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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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dm0216 2009-4-15 13:16: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3 2088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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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四章 爾虞我詐


  獨自一人坐在大堂旁的偏廳內,他的隨從左右已經被府帶了下去,留他一人在此覲見高暢,偏廳內,牆壁的一側挂著一幅山水畫,上面畫著冬日之景,漫天風雪下,兩座孤峰相對而立,一條喘急的江水從兩峰之間,一葉小舟飄于江上,舟上一人,散發狂歌。

  之所以打量這幅畫,只是為了排遣內心的局促,要知道,當楊善會提出要派人去平原時,清河的一干官吏無人出列,在清河郡官方的宣傳中,高暢是一個紅眼睛,緑眉毛,一言不合,動輒殺人的暴戾之徒。即將和這樣的人見面,要說楊默心中沒有半點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士為知己者而死,若不是楊善會大人,一個賤民出身的他也不會有今天,這也是楊默毛遂自荐擔任這次出使的使者的原因。

  楊默一出生,就是楊善會家的家奴,隨著楊善會東征西戰,立下了不少大功,還曾經救過楊善會的性命,因此,楊善會讓他脫了賤籍,一路提拔,讓他成為了身邊極為重要的幕僚,當楊善會遇見困難的時候,他自然要挺身而出。

  一陣腳步聲傳來,楊默忙把視線從那幅畫上收回來,這時,已有兩人走入偏廳。

  為首一人身著短袍窄袖的胡服,身材挺拔,面白無須,一縷微笑挂在他的嘴角,充滿了親和力,那人正是高暢。

  “這幅畫還入眼嗎?它是我身邊地這位秋先生所作!”

  高暢微笑著問道。

  跟在他身后的乃是秋長天。這幅畫,還是他擔任宇文醒的幕僚時所作的畫,由于是醉后所作,孤憤之意躍然紙上。

  “慚愧!慚愧!涂鴉之作,不入方家法眼!”

  秋長天向楊默拱了拱手,謙虛地笑道。

  在這幅畫里面,楊默看不出什么東西來,只是。因為楊善會喜歡作畫,從前,他常在一旁磨墨,耳濡目染之下,比較喜歡這類東西而已。

  “很好!很好!”

  因為看不出什么來,他唯有像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這是高暢高將軍!”

  三人在各自的席位上落座之后。秋長天為楊默和高暢做介紹,高暢并沒有在平原郡擔任任何官職,故而,他只能以將軍呼之。

  “高將軍,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就是高暢?

  不過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傳言中那樣是個殺伐決斷,冷酷無情的家伙啊!

  和所有的人一樣,楊默在高暢地身上只得到了高暢想要給他看見的一面。

  “這是清河郡通守楊善會大人的使者楊默。擔任清河郡司曹一職。”

  “貴客遠來辛苦了,請坐!”

  高暢擺擺手。面帶微笑,示意向自己長揖為禮的楊默坐下。楊默和秋長天一樣都身著寬袍大袖的儒士衫,由于楊善會喜著儒衫,楊默也隨之仿效。

  三人寒暄了一陣之后,楊默將一封信遞給了高暢,那是楊善會寫給高暢的信。

  高暢打開信紙,匆匆瀏覽一遍,將信紙放下,面帶微笑。輕聲說道。

  “楊公信中所說之事,我已知曉了!”

  “不知高將軍對我家大人之言有何回應。我家大人希望在下能將將軍地回信帶回清河。”

  高暢擺擺手,沉吟片刻,笑著說道。

  “此事不急,閣下遠來,旅途勞頓,還是先下去休息片刻,我讓秋先生給閣下安排一切,回信之事,待我思慮清楚之后,才好下筆,到時再請閣下給楊公帶回去。”

  “這個!”

  楊默的臉上掠過一絲遲疑,表面上,他好像非常想盡快得到高暢的回信,不過,看高暢沒有這樣的想法,只好勉強在平原停留下來。

  然而,這只是他偽裝出來的表情,實際上,他也想在平原停留一陣。

  在派他出使平原的時候,楊善會已經率兵前去攻擊進犯清河郡的臨清賊王安部,他制造了一個自己仍在郡城的假象,希望楊默在平原想一些法子,希望他能夠拖延高暢進犯清河郡的步伐,只要他這邊能騰出手來,就不怕高暢的進犯。

  既然,高暢給了他一個在平原停留地機會,正好讓楊默可以完成楊善會交付的任務,這也是一個打聽平原虛實地好機會啊!

  楊默向高暢告辭之后,在秋長天的陪同下走出門,朝事先為他准備好地宅院走去,他想打探平原的虛實,秋長天又何嘗不想從他嘴里打聽到清河的虛實,兩人一拍即合,就像多年未見的好友一樣并肩說笑著一路而行。

  偏廳內,高暢拿起楊善會的信再次細細地看了一遍。

  楊善會的信中并沒有太多的內容,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干巴巴的客套之詞,高暢一眼帶過,只有在信尾地寥寥几筆,楊善會才說到了正題。

  在信中,楊善會希望高暢能像他的祖父高穎一樣,以黎民百姓為念,不要妄起刀兵,維持清河和平原兩郡之間地睦鄰友好,為了維持這樣的關系,他們清河人愿意為平原郡的安定繁榮的事業添磚加瓦,奉上一個友好鄰邦的一分好意。

  說白了,楊善會的意思就是,要是高暢不趁人之危攻擊清河的話,楊善會會因為這份情誼給高暢一點錢糧之類的好處。

  高暢冷冷一笑,要是楊善會真以為這點小恩小惠就可以打發自己的話,那他就想錯了,以楊善會的為人,他不應該有這樣幼稚的想法啊!那么,他這樣做的目的何在呢?

  高暢沉默著,手指放在太陽穴上輕輕捻動,各種各樣的念頭在他腦子里飛快地旋轉。

  昨天傳來的情報,上面說什么來著呢?竇建德的大軍已經度過了漳水,兵鋒直指武邑,一旦攻下武邑,信都的郡城冀縣就赤裸裸地擺在了竇建德的面前,這個情報,楊善會應該也知曉了吧?

  要想派兵北上增援信都,楊善會必須先擊敗來犯的臨清賊王安,同時,也需要穩住自己,這就是他派出信使來想和自己訂下攻守同盟的原因吧?為此,不惜用錢糧來賄賂自己!

  如果,自己同意了他的條件,他能相信自己的誠意嗎?

  應該不會吧?

  是想穩住自己,爭取時間吧?

  不過,這也是自己想要的,自己不會在他去和王安作戰的時候從背后出兵,一是不相信王安能抵擋住他多久,另一個原因,那就是自己也沒有做好准備,整軍運動不能半途而廢。

  不需要他相信自己無心出兵,因為,他肯定不會相信這個,那么,只能讓他相信自己無力出兵了!

  要想他相信自己無力出兵,就必須制造一定的假象來,這個計划需要從長計議,這個假象需要他這個使者相信,也需要他安排在平原的所有細作相信,這樣他自己才能相信。

  一旦他相信自己無力進犯清河之后,率領清河兵北上增援信都,自己才把握好時機突襲清河,這個出兵時機一定要把握好,盡量在不需要付出重大代價的情況下攻占清河,如果,打下清河郡兵力損失過大,日后,就沒有和竇建德討價還價的倚仗了。

  大方向制定下來了,該怎樣實施,必須想出一個詳細的方略來,一時之間,高暢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來欺瞞清河方面的人,他長吁了一口氣,走出屋子。

  出外走一下吧,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可能會有好點子。

  高暢出外從來就不大張旗鼓,常常身著便裝,隨身只帶几個喬裝打扮的衛士,這樣的做法秋長天曾經變相地勸告過几次。說是這并非上位者該有地做法,極易給那些小人可乘之機,然而,高暢置若罔聞,依然我行我素。

  如果,身登高位,就不能隨心所欲,自由自在。那為什么要掌握天下大權呢?轉生過無數次的高暢自然不會將自己陷入一個無形的囚籠之中,就算那個囚籠金碧輝煌也不行。

  同一時間,徐公子一襲白衣騎著一匹青驢悠哉游哉地進了平原城。

  陽光照在他的腰間懸挂的綠色的玉佩上反射著碧綠的光芒,陽光很好,很暖和,照在人身上。讓人熏熏欲睡。

  徐公子手持一幅書卷,微瞇著眼睛,騎在青驢上,時不時,拿起書卷瞄上一眼。

  徐公子從西門進城的時候,守門地士兵并沒有攔住他,也沒有詢問他,這讓他頗為詫異,要知道,他游歷天下好几年。在如今這個世道,還很少有進城不收進城稅的城池。

  也許因為自己這身讀書人裝扮的原因吧?不過。平原應該是流民軍占據的地盤,什么時候流民軍對讀書人也這樣尊重呢?

  想不通啊!

  進城之后。徐公子下了青驢背,站在城門旁,想看看別人是怎樣進城的。

  很快,就有一個樵夫擔著一大捆木柴進城來,那些士兵同樣對樵夫不聞不問,放任他走了進來。

  這樣看來,這支部隊的戰斗力應該不強吧,守城地士兵都是這樣玩忽職守。一個個懶洋洋的,任人進出。也不檢查。

  接下來,几個手持武器的平民裝扮的人走了過來,這下,那些士兵應該把這些手拿武器的人攔下吧?看這些人的裝扮,不像大戶人家的丁壯,如果,任由這些人進入城內,這個平原城的防守只能說是非常稀疏了,只要有數百手持武器的人分批進入,和外面里應外合的話,很容易就能將平原攻下。

  那些守城地士兵果然把那些人攔下了,然而,那些人只是拿了一個腰牌給士兵們看,士兵們就將他們放行了,并且,還笑著和那些人勾肩搭背地開著玩笑。

  這讓徐公子更加迷惑了。

  他牽著青驢,跟在那群手持武器的人身后,沿著西城大街向城內走去,一邊走,一邊打量四周地風景。

  據說平原城曾經被高暢放過一次火,燒掉了半個城,這一路走來,他卻看不到火燒的痕跡,街地兩旁,大多是兩層的木制小樓,看樣子,是新起的吧?

  這條大街也很奇怪,全是由大塊的青石板鋪成,街的兩旁卻挖有水溝,徐公子想了想,立刻明白這水溝是排水所用,遇見暴雨天,起到泄洪的左右,民居的污水也可以倒進水溝之中。

  只是,這個水溝袒露在露天之下,不是要招惹蚊蠅,散發穢氣嗎?不過,很快徐公子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轉過街角,一群人正向水溝上鋪設青石板,將水溝掩蓋起來,數丈之后才留下一個間隙,讓街上地水得以流下水溝。

  這個設施是誰設計的呢?

  走遍天下,徐公子也沒有看見過這樣精巧地排水設計,實在是讓人敬服啊!

  那些二層的木制建筑也非常漂亮,雖然沒有什么雕龍刻鳳的華麗花紋,勝在整齊划一,式樣相同,也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這個平原城的確和別的城市不一樣,主事之人的確是個高人,徐公子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了。

  街上來往的行人雖然談不上什么挨肩接踵,卻也并不稀少,不會給人荒涼冷清的感覺,人潮比不上東都,江都等大城市,和徐公子所經過的那些郡縣所在地比起來卻好上了許多,很難相信,這一段時間以來,這個城池飽受了戰亂之苦。

  這恢復能力未免也太厲害了一點吧?

  瞧著街上行人的笑臉,徐公子深有感觸,這樣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足以讓人真心感動的笑臉。

  徐公子每經過一地,總要觀察當地百姓的衣著,以及臉上的神情,只有通過下層老百姓的喜怒哀樂,衣食住行,才能知道當地的官員是不是一個好官。

  這座城池的主事人不僅僅是一個好官吧?就算是在洛陽那樣的大城市,在那些底層百姓的臉上,也看不到這樣的笑容。

  那是對自己當前的狀況感到滿意,對自己的未來抱有信心的笑容。

  這樣一個人,治理民生如此了得,領軍打仗又如何呢?難道他的軍隊真像自己看到的那樣,紀律松弛,沒有戰斗力。

  看來,必須仔細打聽一番。

  眼看跟蹤的那些手持武器的人走進了一間坊市,徐公子忙牽著青驢跟著走了進去。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00:18
第二集 第五章 徐公子


  戰亂隔絕道路交通,南北物資來往不易,除了極少數勢商社之外,很少有商隊在平原出沒,即便它位于南北交通的要道之上。

  西城的坊市,自然就沒有太平年景熱鬧,不過,卻也談不上多么蕭條。

  徐公子進入坊市之后,一路走來,瞧見了不少士卒裝扮的精壯漢子來往于坊市,進出于商鋪之中。

  一般說來,商販店鋪最討厭士卒的出入,因為這些大爺手中有刀,蠻不講理,低價強買之類的還是小事,大多數甚至是白拿,你還不敢阻止,一旦惹怒那些大爺,白晃晃的刀子就落了下來。

  然而,在平原,徐公子瞧見了另一面風景,對這些明顯是軍人的漢子的出入,那些店鋪的老板不僅沒有一點害怕和厭惡的表情,反而滿臉堆笑地迎來接往,那笑容也并非從臉上硬擠出來的惶恐的笑,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那些漢子在店鋪老板們笑瞇瞇的眼中就像銀子一樣閃閃發光。

  進入平原城之后,令徐公子驚奇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因此,看見這一幕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驚異了。

  由于高暢的軍隊每個月都能領受軍餉,那些士兵個個身上都有閑錢,每當輪到他們休假的時候,他們大多會進城來,買點自己感興趣的好東西。

  的確是買,士卒們也許會為商品地價格和賣家發生爭執。不過,他們絕不敢強買白拿,軍法司可不是吃素的地方,無論是士兵還是將領,沒有一個人想進里面去。

  因而,這些士卒成了平原消費大軍的主力,推動了商業發展,為平原的經濟貢獻了自己微薄的力量。

  去年關閉的許多店鋪。今年陸續又開張了,特別是酒肆之類的店鋪如同雨后春筍一般出現,吃夠了軍中伙食的士卒每一次進城几乎都要上酒樓飯館打一次牙祭。

  徐公子跟著地那群手持武器的人進了一個酒肆,徐公子牽著驢子走了過去,這些手持武器的人明明是平民打扮,為何滿街的士兵都沒有人上去查問呢?

