第二十章 前夜 (第二更)
布包上的「戚」少年不禁大吃一驚。
嘉靖三十八年戚少保在義烏募兵四千,此後這支軍隊被稱為戚家軍,戚家軍軍紀嚴明,訓練嚴格,火器先進,百戰百勝,斬首高達十餘萬級。倭寇、巨盜、蒙古鐵騎無不倒在戚家軍的槍下。萬曆年間朝鮮大勝倭寇,首登平壤的就是戚家軍余部。
渾河血戰,戚少保侄子戚金,以數千火槍兵打的滿清兩白旗兩黃旗精銳節節敗退,後李永芳以重金收買被俘的明軍炮手,發炮轟擊明軍陣地,戚家軍余部在炮隊轟擊之下苦撐數日,最終彈盡糧絕,全軍覆沒。
戚家軍一直是大明嘉靖、隆慶、萬曆三朝的最強軍,戚家軍退出歷史舞台,泰昌、天啟兩朝大明再無戚家軍那樣的精銳敢死之士。
武備新書就提及過這種繡有黑色「戚」布包,戚家軍士卒都用繡有黑色「戚」字的布包裝置火藥彈丸。
少年從馬背上滾落下馬,雙手長揖及地,問道:「敢問老丈是戚少保余部還是戚總兵的帳下。」
馬背上的老頭笑著答道:「我哪裡算什麼戚家軍,我老張頭不過是將軍大人帳中一夥兵而已,這布包是別人給的。」
「駕」說完老人率先飛馬奔出了驛站。
「駕」
「駕」
五十幾騎跟著絕跡而去,盤山驛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哈日等人。
孫得功那廝臨陣倒戈,廣寧城中的王大人肯定還不知道,得盡快通知王大人,官道上的騎士們顧不得憐惜馬力,頂著月色在黑夜中疾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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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得功是天黑之前回到廣寧的,巡撫王化貞已經寫好了報捷的奏章,中軍參將江棟命人早早備好戰馬,一旦前方捷報傳來,立刻向京師報捷。
平日強調修身養性,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王化貞從出兵開始,一直坐立不安,翹首以盼前方的消息。
順利穿過洪太吉在沙嶺佈置的防線,孫得功馬不停蹄趕回廣寧。
「大人,大人,嗚嗚、、、、、、」不待通報孫得功闖入巡撫衙門,見到端坐大堂上首的王化貞,哽咽幾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緊緊抱住王化貞的雙腿放聲痛哭。
往日孫得功衣衫楚楚,一臉的美髯,神采飛揚,談兵論道更是侃侃而談,敵我雙方盡在掌握中。
王化貞細一打量孫得功,只見他衣甲破裂,鬍子焦糊不堪,神情淒苦,胸口的鮮血染紅了王化貞官袍的下擺,看上去受的傷著實不輕。
「起來說話,起來說話。」王化貞見愛將如此淒慘,心裡一陣不忍,紅著眼圈將孫得功扶起來。
落座後,孫得功一陣咳嗽,胸口的血跡滴答落在寬厚的青石磚上,濺起細微的竄竄血珠。
「來人」王化貞對著門外一聲輕喝。
「大人,何事?」把守大門的衙役回應道。
「快,快去傳郎中。」軍情是第一位的,但是愛將的性命也很重要。
孫得功吃力地直起腰板,朝王化貞揮揮手,說道:「大人,卑職只是受了輕傷,不礙事,一會卑職回家讓家人上點藥就行了,軍情緊急,卑職先把軍情向大人稟告一二,卑職,卑職還扛的住。」話落音接連一陣劇烈的咳嗽。
略一沉呤,王化貞揮手讓衙役退出了大堂,「孫游擊,怎麼只見一人回轉,大軍現在何處。」
剛喝了口水潤喉嚨的孫得功聞言潸然淚下,答道:「大人,六萬大軍全軍覆沒,屍骨無存,將士們的血染紅了雙檯子河,河水為之堵塞,慘不忍睹。」
饒是知道情況不妙,有了心裡準備的王化貞還是感到一陣玄暈,房頂和地面不停在眼前交替閃過,雙手緊緊按住桌角才沒有摔倒。
