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躍馬北望 作者:格靈非斯 (連載中)

mk2257 2009-3-15 14:19:1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 10504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30
第十一章 招降(求點擊+票+收藏)
  中軍大帳內氣氛冷到了極點,火盆裡時不時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響,火勢很旺,在這個寒夜帶給人少許溫暖,只是金國天命汗和他的兒子們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心裡更是涼到了極點,八旗大將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天命汗帶領著大軍是來廣寧取糧草、金銀、奴隸的,並不是來玩命的。輕鬆過河擊潰幾萬明軍,更加增加金國將領們的信心。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小小的西平堡會吃這麼大的虧。打從起兵背叛大明朝以來,除了在讓人鬱悶的渾河邊,女真人什麼時候如此憋屈。

  「三千鐵人軍死傷六百,弓箭手死傷上千,漢軍更是潰不成軍,莫非這西平是鐵打的不成,六萬大軍勞而無功,將士們血流成河?難道我大金的勇士連個西平堡都不能攻破?」努爾哈赤咆哮著,使勁抽打著跪在地上的李永芳。

  金兵的死傷使得努爾哈赤失去了理智,首先潰敗的漢軍成了抵罪羊,自然身為漢軍統領的李永芳也成他傾瀉怒火的目標。

  面對盛怒的努爾哈赤,誰也不敢答腔,就連心機最深、主意最多的洪太吉也耷拉著腦袋。

  「永芳,戰前你的哨馬隊沒有偵察過西平嗎?城中士氣如此之盛,準備如此之足你居然一無所知,你的哨馬隊難道都是廢物嗎?」努爾哈赤嘴裡質問,手中的馬鞭不停息,皮鞭抽打在李永芳的身體上,發出啪啪聲響,在寂靜的大帳中顯得各位刺耳。

  打了敗仗天命汗震怒,人人都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誰都不敢開口求情。

  漢軍都是漢人,戰前深入敵後的偵察任務一般由他們完成,換成女真人太容易暴露目標。

  大帳中所有的人都知道所謂偵察不明只是借口而已,主要還是因為漢軍今日表現的太窩囊。只是大金的鐵人軍的表現同樣不盡如人意,但是經過幾年的戰無不勝攻無不可努爾哈赤早不復當初反叛的哪個小酋長了,指責鐵人軍就是打他自己的耳光,這涉及到天命汗的臉面。

  「大汗,戰前早已偵察清楚西平堡只有三千守軍,最後一批哨馬入城偵察了無音訊,相信他們已被明軍發現,所以並不知道城內準備如此充足。而且安插在廣寧城內的釘子也並沒有說提到西平堡的情況。」李永芳滿腹委屈,戰事不順就那自己出氣,攻不下西平又不是他李永芳一個人的錯。既然挨罰,那就大家一起來憑什麼只責打他一人。

  廣寧的內線是李永芳按照四貝勒的意思發展的,李永芳的話一方面替自己開闊,同時藉機提醒洪太吉幫自己美言幾句。

  李永芳弦外之音大家都聽的出來,誰也不點破,不過他的話也起到了效果。抽人是很費氣力的事情,努爾哈赤年歲已高,抽了十幾下就有些氣短,李永芳把矛盾往四貝勒身上轉移的心思他心裡一清二楚,於是借坡下驢地說道:「好了,起來吧。」

  「這個羅一貴是個什麼人?」努爾哈赤繼續問道。

  「羅一貴是明國甘州衛人,父親早亡,由寡母撫養長大,此人從小喜好刀槍弓馬,性格剛烈耿直,萬曆年間中武舉,後來輾轉來到遼東。此人酷愛研讀明國戚繼光的兵法,深得當時的遼東巡撫熊廷弼賞識,以客將身份被提拔為遼鎮游擊將軍,熊廷弼經略遼東後提拔他為參將,王化貞為了不讓他被熊廷弼拉攏過去上本保舉他為遼鎮副總兵。並把廣寧的三道防線第二道西平堡交給他鎮守,此人是死忠明國,是個亡命之徒。」李永芳出身於遼西將門,原來是大明旅順游擊將軍,對遼鎮各位將軍情況知道的一清二楚。

  努爾哈赤聽完李永芳的話沒有立即表態,而是在大帳裡來回走動,過了半天問道:「你和此人相熟嗎?」

  「稟告大汗,見過幾次,相互認識,但是談不上熟悉。」李永芳不知道努爾哈赤打什麼算盤,如實回答道。

  「好,一會兒你去上點藥,明天去陣前勸勸他,只要他棄暗投明,哦,不棄明投金,金銀財寶,高官厚祿他要什麼我給什麼。」

  努爾哈赤接著說道:「再派人去一次廣寧,讓那位早下決心,不要蛇鼠兩端,不然他什麼都撈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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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金國中軍大帳上的愁雲滿佈相比,西平堡中則是充滿了歡快,每一位明軍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不論是將軍還是士兵,不管是士卒還是民夫,每一個都認為能守住西平擊潰建奴。很多新兵發現只要膽子大,和女真人死拼,他們也抗不住。被人宣講的天下無敵的女真人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和多數人一樣,趙行也是興奮的很,通過今天的戰鬥他學到的東西太多了,看了那麼多兵書,聽舅舅說了那麼多戰法都不如親自參加一次血戰學的東西多。如何發號施令,何時安排火器出擊,、、、、、這些兵書上都有,但是直到今天才徹底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羅一貴安排好軍務後坐在箭樓上房間裡歇息。閉上雙眼的他仔細聽著興致勃勃外甥地談論他的看法,外甥很有大局,說的也條條在理,但是羅一貴越聽心裡越不痛快。

  「怎麼了,舅舅,我說的不對嗎?」唾沫橫飛的少年發現舅舅臉色不快,出言問道。

  羅一貴十分不願意外甥從軍,可又不自覺地經常向外甥灌輸各種軍事知識,教授他武藝、如何練兵、如何野戰如何守城。也許在他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外甥能繼承自己的衣缽吧。

  「西平能不能守住,關鍵在廣寧王大人如何籌劃,而不是我們這裡打的如何。西平的糧草、彈藥存儲不足以支撐西平守多少時間,如果王大人的援軍及時到達並和建奴打個平手,西平就能守的住,如果援軍不來或者大明慘敗西平是無論如何也守不住的。征戰如同下棋,考慮安排好棋盤上所有的旗子方能百戰不殆。」羅一貴見外甥盲目自信,忍不住出言指點起來。

  少年本是個聰慧之人,對羅一貫的指點一點就通,忍不住結合兵書上的內容細細回味著,幻想著如果是自己指揮廣寧大軍該如何籌劃安排。

  「你慢慢想吧,我出去看看。」說完羅一貫出了箭樓。

  金國大軍並沒有撤走,而是繼續駐紮在臨時搭建大營裡,城外不斷有金兵游騎來回,查看了金兵虛實後羅一貴令守軍分批下去休息,準備迎接明天更加激烈的戰鬥。

  羅一貫自己則是一夜無眠,趙行睡的無比香甜。

  第二日旭日東昇,金兵沒有立即攻城。十幾名重甲騎兵策馬徐徐靠近城堡,士卒不待主將發令紛紛回到各自的崗位。羅一貴看清了對方的旗子命令士卒繼續休整。

  「羅大人,為什麼不幹掉他們?」在人前趙行換了稱呼,詢問為什麼不乘機消滅他們。

  「對方只有十幾人,八成是來和談的,看看再說。」

  重甲騎兵靠近城門後勒住戰馬圍成一個半圓,李永芳從大盾後面探出腦袋對著城門喊道:「大金漢軍統領李永芳請羅兄上前搭話。」

  「羅一貴在此,不知李游擊有何見教?」羅一貴撥開軍士們的大盾答道。

  李永芳對方叫自己李游擊不是伸手打人耳光嗎?但是自己重任在身又不能發火,知道硬著頭皮繼續喊道:「羅兄,大金天命汗見羅兄驍勇異常,十分喜歡,希望羅兄棄明投金,高官厚祿,金銀財寶仍由羅兄挑選。」

  羅一貴怒極而笑道:「努爾哈赤老狗本是大明叛將,為何不束手就擒,皇帝陛下寬厚仁德說不定會饒他一條狗命。」

  「羅一貴,天命汗十萬大軍在此,彈之間就可破你西平,你如此不知好歹,大軍一旦破城定雞犬不留。」羅一貴辱罵努爾哈赤老狗讓李永芳有些氣急敗壞

  金國在遼東屠殺了幾十萬漢人,李永芳的恐嚇不僅沒有嚇到城樓上明軍,反而極其他們的仇恨更加堅定了死守之心。

  「死肯定要死的,我羅一貴雖然不指望青史留名,但也敢如同你李游擊遺臭萬年。建奴現在一時囂張,你不要得意的過早,你投靠建奴,典祖忘宗殘殺遼東漢人,壞事做盡惡貫滿盈必不得好死,還是回去多想想本朝妖人趙全的下場吧。」

  本朝嘉靖三十三年,雁北地區白蓮教教主趙全等人叛逃河套,依附俺答部,四處劫掠大明青壯年勞力,為北虜出謀劃策,提供各種情報,製造利兵堅甲,雲梯沖竿等作戰武器,並多次引導北虜大軍入侵大明,被北虜俺答視為心腹,十分倚重。穆宗繼位後,大明打拉兩手並用,趙全及手下李自馨、王廷輔等九人被俺答送回大明,不久被押送至京師凌遲處死。

  羅一貴的話如同匕首一般刺進李永芳的心臟,叛明投金後他貴為大金駙馬,統領全部漢軍,可謂享盡榮華富貴。雖然偶爾被努爾哈赤責打,可這些委屈在收入面前顯的很渺小了,李永芳並不放在眼裡。正是怕落個趙全一般的下場,他才為大金死戰,不斷攻擊大明,只有大金一直取得勝利他才能安全。

  「羅一貴,我不和你做口舌之爭,降與不降全在你一念之間,你可要想清楚,免得將來後悔。」要不是努爾哈赤交待他盡力招降,李永芳早就調轉馬頭了。

  「李永芳,我羅一貴堂堂大好男兒怎能像你一樣沒有氣節,不要白費口舌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既然羅一貴如此不識抬舉,李永芳也不願意再浪費口水,馬鞭一揮,在親兵的護衛下緩緩離開。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31
第十二章 巡撫與援軍
  廣寧巡撫衙門,巡撫王化貞、巡按御史方震儒,監軍牛維曜,總兵祁秉忠,副總兵劉渠,參將劉利壽,游擊將軍祖大壽、游擊將軍孫得功,游擊將軍黃進等文臣武將齊聚一堂,商討廣寧目前戰局。