  他一定要探個究竟。

  酒樓分為上下兩層。屋子的陳設和南方不一樣,舍棄了席子和案几,不需要入席脫鞋,家具用的是四方地胡桌,以及胡凳,人們圍著胡桌而坐,桌上擺放著各種裝著食物的器具。

  自從五胡亂華,晉朝南遷以來,那些進入到中原的胡人漸漸受到了漢人禮儀的教化,脫離了茹毛飲血的蠻夷習氣。相反的,漢人也受到了一些胡風胡俗的影響。比如短袍窄袖的穿著,以及這些胡人所用的家具。也漸漸在北方流行了起來。

  徐公子站在酒樓門口,將感嘆壓在心頭,環顧屋內。

  酒樓兩側的木窗全部大開著,明亮地陽光透窗而入,將屋內照得亮亮堂堂,現在這個光景,酒客并不多,底樓十來張方桌。只有兩三張坐有客人,徐公子先前跟著的那群漢子在底樓地一角。分坐在兩張方桌旁。

  “公子里面請!”

  兩個店小二迎了上來,一個店小二將徐公子的驢子牽到了一旁,拴在了酒樓后一個馬廄之中,另一個店小二神情謙恭地把他迎進了酒樓。

  雖然是亂世,大多數貧民百姓對讀書人還是非常尊重地。

  “貴客,要上二樓嗎?二樓有雅席!”

  酒樓為了招攬讀書人,在二樓沒有擺放胡桌和胡凳,一切按照漢人舊有的習俗布置,因為徐公子一看就是個高級知識分子,所以,那個店小二想當然地把他往樓上引去。

  “不用,我就在這里!”

  徐公子微笑著謝絕了他,在這些底層百姓出沒的場所,才能真正了解到平原城的狀況,何況,他還想知道那群手持武器的家伙是何方神聖呢!

  徐公子選了一張和那群漢子相鄰的方桌坐下,然后,對身邊亦步亦趨的店小二說道。

  “揀你們這里拿手的菜送上來就行了,另外給我一壺上好地美酒!”

  店小二沒有離開,而是面有難色地說道。

  “貴客,菜是沒有問題,不過,我們這里沒有糧食所釀的酒,官府有命令,由于糧食緊張,不允許用糧食釀酒,小店只有一些用山上地野果釀的果子酒,口味略微有些酸,不知貴客可否將就!”

  “果子酒,我還沒有品嘗過,也不錯啊!不過,你用不著將酒味有些酸說出來吧?難道你不怕客人不喜歡,做不成這一單生意!”

  聽了徐公子的問話,小二微笑著說道。

  “官府有令,所有商家必須以誠信為根本,在販賣貨物之前,必須要將自己貨物的優缺點盡數告訴買家,不得夸大優點,隱瞞缺點,否則就是欺詐,算是違背交易令!”

  “交易令?我們大隋律有這條律令嗎?”

  徐公子疑惑地問道。

  “這是我們平原特地頒發的律令,在平原郡就必須遵守平原郡的法令,這些法令全部招貼在郡守府前的告示牌上,因為不識字的人很多,每一天都有一個固定的時辰,會有識字的先生,或者郡守府的童仆在坊市的空地上向大家講解這些法令,讓大家明白這些法令對老百姓的好處!”

  答話的不是店小二,而是坐在徐公子身邊的那群漢子中的一個,說話之際,他的臉上充滿了自豪的神色。

  “這些法令都是我們統領大人想出來的!我們的統領大人不僅打仗厲害,而且仁德無雙,只有跟著我們統領大人,大家才會有好日子過!”

  “是啊!是啊!”

  店小二在一旁附和著點點頭。

  “這樣,小二哥,你叫廚房多弄點菜,那個果子酒也端几壇上來,我請這几位兄弟喝酒!”

  “是!”

  店小二高聲應道,轉身走了下去。

  “先生,這如何使得!”

  答話那人連連擺手,徐公子忙說無妨,他施施然走到那群人所坐的方桌前,那群人忙讓開了一面,讓他獨自坐下。

  “千里相逢即是緣,小生游歷天下,今日路過平原,瞧見了許多希奇的物事,我看各位壯士,皆是氣宇軒昂之輩,能和各位共聚一席,開懷暢飲,實在是小生的榮幸啊!”

  徐公子十三歲的時候,就有了辯才無雙的名號,坐下不久,几句話之后,那些壯漢就和他熟絡起來,覺得這個書生是個豪爽之輩,與自己等人意氣相投。

  “我們統領大人可是

  得的人啊!文武雙全,自從跟隨統領大人從饒陽起兵小十几仗,不管是面對裝備精良的官兵,還是那些流賊匪徒,地方豪強,從來就沒有輸過,而且,弟兄們也沒有多大的傷亡,我們統領大人就是戰神下凡啊!”

  “是啊!統領大人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不然,也不會收服惡鬼一樣的雄大人!”

  几碗酒下肚,那群人的話就多了起來,然而,無論說什么,他們總要把自己的統領大人扯上,用自己腦中可憐的詞句來歌高暢。

  高暢給他們灌了什么迷湯了嗎?為什么他們如此盲目地崇拜他呢?徐公子感到不解。

  “統領大人對士兵也很好,只要你不違反軍紀,待遇真是沒話說,其實,我們這些弟兄們也跟過不少的大人,沒有哪一個大人能做到統領大人那樣,不僅給我們發軍餉,還能讓我們吃上肉,而且,只要大人在軍營,會和我們的士兵吃同樣的膳食,其他那些大人在軍營中,也不得不按照統領大人那樣做,有這樣的大人領導我們,真是我們的福氣啊!”

  徐公子端起酒碗,輕抿了一口。

  “這么說來,你們是士兵了,不過,為什么你們這般打扮呢?我看見坊市內有許多士卒,他們都穿著統一的軍服啊!”

  “這個!”

  一說到這里。那些人就無言了,只知道埋頭喝悶酒,半晌,還是先前那個答話地漢子回答了徐公子的話。

  “統領大人在饒陽成立長河營的時候,我們就在軍中了,不過,占據平原之后,開始了整軍。不符合要求的士卒就要被淘汰,我們就是那些被淘汰的士卒中的一部份。”

  “如此說來,你們統領大人不是過河拆橋嗎?不需要你們,就把你們這些有功之臣甩到了一邊!”

  徐公子話音剛落,那群漢子立刻眼冒紅光,手放在了刀柄上。齊聲喝道。

  “不允許你這樣說我們統領大人!”

  徐公子面色微微一變,他笑道。

  “如果我有說錯什么?非常抱歉,不過,我只是為了你們打抱不平而已!”

  “你這書生,不知道具體情況,就不要亂說話!”

  先前那個答話的漢子搖了搖頭,端起酒碗,一飲而盡,他抹了抹嘴巴,然后說道。

  “雖然。我們從軍中被淘汰了,但是。統領大人并沒有放任我們不管,不僅發了一些銀錢做遣散費。而且,每個弟兄都分了好几畝地,從官倉里領了糧種,農具,每十戶人家還有一頭耕牛所用,除了上繳一部份糧食做軍用之外,其余的糧食都是我們自己地,現在。日子比以前好過了許多,有許多弟兄都回鄉把自己的親人接了過來。有了田地,光棍們也娶上了媳婦。他之所以把我們這些不符合要求的人淘汰出軍隊,也是擔心我們在戰場上能力不夠,丟掉性命。這些都是統領大人的恩德啊!”

  “既然如此,你們為何還帶著武器呢?”

  那個漢子笑了笑,然后說道。

  “我們雖然暫時離開了軍隊,卻不是完全沒有用的人,離開軍隊的時候,統領大人允許我們把武器帶回家,農閑地時候,我們也要集中起來展開訓練,統領大人說過,自己的家園要靠自己來保護,有需要的話,他會隨時召喚我們回軍隊,帶領我們作戰,我們這些弟兄都在等待統領大人的召喚,希望在他帶領下,讓所有的人都有田地,都能吃飽飯!”

  “如此說來,你們這位統領大人還真是了不起的人物,來,為你們的統領大人干一碗!”

  徐公子高舉酒碗,眾人紛紛舉起酒碗,高高揚起,一飲而盡。

  “對了,酒也喝了,這位書生,我們弟兄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到平原來所為何事啊?”

  問話這個人是這群人的頭,他們這些人分的田地挨在一起,住在一個村落,那個人在軍中是一個十人長,解甲歸田之后,就做了那個村的村長,他地警惕心比其他的人要大。

  剛才,他一直在冷眼旁觀,這個書生問了不少地事情,很有可能是敵人派來的探子,來城中探聽本方地虛實。

  在退伍的時候,上官曾經告訴過他,要他當心敵人的細作,若是發現什么不對勁的人物,一定要向城里的敵情司報告。

  這個翩翩公子打扮的家伙一直在套大家的話,很有可能是敵人的密探,在沒有報告敵情司之前,他必須想辦法穩住他。

  “我姓徐,名勝治,你們叫我徐公子就行了!”

  徐公子笑了笑,沒有絲毫隱瞞,坦言說出了自己地名字。

  “我到平原來,是因為聽聞平原貼出了招賢榜,我雖然不是什么賢德之人,也不是什么棟梁之才,不過,也曾經賭過几本書,識得几個字,為了不辜負這點小本事,特地到平原來,希望能找點事情做。”

  這樣啊!是因為想在平原做事,這才探聽相關的情況嗎?

  那個村長并沒有因為徐公子地這一番說詞就放低警惕心,在他看來,無論這個徐公子是不是真的投入平原郡做事,自己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至于,他是不是探子,就交由敵情司鑑別吧。

  “讀書好啊!有學問的人才有前途啊!統領大人曾經說過,情況好點之后,要在全郡開辦學校,讓我們這些貧民百姓的子弟也能讀書識字,若真是如此,我們的后代就有福了!”

  聽了徐公子的話后,有的人深有感觸,仰天長嘆。

  讓貧民百姓也能讀上書?

  徐公子面帶微笑,嘴角卻微微抽動。

  不過是虛妄之言而已,不足為信,書本上記載著聖人之言,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接觸的!

  “你們慢慢聊,我出去買點東西,馬上回來!“

  那個村長站起身,朝徐公子點點頭,隨后,向門外走去,趁徐公子還在這里,他想將這個人的情況報告給敵情司。

  剛剛走到門口,几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那人抬起頭,視線落在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臉上,頓時,那人如遭電擊,身子一震,他忙閃到一旁,非常恭謹地朝前面那人躬身行禮。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00:23
第二集 第六章 酒樓上 (上)


  那人正是微服出行的高暢,雖然,他一襲錦衣,腰纏玉世家子弟的模樣,那個退伍的老兵還是認出了他。

  畢竟,從饒陽開始,那個老兵就跟著了他,和高暢也有好几次近距離接觸,對高暢容貌,他一清二楚,可是這樣說,就算過上好几十年也不會忘記。

  雖然,第一時間他躬身行了禮,不過,在行禮的同時,他也醒覺高暢這身裝扮無疑想掩飾自己的身份,因此,他并沒有出聲說話,只是恭謹地站在一旁,任由高暢從他身邊走過。

  高暢向他點了點頭,隨后,昂首走進店堂,几個下人打扮的親兵隨他一起走了進來。

  護衛中有一個人和那個村長相熟,他們曾經在一個鍋里撈飯吃,是一個小隊的同袍,不過,由于那個護衛武藝高強,作戰勇敢,被提拔到了高暢的親兵營,即便如此,兩人也沒有疏遠,偶爾老兄弟們也會見見面,聊聊天,直到老兵退伍當上村長之后接觸才少了。

  那個護衛朝村長擠了擠眼睛,笑了笑。

  村長突然想到那個有些可疑的書生的出現,會不會與這個時候出現在酒樓的高暢有關系?如果對方不是奸細,而是刺客怎么辦?雖然,那書生看上去并非宵小之輩,眉清目秀,隱隱有出塵之態,不過,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就像統領大人。乍眼看去,也不像武藝超群地高手啊!

  村長用從前小隊作戰時制定的暗號朝那個護衛做了個手勢,示意有話要說,那個護衛遲疑了一下,瞧了前方的大隊一眼,假裝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前方同伴的肩膀,小聲地嘀咕了兩聲,朝門外走去。此時,村長已經在門外等候了。

  “客官請進!”

  店小二殷勤地將高暢一行引進店內。

  高暢入主平原之后,很少在大庭廣眾下露面,就算偶爾几次在大眾面前露面,也是身著甲冑,戴上頭盔。威風凜凜,英武無比,不會像現在這般裝束,因此,一般的老百姓不會知道這個面帶微笑,神態溫和的年輕人就是他們頭上的青天。

  就算是跟隨他打仗地那些人也對高暢的容貌了解不多,當他出現在軍營中的時候,大部分士兵由于敬畏和狂熱的崇拜,沒有人敢直視他。

  不過,那些從饒陽開始就隨他一起的老兵例外。那個時候的高暢威信未立,常常和士兵們打成一片。

  和徐公子坐在一起地那群人和那個村長一樣。都是饒陽時就跟隨高暢的長河營老兵,只是由于身上傷病過多。達不到精兵的要求,在上一次整軍時才離開的軍隊,他們自然對高暢非常熟悉。

  當目睹高暢走進酒樓時,難以置信的表情一一從他們臉上掠過,隨之而來的是某種狂熱的眼神,就像佛門信徒瞧見佛祖,道士遇見太上老君時一樣。

  沒有任何遲疑,他們同時離座而起。就像還在軍隊中接受高暢的檢閱一樣,身子站得像標槍一樣。右手握成拳,放在左胸上,行了個長河營的標准軍禮。

  從這一點看,他們就比不上他們的村長聰明,他們地村長害怕暴露高暢的身份,用地是世俗禮節,這樣的話,可以讓別人誤解,以為高暢是某個勢力龐大地家族的子弟。這些家伙激動起來,就沒有想得那么多,行了個在不了解的人看來不倫不類的禮節,然而,在了解的人眼中,就知道進門這人絕對是軍中的高官。

  比如,那個店小二就察覺到了這一點,畢竟,這個酒樓經常有士卒和軍官出入,對高暢軍施行的這種奇怪的軍禮他耳熟能詳。

  如果說,他原本臉上只有三分恭敬地話,現在變成了十成。

  這群人的舉動也引起了徐公子地好奇心,他站起身,轉過頭,目光徐徐移向高暢,正好與高暢的視線在半空中相逢。

  高暢放下了向那群人打招呼的手,嘴上挂著的微笑依舊,眼神卻變得神祕起來,讓人琢磨不透。

  一襲白衣的徐公子讓高暢那古井無波的心掀起了一絲波瀾。

  當然,這并非男女之間的傾慕,也不是知己相逢時的喜悅,這只是一僂淡淡的欣賞,對優秀的人的單純的欣賞。

  竇建德的軍師凌敬擅長于觀人望氣之朮,對這類小道,高暢其實也很擅長,雖然,在其他的時空學到的這個本事有許多都無法運用到這個時空來,不過,就憑能用的那些技巧,高暢也具有了識人之能。

  勇敢的人,懦弱的人,奸詐的人,憨厚的人,聰明的人,幸運之人,倒霉之人.

