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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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dm0216 2009-4-15 13:16: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3 208857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21:00
第一集 第九十一章 干戈暫止


  天亮了,霧氣漸漸消散,一抹亮光刺破了東邊的天際,不多久,太陽從地平線探出頭來,今天,會有一個好天氣。

  燃燒了一整夜的火終于熄滅了,到處都是斷垣殘壁,被武器殺死的尸體,被火燒焦的尸體,滿城都是,人們拖著疲憊的腳步,在尸體中尋找自己的親人。

  這一場火,燒掉了小半個平原城,除了張永的三千多士兵外,還有好几千的平民葬身在昨晚的那場大火中。

  進城之后,管平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場景,人們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流連,耳朵聽到的都是悲苦的哭泣聲,以及小孩尋找爹娘的哭喊聲。

  今日一早,天還沒有亮,高暢得勝之后,率軍離開了平原,隨后,管平接到了他的命令,帶領兩百多個偽裝成他的家丁的士兵進入了平原城。

  瞧見進城的這支隊伍,有的難民害怕地躲到了一旁,有的人則神思恍惚,坐在大街上,像是沒有瞧見他們一樣。

  慘啊!真是慘啊!

  雖然,早知道昨晚的戰斗慘烈,水火無情,然而,只有真正目睹了這一幕,管平才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總有無辜的人被當作祭品擺在戰爭的祭台上。

  管平嘆了口長氣,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情,在這個世道,多愁善感是沒有用的,要想活著,要想活得更好,要想不成為祭台上的祭品,只能冷面無情。

  “去,去告訴他們,不要傷心,我會幫他們重建家園!”

  當這番話說出口之后,他不由苦笑一聲,這并非是他的真心話,只是高暢吩咐他這樣做而已,讓他收買這些人的人心。

  他不知道高暢為什么要這樣做,站在生意人的角度,他覺得自己這樣做虧大了,就為了這虛無縹緲的人心,沒有任何回報的付出,不值得啊!

  然而,高暢的命令他不得不去執行。

  這個人,遠比自己要看得遠,自己只是暫時不了解而已,日后,或許會明白他這樣做的意圖吧?

  接下來,在城東,他命令人搭建了好几個窩棚,然后,拿出糧食來熬粥,免費供應給那些失去了家園的難民,讓他們暫時能夠果腹。

  隨后,他組織起一批身強力壯的男子,將城里的尸首收集起來,運到城外去掩埋,無論這些人身前是做什么的,在這個時候,終究是一杯黃土而已。

  另一方面,他派出了一百人分成几個小隊上街巡邏,威懾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維持城內的治安。

  最后,他把自己在平原的產業,那些沒有被大火波及仍然保存完好的產業貢獻了出來,把那些無家可歸的難民收容起來,至于,重建家園,那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接下來,我該做什么呢?”

  在醉仙居的密室里,忙碌了好一陣的管平終于有了時間歇息,他坐在席位上,對站在身旁扮做他的家將的白斯文問道。

  他知道,高暢對他并不放心,所以,才派這個人在自己身邊,并且,陪在他身旁的都是高暢的人,自己的下人都被分派出去做一些雜事去了,他理解高暢這樣做的原因,不過,他暫時沒有二心,就算有二心,在全家老小都被高暢的人控制在塢堡的情況下,他也不會輕舉妄動。

  “今天下午,楊義臣的大軍會到達平原城,主公希望你能出面,把楊義臣迎進城來,到時,你只要擺出一副對朝廷忠心耿耿的樣子就行了,除了這個,希望你不要做別的事情,多余的話也不要說。”

  雖然,白斯文是以一種命令的口吻在說話,他臉上的笑容卻非常符合家將的這個身份,身子稍稍前傾,顯得非常恭敬。

  “嗯!”

  管平點點頭,他知道白斯文話里的意思,如果,不想拼個魚死網破的話,最好謹守自己的本份,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

  “另外,宇文家的那個使者,我已經把他安排在了廂房里,等正使趕到之后,你該做什么,自己曉得吧?”

  管平點點頭,宇文家的人并不知道他已經背叛了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他要盡可能地從宇文家的來人那里探聽更多的情報,這應該是高暢想要他做到的吧?

  在管平和白斯文在密室商議的時候,高暢也沒有閑著。

  平原一戰之后,部隊連夜撤出了平原城,回到了各自的駐地,士兵的傷亡率并不高,死亡的人數只有區區一百人,帶傷的人倒不少,足有好几百人,不過,大多數是輕傷,稍微調養一下就能恢復如常。

  這一仗,并沒有抓俘虜,因此,隊伍并不曾有所擴大,戰利品也不多,也就是少部分的武器,盔甲,以及几十匹戰馬。

  不過,這些并不是打這一仗的原因,他的目標是重創楊義臣的這一隊前鋒,把楊義臣吸引在平原城,隨后,等待事情的變化,這個作戰意圖,已經非常完美地完成了。

  回到紅楓林中的無名山庄,天已經大亮了,昨天留守的士卒負責擔任警備,作戰的士兵則紛紛進入夢鄉。

  高暢沒有時間休息,他和各營的統領開了個小會,把接下來修生養息應該注意的事情向那些統領一一做了交代,等他們回去之后,他又去專門的醫護營看望傷兵,激勵他們的士氣,隨后,稚虎營開始會操了,他帶著十來個童仆參加了會操,會操過后,就是文化課,所謂文化課,就是教這些孩子識字,教材是高暢親自制定的,并非什么儒家經義,只是簡單的識字課本,除了稚虎營外,那些被高暢收養的女孩子也要上文化課,平時,負責教這些孩子是崔安瀾,昨天晚上,崔安瀾執行任務辛苦了,高暢代替了他講課。

  教育,要從娃娃抓起!

  對成年人來說,除非心思特別單純,沒有任何雜質的忠誠,其實是很難存在的,他們的忠誠更多和利益有關系,是有條件的忠誠。

  也只有從孩提時期培養,才會有沒有條件的忠誠心,這也是高暢收養這些孤兒的原因。

  几年之后,經過文武兩途的教導后,這些孩子就會成材,那個時候,正是高暢最需要他們的時候。

  他附身的這個人的家世雖然顯赫,然而,十年前,祖父高穎被殺,全家被滿門抄斬,他僥幸逃生后,所謂的家世就完全指望不上了,最后,雖然被蘇家養大,甚至,和蘇家的孫小姐定了親,然而,卻被宇文成都設計暗殺,險些死在戰場上,活過來之后,卻換了一個人的靈魂。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高暢投靠了竇建德,成為了一個反賊,在宇文家的推波助瀾下,蘇家的人恐怕已經知道這個訊息了吧?因此,蘇家的力量他也不能利用。

  所以,他只能靠自己培養班底,要想建功立業,沒有自己的班底是萬萬不能的,就算他是超人,一個人也無法征服整個天下。

  現在,他的勢力不大,手下沒有人才這件事暫時還沒有什么影響,隨著勢力的擴張,這個問題的影響就會越來越大,因此,必須未雨綢繆。

  僅僅是征戰天下的話,其實,也可以不這樣做,當他獨當一面的時候,他完全可以把祖父高穎的名號報出來,然后采用各種各樣的手段,合縱連橫,將潼關以東的門閥世家拉在自己的戰旗之下,以此對抗太原李家的關隴門閥,勝負之間,也不過在五五之間。

  然而,他有著更遠大的理想,有著更狂熱的欲望,僅僅是登上那青云之巔,并不能使他滿足。

  那是一個瘋狂的計划,一個足以讓所有的人瞠目結舌的計划,也是一個看似不可能實現的計划,然而,事情越困難,他就越興奮,只有不停地向困難挑戰,然后,一個一個地去克服它們,他才能感受到生存的意義。

  他的計划分成了好几個步驟,現在,正走在第一步上。

  為了走到最后,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就像昨天一戰,他命人在平原城內四處放火,他知道,大火一旦燃燒起來,肯定有無辜的人死于非命,不過,他仍然命令人這樣做了。

  要是自己失敗了,恐怕會被史書描述成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屠夫吧?然而,只要勝利了,這件事情完全可以從史書上抹去。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教孩子們識字之后,就是吃午飯的時候了,匆匆吃過午飯,他來到后院,和軟禁在后院的蓮花交談。

  這次的話題是關于宇文家的來客,他為什么在這個時候出現?又為什么要找管平?并且,還大張旗鼓地先命人來通報?還有,對宇文全的結局,他們是否知道一些什么?

  這些疑問,他都需要找一個人來商量,蓮花是最恰當的人選。

  “喝茶吧?”

  高暢平舉著手,蓮花在他對面的席位上跪坐著,她神態典雅地端起茶杯,放在唇邊,淺淺地抿了一口。

  這個時候的茶葉只有團茶,還沒有發明炒茶,高暢并不喜歡這個味道,他面前的案几上空無一物。

  “宇文家這次派人到平原來,還如此大張旗鼓,妾身有一個猜想,是不是楊義臣要倒霉了,宇文家知道楊義臣被調回的事情已成定局,故而想把平原這一地納入自己的勢力范圍,故而,才會明目張膽地聯系地頭蛇的管平,而不像以前那樣,保持隱祕。”

  高暢點點頭,示意蓮花繼續說下去。

  “宇文家一直在與突厥互市,前几年,宇文化及還曾經因為這件事情獲罪下獄,不是因為他的弟弟宇文士及的夫人南陽公主求情的話,他難逃一死,那件事情之后,宇文家并沒有放棄與突厥之間的生意,只是隱在了幕后,在北地的代言人就是管平,他們把鹽茶甚至鐵器賣給突厥人,從突厥那里換來戰馬,以及牛羊,因為他們做得隱祕,一路上,各地的關節都已經打通,所以,一直沒有出事。”

  蓮花抿了抿嘴唇,繼續說道。

  “既然,他們敢于公然和管平聯系,可以肯定,楊義臣一定會被調回,在朝堂上,宇文家現在的勢力多半已經強大到一手遮天了,所以,行事才少了這么多顧忌!”

  “很好!”

  高暢輕拍手掌,要想成就大業,就必須對天下大勢有更多的了解,雖然,在其他的人生里,對隋末的歷史也知道一星半點,但是,真正的歷史并不是像書中所記載的那樣。

  有了蓮花之后,他覺得自己的眼光更為遠大了。既然如此,贏得她的忠心就非常必要了,勢在必行。

  高暢站起身,他對蓮花說道。

  “只要楊義臣離開平原,危險解除后,我再把事情安頓好,就陪你去東都,完成答應你的事情!”

  說罷,他轉身離去。

  蓮花慌忙站起身,躬身為高暢送行,低下頭的時候,她的眼眶略微有些濕潤,待聽見高暢的腳步聲遠去之后,她抬起頭,眼中卻不再波光閃閃,眼神顯得格外的堅毅。

  申時時分,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楊義臣的大軍出現在平原城的北門外。

  從平原逃出的潰兵口中,楊義臣已經知道了張永全軍覆滅的消息,這個消息讓他的心情頗為難過,并不僅僅為這死去的三千多人,更是為了這搖搖欲墜的大隋王朝而感到難過。

  自從統帥大軍平叛以來,向海公,張金稱,高士達,格謙,他斬殺過多少叛賊啊!然而,叛賊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無論殺了多少都殺不完,就像野草一樣,割掉了之后,第二年春天卻生長得更加茂盛。

  這樣的情況下,皇上卻流連于江都的美色和風景,不肯回返東都,也不回關中,把國家大事置之不理,沉醉于美人醇酒中,遲遲不愿醒來。

  上次平定高士達之后,他向皇上發出了報捷文書,得到了什么?得到的只是一句訓斥,如今太平盛世,哪里來那么多的叛賊?汝,想欺君否?

  戰前,答應了為立功的將士請功,這件事情也就化為了泡影,只是因為自己的威望,才把軍中不平的聲音壓制下去了,功勞雖然領不到,仗卻是要打了,隨后,他率軍平定了豆子炕的阿舅賊,把賊子擄掠的財物發放下去,這才穩定了軍心,不料,平原的輜重大營卻被高士達的殘余部隊襲取了,堂堂的一郡之長公然投降了反賊。

  等他回師南下平原之時,賊子的蹤跡還沒有見到,就損失了三千精銳,一番奔波,讓他真的感到了心力交瘁。

  “那是什么?”

  他指著北城城門,那里,一群人正緩緩步出城門,隨后,一騎從人群中疾馳而出,向他們奔來,那人在大軍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然后,高聲喊道。

  “平原管家和平原的父老鄉親,歡迎楊大帥統帥王師進駐平原!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21:05
第一集 第九十二章 巧遇


  在距離平原城兩里外的官道旁,有一個小樹林,樹梢有氣無力地隨著風搖動,發出沙沙的聲音,鉛灰色的云層壓得極低,這才是未時(中午一點過),天色卻像近晚時分一般灰暗,看樣子,要下雨了。

  官道上,沒有多少行人,一個人從平原方向朝這邊跑來,到達樹林旁,他朝后面望了望,隨后,加快步子,跑進了樹林。

  “怎么樣?”

  一個人從一株大樹后面閃了出來,擋在那個入林人的身前。

  那人搖搖頭,伸手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往林子深處走去,邊走邊說:

  “等一下,讓我喝口水再說,渴死了!”

  在林子中間,十來個人坐在樹底下,他們全副武裝,甲冑,刀劍,行囊,放在身前,等那個人走近之后,探詢的目光紛紛落在他的身上。

  “水!”

  他朝自己身前的一個人伸出手,那人把地上的水囊揀起,扔給了他,他接過之后,仰著頭,大口大口地喝著水,喉嚨發出咕嚕的聲響。

  “哎!”

  他扔掉水囊,長嘆了一口氣,很舒暢的樣子。

  “平原城現在究竟怎樣了?有高暢的消息沒有?”

  一個頭上戴著斗笠的人突然抬起頭,她正是原本該留在饒陽的阿嵐,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脆動聽,雖然,語調顯得很急促,卻絲毫不影響它的韻味。

  這十几個人正是被高暢派回饒陽的大牛等人,他們和阿嵐一起離開了饒陽,前來平原尋找高暢。

  “楊義臣的大軍已經進城了,平原城里,全是官兵!”

  “什么!”

  阿嵐猛地站起身來,失聲說道。

  “那高暢呢?他們怎么啦?不會都已經......”

  說到這里,阿嵐無法再繼續說下去,她腦中想的畫面把她嚇壞了。

  “沒有!沒有那回事,統領大人不但沒有事情,還打了大勝仗呢?”

  那個到平原打探消息的人連忙擺動雙手,連聲否認。

  “究竟是怎么回事情?你說清楚點!”

  阿嵐向前走了一步,美麗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人。

  “是這樣的!”

  那人連忙說道,一邊說,一邊用手勢來加強自己的語氣。

  “大軍離開平原的當天晚上,長河營的弟兄們就離開了平原城,第二天,官兵的前鋒進入了平原城,誰也不知道統領大人他們藏身在哪里?只知道,那天晚上,統領大人率軍殺了個回馬槍,火燒平原,將官兵的前鋒殺了個干淨,然后,在黎明的時候,又率軍離開了平原,消失得無影無蹤,當天下午,官兵的大部隊才趕到,然后,他們就駐扎在平原城,四處尋找統領大人他們,不過,看樣子,他們并沒有找到。”

  “咯咯!”