  「目前建奴正猛攻羅軍門的西平堡,哨馬探知西平堡方向槍炮齊鳴,殺聲震天。西平堡只有兵馬三千,而建奴五萬有餘,敵我比例將近二十比一,羅軍門雖然善於征戰,但手中兵力太少,撐不了多少天,救還是不救,希望大人早做決斷,猶豫不決只能坐失良機。」見眾人都不說話,武將中官階最高的總兵劉秉忠率先說道。

  王化貞的情緒顯的有些低落,他沒有想到建奴來的這麼快。自己向朝中眾位大臣誇下海口,保證提六萬野戰精銳一戰平定建奴,現在建奴打上門來,自己手握大軍十幾萬確不知道怎麼辦了。

  屯集在右屯的遼東經略熊廷弼手中不過五千兵力,遼東全線大軍盡掌握在自己手裡,這一戰如果打不好那又是一個薩爾滸,自己不得不慎重呀。

  「救,還是不救」王化貞舉棋不定。

  「大人,集合廣寧及鎮武等堡各軍我軍有十萬大軍,是建奴的兩倍,況且還有羅軍門的三千精銳在西平策應,定能大破建奴,何況大人手裡還有一支伏兵。」孫得功見王化貞舉棋不定,覺得有必要替他壯壯聲勢。

  王化貞眼前一亮,對呀,自己不是早就在建奴大軍中安插了一支伏兵嗎?二打一,又有西平的精銳及那支伏兵相助定能擊破建奴。

  決心一下,王化貞心情就好了起來,臉色也好了許多。

  方震儒見王、孫二人之間說話雲裡霧裡,出言詢問道:「王大人何時在建奴大軍中安插的伏兵,不知這支伏兵可有把握,如無把握不如堅守廣寧,畢竟遼鎮的兵馬糧草皆在廣寧,廣寧一失後果不堪設想。」

  孫得功不敢反駁方震儒的質問,只好雙眼打量著王化貞。王化貞信心慢慢地說道:「方大人不必過濾,這只伏兵定能出其不意打建奴個措手不及,只是事關機密恕本府不便多說,方大人只要在廣寧聽候捷報就是了。」

  王化貞很快就完成了調兵遣將:孫得功率本部軍馬為前鋒,參將劉利壽、游擊將軍祖大壽為左翼,副總兵劉渠領兵為右翼,游擊將軍黃進率本部軍馬殿後,總兵祁秉忠居中策應。同時傳令各堡守軍無軍令不得妄動,免的被建奴輕騎個個擊破。

  王化貞看著各位武將,說道:「各位將軍無比精誠合作,奮勇殺敵,明日三更做飯,四更出兵。」

  按照道理總兵祁秉忠是總武將中級別最高的,應該由他統帥大軍,但王化貞並沒有這麼做,只給了他策應之權,所以祁秉忠理論上並沒有指揮大軍的權利。

  「各位將軍先行前去準備吧,孫大人留一下,本府另有要事相商。」王化貞下了逐客令。

  「大人,大軍這個月的軍餉還沒有發放,是否請大人酌情提前發放,這樣也能長長兄弟們的士氣。」總兵祁秉忠提議道。

  王化貞一聽就覺得不對味,文官不愛財,武官不怕死方可百戰百勝。祁秉忠這丘八真是昏了頭,還沒有出兵就伸手討錢這是那門子的道理。

  遼鎮有十三萬大軍駐紮廣寧及周邊各堡,歸王化貞指揮。遼東經略熊廷弼手中只有五千軍力,聽聞廣寧危機他命總兵祁秉忠率三千精銳前來支援,祁秉忠跑來幫忙王化貞覺得出言喝斥有些不近人情,只是談談說道:「餉糧一事本府只有分寸,劉將軍只管放手殺敵便是。」

  大明五軍都督府、兵部並存,兵部尚書則以文官充任,各地統帥大軍的主帥也是文臣,且非進士出身。戰略方針,糧餉輜重、戰功考核武將是不能插手的。王化貞的話很清楚,就是武將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該管的不要管。

  總兵祁秉忠的話倒出了在座的各位將軍的心聲,上個月的軍餉就沒有發足,層層盤剝下來落到軍士手中的已不足六成。這樣的事情要是放在平日倒也不打緊,可是明天大家就要去和女真人玩命,俗話說要死也得做個飽死鬼,臨戰之前發軍餉也能提高士兵的士氣,何況已經到了發餉的日子了。

  眾位統軍大將一見巡撫大人的臉色,個個灰溜溜地起身告辭。

  文武大臣都走光後,王化貞靠著雕花木椅長長出了口氣,調軍遣將遠不像兵書上說的那般輕鬆。

  孫得功內心則長出了口氣,心想王化貞倒地還是聽從了自己的意見,不然自己真不知道如何交差。自己只是個游擊將軍,大將死守廣寧自己發揮不了任何作用,只有到了野外野戰才有他孫得功的用武之地。

  「卑職早已謀劃妥當,兩軍只要一交戰,金國大軍定不戰自亂,敬請大人放心。」孫得功怕王化貞再有什麼變化打亂自己的陣腳,拍著胸部保證道。

  王化貞很滿意孫得功的能力和態度,心想不枉費自己栽培他一番,辦事盡心盡力而且態度謙和,此戰過後定上本舉薦他統領大軍平定建奴。

  「很好,記住此戰切不可出現差錯,萬一有什麼閃失不僅你前程不保,本府也要跟著受牽連。」

  「卑職謹遵大人教誨,只是卑職為前鋒恐怕到時候無法分神籌劃。」孫得功覺得坐前鋒風險太大,萬一哪裡銜接不好自己就要送命。

  「也好,本府寫個手令給你,明日行軍你率軍為右翼,讓副總兵劉渠領兵為前鋒。」王化貞沒有多想,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孫得功的感覺很好,覺得榮華富貴、高官厚祿指日可待。王化貞的感覺也很好,朝中內閣首輔,中極殿大學士,自己座師葉向高來信告知自己,準備舉薦他接替熊廷弼經略遼東,到那時遼東軍政大權盡在自己手中,再也不用聽熊廷弼的鼓噪,可以全心全力地投入到平遼大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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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得功、王化貞的心情很好,羅一貴、努爾哈赤兩人心情確惡劣到了極點。

  女真人已經完全發瘋,打退一波進攻又來一波,完全不計較傷亡。女真人多可以輪流攻城,而西平堡內的明軍只能硬挺,女真人曾經一度上了城牆,靠著步兵營的長槍才把女真人逼下去。

  明軍的彈藥已經消耗殆盡,沒有火器助陣,完全只能靠肉搏硬碰硬的幹,用不了多久就要堡破人亡,焦慮萬分的羅一貴暗暗祈禱王化貞的大軍早些時候到來。

  努爾哈赤張開血盆大口,呼呼地往外噴著熱氣,鍋底般的黑臉佈滿了煞氣,恨不得把西平堡中的明軍一口吞進嘴裡嚼爛。

  「老五,集結各旗的巴牙喇(旗主的親兵衛隊),拿下西平堡後,城內明軍一律宰殺。」西平堡明軍的韌勁已經超過努爾哈赤的底線,尊嚴受到挑戰的努爾哈赤覺得只有屠城才能發洩自己的心頭之恨。

  趙行懶的去擦拭臉上的血污,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上一覺,從正午打倒下午滴水未進,只是憑借一股精神氣強行支撐,衣甲也被劃開了好幾道口子,冷風嗖嗖地向裡灌,傷口被冷風一吹,又疼又麻。

  眼看夕陽西斜,天空中只剩下西方一抹淺紅,冬季的白日短,可今天對西平堡中的將士來說長過以往任何一個白日。

  城下的金國軍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調動,城牆上的守軍卻長出了口氣,黑夜即將來到,金國不可能夜間攻城的,那樣很容易傷到自己人。

  羅一貴仔細打量著建奴的調動,突然大喊一聲:「弓箭手就位,擂木滾石準備,長槍手上牆。」

  「大人,建奴恐怕要退兵了,建奴連攻三次損失慘重,屍與城齊,再說黑夜將來,建奴不會連夜攻城的。」陸國軒對羅一貴的命令感到不解。

  羅一貴搖搖頭,說道:「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對建奴來說足夠了。」

  莽古爾泰使勁吐了口唾沫,回頭看了看各旗精銳,抬頭看了看西邊的落日,恨聲道「足夠了,天黑之前足夠推平西平。」

  一聲鼓響,角樓上的弓箭手率先向快速接近的金國軍隊傾瀉著箭雨,隨即城牆垛口內弓箭手也是萬箭齊發。羽箭落到女真人的身上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中箭者受傷倒地,一雙雙大腳毫不留情地從倒地者身上踏過。

  漢軍臨時趕製的雲梯一架架被掛靠到寬大的磚牆上,靠前女真人快速向上攀爬,後衛則挽弓搭箭壓制著明軍的火力。

  一根根擂木,塊塊巨石從城頭落下,阻止女真人的努力,越來越多的女真人接近了城牆。

  羅一貫調動了最後的預備隊,步兵身披重甲,喊著號子組成一道槍林,企圖跳上垛口的女真人被刺成一個個血葫蘆。

  還是有少數雲梯上的女真人跳上了垛口,憋足了氣的女真人揮舞著腰刀和守軍戰在一起。

  一點被破,全線皆告急,慢慢跳上城的女真人越來越多,重甲步兵既要阻止更多的女真人上牆,又要防範上牆的女真人,陣型漸漸鬆懈。

  恐慌和低迷的士氣是守城戰中非常忌諱的事情,羅一貴見女真人登上了城樓,一面命令弓箭手壓制金國弓箭手,一面嚴令防守的長槍步兵堅守陣地,自己帶著親兵圍剿城牆上女真人。

  實戰是最好的老師,趙行已經完全沒有和陳正激鬥是的慌亂和生澀,腰刀陪伴女真人的屍體跌到了城下,手裡揮舞著一隻迅雷銃,和陸國軒一左一右圍攻一個金兵。

  勇士們登上了城牆,戰局的發展正如莽古爾泰預想的那樣。隨著羅一貴投入自己親兵衛隊,形勢發生了新變化,上牆的女真人被守軍逼到了垛口,靠著垛口廝殺的羅一貫引起了莽古爾泰的注意。

  擒賊先擒王,莽古爾泰一聲令下,親兵衛隊一陣齊射,黑色箭雨飛向羅一貫。眼見箭到人倒,莽古爾泰再也忍不住內心的喜悅,大聲呼喊道:「羅一貴死了,羅一貴死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32
第十三章 虎將
  「羅一貴死了,羅一貴死了」巴牙喇中會說漢話的女真人跟著蠻古爾泰大聲叫喊著,不會說漢話的女真人也用他們的土話叫喊著,後方的弓箭手也喊破了喉嚨,攻城大軍士氣空前高漲。

