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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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dm0216 2009-4-15 13:16: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3 208843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6:38
第一集 第五十一章 火光中的固鎮 (下)


  鎮中心,張府門前。
  狗子所在的前鋒隊勢如破竹的進攻在這里結束了,他們遇上了頑強的抵抗,敵方的人數接近一百人,潮水一般向狗子他們沖來,想要闖出一條生路。

  也許是前面的進攻過于順利的緣故,在那一瞬間,狗子他們的陣型被對方沖散了,接連往后退去,長街上終于出現了本方的陣亡者。

  不過,因為軍令的緣故,沒有人敢于轉過身逃跑,每三個人組成一個戰斗小隊,堵在那些隋軍逃跑的路線,奮力阻擋著對方的沖鋒。

  厮殺聲,兵器相碰的聲音,刀鋒砍在骨頭上的聲音,長槍刺穿身體的聲音,絕望的慘叫,臨死前的呻吟,雪花,血光,火焰!

  和狗子配合的是他的小隊長馬蘇,還有一個叫黃二的弟兄,馬蘇拿著一把腰刀,黃二手持一面圓盾,他們負責抵擋敵人的進攻,手持長槍的狗子則趁機向對方不能顧及的地方發起進攻。

  狗子的雙眼充滿了血絲,他咬著牙,沒有像別人那樣發出喊叫,而是大口地喘息,狠狠地盯著面前的敵人,機械地按照訓練中的動作不停地挺槍突刺,收槍后退。

  在他身后,是同伴冰冷的刀鋒,在他身前,是想要殺出一條血路的凶猛的敵人,他們處在戰斗的第一線,不能后退,也無法前進,除非倒下,否則只能戰斗!

  殺!殺!殺!

  前進是生,后退是死,生命不止,戰斗不息!

  雙方加起來一共接近兩百來人在張府門前這條狹窄的巷子里拼殺,前進,后退,不停有人倒下,又不停有人填了上來。

  “小亮,怎么辦?”

  胡來穿著單薄的內衫站在張府門口,他身邊的親兵已經全部上去了,只剩下王之亮和几個士卒,寒風呼嘯而過,雪花片片飄落,然而,身體上的寒意始終比不上心頭的寒意,他的心七上八下,瞧著眼前慘烈的厮殺,緊張得几乎無法呼吸。

  現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家將王之亮身上了。

  “將軍大人,請放心,下官一定能保護你沖出重圍,你們保護著將軍大人跟上來,我先上去了!”

  王之亮拿起自己的兵器,一把接近一丈長的陌刀,跳下台階,沖進了厮殺的人群中,現在這種情況,只能憑借個人的武勇沖鋒在前,去打開一個通道。

  “啊!”

  黃二發出一聲慘叫,他手上的圓盾被劈成了兩半,那道白練一般的刀光沒有一絲阻滯地直劈下來,將他斬成兩半。

  鮮血四濺!

  黃二的鮮血濺滿了狗子的臉,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眼前的世界變得血紅一片,終于,他發出了一聲嘶吼,用足全身的力氣,向面前的敵人刺去。

  王之亮沒有后退閃躲,手腕一挫,刀鋒上揚,那一丈來長的陌刀在他手中就如一根繡花針一般輕巧。

  “鐺!”

  陌刀的刀鋒由下往上劈在狗子的槍杆上,一股大力由槍杆上傳來,狗子的虎口被震裂了,破了一個小口,長槍差點脫手而出,他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去,卻撞在身后的伙伴身上,無法后退。

  王之亮再次一抖手腕,陌刀在空中一凝,隨即,變刀為劍,由劈為刺,向狗子刺來。

  “鐺!”

  馬蘇上前一步,腰刀砍在王之亮的陌刀刀背之上,王之亮的刀往下一沉,馬蘇心中大喜,再上一步,想要趁勢攻擊王之亮。

  然而,還沒等他靠近身去,王之亮已然飛起一腿,正中馬蘇的下腹,將他踢得飛了起來,陌刀在空中一轉,白光一閃,帶過一絲血光,馬蘇的慘叫聲隨之響起。

  馬蘇的身子在空中被王之亮的陌刀齊腰斬成兩半截。

  “啊!”

  狗子如同瘋魔一般,挺槍向王之亮刺去,沒有留有后力,一往無前,就算前面是地獄,只要能將這個人一同拉下去,他在所不惜!

  王之亮微微一笑,身子一側,躲過了狗子的槍尖,陌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向狗子的身子劈去。

  狗子低著頭,無法瞧見對方的刀光,由于用力過猛,他的身子繼續向前沖去,他能感受到頭頂上方傳來了凜冽的寒氣,看來,自己是躲不過去了。

  “鐺!”

  頭頂傳來一聲巨響,隨后,狗子感到身后傳來一股大力,制止了他的前沖之勢,并將他拉得向后退去。

  “統領大人!”

  一個身穿銀白色盔甲的武士站在他的身前,他單手拿著一把長劍,架住了王之亮下劈的陌刀,劍鋒和刀鋒相交,在半空中停滯片刻后,方雙雙撤回。

  統領大人!統領大人救了我!

  狗子喜極而泣,他強忍淚水,卻怎么也忍不住,很快,視線就模糊了,然而,那個銀白色的身影仍然非常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

  “啊!”

  一個隋軍以為有便宜可占,猛地沖了上來,挺槍向高暢刺來。

  高暢沒有移動步伐,甚至連眼珠都沒有向那里轉動,他仍然緊盯著面前的王之亮,身子微微一動,只見白光一閃,就將那個卑鄙的偷襲者砍翻在地。

  就在高暢將那人砍了之際,王之亮猛地沖了上來,大喝一聲,雙手持刀,向高暢迎頭劈下,他想借巷子的地利,趁著高暢不能后退之際,以力博力,逼迫高暢和他硬拼。他雙手持刀,而高暢手中只有一把輕靈的長劍,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將這個看上去是賊軍頭領的家伙砍死。

  只要頭領一死,這些賊子就會做鳥獸散,他和各地的反賊都交過手,非常清楚這一點。

  至于所謂的公平搏斗,陣前通名,以及武將的覺悟,在此時,不過是一塊隨時可以丟棄的遮羞布。

  早就防到了對方的突然襲擊,高暢并沒有后退,也沒有如王之亮所愿,抬劍格擋,與他硬拼。

  他踏著一種王之亮沒有見過的奇異步伐,不退反進,迎著刀光沖了上來。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由于步伐的原因,身形更是捉摸不定,王之亮無法掌握他的步子,因此,不敢輕易攻擊。

  唯有后退,只能寄希望將對方引入自己這群人的包圍之中,群起攻擊。

  “啊!”