  林林種種,所有這些,都逃不過高暢的法眼。

  雖然,沒有一個人的身上只會存在一種性格,在某個特殊的時候,懦弱的人也會變得勇敢,勇敢的人也會變得懦弱,奸詐的人也會沖動,憨厚的人也會變得狡詐,不一而足,然而,高暢仍能准確地瞧出那個人身上最本質的東西。

  只是,這種觀人望氣之朮,需要耗費高暢大量的精神力,對于一般的人,高暢不屑運用,不過,對徐公子這類讓高暢欣賞有所興趣的人才,他卻不會吝惜耗費的那些精神力。

  表面上,高暢的目光只是在徐公子的臉上略微停留了片刻,然而,就在那一瞬間,高暢已經運用了祕朮觀察徐公子,得出的結果讓他的心中的波瀾無法平靜下來。

  他居然看不穿面前的這個人。

  在徐公子的身上,一層淡藍色的光芒環繞,隔絕了高暢精神力的窺探,那藍光雖然薄弱,卻浩然宏大,周流不息。

  高暢微微皺了皺眉頭,在親兵的簇擁下上了二樓。

  在高暢用精神力窺探徐公子的時候,徐公子也在觀察著高暢,高暢所用的祕朮不是這個時空所有的,只有像他那樣的轉生者才能運用,因為,力量的本源來自無盡的黑暗,所以,徐公子并沒有察覺到高暢的窺探,不過,由于他的精神力非常強大,只是略略感到難受而已。

  徐公子的觀察就要簡單了許多,對觀人望氣之朮他只是略通一二,遠遠趕不上

  兄,他在門中主攻的并非這一路,而是縱橫之朮。

  不過,即便如此,徐公子的這種本事也遠比一般的相士要強。

  之前,徐公子一直在游歷天下,大江南北遍布了他的足跡,不過,他并不是隨意走走,每去一個地方都懷有自己的目的,他并不是為了地方而去,為的是在那片土地上的某個人。

  李淵,李密,翟讓,杜伏威,張須陀,王薄,楊公卿,李子通,王世充,薛舉,宇文化及,蕭銑.

  他所見的人無一不是擁有重兵,位高權重,勢力強大的人物,要不就是勢力雖然不算強大,卻已聲名遠播之輩,然而,這些人中間能讓他滿意的少之又少。

  極個別讓他滿意,認為值得跟隨的人出于某種現實的考慮,他卻不得不放棄,就拿李淵來說,徐公子認為李淵是一個雄才大略之主,值得跟隨。然而,在李淵處他的能力卻得不到好的發揮,畢竟李淵是關隴門閥的代表,一個外人要想加入,并且得到信任,最后獨當一面是難上加難。

  李淵的次子李世民倒是不計較這些,三教九流,只要是有能力的,他是來者不拒,很有大家風范,是個能成大事的人,可惜,他的師兄已經和李世民成為了好友,并且,在李世民年幼的時候,精于望氣之朮的師兄就認定李世民有帝王之相。

  徐公子是一個驕傲地人。他不會和師兄共處一地,讓旁人認為自己是靠師兄的關系才能上位,況且,他雖然也懂望氣之朮,卻認為所謂的帝王之相什么的完全是子虛烏有。

  一個人的性格如何,的確和他能否成大事有關,然而,決定他能不能成事的最重要的理由卻并非如此。有了內力,還需要外勢,更加需要運氣。

  徐公子這次北上,目地地是河間郡,他想要觀察的人是長樂王竇建德,平原只是路過。高暢也只是他稍帶觀察的對象,然而,進入平原城之后,他卻見到了很多新奇的東西,聽到許多新奇的名詞,以致,把他對高暢這個人的好奇心完全勾了起來。

  “上樓那位是何許人?我看各位好漢對他非常尊敬!”

  等高暢上樓之后,那群人再次開懷暢飲起來,過了一會,徐公子故意漫不經心地提起了這個話題。

  沒有人回話。那些人自顧自地端著酒碗狂飲,就當沒有聽到徐公子地問話一般。不一會,還是最初和徐公子搭話的漢子回應了一句。

  “先生不要多問。你只要知道,他是我們這些弟兄們非常尊敬的人就是了!來!來!飲勝!”

  說罷,他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沒想到在這里見到他老人家,還真是三生有幸啊!”

  他眼神迷糊,喃喃自語。

  徐公子沒有聽清楚他的話,只是,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懷疑。他不再就這個話題糾纏,而是主動將話題轉到了別的地方。

  又過了一會。一個親兵從樓上走下來,他正是和村長相熟的那個親兵,他剛把從村長那里聽來的關于對徐公子的懷疑告訴了高暢,高暢聽了之后,并沒有命令他把徐公子抓起來,反而叫他下樓把徐公子請上樓來。

  “這位公子,我家公子有請,希望閣下能上樓一會!”

  高暢的吩咐是請,那個親兵也就畢恭畢敬地站在徐公子身前,雙手抱拳,身子微微前傾。

  徐公子對高暢也懷有好奇心,雖然,他并不能確定自己即將所見地這個人就是高暢,不過,看那些老兵的舉動,他知道那人絕對是高暢軍中地高級將領,在剛才的觀察中,他在高暢身上并沒有得到太多地東西,唯一留有深刻印象的就是高暢的眼神。

  在高暢的眼神中,他瞧不出任何的心理波動,眼神為魂靈之窗,一個人的眼神如何,他的本性就如何,然而,通過高暢的眼神,他只能瞧見一片空白。

  徐公子地師兄看人,首重第一眼,徐公子則不然,他始終認為要想完全了解一個人,必須和那人長期相處,通過細致的觀察,才能得出大致地結論。

  高暢的邀請正中徐公子的下懷,他沒有假意推辭,而是慷然應許,在那群人艷羨的目光中,他隨著那個親兵上了二樓。

  二樓被屏風隔成了好几個雅間,在親兵的帶領下,徐公子來到一個站著几個親兵的雅間門前,在親兵通報后,他走了進去。

  “請坐!”

  高暢站在窗前,正出神地望著窗外坊市的大街,聽到徐公子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仍然望著外面,淡淡地邀請徐公子入座。

  徐公子沒有客氣,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拱拱手,在一張竹席上坐下,拿起案几上的白瓷酒壺,將碧綠的酒水注入碧綠的酒盞之中,兩者皆是碧綠,倒也相得益彰。

  “好酒!”

  徐公子放下酒盞,這酒水的滋味依舊脫不了果子酒的范疇,不過,這味道比在樓下飲的果子酒要好到千里之外了,徐公子雖然不是嗜酒如命的人,卻是一個喜愛美酒之人。

  每到一地,他總要品嘗當地的名酒,去尋求個中滋味。

  然而,飲下這不知名的酒水之后,以前所飲的那些名酒卻讓他有了徒具虛名之感。

  這酒一下喉,頓時,一股熱流從喉嚨冒起來,在嘴里打了個轉兒,轉瞬不見,隨后,口舌生津,讓人回味無窮。

  “這酒名叫碧玉,乃是我閑暇之時按照古方命人所釀,這位公子能贊一聲好,本人深以為榮!”

  話音落下,高暢轉過身來,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落在他的身上,給他全身平添了一層光暈,他的面容隱藏在光暈中,若隱若現。

  徐公子抬頭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低下頭,拿起酒壺,手平穩地持著壺把,碧綠的酒水緩緩地從壺嘴處溢出。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00:27
第二集 第七章 酒樓上 (下)


  這是由何種果子釀就?”

  放下酒盞,徐公子的大拇指在酒盞盞沿輕輕刮過,抬起低垂的頭,平視坐在對面案几后的高暢,兩人之間沒有禮節上的寒暄,就像是認識多年的朋友一樣。

  “青桃!”

  高暢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兩道飛揚的劍眉下,眼神隱隱閃耀寒光,如同劍鋒一樣銳利地刺向徐公子。

  “青桃啊!沒有想到滋味苦澀的青桃也能釀出如此美味的瓊漿?”

  徐公子臉上掠過一縷淺淺的微笑,微微搖搖頭,目光卻不曾有絲毫的游移,眼神浩瀚如海,高暢銳利的目光投下,卻不曾引起絲毫的反響。

  如此冷鋒一般的目光,很少有人敢于和高暢劉平視,貌似文弱書生的徐公子卻做到了,這証明他有堅強的意志,從某個角度出發,他得到了高暢的認可。

  “天生萬物皆有大用,只看世人能不能看到那一點罷了,毛虫尚可化,破繭而出為美麗的蝴蝶,只要你能找到正確的路徑,就算一草一木,也有可取之處!”

  高暢收回了目光,先前爆發的威勢瞬間從他身上消散了。

  “此言大善!”

  徐公子臉上的笑意擴散開來,輕擊手掌。

  “如果閣下喜愛這碧玉美酒,我可將這酒的釀制祕方雙手送上。讓閣下隨時隨地都能品嘗到如此美酒!”

  雖然,并不了解面前這個人地底細,高暢卻把對方放在了與自己等同的位置上,對方和他一樣,在某些方面是極其優秀的人。

  區區碧玉美酒的配方,就當送給這個難得遇見的人的禮物吧!

  徐公子微微搖頭,目光掠過高暢的肩頭,望向了窗外湛藍的天空。深邃而悠遠。

  “美酒這東西,但求品過即可,無須沉醉其間,口腹之欲,不必過于強求!”

  徐公子地婉拒讓高暢為之一愣,他能看出。徐公子是真心喜歡碧玉酒,喜歡卻不痴迷,欣賞卻不沉醉,果然并非等閑人物。

  不管對方因何目的前來平原郡,高暢并不想把這個人放走,由于他的威權日重,他手底下的人大多成了應聲虫,不管他說什么都是正確的,這樣對他的統治雖然有好處,壞處也是顯而易見地。不過,暫時顯現不出來而已。

  面前這個人能抵擋得住自己銳利的目光。絕非唯唯諾諾之輩,高暢相信如果能將這個人收歸帳下。不管是現在,還是在未來都將有莫大的好處。

  “在下高暢,平原總管!”

  高暢向徐公子抱抱拳,正色說道。

  對這樣的聰明人,說話兜***是沒有意義的,開門見山是最恰當的做法。

  “徐勝治,相熟的人都叫我徐公子,高將軍也如此稱呼吧!”

  徐公子同樣向高暢抱拳為禮。一本正經地回話。

  當兩人見過禮,几乎同時准備開口說話。待瞧見對方的舉動,又同時欲言又止,如此,兩人一笑而過。

  這時,雅間外響起了几聲輕扣。

  “公子,管大人來了!”

  高暢皺了皺眉頭,沉聲說道。

  “讓他進來。”

  木門咿呀地打開,一個中年胖子笑嘻嘻地走進屋來,此人正是此間酒樓的主人,平原郡郡丞管平管大人。

  木門咿呀地關上,徐公子的目光落在管胖子身上。

  管平正要向高暢見禮,突然瞧見屋內還有一個陌生人,他地臉色急速的變幻,笑容更為燦爛了。

  “高公子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

  管平雖然擔任郡丞一職,實際上只是挂一個名而已,他負責平原郡地財務大權,類似于司曹的角色。

  現階段,高暢部并沒有詳細地官職划分,這是由他現在身處的處境所決定的,一方面,他和手底下的大量將領名義上還屬于竇建德部,另一方面,秋長天和顧旦等人擔任的又是隋朝的官職,故而,為了不引起竇建德和周遭勢力的敵視,高暢并沒有專門用一種官制,暫時來說,行政系統的運轉還沒有受多大地影響,當然,這不是長久之計,不過,官制的建立需要非常慎重地考慮,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這個時辰,管平一向在坊市里視察自家的產業,得到有一個高級將領臨自家酒樓的消息后,他從附近的當鋪趕了過來,作為掌管著財權,名義上屬于高暢家奴的管平自然想和高暢手底下那些領兵的將軍打好交道。

  他趕到之后,瞧見雅間門前的那些親兵,才知道是高暢本人微服前來,最近,他和高暢私底下見面的機會很少,基本上都是議事時才會見面,突然,出現這么一個私下相處的機會,他自然不想放過。

  于是,通報之后,他得到了進入的允許,然而,進屋之后卻瞧見還有一個陌生人在里面,原本想大禮參拜的他反應及時,彎腰之時,改成了一般的禮節。

  “你來了,不用多禮,過來坐下,讓我給你們做介紹。”

  瞧見高暢的神態溫和,不像在議事時那般不芶言笑,受寵若驚的他忙屁顛顛地小跑過去,在高暢的案几旁坐下。

  “這位管平管先生是平原管家的家主,其先祖是春秋時齊國的名相管仲公,現在,他擔任平原郡郡丞一職。”

  聽了高暢對自己的介紹,管平立刻向徐公子拱手作揖,徐公子對他微微一笑。

  “這位是徐公子徐勝治!”

  徐公子保持著臉上的微笑,鄭重地朝管平回了一個禮。

  徐公子?

  管平皺了皺眉頭,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他一向對自己的記憶力感到自豪,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都記得清清楚楚,不過,一時之間,卻想不起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公子這次是途經平原,還是特意來此?”

  既然要想留下這個人,自然要對這人有所了解,高暢也不能免俗,難免提起對方來此的目的。從剛才那個老兵村長的報告中,這個人對平原郡的許多東西都頗為感興趣,不過,高暢不相信對方是細作,沒有哪個細作會是這般模樣。

  “我本是游學的士子,走到哪里算哪里,興致好的話,會在某個地方停留一些時日,有時,只是路過而已!”

  徐公子淡淡一笑。

  “既然如此,公子可有興致在平原多待上兩天,四處走走?”

  說話之際,高暢有些詫異地瞄了身邊不言不語的管平一眼,他正皺著眉頭不曉得在想些什么,以管平的機靈勁,應該知道自己想要招攬徐公子,這個時候

  需要他在一旁幫腔的時候啊!他卻在走神,真是奇怪

  “既然高將軍盛情相邀,在下就不客氣,多打擾几日了,要是一不小心將高將軍所釀的碧玉美酒喝光,將軍莫要心疼啊!”

  徐公子端起酒盞,哈哈笑道。

  高暢抿了抿嘴唇,微笑著說。

  “醇酒這東西,和美人一樣,也是要遇見對她相惜相憐的君子,才不枉一生啊!這碧玉酒難得公子賞識,是她的榮幸!”