  城牆上的守軍聞言心底一沉,紛紛扭過腦袋朝羅一貴的位置觀看,守軍一愣神更多的女真士兵躍上了城牆。

  「舅舅,舅舅」少年一銃砸癟和他對陣建奴的腦袋,奔跑過來,淚流滿面呼喊著羅一貴。

  「閃開,閃開」陸國軒一邊奔跑一面叫喊著,等他來到羅一貴跟前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只見羅一貴半身是血,生死不知,一支狼牙羽箭正中右眼。

  「哭什麼,快把大人扶下去。」陸國軒對哭泣的少年厲聲喝罵道。

  少年止住哭聲雙手哆嗦著,試圖扶起倒地的羅一貴,身邊如夢初醒的親兵也紛紛上前幫忙。

  身體一動昏死過去的羅一貴就醒轉過來,「城牆上情況如何?」羅一貴忍住疼痛問道。

  「嗚嗚,舅舅,你中箭了,嗚嗚,流了好多血。」

  「閉嘴,我問城牆上情況如何?」

  「大人,情況不是很好,建奴已突破多段城牆,大人中箭將士們軍心浮動,支撐不了多久了,城中還有百餘鐵騎,大人現在突圍還來的及,卑職率弟兄們死戰定能護的大人脫身。」陸國軒見少年說話哽咽,上前匯報了城牆上的狀況。

  「扶我起來」

  羅一貴見眾人還不動,厲聲道:「扶我起來,快,扶我起來,誰不聽令當場斬首。」

  陸國軒,趙行無奈只好一左一右扶著羅一貴戰了起來。

  「趙行,你不是要投筆從戎嗎?好今天舅舅給你這個機會,去把舅舅的將旗豎起來,記住人在旗在,人亡旗也要在。」羅一貴喘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道。

  「羅」字大旗豎的筆直,羅一貴深呼了一口氣,按住狼牙羽箭一使力拔出了精鋼箭頭,鮮血頓時「樸樸」直流。羅一貴顧不得箭頭上的眼珠,用力一擲,使勁全身的力氣喊道:「大明天威,殺奴呀。」聲音直貫天際。

  「大明天威,殺奴呀。」陸國軒握著腰刀衝向敵人。

  「大明天威,殺奴呀。」羅一貴的親兵揮舞著各種武器帶著哭音殺向敵人。

  「大明天威,殺奴呀。」西平堡數千戰士見主將無恙,紅著雙眼不計生死殺向敵人。

  「大明天威,殺奴呀。」運送擂木、滾石的夫子檢起身邊的武器殺向敵人。

  一個傷兵們蹣跚著爬上垛口,飛身而下撲向攀爬的金國士兵,滾下了雲梯。一個、兩個、三個、城牆上數百個傷兵從垛口處飛身而下。

  城下的莽古爾泰目瞪口呆,這還是人嗎?明軍什麼時候如此不要命了,莫不是這些都瘋了不成。

  銳氣已失,再戰徒勞無功而已。上牆的金兵被瘋狂的守軍宰殺殆盡,打瘋的守軍冒著漫天擎起長槍紮下去,拔起,再紮下去。

  功虧一簣,金兵的攻下西平的努力付之東流。

  見金兵鳴金收兵,羅一貴再也支撐不住,順著牆慢慢癱到在地。趙行搬過幾具屍體壓住大旗的底部,自己上前抱住羅一貴。

  「我還挺的住,不要亂叫,扶我下去。」少年剛想開口,就被羅一貴制止了。

  西平堡軍中郎中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羅大人怎麼能挺住的,眼睛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平常稍微用力擊打都疼痛難忍,何況眼睛中箭,最離譜的軍中相傳羅一人居然連眼珠都拔了出來,那需要何等的忍耐力。

  郎中細心地用溫鹽水在眼眶周圍擦拭,血在面暇處已經結成黑色的血塊,冷風一吹成了血冰,強行揭開的話只能扯開傷口。

  花了小半個時辰才把傷口處理好,敷上上藥,包上白布,羅一貴的腦袋看上去如同白饅頭。

  「去把陳將軍和陸國軒叫進來。」羅一貴吩咐道。

  羅一貴官職為遼鎮副總兵官,其實手上的軍力和一個游擊將軍差不多。都是羅一貴自己招募的流民和遼陽、瀋陽撤退下來的老兵,戰力強勁,只是中高級軍官太少,只有步兵營主將參將黑雲鶴,車營主將游擊將軍陳尚仁,哨馬統領把總陸國軒等人可堪大用。黑雲鶴出城野戰陣亡,能放手使用的中高級軍官只剩下陳、陸二人。

  陳尚仁、陸國軒二人一個巡視城牆,一個安排輜重,等了許久兩人才氣喘吁吁趕到。

  「陳游擊,你先說說情況如何?」羅一貴開門見山地問道。

  「城中原有步營兩千餘人,車營不足一千,哨馬精騎百餘人,民夫五百餘人。除了哨馬隊,步車兩營是人人帶傷,戰死者約一半,重傷五百餘人,還能作戰的只剩下一千多人,明日只能讓輔兵、哨馬上城,重傷的兄弟怕熬不了幾天。」陳尚仁沒有客套,簡明扼要地把城中兵力作了稟告。

  「火藥彈丸已全部用盡,箭矢只剩二千餘隻,擂木、滾石也所剩不多。」陸國軒不待羅一貴發問,主動稟告了自己瞭解到的情況。

  羅一貴沉默半響,說道:「拆,把城內的倉儲、草場、廟祠、牌坊通通拆掉,讓輔兵連夜拆,磚石全部運上城牆。」

  羅一貴廝殺了整整一天,受了箭傷沒有及時醫治流血過多,幾句話說下來聲音越來越弱,陳尚仁、陸國軒見狀趕緊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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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莽古爾泰跪倒在地,大氣不敢出,等待努爾哈赤的發落,不管努爾哈赤如何處置自己,都不會有任何怨言。恥辱,不僅是他莽古爾泰的一個人恥辱,更是大金的恥辱,也是天命汗的恥辱。

  渾河血戰雅巴海、布哈、孫扎欽、巴顏、雅木布裡、實爾泰、郎格、杜木布、大哈木布祿、旺格九名大將陣亡,大將死傷三千餘人。金國元氣大傷,幸虧攻破了瀋陽才得以緩過氣來。努爾哈赤極為憤恨,追查緣由,梅勒額真拜音達裡、甲喇額真伊郎阿被當場斬首。

  今日攻城,金國各旗旗主下屬的巴牙喇死傷超過三成,就是努爾哈赤放過莽古爾泰,各旗旗主也不會讓他有好日子過。

  「大軍八旗才五萬兵丁,小小西平竟折我大金十分之一的兵力,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對,殺我如此多勇士豈能善罷甘休,明日再戰,就不信西平是鐵打的。」

  八旗旗主心疼自己的損失,但沒有一個人正面向努爾哈赤提出要承辦攻城主將莽古爾泰,只是藉著由頭七嘴八舌提醒著此戰損失巨大。

  說到心疼金國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努爾哈赤自己心疼,金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努爾哈赤的,官員、兵丁、百姓說到底都是自己的奴才,看著自己的本錢一下子折了這麼多,如果心頭滴血能滴到體外的話估計有一桶了。

  但是努爾哈赤並不想懲罰兒子,莽古爾泰的謀略在大金可能不入流,但是指揮作戰、勇猛絕對是大金第一人,他攻不下的城池大金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攻的下來。天黑前的情況他自己也看見了,主將中箭,明軍魂不守舍士氣全無,巴牙喇登城大金士氣如虹,在任何情況下破城肯定沒有問題了,誰能料到哪個南蠻子主將如此勇悍,居然把自己的眼球拔出來繼續指揮作戰。這樣的人,這樣的事情只有三國裡面才能發生,沒有想到居然活生生地發生在自己眼前。

  大金表面上彪悍無比,可努爾哈赤知道如不能取得廣寧城中的錢財糧食那大金今年的日子將極其艱難,當初起兵時王公大臣們吃的是什麼,住的是什麼,家裡有什麼,窮的光剩一條命而已。現在住的是高樓大宅,吃的是山珍海味,包衣動輒成百上千。女真人一直是漁獵度日,搶劫明國後才發現以前過的是乞丐的日子,不用幹活靠搶劫就能過上好日子,誰還去漁獵。

  鎮江之戰後,漢人不是逃到廣寧就是跑到毛文龍哪裡,沒有了漢人替大金耕種、煮鹽、織布,大金的日子越發難過起來。以前還能去搶搶漠南的蒙古人,去年天氣冷的出奇,大批牛羊凍死,現在去漠南搶劫,蒙古人能為了一塊羊骨頭和你玩命,所以只好繼續來搶富裕又懦弱的明國了。

  不破西平就不能放心大膽去打廣寧,不然一旦攻擊廣寧不順,回家的後路都沒有,誰又能想道豬一樣的明國人有這樣的硬骨頭。

  李永芳匆匆進了大帳,努爾哈赤一見李永芳滿臉喜色,心裡長出一口氣。

  「稟高大汗,廣寧剛剛傳來消息,明國大軍明日前來救援西平,兵力六萬,全是明國遼鎮的野戰主力,領軍的有總兵祁秉忠,副總兵劉渠,參將劉利壽,游擊將軍祖大壽、黃進等,由遼東巡撫王化貞坐鎮廣寧指揮,明國大軍還是各自為戰,傳話的人已表示只要一開戰,他保證讓明國大軍必不戰自亂。」李永芳為了金國立過很多大功,但是只要明日事情順利,以往任何的功勞都不如此次功勞大,特別是金國大軍遭受重大挫折的情況下顯的尤為珍貴,李永芳的激動的話音都有些顫抖。

  「好,果真如此永芳居首功。」剛剛還覺得人生一片黑暗的努爾哈赤興奮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你的漢軍哨馬一直在廣寧一帶偵察,說說看戰場選在哪裡合適。」努爾哈赤顯然心情大好。

  李永芳微微一笑,拱身答道:「平陽橋。」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33
第十四章 定議
  平陽橋位於西平堡與鎮武堡之間,雙檯子河與繞陽河分佈兩側,地勢平坦十分有利於騎兵突擊,而明軍以步兵為主,無法在平原上阻擋金國鐵騎,在西平堡後方的沙嶺設一支伏兵就能徹底切斷明軍的後路,努爾哈赤嘴裡不斷咀嚼「平陽橋三字。」

  「地圖」努爾哈赤一聲斷喝,侍衛趕緊把繳獲的明國地圖攤在地上,遼東以東是建州女真的傳統聚集地,三岔河以西的老百姓基本上是漢人,金國上下對三岔河以東並不是很熟悉,許多人更本沒有來過,努爾哈赤年輕時候追隨李成粱來過幾次廣寧,可那畢竟是許多年輕的事了。

  大明的地圖清晰地標明了平陽橋的位置,的確,廣寧附近沒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適合進行會戰了。