  狗子仰天大吼一聲,手持長槍跟著高暢,向敵人沖去,與此同時,長河營的將士也跟著沖了上去。

  不能再退了!

  王之亮見勢不妙,停住后退之勢,掄動陌刀,刀花翩飛,向高暢砍去。

  高暢的身影鬼魅一般在王之亮的刀光中閃躲。

  來吧!

  王之亮這時已經忘記了是在戰場上,武者的本能漸漸控制了他的身軀,現在,他只想戰勝這個強手,砍倒他。

  看刀!

  隨著這一聲發自肺腑的吶喊,王之亮向前踏步,朝著高暢的身影,砍了下去,按照他的計算,對方下一步踏的方位一定是那里。

  高暢的身形在空中頓了一頓,在快速的移動中頓了一頓,那一瞬間,王之亮几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不好!

  他暗叫了一聲,因為這一刀蓄勢以久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刀勢,砍了一個空,身子踉踉蹌蹌地向前晃了几步,不得不腳趾用力,才站穩了身子。

  他感覺到有什么冰冷的東西從腰間滲了出來,往下流淌。

  他掙扎著,身子搖搖晃晃,勉強站立著,手在腰間一摸,黏呼呼的,拿到面前一看,黑乎乎的一團。

  對方并沒有再發動進攻,或許是因為沒有必要了吧。

  “噗哧!”

  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他眼前,那是一個小兵,剛剛從他刀下逃得一名的小兵,他正瞪著一對大眼睛狠狠地盯著自己,他手上拿著一杆長槍,槍尖從自己的前面腹部刺了過去,透背而出。

  不想最后居然死在一個小兵手上,王之亮有些不忿,他想對那個將自己砍傷的將領說,我的腦袋是你的,不要讓一個小兵來羞辱我。

  然而,他終究什么也沒能說出口,睜著眼睛,倒了下來。

  “投降!我投降!”

  在王之亮倒下的那一刻,胡來如同一只即將被投下熱水鍋的公雞扯著嗓子大叫起來,恐懼讓他全身發抖,他的胯下早就濕了一片。

  “投降!全部放下武器,我們投降!”

  原本還在拼死厮殺的隋軍見狀紛紛放下武器,頹然地蹲下身來,跪在地上,戰場安靜了下來,唯有胡來的聲音在風中亂竄,分外清晰。

  “投降!我投降!不要殺我!我不想死!”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6:41
第一集 第五十二章 夜襲 (上)


  十一月十九日,寅時三刻(北京時間晚上四點左右)。
  由于前段時間下雪,一連好几個晚上失去蹤影的月亮終于出現了,重新挂在夜空中,淡銀色的光暈,穿過深灰色的云層,撒在微微有些起伏,如同一張巨大的起著褶子的棉被的原野上。

  說不上亮如白晝,也說不上漆黑如墨,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夜晚,几十步外,隱約可以視物。

  白水橋,橋東,一里。

  一個小土坡上,野草隨著夜風起伏,白日所見的繽紛漂亮的野花地此時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吸著露珠在黑暗中沉默地生長。

  一只馬蹄踏了上來,將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踩得粉碎,它離開之后,另一只馬蹄又踩了上來。

  土坡上,出現了一個騎士的身影。

  他手持馬槊,如同幽靈一般出現在土坡上,身下的馬匹高昂著頭顱,由北向南威風凜凜地馳去,就像在巡視自己的領地一般。

  當他悠然地馳到南邊有一棵松樹生長的地方回身轉馬時,月亮進入了云層,天空,大地,頓時一片幽暗。

  當月亮再次鑽出云層時,那個小土坡上,已然出現了一群騎兵的身影,他們排成一個橫隊,鴉雀無聲地立在土坡上,面向著西面的白水橋。

  風將有些騎士肩上的靠旗吹得獵獵作響,偶爾響起馬兒打響鼻的聲音。

  王辨騎在一匹青花大馬上,一隊重甲騎兵圍在他身邊,這隊重甲騎兵是他的親衛隊,除了這三百來人外,今晚出現在這里准備夜襲竇建德大營的兩千人都是輕騎兵。

  他們迂回了一百多里,終于在上半夜的時候趕到了這里,這個地方由高擋脫的斥候小隊負責搜索,他們并沒有出現在此。

  高陀羅全身甲冑騎在一匹淺灰色的馬上,他也處在重甲騎兵的保護中,在上半夜的時候,他和高擋脫派出來的人聯系上了,竇建德大營的全盤布置被他上報給了王辨,如今,王辨已經制定了行動計划。

  竇建德的營帳分成了三部分,正對白水橋的是他的大營,右營則是高擋脫的東海營,左營是一些雜牌部隊立的營帳。

  他攻擊的目標是正對白水橋的竇建德的大營,這一仗,只要殺死竇建德,或者沖垮他的大營,就算大獲全勝了。

  王辨抬頭瞧了瞧天上的月亮,微微皺了皺眉,今晚的月亮太討厭了,這樣的天色,不是夜襲的好時機。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揮了揮手,一個傳令兵驅馬馳出隊列,上了那個小土坡。

  月光突然大盛,將曠野照得銀白一片,土坡上騎士們的臉如同白紙一般蒼白,他們排成整齊的隊列慢慢馳下土坡。

  在他們身后,一隊隊的騎兵從王辨的身后馳了上來,從他身邊經過,爬上了那個土坡,隨后,消失在土坡上,待馬隊快要過完之時,王辨的重甲騎兵簇擁著他動了,匯入了鐵甲洪流之中。

  霎那之間,月色下的曠野中,全是螞蟻似的漫山遍野奔馳的騎兵。

  蹄聲漸漸變得急促,最后,響聲如雷,大地在鐵蹄之下不停顫抖。

  白水橋的橋東,竇建德安排有一隊人在巡邏,他們用砍倒的樹木堆在橋頭之上,做了一個簡易的防備工事,在工事之后,他們點燃了一堆篝火,此刻,大伙正圍坐在篝火旁面面相覷。

  他們能感覺到身下大地的震動,衣甲和武器相撞在一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敵襲!”

  一個人跳了起來,淒厲地大叫,他的聲音如同即將被宰殺的公雞發出的鳴叫,在夜色中傳出了好遠。

  “嗤!嗤!”

  箭雨划空而來,那是沖在最前面的騎兵隊在馬上拉開了弓弦,篝火旁的竇建德軍紛紛中箭倒地,慘叫聲,呻吟聲,此起彼伏。

  那隊騎兵沖到橋頭,翻身下馬,十几個人一起,很快挪開了擋在橋頭的工事,這時,第二隊騎兵沖了上來,他們呼嘯著從橋上馳過。

  “啊!”