  阿嵐的笑聲銀鈴一般在林子上空回蕩,她非常高興,就像清晨醒來,推開窗戶,瞧見燦爛的美景一般。

  “我就知道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沒有人能夠打敗他!”

  大牛他們咧開嘴,聽到這個消息后,他們同樣很高興。

  “嵐姑娘,現在,我們該怎么辦呢?”

  大牛皺著眉頭說道。

  “是啊!連官兵都找不到統領他們,我們要到哪里去找統領大人呢?”

  旁邊有一個人插話了,有些憂心忡忡地說道。

  “再說,統領大人還不知道饒陽發生的事情,要是他率軍回饒陽的話,不是空跑一趟嗎?”

  阿嵐的臉色沉了下來,風吹得她耳邊的發絲高高飄揚,她微微蹙著眉頭。

  竇建德率軍回到饒陽時,阿嵐沒有在隊伍中找到高暢的身影,后來,在大牛嘴里才知道高暢留在了平原,肩負著阻擋官兵主力的任務,在當時,她就要馬上離開饒陽,准備趕往平原。

  大牛他們勸止了她,他們說,平原現在很危險,就算阿嵐不怕危險,不過,要是統領大人完成了任務,回到饒陽,卻與她在路上錯過,那該怎么辦?他們要她相信統領大人的能力,一定能平安回來,希望她留在饒陽等候他。

  阿嵐聽從了他們的勸告,留在了饒陽,然而,接下來,發生了許多的事情,她最后還是離開了饒陽,踏上了去平原尋找高暢的路途。

  竇建德回到饒陽的第二天,突然命令全軍拔營,離開饒陽,前往河間郡的樂壽,這消息讓阿嵐措手不及。

  與此同時,夫人曹鳳希望她能嫁給阮君明,親自出面為阮君明提親,她的哥哥尚智不顧她的阻止,同意了這門親事。

  最后,她只剩下了一條路,那就是離開。

  正好,大牛他們也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在平原的時候,竇建德并沒有說要移師北上這一回事,照現在的情況來看,高暢率領的長河營成為了竇建德的一個棄子,或許,在竇建德看來,高暢他們已經凶多吉少了吧?

  大牛他們拒絕了尚智的挽留,而是選擇了跟隨高暢,阿嵐和他們在北上的途中,尋找了一個機會,脫離了大隊,踏上了前往平原的路途。

  在要到平原的時候,他們通過路人了解到平原已經落在了官兵的手中,因此,他們在城外的這個樹林停了下來,派了一個人去城內打探消息,確認事情的真相。

  情況基本上已經了解清楚了,該怎么辦?大家都在等待著阿嵐的決定。

  “進城,看能不能在城中得到更多的消息!”

  最終,阿嵐下了決定,與其漫無目標地在城外游蕩,尋找高暢的蹤跡,不如冒一個險,到城里去,按道理,高暢不可能不在城中留下眼線。

  “這些武器怎么辦?”

  有人瞧著身前的裝備,神色有些難看地說。

  “把武器和盔甲就地埋起來,日后再挖出來用,大家分開了,分成几個小隊,化裝成當地的百姓進城。”

  阿嵐的語氣不容置疑,在這一刻,她又恢復了在尚家庄時的大姐頭風范。

  “是!”

  大家馬上忙活起來,在林子里挖了個大坑,把武器盔甲放了進去,然后,掩土埋上,做上記號。

  半個時辰后,平原城的城門前。

  阿嵐和大牛裝扮成兄妹,組成了一隊,沿著官道慢慢朝城門走去,城門口,一小隊官兵守候在吊橋前,非常認真地檢查著進城的人。

  前面几組人馬有驚無險地通過了檢查,進了城,眼看就要輪到阿嵐他們了。

  這個時候,几輛馬車從官道上馳來,馬車旁,簇擁著几十個騎士,要到城門口時,降了速度,緩緩地駛了過來,正好排在阿嵐的后面。

  “干什么的?”

  官兵的小頭目瞄了大牛一眼,拿著套在刀鞘內的腰刀,指了指大牛的胸膛,大牛滿臉是笑,輕聲說道。

  “大人,我們是城外五里店的,進城來買點東西。”

  五里店這個地方是存在的,他們前往平原的途中,曾經路過那里。

  “五里店?”

  那個小頭目轉過頭,目光落在阿嵐的身上,他的眼睛一亮,面前這個女子雖然身著粗布衣服,頭發散亂,戴著一頂破爛的斗笠,但是,她的容顏極其美麗,肌膚白得像雪一樣。

  就算是在東都洛陽,江都揚州,這樣美麗的女子都頗為少見,更不要說在平原這樣的一個破地方了,嘿嘿,是老天爺保佑,才讓自己遇見這個女子吧?

  當那個官兵的眼色有了變化的同時,大牛就知道糟糕了,在換裝的時候,他們疏忽了,忘記把阿嵐那美麗的容貌掩蓋起來。

  “你說你們是五里店的,有什么証明嗎?”

  既然不想放過阿嵐,官兵的那個小頭目就難免打起歪主意來了,隨便安一個反賊的名義,將那男的殺了,把女的搶了,一般情況下,這是一個非常適用的方法。

  “這個,大人,我們兄妹真的是五里店的啊!還請大人明查!”

  大牛帶著哭腔求道,阿嵐也知道事情糟了,她沒有說話,低下頭,看上去好像很害怕,其實,是在考慮該怎么辦?

  “大爺我懷疑你們是反賊的探子,現在,要把你們帶到營中審查,你們,跟我來!”

  在眾目睽睽下,殺人擄掠不太好,只要把這兩個人帶到自己的營中,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

  “我們憑什么跟你走!你說我們是反賊我們就反賊嗎?”

  阿嵐抬起頭,冷冷地瞧著那個人,她的目光像利刃一樣,那個人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那是對美麗的天然敬畏。

  “哥,我們走,我們不進城了!”

  說罷,阿嵐轉身就要離開,大牛慌忙跟了上去,這個時候,那個官兵回過神來了,對自己剛才的怯弱感到了憤怒,他抽出腰刀,大喝一聲。

  “站住,不許走,老子說你們是反賊就是反賊,弟兄們,把他們抓起來!”

  一陣大風從城門洞刮了過來,沙石亂飛,阿嵐頭上戴著的斗笠隨風飄走,露出了那張極美的臉。

  這時,馬車旁一個騎馬的人瞧見了阿嵐的臉,他搖晃了一下,差點從馬上摔了下來。我的姑奶奶,她怎么出現在這里了?

  官兵們圍了上來,長槍對著阿嵐他們,阿嵐雖然赤手空拳,卻處變不驚,冷冷地注視著那些圍上來的士兵,雙手攥緊了拳頭。

  “且慢!”

  那個騎在馬上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人高聲喝道。

  眾人尋聲抬頭,那個人的面容出現的那一刻,阿嵐和大牛心中俱是一驚,白斯文,他怎么會在這里?穿著如此華麗?難道他投降了官兵?

  這個時候,他們并不知道白斯文已經投靠了高暢,故而,以為事情更糟了,白斯文可是知道他們的身份。

  “這位官爺,我可以為他們兩人擔保,他們并不是什么反賊,他們的確是五里店的,是我家老爺的佃戶。”

  “你又是誰?”

  到手的鴨子,那個官兵自然不想讓它飛了,只是白斯文的衣著非常華麗,身旁的那几輛馬車的裝飾也格外高貴,在馬車旁,還有几十來個武士騎著戰馬保護,為了避免得罪不該得罪的人,他這才發聲問話。

  “在下姓白,乃是平原管家的家將,這兩人是我們管家的人,絕不是什么反賊!”

  平原管家,這個名號在平原的確很響亮,不過,老子是當兵的,除了大老爺外,什么人的帳都可以不賣。

  白斯文見那個人還待說話,看來,平原管家的名號不管用,他忙搶先說道。

  “你可知道這馬車中坐的是什么人嗎?我看,你最好還是讓開路,不要讓車中的貴人等久了!”

  “外面什么事啊?”

  這時,一個低平中正的聲音從馬車內響起。

  “宇文老爺,平原到了,外面是官兵在檢查。”

  白斯文馬上神態恭謹地說道,頃刻,一只手伸出來,拉開了馬車前的錦帘,一個中年人出現在錦帘后,他的下頜留著三縷長髯,看上去不怒而威。

  他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掠過,那些士兵紛紛低下頭,對方身上具有一種身居高位的威嚴,讓他們不敢直視,那個人的目光在阿嵐臉上稍微停留了一刻,眼神微微一亮,隨即緩緩離開。

  “我是新任的平原郡郡守宇文醒,你們放行吧!”

  那些士兵不敢怠慢,慌忙收起了刀槍,閃到了一邊,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你們跟我走吧!”

  白斯文對阿嵐和大牛說道,拍馬往前而去,大牛瞧了阿嵐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探詢,阿嵐咬咬牙,跟在白斯文的馬后朝平原城走去,很快,馬車也跟著進了城。

  白斯文異常的高興,今日能夠把阿嵐從困境中解救出來,主公得知,對自己恐怕又要另眼相看了吧,看來,老天爺真的站在自己這一邊。

  他這次是奉了管平的命令,出城去迎接宇文家的特使,新任的平原郡郡守宇文醒,本來,宇文醒應該在兩天前到,不過,路遇盜賊,折損了隨行的護衛,好不容易才從盜賊手中逃脫,因此,耽擱了一段時間。

  應該感謝那些盜賊啊,不然的話,自己也不會立下如此大的奇功啊!

  “白斯文,你究竟在做什么?”

  阿嵐沉不住氣,向前緊趕兩步,來到白斯文身邊,輕聲問道。

  “嵐小姐,不要著急,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會幫你找到主公!”

  白斯文向著阿嵐一側,稍稍俯下身子,輕聲答道。

  “主公?”

  “嵐小姐,高大人現在是我的主公了,我知道他在哪里?”

  丟下這句話后,白斯文慌忙坐直身子,他回頭望了一眼,正好看見后面那輛馬車的錦帘動了動,好像剛剛被拉了起來,然后才放下。

  阿嵐不知道白斯文的話可不可信,她低著頭,神思恍惚地朝前走著,就要見到他了,這是真的嗎?見到他后,自己該做什么呢?該說什么呢?不曉得他過得好不好?

  有一些水滴落了下來,滴在她腳下的泥地上,雨,終于下了下來。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21:10
第一集 第九十三章 宇文醒的盤算


  進城之后,宇文醒的車隊并沒有前往郡守府,而是進入了醉仙居。

  管平早就等候在醉仙居門前了,他神態恭謹,滿臉笑容,他和宇文醒曾經在東都見過几次面,對這人具有一定的了解。

  宇文世家有好几個實權人物,娶了南陽公主留在大興城的宇文士及負責關隴一帶,那里是他們的發家之所,伴隨在楊廣身前的是家主宇文化及,以及家族的智囊宇文智及,他們負責潼關以東。

  除了這三個人,勢力最大的就是掌握著家族武力的大公子宇文成都,和管平面前這位掌握著家族生意的宇文醒了。

  對于這樣的一位人物大駕光臨,管平自然不敢怠慢,何況他心里有鬼,故而,表現得比往日更為熱情。

  到達醉仙居后,白斯文命人從后門把阿嵐他們帶了進去,隨后,陪同在管平身邊,將宇文醒迎進醉仙居。

  “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在下准備了酒宴,為大人解解乏,請上座!”

  管平指了指前面的大堂,就要頭前帶路。

  “且慢!”

  宇文醒制止了他,笑著說道。

  “管老弟的盛情,本人心領了,不過,我一會就要到郡守府去拜見楊義臣大人,先來見管老弟,一是為了感謝管老弟派人來迎接本人,二來,在和楊義臣大人見面之前,有些事情,我想和管老弟單獨見面,私下談談。”

  宇文醒這般一說,管平也就不再強求,徑直把宇文醒帶往密室,然后,屏退左右,兩人私下交談。

  白斯文并沒有跟著進去,他這樣的身份是不能待在密室內的,他守在了密室之外,示意自己的人分散開去,和那几個沒有被盜賊殺死的宇文家的家將糾纏在一起,讓他們沒空閑注意這邊,他雙手抱胸,靠在密室前,閉著眼睛,貌似在假寐,面向密室一側的耳朵卻不停扇動。

  密室內,點燃了檀香,青色的煙柱裊裊升起,一室皆香,榻上鋪著一張巨大的老虎皮,兩人盤上腿,隔著一張案几相對而坐。

  寒暄几句之后,很快就說到了正題。

  “管老弟,以后愚兄就要多多麻煩你了!”

  宇文醒朝管平拱手為禮。

  “宇文兄,此話怎講?”

  兩人不愧是做生意的老手,短短的几句寒暄,雙方就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宇文醒笑了笑,抬手輕拂下頜的三縷長髯,說道。

  “愚兄不才,被聖上任命為平原郡郡守,故而,在平原要待上很長一段時間,期間,需要管老弟和平原的各個世家鼎力支持!”

  “恭喜宇文兄高升,只憑我們兩家的關系,小弟也不會對宇文兄的事情置之不理,只是,小弟有一件事情不解,原來的平原郡郡守楊元弘楊大人投降才不過十來日,何以朝廷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

  宇文醒哈哈笑道。

  “管老弟有這樣的顧慮是人之常情,畢竟,皇上遠在江都,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就知道平原發生的一切,此事另有機巧,不足為外人道。不過......”

  說到這里,他收斂笑容,正色說道。

  “管老弟和我家的交往源遠流長,并不是外人,為了免除老弟的疑慮,我就把當中的機密告訴老弟,只是,老弟千萬不能向外人所道。”

  “當然,這是正理!”

  管平忙不迭地點頭應道。

  “唉!”

  宇文醒坐直身子,長嘆一聲,一臉的憂國憂民,他拉長聲音,緩緩說道。

  “當今聖上,一味流連在美人醇酒之間,貪戀江南的美景,不理政事,朝政全靠朝堂上的那几個大人在勉力支持。時下,各地亂民四起,各地留守紛紛擁兵自保,朝廷的政令除了大興,東都,江都三個大城之外,基本上無法傳遞下去,政事糜爛至此,已然不可收拾!”

  宇文醒深吸了一口氣,嘆道。

  “大隋的天下啊!此時,和几百年前的大秦帝國何其相似!同樣病入膏肓,風雨飄搖!”

  要說,宇文醒這一番話,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不過,在這樣的亂世,已經沒有多少人會計較了,至少,管平不是那類人,故而,他點了點頭,以示同意。

  “現在這個時候,家族的利益是第一位的,只要家族的利益能夠得到保障,就算改朝換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我想,不管是哪一個門閥,哪一個世家,都沒有興趣陪我們的聖上殉國吧!”

  管平點頭稱是。

  “因此,我們要學會未雨綢繆,不僅要保存本家的實力,有機會,還要在亂中獲利,在亂世中做生意雖然危險,但是,所得的利潤又豈是太平盛世時所能獲得的,亂世的生意,什么都可以做,物資,人口,城市,甚至是一個國家!”