  「你們有什麼好的想法都可以說,說說看」努爾哈赤說道。

  「阿瑪,平陽橋的確是適合騎兵突擊,但是它夾在鎮武和西平兩堡之間,一旦我們攻擊不順,就會受到明國援軍及西平守軍兩方面的攻擊,到時候恐怕難以脫身。」戰事不順,努爾哈赤把留守的代善調來支援,代善率軍剛到對形勢並不是很瞭解,仔細看了看地圖上平陽橋位置,分析著在平陽橋會戰的利弊。

  代善的無心之言給帳中諸位當頭一棒,是呀,誰也搞不清西平堡裡面還有多少底牌,以前李永芳說西平只有三千守軍,可是五萬大軍攻了好幾天,甚至動用了最精銳的巴牙喇,還是沒有能攻下,如果城裡不是三千人,而是上萬人,他們乘著自己和明國援軍激戰時從背後來一下那情況就不妙了。

  「大貝勒,西平堡只有三千人,這幾日我們連續攻城,守軍死傷慘重,能戰者絕對不過千餘人,羅一貫又受了重傷,永芳願意拿腦袋擔保西平堡守軍不會出城。」李永芳滿懷信心地保證道。

  「西平堡守軍是死傷慘重,難道我們大金的損失小嗎?你拿腦袋擔保,你的腦袋值幾倆銀子,我看你就沒安什麼好心,」杜度的鑲白旗兵丁本來就少,只有十五個牛錄,自從他父親褚英被處死以後,鑲白旗淪為了滿八旗中歷史最小的一個旗,今日一戰他的親衛去了大半,那些人都是跟著他父親從血肉裡面爬出來的老兵,對他忠心耿耿,沒有這些老兵的支撐,鑲白旗進一步沒落那時必然的。

  帳中不是他的爺爺就是他的叔叔,憋了一肚子火的杜度不能對他們撒氣,按輩分算和他同輩的李永芳便成了出氣筒。

  「杜度,你說什麼昏話,都是一家人,嘔什麼氣。」洪太吉見李永芳氣的臉色煞白,出言呵斥道。

  杜度對洪太吉呵斥不以為然,確也沒有還嘴,只是一言不發看著大帳頂部。杜度的態度徹底激怒了洪太吉,罵道:「杜度,就你的鑲白旗損失大,今日哪個旗的損失不大,大伙議事,說的對不對,阿瑪自有決斷,輪得到你在這裡胡言亂語。」

  杜度的性子有些隨他父親諸英,很急躁,見洪太吉把話挑明了也不遮掩,爽快地說道:「你當然不心疼,你的正白旗有多少牛錄,二十五個牛錄,我的鑲白旗多少牛錄,十五個牛錄,正白旗要是也只有十五個牛錄的話,八叔,恐怕也不會這樣說了吧,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啪」一聲脆響,杜度結結實實挨了一耳光,打他的不是洪太極,是努爾哈赤,「我還沒死呢,你就在這裡抱不公了,鑲白旗劃出十五個牛錄是我的主意,你有什麼不服氣的找我,用不著指責你八叔。」

  褚英死之前,鑲白旗達三十個牛錄之多,勢力幾乎趕上努爾哈赤自領的的兩旗一半。褚英死後,鑲白旗被努爾哈赤攔腰砍了一半。杜度呈口舌之利痛快是痛快了,只是戳到了努爾哈赤的痛處。

  「來人,把杜度拉出去斬了。」杜度忍不服氣,瞪著眼睛看著他的祖父,父親死後是個人就來欺負鑲白旗,這樣的日子他杜度受夠了。杜度的態度讓努爾哈赤徹底失去了理智。

  「阿瑪開恩,大哥只有杜度這麼一個兒子,要是斬了他,大哥的血脈就斷根了。」大帳之中,只有大貝勒代善不想侄子死於非命開口求情,其他人一言不發。

  有人帶頭求情了,其他人再不說話顯得不仁義了,洪太吉、莽古爾泰、岳托紛紛出言求情。

  陣陣疲倦向努爾哈赤襲來,腦海中不斷閃現長子的音容。「來人,把杜度押回遼陽。」出於對長子的愧疚,努爾哈赤放過了杜度。

  杜度被帶走後,大帳中一片寂靜。

  「永芳,廣寧那位所言你估計有幾分可信。」努爾哈赤很快就調整了狀態,從新把話題引到明日的戰事上來。

  「稟告大汗,當有七分可信。」

  「好,好,七分足夠了,就在平陽橋和明軍決一死戰。」努爾哈赤用毛茸茸的大手在地圖上比劃半天後下定了決心。

  努爾哈赤看了看低頭喪氣的莽古爾泰,突然大喝道:「阿瑪賜給你的名號是什麼?還是阿瑪的鷹犬嗎?」

  「阿瑪賜給我的名號是巴圖魯,阿瑪狩獵我是鷹犬,阿瑪征戰我是鋼刀,是戰馬。」莽古爾泰大聲答道,雙眼通紅,彷彿要滴出血來。

  「好,阿瑪給你機會洗刷今日的恥辱,明日你帶領重騎反覆衝擊明軍的戰陣,明軍不敗你就要馬不解鞍,人不卸甲。」

  「刷」莽古爾泰抽出腰刀割掉半截辮子,雙手捧著舉向天空,說道:「我莽古爾泰,天命汗之子向長生天發誓,不破明軍馬不解鞍,人不卸甲。」

  馬不解鞍,人不卸甲其實就是要莽古爾泰不能擊破明軍就戰死,而辮子則是女真人第二生命,長生天是他們信仰的真神,莽古爾泰以此表明自己不破明軍誓不罷休的決心。

  金國的貝勒大臣見三貝勒發如此重的毒誓,再也無心去追究他今日攻城失敗的責任,人家明日能不能活著回來還是個問題,再落井下石說不過去。何況能否擊破明軍關係到大金的明天,關係到各位旗主的金銀、糧食和奴隸。

  「阿瑪,那西平堡裡這群畜生就任由他們逍遙嗎?」莽古爾泰咬牙切齒道。

  努爾哈赤當然不願意這麼放過西平堡的明軍,但是事情有個輕重緩急,現在問題的核心是擊敗明軍野戰主力部隊,讓明軍魂飛膽喪,那時候廣寧及周邊各堡輕兵可下。到時候再回頭收拾西平堡中的守軍。

  「老五,你帶著具裝鐵騎為前鋒衝擊明軍戰陣,明軍戰陣一亂,代善、岳托各領輕騎左右掩殺,永芳你率步兵從中間突破,力求擊潰明軍,把他們驅趕至沙嶺,交戰後老八你率三千精騎迂迴到沙嶺,卡住通往廣寧的官道,阻止明軍通過。此次定要把明軍主力全殲在沙嶺,我到要看看王化貞他拿什麼守城。」

  「謹尊大汗之命。」

  「好了,都分頭去準備。」疲倦的努爾哈赤揮揮手,示意眾人離開。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34
第十五章 相遇(第二更)
  王化貞命令大軍三更做飯,四更出兵。祁秉忠等人怕西平支持不住,四更不到大軍已經從廣寧出發。

  前鋒哨馬先行出發,探尋官道附近的一草一木,車營、步營、騎營、輜重營幾萬人馬排成一字長蛇陣浩浩蕩蕩行進在官道上,前鋒已在幾里之外,後衛才剛出城門。

  天啟元年遼陽、瀋陽大戰,遼鎮精銳損失殆盡,廣寧的十幾萬大軍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原來的老兵,更多的是平時種地緝盜的屯田兵和陣亡老兵的子侄。但是經過遼鎮眾將官近一年的操練還是有軍隊的模樣了,其中有兩支堪稱精銳,一支是特別是總兵祁秉忠率領的三千右屯援兵,訓練嚴厲,進退有據,那是熊廷弼被王化貞架空,無奈之下安心在右屯苦心操練的結果,另外一支是鎮武堡主將副總兵劉渠的部隊,他的部隊和西平堡駐軍一樣,都是以遼鎮原來老兵為骨幹,募集遼東青壯組成的,戰力也不俗。

  哨馬很快就和金國零星游騎相遇,經過短暫的交鋒後各自拍馬離開。

  前鋒主將孫得功聽說前方已出現零星的金國部隊,立刻命令前軍停止前進。為防止後軍游騎襲擾,大軍前中後三軍的前隊與後隊能相互目測到對方,前軍腳步一停,中軍及後軍就趕了上來。數萬大軍擁擠在官道上你推我拽,將士們怨聲載道。

  「孫游擊,你部為大軍前鋒,未到西平為何停了下來?」拍馬趕到的祁秉忠厲聲問道。

  祁秉忠不來找孫得功,孫得功也要去找他,既然前方出現金國游騎,那金國大軍肯定沒有多遠了,這個時候再為前鋒那不是找死嗎?

  祁秉忠的說話口氣孫得功十分不滿,暗想熊廷弼都王化貞斗的向個土鱉一樣,你祁秉忠在這裡充什麼老大。心情不爽的孫得功撇撇嘴,冷著臉答道:「劉軍門,前方已出現建奴的游騎,我部不能再為前鋒了。」

  祁秉忠差點被氣暈過去,大聲質問道:「什麼?還未接戰孫游擊就要退縮,王大人遣將之時明令你部為大軍前鋒,違抗軍令可知軍法無情。」

  孫得功不緊不慢地拿出王化貞的手令,斜著眼遞給祁秉忠,說道:「這是王大人的手令,祁軍門仔細看清楚了,孫某只不過是奉命行事何罪之有?」

  手令上不僅有巡撫大印,還有王化貞的私章及簽名,落款則是昨晚,容不得祁秉忠不信。

  「大軍開拔之時為什麼不出示大人的手令?」祁秉忠真想拔刀砍了孫得功,王大人對排兵佈陣有調整,孫得功就應該在大軍未開拔時候就拿出手令,半路上調整行軍隊列耗時不說,來回折騰將士也有損大軍士氣。

  「孫某昨日和大人籌集大軍輜重,又要安排廣寧防務,忙忘了。」

  雖然昨日就派了密使前往金營,但是孫得功還覺得不保險,得讓大金游騎有足夠的時間回去報信,而且開拔時就拿出手令還怎麼折騰明軍將士。

  「祁軍門,你官階最大,又是居中策應的中軍,麻煩祁軍門發令吧。」

  祁秉忠恨的牙癢癢,卻無可奈何,大軍受王化貞統帥那是朝廷的定議,熊大人這個遼東經略都一籌莫展,何況被文臣視為草芥的武官。

  劉渠部行動迅速,很快便集結到大軍前方,將士們邁著整齊的步子用手中的橫刀有節奏地拍打著盾牌,士氣如虹。

  老兵們都是倖存下來的戰鬥骨幹,招募的青壯也是遼東各地不甘金國欺壓的漢人志士,都對女真人有著刻骨的仇恨,聽聞本部調為大軍前鋒,不僅沒有怨言反而士氣高漲。

  孫得功本部調整到中軍右翼後,大軍繼續朝著西平堡進發。一路上金國零星游騎不斷騷擾大軍,但是劉渠部的哨馬並沒有讓他們靠近大軍,在大軍的不遠處上演著追逐,互射,殺的難分難解。金國游騎勝在弓馬,明軍勝在人多勢眾且背靠大軍,無後顧之憂。