  躲過箭雨,向大營逃去的士卒并沒能躲過這一劫,他們在橋上被騎兵們追上,有人被腰刀砍翻,踉蹌著翻過橋欄,隨著扑通一聲,摔在橋下奔騰的白水河里;有的則被馬槊擊中,倒在騎兵的馬蹄之下,粉身碎骨。

  那隊騎兵很快沖到了緊閉的營門前,營門前筑著木棚,門前的守衛已經被驚醒了,然而,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他們來不及反應,一個一個如同沒頭的蒼蠅上下亂竄,有人手持長槍站在木棚前,據棚為守,有人則四處亂竄,嘴里發出無意義的吼叫;仍然保持冷靜的人則敲響了報警的銅鑼。

  鑼聲雜亂無章地在夜空中回蕩,大營動了起來,很多營帳出現了火光。

  警報雖然敲響了,但是效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安營扎寨,最怕遇見的就是夜間襲營,除非訓練特別精良的部隊,否則,在遇見這種突然襲擊的情況下,根本無法在短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整合成可以作戰的隊列,之所以,很多軍隊會出現夜間炸營的現象,就是因為士卒對夜襲所抱的深深的恐懼而造成的。

  竇建德的軍隊雖然能打仗,個人戰力也非常不錯,但是,遠遠說不上訓練精良,一旦遇見眼前的這種情況,在一開始,勝負基本上就能確定了。

  木棚很快就被推倒了,接著,營門也被攻破了,一隊隊的騎兵縱馬沖了進來。

  殺人,放火,這些戰爭永恆的旋律,很快就在竇建德的營中上演了。

  四處都是四散奔逃的士兵,除了很少一部份人在抵抗之外,大多數人臉上都挂著驚惶的表情,嘴里發出絕望的吼叫,在火光之中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奔跑。

  攻進來的隋軍騎在馬上,在營中肆無忌憚地前沖后突,揮舞著手中的馬刀,收割著人頭,很快,他們就沖過了前營竇建德軍的阻擋,沖進了中營,竇建德的帥帳就扎在這里。

  王辨帶著重甲騎兵馳進了竇建德的營中,這時,前營的抵抗還在繼續,到處都是厮殺聲,喊叫聲,以及人類臨死之前絕望的呼叫。

  人馬縱橫交錯,亂作一團。

  王辨帶著大隊人馬越過前營,向中營沖去,越近中營,喊殺聲就越來越小,一路奔來,基本上沒有瞧見戰斗的場景,唯有馬兒的鐵蹄聲在夜色中飄蕩。

  一個一個的營帳在燃燒,火光中,卻沒有人臨死時發出的慘叫。

  先沖進中營的騎兵在營中來回奔馳,把火把投進營帳之中,然而,沒有人從營帳中沖出來,仿佛他們全都沉睡過去,在火中安靜地死去。

  到了中營之后,騎兵們興高采烈,以為勝利已經唾手可得,他們四處奔馳,戰斗隊形早就蕩然無存,除了王辨的親衛隊仍守護在他身旁外,其他的人早就死散開去。

  王辨皺著眉頭,瞧著面前熊熊燃燒的竇建德的帥帳,并沒有大功告成的喜悅心情,眼前的一幕實在是太詭異了,竇建德留在前營的人并不多,到中營的時候,更是一個人也見不到,莫非他們睡得太沉了,都被燒死了。

  王辨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情!

  火光映照中,他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就像病人的臉色一般。

  “快!傳令下去!撤!”

  眼珠轉動之后,他失聲大喊,面向著一臉茫然的親兵們。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6:43
第一集 第五十三章 夜襲 (下)


  “火起了!”
  一個親兵闖進了營帳,單膝跪地。

  高擋脫猛地站起身來,眼神閃爍不定,深吸了一口氣,說:

  “傳令下去,全軍戒備,緊守營寨,不得妄動!”

  “是!”

  待親兵出帳傳令之后,高擋脫走出營帳,望向北面竇建德的大營,那里,火光沖天,映紅了半個夜空,陣陣的厮殺聲隨風飄來。

  今晚一過,一切都將重新掌握在姓高的人手中了,想到這,高擋脫百感交集。

  就在他浮想聯翩的時候,在翠云嶺的某個山坡上,竇建德和他一樣一眨不眨地盯著火光中的大營。

  手輕拂下頜隨風飄動的胡須,他轉過頭,瞧了一眼肅立在身后的諸葛德威,若非這人及時趕到,帶來情報,今晚的自己,或許已經在燃燒的大火之中粉身碎骨了吧!

  諸葛德威趕到時,大軍正好扎下營寨,從他那里得到大股隋軍向自己這里進發的消息后,竇建德不敢怠慢,馬上廣派偵騎,搜尋的范圍比起平時,足足擴大了二十多里,然而,并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

  就在他猶疑不定之際,他安排在東海營的細作暗地里向他報告,東海營的斥候并沒有遵守他的軍令,認真地搜索他們負責的范圍,而只是在附近隨便搜索一陣就回營了,平時,這自然是很普通的事情,不過是士卒偷懶而已,然而,在這節骨眼上,就不那么簡單了。

  這事情讓竇建德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于是,他悄悄派出精銳斥候搜索東海營負責的地段,終于發現了隋軍的蹤跡。

  亥時(晚上十一點左右)時分,竇建德率領大軍悄無聲息地撤離了大營,在此之前,在營中大量布下引火之物,准備了一份燒烤大餐迎接夜襲的隋軍,

  為了不使隋軍懷疑,他按照軍師凌敬的計策,留下了一部份老弱病殘在前營駐守,犧牲這些人員,換來勝利,無論怎么看,都顯得很划算。

  “報!敵人已經全部進入大營了!”

  “好!”

  竇建德哈哈大笑,抽出腰間的長劍,向著火光中的大營一指。

  “行動!”

  不一會,在大營兩側的高地,埋伏了兩個時辰的虎威營將士齊齊探出頭來,他們手持弓箭,在將官的指揮下,排成一排,將澆上桐油的布條綁在箭尾上,點上火,然后,張弓搭箭,將火箭射了出去。

  火箭如同流星群一般划過漆黑的夜空,帶著一種令人目眩的美麗,落入下面的大營,落在事前准備在營帳中的引火物上,在夜風的吹拂下,火勢立刻升騰起來,再也按捺不下去,一發不可收拾。

  “快!集合全軍,突圍!”