  “醇酒美人!甚好!”

  徐公子笑了笑,狂放之中卻不帶一絲傲氣,他的一舉一動,就像本該是如此一般,讓身旁的人絲毫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我知道了!”

  管平突然仰起頭,沉思許久,他終于想起了在哪里聽過徐公子此人。

  “徐公子!難道你就是那個十三歲就在河汾講經堂舌戰群儒,號稱辯才無雙的徐公子!”

  作為一個生意人,管平雖然談不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不過,要讓他像現在這般失態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能讓管平如此失態,看來這個徐公子還真是一個名人了,高暢微微一笑,對徐公子的興趣更加大了。

  “那不過是年少輕狂之舉罷了,慚愧!”

  徐公子苦笑著說道,神態不似作偽。看樣子,地確對管平所說之事感到自慚。

  “公子自謙了,要知道當年之事,直到現在還是美談啊!世人們都說,王通王仲淹公的子弟中,深得六經真味的只有當時年僅十三的徐公子你啊!”

  管平連聲贊嘆后,說起了徐公子的當年事。

  徐公子九歲的時候,就得以拜在河汾大儒王通門下。研習六經,從王通能收下這個九歲的弟子來看,可以得知徐公子是個年少聰穎之人。

  王通,字仲淹,隋河東郡龍門縣通化鎮(今山西省萬榮縣通化公社)人,生于北周大象二年(公元580)。出身于官宦兼儒學世家,曾任蜀郡司戶書佐、蜀王侍郎,不久辭官歸鄉,開辦講經堂,以著書講學為業。

  由于他深悉六經,著了《王氏六經》,《十二策》等書,時人尊稱為“王孔子”,自此聲名遠播,他聚眾講學之際。聽講的學生常常有百人之眾。

  不過,他地入室弟子卻不多。也就區區十數人,計有河南董恆、南陽程元、中山賈瓊、河東薛收、太山姚義、太原溫彥博、京兆杜淹等人。徐公子是他的關門弟子,年歲最小,在這些人中,卻深得他的器重,他常對旁人說這世上真正能傳自己衣缽的只徐公子一人。

  在大業八年(公元612),也就是徐公子十三歲的時候,講經堂一年一度的講經大會上,徐公子就孔子六經地經義提出了不少自己的新看法。這引起了眾多學生的一片嘩然,在他們看來。徐公子的思想是離經叛道之舉,有辱師門。

  于是,眾學生紛紛群起攻之,然而,小小年紀的徐公子卻辯才無雙,一一駁斥了眾人之言,說得大家啞口無言,然而,他也得罪了堂上高坐的師傅王通,畢竟,那些弟子們對六經經義的理解都是出自于他。

  后來發生的事情,管平也不清楚,他只知道那天之后徐公子就破門而出,失去了消息,那時,管平正在河東做生意,故而,對這件當時在河東士子中間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情印象深刻,也記住了徐公子這個名字。

  “不過是年少無知之舉罷了!”

  的確,現在地徐公子很有一些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觸。

  研習六經之后,和自己師傅產生了不同地見解,對錯姑且不論,不過在那個場合之下做出那番舉動,的確是年輕氣盛沒有深思熟慮才會如此啊!現在地他,絕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管平問起了徐公子從講經堂破門而出之后的事情,高暢對此也頗有興趣,他意味深長地望著徐公子。

  徐公子笑了笑,一語就帶了過去,說是自己從講經堂出來之后,就開始了游歷天下,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啊!

  他并沒有撒謊,從講經堂出來之后,他的確開始游歷天下,不過,卻不是一個人,與他一起游歷天下的還有他的新認的師傅。

  游歷天下,并不是四處游山玩水,或者是到某個世家去作客,和世家子弟進行一番詩詞唱和而已,所謂的游歷天下,其實一個學習地過程。

  徐公子和新師傅的相遇頗為奇特,在講經大會地前一天,徐公子在街上遇見了相士裝扮的老人,老人免費給他算了一卦,認為這兩天他會遇見一些波折,后來,就發生了講經大會上的那件導致他破門而出的事情,出門的當天,他又遇見那個給他算卦的老人,那個老人一見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叫他跟他走,不曉得當時是怎么想的,徐公子就隨那老人而去了,這一去就是好几年。

  老人自稱鬼谷傳人,向他講授的是縱橫之學,權謀之道,以及兵法百家,一路行來,結合各地山川形勝,民生百計,老人的言傳身教讓徐公子受益匪淺,比起六經之類的王道學說,他對鬼谷這種實用的雜家學說更感興趣。

  去年三月,老人告訴徐公子已將所有的東西傳授給了他,希望他能遇見明主,結束這個人吃人的亂世,隨后,飄然遠去,徐公子這才開始了單身一人游歷天下的腳步。

  就算是至親之人,也不要告訴他自己是鬼谷傳人的祕密,這是徐公子師傅在教導他的前再三叮囑的,故而,在與高暢和管平的對話中,他將這一節一筆帶過了。

  高暢也沒有繼續追問這一點,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說的祕密,來日方長啊!知道徐公子從前的往事之后,留下他的決心更加強烈了。

  沒多久,管平就離開席間,去辦自己的事情了。

  接下來,高暢和徐公子兩人就世事和時局互相交換自己的看法,從對方那里,他們各自得到了一些新奇的啟發,看問題的角度也更加全面了,兩人頓起相逢恨晚的感覺,這一番暢談,竟然延續了兩個時辰,直到華燈初上方才罷休。

  雖然,還沒有明說,不過,經過這一番深談,徐公子留在高暢處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了!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07:51
第二集 第八章 望岳亭之役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十九日,辰時。

  清河縣東北三十里,望岳亭。

  太陽從東邊的天際升起之后,彌漫在原野上的霧氣就慢慢消散了,然而,太陽只在天空上打了個照面就不知道躲在哪片云朵后面去了,天空的面容變得陰沉起來,從望岳亭東側的小山坡上自稱臨清大將軍的王安所部扎下的營帳向西南方向望去,几里外清河軍營帳中飄揚的几十面戰旗依稀可見。

  在兩方營帳之間是一片廣闊的原野,上面長著大量的青草,間或,點綴著色彩艷麗的各種野花,從高空望下去,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織錦。

  原野上,有一小部分是開墾過的田野,正是春耕之際,田野里卻長滿了雜草,鄰近的村子已經空無一人,在兩軍還未對壘前,他們就已經拖兒帶女地離開了這個即將流淌著大量鮮血的戰場。

  王安披戴著沉重的盔甲和自己的弟弟王勝站在大營的哨樓上,瞇著眼睛朝對面的敵軍營帳張望,他的臉上,長滿了須,就像長滿雜草的田地,一雙細長的眼睛,閃耀著寒光,炯炯有神地望著前方。

  自從在此和清河軍正面相接之后,兩軍之間的這種對峙局面已經僵持了好几天,由于,清河軍牢牢地卡住了本方的行進路線,讓王安進退不得,騎虎難下。

  這次前來攻打清河郡。一方面是因為他新近投靠了竇建德,為了配合竇建德攻打信都,特地前來進犯清河郡,牽制楊善會率領地清河軍使其不得北上增援信都;另一方面,他也想打下清河郡,大大地撈一筆,清河的大戶極多,只是吃大戶就能讓他們這几千人的隊伍滿足了。

  因此。他一路輕裝而來,糧草輜重帶得并不多,打的就是以戰養戰的目的,卻不料,在此地被清河軍擋住了去路。

  面前的清河軍只有區區兩千來人,本方的軍隊人數是對方地兩倍以上。進行野戰的話,王安有信心將敵人擊潰,然而,敵人大大的狡猾,本方几次挑戰,敵人都高挂免戰牌,一旦本方逼進,立刻遭受亂箭齊射,敵人的防御工事修得非常牢固,營帳前面挖了几道深深的壕溝。遍布鹿,拒馬。就算王安有一千騎兵,選擇強攻地方營帳的話。就算舍得損傷,也不見得能夠將其攻下。

  然而,就這樣僵持也不是辦法,最多還有三日,營中地存糧就要耗盡了。

  “哥,怎么辦呢?”

  王勝是一個徒具武力的小伙子,比起他的力氣來,他的腦子就不值一提了。不過,在流賊性質的王安軍中。武力是衡量一個人地位的基本因素,因為王勝的存在,王安才在這個大頭目的位置上坐得這么久。

  “命令全軍出營挑戰,敵人若是閉門不出,我們就分兵,你率領騎兵部隊和一部份步卒饒過敵營,深入敵軍后方,搶點糧食,殺點人,放點火,我自帶三千人在此牽制敵軍,我就不相信楊善會真是縮頭烏龜,任我們為所欲為!”

  竇建德的命令是讓王安牽制清河軍,讓其不得北上即可,然而,王安對這個命令有些不感冒,如果按照竇建德的命令行事地話,他的部隊撈不到什么好處,大頭都被竇建德占去了,所以,在手底下那些小頭目地鼓動下,他想倚仗自己的力量先一步攻陷清河,以便能多分一點戰利品。

  因此,在這里和敵人相持對竇建德有好處,卻不是王安想要地結果。

  巳時時分,太陽重新在空中露出了頭,透過一大堆魚鱗狀的白云間隙,陽光照射下來,落在士卒們身上的鎧甲上,激起了明晃晃的光芒。

  巳時三刻,王安所率領的五千臨清賊列隊走出營寨,前方是四千步卒,他親自率領一千騎兵在后壓陣,隨著一陣陣的鼓聲,那些穿得五花八門的漢子揮舞著手中的武器,黝黑地臉上閃耀著油光,嘴里發出無意義的呼叫,他們像潮水一樣朝對面地營帳慢慢逼去。

  原本以為敵人仍然會堅守不出,不料,在本方傾巢而出的時候,敵方清河軍的營帳中同樣鼓聲雷動,寨門大開,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卒殺氣騰騰地列隊而出。

  “這些清河的兔崽子也忍不住了,要和我們決戰了,縮頭烏龜當夠了嗎?”

  王勝騎在一匹青驄馬上,神情激動地說道,面上的肌肉微微抽動,臉頰上的几粒麻子黑得發亮。

  王安的心中莫名地掠過一絲不安,進行決戰,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對方如了自己的意,為何自己還這般不安呢?

  不一會,他就將這個感覺忽略過去了,他把這當成了激動之際的某種錯覺。

  巳時末,兩軍展開了交戰。

  相比于臨清賊,清河軍的陣型要緊密了許多,從雙方的裝備來看,清河軍的武器甲冑要比臨清賊稍好,然而,臨清賊的人數卻比清河軍要多,而且,這些漢子個人武力都不差,畢竟,都是亡命之徒,殺人不眨眼的家伙。

  在兩軍之間的距離還有兩百步左右之際,王安命令步兵集團開始了沖鋒,他并沒有動用已經轉移到兩翼的騎兵,這是因為他觀察到清河軍內也有几百騎兵位于兩翼壓陣,既然,對方留有預備隊,自己當然也不能將所有的本錢投進去。

  清河軍并沒有發起攻擊,而是原地不動,所有的士卒都屏住了呼吸,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這讓發起攻擊的臨清人不由有這么一個錯覺,自己正在向一座森然的刀山槍林發起沖擊。

  兩軍的距離接近一百步的時候,清河軍前面的長槍手突然向后退去,露出了后面的弓弩手,這讓沖鋒的臨清人不由發出一聲絕望的吶喊。

  “嗡!嗡!”

  先是重弩發射的蜂鳴聲,箭矢破空而來,迅疾無比,前面沖鋒的士兵雖然手持圓盾,卻也不可避免地倒了一排。

  “嗖!嗖!”

  重弩手退下后,就是弓箭手的齊射,箭矢如蝗,像扑向田野上的庄稼一般的勢頭落在了沖鋒的人群中。

  “啊!”

  慘叫聲此起彼落,倒下的人隨后被身后

  人踩在了腳下,很快就沒有了聲息,流賊就是這樣,,缺乏強弓重弩,在這種野戰中,一開始只能默默承受官兵的箭雨。

  “沖過去,沖過去,殺光他們!”

  同伴們的慘狀沒有讓這些亡命之徒害怕,反到激起了他們的凶氣,他們叫喊著,奔跑得更加快速了。

  王安安排打前鋒的部隊本就是軍中最凶悍的部隊,負責第二波,第三波進攻的才是那些被裹挾進來的新丁,在他們后面的則是手持巨斧大刀的督戰隊,這樣的安排,能盡量避免軍隊在受到打擊的時候發生崩潰。

  兩軍終于相纏在了一起,喊殺聲震天。

  臨清賊突入清河軍陣中之后,就開始了各自作戰,他們不像清河軍那樣几個人組成一個小隊作戰,基本上,每個人都是亂打亂沖,不過,一開始,他們仗著人多,還是占了一些上風。

  半個時辰后,雙方形成了拉鋸戰,畢竟,經過訓練的軍隊和烏合之眾的確不一樣,就算臨清賊人數眾多,一時之間,也無法沖散清河軍的陣腳。

  酣戰之際,在刀光劍影中尋求活命的士卒們發出了忘我的呼叫,呼叫聲隨風飄上高空,在戰場上遠遠飄散開去,透著一股奇特的空虛之感。

  清河軍的騎兵率先動了,他們從兩翼向戰場沖去。雖然是几百人地馬隊沖鋒,那氣勢也是極其洶涌的,一道道煙塵從馬隊身后漾起,如同農家小院傍晚升起的裊裊炊煙。

  敵軍陣腳未亂,卻出動了預備隊,這讓王安頗為詫異,不過,他也不敢怠慢。馬上命令掌旗官揮動大旗,下達了騎兵出擊的命令。

  要知道,他的部隊是那種只能打順風仗,絲毫也打不得逆風戰的軍隊,要是被對方的騎兵沖進自己的步兵方陣中,一旦引起了大潰散。就無法阻止了,因此,就算覺得敵人這樣做可能存在陰謀,王安還是把自己地騎兵隊伍派了上去。

  不過,他還是留了一點心思,特地命令自己的一只親兵小隊騎上戰馬向戰場外馳去,作為斥候觀察戰場外的情況,如今,手上一個棋子都沒有,更要小心為上。

  “啊!”