  兩軍貓抓老鼠的遊戲並沒有保持多長時間,零星金國游騎不是被明軍宰殺就是飛馬逃走。

  越過沙嶺不遠處就是平陽橋,過了平陽橋就是西平堡。

  「大人,前方發現建奴大軍。」突出偵察的哨馬飛馳而來。

  報信的旗總背上的令旗已經不翼而飛,衣甲上插了兩隻羽箭,好在騎射準頭不如步射,不然旗總活不到現在。

  劉渠解下椰瓢遞給旗總,說道:「不要慌,喝口水慢慢說」

  接過椰瓢連灌了幾大口,喘了幾口粗氣,情緒慢慢穩定後報信旗總繼續說道:「卑職和幾名兄弟飛馬趕到平陽橋,發現建奴正朝大軍方向急進,兄弟們想靠近把情況看清楚點,不料被建奴發現,其它幾個兄弟陣亡只有卑職逃脫。」

  建奴不是在圍攻西平嗎?難道西平已經陷落?劉渠內心充滿了疑問,臉上也依然沉靜如水。

  「建奴連綿不絕,卑職估摸有好幾萬人,距離此地已不足十里。」

  「好,你先去包紮傷口。」

  「卑職告退。」

  劉渠先是打發傳令兵向中軍稟告,隨即下來披甲備戰。「嘩」長長的行軍陣列變成一個橢圓陣型。車營在前,步兵緊跟其後,游騎大部也收縮回來加強在兩翼。軍士們身披鐵甲刀槍出鞘,銃兵檢查火藥、引線,大軍整齊如一徐徐推進。

  一舉殲滅明軍野戰主力,努爾哈赤的想法很好,只是清晨整軍時發現情況並不如他想像的那麼樂觀。經過西平的一天血戰,八旗兵丁疲勞不說,士氣也大受影響,花了平時兩倍的時間才把大軍集結起來。

  其實半路伏擊也是一個好辦法,只是廣寧至西平一帶全是明軍的大小城堡驛站,幾萬大軍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半路埋伏根本不可能,只能多派哨馬探查明軍的行程,堂堂正正打一場野戰。

  小半個時辰不到,明軍前鋒都看見了對方的大旗。雙方前鋒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腳步,向中軍靠攏。

  金國具裝鐵騎也開始披甲,具裝鐵騎人馬皆披重甲,為了保持戰馬的衝擊力,必須在衝鋒之前披甲。

  明軍六萬主力與金國五萬大軍在平陽橋相遇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35
第十六章 潰沒
  戰馬嘶鳴,旌旗飛揚,刀槍劍戟如林,殺氣直透九重雲霄之上。

  明軍排成的「V」字標準進攻陣型,劉渠為前鋒,中軍為祁秉忠的重兵集團,孫得功部為右翼,劉利壽、祖大壽為左翼,黃進部殿後。

  大明和金國交手多次,對方深淺已經摸的一清二楚。對於金國鐵騎的威力,不管是熊廷弼還是王化貞,都是深有體會的,為了克制騎兵不僅從京師武庫調來大量的戰車,還從宣府�大同�延綏等鎮調來大量佛郎機火炮。

  戰車在前,各式火器在後,其後的是長槍兵和殺手,鐵騎被分佈在步兵方陣的兩側,既防備金國游騎襲擾,又防止大軍被合圍。

  陣勢一成,中軍鼓聲打雷般響了起來,總兵祁秉忠的大旗不斷發出各種命令,接受到主將軍令的各部主將再通過自己的令旗向下屬傳遞。

  金國以具裝鐵騎為矛頭,輕騎則分佈在兩側,中間是重甲步兵。具裝鐵騎負責撕裂明軍的方陣,為重甲步兵打開通道,兩側輕騎向明軍兩翼發動攻擊,打亂明軍的陣腳,驅趕著他們去衝擊自家中軍。

  千餘名具裝鐵騎迎面而來的衝擊力所帶來的震撼,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鐵騎排成兩個橫隊,速度不快不慢,如同一堵牆徐徐壓來,車營後面的明軍口乾舌燥,關節發白。

  「穩住,穩住」各級軍官提著刀在陣中來回走動,鼓舞著士氣。見自家上官在自己身後,明軍們鬆了口氣,又想起建奴平日的凶殘,個個緊緊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莽古爾泰不由覺得奇怪,大金騎兵的槍尖都要點到明軍鼻子上了,對面的明軍怎麼還不見動靜,莫不是嚇傻了。

  往常明軍與金國軍隊交戰,敵人未倒明軍各式火器就「劈里啪啦」響了起來,大多打的是空槍,等金國騎兵趕到時明軍還在填充彈藥,這樣很快就會被擊潰。

  熊廷弼出任遼東經略後嚴令各軍敵人未到射程之內不許射放火器,王化貞取得軍權後並沒有過多干涉軍務,這條軍令就被保持了下來。

  金兵駛至六十步,「放」劉渠一聲令下,各式火器雷鳴般響了起來,鉛彈火箭齊發,火藥近距離的殺傷力遠遠超過弓箭,抵禦弓箭的盔甲根本抵禦不了鉛彈,前排的重甲騎士遭到狂風暴雨般的打擊,不待落地的騎士爬起,後續的馬隊就踏了上去。

  莽古爾泰不由的心驚,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先是西平堡的明軍和金國死磕,現在明軍居然能和金國的具裝鐵騎正面交鋒。

  騎士們驅趕著戰馬逼近了戰車,身批重甲的戰馬無法跨越戰車,騎士們無奈只得朝陣內傾瀉箭雨。

  火器兵後退裝彈,吶喊著「殺奴」的槍兵從戰車後面刺出丈許長槍,長槍對身旁重甲的具裝鐵騎殺傷力有限,但是阻止了他們破壞戰車的企圖。很快裝彈完畢的火器兵再一次射出了鉛彈,更多的騎士從馬上栽落。

  在陣前團團轉的騎士成了明軍的活靶子,莽古爾泰麾下的牛錄額真巴大海見手下勇士紛紛倒斃,氣憤不已,一個狠心驅使著戰馬撲向阻擋在面前的戰車,戰車環環相扣,堅固結實,完全能吃得住人馬的全力一擊,「彭」的一聲,戰馬的衝擊力和戰馬本身的重量把戰車撞的骨架分離,受重傷的戰馬撞散戰車後去勢不減,壓死兩個明軍長槍手才倒地身亡。

  大軍所用戰車是兵部直接從京師武庫調撥,內有堅木,外有鐵片,部部是工部檢驗過關的上等品,沒有想到上了戰場現出了原型,成了豆腐渣。

  巴大海的成功啟發了重甲騎士,騎士們驅趕著戰馬撲向戰車,一個批次後本來固若金湯的戰車陣千瘡百孔,跌落在地的騎士們完成了使命再也沒有站起,個個成了刀下之鬼。

  金國付出的代價很是不小,陣前倒地的戰馬成了步兵的另一道屏障,劉渠見識不妙,大旗一揮,陣內底層武官接到命令後指揮長槍手全部突前,持長槍士卒下蹲,長槍成四十五度舉向天空,依靠著剩餘的戰車行成一道槍林,火器兵後撤幾步,繼續裝彈射擊,殺手幾人一組清理著突入陣中的殘餘騎士。

  突入陣中的零散鐵騎被步兵方陣中殺手團團圍住,一個騎手才擊斃和自己對陣敵人,就被旁邊瞅準空檔的明軍從馬背上擊落,未等他站起,明軍殺手一刀剁下,騎士屍首分離

  具裝地騎最大的殺傷力是排成陣型平推,如同梳子梳理毛髮般摧毀敢於抵抗的敵人。

  陣前整隊已不可能,莽古爾泰急令騎士們形成數百個箭口,試圖徹底擊潰明軍的步兵方陣。

  單體作戰的重騎廝殺效果立刻大打折扣,長槍兵不計傷亡的阻擊給後面的火器兵帶來了機會,鉛彈不斷擊中馬背上的騎士。

  鐵騎衝陣不順,後面的李永芳看的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不能猶豫,如果他的步兵不能迎頭趕上,大金僅有的一千多具裝鐵騎就要全部報銷在平陽橋。

  李永芳的步兵掩護著剩餘的鐵騎到後方整隊。

  雙方的重甲步兵廝殺到了一起。

  右翼的孫得功見前鋒殺的難分難解,而金國輕騎已經越來越近,覺得時候差不多到了,抽出腰刀一刀砍到自己的戰旗,大聲喊道「明軍敗了,明軍敗了。」

  早已接到命令的幾百家丁親兵也跟著主將大聲喊道:「明軍敗了,明軍敗了。」

  使勁喊了兩嗓子,孫得功帶領家丁親兵快馬加鞭疾馳而去,脫離了戰場。

  殿後的黃進一看右翼的孫得功動手了,在陣後一陣鼓噪,領著心腹腳底抹油,撒腿就跑。

  主將跑了,到處是「明軍敗了」的喊聲,左翼後衛將士大為恐慌,待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隊列中有些奸猾之人仍掉手中武器溜之大吉,他們的舉動提醒了更多的士卒,右翼、後衛士卒紛紛扔掉手中兵器哭爹喊娘,相互推擠,人人都想早一點離開,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大軍兵敗如山到,一片混亂。

  左翼的祖大壽看著金國的輕騎快速向自己靠近,天人交戰,拿不定注意是戰是跑,一看右翼、後翼有人率先離開戰場,頓時長長出了口氣,做出了決定。

  「撤」祖大壽大手一揮,右翼的騎兵整齊如一潮水般退去。

  大軍如同無頭蒼蠅般狼奔豕突,金鼓,大旗,刀槍衣甲扔了遍地都是。莫名其妙的祁秉忠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大軍已經潰散,彷彿被人用大錘擊中了腦袋,腦海「嗡嗡」響成一片。

  努爾哈赤的軍令是擊潰明軍,讓他們在逃跑中消耗體力,金國騎兵跟著掩殺。努爾哈赤知道明軍一旦潰逃軍制必亂,到時候官找不著兵,兵找不著官,等他們到了沙嶺發現退路被斷,那只剩下投降一條路可以走了。