  慌亂之中,王辨下達了命令,然而,事情至此,已然無法挽回,軍隊已經散開了,在如此慌亂的情況下,沒有辦法收攏起來,他的命令無法下達,除了身邊的這兩三百個親衛外,沒有人理會他的命令。

  火光沖天,熱浪逼人。

  戰馬受驚過度,四處亂竄,它們把騎在自己身上的士卒甩下身來,一心想逃出火光的包圍,然而,四面八方都是火,它們找不到出路,唯有在熊熊燃燒的大營中亂跑,不時,有掉下馬的士卒被驚馬踩至重傷。

  馬嘶聲,慘叫聲,呼喊聲,呻吟聲,像一幕交響曲在火光中上演。

  “往回沖!”

  見無法挽回潰敗之勢,王辨只好率領仍跟隨在他身后的一百多個親衛掉轉馬頭,向來路沖去,這個時候,只能各自逃命了。

  一路上,到處都是亂軍和奔馬,阻擋著他們,負責在前面的開路的親兵頭子在沒有辦法之下,只好揮動長刀,不管前面阻路的是自己人還是敵人,照砍不誤,終于殺出了一條血路,來到了前營。

  這個時候,仍然跟在王辨身旁的只有五十余人。

  “大帥,救命!”

  前面一騎掉下馬來,正好跌在王辨的馬前,他爬起身來,火光映照中,露出了高陀羅驚慌失措的臉。

  王辨沒有理會他,驅馬沖了過去,高陀羅忙讓開身子,王辨揮動腰刀,一刀砍在他的面門上,將他砍翻在地。

  若非相信這個人,自己也不會落入眼下這般境地。

  殺了他雖然于事無補,不過,至少可以泄一泄心頭之氣。

  在王辨為自己的生命掙扎求存的時候,一隊騎兵出現在了東海營的營寨前,他們沿著河灘疾馳而來,蹄聲震天。

  “開門!”

  負責鎮守營門的百人長趙杰下達了命令。

  “開門?統領大人叫我們嚴守營寨,沒有叫我們開門啊!”

  站在他身邊的小隊長高福貴提出了異議,趙杰瞧了他一眼,笑了笑,突然抽出腰刀,向高福貴砍去,高福貴猝不及防,沒來得及閃躲,被一刀砍中胸膛,不支倒地。

  “這就是不聽號令的下場!開門!”

  趙杰的親信拿起武器,對准了昔日的同袍,在他們的威逼之下,營門緩緩拉開,那隊騎兵沒有絲毫停頓,像洪流一樣涌進了大營,向帥帳直沖而去。

  “敵襲!”

  高擋脫的親兵跑了過來,手拿長刀,一臉驚慌失措,跑到高擋脫面前,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

  “敵人沖進來了!”

  這時,蹄聲大震,高擋脫的視線之中,一隊手持馬槊全身甲冑的騎兵從几十丈開外沖了過來。

  “保護統領!”

  他的親兵隊圍了上來,把高擋脫擋在身后,紛紛拿出武器,准備抵御騎兵的沖擊。

  怎么回事?這些騎兵是哪方面的人?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眼看自己就要成功了,就要將權利緊緊攥在手心之中,為什么會這樣?

  當高擋脫瞧見那隊騎兵為首那人的面貌時,所有的疑問全部解開了,那是一張殺氣騰騰的臉,它的主人名叫阮君明。

  到底還是棋差一著啊!想算計竇建德,反倒被竇建德算計了!

  “高擋脫勾結官兵,陰謀謀反,奉大帥命令,取他首級,不相干的人立刻放下武器,躲到一旁!”

  阮君明大喊道,舞動長槊,驅馬直沖過來,几十丈的距離,頃刻即到。

  親兵們在奮力抵抗,然而,在面對騎兵沖鋒時,他們的力量過于薄弱了,就像一張紙,很快就被對方撕開了,阮君明的臉在高擋脫的視線中越來越近,越變越大。

  高擋脫閉上了眼,扔下手中的長劍,放棄了反抗。

  人生,還真是寂寞如狗屎啊!

  王辨帶領十余騎快馬加鞭,沖出了竇建德的大營,在他身后,士卒們被燃燒的烈火和竇建德軍的箭雨所阻擋,無法沖出來。

  他不敢回頭望,只顧低著頭,不停揮動手中的馬鞭,驅趕著身下的烈馬,想遠離熊熊燃燒的烈火地獄。

  然而,當他沖上白水橋頭時,才發現自己并沒有脫離險境,白水橋的那頭,一隊長槍兵手持長槍,槍頭筆直地對准了他們,在他們身前,是一隊蹲在地上的盾牌兵,在他們身后,則是一隊張弓搭箭的弓箭手。

  箭已上弦,殺氣騰騰。

  “投降者免死!”

  投降嗎?

  他瞧了瞧身旁的親衛,大家都在用一種馬首是瞻的眼神望著他,王辨笑了笑,大吼一聲。

  “殺!”

  然后,高舉馬刀,驅動戰馬,向橋頭沖去,在他的身后,那十余人同樣高舉長刀,隨他一起,向可以預知的死亡沖去。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6:45
第一集 第五十四章 菜市口 (上)


十一月十九日,辰時。

  平原郡郡守府。

  一連几天陰沉的天空難得露出了一個好臉,陽光暖暖地透過云層,穿過屋頂的天窗照在大堂上,室內顯得頗為溫暖。

  然而,平原郡郡守楊元弘卻沒有這樣的感受,他只覺得四周寒氣逼人,一顆心就如屋檐上的碎冰一般,凝成了一團。

  他坐在堂下的錦凳之上,身子朝前傾,后背有些駝,姿態顯得異常卑微,偶爾抬起低垂的腦袋,戰戰兢兢地瞄了瞄堂上高坐的那人一眼。

  几天前,坐在上面的是武賁郎將王辨,現在,換成了身著銀白色甲冑的高暢;几天前,他還是朝廷的平原郡郡守,如今,卻不過是條擺在別人刀板上的魚。

  坐在他對面的是和他同一處境的胡來,對那個人,他心中充滿了憤怒,要不是那個貪生怕死的家伙,自己也不會得到今天這樣的下場啊!

  昨日午時,陰,多云。

  楊元弘遵守和出征的王辨的約定,即便是在白晝,同樣緊閉四門,一切按照戰時的情況辦理。

  他并沒有待在郡守府里,一大早就上了城牆,四處巡視,他非常清楚,如果失掉平原城,自己將會得到什么下場,如果不是死在亂軍之中,也會死在刑場之上。

  早上起來,他的心就一直跳個不停,有點忐忑,總覺得事情不妙。

  按照時間,本來應該出現在城下的反賊前鋒至今蹤跡全無,據派出去的探子回報,從饒陽到平原必經的西嶺一帶,沒有見到賊軍的一兵一卒。

  這一千多人去了哪里呢?