  王勝大叫一聲。奮力揮動手中的馬槊,槊頭打在對方騎士的馬頭上。那匹馬應聲而倒,馬上的騎士從馬背上飛了出來。摔在地上,很快就被雙方奔騰地戰馬馬蹄踩得稀爛。

  王安這一千騎兵是他保命的本錢,裝備也還不錯,至少人人都有一副皮甲,不過,仍然比不上清河軍的裝備精良,對方的騎兵身上披戴的都是鐵甲,為首的几個騎士甚至連馬上都披戴著鎧甲。是典型的重騎兵裝備,他們沖鋒在前。形成一個箭頭,為數眾多的輕騎兵圍護在他身旁,滾滾而來。

  王勝所率領的騎兵隊人數比對方要多,又是后發而至,本想從中攔截對方,將對方的陣型穿透,分為兩截,不料,對手并非易于之輩,馬隊地隊形結合的完美無缺,首尾相應,緊密結合,根本沒有什么空隙可鑽。

  當王勝地騎兵想敵方的中腹攔腰沖去地時候,對方突擊的方向卻發生了大幅度的改變,放棄了攻擊步兵的計划,而是掉頭咬上了王勝率領的這一只騎兵隊伍。

  兩支騎兵隊迎頭撞上,就像兩江相匯一般,激起了千層巨浪,發出“轟”的一聲巨響。

  馬倒人飛,刀劍相擊,筋斷骨折,血肉橫飛.

  兩支騎兵隊交錯而過,清河軍的騎兵仍然保持著整齊的隊形,就算有人從馬上跌落,也不曾將隊形沖散,始終像拳頭緊握一樣,保持著戰斗力。

  王勝地騎兵隊則不然,雖然,每一個個體都是不錯的馬朮高手,能在馬上揮舞武器作戰,也能張弓搭箭,然而,騎兵之間要形成一個整體作戰,必須經過艱苦地訓練,這不是短時期就可以造就的。

  故此,這一輪沖擊,王勝的騎兵吃了點小虧,几乎集結不起來。

  對方的反應就要快速了許多,擔任的箭頭的騎兵在原野上漂亮地轉了個圈,將馬頭調轉了過來,他身后的騎兵整齊划一地完成了這個動作,隨后,向著王勝的騎兵尾部銜尾殺來,這時,王勝才剛剛將隊伍聚攏。

  “殺!”

  王勝高喊著,揮舞馬槊向前沖去,兩支騎兵隊又迎面撞在了一起。

  另一邊,步兵們已經完全混合在了一起,難以分開,表面上,臨清人是在包圍著清河軍,實際上,他們拿清河軍一點辦法都沒有,就像是將一根刺吞在了喉嚨里一樣。

  時間到了午時,太陽高照,天空萬里無云,深藍的天穹深邃得近乎于透明。

  在戰場的右側,出現了一只軍隊,軍隊的前方,几個騎士正打馬向這邊狂奔而來,不時有人被后面射來的箭矢擊中,掉下馬來。

  那些逃跑的騎兵王安全部認識,他們是自己剛剛派出去的親兵,這么說來,在后面出現的那支軍隊是敵人的援軍了!

  王安轉向血肉橫飛的戰場,本方的士卒瞧見敵人的援軍趕到之后,已經在開始向后退卻,有一些小隊甚至丟棄了武器,滿臉驚恐地向后狂奔,所見的這一幕,在王安看來就像地獄的景致一樣。

  因為曉得有援軍出現,對方才決定和自己展開決戰的吧?

  雖然明白了敵人的陰謀,卻為時過晚了,王安嘆了嘆氣,在親兵的簇擁下,調轉馬頭朝后奔去。

  然而,更令他絕望的景象還在后頭,又一支軍隊出現了,他們在向王安舍棄的營帳發起進攻,其中的一支騎兵隊伍正向他的方向奔來。

  王安感到末日來臨了,戰場的喊殺聲漸漸遠去,他覺得四周靜得可怕,讓人窒息。

  大業十三年(公元617年),二月。臨清賊王安率兵數千,與竇建德相呼應,來犯清河,楊善會襲安斬之.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07:56
第二集 第九章 黑暗的力量


  無邊無際的黑暗。

  黑暗中,沒有方向,沒有上下,沒有始終。

  不知道什么時候,黑暗的世界有了變化。

  就像一個袋子被錐子刺破一般,一點微光出現在黑暗中,一瞬間,那光已然擴散開來,如同曇花一般絢爛地綻放,黑暗在光的逼迫下,不得不朝后退卻,最后,消融在光中。

  高暢睜開眼睛,呼吸由極靜極緩中恢復到正常狀態,與此同時,原本封閉的六感,迅速地恢復了原狀,窗外,虫子的鳴叫聲吱吱不絕地傳到耳邊,鼻間,漂浮著屋外迎春花的芳香,視線內,屋子里的陳設逐一現出了他們的形狀。

  高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離開盤膝而坐的席間,在室內緩緩地來回走動,讓肢體的反應恢復到正常。

  有時候,高暢會像現在這般花兩個時辰的時間來入定,全身上下徹底地放松,封閉肉體的感覺,將靈魂投進無邊的黑暗中,從中吸取自己需要的東西。

  在某一時空里,為了審訊那些不怕嚴刑拷打的罪犯,人們將被審訊的人單獨地關在一個沒有亮光的小黑屋里,讓他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也看不到任何光亮,就這樣獨自一人待在黑暗中。在那個時空里,沒有人熬得過這種折磨,就算是意志極其堅定的人,最多也只能多支持一段時間。

  人類。終究擁有渴望群居地天性!

  最初,他得到了永恆的生命,肉體死亡之后,魂靈回了到永恆的黑暗之中,那個時候,他極其不適應,不過,無論換哪一個人有那樣的遭遇都不會適應。

  沒有光亮。沒有聲音,沒有肉體,也沒有時間,存在的唯有自己魂靈的波動。

  這種情況下,是人都會瘋狂,然而。偏偏你又清醒無比,連瘋狂也做不到,在黑暗中,你只能做的只有等待,以及想象,最后達到沒有什么東西可想的地步,湮滅了回憶。

  于是,當他地魂靈轉生重新獲得肉體時,其實,只相當于一次重生。

  因為。他上一次的人生經歷基本上全部忘記了,這雖然避免了兩個靈魂相互融合與抵觸的問題。卻也沒有給他這一世的人生帶來絲毫的好處,除了偶爾在夢中夢見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外。上一世地一切已然被他丟棄在來時的那片無盡的黑暗空間之中。

  然后,他的肉體再次死亡,魂靈再次進入黑暗之中,這時,他不僅保存著這一世的記憶,并且,在黑暗中接觸到了自己上一世的回憶,讓他明白了自己是一個魂靈不滅的轉生者的事實。

  輪盤緩緩轉動。他也一次一次在各個時空中游歷,那些人生歷程就像是放大假。假期結束,他就要回到工作單位,回到那片只屬于他自己的永恆的黑暗世界里。

  人,比其他動物優秀地地方就在于人的學習能力無比強大!

  他也不例外,每一次轉生,他都在努力地學習,想要掌握自己地命運。漸漸地,經過無數次轉生后,他終于改變了,掌握了一些能力。

  死亡之后,再次回到黑暗之中,他用實驗過無數次終于成功了的一種功法迅速讓自己地魂靈進入了休眠,在休眠中,慢慢地將上一世經歷的記憶挑選出來,有用的技能就用祕法保存在黑暗中的某一處,每當他一回到黑暗中就能找到的地方,另外一些想要遺忘的無用的記憶就任由它在黑暗中飄浮。

  當轉生的時機來到時,他會自動從休眠狀態中醒過來,然后,黑暗中就會出現一道光,他地魂靈就會被卷進那道不停旋轉的光圈之中,重新轉生在某個人地身上。

  相比于被他轉生的人的魂靈,他的魂靈實在是太強大了,有時候,他會直接吞噬掉對方的回憶,有時候,則是將其不小心消融掉,像高暢那種將死的人的魂靈,更是極其輕易就驅散了。

  不過,他自己的記憶也是殘缺不整的,有太多的記憶被他放在了黑暗之中,這是因為肉體容納精神力的能力是有限的,那些記憶全是靠精神力在維持,一旦負荷過度,就會像氣球一樣砰地破滅。

  最初,他并不知道這一點,有一次,他轉生在某個人的身上,還沒有來得及看那個世界一眼,那個肉體就因為承受不了他的精神力而崩潰了,他的魂靈根本無法寄身在那個肉體上,很快,就被那片黑暗招了回去。

  后來,他就要小心了許多,每一次轉生都只帶著適量的記憶,免得功敗垂成,重新回到黑暗之中等待。

  再之后,他掌握了一種祕法,能夠在肉體存在的情況下,在某一段時間內,利用精神力將魂靈送回黑暗世界,搜索自己留在那里面的記憶。

  這就是他入定的原因。

  只是,每一次入定都要消耗他大量的精神力,讓他的戰斗力下降,有時候,甚至會因為精神力消耗過度,大病一場,所以,一般情況下,他不會選擇入定。

  不過,入定也有不少好處,比如,印刷朮,造紙朮之類的制作方式就是他入定之后從黑暗中尋找到的曾經的記憶,只是,這種搜尋是隨機的,有時候,他也會得到大量不適合當前時空的東西,以致白白地耗費精神力,空跑一趟。

  在入定的時候,他根本沒有一點防護力,因此分外小心,這次入定,高懷義親自領兵守在屋外,現在,高暢能聽到他和士兵們的呼吸聲,在前院,雄闊海率領著士兵守候在那里,在這個時空,想要瞞過雄闊海野獸一般的直覺潛行進來的人并不多見。

  “主公!”

  瞧見高暢走出門外,高懷義忙向他躬身為禮。

  高暢的臉色和平時沒有不同,只是稍微蒼白了一點,眼神也同樣保持著淡漠,不過,現在他能夠動用的也只有沒被他寄身前的高暢自身的武力,沒有精神力的幫助,他的水准也就那樣了!

  “叫弟兄們都散了吧!”

  “是!”

  隨著高懷義一聲令下,那些全副武裝的親兵在院子中列好隊,隨著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遠去,他們迅速地離開了。

  “主公,崔安瀾求見,此時正在書房等你接見!”

  “我知道了!”

  高暢點

  這次入定他的收獲并不多,相比于消耗的精神力,有失,失去的那些精神力,他要花費很久的時間才能重新修煉回來。

  他有些意興闌珊地往書房走去,高懷義像影子一樣跟在他的身后。

  進入書房之后,崔安瀾忙起身將他迎了進來,不當高暢替身的時候,崔安瀾的唇邊就會留很深的胡子,特意把自己和高暢區別開來。

  “十九日,楊善會在望岳亭和臨清賊王安展開了激戰,將王安和他的兄弟王勝斬首,另外,斬首了賊眾數百人,俘虜了上千人,余者皆潰。”

  高暢底下有兩個情報機構,一個是對內的監察司,負責監視內部各級將領甚至一兵一卒的一舉一動;另一個是對外的敵情司,手底下掌握著大量外派的無間,他們負責刺探各地豪強的消息,甚至進行策反,離間,刺殺等活動。

  情報機構是非常花錢的,為了負擔這兩個機構正常運轉的費用,高暢不得不同意管平的建議,將造紙作坊生產的新式紙張的價格抬高。

  造紙作坊所造的紙張由于質量上乘,深得讀書人喜歡,已然聲名遠播,就算抬高價錢,依然供不應求,有了從販賣紙張的暴利的支持,敵情司和監察司才得以存在下去。

  原本,高暢希望將這種紙張大量運用在自己地內部。不過,因為供不應求,除了政府辦公的機構能用上那種紙張之外,高暢所收養的孤兒們仍然只能在石板上練習自己的書法,對高暢來說,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負責敵情司的蓮花,負責監察司的是白斯文,崔安瀾則總攬一切。每天將收集到的情報做成一個簡報向高暢匯報。

  “最初,楊善會只率領兩千人和王安對峙,其余部眾則晝伏夜行,繞到了王安部身后,待王安和楊善會決戰之際,突然從后殺出。王安部因此大敗!”

  “知道了!”

  高暢默默地點點頭,手指輕敲桌面。

  楊善會并不是一個浪得虛名之輩,和各地的變民軍作戰,每每以寡敵眾,卻將敵人殺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這次自己攻打清河,也許,將要碰上地是一個硬骨頭啊!

  “長樂王的大軍已經全部度過漳水,信都的官兵沒有和大軍野戰。而是退守了武邑,長樂王的前鋒已經到達武邑城下。不過,暫時只是包圍并沒有攻打!”

  竇建德攻下武邑之后。楊善會肯定會坐不下去了,只好率領清河軍北上,那個時候,才是出兵的好時機啊,在此之前,自己一定要楊善會得到自己不會出兵的印象。

  高暢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大人,那個人,我已經帶來了。你現在要見他嗎?”

  高暢沉思片刻,然后點了點頭。崔安瀾朝他行了個軍禮,走了出去,高暢瞇著眼睛,打量著他離去地背影,眼神微微轉動。

  不一會,崔安瀾將一個人帶了進來,高暢揮了揮手,崔安瀾站在門口,將書房的門掩上,隨后,腳步聲慢慢遠去。

  金球得強壓著內心的激動以及惶恐,他努力控制著自己面部的肌肉,深吸了一口氣,緊握右拳,放在左胸,向高暢行了個長河營特有的軍禮。

  “卑職金球得參見大人!”

  高暢沒有說話,也沒有叫他坐下,而是冷冷地盯著他,他雖然失去了精神力,然而,上位者特有的威勢依然存在。

  在他凌厲的盯視下,金球得昂頭挺胸,努力站得筆直,他不敢和高暢的目光對視,而是巧妙地盯在高暢肩頭上。

  “坐下!”

  聽聞此話,金球得如蒙大敕,一溜汗珠從他的額頭兩旁滾落,他在旁邊的錦凳上坐下,不過,不敢坐實,屁股只是稍微挨著凳面,面向前方,目不斜視。

  他不知道高暢為什么要召見自己,是看重自己?還是因為那件自己預想地事情?一路走來,金球得的心態一直患得患失。

  “金球得,你現在是佐尉吧?手底下有一個百人隊,這一次整軍,你手底下地士卒有八十四人達到了要求,是全軍之最,對吧?”

  “士兵們心懷大人,奮力爭先,這才僥幸得到第一,和卑職沒有關系!”

  金球得正襟危坐,扭過頭,向著高暢,一本正經地說道。

  “呵呵!”

  高暢冷冷地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說道。

  “怎么會和金佐尉沒有關系啊!關系大著呢,全靠金佐尉,你手底下的士兵才能如此厲害啊!”

  在那一瞬間,金球得地面色變得慘白。

  “你不是神君的使者嗎?跟隨著你,就能得到神君的保佑,自然戰無不勝,無望而不利了!”