  宇文醒目光如電,直視管平。

  “管老弟,這樣的生意,你愿意參股進來嗎?說實話,我很看好你,以往你和我們宇文家合作頗為愉快,所以,這才希望你能和我們繼續合作下去,說不定日后你們管家也能居于廟堂之上,名標青史!”

  和宇文世家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管平自然知道宇文世家的家底是如何的深厚,實力是如何的龐大,潛力是如何的驚人,如果,不是因為高暢,他可能會滿心歡喜地應承下來,然而,一想起高暢那冰冷無情的眼神,就像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一樣,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不錯,宇文家的勢力是很強大,然而,在平原,他們遠遠比不上高暢,高暢手里有兵,而宇文家還需要自己這樣的平原本地世家幫襯,再加上自己有把柄在高暢手里,全家老小也被當作了人質,比較之下,作何選擇,自然一目了然。

  當然,表面上,管平仍然顯得格外的受寵若驚,甚至,向宇文醒跪伏行禮。

  “幸得宇文兄如此看重,小弟敢不從命,一切就請宇文兄多多關照了!”

  “哪里?賢弟請起,大家互相關照!”

  隨后,宇文醒終于說到了他之所以這么快就當上平原郡郡守的祕密。

  原來,楊廣基本不理朝政,政事一律由虞世基,裴矩,封德彝,以及宇文化及等等寵臣把持,宇文醒在東都的時候,身上帶著好几張蓋上了玉璽的空白詔書,郡守之類的職務填上即可,故而,知道平原的事情之后,他馬上北上,准備把平原納入宇文家的地盤,他根本不擔心這樣的事情會傳到楊廣的耳朵里面去,所有的奏章都需要經過上面几人那一關,他們會有所選擇地把奏章拿給楊廣看,而楊廣現在最怕的就是聽到壞消息,哪里又有反賊起事了,哪里又有地方大員反叛了,每當看見這樣的奏章,總是要大發雷霆,大家投其所好,這樣的奏章是不會拿給他看的。

  所以,宇文醒根本不擔心東窗事發。

  “我已經為管老弟你准備了一個位置,郡丞一職如何?”

  郡丞乃是郡守的副手,掌管郡內的軍隊,這樣的一個職位并不算低,宇文世家要想在平原立足,必須籠絡好平原的當地世家,故而,宇文醒把這樣的一個職位給了管平,他希望在管平的影響下,能把平原的世家拉攏到自己的旗下。

  “只是,如今太仆卿楊義臣大人駐守在平原,宇文兄,對我等謀划之事會不會有阻礙啊!”

  聽了管平的疑問,宇文醒哈哈大笑。

  “管老弟無需憂慮,楊義臣在平原待不長久了,很快,就有聖旨會讓他班師回朝,到那時,平原就是你我的天下了!”

  “那就好!”

  管平松了一口氣,說道。

  “最近,楊義臣大人的軍隊快沒有糧食了,昨天,命令我等給他籌集糧食,我還在擔心這件事情呢!我們這些家族雖然有存糧,不過,要想供應几萬大軍,還是有點力不從心啊!”

  “這件事情你不用擔心,傳旨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宇文兄,要是楊大人違抗聖旨,留在平原不走,又該如何呢?”

  宇文醒擺擺手,說道。

  “這事情不會發生,楊義臣是一個愚忠的人,他不會反抗朝廷,只是當今聖上沒有眼光而已!以為他要擁兵自重,這才下了這道聖旨!”

  “如此甚好!”

  管平臉上愁容盡消,隨后,故意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宇文兄,這路上可曾遇見宇文全大人啊?”

  “宇文全,沒有啊?他不是在平原嗎?”

  宇文醒有些驚訝地問道。

  “上次竇建德的賊軍進城,眼看就要打仗了,為了避免危險,十來天前,他離開了平原城,准備回東都,難道路上沒有和大人遇見嗎?”

  “也許錯過了吧?”

  宇文醒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一筆帶過。

  “對了,管老弟,愚兄有一事相求?”

  “宇文兄,請說!”

  “在進城的時候,我瞧見了一個女子,那女子生得極其貌美,不亞于宮中的娘娘們,聽你家的家將說,她是管家的佃戶,如此一個美貌的女子,操此賤業,就好比鳳凰落入草窩,讓人好生心疼,愚兄有個不情之請,不曉得老弟能否割愛,將那女子送給愚兄!”

  “這個?”

  自家的佃戶中有這樣美貌的女子嗎?宇文醒可是見多識廣的人,能迷住他的女子,那容顏可想而知,要是自家的佃戶中真有此人,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啊!等等,他說的是家將所說,家將?不就是白斯文嗎?他怎么會認識自己的佃戶?此事有蹊蹺,不能胡亂應承。

  “小弟不知道宇文兄說的是哪一個姑娘,這樣吧,等我問了家將之后,了解了情況,再向宇文兄回話,不會讓宇文兄久等!”

  “如此甚好!那,愚兄就恭候佳音了!”

  宇文心醒抱拳答道,把這事放到了一邊。

  這個時候,阿嵐還不知道自己被某個人看上了,她和大牛在一個偏院里,那個院子比較幽靜,有一個小小的花園,雖然寒風凜冽,百花凋殘,在院子一角,仍有几朵臘梅努力地綻出了花苞,紅紅的,如同串在樹枝上的寶石,院內,暗香襲人。

  如此美景卻不能使阿嵐安靜下來,她焦急地等候著白斯文,想要知道高暢的具體下落,然而,白斯文卻久等不至,情急之下,她就要走出院門。

  大牛連忙拉住了她,說道。

  “如今,情勢不明,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就因為情勢不明,我們才要去打探清楚,白斯文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能相信,他說他投靠了高暢,在為高暢做事,然而,他明明跟在大官的后面,那個人是什么?哦,是平原郡的郡守,這能讓人放心嗎?”

  “這個?”

  在高暢和管平接觸的時候,大牛因為種種原因,并沒有參與到其中,因此,不知道高暢管平的關系,所以,沒有理由阻止阿嵐的行動,只好,隨她一起離開了院子。

  院子外面并沒有人看守,他們很容易就離開了。

  阿嵐一邊在院落中穿行,一邊四處張望,想要尋找白斯文,路上,不時有人經過,她和大牛都選擇了暫避。

  在經過一個小院時,她聽見了一些女人交談的聲音,她尋聲望去,那些女子衣著華麗,打扮奢華,她們是從宇文醒的馬車上下來的。

  “小荷,看來我們又要多一個姐妹了?”

  “玉姐,此話怎講?”

  那個叫玉姐的女子身著鵝黃色衫子,她掩嘴笑道。

  “我和老爺坐在第一輛車里,所以我清楚,自從在城門口瞧見那個鄉下女子后,老爺就神不守舍了,一路走來,不時拉起錦帘,偷偷地瞧那個女子,像老爺那樣的風流人,一定不會放過那個女子,一定會千方百計把那個女子搶來做我們的姐妹!”

  “玉姐說得是,那個女子是佃戶出身,只要我們老爺對她的主子說一聲,這事情很容易就能辦到,只是那個女子來了,玉姐你要失寵了!”

  那個玉姐笑而不語,沒有理會那人的話。

  這個時候,阿嵐才醒覺那些女子說的是自己,她頓時火冒三丈,想要沖進去,把這些可惡的女人都殺了,然后再把她們的老爺,把那個騙自己的白斯文都殺了!

  不過,她雖然氣憤無比,卻還保持著理智,知道自己現在身處在什么環境下,當務之急,是要趕緊離開。

  “大牛,我們走!離開這里,去找那些進城的兄弟!”

  大牛應了一聲,兩人加快了步子,一路閃躲著朝醉仙居外尋路走去。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21:13
第一集 第九十四章 無題


  “滄啷!”

  長劍出鞘,宛若一道驚鴻閃現,光影淒迷,最終,凝為一鴻秋水,懸于楊義臣的手上。

  “刷!”

  一根探出檐頭的青藤斷為兩截,飄然墜地。

  “大人!”

  親兵聽到了響動,從院外跑了進來。

  楊義臣轉過身,背對著自己的親兵,他抬起頭,閉著眼睛,肩膀微微抖動,手中的長劍隨之顫抖。

  半晌,他回劍入鞘,轉過身來。

  “你去把中郎將鄧有叫來,本官有事相召!”

  鄧有是楊義臣手下第一位大將,東海公高士達就是死于他的刀下。送走新任平原郡郡守宇文醒之后,對于自己的結局,楊義臣已經有了覺悟,故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剛才這般失態。只是,他不愿意放棄,宣鄧有進來正是為了最后的一搏。

  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就此放棄,大隋王朝唯一的活命機會也就沒有了,雖然,他不能違背來自朝堂的命令,不能違背皇上的旨意,但是,不表示他什么都不能做?

  一刻鐘后,鄧有在院外求見。

  “進來吧!”

  他把鄧有叫了進來,屏退了左右,然后,關上了院門。

  “關于老夫和宇文家的恩怨,鄧將軍恐怕也知道一些端倪吧?現在,宇文醒前來平原郡任職,一定有所倚仗,我想,要不了多久,我就要被召回朝中,各營也將各奔其所!”

  楊義臣說這話的時候,老態盡顯,統帥的威嚴蕩然無存,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鄧有低著頭,不忍直視。

  楊義臣走到院子中間,在樹下的石凳上坐下,將隨身佩劍放在石桌上,長聲嘆道。

  “隋室合休,吾其死矣!”

  “大人,何出此言?”

  鄧有單膝跪地,失聲喊道。

  楊義臣望向藍天,目光流連在白色的云層上,雨剛停不久,天空分外的干淨,清朗。

  “如今天下紛亂,皇上不理朝政,不顧大廈將傾,聽信奸佞之言,自以為天下太平,志驕氣溢,大禍不遠矣!”

  楊義臣低下頭,神情憔悴,無奈之情溢于言表。

  “從古至今,從來就沒有過佞臣在內,而忠臣立功于外也,皇上聽信讒言,事已至此,本官不曉得要死在何人刀下!”

  “大人,既然是亂命,大人無須遵從就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鄧有抬起頭,顫聲說道。

  “汝!”

  楊義臣伸出手,手指顫悠悠地指著鄧有,厲聲喝道。

  “汝何出這大逆不道之言,欲陷我為亂臣賊子之流也!”

  “大人息怒,小人口不擇言,但請大人息怒!”

  “唉!”

  楊義臣長嘆一聲,神態平和。

  “你起來吧?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只是,不管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能讓我違抗聖旨,如果我這樣做了,皇上的威信何在?各地的統兵大將,像太原留守李淵,涿郡的薛世雄,大興的屈突通,宋老生之輩紛紛如我這般,這大隋還能存在嗎?”

  楊義臣瞧了站起身來的鄧有一眼,輕聲說道。

  “我叫你來,是有要事拜托,此事關系到河北一地的安危,你走近一些,一定要細細聽清!”

  說罷,他放低了聲音,在鄧有耳邊小聲說道,鄧有一邊聽,一邊不停點頭,眼神時而迷惑,時而清明,閃爍不定。

  半個時辰后,鄧有走出了院子,留下了楊義臣獨自一人。

  皇天之不純命兮,何百姓之震愆?

  民離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東遷。

  去故鄉而就遠兮,遵江夏以流亡。

  出國門而軫懷兮,甲之朝吾以行。

  .............................

  一首屈原的哀郢從楊義臣口中而出,滄桑悲憤的調子婉轉于院中,扶云直上,隨風遠遠地飄散開去。

  “什么?”

  白斯文扶著身旁的院門,這才穩住了身形,當得知阿嵐消失不見之后,他感覺就像一記悶雷打在自己頭上,要是阿嵐出了意外,又被高暢得知自己曾經與她相遇,他不敢猜想到時會發生什么事情。

  “快!馬上派人去找,把自家的弟兄派出去,他們認識大牛等人!”

  慌忙下達命令之后,白斯文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院子,來到前院,正好遇見管平匆匆走來。

  “白老弟,我有一事相問,可有時間?”

  白斯文將心中的不耐按捺下去,不明白阿嵐為什么要離開醉仙居,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只能盡量補救,要是,管平這件事也搞砸了,自己的下場可想而知。

  于是,他神態恭謹地把管平讓到一邊,擺出家將應有的姿態。

  “老爺,有事請講?”

  “我聽宇文醒說,你在城門口遇見了一個女子,說是我家的佃戶,可有此事?宇文醒對那女子念念不忘,想要把那女子娶入府中,不知道那女子身在何方?與白將軍有何關系?”

  “***!那狗雜種活得不耐煩了!”

  白斯文勃然大怒,覺得自己倒霉透頂。

  “那女子是白將軍的人?”

  “是我白某人的人倒還好說,為了主公的大業,拿來敷衍那個老賊也沒有關系!那女子是主公的女人,誰敢動她!”

  “本人唐突了,惶恐!”

  管平慌忙說道。

  “管老爺,我有一事相求,希望管老爺能幫忙?”

  “請講!”

  白斯文瞧了瞧四周,在管平耳邊小聲說道。

  “那女子叫阿嵐,可能對我有所誤會,離開了醉仙居,當然,也有可能被宇文家的人祕密抓走了,我希望管老爺能派人來配合我的人,去尋找嵐姑娘,要是嵐姑娘有所閃失,主公知道是在醉仙居失蹤的,你們擔當不起啊!”

  “一定!一定!只是,這件事情,要不要告訴主公呢?”

  白斯文苦笑一聲,說道。

  “我馬上派人去告訴主公,這件事情必須告訴他,對主公來說,屬下做錯事并不是最嚴重的,嚴重的是對他有所欺瞞,這是他決不允許的!”

  “也只好如此了!只希望那位嵐姑娘是自己離開的,而不是被人擄走的!”