  沒有找到他們的蹤跡前,楊元弘無法放下心來。

  就在這時,東門來了一支五百來人的隊伍,他們來自固鎮,來平原押送糧草,鎮守東門的將官不敢擅自打開城門,派人飛馬來報。

  楊元弘趕到東門,確定為首那人的確是固鎮守將胡來之后,才命人放下吊橋,打開城門,自己則親自站在城門旁迎接。

  胡來這人官職雖然不高,也沒有什么本事,然而,背景很深,和宇文世家有一些關系,據說他的妹妹是宇文化及最為寵愛的一個小妾,所以,他不敢怠慢這個家伙。

  就在他准備和胡來把臂言歡,談論兩人最愛的風花雪月時,守護著胡來的親衛卻突然圍了上來,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擺在他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不屈地捐軀,恥辱地投降。

  對家有嬌妻美妾的楊元弘來說,這樣的選擇題并不難做,畢竟,他雖然是讀書人,眼里卻只有黃金屋,顏如玉,胸中沒有一點浩然正氣,對那個在江都風花雪月的主子也沒有什么忠誠之心。

  生命是最為重要的,除此之外,什么東西都可以舍棄,這就是楊元弘的為人之道。

  在楊元弘的主動配合之下,平原的守軍沒有半點抵抗,就放下武器投降了,對大多數士卒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命令。

  沒有人想打仗,打仗就要死人,誰會保証死的那個不是自己?普通士兵們的心聲大同小異,不過是想吃上一頓安穩飯,活下去而已。

  高暢也沒有想到攻打平原的這次行動居然如此順利,說實話,這應該好好感謝楊元弘楊大人,不過,他不會給他頒發勛章。

  在楊元弘的配合下,由郡守府發下了安民告示,平原城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易主了。然后,楊元弘就被軟禁在府中,直到今天上午才被傳喚到堂上。

  他不知道高暢要怎樣處理自己,擔心著自己的命運,因而極其不安。

  這個堂上,除了神情沮喪的兩個降將之外,還有其他人,一個是由高暢從百人長升職為校尉的管小樓,另一個則是由竇建德任命的校尉,名叫騰玨,那是一個沉默的年輕人,雖然,和管小樓一樣,掌管著五百人,然而,他卻并不多言多語,也沒有多余的小動作,只是默默地接受高暢的命令,然后,盡力將它完成。這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下屬,如果,他不是竇建德安插下來的話,高暢也許會著力培養他,即便如此,高暢仍想把他籠絡在自己旗下,只是,在現今的情況下,不能急于求成,只好暫時把他放在一邊。

  當然,除了他們,和高暢重遇后就一直形影不離的高懷義,臉上仍然蒙著面巾的他的影子武士崔安瀾,像一頭猛獸的雄闊海也在堂上。

  從進城到現在,高暢只小睡了片刻,派出親信守衛糧草大營,將投降的隋軍打散分在各個小隊中去,傳達不得擾民的軍令,各種各樣的事情紛沓而來,讓他忙得不可開交,然而,從他臉上,你看不到半點倦意。

  經過固鎮和平原這兩場戰斗之后,長河營的人數不降反升,現在,已經達到兩千多人了,這是好消息,但是,他并不會因此就志得意滿。

  隊伍雖然擴大了,煩心的事情也多了起來,如何把投降的官兵兵和原本的隊伍融合在一起,如何加強隊伍的訓練,擴大隊伍的戰斗力,所有這些都不是簡單的事情,要想在非常短的時間把隊伍整合好,更是不容易。

  要是把現在這樣的長河營拉上戰場,高暢相信,可能還沒有和敵人交戰,營中一半的家伙都會當上逃兵,為了避免出現這樣的情況,他必須拿出行之有效的整軍手段來。

  現在,他就要執行整軍計划的第一步,之所以,把楊元弘和胡來叫來,是想給他們留一個深刻的印象。

  “統領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

  大牛走進大堂,他的聲音打斷了胡來滔滔不絕的奉承之聲,在此之前,年輕有為,英明神武這樣詞匯一直在胡來的嘴邊打轉,獻媚的對象直指高暢。

  “大家隨我來!”

  高暢收起挂在嘴角的笑意,站起身,向堂外走去,楊元弘和胡來面面相覷,不知道高暢要做什么,兩人站起身,神情凝重地跟在高暢身后向外走去。

  出了郡守府后,高暢上了早就牽在門前的戰馬,雄闊海搶先一步,越過眾人,來到高暢身前,牽著馬缰。

  等楊元弘諸人上了馬后,雄闊海牽著高暢的坐騎,在親衛騎兵們的簇擁下,一行人沿著大街向城西走去。

  平原城雖然被攻破過好几次,經受過几次亂兵的燒殺洗劫,然而,畢竟是座大城,官兵從高士達手中奪回平原之后,陸陸續續有老百姓重新回到平原,雖然,不如以往繁華,不過,也并非死城一座,不比饒陽那般冷清。

  高暢軍進城之后,并沒有像一般的義軍那樣,大肆搶劫,洗劫全城,竇建德的軍隊本就軍紀嚴明,不輕易擾民,而在高暢這里,把這個軍令發揮到了極致,就連吃大戶的情況都沒有出現。

  部隊駐扎在原來的隋軍軍營之中,除了接受任務出來巡邏的士兵以外,其他的士兵都不許出營。

  擔憂了一個晚上后,想象中的慘劇并沒有發生,平原城的百姓終于打開了自家的屋門,來到了大街之上。

  瞧著高暢這一行,他們立馬躲到了街角,有的人,甚至害怕得跪在了地上,不過還好,并沒有雞飛狗跳的場景出現。

  只是,原本就不算熱鬧的大街,在這一刻,只剩下了人們壓抑的呼吸聲。

  “這位將軍,我們這是去哪里?”

  楊元弘的心越來越不安了,他們拐上了城西的大道,而這條道路的終點是菜市口,官府對死刑犯執行斬首的地方。

  “菜市口!”

  旁邊看守他的親兵瞄了他一眼,冷冷說道。

  “菜市口!”

  楊元弘不自覺地應了一聲,聲音如同呻吟一般,他只覺背后一陣冰寒,仿佛有人把雪水倒入其中。

  “我們去菜市口干什么?”