  兩翼、後衛騎兵的潰敗讓厚重的「V」字型的攻擊陣型變成了單薄的「一」字型,代善、岳托等人久經沙場,自然知道怎麼攻擊,各自指揮本部輕騎把明軍前軍與中軍分割包圍。

  接著下的戰鬥回歸到金兵熟悉的流程,他們縱馬馳騁,揮舞著馬刀,分割,反覆衝殺,驅使敵人衝擊自家陣腳。

  祁秉忠指揮親兵衛隊試圖穩住陣腳,連殺了幾名潰兵也沒能遏制住潰兵的步伐,連祁秉忠自己被擠倒,淹沒在潰兵的腳下。

  前軍背靠中軍,通常情況下不用擔心身後,劉渠兵力配置是前重後輕,中軍一亂,前軍的脆弱直接暴露在金國輕騎面前,苦戰中的前軍士卒不得不面對來自背後的長槍快刀。

  六萬大軍一戰潰沒,努爾哈赤舉得了平陽橋會戰的勝利。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36
第十七章 突圍
  清晨,西平堡守軍早早上了城牆,準備迎接新的挑戰。晨霧漸漸散去,守軍驚奇地發現城下除了幾個例行的游騎,不見金兵一兵一卒。箭樓上的陸國軒和陳尚仁面面相覷,想不通建奴打的什麼如意算盤。

  金兵的異常反應層層反饋,不多久臥床養傷的羅一貴知道了詳情,暗想難道是建奴傷亡慘重,想暫停休整,準備來日再戰。

  建奴不攻城,西平堡守軍也需要時間來休整,昨日喊殺震天的西平堡陷入寂靜之中,只有城牆的血跡、城下焦糊的屍首,時不時經過的游騎提醒著人們這裡是戰場。

  「大人,援軍,援軍,援軍來了。」午後,陸國軒滿臉喜色衝進了羅一貴的臥室。不用陸國軒提醒,羅一貴也知道援軍即刻將到,槍炮聲、喊殺聲,離平陽橋數里之外的西平堡清晰可聞。

  「難怪今日建奴不來攻城,原來是去阻擊廣寧大軍了。卑職剛才查看仔細了,是平陽橋方向傳來的殺聲,聽喊聲援軍肯定不少,說不定是王大人親自掛帥,大人,我們有救了,西平有救了。」陸國軒不怕為國戰死,但是也不想白白捨棄性命,當出現生還的希望時他還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羅一貫雖沒有陸國軒那麼樂觀,但是援軍的出現還是令他長長出了口氣。

  「按常理,建奴應該一早攻城的,為什麼清晨悄無聲息地離開,他們彷彿早就知道援軍會來。」當局著迷,旁管者清,少年想想不對勁,自言自語地嘟噥道。

  少年的聲音不大,在羅一貴聽來不啻於一聲驚雷,建奴未卜先知的確有背常理,看來事情遠沒有表面那麼簡單。

  羅一貴強忍頭部傳來的疼痛,一面令陸國軒再去查看平陽橋方向的動靜,一面打發親兵去尋找游擊將軍陳尚仁。

  陸國軒重新登上城牆觀察,驚奇地發現平陽橋方向平靜了許多,一點也沒有大戰的樣子。詭異的氛圍讓他很是不安,野戰主力決戰沒有一天半天的時間是不可能分出勝負的,怎麼可能喊殺聲響了個把時辰就結束,出現這樣的結果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一方迅速潰逃決戰早早結束。

  聽完陸國軒的敘述,羅一貴心底沉甸甸,彷彿壓著千斤巨石,平陽橋的異常驗證了少年的猜測。

  「大人,建奴大營人煙稀少,只有數百游騎來回穿梭,看來建奴大營是一坐空營。」金兵大營的炊煙寥寥無幾,從這點陳尚仁很容易判斷出金營的虛實。

  努爾哈赤判明以來,除了在薩爾滸一戰利用明軍分兵偷襲取得勝利外,其餘各戰無不是利用內奸取得勝利的,從旅順的李永芳不戰而降,到瀋陽、遼陽之戰中蒙古韃子開城迎敵,次次都是同樣的把戲。

  這次建奴集中全部兵力,肯定想玩薩爾滸一樣的把戲,只是廣寧到西平只有一條官道,大軍不可能分兵,大軍徐徐推進,建奴沒有個個擊破的機會。建奴才在西平遭到重創,按常理建奴應該整軍休整,再尋找機會與明軍決戰,怎會如此放心大膽主動進攻。

  羅一貴、陸國軒都是老士卒,久戰遼東,對努爾哈赤的用兵風格是瞭如指掌,兩人三目以對,從對方眼裡看出深深的不安。

  猜測和擔心都無濟於事,擺在西平堡守軍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乘圍城鬆懈之時迅速突圍;二是堅守待援。

  陳尚仁主張堅守,陸國軒主張突圍,兩人都有充足的理由。陳尚仁認為一旦出城,被建奴咬住就會全軍覆沒,而死守西平只要廣寧大軍一到,內外夾擊就能大破建奴。陸國軒認為明軍不能取勝,現在不走,等建奴擊敗援兵回師西平,想走都走不了。

  「舅舅,為什麼不派一支人馬攻擊建奴大營吸引建奴回援,即減輕了援軍的壓力也能掩護大隊人馬突圍」

  這是一個斷尾求生之法,攻擊大營的士卒飛蛾撲火自取滅亡,但是能把局勢徹底攪亂,亂中求生。

  如果手裡還有完整的三千人馬,羅一貴會毫不疑慮地採納少年的建議,實際情況是城中只有一千餘名傷兵,騎兵連連羅家家丁在內才一百掛零。

  用兵正奇相輔,堂堂正正守城是沒有錯,但無奇兵相輔如何取勝。被拒絕的少年神情黯淡,滿臉的失望。

  讓少年好奇的是羅一貴拒絕逆襲的提議,卻命令家丁首領羅左集合所有羅家家丁。

  明盔、棉甲、臂手,合力弓、大木箭、腰刀,門外排成縱列的家丁攜帶的是大明騎兵的制式裝備,虎背熊腰,殺氣騰騰。

  「軍門,小的們已做好準備,隨時可以出發。」羅左拱身說道。

  羅一貴滿意地點點頭,從床榻上掙扎著坐起來,拍拍床沿對趙行說:「來,坐到舅父身邊來。」

  等少年坐定,羅一貴從懷裡掏出一份信箋塞到少年手裡,盯著滿臉不解的少年說:「這封信是我寫給遼東巡撫王大人的,裡面的內容很重要,你無論如何要把它送到王大人的手中,你先去準備一下,舅父還有幾句話吩咐羅左。」

  「本來舅舅也不想讓你去送信,但是我現在身受重傷,陳尚仁和陸國軒要協助舅舅守城,只能讓你跑一趟了。」羅一貴撫摸著少年的腦袋,聲音充滿慈祥。

  少年見羅一貴說的鄭重其事,也沒有多想把信件揣進懷中說道:「請舅舅放心,信一定會安然到達王大人手中的。」

  羅一貴滿意地點點頭,待少年跨出門檻許久才收回依依不捨的目光。

  少年原以為就自己和羅左等幾個人,出門一看,門口整整齊齊排列著五六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兵,騎兵們在冬日的寒風中精神抖擻。

  羅一貴的傷很重,本應該臥床靜養,操勞了半日軍務讓他臉色更加蒼白,簡簡單單的幾句交待花費了兩柱香的時間。

  「老爺放心,小人就是拼了性命也會把表少爺安全護送到廣寧。」羅左單膝跪地哽咽道。

  「嗯,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他是羅家表少爺,老夫心裡一直當他是自己親生兒子,你們以前怎麼對我以後就要怎麼對他,去吧,不要走官道,哪裡不安全,從杜家屯走。」

  「卑職和陳將軍留下死戰,請軍門連夜突圍。」房間內一直沉默不語的陸國軒說道。

  虛弱的羅一貴擺擺手,斷續地說道:「其實讓你護著他走我是最放心的,只是你是朝廷在冊的把總,我也不敢廢公為私,王大人命我等堅守西平,沒有軍令我是不會走的,哪怕戰死也再所不惜。這孩子他不是軍人,護衛也是羅家的家丁,他走算不得違反軍令,可你們是西平將士,沒有軍令就不得擅自突圍,這麼做希望你們不要怪我。」

  「誓死追隨大人,人在堡在,人亡堡破。」陳尚仁、陸國軒跪倒在地。

  趙行等了許久才見羅左出來,忍不住問道:「羅左,我們只是去送信,用不了這麼多人吧。」

  「表少爺,這都是老爺的安排,怕路上有什麼差池。」

  想來這份信真的很重要,舅舅怕路上出差錯,所以把家丁全部安排來給自己作護衛。

  少年不知愁滋味,見舅父這麼看中自己,少年努力挺挺腰板。

  五十餘騎護衛著少年踏著晚霞駛向城門。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37
第十八章 伏擊(第二更)
  五十餘名騎兵出城,要避開女真人的耳目難與登天,趙行等人根本就沒想悄悄地走,既然躲不開不如光明正大的走,剛離開城門大伙快馬加鞭疾馳。

  城門附近的游騎見城中冷不防衝出大批騎兵,當下也不敢硬拚,一人打馬尾隨,一人立即吹響了報警的號角。

  出了西平堡,有兩條路通向廣寧:一條是官道,從西平出發走平陽橋,過沙嶺經過盤山驛直達廣寧。另外一條是小道,沿著繞陽河順流而下,從盤山腳下的杜家屯過繞陽河,也可以到達盤山驛,過了盤山驛就是廣寧。只是第二條路難走不說,而且要走不少冤枉路,除了杜家屯一帶的百姓很少有人走這條路。