  管平嘆了一口氣,然后,對白斯文說道。

  “宇文醒要我出面,把平原各個世家請到城中來赴宴,他有事相商,看樣子,他是想要籠絡平原的各個世家,但是,我不知道他具體想要做什么?這件事情,也應該盡快傳達給主公,主公對此或許有自己的想法。”

  白斯文點點頭,說道。

  “我們分頭行事吧,一方面在城中暗地里探尋嵐姑娘的下落,一方面派人盯住宇文醒的人,另一方面把這里的消息給城外的主公傳去。”

  說罷,兩人分了開來,各自忙活起來。

  紅楓林,無名山庄。

  楊義臣的大軍進駐平原之后,高暢命令各部不得私自外出,只准待在自己的營地里,待在管家的庄園和塢堡里,長河營的旗幟也收了起來,全部換上管家的旗幟,他們的身份乃是管家招募的庄兵。

  軍中的訓練也暫時停了下來,所有這些,都是為了不引起平原的楊義臣的注意,他知道,楊義臣派了許多的細作出來,探尋他們的下落。

  最近,這些細作逐漸少了起來,看來,楊義臣以為他們已經遠遁他方了,畢竟,按照一般人的思維,這么多的人是無法在城外隱藏的,不管是在哪里宿營,都會留下蛛絲馬跡,他哪里又知道,這支隊伍只是換了一個身份,隱藏在他的眼皮底下。

  軍隊的訓練減少了,但是,他們并沒有閑著,這些士兵本來就是農夫出身,雖然,天寒地凍,不能下地耕種,他們卻在自己將官的帶領下,開挖水渠,修建水利,幫助所在的庄園內的佃戶做一些雜事,不是有一句話叫軍民魚水情嗎?看這趨勢,有向那方面發展的勢頭。

  佃戶們全部被勒令不得出外,地里的活全部交給了這些所謂的庄丁,之所以如此,也是害怕走漏風聲。

  為了讓大家保持士氣,高暢從前世的經驗里面,找出了許多的小游戲,在全軍中推廣,比如搶沙包,比如踢腱子,比如蹴鞠,林林種種,不一而足。

  這些小游戲不僅鍛煉了士兵們的協作精神,同時,也讓大家更加團結起來,不管是什么地方的人,在這一刻,都像真正的兄弟一樣親近,一旦上了戰場,凝聚起來的力量自然要比那些好比散沙一團的軍隊要強。

  管家本來的那些丁壯也被這些游戲所吸引,加入了進來,因為部隊經常幫本地人干活,并且,軍紀嚴明,沒有擾民,他們對部隊的戒心越來越小,再加上這些游戲的盛行,雙方越發親近了。

  當平原城的信使趕到無名山庄的時候,高暢正和一個百人隊在一起,那個百人隊聚集在一個土坡下,土坡上,一個營中的士兵正在聲淚俱下地述說自己的經歷,當他說到衙役上門來收稅,把自家的耕牛拉走時,台下的士兵們感同身受,個個的眼珠子都紅得兔子似的。

  這個全軍將士大談心的小花招也是高暢想出來的,這樣做,能夠增加士兵的凝聚力,同時,也能讓他們更加了解這個世界,讓他們明白,他們為什么要打仗?打仗的目的是什么?讓他們打心里認為,只有跟隨偉大的,戰無不勝的統領大人,他們才能實現自己的愿望。

  高暢站在隊伍的后面,身邊站著傷已經好得差不多的高懷義,這時,一個親兵把信使帶了過來,高暢走到了一邊,默默地聽信使帶回來的消息。

  他的臉色沒有什么變化,從開始一直到信使把話講完,唯一的變化只是他的眼神,期間,在聽到某人的消息時,閃爍了几下。

  “備馬!我要進城!”

  高暢急步離開人群,目無表情,向身旁的高懷義下達了命令。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21:16
第一集 第九十五章 暗流涌動

  “聖旨到!”

  隨著一聲尖利的嘶叫,平原城外,官兵大營的帥帳,頓時亂做了一團,香案等物匆匆擺好之后,在十來個御林軍的簇擁下,一個內侍昂首而入。

  在營帳內,齊刷刷地跪了一地的高級將領,頭盔上的紅纓甚是顯目,那個臉上涂了一層白粉的內侍滿意地點了點頭,也只有在這樣的一個時候,他才能體會到做人的一點尊嚴。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內侍所特有的公雞嗓子,還帶著獨特的淮揚口音,高低起伏,婉轉悠揚地在帥帳上空飄蕩,讓這些多為北方人的將領們聽得頭昏腦脹,暈頭轉向。

  “謝主隆恩!”

  宣旨結束之后,楊義臣讓人把內侍和那些御林軍領到旁邊的營帳休息。

  “楊大人,聖旨叫你隨我等快快上路,你可別讓咱家等得太久了!”

  “這位公公,請多多擔待,等我把軍中的事情安排妥當后,一定馬上上路!”

  “這個?不是讓咱家為難嗎?”

  那個內侍面有難色地說道,之所以所以,理由很簡單,想要撈一點好處,雖然知道眼前的楊大人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并且,聖旨宣布的也不是什么好的內容,他還是想試一試,因此,擺出了這幅模樣。

  “叫你等一會,就等一會,哪里這么啰嗦,快隨我來!”

  楊義臣的親兵站到了那個內侍面前,手按在腰刀上,那個內侍嚇得往后退了一步,瞧了瞧營中那些殺氣騰騰的漢子,臉上不由擠出了一絲笑容。

  “楊大人,你慢慢忙,咱家不慌,你把事情辦妥之后,再隨咱家上路吧!”

  趕走了那個蒼蠅一般討厭的內侍后,楊義臣的心情并不曾有所好轉,和宇文醒見面時,瞧見那得意洋洋的神色,以及明顯不是從正途得來的郡守任命詔書,他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但是,當聖旨到達的時候,他仍然無法裝作若無其事。

  “好了,大家不要站著了,回到位置上吧,有一些事情我要你們去做!”

  各將領默默地歸座,等候楊義臣最后一次行使大帥的權力,氣氛頗為壓抑。

  “聖旨上說什么大家都清楚了吧?讓你們各歸其所,也就是說,幽薊的士兵北返,東都的士兵南歸,關中的士兵西還,平原等郡的士兵就此解散。”

  楊義臣的目光緩緩地在這些大將的臉上掠過,這些人這几年隨著他東征西討,敗向海公,滅張金稱,殺高士達,斬格謙,戰功赫赫,如今,卻落得個這般下場,說起來,頗為心酸。

  “大家回營之后,就收拾行裝吧,一定要約束好底下的士卒,對這些士兵來說,能夠不打仗,平安回鄉,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正常的情況下,對大多數士兵們來說,能夠回家種田,不用打仗當然是好事,只是,對楊義臣現在所擁有的這只大軍來說,卻并非如此。

  他手下有一批正規士卒,已經几年沒有回家了,自然非常渴望,雖然,在家鄉等候著他們的也許是荒蕪的田地,以及倒塌的房屋,森然的白骨,當然,這只是可能發生的情況。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在他的軍中,有許多人是真的無家可歸的,他們原本是變民軍中的成員,被官兵俘虜之后,搖身一變,成為了官兵。

  這些人已經失去了土地,無以為生,故而加入了變民軍,投降官兵之后,雖然還是要打仗,也有可能戰死,至少不用餓肚子,至少能夠活下去。如果全軍解散,這些人連吃上飽飯的機會都沒有了,在走投無路之下,他們一定會走上老路,再次聚眾為盜,并且,經過嚴格訓練的他們,比起從前,必定為禍更烈,要想活下去,他們也只能這樣做。

  楊義臣并不是不了解這個情況,不過,他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對這些投誠的變民軍已經有了安排。

  “各位將軍,你們回營之后,把那些投降的變民抽出來,我們不能讓他們就地解散,不然,以前所做的那些就沒有意義了!”

  將軍們點頭稱是,他們也深知其中的厲害,其中一個將軍問道。

  “大帥,這些人,我們該怎么處置呢?”

  沒待楊義臣回話,坐在他旁邊的另一個人插嘴說道。

  “還能怎么處置?這些亂民,不能放任不理,最好,全部殺了,落得個干淨!”

  楊義臣壓壓手,示意兩人不要爭吵。

  “你們只管去做就是了,把他們集中到校場來!”

  等各位將領出帳之后,他把鄧有留了下來。

  “據探子回報,竇建德的大軍已經離開了饒陽城,那里几經戰亂,百姓流離失所,几乎成了一個空城,那里是一個不錯的地方,你整合隊伍之后,就駐扎在那里吧!”

  他嘆了一口氣,然后說道。

  “這些亂民不能讓他們四散鄉里,不然,地方將受禍害,殺了也不是一回事,他們也多少算是我們的同袍,要不是活不下去,又有多少人想要當盜賊啊!所以,我把他們獨立為一營,交由你來統率。一方面,能夠讓他們有事情做,有口飯吃,另一方面,也可以震懾平原,清河,信都等地的反賊,并且,你還要負責監督那個宇文醒,要是對方露出反意,你一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勢頭將他平定,宇文家啊!多年前,他們也曾是一國的皇族,其野心不可小視!”

  “謹遵大人號令!”

  鄧有知道自己承受著楊義臣的期盼,他不由單膝跪地,感覺肩膀上沉甸甸的。

  “前段時間,我從平原的那些豪族那里,得到了一些糧食,勉強夠你那一萬多人用一段時間,回鄉的那些部隊的輜重也全部留給你,這樣,你的實力也算說得過去了,另外,我寫了一封信給清河郡的通守楊善會大人,他會支助你一些糧食,不過,這只能解燃眉之急,你要想辦法,儲存一些糧草,要是不能讓這一萬多人吃飽飯,事情的嚴重性你應該清楚吧!”

  “卑職明白!”

  “那你准備怎么做?”

  “現在是冬天,暫時就用大人留下的那些糧食度日,開春之后,號召軍隊屯田,饒陽一帶,不是有很多荒田嗎?只要能填飽士兵的肚子就行了,軍需輜重,大人已經留得夠多了,大人,請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一定能保這一方鄉土,不會容忍那些反賊流民,亂臣賊子胡作非為,為所欲為!”

  說罷,鄧有從身邊的箭壺抽出一支箭,把它折為兩截,以此為誓。

  “你下去吧,好自為之!”

  瞧著鄧有的背影昂然走出營門,楊義臣長嘆了一口氣,把這個重任壓在了這個年輕人的身上,自己會不會太自私了?只是,全營將官之中,也只有自己的這個學生才能擔任這個大任,他能想出用曹孟德用過的屯田來解決糧食的問題,就比那些只知道上陣殺敵的將領們要強,要想在平原扎下根,對各方的勢力形成威懾,智慧比武勇更為重要。

  大廈將傾!能力挽狂瀾否?只能盡盡人事啊!

  就在楊義臣一片愁云慘淡的時候,在平原城內的醉仙居,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各位,請舉杯痛飲!”

  宇文醒高舉酒盞,向席間眾人高呼,三縷長髯微微顫抖,酒意奔涌,滿面春風。

  “宇文大人擔任平原郡的郡守,實乃我平原之福啊!以宇文大人的雄姿英發,那些宵小匪徒還不聞風而遁?我平原一地,從此安也!無恙也!”

  把這樣的話說得如此順溜,一點也不臉紅的,自然是我們的醉仙居主人管平管先生,他站起身,高舉酒盞。

  “來!來!讓我們代表平原的父老鄉親,感謝宇文大人,敬他三杯!”

  雖然,不恥管平的為人做派,在座的平原各大世家的代表們卻不能不照顧宇文醒的面子,宇文世家,曾經身為皇族,那是何等的高貴啊,要知道在北周的時候,這些世家大族的勢力遠比大隋的時候要強大,宇文家并沒有像文帝,煬帝一般壓制門閥世家的勢力。

  那個時候,在朝堂上的高官,基本上都由世家子弟所把持,連皇后也多從世家中間選出,勢力強大的世家,家中的良田甚至占有了半個郡,房屋庄園相連,浩浩蕩蕩十几里,現在的世家子弟,在接受教育的時候,自家家族的歷史是必須要學的,如此,來培養他們身為世家子弟的高傲,以恢復往日的家族榮光為己任。

  平原雖然几經戰亂,對這些世家來說,損失卻不是很巨大,因為戰亂,失去家園的百姓要不變為亂民,成為盜賊,要不就賣身進入當地的世家大族,躲入塢堡之中,得以生存,與此同時,他們的田地也多半被世家大族以極低的價格吞并,然而,卻沒有多少佃戶對這些家族感到怨恨,更多的卻是感激,原因很簡單,因為這些家族讓他們活了下去,就算是為奴為仆,飽受剝削,只要能活下去,又有什么關系呢?

  所以,戰亂中的世家不僅沒有被削弱,反到壯大了起來,當然,其中也有倒霉的,比如,張金稱進攻平原的時候,為了搶糧,就攻破了几個世家的塢堡,男女老幼,全家上下,殺個精光,雞犬不留。

  故而,張金稱被俘獲之后,被萬民一口一口咬死,不過,那家伙到是個光棍,就算是身受如此酷刑,依然引頸高歌。

  宇文世家對這些世家大族的策略,以拉攏為主,他本身就是高門大閥,除了極少數世家,如博陵崔,清河崔,范陽盧,隴西趙,太原王,滎陽鄭這些大家族因為宇文世家是鮮卑人,是胡姓,不怎么假以顏色外,其他那些小家族的立場都以靠攏為主。

  所以,這場酒宴一直氣氛很好,在管平的引導下,歡歌笑語不斷,當那些經過訓練的舞姬走上堂來,翩翩起舞之時,場面達到了高潮。

  趙夙風所代表的平原趙是隴西趙的遠房,家世也算高貴,只是,家族的勢力出了平原,也只能算是二流,這是趙家人的一大憾事。特別是子弟們出游的時候,一提到自己姓趙,首先,那些人就會問他們是否隴西趙氏,詢問之時頗為熱情,當知道他們是平原趙時,熱情頓時下降八度,有的甚至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那些游學的子弟回鄉之后,提到這件事情,趙家上下,無一不覺得這是恥辱。

  走出平原,把平原趙的名聲打出去,超過隴西趙,成為了平原趙每一代的怨念,趙夙風出席這次酒宴,臨行前,家族長輩再三交代,要他和宇文家拉好關系,只有借著宇文家的這個東風,趙家才有可能扶搖直上,沖上云霄。

  故而,他在筵席上表現得頗為活躍,差不多趕上管平了,甚至,當場舞劍賦詩一首,博得宇文醒連聲贊嘆。

  高暢放下布帘,把目光收了回來,管平特意安排了這間屋子給他,透過屋子的窗,他能清楚地看到對面大堂上酒宴的情況。

  白斯文跪伏在地,神態恭謹。

  高暢在案几前盤腿坐下,白斯文忙拿起酒壺,給高暢的酒盞滿上,手指囊囊地敲著案几,高暢的目光落在略顯渾濁的酒上。

  “還沒有找到人嗎?”

  “小的辦事不利,請主公治罪!”

  白斯文雙手伏地,額頭緊貼地面。

  “起來說話。”

  高暢淡淡地說道,目光不曾從酒盞上離開。

  “最近,平原城的戒備非常森嚴,雖然,已經發動了弟兄們出去尋找,但是,不敢大張旗鼓,嵐姑娘非常聰明,躲藏得很好,不容易找到,不過,我們可以肯定,她還沒有出城,因為城門口對出城的人檢查非常嚴厲。”

  “宇文醒呢?”

  “弟兄們分成几批盯緊了他的人,可以肯定,嵐姑娘不在他的手中,不過,在盯梢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高暢的目光直視在白斯文臉上,白斯文忙低下頭。

  “宇文家的一個護衛曾經到平原的一個藥鋪去抓藥,并且,一天之內,去了兩趟,但是,據我們安排在郡守府的內線報告,宇文醒身邊并沒有人得病,廚房內也沒有熬藥,所以,這件事情很蹊蹺。”

  “那個藥鋪叫什么名字?”

  “慶余堂。”

  高暢沉思片刻,然后說道。

  “你馬上安排人下去,盯緊這個慶余堂,看還有什么狀況,不過,千萬小心,不得打草驚蛇!”

  “是!小的領命!”