  楊元弘吶吶問道,他雙眼發直,仿佛自語一般問道。

  “去菜市口還能干什么?砍頭唄!”

  那人輕描淡寫地說道,聲音雖小,卻如洪鐘一般在楊元弘耳邊響起。

  砍頭!

  楊元弘身子一晃,險些從馬背上摔下去,他緊緊抓著缰繩,面如土色,這時,只聽得扑通一聲,在他身旁的胡來從馬背上摔下去了。

  原來,那家伙也聽到了剛才他和親兵的對答。

  很快就有人把胡來重新架到馬上,隊伍繼續向菜市口進發,楊元弘神思恍惚,就像在云端一般。

  或許,這條路就是自己人生中所走的最后一段路吧!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6:49
第一集 第五十五章 菜市口 (下)


  平原城西,原本有一個坊市,太平時日,每日上午,附近的七里八鄉的鄉民就會來此,販賣糧食,蔬菜,家禽,家畜等等,算是一個熱鬧的所在。
  當然,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平原几經戰亂,西城坊市已然荒廢下來了。

  這兩日,為了防止竇建德的攻擊,楊元弘下令,封閉四門,不允許城里的人出去,也不允許城外的人進來,如此之下,這個坊市更是冷清了。高暢率軍進城之后,雖然已經下令打開城門,恢復內外流通,然而,短期內,無法恢復到原狀。

  坊市的東頭,有一處巨大的空地,原本是小販們喜歡聚集的地方,后來,不知是哪一任郡守看中了它的空曠,選擇了在這個俗稱菜市口的地方,作為每年秋后處斬重犯的所在,之后,年深日久,流傳下來,這地方就成為了平原固定行刑的地方,囚牢中的死囚談虎色變的所在。

  楊元弘當然知道這里,以前,他曾經作為監斬官來此地負責刑場處決,他從來就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會監斬台下,跪在劊子手的身前。

  在楊元弘的感覺中,只是轉瞬之間,就來到了菜市口,他好比行尸走肉一般下了馬,戰戰兢兢地隨著大隊向西側早就搭好的高台走去。

  “准備好了?”

  站在高台下,高暢轉過身,對從郡守府一直跟到這里來的騰玨問道。

  “已經准備好了,統領大人!”

  騰玨躬身作答,神情嚴肅。

  “一切就交給你了,好好做!”

  高暢拍了拍騰玨的肩膀,笑了笑,他真心笑的時候,宛若春風拂面,給人的感覺與不笑的時候全然不同,就像換一個人似的,那種肅殺冷漠的神態蕩然無存。

  高台上放著三個錦凳,高暢坐在正中間,雄闊海和高懷義站在他身后,楊元弘和胡來分坐在左右。

  在高台上落座后,楊元弘長松了一口氣,腦袋似乎能保住了!這時,他才有閑情逸致打量周圍。

  菜市口,圍著高台的空地上,已經人頭攢動,熱鬧不堪,他們都是被鑼鼓聲音吸引過來的。這年頭,反賊四起,平原更是首當其沖,几經陷落,百姓生活得苦不堪言,然而,時日一久,大家對此已經麻木了,麻木到習慣,習慣成自然,不過,愛湊熱鬧的天性卻不曾有半點減弱。死人雖然見得多,戰斗場面也司空見慣,但像現在這樣敲鑼打鼓聚眾殺人的場景卻是難得一見,自然就吸引了民眾前來圍觀。

  高暢端坐在高台上,北風吹拂著他的甲衣,縱是被眾人圍觀,依然神情自若,在他身上,散發著一股冰寒的氣勢,令人雙目刺痛,不敢細細端詳。

  這股氣勢從容不迫,宛若山峰當面,隱隱壓制著全場,令人們不敢妄動,場面漸漸靜穆下來。

  這時,場中響起了三聲驚鑼。

  “帶人犯!”

  全場啞然中,騰玨的喊聲清朗響亮,直入云霄。

  隨著這一聲喊,一群人行了上來,為首那人全身五花大綁,被几個人夾持,帶了上來,他一邊掙扎,一邊大聲喊叫。

  “放開老子!你們這些家伙,放開老子!老子不服,老子殺了那么多敵人,立了那么多功勞,憑什么這樣對老子!”

  在他身后,還有兩個同樣綁得嚴嚴實實的家伙被帶了上來,比起為首那人,他們要老實得多,一被帶到,就很自然地跪在高台下。

  那人被軍士一腳踹在膝彎上,身不由己地跪了下來,他還待掙扎,視線與高台上的高暢的目光相交,身子頓時一軟,停止了掙扎,也不再大呼小叫。

  “林峰!你可知罪?”

  騰玨走到他身前,厲聲問道。

  “卑職無罪!”

  林峰把頭一犟,悶聲答道。

  林峰是長河營的一個百人長,他的上官正是騰玨,并且和騰玨一樣,是竇建德特地指派到長河營中的几個低級軍官中的一個。

  他當然知道自己做過什么,也知道大事不妙,不過,現在他只能死不認賬,希望能拖一拖,拖到竇建德到來,也許能撿回一條命。

  “帶証人!”

  不一會,一個神情憔悴的老頭子在軍士的攙扶下,來到高台前。

  “這不是東門豆腐店的李老頭嗎?他怎么會來這里?”

  人群中,有人發出了低呼,漸漸地,竊竊私語的人多了起來,宛如平靜的湖面被風吹過,泛起了漣漪。

  “李老丈!眼前這人你可認識?”

  “就是他!就是這個壞蛋!”

  李老頭伸出手,顫顛顛地指著林峰,老淚縱橫,他掙脫了軍士的攙扶,向前一步,狠狠地向林峰吐了一口口水。

  “你個老殺才!”

  林峰惱羞成怒,待要起身,卻被兩個膀大腰圓的軍士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李老丈,把你受的冤屈細細道來,我們的統領大人可以為你做主!”

  “大人要為老朽做主啊!要為我那可憐的孫女做主啊!”

  李老頭向著高台上的高暢跪了下身來,四肢伏地,泣不成聲。

  軍士們在高暢的示意下,把李老頭扶了起來,他哽咽兩聲后,聲淚俱下地開始了控訴,隨著他的講述,人們躁動起來了,激動的神情代替了臉上原本的漠然。

  相比之下,林峰臉上的表情雖然仍然顯得滿不在乎,然而,只是在死撐而已!