  金球得的臉色從蒼白又變成了鐵青,許多表情在他臉上迅捷地變幻,看上去非常精彩,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召見自己,果然是為了那件事情!

  “卑職死罪!肯請大人饒命!”

  金球得迅速離開錦凳,伏身在地,額頭緊貼地面,身體紋絲不動。

  終于,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是生是死,就看上面那人的決斷了,金球得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自己腦袋前地地面。

  從骨子里來說,金球得就是一個賭徒,他不是一個愚笨之人,自然知道自己自稱神君使者,能和神君溝通這件事情不是兒戲,他知道,沒有一個將軍會允許在自己的軍隊里有超越他威信地勢力存在,然而,他依然這樣做了,這是因為他想要賭一把。

  他賭高暢一定是個雄才大略的人,絕非眼光淺薄之輩。

  這一把賭注放下之后,成功的話,他就會飛黃騰達,失敗了,沒有第二個結局,身首異處是他最好的下場。

  金球得跪伏在地,憑息靜氣,默默地等候著命運的裁決。

  腳步聲響起,緩緩靠近,一雙錦靴出現在他的眼底,他只覺得一座無形的山峰當頭壓下來,讓他不敢呼吸,無法動彈。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08:01
第二集 第十章 騰玨面臨的選擇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下。

  饒陽,駐軍大營。

  時時分,缺了一角的月亮高挂夜空,撒下淡淡清輝,軍營內,萬籟俱寂,除了士卒們沉睡中發出的鼾聲之外,唯有夜風輕輕吹拂旗幟的聲音。

  几個輪值的親兵站在帥帳外來回走動,帥帳內,隱隱透出亮光,那是松油火把燃燒的光亮。

  饒陽駐軍統領,現任高暢軍中中郎將一職的騰玨面帶憂色坐在毛氈之上,一個身著親兵服飾的年輕人坐在他的對面,火光將兩個人的影子照得很長,投在了帳篷上。

  那個親兵服飾的年輕人是騰玨的親生弟弟騰剛,今天下午,從平原趕了過來,然后,通過某個祕密渠道和騰玨聯系上了,今天晚上,化裝成騰玨的親兵與他在軍營中相會。

  最初,騰剛作為尚智的親兵從樂壽出發,先期到達平原,在平原停留了一陣,再趕到饒陽來。

  “短短几個月沒有見,不想哥哥已經升為中郎將了,獨領一軍,真是想不到啊!”

  騰玨微微一笑。

  “只是運氣好而已,隨著高大人打了好几個勝仗,長河營中沒有很早就跟隨長樂王的老將,大家資歷都差不多,升職自然要快一些。”

  “這也是哥哥有能力才行啊!”

  騰玨擺擺手,正色說道。

  “哪里有什么能力,都是高大人的功勞,我們只是在一旁搖旗吶喊,照著他制定的計划行事而已!”

  “高大人真的這么厲害!”

  騰玨的眼神微微透著迷惘,用如同嘆息一般的語氣說道。

  “是啊!沒有親自跟隨他作戰的人根本無法想象,在他的統率下,軍隊的戰斗力成倍的增加,每一個士卒都變成了不怕死的人,而且,和敵人作戰的時候,敵人的一舉一動盡在他的盤算中,我們常常只需要花很小的代價就能打垮那些家伙!”

  騰剛冷笑了一聲,說道。

  “在哥哥看來,高大人和長樂王比較如何?”

  騰玨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他冷冷說道。

  “這就是,你要我瞞過所有人和你見面的原因嗎?你到這里來,究竟有什么事?直說吧!”

  騰剛換了一個坐姿,開口說道。

  “大王讓我問你,還記得最初說過的話嗎?”

  騰玨沉默了下來,深吸了一口長氣,一陣風從門口厚重的布帘下鑽了進來,火苗閃動了一下,他的面色陰晴不定。

  當初,高暢擔任長河營統領的時候,竇建德為了控制這支隊伍,派了大量親信到長河營中去擔任中低級將領,騰玨就是其中的一個,那個時候,他擔任的是校尉一職,在長河營中與管小樓并列,僅僅列在高暢之下,算得上位高權重。

  為了避免引起高暢的懷疑,以致受到清洗,他做人一向非常低調,因此,高暢明知道他的竇建德派來的人,也沒有排擠他,依然讓他身居高位,現在,甚至讓他來饒陽獨當一面,可以說極為信任。

  和高暢相處一久,打了几次勝仗之后,在高暢的個人魅力的感召下,騰玨對他非常敬服,這也是他剛才在弟弟面前不自覺地稱贊高暢的原因。

  可以說,竇建德在他心中的影響力越來越小,不過,那個影響力只是減弱而已,并不是完全消散。

  “記得!我怎么會不記得呢?”

  騰玨長吁了一口氣,放在雙膝上的手緊握成拳。

  “你答應過大王,說是在大王需要你的時候,你一定會遵照他的號令行事!”

  騰剛的聲音壓得很低,在大帳內回蕩,顯得異常詭異。

  騰玨默默地點了點頭。

  在來長河營任職之前,竇建德吩咐他,讓他要好好看著高暢,如果,這個人有什么異心,有什么大逆不道之舉,希望他能如實回報。

  不管什么時候,若是需要他做什么,讓他必須依令行事,不得有違。

  高暢占據平原之后,的確顯示了一些脫離竇建德的跡象,不過,那跡象并不明顯,他也沒有站出來,公開號令大家獨樹一幟,脫離竇建德的旗下。故而,高暢的某些作為,騰玨并沒有上報,并且,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向樂壽方面傳遞消息了。

  說實話,他有些迷茫,不知該如何確定自己的立場。

  “嫂子和侄子們在樂壽過得還好,大王將樂壽一個富戶的府邸賞賜給了我們兄弟,大侄子已經能走會跑了,和哥哥小時候一樣,喜歡舞刀弄槍,靜不下來!”

  騰剛笑著說道。

  騰玨知道他話里的意思,自家的親人全部在大王那里,所以,心里最好不要有別的想法,千萬不要存有二心。

  除了

  竇建德在長河營中還安排了不少釘子,其中,和自己不堅的多半也有,甚至一心一意跟著高暢的也有,但是,始終心懷故主的人肯定也存在,自己的一舉一動多半都在竇建德的注視之中,他就像腿上綁著細繩的螞蚱,不管怎么向前蹦,也蹦不了多遠。

  “你這次前來饒陽,別人知道嗎?”

  騰剛搖搖頭,笑了笑,說道。

  “哥哥,你放心,這次前來平原,我只是擔任一個小小的親兵,就算消失了,也不會有人會注意的!”

  騰玨知道高暢所屬情報機構的厲害,只要他們盯上了你,你就不容易逃出他們的監視,不過,瞧見自家兄弟這般自信滿滿的樣子,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因此,閉口不言。

  所謂人生,其實就是在無數次選擇中度過,每一次選擇的不同,人生的軌跡就會發生改變,對于騰玨來說,這一次的選擇是至關重要的,因此,他不敢輕易做出決斷。

  月亮,隨著兩人的低語慢慢向天空的一側移去,戰旗在風中獵獵舞動,疏影傾斜。

  “殺!”

  隨著兩聲嘶喊,兩個士兵從各自的小隊中沖出來,舞動木制兵器在空地上乒乒乓乓地動起手來。

  “哦!”

  兩人所在的小隊又是高呼,又是鼓掌,為自己的同袍加油。

  空地前方的高台上,坐著三個人,中間那人正是高暢,高懷義站在他的身后,坐在他右邊的是這個營的統領,手里有著兩千來人的中郎將諸葛德威,坐在他左側的則是應邀前來的客人,清河郡通守楊善會的使者楊默。

  為了表示自己并無攻打清河郡的意思,這段時間,高暢命人帶著楊默四處參觀平原城。讓他觀看平原郡官府怎樣賑濟那些從遠方流浪來此的眾多流民;以及大量流民在官府的幫助下大量開墾荒田的場景;以及一些水利工程,道路建設等等。

  總之,就是想讓楊默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平原在忙于內政,沒有時間,沒有精力,沒有錢糧支持進行一場戰爭。

  甚至,為了表現出自己對清河方面的善意,他特地邀請楊默到軍營里來參觀,讓他觀看士卒訓練的情況。

  “楊兄,我們平原軍的戰斗力還行吧?比起楊善會楊大人統率的清河軍來,不知道差距大不大!”

  高暢轉過頭,對興致勃勃望著台下格斗場面的楊默說道。

  楊默轉過身,向高暢拱手作揖,呵呵笑道。

  “名不虛傳啊!高將軍能立下赫赫戰功,手下這些兒郎真是不錯,我們清河軍雖然也善戰,不過,卻也比不上高將軍的健兒啊!”

  話雖如此,實際上,對高暢軍的訓練,楊默心底是不屑一顧的。看來這個高暢也不過是泛泛之輩而已,雖然,擔任過正規軍的校尉,卻對練兵一無所知,更不要說有什么獨特的練兵之道。

  流賊就是流賊,只知道練練力氣,訓練個人武力,缺乏陣型方面的訓練,以致打仗時只曉得一哄而上,一遇到不利就一哄而散,這支隊伍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來,他們能打下平原,擊敗宇文家,運氣的成分不少啊!

  要不是饒陽城那一萬原本就是流賊出身的軍隊嘩變的話,高暢能否拿下平原還是一個未知數,對此,楊默是這樣認為的。

  不過,心底雖然在鄙薄,楊默的表面功夫卻做得非常好。

  高暢哈哈大笑,顯得志得意滿,似乎楊默的恭維讓他非常高興,然而,熟知他的人只要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心中根本沒有絲毫波動。

  這雖然是精銳部隊的軍營,然而,進行操練的卻是那些被清除出精銳部隊,轉為屯田軍的士卒們,真正的好像是矣夜里已經開拔,離開了平原城。

  “砰!”

  一個士卒手中的木劍被打到了半空中,他也踉踉蹌蹌地往后退去,最終,摔倒在地,胸口處老大的一個腳印。

  “好!好!”

  高暢鼓起掌來,在他的帶動下,高台上的人也紛紛鼓起掌來。

  “勝者請到台前來,賞錢一貫!”

  他站起身來,來到高台前,大聲喝道,那個勝利的士卒滿臉欣喜,一溜小跑來到高台下,跪在他的身前。

  “謝謝大人賞賜!”

  “哦!”

  台下的士卒一個個神色激動,無論是勝利還是失敗的小隊,他們紛紛高舉武器,大聲高呼,喊聲如浪潮一般在大營的上空回蕩,遠遠地傳了開去。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08:04
第二集 第十一章 高暢的一個時辰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二十二日,天氣,晴,東▊

  辰時初。

  郡守府,高暢書房。

  白斯文朝站在書房前的高懷義點了點頭,多少有些謙卑地笑了笑,高懷義目無表情地幫他推開了房門,待他進去之后,又將房門關上。

  陽光穿過院子里那棵生長得郁郁蔥蔥的老槐樹的枝葉縫隙,向地面灑下了斑駁的光影,虫子在樹上鳴叫,枝葉隨風輕搖。

  高懷義沉默地望著地上的光影,今天之后,他不用再像影子一樣跟隨在高暢身邊了,他將被高暢派到軍營中去,擔當高暢直屬部隊的統領。

  很難講清楚此時他的心情,現在,他只想站好這最后一班崗。

  房間內,白斯文畢恭畢敬地朝高暢跪伏在地,行了一個大禮,名義上,他屬于高暢的家奴,因此,禮節之事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頭上方傳來高暢讓他起身落座的聲音,他抬起頭,站起身,彎著腰,在一旁的錦凳上坐下,高暢坐在一張高大的書案之后,從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落在書案上,將書案前后分為光與暗的兩個世界,高暢的面孔藏在一片陰影之中。

  “下面是監察司近日的簡報!”

  白斯文雙手平放在雙膝上,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慢慢說道。

  除了十天一次地文武兩方面高級官員齊聚的大堂議事之外。每一天,高暢都會花一個時辰接見麾下的文武官員,聽取他們對各自負責的事情的回報,以及他們對某些事情的某些建議,沒有異常的話,這個時間一般都在辰時。

  白斯文是高暢今天第一個接見的官員,他將向高暢匯報敵情司,監察司。最近獲得地情報和信息,這些情報和信息都是經過情報部門分析確定無誤之后才交由白斯文匯報上來。

  “昨天晚上,尚智出面在醉仙居宴請了諸葛德威,席間,尚智酒醉,弄濕了麻衣。退入后堂換衣,這期間,兩人曾經有過單獨相處,時辰雖然極短,卻也有足夠的時間密談,卑職無能,沒能打探出他們在談些什么?”

  “知道了!”

  陰影中,高暢似乎點了點頭,白斯文等了一會,見高暢沒有出聲。于是,繼續說了下去。

  “從前几日開始。尚智以長樂王賞賜的名義,單獨宴請了不少軍中將領。計有中郎將管小樓,諸葛德威,郭鋒,蕭萬全,以及校尉尚大牛等人,除此之外,他還和新近投靠大人的饒陽系的一些將領有所接觸,席間。他代表長樂王向那些將領表達了親近之意,不過。并沒有特別針對主公的話語。”

  “繼續監視他地一舉一動,不要放松!”

  “是!”

  白斯文點頭應道,繼續說道。

  “尚智到達平原城時,計有親兵隨從四十五人,到昨天晚上為止,留在住所的只余下了四十二人,另有三人不知去向,卑職無能,沒有能找到那三人,特請主公降罪!”

  說罷,白斯文離座而起,跪伏在地。

  “起來吧,現在,不是請罪的時候,多派人手,去查探那三人的下落,照我看來,尚智以長樂王的名義宴請軍中各個將領,只是一個幌子,一個吸引我們注意力的幌子,真正做事情的應該是那三個消失了的隨從。”

  高暢冷笑了兩聲,說道。

  “隨同尚智從樂壽來平原的絕不僅僅四十五人,暗中一定還有其他人隨行,這些人現在多半都以各種面目停留在城中,叫監察司加派人手,多多留意。”

  “是!”

  白斯文依然跪伏在地,高聲應道。

  “最近,敵情司的重點工作方向轉向樂壽,清河,我需要這兩地地詳盡消息,務必要做到!”

  高暢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白斯文不敢抬頭,低著頭,再次高聲答是。

  “起來吧!”

  白斯文應聲而起,高暢地眸子微微轉動,他伸出手,將手掌張開放在書案前的那片光暈之中,聲音悠然響起。

  “徐公子最近在做什么?”