  白斯文磕了個頭,退了下去,高暢端起酒盞,放在唇邊,一飲而盡,他嘆了一口氣,站起來,走到窗前,撩開布帘,繼續望著對面的熱鬧非凡的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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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九十六章 金鎖片


  大業十二年(公元616年),十二月,初一。

  平原下了一場大雪,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雪花鵝毛一般紛紛灑灑,從天而降,天穹,大地,銀白一片。

  雪停了之后。

  路邊的積雪足有一尺多厚,附近的小溪河流紛紛結上薄冰,能容小動物從上跑過,冰凌子挂在城樓的檐頭,風呼嘯而過,寒氣襲人。

  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日子,楊義臣帶著一百多個親兵隨著江都來的使者踏上了回朝的路程,送走楊義臣之后,駐扎在平原的隋軍也紛紛拔營起程,向各自的駐地進發。

  鄧有率領的官兵人數最多,足有一萬多人,這些全部由投誠的亂民組織而成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往西北而去,竇建德舍棄的饒陽是他們新的駐地。

  鄧有騎在馬上,瞧著綿延的行軍大隊,心情甚為激越,很有點山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感覺,不知不覺,一縷笑意掠上了嘴角。

  大帥,恐怕我要辜負你的希望了!

  鄧有今年三十許,他的父親是楊義臣父親楊崇的親兵,一起在與突厥的戰斗中陣亡,十五歲的時候,鄧有成為了楊義臣的親兵,一直被他倚為心腹,并且,悉心教導,十五年間,由一個親兵升為了統軍將領,不得不說,楊義臣在其中使了不少的勁。

  大帥,你雖然對我恩重如山,可是,你要走的路是一條不歸路,請恕小的不奉陪了!

  鄧有吶吶說道,目光向南,此時,大帥他們正在渡河吧?

  隋室必亡!經過這么多年的征戰,去過那么多的地方,鄧有非常清楚,隋室必亡!他知道,楊義臣對此也清楚,只是,不想相信而已!

  他馬不停蹄地南征北戰,就是想力挽狂瀾,雖然,反賊反而越剿越多,仍然不放棄,直到他想要維護的這個皇上把他召回為止。

  對鄧有來說,如果,某一棟房子注定要倒塌,他不會去小心維護和修補,反而會加上一把勁,將它推到,徹底重建。

  他才不會像楊義臣一般愚忠,為江都那個只知道享樂的狗屁皇帝賣命,如果,他是楊義臣,肯定會拒絕回朝,在外擁兵自保,要是楊義臣這樣做了,鄧有絕對會忠心追隨,輔佐他建一番功業,然而,楊義臣的選擇讓他失望了,雖然,他知道他一定會如此做,仍然難免失望。

  不過,這樣也好,自己終于獨擋一面了,在頭上再也沒有一個人壓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野心也不僅僅只能是野心而已,而是能夠實現的欲望。

  在如今這個亂世,要想實現自己的野心,必須有兩樣東西,第一是兵,第二是地盤,有兵,才能夠保護自己的地盤不被別人搶走,才能去搶別人的地盤;有了地盤,才能養兵,地盤越大,養的兵就越多。

  這個道理,鄧有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現在,他手里有一萬多人,饒陽城這塊地盤雖然不大,暫時也夠這一萬人歇息了,此時,他需要的是修生養息,韜光隱晦,迷惑周圍的人,等候時機,時機一到,再化蛟為龍。

  想到那個場景,鄧有差一點仰天長嘯,他揮了揮馬鞭,驅動戰馬沖下山坡,几十個親兵打馬跟上,雪花飛濺,露出下面黑黑的泥地。

  在距離官兵行軍大道兩里外的另一個小山坡上,有十來個人站在小山坡的林子里,在向這邊張望。

  高暢站在小山坡的最高處,他的裝扮是標准的斥候裝扮,皮甲,單刀,弓箭,頭上無盔,額頭上綁著一條紅巾。

  風吹了過來,樹梢上的一團積雪落下,正好落在他的頭上,他像沒有感覺一樣,死死地盯著遠處的行軍隊伍。

  陪在他身邊的人有管小樓,崔安瀾和諸葛德威,他們三人離他最近,離他稍微遠一點是十來個親兵,所有的這些人,都和高暢一樣,裝扮簡朴。

  “諸葛德威,你把打探來的消息再說一遍。”

  “是!大人!”

  諸葛德威清咳了兩聲,開口說道。

  “卑職有一個堂弟在東海公那里任職,平原一戰之后,被官兵俘虜,降了官兵,因為作戰勇敢,當上了小校,前些日子,他所在的營中所有投降官兵的弟兄們都被挑選了出來,與別的營被挑選出來的弟兄們混合在一起,組建了一個獨立的營,他們有一萬一千人,就是下面這支行軍的隊伍。”

  諸葛德威瞧了瞧遠方的官兵,繼續說道。

  “在那個新成立的營里,我那個堂弟又升了官,當上了五百人的校尉,前些日子,我和他在城里偶然遇見,我告訴他自己是在管家做庄丁,然后,在酒樓請他喝了一頓酒,他告訴了我許多事情。”

  “你確定他們的目的地是饒陽,難道他們不知道饒陽已經沒有大帥的軍隊了?”

  崔安瀾在一旁插話道。

  “我堂弟是這樣告訴我的,他說這是他們的統領鄧有在校尉以上的會議上講的。”

  諸葛德威瞄了崔安瀾一眼,有些不快地答道。

  “鄧有這個人,你們誰了解?”

  高暢冷冷地說道,他的目光隨著遠處驅馬奔騰的鄧有的身形移動,在他的身后,一隊親兵緊緊跟隨,一面寫著鄧字的大旗在風中迎風飄揚。

  “這個人是楊義臣手下的頭號戰將,武勇過人,東海公就是死在了他的刀下,他不看重錢財,非常大方,戰斗的繳獲總是分給手下的弟兄,在諸葛兄的堂弟參加的那次會議上,鄧有拿出了許多錢財,分給了手下的將領們,我有一個認識的人也在那次會議上,他說,許多將領對鄧有這個人都心懷感激,愿意跟隨他。”

  管小樓的聲音不徐不急地在林子中響起,這是他的風格,無論說話和做事情都是這樣,很穩重,仿佛不管遇上什么事情都不會讓他亂了方寸。

  諸葛德威偷偷瞄了管小樓一眼,得意之情大減,他原以為只有自己才在這支官兵中有內線,了解這支官兵的動向,能夠借此立下大功,得到高暢的賞識,不料,管小樓了解的東西比他還要多,他感到有些泄氣。

  “這支隊伍中校尉以上的將領,投降的義軍占的比例多嗎?”

  高暢繼續問道。

  諸葛德威沒有問自家堂弟這個問題,只好沉默不語,任由管小樓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多,在這支隊伍中,高級的將領大多是正統的官兵將領,有許多原來只是鄧有的親兵,臨時升了職,分派到各營任統領,有的甚至當上了千人的統領。”

  崔安瀾在一旁說道。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吧?要想控制這一萬多以降兵為主的新軍,在關鍵的位置上,只能用自己的親信,如果是我,也會這樣做,穩定下來之后,再對那些低級將領進行分化,拉攏,和打擊。”

  高暢點了點頭,回過身,對諸葛德威和管小樓說道。

  “我不管你們怎樣做,必須盡快在這支隊伍中收買一些內線過來,最好是那種在士兵中有很大的影響力,卻身居下位的人。這支隊伍中肯定有不少人都和我們的弟兄共過事,有的是老鄉,有的是熟人,甚至,有是是親戚,你們回營之后,挑一批機靈的弟兄們出來,分批扮作流民進入饒陽,然后,讓他們加入到官兵中去,執行這個任務。”

  高暢拂去頭上的積雪,繼續說道。

  “這是一項長期的任務,但是,必須盡快去做,要趕在鄧有將隊伍整合好之前,這件事情關系到我們長河營的未來,大家一定不要掉以輕心,明白嗎?”

  “卑職明白!”

  三人大聲應道,樹梢上的積雪簌簌而下。

  “管小樓,諸葛德威,崔安瀾,你們馬上回到各個駐地,進行這件事情!”

  “是!”

  三人不再遲疑,行了禮,退了下去,進入林子,帶上各自的親兵上馬離去,過了一會,高暢也騎上馬離去了,他和那三人背向而馳,往遠處的平原城疾馳而去。

  平原城西城,管家的產業多在這里,酒肆,茶鋪,客棧,騾馬行等等,火燒平原那晚,西城所受的波及最少,故而,大多數建筑依然保存完好。

  管氏當鋪位于一條巷子的深處,分為前后兩院,前院是鋪面,地面全由青磚鋪就,高高的柜台豎立著正對大開的大門。

  當鋪為什么會開在人跡少見的巷子深處呢?按照大老板管平的話,是為了照顧典當之人的自尊心,一般說來,只有在走投無路下,或者需要錢應急,人們才會到當鋪來。要是開在大街之上,人來人往,眾目睽睽之下,有些人或許會為了面子感到取舍兩難,在巷子深處,自然不會有這樣的顧慮了。

  要說,在這個亂世,當鋪還真是一門好生意,許多人飯都吃不上,自然顧不得保留祖上留下的那些寶貝了,再加上盜賊眾多,那些賊贓收起來,也便宜到了極點。

  管氏當鋪在管家的各種產業中,算得上是非常賺錢的生意了,管平對此還是非常重視的,平時,把收集的東西放在密室之中,打仗的時候就關門,一旦沒有戰事,就馬上開門迎客了。

  “你們就在這里等著,我和大牛進去。”

  說話之人正是臉上涂了一層黑灰的阿嵐,除了她和大牛,另外還有兩人,他們站在巷子口,巷子里面就是管氏當鋪。

  這几天,阿嵐他們一直在平原城內,在那些廢棄的宅院里藏身,不敢隨意出門去,他們那十來個人也分散為几路,沒有聚在一起,聚在一起目標太大了。

  干糧已經吃完了,他們必須出來尋找食物,出來之后,才發現城內來回巡邏的士兵們已經沒有了,于是,大著膽子來到了坊市,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原來帶著銀錢那個人把包裹丟了,沒有銀錢,自然無法購買食物。

  沒有辦法,阿嵐只好決定把隨身佩戴的玉佩拿來典當,從路人那里打探到坊市有家當鋪后,就來到了這里。

  那兩個人留在了巷子外,小心地觀察著四周,積雪被掃到了街邊,大街上,三三兩兩,不時有人經過,偶爾,還馳過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

  經過好几次戰亂了,平原人的承受能力越來越強,短暫的和平時期一到,店鋪紛紛開門迎客,人們也走上了大街,進行自己的營生,渾然忘記了几日前的刀山血海,不管怎樣,總得努力活下去啊!

  阿嵐瞧著瞧門前挂著的那塊黑色牌匾,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管字,她低下頭,走進門去,這時,一群人正從當鋪內往外走,阿嵐忙往旁一閃,這才沒有被對方撞倒,身后的大牛就沒有這么幸運了,措不及防,被當先那人撞了開去,險些跌倒。

  對方有五個人,個個腰圓膀粗,走起路來橫行霸道,身上帶著腰刀,看來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輩,阿嵐正要發怒,大牛用眼色制止了她。

  那些家伙哈哈笑道,不僅不道歉,反而覺得很有趣,他們用挑釁的眼色瞄了大牛一眼,揚長而去。

  阿嵐也知道現在不是生事的時候,對方雖然橫蠻無理,也只好暫且忍耐,她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走向柜台。

  “掌柜......”

  她從懷里掏出玉佩,抬起頭,望向柜台里面,突然,她的眼神定在了柜台內那個掌柜的手上,她的臉刷地白了,只是,涂著黑灰,旁人看不見她臉色的變化,只知道她有些不妥,她就像被人定住了一樣,站在柜台前一動不動。

  “小弟,你怎么啦?”

  雖然有些擔心,不過,大牛沒有忘記他們現在假扮的是兄弟,言詞之間,沒有露出破綻。

  “掌柜,你把手里的金鎖片拿給我看看!”

  阿嵐沒有理會大牛,她突然出聲了,語調急促,微微發顫。

  那個掌柜瞧了阿嵐一眼,遲疑了一下,把手里的金鎖片遞給了柜台外的阿嵐。

  果然是它!

  拿著金鎖片的手微微顫抖著,阿嵐全身都在顫抖,上下嘴皮不停顫動,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手中的金鎖片,上面刻著一個信字,這個金鎖片是她的小侄子阿信一歲生日那天,老爹給他打的,阿嵐對它的模樣再熟悉不過,發現全村人尸首的那天,她沒有從阿信的尸體上發現這個金鎖片,現在,卻在這個當鋪里找到了。

  “這個金鎖片是誰拿來當的?”

  阿嵐死死地盯著柜台內的掌柜,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樣,那個掌柜抵擋不住,手指著外面,聲音有些發顫地說道。

  “就是剛才那几個人拿來的!”

  他的話音未落,阿嵐已經風一般地沖了出去,大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不過,也只能跟著追了出去。

  “金鎖片啊!你還給我啊!”

  那個掌柜在柜台內失聲喊道,聲音顯得分外淒慘。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21:25
第一集 第九十七章 血濺街頭


  風迎面刮過來,寒冷刺骨,就像小刀子一般割著臉頰。

   阿嵐全然不顧,只知道向前飛奔,兩旁的木板牆,腳下的泥地,巷子兩側的污雪,各種風景飛快地向她身后退去。

   “小姐怎么了?”

   守在巷子口的兩人瞧見朝這邊瘋狂奔來的阿嵐,忍不住失聲問道。

   阿嵐緊盯著巷子口,那里的天空白得晃眼,一定要抓著剛才那几個人,她的腦子中唯有這個念頭,她瞧見了自己的同伴,知道他們在問自己的話。但是,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在她心中,就像有一萬匹駿馬馳過一般,她猛烈地往體內吸氣,只覺喉嚨像火烤過一樣,又干又澀。

   “抓住剛才那些人!”

   終于,阿嵐叫出聲來。

   她以為她是在高聲叫喊,實際上,她的聲音非常的小,就像是從喉嚨內憋出來的一般,以致,那兩人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么,一臉的迷惑。

   她不再開口說話,低下頭,猛地沖了過去,轉瞬間,就沖到了巷子口。

   “大小姐,出什么事情了!”

   她沒有理會他們,往大街的兩旁飛快地瞧了瞧,剛才在當鋪出現的那群人正好消失在坊市的牌坊下。

   阿嵐心急如焚,她握緊雙手,深吸一口氣,腳下發力,朝著那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曾經無數次向老天祈愿,希望找到屠殺阿信和村里人的凶手,終于,天可憐見,見到了阿信的金鎖片,要是,今天追不上那群人,她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至于,自身的安全,還是別的什么,她已經顧不上了!

   “大牛,出什么事情了?”

   那兩人對著趕了上來的大牛,齊聲問道。

   說實話,大牛也是一頭霧水,但是,他只知道一點,不管阿嵐做什么?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跟著她,保護她!

   “少廢話,跟我追!”

   不知道阿嵐為什么要追前面那些人?也不知道他們是友是敵?大牛多了一個心眼,為了以防萬一,在追出來的時候,他從巷子口揀了一根木棍拿在手里,其余兩個人如法炮制,揀起兩根兩端有些焦黑的木棍,隨著大牛,沿著阿嵐奔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們離開巷口不多久,管氏當鋪的掌柜帶著四五個打手出現在巷子口,他氣急敗壞地望著前面奔跑的那几個人的背影,尖聲喊道。

   “追!給老子追!”

   說罷,一群人跟著追了上去。

   出了坊市,就是貫通東西城門的通衢大道,路上的行人雖然不算稀少,不過,在這亂世,根本比不得太平年景熱鬧,稀疏的人群中,那五個人的身影非常清楚地出現在阿嵐的視線中,他們正悠哉游哉地走在街上,彼此之間似乎在談著什么,笑聲隨風飄來。

   “站住!”