一切景象恢復平常後,王化貞一個疾步竄到孫得功跟前,居高臨下咆哮道:「六萬大軍,縱不能勝也不至於敗的如此慘,祁秉忠呢,劉渠呢,祖大壽的鐵騎呢,你打保票的內應呢,說,一個字都不許落下,有半句搪塞之詞本官讓你人頭落地。」聞此噩耗,王化貞徹底失態了,恨不得把孫得功生吞活剝。
王化貞的得怒火並沒有讓孫得功慌亂,他暗暗吸一口涼氣,帶著悲聲道:「大軍出了廣寧疾援西平,可是西平守軍爛泥扶不上牆,大軍走到沙嶺,就傳來西平城破的消息,大軍軍心浮動,祁秉忠等蛇鼠兩端,進退不得。卑職深知那時如同箭在弦不得不發,力主進軍,祁秉忠、劉渠無奈之下只得前行。兩軍在平陽橋相遇,我軍以戰車環環相扣,長槍短刀火器齊上,殺的建奴節節退敗。大軍本應以戰車為依托,徐徐推進,兩側鐵騎包抄,靜等內應奇兵相應。誰知祁秉忠剛愎自用,非要大軍脫離車陣,和建奴在平原上決勝負,卑職和他說大人早有安排,可惱那廝說什麼平日受王化貞的鳥氣受夠了,到戰場上王化貞的話算個鳥毛,死活不聽卑職勸道。」
王化貞氣的渾身發抖,顫聲道:「後面怎麼樣,你接著說。」
「卑職無奈之下只好率本部一同出擊。建奴見有機可乘,派出王牌重裝鐵騎正面衝擊大軍,輕騎在兩側漫射,無依仗的將士們死傷慘重。祁秉忠身為坐鎮中軍統帥,本應督軍死戰,可惱那廝見形勢不對居然帶頭逃竄,將士們士氣全無,被建奴一舉擊破。卑職收攏潰兵死戰,突出重圍,卑職身為廣寧游擊將軍,本應戰死報效國家,只是卑職一死,再也無人把情況告知大人,卑職只得忍辱負重,苟且偷生殺回廣寧向大人稟報。」
說完孫得功有些接不上氣,微順一口氣後跪倒,哽咽道:「大人,卑職已稟告完軍情,請大人責罰以正軍法。」
聽完孫得功的敘述,王化貞完全瞭解到了事情的經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只要稍等片刻,建奴大軍中的內應就會發動,一舉蕩平建奴不再是遙遠的夢想,可惜自己瞎了眼睛,居然相信祁秉忠的小人,讓他居中調度,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祁秉忠那廝現在何處,本官要把他千刀萬剮。」
「已死在亂軍之中。」趴在地上孫得功回道。
「真是便宜了這狗東西。」王化貞咬牙切齒道,「快,你身上有傷,快起來。」聽到祁秉忠身首異處王化貞的怒火平復了不少。
「卑職死罪,沒能完成大人的交待,卑職死罪。」孫得功越發的謙卑,不停地磕頭。
鑽面上傳來「咚、咚」聲王化貞於心不忍,第二次把孫得功攙扶起來,溫言安撫道:「都是本官識人不明,與你無關,你的功勞本官自會向朝廷一一奏報。」
「卑職愧對大人,大人,現在最緊要的是整頓士卒,加固城防,防止建奴攻城。」
孫得功的話提醒了王化貞,是呀,大軍敗了只要守住廣寧自己還能翻身,要是連廣寧也丟了那恐怕再無翻身之日了。只是大軍潰沒,城中再無大將,王化貞自己又是文官,對守城是八竅通了七竅。
在大堂裡來回踱步,王化貞的目光最後落到孫得功的臉上。
「你先回去敷些藥,歇息片刻,明日一早整軍安排城防,本官要與努爾哈赤決一死戰。」
「大人,卑職敗軍之將,怎可擔當如此大任,還請大人另擇良將。」和王化貞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方的品行孫得功知道的一清二楚。
「無妨,能從千軍萬馬中殺出重圍足見你的能力,危難之時方顯大將本色,你要好好謀籌,務必要安排好守城各項事宜。」
「大人,卑職粉身碎骨也不能報答大人,請大人放心,卑職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孫得功流著眼淚應承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