  昨天晚上,他帶著兩個親信違抗軍令,溜出營來,目的地就是李老頭的豆腐店。上次隨著高士達部進入平原的時候,一次偶然的情況,他看見了李老頭的孫女,一時驚為天人。不過,事情不巧,就在他想有所作為的時候,他所在的竇建德部被調離了平原,錯失了大好機會。

  這次,進入平原,他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欲望,悍然違抗軍令,趁夜潛入了李老頭的豆腐店,用暴力制住了李老頭和他的老伴,不顧他的孫女的反抗,來了個霸王硬上弓。

  李老頭的孫女是個烈性女子,一旦恢復了自由,立刻撞柱而死。

  事已至此,只好殺人滅口了,然而,他只來得及砍死李老頭的老伴,一時疏忽,被李老頭掙脫了束縛,大聲呼救。

  恰巧,在李老頭的屋外,有一隊軍士巡邏,他來不及殺人滅口,只好帶著兩個親信慌忙逃竄,逃回軍營。

  原以為不過是死一兩個平民百姓,在這亂世中,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會泛起什么波浪。就在他把這事情拋諸腦后的時候,今天上午,一隊軍士卻闖進營中,把他綁了起來,帶到了這里,當他看見李老頭的時候,頓覺大事不妙。

  現在,唯有寄希望高暢看在自己是大帥派來的人的份上,饒自己一命。

  “殺了他!殺了他!”

  李老頭的講述就像丟在油鍋的火星一樣,“砰”地一聲,炸開了鍋,人們揮舞著手臂,在某種情緒的刺激下,大聲發泄著內心的不滿和憤怒。

  “老子不服!你們沒有資格殺老子,老子是大帥的人!老子要見大帥,讓大帥主持公道!”

  林峰奮力掙扎著,大聲地咆哮,他能感覺到劊子手的刀就放在自己頭頂,絕望之下,進行著最后的努力,希望能保住自己的命。

  “騰校尉!騰大人!你和我都是大帥的人,幫幫我!不過殺兩個平民而已!老子立了那么多功勞,怎么也能抵消啊!”

  騰玨沒有理會他,面如表情地喊道。

  “林峰違反軍令,擅殺百姓,按罪當誅!行刑!”

  “高暢!你敢殺我!你排除異己,大帥一定不會放過你!”

  “嘿!”

  一個膀大腰圓的軍士大喝一聲,白光一閃,頸血噴出,人頭落地,叫聲噶然而止。

  “好!”

  人頭落地后,人群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叫好聲,這叫好聲發自他們的內心,在此之前,他們還沒有見過這樣的軍隊,所謂秋毫不犯,也不過就是如此吧!比起他們,那些義軍也好,官兵也好,不過是土匪強盜而已,城里駐扎著這樣的軍隊,他們很安心。

  “林小二,俞大勇雖然沒有殺人,然而助紂為虐,違抗軍令,特地杖三十,在城門口枷首三日!立刻執行!”

  又是一陣叫好聲沖天而起。

  人群中,一個戴斗笠的中年人和身邊的人一樣揮舞著手臂,叫著好,然而,他臉上卻并沒有什么欣喜之情,一絲驚異在他眼眶中流轉,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高台上的高暢。

  他不是死了嗎?

  什么時候成為了反賊了?

  為什么會投靠反賊呢?難道是為了報仇?

  那人慢慢擠出人群,向外走去,這個消息非常重要,別的任何情報都趕不上,他必須馬上離開,在第一時間向上面報告。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6:52
第一集 第五十六章 逃兵事件


  “一,二,三,四……”
  隨著喊聲,几十只木杖高高揚起,然后,同時落下,落在伏在地上的几十個士卒的屁股上,“啪”地一聲,發出整齊的聲響,隨之而來的是參差不齊夾雜著呻吟的慘叫聲。

  陽光躲在云層里,天色陰了下來,如同端坐在高台上的高暢的臉色。

  在高台下,是一個大校場,長河營所有的士卒全都站在校場上,他們排成談不上多么整齊的隊列,齊齊注視著高台前行刑的場面。

  昨天下午,高暢率軍進入平原城之后,在投降的楊元弘的幫助下,很快就控制了鎮守平原的那一千多人隋軍,繳了他們的械,把楊元弘從各鄉豪強那里征集來協助守城的一千多丁壯解散,讓他們各自歸家。

  接著,分了一部份士卒控制了糧草大營,兵械庫,銀庫,將隋軍中的高級軍官以及平原郡的高等官吏們集中在一起看守,等所有的事情都辦好之后,他只留了少部分軍隊在城中,把剩余的人以及投降的隋軍帶出了平原城,在北城外原來楊義臣的大軍所建的營址上新建了一個大營,下了不得擅自出營,擅自進城的軍令。

  那一千多名隋軍雖然在上官的命令下投降了,不過,不是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成為反賊的,從昨天下午開始,就不斷有人開始逃跑,最初,只是一個兩個,后來就發展成十個八個,幸好,他們被收繳了武器,而且被打散分在了各個小隊里,無法武裝叛亂。不過,他們的人多,比起留在營中的原長河營的老兵還要多,所以,逃跑的勢頭一起,就無法壓制下去,屢禁不絕。長此以往,說不定會有大膽的人搶奪兵器,糾眾叛亂,就算事情不會發展到那般嚴重的地步,一天跑個百來個人,不多久,整個長河營都要跑光。

  逃兵的事情一出現,高暢就曉得其中的嚴重性,他馬上就制定了應對措施,這才有了剛才在校場上的那一幕。

  躺在地上受刑的那几十個士卒就是被他的親兵隊抓回來的逃兵,在全軍面前行刑,就是為了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

  “二十,二十一……”

  隨著喊數聲,木杖高高揚起,重重落下,行刑人的動作隨著喊聲整齊划一,絕無偏差,受刑人則大多陷入了昏迷,呻吟聲越來越小,慘叫聲几乎斷絕。

  場下觀看行刑的士卒們臉色潮紅,每個人的感觸大同小異,頗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感受,其中,夾雜著几絲害怕,几絲憤怒,几絲悲憐!