   阿嵐大喊一聲,發力追去。

   在她的身后,跟著大牛三人,在大牛他們身后,跟著當鋪掌柜和他的人,街上的行人好奇地望著這一幕,那五個人也尋聲回過頭來,他們笑容依舊,過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自己這群人是別人追趕的目標。

   是為了剛才在當鋪相撞的事情嗎?真是這樣的話,這個人的反應還真是遲鈍啊!這么久之后才知道憤怒,才想找兄弟們算帳。

   “滄啷!”

   有人抽出了腰刀,為首那人瞪了那人一眼,搖搖頭,那個抽刀出鞘的家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刀回鞘。

   這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主,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的人,說是殺人如麻并不為過,平時,只要他們不去找別人的麻煩就不錯了,還沒有見過敢找他們兄弟麻煩的角色,故而,他們下意識地都想拔刀出來,來一個血濺街頭。

   只是,領頭那人非常穩重,知道自己等人身負重任,在沒有完成大當家交代的任務之前,不能率性而為,特別是在并非自家勢力范圍的平原,萬事都要以忍耐為先。

   雖說要忍耐,不過,并不代表事情找上門來之后,選擇撒腿逃跑,何況,他們并不知道究竟為了什么,那人要追趕自己等人,再加上,在那人后面,還跟著兩撥人,事情沒弄清楚就跑,不是他們兄弟做事情的風格。

   五個人并排著,當街而立,刀雖然并未出鞘,手卻都放在刀柄上,笑容早就從他們臉上消失不見,自身的殺氣很自然地散發出來,連風似乎也被這殺氣激得遠遠地避了開去。

   瞧見那几個人并未逃跑,阿嵐放緩步子,按照高暢所教的呼吸法,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待走到那五人身前時,她的呼吸已經平穩了。

   這五個人身上的殺氣,她能夠感受到,畢竟,她也經歷過一些生死關頭,在尸山血海中也曾經來回几次,她的眼睛瞇了起來,距離那些人十來步遠時,停下了步子。

   大牛三人跑了上來,圍在阿嵐身邊,大家都是沙場打滾的角色,瞧見那些人的站姿,那些人的神態,自然知道對面站著的是和自己一樣的同路人,手上多少也有几條人命。

   那五個人的心神也為之一凜,大牛三人散發出的殺氣并不比他們遜色多少,雖然手里拿的是可笑的木棍,他們也不敢小覷。

   “這金鎖片是誰拿去當的?”

   阿嵐把金鎖片拿在手里,讓對面的人打量,她的面色平靜,語氣緩和,最初的激動,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她記得高暢的話,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不恰當的情緒會影響你對敵的狀態,讓你無法完全發揮自己所有的戰斗力。

   “小賊,把金鎖片還來!”

   掌柜帶著人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他朝阿嵐跑來,然而,腳步卻突然一滯,臉上的神情顯得頗為吃驚。

   急速奔跑之后,阿嵐臉上的黑灰已經被汗水沖走了,雖然,像一個大花貓,她的明眸皓齒卻顯露無遺,乍見之下,掌柜有些發呆,說不出話來。

   “這個金鎖片,是誰拿去當的?”

   阿嵐的語氣很平和,就像在和別人打招呼,問別人吃飯沒有一樣。

   “是我!有問題嗎?”

   起先把刀拔出來的那個漢子向前踏出一步,神態傲然地答道。

   這几個人到平原來,為的是辦一件大事情,他們并不是什么大角色,只是本方的前哨而已,主要是為了給后續的大部隊試探虛實,在來平原前,他們把屢次劫掠的一些珠寶帶在了身上,准備拿來賣錢。誰知道,由于戰亂,平原的珠寶店已經全部關門了,無奈之下,只好把這些珠寶拿到當鋪換錢,這個金鎖片就是那個漢子的私藏,不過,他也記不怎么清楚是從哪里的來的了,因此,當阿嵐問他是從哪里的來的,他無話可答。

   應該是在一次劫掠的時候搶來的吧?好像是從一個小孩身上,自己擰斷了那小孩的脖頸,把金鎖片從他脖子上取了下來。

   應該是這樣?不過,這話也無法出口。

   “你管老子從哪里來的呢?揀的,行不行!”

   惱羞成怒的他只能如此說道。

   “揀的?”

   阿嵐冷冷地笑了一聲,本來極其動聽的聲音由于透著寒氣,顯得格外的陰森。

   “你知道我找你們找多久了嗎?我們全村的人都死了,連小孩你們也不放過,老天爺開眼,全村人保佑,讓你們留著這個金鎖片,讓我終于找到了你們這些豬狗不如的畜生,今日,好為他們報仇!”

   “你***,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面對著阿嵐怨毒的目光,那人有些慌亂地向后退了半步,矢口否認。

   “這個!”

   那個掌柜的咳了兩聲,慢條斯理地說道。

   “老朽是旁邊人,老朽來說句公道話吧,這樣的事情還是交給官府處理為妙,誰是誰非,公堂之上,很快就見分曉!”

   瞧見圍觀的人多了起來,那個領頭的人不禁皺了皺眉,他當然知道自家兄弟的那點破事,屠一兩個村子那是經常干的事情,自己也沒少參與,這事情上了公堂就糟了,雖然,這次來就是和那些官老爺打交道,不過,那是私下里的事情,上不得台面的。

   不能再拖了,時間越久圍觀的人越多,事情也越來辦,瞬息之間,那個領頭的人就下了決斷。

   “殺了他們!”

   他冷冷地說了一句,揮了揮手。

   “滄啷!”

   另外四個人迅速抽出腰刀,向阿嵐他們沖去,領頭那人好整以暇,手放在刀柄上,慢慢向前走去。

   “殺人了!”

   當鋪掌柜一聲尖叫,慌忙逃了開去,他帶來的那些打手事不關己,當然不會上來幫阿嵐他們拼命,遠遠地躲了開去,那些圍觀的人也紛紛向一旁閃去,生怕殃及池魚。

   大牛他們沒有閃躲,知道面前的人是殺死自己親人的凶手時,他們的眼睛迅速地充血了,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待那些人沖過來的時候,大喊一聲,拿著木棍就迎了上去。

   阿嵐空著手,卻絲毫也不慌亂,她踏著高暢教給她的奇異步伐,在對手的刀光中閃躲騰挪,瞧准機會,不是給對方一拳,就是一腿,與她對敵那人顯得頗為狼狽,雖然,阿嵐的殺傷力不夠,不過,要是中上一招,也會隱隱作疼。

   這時,從西城門那邊,有几騎朝這邊緩緩馳來。

   楊義臣的大軍離開平原之后,平原城的治安就交給了郡守府的衙差,看守城門的重任就交給了由本鄉子弟組建的郡兵,不過,不管是衙差也好,還是郡兵也好,都還沒有召集齊全。

   現在負責平原城治安的乃是各大世家支援的丁壯,這其中,管平出的人最多,然而,在他出的人里面,大部分是長河營的人,高暢的部隊占據平原城的時候,并沒有駐扎在城內,也不能隨意外出,所以,有很多人都沒有在平原露過臉,這些人就被選入了管平的丁壯營里面,從某方面來說,現在的平原城有一部份其實相當于重新落入了高暢手中。

   不過,為了不引起宇文全的懷疑,雖然,管家出的丁壯最多,卻也沒有到多得很顯眼的地步,只是比其他的世家稍微多了那么一點點,表面上,城內的各個世家的實力還是旗鼓相當的。

   但是,由于派系眾多,號令不明,這些郡兵的組織非常混亂,因此,城內的戒備遠遠比不上楊義臣的大軍還在時的那般森嚴。

   故而,阿嵐他們在長街上公然厮殺,久久沒有郡兵或衙差上來制止。

   大牛他們由于沒有武器,因此和對手比起來,非常吃虧,几個回合下來,大牛雖然仗著力氣大和對手斗得旗鼓相當,他的兩個弟兄卻或多或少受了輕傷,只是,由于仇深似海,仍在勉力支撐而已!

   場面雖然占優,那個領頭的人卻并不滿足,雖然,暫時沒有人來干涉,不表示一直不會有人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決定出手了。

   他并沒有去幫和大牛斗得旗鼓相當的那人,也沒有去幫讓阿嵐弄得有些狼狽的那人,而是走到了另一邊,那里,他的弟兄一刀將對手的木棍砍成了兩截,正在苦苦追逼。

   他尋了一個空處,跳入場中。

   “滄啷!”

   只聽得長刀出鞘之聲響起,白光隨之一閃,頓時,一只手臂高高飛起,漾起一大片血光,那人輕輕一扭身,點血未沾地離開戰場。

   “啊!”

   這時,一聲淒慘的尖叫方才響起。

   那人急退兩步,反手抽刀,向后刺去,正好,阿嵐的同伴恰好被他的對手逼了過來,于是,長刀刺入他的后背,透胸而出。

   刀出,血濺,中刀之人捂著胸口,頹然倒地。

   那個領頭的人只出了兩刀,就解決了兩個人,如今,四個人在圍攻阿嵐和大牛,那個人眼神如鷹隼一般,死死地盯著阿嵐,阿嵐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同伴的慘叫聲回蕩在阿嵐耳邊,她的心中無比悲苦,都是自己的錯啊!不應該報仇心切,高暢不是說過嗎,不要依照感情去做事情,在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三思,自己為什么這樣心急呢?只要跟蹤他們,知道這些人住在哪里之后,到時糾集人手,拿上武器再動手多好啊!不像現在,不僅報不了舊仇,反到另添新仇,甚至,自己也要死在這里了吧?

   不!沒有見到他之前,自己一定不能死!

   這時,阿嵐的耳邊傳來了奇怪的聲音,是戰馬在踏著小步沖刺的聲音,眼角的余光透過刀光的空隙望去,她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她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止了呼吸,她的腦海在那一刻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望著那里,那里,高暢騎著戰馬,高舉著橫刀疾馳而來。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21:29
第一集 第九十八章 審訊


  突然瞧見高暢的那一刻,阿嵐的身體失去了反應。

  一道刀光向她直劈而來,刀鋒極速地划過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聲,阿嵐渾然不覺,她只望向一個地方,視線中,那個人的身影攸然出現在身前,前面白光閃耀,他的臉藏在一片黑暗之中。

  “當!”

  馬至,人至,刀至!

  刀飛,頭斷,人倒!

  一只手從那團黑影中伸了出來,突然出現在阿嵐身前,阿嵐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只覺一股大力從那手上傳來,她就像被細線拽住的風箏一樣,飛了起來,落在了奔騰的戰馬上,落在了那個人的身后。

  “抱著我!”

  夢中無數次出現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冰冷無情,就像萬年不化的積雪,就算在太陽的暴晒下,依舊冒著一絲絲寒氣。

  阿嵐的眼前模糊了起來,她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了身前的這個人,心中洋溢著一股暖流,在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抱住了整個世界。

  是的!身前的這個人就是她的世界!就是她的生命!

  高暢高坐在戰馬上,冷冷地注視身前活著的那四個敵人,在那四個人周圍,高暢的親兵驅馬圍成了一個小圈。

  “你們是什么人?我們是你們的郡守大人的朋友,千萬不要誤會!”

  那個領頭的人無法保持鎮定了,他看高暢他們身上的裝扮,以為他們是負責城內治安的郡兵,看對方毫不留情地將自己一個兄弟的頭顱砍了下來,生怕對方繼續痛下殺手,為了活命,只好把王牌亮了出來,只要見到郡守大人,說出自己的來意,自然能夠活命,雖然,違背了不得大張旗鼓的命令,不過這是不得已的選擇,自家的頭領多半能夠體諒!

  高暢望著他,沉默不語,就像在望著某個遙遠的世界一樣。

  不知道阿嵐為什么和對方起沖突,現在,也不是問這件事情的時候,這里,雖然是管府庄兵的勢力范圍,然而,人多眼雜,要是被人認出自己就是曾經占據過平原的反賊頭目那就不好了。

  高暢腳尖輕觸馬腹,戰馬邁動四蹄,向前一小步,他舉起刀,指著對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放下武器投降?或者,死?”

  那人的眼神閃爍不定。

  放下武器?很久以前,在他上戰場的時候,有人曾經告訴過他,武器就相當于士兵的生命,放下武器,也就是放下了生命,除非有一天,你離開了戰場,不然,一定不要放下武器,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給別人主宰。

  把命運交付給別人決定?還是自己主宰?他瞬間有了決斷。

  他的手剛放在刀柄上的時候,高暢驅馬沖了過來,他身下的坐騎并不是精選的上等好馬,為了掩藏身份,他騎的不過是一匹劣馬,故而,啟動的速度并不快,當高暢驅馬沖過來的時候,那人已經抽出了腰刀。

  他往側一跳,就地一滾,刀花滾動,朝高暢戰馬的前蹄砍去。

  高暢手中沒有長兵器,在他看來,只要他放低身子,高暢就不可能砍到自己,畢竟,高暢手里拿的只是一把三尺來長的橫刀。

  高暢沒有做其他多余的動作,他只是將刀脫手甩出,化做一道白光,向在地上滾動的那人釘去,那人大駭,顧不得再砍高暢戰馬的前蹄,收回腰刀。

  “當!”

  兩刀相擊,發出一聲脆響,高暢的橫刀被他撥到了一旁,高暢也驅馬從他身邊馳過,地上的積雪漾起,漾了他一頭一臉,讓他顯得格外狼狽。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在他身后響起,他忍不住回頭,一個同伴被對方的騎士用長矛刺穿,像肉串一樣被對方串在長矛上,只見那人四肢一陣抽搐,頃刻,就不動彈了。

  “跑!”

  他大吼一聲,只是,兩條腿又怎能跑過四條腿呢?他在絕望中感到了后悔,或許,剛才就應該投降吧?

  在實力極其懸殊的情況下,反抗并不比投降來的英明。

  “你們,留一個活口,這個人,我來對付!”

  身旁的親兵把一只長槊遞給了高暢,高暢伸手接過。

  “讓我下來吧?”

  阿嵐凝視著高暢肩后飄飛的黑發,有些不舍地說道,雖然,她舍不得離開他,然而,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在戰斗中拖他的后腿。

  “不用,你抱緊我,很快就能解決戰斗!”

  “嗯!”

  阿嵐應了一聲,手上加了一把勁,隨后說道。

  “這個人,我要活的,還有那邊那個!”

  她指了指自承拿金鎖片去當鋪的那個家伙,那人正在大牛的攻擊下狼狽逃竄,此時的大牛不再赤手空拳,手中拿著一杆長槍,在仇恨的驅使下,一杆長槍舞得虎虎生風,槍花舞動之處,不時撩起一溜血花,有兩個騎士騎在戰馬上為他掠陣,使得對手無處可逃。

  “啊!”

  那個領頭的人大叫一聲,踏著小碎步朝高暢沖來。

  他自知今日無法幸免,看樣子,這些新來的郡兵和前面那几個人是同一路人,既然如此,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自己這些人和他們有屠村之仇啊!