  白斯文低下頭,輕聲說道。

  “徐公子很少待在大人給他准備地房子里,常常一大早就出門,很晚才回來,他的去向非常清楚,不是在賑濟流民的窩棚里,就是在看那些匠戶修建房屋鋪設道路,要不就出城去看農戶春耕,以及流民開挖水渠,最近,他待得比較久的地方是管家的一些作坊。”

  “我知道了!不用去管他,只要盯緊他的舉動就行了!要是沒有什么事情的話,你就退下去吧!”

  “是,小人告退!”

  白斯文朝書案后的高暢躬身行了個禮,向后退去,直到退到門口方才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此時,正是辰時一刻。

  第二個進來地是管平,他也是高暢的家臣,只是,高暢對他和對白斯文有所區別,并沒有讓他行跪禮,他是彎了一下腰,就在錦凳上坐下。

  管平非常清楚高暢地做事風格,高暢不喜歡胡夸和虛言,偏重于務實,故而,他只是簡單地問了聲好,就開始做起了工作匯報。

  平原郡的財賦,長河營的后勤,這些都是他負責的事情。

  “這么說來,平原郡的財賦已經吃緊了?”

  聽完他的匯報之后,高暢淡淡地問道。

  管平點了點頭,神色鄭重地說道。

  “長河營雖然精簡了軍隊,但是,要安置那些離開軍營的士兵需要花費大量的錢糧,并且,因為大量來到平原的流民都領到了農具,分到了農田和糧種,收到消息后,涌入平原的流民越來越多,官倉內的存糧已然消耗殆盡,就算有各大世家支援的那些錢糧,也維持不了多久,看情況,連一個月的時間也堅持不過去。”

  管平咽了咽口水,他的臉色不是很好,最近,為了財賦的事情忙得他焦頭爛額。

  “另外,平原郡荒廢的土地大多已經分了下去,已經沒有多余的土地再分給后來的那些流民了。”

  “我知道了,這事情我會解決的。”

  陰影中,高暢的身子動了一下

  “趙,李,顧,白几家家主有話讓我帶給主公,他們說,他們愿意為主公效力,解決流民無地可分的狀況。”

  “他們怎么說。”

  “他們愿意招收流民為佃戶,讓他們種自己的地,這樣,一方面解決了他們人力不足,耕地無人可種的局面,另一方面,也給主公分憂,緩解官府的壓力。”

  “是嗎?”

  高暢笑了笑,在高暢的強勢之下,那些世家向高暢奉獻了大量的精壯,此時正是春耕之際,他們的田地卻缺乏人力,現在,知曉高暢面臨的困境,于是,有了這個計划,他們相信高暢不會拒絕的,這本就是對兩邊都有好處的事情。

  至于,收攏那些流民之后,只要賞他們一口飯吃,能讓那些賤民活下來,他們還能乞求什么呢?

  “你去告訴他們,謝謝他們的好意,不過,我答應那些流民,只要到我的治下,就能分配到土地,不能言而無信啊!”

  “主公,你這是拒絕他們嗎?”

  一直以來,他就不靠田地的出產積蓄財物,他投靠高暢之后,將許多土地都貢獻給了高暢,任由高暢將土地分給流民,自己則專心做起生意來,因此,沒有人力不足的情況出現。不過,他非常清楚為了收容流民,平原郡究竟花了多少錢糧,在他看來。那些世家家主提出來地計划的確能解燃眉之急,他覺得,高暢也許不該拒絕他們。

  “不!你告訴他們,說我能解決他們春耕人力不足的問題,他們的計划雖然不錯,不過,我想小小的改變一下,叫他們晚上來郡守府大家討論吧。”

  既然。將那些世家養的丁壯壓榨了出來,高暢就不想讓他們重新擁有大量丁壯,他會提出一個讓他們無法拒絕的要求,既解決他們缺乏勞力的問題,又不能讓他們用糧食來吸引流民,恢復原狀。

  “是!”

  主公總是會有辦法解決問題地。聽高暢這樣一說,管平放下心來,他相信,只要是高暢想的辦法,就一定是絕佳的解決辦法。

  “糧草已經准備齊全了嗎?有沒有運到指定的地方?”

  高暢站起身,從書案后轉了出來,陽光照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到一側的牆壁上。

  “足夠大軍一月所需地糧草已經全部准備齊全,也移到了主公指定的地方。交付到了軍中。”

  管平不敢繼續坐在錦凳上,他站起身。神情肅穆地站在高暢身邊。

  “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高暢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管平受寵若驚,差點連骨頭都酥了,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形。

  他從書房走出來的時候,滿臉帶笑,就像吃了人參果一樣,高懷義好奇地瞄了他一眼,他朝高懷義拱拱手。笑著離去。

  辰時六刻,秋長天走進了書房。

  這是這一時段最后一個高暢接見的人。秋長天辦公的地方距離這間書房不遠,所以,他一向排在最后一個。

  見過禮后,他坐在了錦凳上,這個時候,高暢并沒有坐在書案后,而是坐在一張距離他不太遠的胡椅上。

  高暢的文官集團并沒有多少人才,有一部份是那些不怎么心甘情愿為高暢做事情的世家子弟,有一部份是軍中略通文墨,不過身體素質比較差因此被高暢調離軍中的士卒,另外有一部份是平原郡原本地低級官吏。

  為了擴大自己的文官集團,高暢頒發了招賢令,負責這件事情地人就是秋長天,管平,顧旦三人。

  招賢令貼出之后,效果不是很好,除了一些跟隨流民流浪到此走投無路能識得几個字的落魄子弟之外,不但沒有什么有名地大才投靠,就連平原本地的讀書人也很少出來應征。

  高暢知道,這不僅是因為自己的聲望不夠的原因,還因為自己的立場有些尷尬。

  曾經的朝廷將領,如今的流民頭子,不對,連流民頭子也談不上,在某些人看來,他只是流民頭子竇建德麾下的一個小頭目。

  對朝廷忠心地人不會投靠他,想在亂世中博得一場大富貴的人也不會投靠他,他們寧愿到樂壽去投靠竇建德,也不會在平原郡投靠高暢,畢竟,名義上,他還是竇建德麾下地一個將領,跟著他,沒有什么前途。

  雖然,明白自己的處境,不過,暫時他無法改變,只能貼出招賢令,效仿古人守株待兔了,逮到一個算一個。

  “大人,大喜啊!大喜!”

  秋長天落座之后,向高暢拱手笑道。

  一向頗為講究名士風范的秋長天也會如此失態,這讓高暢的好奇心提起來了,他笑著說道。

  “先生,何喜之有啊?”

  “今日,有一大才應大人的招賢令而來,這不是大喜是什么?”

  “大才!此話怎講?”

  高暢微微一笑,整了整衣襟。

  “此人姓崔名無傷,乃是清河崔家家主崔無鋒的族弟,開皇年間,曾經擔任過齊郡郡守,大業年后,辭官歸鄉,著書講學,聲名遠播,此等人物,應主公的招賢令而來,不是大喜是什么?”

  清河崔?

  在自己即將攻打清河郡的時候,清河崔的人前來投靠自己,這其中是不是蘊藏著什么玄機啊?

  “快!快!快快有請!”

  說罷,高暢搖搖頭,改變了想法。

  “不!還是我親自迎接為好!”

  “大人,且慢!”

  秋長天喊住了高暢。

  “大人,無傷先生不希望大人大張旗鼓宣揚此事,他現在正在別館休息,大人還是等先生休息好了之后再去為佳。”

  “先生,說得極是,就依先生之言!”

  高暢呵呵笑道,似乎能為得到一個大才而高興,然而,他的眼神卻如同古井之水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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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十二章 世家們


  崔無雙,生于北周建德元年(公元572),現年四十一歲

  開皇年間,崔無雙擔任齊郡郡守,那時不過二十來歲,任職三年,齊郡大治,政績考核年年為優,大業元年,父喪,故而辭職歸鄉,一直賦閑至今。

  五胡亂華以來,許多大族紛紛南遷避亂,然而,也有大量的世族留在了北方,世事稍微太平之后,生存下來的世族就得以自動恢復發展,他們基本繼承了漢魏的傳統,也許在文化的根子上,比起南遷的江南華族稍遜一籌,不過,也算是繼承了相當一部份的漢族文化,這些世族就是所謂的關東高門。

  由于戰亂頻繁,這些高門大閥紛紛建塢據堡、招納流民,為著自保的緣故壯大了他們的軍事力量。游牧民族進駐中原之后,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漢化,不過,卻也保持著氏族的貴族制度,這些漢化的部落酋長和漢族的世家大族結合起來,成為了非常強勢的貴族集團,所以關東高門一方面繼續文化貴族的傳統,另一方面也引進了軍事貴族的色彩。

  北魏末年,六鎮大亂,軍閥頭子高歡起兵反叛北魏,占據了潼關以東,長江以南的大片土地,建立了北齊。

  這一過程中,他得到了大量關東高門的支持,故而,北周一代,關東高門依然位高權重,大量子弟位居廟堂之上擔任官職。更與皇族和占據統治地位地軍閥集團相互聯姻,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勢力網。

  北周由宇文泰建立,占據關中一帶,在和北齊長達二十几年的交鋒中,在宇文時期,滅亡了北周,統一了北方。

  北周的背景是以關隴門閥支持的軍事集團,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北周皇族一方面吸取關東高門的子弟為自己的政權效力,另一方面又大力地抑制關東高門地發展,取代北周最后統一天下的隋朝更是如此。

  在楊堅時期,對關東大族的打壓更為厲害了,這段時間,廟堂之上。很少出現關東子弟的身影,到大業年時,喜歡江南文化,江南美景的楊廣對關隴門閥也開始了打擊,關東門閥的日子更不好過。

  在這樣地環境下,出身關東高門的崔無雙在如此年輕的時候就擔任了一郡之長,不能說是一種異數,從某一方面來看,這也說明他是一個真正有能力的人。

  在與崔無雙見面之前,高暢從一些人那里打探到了他的某些事跡。他在士子里面的風評很好,在鄉講學的時候。有大量的世家子弟前往求學,然而。他并不是一個喜歡空談,一心鑽進故紙堆的儒生,通過他治理齊郡時的種種,可以得知他是一個比較務實地人。

  崔無傷是清河崔家家主崔無鋒的族弟,在崔氏一族中聲望頗高,畢竟,他算是近期崔家不多地出仕為官的人物。

  這樣地一個人,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來到平原投靠自己呢?

  高暢相信。清河崔并非無能之輩,只看他們能在戰亂頻繁的北地生存。壯大就知道這個家族是如何的根深葉茂,源遠流長了。

  也許是自己想要攻打清河郡的野心暴露了,崔家特地派人來打探虛實吧?

  在和崔無傷見面之前,高暢難免會這樣想。

  酉時時分,高暢和崔無傷見上了面。

  他們的見面場所不是在郡守府,而是在秋長天為崔無傷特地安排的別館,別館曾經是黃氏的產業,現在已經收歸官府所有。

  崔無傷住在一個獨門小院里,那個院子頗為幽靜,院里栽種著從南方移植而來的竹子,高暢前去拜見崔無傷時,他高冠長袖,正端坐在竹林之中,彈奏古琴。

  琴聲叮咚,聞之如溪流在竹林內迂回流轉,一陣悠遠寧靜之情油然而生。

  獨坐幽篁里,

  彈琴復長嘯。

  深林人不知,

  明月來相照。

  琴聲消散,一首詩從站在一旁地高暢的嘴里脫口而出。

  “好詩!”

  “琴聲更好!”

  兩人地初次見面,就是以相互拍對方馬屁開始的,崔無傷的確彈得一首好琴,至于,高暢所吟的那首詩,則出自于他某一世的記憶。

  崔無傷四十一歲了,望之卻只有三十來歲,他面如冠玉,三縷烏黑的長髯修剪得非常整齊地飄在下頜,眼神溫潤如玉。

  微服前來的高暢,在崔無傷眼中,不像是一個野心勃勃的霸者,到像是一個翩翩書生,丰神如玉,特別是剛才他吟的那首詩,讓崔無傷不禁擊節叫好,那首詩表面平淡,仔細回味卻意境深遠。

  不愧是高穎公的子孫啊!并非尋常武夫!

  第一面,他對高暢的印象非常之好,不過,這并不能讓他就此得出最后的判斷,畢竟,一個溫文的士子不見得會是一個能走到最后的王者。

  兩人在屋外的長廊上,隔著一張案几相對而坐,暈黃的夕照落在庭間,晚風徐徐吹來,堂前,竹影婆娑。

  和某些人相處,你只需要開門見山就是了,和另外一些人相處,你則需要有很多的耐心,在進入正題之前,需要和對方就某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暢談良久。

  大概一刻鐘之后,兩人才停住了關于南人北人習性的討論,慢慢轉入到了正題。

  “人說,靜極思動,此話甚有道理,一晃眼,做一個田舍翁已有十余年了,時光冉冉,不由讓人悲乎,最近,聞得高將軍招賢納才,本人不才,特地前來,希望能為父老鄉親做點事情。”

  “能得崔公襄助,幸甚!幸甚!”

  高暢面露喜色,向崔無傷拱手行禮。

  “老朽不才,不敢當得將軍如此啊!”

  崔無傷連忙還禮。

  一時之間,頗有几分漢王遇張良,劉備請孔明的味道,然而,在這其樂融融的后面,卻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暗流。

  “此次,崔某是以個人名義前來為將軍效力,和清河崔家沒有關系,所以,希望將軍大人不要大張其事,若有不妥,還望將軍諒解!”

  崔無傷輕拂三縷長髯,神色鄭重地說道。

  高暢微微一笑。

  “無妨,我得崔

  幸甚,一切就依崔公所言!”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

  夕陽的余光越發傾泄了,西面的紅云漸漸消散,竹林的陰影慢慢地深了几許。

  ..:

  為了歡迎崔無傷的加入,高暢在醉仙居宴請眾人,來此的客人不多,顧旦,白信,李淑,管平,趙夙風這几個能代表各自家族的人有出席,除此之外,還有秋長天,以及新近擔任高暢客卿的徐公子。

  酒宴上,酒盞交錯,歡歌笑語,表面上,其樂融融,實際上,每個人都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清河崔的名號在平原這些世家的眼中,自然是非常了不得的,能有清河崔的人前來投靠高暢,這讓先期不得已投靠高暢的各大世家家主松了一口氣,不再惶恐不安,在他們看來,既然清河崔的人都認同高暢,自己等人也不算上錯了船。

  要是能和清河崔連成一氣就好了,這樣的話,自己等人就多了一份助力,在高暢的集團中,世家的利益就有希望得到保障,說不定,就能擺脫被高暢牽著鼻子走的局面。

  只是,暫時來說,這只能是某種憧憬而已!