  「走,我們去杜家屯。」平陽橋是戰區,哪裡是萬萬不能走的。少年一抖韁繩拍打戰馬馳往杜家屯。

  羅一貴早就吩咐羅左要走杜家屯,見少年提議走杜家屯他策馬緊緊跟隨。

  留守大營的金國參領聽聞報警立刻集結大營中所有的騎兵趕來增援,說是所有的騎兵不過稀疏的幾百騎,其中不乏疼痛難忍的傷者。

  努爾哈赤抽走了所有的精兵強將,留守金兵參領得知只有幾十人突圍,心中狐疑不決,大汗臨別之前交待他一定要牽制堡中守軍,說放走西平堡中的一直飛鳥都要軍法從事。

  追擊就會分散兵力給城中守軍逃跑機會,不追大汗追究起來他又吃罪不起。

  待問清人群中並無明軍主將,參領叫過牛錄額真巴爾泰,說道:「估計是一夥逃兵,你帶上三十個人追上他們,把他們的腦袋帶回來。」

  三十名金兵對上五六十名明軍,巴爾泰有理由相信只要兄弟們一個衝擊,已是喪家之犬的明軍會乖乖等著被梟首。

  滿懷信心的巴爾泰飛馬急馳,決定天黑之前解決逃跑的明狗。

  「踏,踏」不等眾人到杜家屯,身後傳來清晰的馬蹄聲,羅左飛身下馬,單耳貼近地面,仔細聽了一會抬頭說道:「表少爺,你先走,我帶領兄弟們截住他們。」

  羅左等人留下來阻擊是能讓自己脫險,可是一旦被纏住,萬一建奴還有後隊,他們就脫不了身了。

  趙行舉目看了看前方,小道隨著盤山繞了大彎,阻擋了視野,也看不清離杜家屯還有多遠。

  趙行問道:「羅左,你估計建奴來了多少人?」

  「聽馬蹄聲估計有二三十人。」

  少年一聽對方也沒有多少人,心裡盤算開來,在平地上和建奴馬戰勝算是不大,但是躲在土坡上冷不防給他們一棒子還是可以的,建奴上了馬厲害,下馬不一定是家丁們的對手。

  「走,快走,我們到盆山腳下揍這幫畜生。」少年一激動,情不自禁地暴了粗口。

  「表少爺,趕緊走,再晚就來不及了。」羅左哪裡有心思和金兵接戰,現在首要任務是護住趙行離開。

  「你叫我表少爺就得聽我的,再說你們能不能攔住建奴還是問題,不如大伙合力幹掉他們,那樣大伙都安全了。」說完少年不待羅左答覆,對著羅左的坐騎狠狠一馬鞭,戰馬吃痛,載著羅左向前飛奔。

  「走,快走,到前面揍這幫王八蛋。」趙行向待在原地的家丁們吆喝著。

  到了大拐彎處,戰馬全部被牽進了樹林,趙行留下兩個人在哪裡看馬,自己則帶著家丁上了土坡。

  根據兵書上的說法和西平攻守戰時經驗,趙行把人分成了三個小隊,自己、羅左和羅一各領一隊埋伏在土坡之上,三隊形成一條弧線,金兵只要進入就會遭到三方攻擊。

  巴爾泰不停揮舞著馬鞭,心中暗暗著急,天色將晚,一旦天黑,明狗隨便找個地方一窩,自己想找到他們就難了。

  趙行等人埋伏好等了大約一柱香時間,金兵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家丁們攜帶的合力弓已經搭上了大木箭,箭頭閃著寒光,眼見建奴到了射程之內眾人都摒住了呼吸拉滿了弓。

  按照事先的規劃,羅左隊負責前隊,趙行隊負責伏擊中斷,羅一隊負責打擊金兵的後衛。

  「射」羅左瞅準時機,率先射出了第一箭,隨即土坡上傳來陣陣破空之聲,巴爾泰和打頭的幾個騎兵免費獲得了近二十根大木箭。

  羅左一動,那邊趙行和羅一隊隨即也鬆開弓弦,利箭閃電般奔向目標。

  後面的騎兵來不及勒住戰馬直挺挺地就撞到前方人馬屍體上,頓時人仰馬翻,摔的七葷八輸。

  「射」不待敵人反應過來,家丁們又射出了一輪羽箭。

  挨了兩輪羽箭後金國奇兵們如夢初醒,一邊操著女真語破口大罵明軍無恥,一邊躲在戰馬後面挽弓反擊。

  失去了統一指揮的反擊顯的有些凌亂,加上地形上不利,金國士兵倒地身亡的人數要遠遠大於土坡上的家丁。

  剩下的金國士兵終於忍受不了這種鬱悶抄起腰刀往土坡上衝。

  「急射一輪」建奴爬上土坡要花些功夫,足夠家丁們再急射一輪。

  「死戰。」氣急敗壞的建奴來的很快,金兵嚎叫著撲了過來,趙行一聲令下,家丁們丟棄弓箭,拔出腰刀迎了上去。

  兩隻隊伍接敵之前,衝鋒的金國士兵又挨了數輪羽箭,最後只剩下十幾人和明軍對壘。金兵恨不得咬碎自個牙齒,個個在心裡向長生天祈禱,一定要讓自己抓住這些卑鄙的明狗,把他們千刀萬剮。

  家丁數人一組,夾擊金兵。一個金兵剛剛檔住右邊的腰刀,左邊的快刀就剁到頸脖處,另外一人閃過上盤的攻擊,低頭一看一隻小腿已經不屬於自己。

  戰鬥很快就結束,金兵被宰殺一空,家丁們付出了亡兩人,輕傷數人的代價。

  「把建奴的腦袋剁下來,到廣寧王大人哪裡領賞賜賞銀。」家丁們喜氣洋洋,少年也興致高昂。

  少年渾然不知道自己這仗打的多僥倖。追擊的金國騎兵想不到路上被伏擊,被打的措手不及。要是大軍前行前軍哨馬早就把土坡翻了邊。家丁們都是羅一貴收養的孤兒,對羅一貴感恩戴德,自然對身為羅一貴外甥的趙行言聽計從了,加上眾人長期跟隨羅一貴吃的遠比一般軍士好,騎射武藝也遠遠高於普通軍士。所以少年能打贏這場伏擊戰一半的功勞要歸功於他舅舅羅一貴。

  少年人生中第一次指揮戰鬥,結果是亂拳打死老師傅。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下午的的火車,接下來假期都更新不了,回家之前再更新一章,表示下歉意,兄弟們繼續支持我哦。呵呵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38
第十九章 老兵(假期結束,恢復更新)
  收攏兵器,聚集戰馬,挑燈夜行。

  「兄弟們,加把緊,前面就是驛站,到了哪裡大伙歇歇腳,弄的吃點。」馬背上少年大聲吆喝。

  「一切聽表少爺的吩咐。」家丁們大聲附和著,腰間的首級左右搖擺。

  「噤聲」到了驛站外,打頭的羅左制止住眾人,趙行策馬趕上問道:「羅大哥,怎麼回事?」

  「表少爺,你聽。」羅左壓低聲音說道。

  從驛站裡面傳出怒罵聲、桌椅倒地之聲,聲音很大,卻不是漢人的聲音,那是草原上蒙古蠻子的口音。

  「下馬,備戰。」趙行一聲低喝,五十餘名騎士下馬拔出武器準備廝殺。羅一帶人把守驛站大門,羅左、趙行各帶十幾名兄弟踩著月光輕手躡腳靠近房屋。

  屋外幾匹戰馬百無聊賴擺著尾巴,好奇地打量著潛行的士卒。

  老驛卒還是老驛卒,不同的是老驛卒被人踩在腳底下。

  「大爺為你們大明拚死拚活,來弄點吃點你這個老不死還推三阻四的,是不是活膩了。」蒙古百戶長哈日探身罵道。

  「大哥,和這老狗囉嗦什麼,先宰了他,我們兄弟再去他處尋些食物。」百戶長的弟弟哈棒在一旁說道。

  遼陽、瀋陽之戰後,王化貞負責安撫蒙古各部,升任遼東巡撫後他立即向插漢部大汗踏兔借兵五萬。踏兔號稱擁有鐵騎四十萬,其實那是漠南所有蒙古部落人數總和,踏兔也沒有統一漠南,實際他連二萬鐵騎也湊不出。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的道理踏兔還是明白的,拿了王化貞幾萬倆白銀,一點力氣不出也說不過去,於是象徵性地派出了一千騎兵。

  王化貞把一千蒙古騎兵全部配給了心腹孫得功部,平陽橋一戰孫得功腳底抹油,蒙古騎兵也不客氣跟著他就跑了。

  哈日的百人隊手腳慢了半拍,被金國輕騎沖的七零八落,只剩下哈日兄弟和幾個手下逃出生天。哈日是個老獵戶,一看女真人的架勢就不對,驚擾獵物讓其驚慌失措再趕著獵物四處奔跑在運動中下手,這招和自己在草原上狩獵的情形太像了,所以哈日帶著弟弟沒有跟著大隊向沙嶺跑,而是走了小道,驚恐萬分的幾人尋著燈光走到了盤山驛。

  可看守驛站的老不死見他們幾個是蒙古人,不僅不給他們弄吃的,還破口大罵,哈日一腳踹到老驛卒,哈棒領著幾人四處翻箱倒櫃,想找些東西墊墊肚子,把房子翻了個底朝天,只找到兩個餅,還不夠塞牙縫的。

  哈日對腳底下的老驛卒也很不耐煩,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弟弟的建議。

  哈棒見大哥同意了立刻抽出匕首,準備給老漢狗開膛破肚。匕首剛舉過頭頂,門「咣�」被一腳踢開,破門之後「嗖」的一聲,哈棒的腦袋傳來鑽心的疼痛,沒等明白過來就命喪黃泉。被紅白濺了一臉的哈日見到弟弟倒地才反應過來被人襲擊了。

  破碎的木門處擠進十幾名渾身是血的明軍,為首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少年手中擎著大明騎兵特有的合力弓,正滿腔怒意盯著自己。

  還沒有死透的哈棒在地面不停抽搐著,弟弟死於非命讓哈日滿腔怒火,可對方人手是自己的好幾倍,護衛在少年周圍的明軍弓滿弦,只要少年一聲令下,哈日立刻就變成刺蝟。哈日沒有勇氣和對方拚命,直接跪倒在地,不停地磕頭希望能得到寬恕,百夫做出了表率,剩餘兩三個蒙古人有樣學樣磕頭求饒。

  「你們是什麼人,敢在大明驛站鬧事。」羅左鋒利的腰刀架在哈日的脖子上問道。

  「我是王化貞大人手下的插漢部騎兵,明軍在平陽橋被女真人打敗,我們好不容易逃脫出來,到驛站只是弄點吃的,沒有其它意思,將軍饒命呀。」

  「什麼?你說什麼?」趙行、羅左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眾人本以為哈日是個土匪或者漠南活不下去的蒙古韃子,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是王化貞手下蒙古騎兵,更令人吃驚的是聽說大軍在平陽橋被擊敗。

  少年上前一把抓住哈日的胸部,用腰刀頂住他的下巴,厲聲問道:「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少年情急之下用力過度完全沒有注意到鋒利的刀尖已經刺進對方的皮肉裡面,鮮血順著雪亮的刀鋒翻著跟頭。

  哈日雙手指著下巴,口中不停地發出「嗚、嗚、嗚嗚」聲。

  少年把腰刀向下移了寸許,厲聲說道:「說,大軍怎麼敗的,有一句搪塞之詞馬上給你開膛。」

  危機下有些人頭腦往往更清醒,哈日就是屬於這類人,生命受到威脅的哈日三言兩語就把孫得功臨陣倒戈導致大軍潰敗的事情說清楚了。

  「孫得功,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老子不把你抽筋扒皮誓不為人。」聽完哈日的敘述,一刀剁飛倒翻的桌腿,趙行恨聲道。