  絕望到了極點,反到令他將一切拋諸腦后,心中只剩下了熊熊燃燒的戰斗火焰。

  對方和身后那人的交談,他都聽在了耳內,活捉自己!這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吧!要知道,在以勇猛善戰著稱的本方軍中,他也算得上是排在前面的好手,不然,也不會擔任領隊來平原這個鬼地方了!

  他和高暢的距離也不過十來步,在這樣短的距離,戰馬根本沖不起來,所以,他選擇了沖上去,把和高暢的距離拉近,畢竟,他的手里只有一把三尺長的橫刀,對方手持的卻是一丈長的馬槊,要想戰勝對手,最好靠近他,這樣才能發揮短兵器的長處。

  高暢并沒有驅動戰馬前沖,而是單手持槊,另一只手輕拂身下的戰馬,安撫由于受到對方殺氣激蕩略顯不安的它。

  阿嵐緊緊地抱著高暢的腰,臉貼在他的后背上,她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在現在的她的世界里,只有高暢,沒有別人的存在。

  待那人就要沖上來之際,高暢一勒馬缰,身下的戰馬前蹄頓時立了起來,他手中的長槊從馬腹下毒蛇一般朝那人胸前刺去,疾如閃電。

  那人的雙眼一片血紅,他猛吼一聲,強行扭腰轉胯,向旁一閃,眼看高暢的長槊就要貼著他的胸前刺過。

  然而,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那只長槊卻在空中奇跡般地一凝,原來,縱然這樣快如疾電般的一刺,高暢仍然留有余力,在堪堪與那人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突然,變疾刺為橫掃。

  “蓬!”

  隨著這一聲巨響,那人悶哼了一聲,肋下被長槊重重地一擊,身不由己地往一旁飛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戰馬從他身前馳過,馬蹄踢起的積雪涼涼的落了他一臉,他勉力坐起身,想要拾起掉在自己身邊的橫刀,一只長槊的槊尖橫在了他的喉間,他只覺咽喉處涼絲絲的,寒氣滲人。

  他抬起頭,坐在馬上的敵人高高在上,恍惚之間,他覺得他就是一尊遠離人間的神,所有的人似乎都該匍伏在他的腳下,在那一刻,他身上抵抗的意志徹底蕩然無存。

  很快,兩個親兵沖了上來,將他按到在地,捆綁起來,他沒有反抗,臉貼著冰冷的積雪,心如死灰。

  這時,那邊的戰斗也結束了,那個身懷金鎖片的家伙被大牛生擒活捉了,其余那人被亂刀砍翻在地。

  “把弟兄們的尸體帶走,你留下來,和趕來的弟兄商量一下,隨便找個理由把這件事情瞞過去。”

  說罷,高暢一行人帶著俘虜和同伴的尸體很快離開了,留下了兩個親兵來善后,善后的事宜他并不擔心,畢竟,這一帶是管平的庄兵的管轄范圍,也就是說,變相由長河營控制的,那些當鋪的人是管家的人,他們應該知道什么時候最好閉嘴,至于,那些看熱鬧的人,在這個亂世之中,這樣的場面并不少見,他們的好奇心已經疲憊了,對他們來說,自己的事情最為重要,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會有人多生事端!

  在西城門的城牆下,有一片屋舍,這里,就是這些化裝成管家庄兵的長河營的駐地,他們負責看守西門。

  那兩個活著的俘虜被五花大綁地關在了一個小屋里,他們的嘴里塞著破布,發不出聲音來,兩個士兵守在門外。

  兩個人的表情各不相同,那個被高暢擊敗的家伙神情漠然,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另一個典當金鎖片的家伙則面如土色,被擒之后,全身上下就抽搐不停,恐懼始終籠罩著他,不曾離去。

  門開了,高暢走了進來,這個時候,他已經從阿嵐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安慰阿嵐兩句之后,他准備審訊這兩人,從先前和這些人的對話中,他們不是隨意到平原來的。

  “把他拉到另一個屋子去!”

  高暢指了指那個仍然在抽搐的家伙,在另外間屋子里,阿嵐和那些失去了親人的村中漢子正在等候著這家伙。

  待那人被拖了出去之后,他走到另一個人身前,將塞在他嘴里的破布拿了出來,他有一種直覺,在這個人身上,會得到一些意外之喜。

  “說吧!你們是什么人?”

  那人沒有回答,視線冷冷地停留在屋頂的屋梁上,這時,在另一個屋子里,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那慘叫聲是人在絕對痛苦下唯一能發出的聲音,慘叫聲入耳之后,那人的臉色雖然沒有改變,眼神在瞬息之間卻顯得有些散亂。

  高暢注意到了,他冷冷地說道。

  “你想飽受折磨而死嗎?不!我不會像他們那樣做,在砍下你的腦袋之前,我只會把你的那個割掉,據老人們說,沒有那個的人投胎轉世的話,下一輩子也只能是天閹!”

  那人的臉色變了,死亡,他并不怕,酷刑,也算不得什么,但是,要他在臨死前身受這樣的恥辱,卻是無法承受的。

  他怨毒地瞧著高暢,在那一刻,他覺得對方就像是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魔鬼。

  “你要不說的話,我也不會強求,我想,在那間屋子的那位恐怕已經在交代了吧!如果,你交代的東西我覺得有價值的話,或許,會饒你一命!”

  那人的面色陰晴不定,轉眼之間,變換了無數個表情,終于,他的嘴唇微微顫動著,開始說話了。

  “我叫魏大膽,乃是歷山飛魏刀兒的部下!”

  魏刀兒!這人高暢自然知曉,正因為知道這個人,所以,略感詫異。

  對河北各地的各路反賊軍,他都暗地里派人去搜集他們的情報,主要通過管平的商業網絡傳達訊息,不過,情報工作是一件長久的事情,他只不過剛實施不久,這方面的人才也不多,故而,并沒有得到什么具體的訊息。至于,暗地里派忠心耿耿的屬下去偽裝投軍以做自己的眼線,這個計划也才剛剛啟動,正在營中尋找既對自己忠心,又反應機敏的人。

  只是,雖然很多事情都沒有走上軌道,情報工作還是一團糟,對魏刀兒這個人,高暢還是有所了解的。

  他的部眾這個時候不是在和太原李淵作戰嗎?他的搭檔漫天王王須拔正在率軍攻打涿郡一帶吧?他的勢力范圍在上谷郡附近,以及深澤一帶,他派人來平原做什么呢?

  “繼續說下去吧?”

  隨著那個叫魏大膽的家伙的述說,高暢的心情上下起伏不定,不過,他的臉色依舊如常,許多的想法和計划在他的腦子里風起云涌,不停變換。

  與此同時,在另一間屋子里,另一個家伙的慘叫聲不絕于耳,當那慘叫聲由高轉低,最后,變為細若蚊吟的呻吟時,高暢走出了這間小屋,把門掩上。

  外面的空氣非常新鮮,雖然,難免有些冷冽,他深吸了一口長氣,視線緩緩轉向一旁,在那里,阿嵐剛好從另一間屋子走了出來。

  她痴痴地望著他,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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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九十九章 伏擊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從几千米的高空俯覽下去,景色果然如此。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卻并非如此。

  銀白的大地上,爬著一些小黑點,這是飛在高空的蒼鷹的眼中所見;躲在雪地上露出的草叢旁的那只野兔所見到的,則是一個馬隊。

  蒼鷹從高空中無聲地滑翔下來,掠過堆滿積雪的樹梢,如同一塊石頭攸然降落,雙爪在地面一撈,擒住那只躲閃不及的野兔,向天空深處飛去。

  “嗖!”

  隨著一記弓弦聲,箭矢破空而去,尖銳的呼嘯聲隨著原野上空的風遠遠地傳了開去,那只飛翔在天空的蒼鷹發出了一聲悲鳴,雙爪一松,已然垂首待死的野兔從高空落了下去,掉在雪地之上,蒼鷹在空中搖晃著划了一個不大的圈,隨后,直直地落了下來。

  一騎飛掠過去,馬上的騎士使了個蹬里藏身,身子在疾馳的奔馬上攸然消失,待馬奔過那塊雪地之時,他的身形再次出現在馬背上,手上多了兩樣東西,右手拿的是中箭的那只蒼鷹,左手拿的那只從高空下摔下來的野兔。

  他雙腿夾著馬腹,戰馬轉了個圈,重新朝馬隊馳了回來。

  “太保爺,好箭法,一箭射中了兩個!”

  射箭的是一個面白無須的年輕人,在那張臉上,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特征,在臉的中部,長著一個突厥人常見的鷹勾鼻。

  那人哈哈一笑,收起長弓,將它背在肩上。

  “把這兩個畜生收起來,今晚到了平原,找一家店加工,給弟兄們打牙祭!”

  “是!太保爺!”

  這是一隊五十余人的馬隊,由北地而來,前往平原,射蒼鷹那人叫魏晨,乃是魏刀兒的義子,由于排行十三,故而旁人稱他為十三太保。

  魏晨是魏刀兒的信使,此次前往平原,負責魏刀兒和宇文世家的聯絡,魏刀兒和宇文世家的聯系由來已久,在他還沒有隨著王須拔起兵反隋的時候,就有聯系。

  那個時候,魏刀兒是隋朝和突厥邊境線上最大的走私販子,手底下有龐大的馬隊,一面走私,一面兼干馬賊的勾當,他所負責的走私物資多由宇文世家吃下,后來,宇文世家違背禁令,與突厥私下里做邊貿生意的事情暴露之后,他也受到了連累,只好帶著兄弟們進入突厥,專做馬賊的營生來。

  等宇文化及重新被楊廣起用之后,他也回到了隋境,不過,沒有做走私生意了,有哪一門生意比拿刀去搶別人的東西這種無本生意來錢快呢?王須拔在上谷起兵反隋的時候,他帶著自己的馬賊弟兄加入了進去。

  由于楊廣三征高麗,大修宮室,修建大運河,以致田地荒蕪,飢荒遍地,流民四起。因此,短短的几個月的時間,在河北一地,他們就聚集起了十來萬人。

  表面上,他們的實力非常強大,實際上不然,由于沒有固定的根據地,多以搶劫為生,日子一長,搶無可搶,大軍頓時陷入了糧荒,如果沒有糧食,這聚集起來的十來萬人一夕之間就可以四散而去。

  沒有辦法,大軍只好分流,一部份由他的義子十三太保之首的甄翟兒率領,一路收攏流民,號稱十萬大軍,西進太原就食。

  最初,這一路大軍發展非常順利,大敗隋將軍潘長文和慕容羅喉軍,殺死隋將潘長文,太原府,乃至河東全境皆大為震動。

  這個時候,楊廣任命了自己的老表李淵為太原留守,虎賁郎將王威、虎牙郎將高君雅為其副將,率領河東太原兵馬6000余人,進剿甄翟兒的亂民軍。

  如今,兩軍在雀鼠谷形成了對峙,總的說來,情況對甄翟兒一方不利,比拼消耗,他比不過得到大量輜重糧草支援的李淵軍。

  另一方面,漫天王王須拔率領本部人馬攻打幽州,卻受阻于堅城之下,戰況不利。

  為了獲得糧草和輜重,度過這個寒冬,魏刀兒決定和宇文世家結盟,用一部份精銳士卒與大量人口來換取宇文世家的支援,這件事情在雙方的信使來往之中,達到了一定的默契,負責與魏刀兒聯絡的就是現在的平原郡郡守宇文醒。

  本該在洛陽的宇文醒其實一直待在北面,與管平見面的時候,他并沒有和管平完全說實話,他之所以一定要當上平原郡的郡守,其實,就是為了和魏刀兒做交易,各取所需。

  畢竟,狡兔尚且三窟,何況,一個傳承上百年的大家族。

  如今,宇文士及留在宇文世家的根本重地關隴一地,宇文化及留在朝廷的中樞,在北地,也應該弄一個根據地出來,這是宇文世家的戰略抉擇,平原郡就是他們的首選。于是,一系列的計划開始了,把楊義臣調回朝中,由宇文醒擔任平原郡郡守,籠絡當地的家族,利用和魏刀兒交易來的人口組建一支新軍,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展開,現在,正是做交易的時候了。

  魏晨就是來平原和宇文醒見面,代表魏刀兒與宇文家正式結盟的使者。

  魏晨本就是魏刀兒的本家人,在義子之中排行最小,也最受魏刀兒寵愛,在魏部,他主要負責打探情報,以及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前段時間,他率領手下的人一直在平原郡,清河郡,信都郡等地流竄,打探消息,看有沒有主力部隊南下的可能,然而,看見張金稱,高士達等豪強紛紛被楊義臣鏟除掉,懾于楊義臣的聲勢,只要他一日還在平原,魏刀兒就不敢南下。

  尚家庄的屠殺事件就是由這個十三太保一手策划的,理由很簡單,他需要糧食和補給,也需要隱藏自己的蹤跡,時不時,他就要找這么一個小村子來補充給養,順便給弟兄們找找樂子,他手下這批人都是一段時間不聞血腥味就不舒服的家伙。

  殘暴?無情?沒有人性?

  也許吧?他根本不在乎,在這個亂世,只有比別人狠才能活得更好!弱者是沒有資格對強者說三道四的!

  “太保爺,看情況,要晚上才能趕到平原城,那時城門大概已經關上了,我們進不了城,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再趕一會路,然后,找一個地方歇歇腳,順便讓弟兄們樂和樂和!”

  說話那人叫費立國,正是幫魏晨把獵物揀回來的心腹親兵,他非常善于察言觀色,也善于拍馬屁,讓魏晨特別滿意,對他一向言聽計從。

  “好吧!如果有合適的地方,弟兄們趕了好几天的路,辛苦了!”

  “嗚!喔!”

  他手下的那些人齊聲高呼,原本顯得有些萎靡不振的隊伍頓時提起精神來了,在前面探路的兩個游騎也聞聲回過頭來。

  “等一等!”

  魏晨突然高舉右手,他神情凝重地望著前方,在前方一里開外的小土坡上,一個身著銀白色甲冑的騎士騎著一匹漂亮的白色戰馬幽靈一般出現在土坡上,他全身雪白,和身后的雪景渾然一體,頭盔上的面罩放了下來,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魏晨身下的黑色駿馬不安地踏著小碎步,每當它感到危險的時候,就會像現在一樣表現得非常煩躁。

  魏晨輕輕撫摩著坐騎的脖子,它漸漸安靜了下來。

  他往四周瞧了瞧,除了前面那個不大的土坡外,四周都是曠野,一望無垠,這里,根本就不是埋伏的好場所。

  那對方的目的是什么呢?看對方的樣子,一定是專門針對自己這一行而來,絕非偶然相遇。

  那人縱馬下了土坡,一面大旗從土坡上升起,上面繡著一個斗大的鄧字,接著,几十個騎士出現在山坡之上,他們全部身披重甲,看樣子,應該是官兵的精銳部隊。

  前面探路的兩個斥候已經打馬奔了回來,對方并沒有發起沖鋒,而是靜默無聲地立在土坡上,只有最先出現的那個銀甲騎士向這邊緩緩行來。

  那兩個斥候距離他只有兩百米,這距離正在慢慢拉大。

  魏晨的瞳孔稍微收縮了一下,那人的手中奇跡般地出現了一張長弓,他將弓橫放,搭上了兩支白羽箭,馬兒輕輕揚蹄,他的身子轉了過來,側對那兩個馳馬飛奔的斥候。

  弓弦拉出了一個漂亮的半月,手指一松,兩支白羽箭離弦而出。

  “小心!”