  這讓他們無法擺脫即將面臨的問題,高暢答應酒宴后會和他們商議流民的安置方案,解決他們勞力不足的困難,他們不知道高暢會提出什么建議。按照過去地遭遇推斷,多半不會是什么好主意,這種想法讓強顏歡笑的他們煩惱重重。

  每個人心中都有獨攬大權的念頭,秋長天也不例外,現在,他是政務上的一把手,工作雖然勞累,但是讓他非常滿足。

  如今。崔無傷加入到了到高暢集團,以崔無傷的能力,聲望,背后的勢力,沒有哪一樣是他比得上的,最后。崔無傷多半會位居其上,這讓他的心情顯得有些郁悶,不過,這件事情,他也看到了一些好處。

  最近,高暢制定地法規越來越多了,在顧旦的支持下,隱隱有靠法家那一套治國的傾向,這讓聖人門徒的他頗為不滿,但是。這種不滿只能放在心中,在高暢的強勢下。他不敢多言。崔無傷來了之后,有這個大儒的聲望在此。也許能讓高暢實行儒家以仁,以禮,以孝治國地理念吧?

  和這些平原的世家子弟打好交道,對崔無雙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他一直堅信,要想治理好天下,就必須依靠這些飽讀詩書的世家子弟。

  如果。高暢能夠通過崔家的觀察和考驗,有成大事的潛力和傾向。在這個集團內,結交一批盟友是非常有必要的,要他選擇盟友的話,應該會選擇有相同利益的其他世家。

  要是,高暢不能成事,無法通過崔家的考驗,只要這些世家地力量能抱成團,到時,也方便另尋出路啊,不管是哪一股勢力當權,都無法將他們忽略過去。

  徐公子之所以答應做高暢的客卿,之所以出席今天這個酒宴,是因為他還想繼續觀察高暢,看他究竟是不是那個值得自己跟隨地明主。

  自從留在平原后,他一直在觀察平原的民生百計,高暢所創立地這個政權在他看來,還是有很多不足之處,然而,其中卻蘊藏著勃勃的生機,各種新奇工具的運用,各種簡明有效的法令的頒布,官吏們的某些舉措,都表明這是一個有潛力的,欣欣向榮的政體。

  不過,有一點他比較遺憾,那就是無法去觀察高暢地軍隊。

  他非常清楚,就憑酒樓上的那一席談話,就憑這十來天地相處,就讓高暢完全相信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向自己開放,這是不可能的。

  人和人之間的信任是需要時間的,長久的相處和了解才是信任的基礎。

  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并不著急,作為高暢的客卿,他還沒有提出過自己的建議,當下,他需要的只是默默的觀察。

  宴會就在這樣的氣氛下進行到了最后,徐公子,秋長天,崔無傷相繼告退離席,高暢則和各大世家的負責人進入到后堂。

  “我知道春耕在即,你等人力不足,迫切需要勞力,我現在提出一個解決的方案,你們看是否可行!”

  大家落座之后,高暢沒有兜***,開門見山地提起了正題。

  修建塢堡,收攏流民,這是世家大族們逐漸壯大的不二法門,最初,平原世家在高暢的強勢打擊下,不得不做出了大量的妥協和犧牲,因此造成了春耕之際,卻缺乏勞力的問題。

  只要需要一點點的糧食,就能收攏那些逃荒的流民,讓他們賣身為自己干活,然而,在高暢統治的平原,卻行不通。

  高暢不允許他們私自招攬流民,由于官府出面收攏流民,并且分發耕地,糧種,農具給他們,這些流民也不愿意賣身給他們做佃戶,因此,他們空有大量良田,卻陷入無人耕種的境地。

  知道官府無法承受流民壓力的時候,他們這才提出了私自收攏流民的計划,表面上,是為了官府緩解流民的壓力,實際上,主要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做打算。

  不料,高暢卻否決了他們的計划,向他們提出一個新的方案,不知道那會是什么?反正高暢是不會讓他們占便宜的,這是他們達成的共識。

  果然,高暢的計划非常毒辣。

  他計划由官府出面,組織流民為各大世家耕種,流民的管理,組織全部由官府安排,世家們所要做的就是給他們住的地方,給他們農具,耕牛,種子,收獲之后,流民,官府,世家按照一定的比例分獲糧食。

  這樣做,雖然能解決土地無人耕種的問題,然而,各大世家卻失去了擴充自己勢力的機會,自家的命門始終牢牢握在高暢手中。

  怎么辦呢?

  沒有別的辦法,縱是不滿,他們也只能屈服,因為,刀子掌握在別人的手中,他們沒有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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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十三章 陷武邑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二十三日,武邑城下。

  辰時。

  戰鼓聲中,密密麻麻的竇建德軍潮水一般朝武邑城沖去,太陽高挂在天際,陽光從天而降,給戰場蒙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武邑城在攻城士卒的沖擊下,孤零零的如同浪潮下的礁石。

  “殺!”

  蒙勇揮動一丈來長的渾圓的巨木,重重地擊在城牆上敵軍的云梯上,奮力擊了好几下之后,那架云梯被他推出了城牆,向后倒下,一個竇建德的士卒剛剛出現在城牆口,還沒來得及離開云梯,隨著云梯向下跌倒。

  “啊!”

  云梯上的十來個士卒發出絕望的呼叫,身子不由自主地飛出云梯,直直地跌倒在地,頓時,口吐鮮血,筋骨斷裂。

  城樓上的士卒還沒有來得及高聲歡呼,几個竇建德的士卒已經從另一段的城牆爬了上來,那里的守軍已然死傷殆盡。

  蒙勇帶領身邊的小隊奮勇地沖了上去。

  “啊!”

  他大吼一聲,雙手抱著巨木奮力向前搗去,正中沖在最前面的一個敵軍的胸膛,那人揮舞著腰刀,卻拿這根巨大的木棒沒有辦法,被他推得向后節節退去,就連跟在他身后的士卒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有的甚至被擠下了城牆,慘叫一聲,從几丈高的城牆摔了下去。

  將這一隊敵軍趕下城牆之后,蒙勇大口地喘著粗氣,只覺精疲力竭,無力支撐,他用力將手中的木棒往城樓下扔去,將一個爬在云梯上的敵軍砸了下去。

  城樓下傳來了鑼聲,敵軍像潮水一般涌了回去,城牆下余下了一地的尸首,刀槍,以及被燒毀的撞車,云梯,如同退潮之后海灘上的那些雜物。

  蒙勇扶著牆垛,望著城下,他的甲冑上全是鮮血,有的是敵人的,有的是自己的,在他身側,缺了一半的軍旗猶自站立不倒,迎著風獵獵地舞動。

  士兵們全部癱軟在地,除了他們的胸膛還在起伏,口鼻間還有呼吸外,和身旁的尸首沒有多大的區別,能在敵人猛烈的進攻中活下來,真是好運啊!

  蒙勇勉力站穩身形,向前走去,最初身形還有些踉蹌,后來就平穩多了,他從那些癱軟在地的士卒們身邊經過,一邊用軍靴踢著那些士卒的身體,一邊高聲叫他們起來。

  在他的呼喝下,士卒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抬起城牆上敵軍的尸體,將他們扔下了城牆,然后將自己人的尸體抬了下去,在如此做的時候,每一個士卒的心情都頗為悲涼,不知什么時候,自己就要這樣被人抬下去,或者,會被胡亂地丟棄在城牆上吧?因為那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幫忙抬他們的尸體了。

  和士卒們一樣,蒙勇的心情也非常低落,整個武邑城,守軍總共只有四五千人,大部分是臨時征召的丁壯,真正身經百戰的士卒并不多;再說,武邑城的城牆也不高,用泥土壘成,只有城門的地方才用青石象征性的鋪在外面。在沒有援兵的情況下,靠這臨時拼湊的几千士卒,要想抵擋城外几萬敵軍的攻擊,無疑是天方夜譚,城池陷落只是早晚的事情。

  這種情況下,負隅頑抗是沒有用的,最好早日投降,免得徒增殺戮,竇建德的軍隊和一般的流賊不一樣,不僅很少有屠城劫掠之舉,并且,不會殺害投降了的官吏,只要投靠他,甚至,還能繼續擔任原來的官職。

  在蒙勇看來,投降是最好的也是唯一能得救的方法。

  然而,他只是區區的一個校尉,掌握武邑大權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長兄武邑令蒙封,換了一個人,他也許會私自打開城門投降,然而,他卻無法做出背叛長兄的舉動。

  他的長兄蒙封早就下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決心,隨時准備著為朝廷盡忠,他除了跟隨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現在,能做的就是多堅持一刻,多殺几個賊子罷了!

  竇建德站在大營的哨樓上,瞇著眼睛,望著遠方的武邑城,從樂壽出兵以來,兵鋒所到之處,各地無不望風而降,這個武邑城還是第一個抵抗的城池。

  武邑,衡水,下一個就是信都郡的治所冀縣。

  武邑,不過是個彈丸小城,剛才經過一番試探進攻之后,他已經找到了它的軟肋,那就是城小人少,只要發動大軍,几道城門同時進攻,用不了多久就能將其攻下。

  他將目光移到大營前,那里,有好几個千人隊已經排好了隊形,等待著他攻擊的命令,這些千人隊不比先前負責試探攻擊的那些雜牌部隊,基本上全是他的精銳部隊。

  想當初,他從平原逃到饒陽的時候,只有區區數百人,那時,哪里會想到會有現在這般風光?

  在樂壽時,竇建德得到事先聯絡好的當地豪強范愿的投靠,在范家的幫助下,在宋正本,凌敬等人的輔助之下,竇建德收攏流民,分封百官,筑壇稱王,勢力迅速膨脹起來,不多久,樂壽一地

  法供應如此之眾,擴張是唯一的解決之道,故而,竇不久,就親率大軍前來攻打信都。

  信都,清河,河間,趙郡.

  站在哨樓上,恍惚中,竇建德看見了這些城池上紛紛插上了自己的大旗。

  他定了定神,望向晨光中的武邑城,它就像一塊沉默的礁石橫在他的面前,他相信,自己只要揮揮手,就能將這塊礁石移開。

  竇建德揮了揮手,下達了進攻的命令,哨樓旁的帥旗打出了進攻的旗語,大營前,鼓聲雷動,士兵們隨著鼓點慢慢朝前方的武邑城行去。

  距離武邑城三百步左右時,前鋒士兵齊聲吶喊,高舉盾牌,推著云梯,撞車等攻城工具向城牆下沖去。

  城樓上,箭如雨下,僅有的几台弩機發出憤怒的嘶喊,一只只巨大的弩箭呼嘯而來,將攻城的士卒們釘在地上,不過,更多的士卒還是沖到了城牆下,架起了云梯。

  到了城牆下,城樓上的弓箭手就失去了目標,這個時候,取而代之的是從天而降的石雨,擂木,沸油,以及點上火的麻布。

  城牆下的士兵高舉盾牌,一邊避讓,一邊將云梯靠在城牆上,不時有人被擂木和石塊砸中,肝腦涂地,筋骨斷裂,死于非命,更有甚者,淋上了沸油,他們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四處亂竄,嘴里發出非人的嘶喊,有一些士卒則身陷在火海之中,淒厲的叫聲沖天而起,刺破頭上的蒼穹。

  即便如此,還是有大量的士卒爬上了云梯,冒著守軍的箭雨,努力地往上爬。

  沸油也好,石塊也好,擂木也好,由于准備不足,所以數量并不太多,很快就消耗殆盡,不時,有士卒爬上了城牆,和守軍進行了面貼面的肉搏。

  “殺賊!殺賊!”

  蒙勇雙手持刀,一邊奮力厮殺,一邊高聲喊叫,鼓舞士氣。

  “鐺!”

  他平舉腰刀,擋住了面前的敵人劈下來的刀鋒,飛起一腳,踹在那人的胸膛上,將那人踢得向后飛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同伴身上,兩人跌成一團。

  趁這個空隙,蒙勇飛快地望著四周。

  爬上城牆的敵軍越來越多,這段城牆上,已經看不到守軍的身影,密密麻麻的全是敵人。

  現在,還在厮殺的也就是自己和自己身后的一百來名士卒,看來,城破的結局已經無法避免了。

  “殺!”

  蒙勇渾身是血,在敵陣中左沖右突,只是短短的一段時間,跟隨在他身后的士卒已經損傷大半了,那些和他從家鄉一起來到這里的弟兄們大部分都變成了冰冷的尸體。

  “嗚噢!”

  他聽到了一陣排山倒海的歡呼聲,面前的敵人退了下去,他掙扎著抬起頭,并不是敵人被打退了,而是城門被攻破了,敵軍像螞蟻一樣涌了進來,和他對陣的那些敵軍陷入了狂喜之中,沒有緊緊追殺他們這些殘存的守軍。

  他回過頭,跟在他身后的同伴只有寥寥几人,在他回頭的一霎那,一個滿身是血的士卒搖晃著身子,頹然倒地,就像一棵被巨斧伐倒的樹木。

  他們現在正在城樓下,剛才一直沿著石梯在向后退讓,如今,城牆上全部是敵軍的身影,本方的旗幟被拔了下來,丟下城來,城牆上豎立起了敵方將軍的旗幟。

  “走罷!”

  失敗的結局已然無法挽回,既然自己付出了自己的全力,就沒有必要再把自己的命搭上了,蒙勇帶著殘存的士卒向城中的縣令府跑去。

  竇建德的軍隊軍紀嚴明,城破之后并沒有瘋狂地向城內涌來,大肆燒殺劫掠,而是守住了城門和城牆,只有專門負責進城的軍隊才列好隊形,沿著街道向城內行進。

  真正負隅頑抗的守軍畢竟是少數,大多數臨時征召而來的士卒早就放棄了武器,化裝成平民躲藏了起來,原本就是城里的丁壯則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緊閉門窗。

  一路疾行,街的兩旁空空蕩蕩,風吹過長街,灰塵四起,蒙勇帶著士兵們趕在竇建德的軍隊之前進入了縣府大堂。

  他的本意是把長兄救出來,然而,他來晚了一步。

  縣府的大堂已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在城破的那一霎那,長兄蒙封一家舉火自焚了,蒙勇瞧著熊熊燃燒的火場,目無表情,眼眶有什么在內打著轉兒,閃著光,然而,終究什么也沒有流出來。

  “走!”

  他低喝一聲,猛地轉過身,由于用力過猛,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身旁的親兵扶了他一把,隨后,一行人匆匆離開了。

  大業十三年,二月二十三日,長樂王竇建德陷武邑,武邑令舉火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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