  大軍一敗,西平危在旦夕,舅舅手裡只有千餘殘兵,自己必回去幫忙,對,回西平,立即回去,趙行再一不理會地上的蒙古人,逕直走到門外。

  「回西平」少年一個鷂子翻身上了戰馬,大聲喝令著門外留守的羅一等人。

  沒等少年啟動戰馬,驛站大門就被羅左堵住了,少年急道:「羅左,讓開,你發什麼瘋,沒聽說大軍潰敗了嗎?西平危機萬分,現在舅舅哪裡誰都指望不上了,你不跟著我一起會西平堵著門幹嗎?」

  「軍令如山,軍門給我等的命令是護送表少爺去廣寧送,信就是天踏下來也的把信送完了再說。」馬頭已經碰到了羅左的額頭,羅左絲毫不退讓。

  「兄弟們,告訴表少爺,違背軍令是何下場。」

  「斬無赦」

  「表少爺,我等何嘗不擔心西平的安危,大人軍令如山,你既然接了軍令,回西平只有死路一條。」

  羅左的話如同錐子,讓少年洩了氣,沒錯,羅一貴給他的軍令是送信,只有送完信,完成了舅舅的交待才能說其他事情。

  「走,不要歇息了,連夜去廣寧。」少年狠狠盯著羅左說道。

  「等等我」從地上爬起的老驛卒重新出現,手中多了根鳥槍。

  從馬上看過去,老驛卒身材更顯的乾癟瘦小,少年想不通老驛卒去湊什麼熱鬧。「大爺,我們去廣寧送信,你跟著去幹嗎?你年紀這麼大了還是待在驛站比較穩妥。」馬背上的少年溫言勸解道。

  老驛卒瞇起雙眼看了看少年,說:「孫得功臨陣倒戈,不投建奴,反而逃向廣寧,他所圖甚大,你們能不能進廣寧還說不定,我跟著你們,也能替你參謀參謀。」

  一個老驛卒能替自己參謀什麼,這老頭估計是怕亂兵再來禍害他,找個借口回廣寧而已,但是老驛卒好歹也算幫過自己,直接拒絕他於情說不過去。

  「羅左,給大爺一匹馬?」既然想回廣寧,就給他戰馬讓他自己回去,帶著一個老頭這一路還的照顧他。

  老驛卒也不答話,牽過戰馬變戲法從身後掏出幾個布包掛在馬鞍上,每個布包上都繡著一個黑色「戚」字,老驛卒上馬的工作幹勁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39
第二十章 前夜 (第二更)
  布包上的「戚」少年不禁大吃一驚。

  嘉靖三十八年戚少保在義烏募兵四千,此後這支軍隊被稱為戚家軍,戚家軍軍紀嚴明,訓練嚴格,火器先進,百戰百勝,斬首高達十餘萬級。倭寇、巨盜、蒙古鐵騎無不倒在戚家軍的槍下。萬曆年間朝鮮大勝倭寇,首登平壤的就是戚家軍余部。

  渾河血戰,戚少保侄子戚金,以數千火槍兵打的滿清兩白旗兩黃旗精銳節節敗退,後李永芳以重金收買被俘的明軍炮手,發炮轟擊明軍陣地,戚家軍余部在炮隊轟擊之下苦撐數日,最終彈盡糧絕,全軍覆沒。

  戚家軍一直是大明嘉靖、隆慶、萬曆三朝的最強軍,戚家軍退出歷史舞台,泰昌、天啟兩朝大明再無戚家軍那樣的精銳敢死之士。

  武備新書就提及過這種繡有黑色「戚」布包,戚家軍士卒都用繡有黑色「戚」字的布包裝置火藥彈丸。

  少年從馬背上滾落下馬,雙手長揖及地,問道:「敢問老丈是戚少保余部還是戚總兵的帳下。」

  馬背上的老頭笑著答道:「我哪裡算什麼戚家軍,我老張頭不過是將軍大人帳中一夥兵而已,這布包是別人給的。」

  「駕」說完老人率先飛馬奔出了驛站。

  「駕」

  「駕」

  五十幾騎跟著絕跡而去,盤山驛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哈日等人。

  孫得功那廝臨陣倒戈,廣寧城中的王大人肯定還不知道,得盡快通知王大人,官道上的騎士們顧不得憐惜馬力,頂著月色在黑夜中疾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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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得功是天黑之前回到廣寧的,巡撫王化貞已經寫好了報捷的奏章,中軍參將江棟命人早早備好戰馬,一旦前方捷報傳來,立刻向京師報捷。

  平日強調修身養性,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王化貞從出兵開始,一直坐立不安,翹首以盼前方的消息。

  順利穿過洪太吉在沙嶺佈置的防線,孫得功馬不停蹄趕回廣寧。

  「大人,大人,嗚嗚、、、、、、」不待通報孫得功闖入巡撫衙門,見到端坐大堂上首的王化貞,哽咽幾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緊緊抱住王化貞的雙腿放聲痛哭。

  往日孫得功衣衫楚楚,一臉的美髯,神采飛揚,談兵論道更是侃侃而談,敵我雙方盡在掌握中。

  王化貞細一打量孫得功,只見他衣甲破裂,鬍子焦糊不堪,神情淒苦,胸口的鮮血染紅了王化貞官袍的下擺,看上去受的傷著實不輕。

  「起來說話,起來說話。」王化貞見愛將如此淒慘,心裡一陣不忍,紅著眼圈將孫得功扶起來。

  落座後,孫得功一陣咳嗽,胸口的血跡滴答落在寬厚的青石磚上,濺起細微的竄竄血珠。

  「來人」王化貞對著門外一聲輕喝。

  「大人,何事?」把守大門的衙役回應道。

  「快,快去傳郎中。」軍情是第一位的,但是愛將的性命也很重要。

  孫得功吃力地直起腰板,朝王化貞揮揮手,說道:「大人,卑職只是受了輕傷,不礙事,一會卑職回家讓家人上點藥就行了,軍情緊急,卑職先把軍情向大人稟告一二,卑職,卑職還扛的住。」話落音接連一陣劇烈的咳嗽。

  略一沉呤,王化貞揮手讓衙役退出了大堂,「孫游擊,怎麼只見一人回轉,大軍現在何處。」

  剛喝了口水潤喉嚨的孫得功聞言潸然淚下,答道:「大人,六萬大軍全軍覆沒,屍骨無存,將士們的血染紅了雙檯子河,河水為之堵塞,慘不忍睹。」

  饒是知道情況不妙,有了心裡準備的王化貞還是感到一陣玄暈,房頂和地面不停在眼前交替閃過,雙手緊緊按住桌角才沒有摔倒。

  一切景象恢復平常後,王化貞一個疾步竄到孫得功跟前,居高臨下咆哮道:「六萬大軍,縱不能勝也不至於敗的如此慘,祁秉忠呢,劉渠呢,祖大壽的鐵騎呢,你打保票的內應呢,說,一個字都不許落下,有半句搪塞之詞本官讓你人頭落地。」聞此噩耗,王化貞徹底失態了,恨不得把孫得功生吞活剝。

  王化貞的得怒火並沒有讓孫得功慌亂,他暗暗吸一口涼氣,帶著悲聲道:「大軍出了廣寧疾援西平,可是西平守軍爛泥扶不上牆,大軍走到沙嶺,就傳來西平城破的消息,大軍軍心浮動,祁秉忠等蛇鼠兩端,進退不得。卑職深知那時如同箭在弦不得不發,力主進軍,祁秉忠、劉渠無奈之下只得前行。兩軍在平陽橋相遇,我軍以戰車環環相扣,長槍短刀火器齊上,殺的建奴節節退敗。大軍本應以戰車為依托,徐徐推進,兩側鐵騎包抄,靜等內應奇兵相應。誰知祁秉忠剛愎自用,非要大軍脫離車陣,和建奴在平原上決勝負,卑職和他說大人早有安排,可惱那廝說什麼平日受王化貞的鳥氣受夠了,到戰場上王化貞的話算個鳥毛,死活不聽卑職勸道。」

  王化貞氣的渾身發抖,顫聲道:「後面怎麼樣,你接著說。」

  「卑職無奈之下只好率本部一同出擊。建奴見有機可乘,派出王牌重裝鐵騎正面衝擊大軍,輕騎在兩側漫射,無依仗的將士們死傷慘重。祁秉忠身為坐鎮中軍統帥,本應督軍死戰,可惱那廝見形勢不對居然帶頭逃竄,將士們士氣全無,被建奴一舉擊破。卑職收攏潰兵死戰,突出重圍,卑職身為廣寧游擊將軍,本應戰死報效國家,只是卑職一死,再也無人把情況告知大人,卑職只得忍辱負重,苟且偷生殺回廣寧向大人稟報。」

  說完孫得功有些接不上氣,微順一口氣後跪倒,哽咽道:「大人,卑職已稟告完軍情,請大人責罰以正軍法。」

  聽完孫得功的敘述,王化貞完全瞭解到了事情的經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只要稍等片刻,建奴大軍中的內應就會發動,一舉蕩平建奴不再是遙遠的夢想,可惜自己瞎了眼睛,居然相信祁秉忠的小人,讓他居中調度,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祁秉忠那廝現在何處,本官要把他千刀萬剮。」

  「已死在亂軍之中。」趴在地上孫得功回道。

  「真是便宜了這狗東西。」王化貞咬牙切齒道,「快,你身上有傷,快起來。」聽到祁秉忠身首異處王化貞的怒火平復了不少。

  「卑職死罪,沒能完成大人的交待,卑職死罪。」孫得功越發的謙卑,不停地磕頭。

  鑽面上傳來「咚、咚」聲王化貞於心不忍,第二次把孫得功攙扶起來,溫言安撫道:「都是本官識人不明,與你無關,你的功勞本官自會向朝廷一一奏報。」

  「卑職愧對大人,大人,現在最緊要的是整頓士卒,加固城防,防止建奴攻城。」

  孫得功的話提醒了王化貞,是呀,大軍敗了只要守住廣寧自己還能翻身,要是連廣寧也丟了那恐怕再無翻身之日了。只是大軍潰沒,城中再無大將,王化貞自己又是文官,對守城是八竅通了七竅。

  在大堂裡來回踱步,王化貞的目光最後落到孫得功的臉上。

  「你先回去敷些藥,歇息片刻,明日一早整軍安排城防,本官要與努爾哈赤決一死戰。」

  「大人,卑職敗軍之將,怎可擔當如此大任,還請大人另擇良將。」和王化貞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方的品行孫得功知道的一清二楚。

  「無妨,能從千軍萬馬中殺出重圍足見你的能力,危難之時方顯大將本色,你要好好謀籌,務必要安排好守城各項事宜。」

  「大人,卑職粉身碎骨也不能報答大人,請大人放心,卑職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孫得功流著眼淚應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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