  箭離弦而出之時,魏晨的手下齊聲高呼。

  無論他們叫得有多響亮,都無法挽回那兩個斥候的命運,當那兩個人同時從馬上摔下去的時候,他們才聽到了箭矢在空中飛行的呼嘯,一弓兩箭,一箭一命,箭的速度居然比聲音還快,一想到自己的敵手是這樣的人,他們不由感到膽寒。

  相比之下,土坡上的鐵騎士氣頓時高漲起來,他們高聲齊呼。

  “雷!”

  殺氣激蕩,風聲淒厲。

  雷騎!

  魏晨曾經在遠處觀看過楊義臣的大軍和高士達的部隊戰斗的場面,雷騎乃是官兵中的精銳重甲騎兵,高士達的本陣不到一刻鐘就被這支騎兵沖垮了,眼前這支騎兵無疑正是雷騎。

  楊義臣不是已經被召回江都了嗎?大軍也各歸其所了,怎么,在這里卻出現了雷騎,莫非,宇文醒欺騙了我們?

  “走!”

  正面和雷騎抗衡無疑是個愚蠢的主意,然而,雷騎由于身披重甲,速度遠遠不如他們的這些輕騎,撤退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魏晨輕輕一拉馬缰,其余的人和他做著同樣的動作,想要調轉馬頭離開。

  這時,一陣戰鼓聲從土坡上傳來,戰鼓隆隆,殺伐之意,直沖云霄。

  戰鼓聲剛一響起,魏晨部兩旁的原野突然有了響動,在距離他們不足一百步的兩側,一群弓箭手就像從地底下突然冒出來的一樣,他們在雪地里露出上半身,呈八字型將魏晨部包圍起來,清一色的弩弓對准了他們,這個時候,他們正在調轉馬頭,并沒有完整的隊形,也無法策馬飛奔,當突然在這么近的距離看見這么一群弓箭手的時候,他們齊聲發出了絕望的呼喊。

  “嗖!嗖!”

  箭矢如蝗,又如午間的驟雨,密不透風地打了過來,在這么近的距離,根本來不及反應,魏晨和他的手下只能做本能的閃避,人們就像下鍋的餃子一樣,從馬上墜落下來,慘叫聲不絕于耳。

  遠處,雷騎在那個銀甲騎士的帶領下,如同颶風席卷大地一般沖了過來。

  瞧著敵人在自己的伏擊下紛紛墜馬身亡,那些弩箭手的神色非常興奮,就為了這短短的一瞬間,他們在雪地下埋了兩個時辰,幸好,雪地下面并不像他們想象中的那般寒冷,只是,為了不引起敵人注意,不能隨便動彈,有很多士兵的身體都已經麻木了,多虧地洞挖得比較深,不用卷縮身子,情況不是很嚴重,一聽到鼓聲,還是能夠從雪地里鑽出來,伏擊敵人。

  魏晨被這一輪箭雨射懵了,那些弩箭手是怎么出現的?敵人為什么要伏擊自己?敵人為什么知道自己要經過這里?

  最后,他的腦子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逃!他要逃!他要活下去!

  他一把抓過身旁的費立國,擋在自己身側,費立國還未來得及出聲,就被射成了馬蜂窩,他一手抓住這個人型盾牌,一手舞動橫刀,雙腿緊夾馬腹,驅動戰馬向前沖去。

  有几個落在后面的游騎見勢不妙,調轉馬頭,落荒而逃,魏晨見狀,甚是后悔,早知道,自己在后面壓陣多好。

  終于沖出來了,前方一片開闊地,魏晨不由一喜,然而,就在他欣喜之際,一股大力重重地撞在他的后背,他身不由己地從馬上飛了出去,天空,大地,銀白的世界在他視線中不斷旋轉,這時,他聽到了箭矢划空刺耳的呼嘯聲,那是他在這個世界聽到的最后的聲音,突然眼前一黑,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那個銀甲騎士驅馬來到陣前,他手里拿著長弓,眼睛冷冷地注視著戰場,那些弩箭手沖了上來,打掃戰場,發現還有活著的敵人,就用腰刀在他的頸間一拉,幫他們解脫。

  那個銀甲騎士把頭盔的面罩抬了上來,露出了高暢英俊而蒼白的臉。

  “大人,要追擊那几個人嗎?”

  “不用!”

  高暢望著遠方打馬狂奔的潰兵,冷冷地笑了笑,說:

  “我需要他們活著,把今天的事情帶回去,告訴那個歷山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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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百章 雀鼠谷


  大業十三年(617年),一月初。

  雀鼠谷。

  昨晚一直在下的雪,今日凌晨,終于停了下來,昨晚那場雪并不算大,積雪不厚,只是,天地間依然白茫茫一片。

  在雀鼠谷兩旁的高坡上,新任太原留守唐國公李淵的六千大軍與甄翟兒的兩萬多變民軍隔著兩里寬的溝谷對峙著。

  從辰時開始,兩軍就擺好了陣型,然而,直到午時,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戰機,雙方依舊對峙著。

  甄翟兒擺出的是一字長蛇陣,首尾相連,布陣接近十里,他親率主力位于中軍。李淵的布陣卻與他大相徑庭,以羸弱之兵居中,多張旗幟,全部輜重繼后,為大陣;自率精騎千余人分左右隊,為小陣。

  “世民,今日一戰如何?”

  李淵騎在一匹棗紅馬上,揮動馬鞭,指向溝谷對面的甄翟兒軍,對身邊的一個玄甲小將說道,那玄甲小將正是他年方十八的次子李世民。

  李世民身形挺拔,相貌甚是俊美,一身玄甲,雖然眉目清秀,看上去卻沒有絲毫文弱之氣,英氣勃勃。

  李世民年紀不大,卻已久經戰陣,還在十六歲的時候,就率領過鄉兵沖擊過突厥大軍的營地,解了楊廣的雁門之圍,那時,就有了驍勇善戰之名。

  李世民抬頭望了溝谷對面一眼,對面的甄翟兒部黑壓壓的一片,他們像野獸一樣咆哮著,發出嗚喔,嗬嗬的叫聲,雀鼠谷的上空,一些雀鳥上下盤旋,不敢落下,過了一會,像一堆黑沙子一樣,撒向了遠方。

  “不過是烏合之眾而已,我軍戰前部署得當,此戰,我軍必勝!”

  回話之時,李世民仍然盯著對面的甄翟兒軍,臉上沒有什么表情,雖然,作戰計划已經制定了,該做的事情都做了,他還是想尋找敵軍的漏洞,希望能有多一種選擇。

  “那,這里就交給你了!”

  李淵瞧著自己的愛子,滿意地點點頭,隨后,騎著戰馬在親兵的簇擁下從土坡后向戰陣的另一端馳去。

  午時一過,戰機終于出現了。

  位于中央的李淵軍由于大多是老弱之軍,與敵軍對峙時間一長,難免疲憊不堪,自然有了懈怠之意,甄翟兒在對面看得分明,以為戰機到了,于是,命令擂鼓進軍。

  隨著喧亂的鼓聲,甄翟兒的部隊像雪崩一樣,從并不陡峭的土坡上沖了下來,沿著還算平坦的溝谷向李淵軍沖來,也許是為了給自己壯膽,他手下的士兵大多張大了嘴巴,嘴里發出沒有任何意義的喊叫,一時之間,殺聲震天。

  主陣的武賁郎將王威坐在戰馬上,示意揮舞大旗,同時,下令擂鼓進軍。

  前軍大隊揮舞著武器,嘴里和敵人一樣吶喊著,向敵軍沖去,眼看雙方的軍隊就要撞在一起,甄翟兒的前鋒突然往旁一閃,數千騎兵吼叫著,揮動長矛,砍刀,馬槊,突陣而出,向官兵的前陣急沖而來。

  稍一接觸,官兵的陣型就已崩潰,甄翟兒騎在戰馬上,揮舞著馬槊,在親兵的簇擁下,朝著后陣的帥旗處沖去。

  他最喜歡運用這一招,把精銳騎兵藏在前鋒的后面,然后,出其不意地沖過去,直接殺向敵軍心腹,隋將潘長文就是這樣死在他槊下的。

  眼看這一招又要得手,他不由得意萬分。

  官兵的大陣在這股騎兵的沖擊之下,也很快崩潰了,士兵們撒開雙腿向后逃命,被甄翟兒部繳獲了許多面軍旗,隨即,猛沖后陣的輜重,輜重隊未經一戰就落荒而逃,有些箱子被打翻在地,銀錢,綢緞撒了一地。

  甄翟兒部本就是沒有經過訓練的盜賊,見狀紛紛下馬搶奪財物,就像街上的地痞流氓一樣,有的甚至為了財貨,拔刀相向。

  場面亂成一鍋粥,甄翟兒無法把部隊聚集起來。

  “殺賊!”

  眼見時機到了,李世民高呼一聲,舞動戰刀,率領几百名精騎從左面向敵軍掩殺而去,與此同時,他的父親李淵也從右面率領同樣的騎兵小隊朝敵軍沖去。

  “射!”

  待要沖進敵陣之時,李家父子所率的騎兵小隊紛紛從身上取下長弓,朝著亂成一團的敵人搭箭射去,箭雨過處,敵軍無不應聲而倒。

  這支騎兵小隊不是官兵的精銳部隊里常見的重甲騎兵,而是李家父子在與突厥征戰的過程中,借鑑突厥的輕騎兵建成的一支精騎,所用的戰法大多來自于突厥騎兵。雖然,在正面沖陣中他們比不上重甲騎兵,然而,在機動性上,靈活性上卻不知強了多少,有了這個特點,李世民常常以其機動性來尋找戰機,不停地迂回轉移,尋找敵軍的薄弱點,找對位置,就猛然發起進攻,切割敵陣,將其擊潰。

  甄翟兒部沒有料到會受到官兵的逆襲,措不及防之下,慌亂逃竄,士氣盡喪,甄翟兒雖然努力收攏余部,想要整裝待戰,無奈軍心全無,潰敗已無可避免。

  這時,一直埋伏在輜重營后面的精銳官兵也掩殺了上來,再加上被李家父子的騎兵沖垮了陣型,甄翟兒的士卒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向后奔逃,四下亂竄。

  “殺!”

  李世民揮舞戰刀,將一個敵軍的頭顱砍下,他的喊聲鏗鏘有力,所率的那几百騎在亂軍中上下沖殺,陣型也不曾有絲毫的散亂,他們像一股鐵流圍繞著潰兵不停沖殺。

  一個個盲目奔逃的敵軍紛紛被后面追上來的官兵砍去了腦袋,斬斷了手臂,被長矛刺穿,被馬蹄踐踏,哭喊聲震天,他們不停地向前奔跑,丟棄了戰甲,丟棄了武器,一心想要逃離這個地獄一般的戰場,騎在馬上的騎兵在奔跑的途中,就算把本方的士兵撞倒了,也不停步,有的甚至揮刀砍殺前方阻路的潰兵,一切都是為了活命。

  看見無法逃脫,大批大批的士卒紛紛扔下刀劍,舉起雙手投降。

  “不要殺俘,大家跟我繼續追!”

  李世民高聲喊道,戰馬躍上土坡,輕騎們跟在他的身后,繼續向前沖去。

  甄翟兒的殘部并沒有跑遠,他們躲進了雀鼠谷的后營,那里有著士卒們的家屬,隊伍里男女老幼數萬人,牽著牲畜,馱著包裹,帶著鍋碗,甄翟兒所謂的十萬大軍就包括這些人在內。

  以劫掠為生的變民軍就是這樣,他們沒有明確的政治綱領,沒有嚴厲的軍紀,他們聚在一起,走州竄縣,一路上,如同蝗虫過境,吃光了一州的糧食,又去吃另一州的庄稼。不僅吃大戶,就連一般的平民也不放過,平民沒有了生路,只好帶著家眷隨著他們向別的地方遷移,軍隊就像裹雪球一樣,越聚越多,然而,戰斗力卻沒有根本性的提高。

  就像甄翟兒,他所倚仗的也只能是靠馬賊為班底的那數千名騎兵,那支隊伍潰敗,全軍也就失去抵抗力了。

  半年前,李淵去絳郡剿滅盜賊敬陀,他聽從了李世民的意見,采取了鎮壓和招撫相結合的政策,那些盜賊都是農家出身,得知后紛紛返鄉投降,李淵不僅借此收編了一萬來人的精壯作為士兵,并且得到了仁慈的好名聲。

  所以,當李淵父子率軍趕到后營的時候,這些人選擇了投降,或許,在仁慈的唐國公的旗下,大家能夠活下去,不再餓肚子吧?既然大多數人都是這樣想,投降也就不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了!

  雀鼠谷一役,太原留守唐國公李淵得到的利益最為巨大,甄翟兒部的許多健兒被他選入了軍中,其余的流民則被遷移到晉陽附近,安置他們墾荒過活,這些人,只要能夠得到活命的機會,就算繳納賦稅,被征徭役也不是不能承受的,對大多數人來說,四處流浪的日子并不是他們想要的。

  這一仗,在瓦崗軍緊逼洛陽的訊息掩蓋下,并沒有得到天下群雄的多少重視,然而,還是有几個人非常關注這個消息。

  几天后,雀鼠谷甄翟兒戰敗不知所蹤的消息傳到了魏刀兒耳邊,憤怒之下,他親自揮刀砍下了几個被抓來的朝廷官員的腦袋,聞到熟悉的血腥味后,心中的暴虐才稍稍有所減緩,然而,這個時候,他得到了自己的義子魏晨的死訊。

  從逃回來的士兵口中,他得知魏晨是死于官兵的伏擊之下,并且,那些官兵就像事先早就得知魏晨要從那里經過一般,這件事情讓他對宇文世家有了猜疑。

  當宇文世家的使者來訪,問他為何不派人到平原商議結盟事宜時,他以為是宇文家的人在故意裝蒜,一怒之下,將其趕出府去。

  不過,很快,他的心思就沒有放在這上面了,漫天王王須拔在進攻涿郡時,死于流矢之下,王須拔一死,內部出現了重大震蕩,魏刀兒把心思全部放在了整合內部上面,他拉攏了一批人,殺了一批人,最后,在其結拜兄弟宋金剛的幫助下,當上了大統領,不過,這已經是好几個月后的事情了,在此期間,魏刀兒與宇文家的結盟已然不了了之。

  一月中的時候,平原的高暢得知了雀鼠谷的具體戰況,他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半天之后,才走出房門。

  李唐!

  在以前的某個人生里,他記得隋之后就是唐,唐高祖李淵,唐太宗李世民,有唐一代,四夷皆服,萬邦來拜,李世民乃是異族口中的天可汗,在這個民族的歷史上,是一個偉大而英明的統治者。

  如果,自己沒有出現在這個時代,歷史應該如此發展,然而,當自己轉生在這個叫高暢的年輕將軍身上時,歷史已經有了改變,它的大的走向會是什么?會沿著原來的軌跡發展?還是會按照自己的意志前進?

  李世民!

  在這一世里,他或許會是自己宿命的對手吧?既然,這個最強大的敵人已經露頭了,自己也該加快步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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