  高暢舉起右手,停在空中,負責指揮行刑隊的管小樓瞧見了高暢的手勢,忙喊了一聲停。

  高暢走到高台前,面向全軍,他的神色漠然,冷冷地注視著台下的士兵。

  說實話,要想靠高壓和強硬的手段阻止逃兵現象的發生,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只能讓那些投降的士兵對他更為憤恨,雖然,在嚴峻的軍法下,在督戰隊的長刀下,這些人還是可以打仗的,但是,一遇見戰事不順,這樣整合起來的軍隊必定軍心不穩,一旦潰散,就會一敗涂地,再也無法收攏起來。

  高暢知道這個道理。

  按照正常的發展情況下,他應該像后世的某只軍隊一樣,對這些士卒軟硬兼施,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通過一些小恩小惠,一些宣傳的小手段,讓這些降兵心甘情愿地拿起武器來戰斗,讓他們覺得以前打仗只是為了上面的頭頭賣命,現在打仗才是為了自己的命運和前途而打拼。

  不過,現在的條件不允許他這樣做,第一,他雖然是長河營的主官,然而,在他上面還有竇建德這個大帥,他不想自己顯得過于突出,過于與眾不同;第二,他沒有時間這樣做,平原這個地方是無法長久駐扎的,一旦楊義臣的大軍從豆子炕回師,平原是必經之地,再加上他們搶奪了楊義臣的輜重,楊義臣絕對不會放過他們,所以,照高暢看來,竇建德的主力到達平原后,可能會掠奪一通,然后,揮師遠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容不得他采取一味懷柔的手段,如今,他只想盡快把這投降的一千人和原來的長河營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定的戰斗力,擴大自己在竇建德軍中的勢力,以期掌握更多說話的權利。

  在高暢的注視之下,全場一陣靜默,只有呼吸聲,以及受刑士卒無法壓制的呻吟聲在隨風飄蕩。

  高暢指著那些受刑的士卒,沉聲喝道。

  “你們看見他們這樣,有何感想?”

  沒有人回應,只是那些降兵看著高暢的眼神,其中憤怒的意味越來越多,這些士卒大多不是河北人,他們中有一部份來自關中,有一部份來自河南,這也是他們想逃跑的原因之一。

  “他們之所以逃跑,是想回家吧?回家過安穩的日子,守著自己的家人,守著自己的田地,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高暢頓了頓,目光炯炯,繼續說道。

  “你們!你們也想回家吧?也想像他們一樣吧?”

  是的!我們想回家!

  那些降兵們在心中齊聲應道,然而,看見四周手持武器的高暢的親兵,瞧著手持雙斧,身形巨大,面目猙獰的雄闊海,那些憤怒的呼喊也只能在他們的心中回蕩而已。

  “只是,就算你們能跑出這座大營,就算你們歷經千辛萬苦,躲過官府的搜查,躲過軍法隊的戰刀,回到你們的家鄉,你們就能過上真正安穩的日子嗎?”

  高台上,高暢的聲音繼續傳來,非常清晰地在他們的耳邊回蕩。

  “不要說當地的官府會找上門來,把你們當作逃兵處理,就當他們不理會你們,你們就真能安穩地生活嗎?”

  “田稅!徭役!各種各樣的賦稅!這些東西是你們所無法擺脫的!永遠無法擺脫!只要在皇城內那張龍椅上坐著的仍然是那個皇帝!只要,各地的官老爺仍然是那些貪官污吏!只要,在你們家鄉還有那些巧取豪奪的地主豪強,世家大族!你們的結局始終只有一個!”

  高暢的聲音越發激昂,字字句句,仿佛都穿透人心。

  “最終,你們的命運只能和你們身邊的這些河北的兄弟一樣,那就是田地被奪,妻離子散,無以為生!”

  “滄啷!”

  高暢抽出長刀,高高舉起。

  “要想生存,要想活下去,要想擺脫那些苛捐雜稅,你們只能像你們身邊的兄弟們一樣,舉起武器,向那些壓在你們頭上,把你們從家中強拉出來,讓你們不能好好過日子的人砍去,這是你們唯一的生存之道!”

  高暢說罷,命令身邊的親兵把那些受刑的士卒拉下去,敷藥療傷。

  “我不希望再有人不遵守軍令,不希望再看見有人像這些人一樣,下次,再出現這樣的情況,當場杖斃!”

  視線在台下的人群中緩緩掃過,高暢再次說道。

  “我高暢賞罰分明,絕不會剝削弟兄們的賣命錢,現在,罰已經罰了,該輪到賞了!”

  賞?

  人群有些騷動,嘩然,那些老兵們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情。

  “從現在開始,我們長河營的每個士卒都有軍餉,暫定為一個月一貫錢,一會,將由你們的上官去輜重營領來,發給你們;另外,由于打了勝仗,老兵們這個月發雙餉;在固鎮,平原一戰中立下軍功的士卒另有獎賞,由軍法司負責發放。如果,你們得到的軍餉和該得的數目不符合,可以向軍法司報告,也可以直接向我報告,在我高暢的軍中,不得有任何克扣糧餉的事情出現!”

  “統領大人英明!”

  高暢舉起左手,制止了大家的歡呼,他繼續說道。

  “至于陣亡的弟兄們,全部登記在冊,當大軍來到他們的家鄉時,要負責尋找他們的親人,把撫恤金發到他們親人的手上,因傷至殘的弟兄們,我們長河營負責供養,絕不丟棄!今天,我在天地之間,當作各位弟兄的面發下誓言,對今日的決定,如有違背,必遭天譴!”

  “哦!統領大人萬歲!”

  高台下的士卒神情亢奮,剛才的沉悶一掃而空,對高暢原有的一點怨恨頓時化為烏有,就連那些降兵也是如此,他們雖然是正規官兵,然而,軍餉少得可憐,經上面的長官層層克扣下來,真正能領到手中的銀錢聊勝于無,就連那么點銀錢,也常常被拖欠,至于,戰死,負傷之后,更是無人過問,像垃圾一般被扔到了一邊,如果,真是如高暢所說的那樣,留在長河營中也還不錯,反正,不管到那里,都會被人拉去打仗!

  高暢抿著嘴,瞧著瘋狂的人群,冷冷地笑了笑。

  只要這些人因為利益和自己緊緊聯系在一起,他就不愁他們不聽從自己的號令,人啊!不過如此而已!

  “從今天開始,弟兄們按照順序,每天有兩個百人隊的弟兄可以出營進城,不過,必須按時歸營,并且,必須嚴守軍紀,不得擾民,不得強買強賣,像昨天林峰那樣的事情更是不能出現,否則,莫怪我手下無情!”

  “是!”

  士卒們高聲應道,能進城對一直待在軍營中的他們,這當然是件好事情。

  “軍中的訓練照常進行,不得有誤,要知道,你們經過固鎮一戰之后,大部分的弟兄仍能活下來,和你們平時的訓練不無關系!”

  “是!”

  老兵們對高暢的訓練方法已經不排斥了,要知道,夜襲固鎮那一仗,他們只陣亡了十來人,受傷的弟兄也不過五十來人,這証明,只要相信高統領,只要跟著高統領,既能打勝仗,也能少死人。

  “解散!”

  望著各個小隊在他們隊長的帶領下整齊有序地離開校場,站在高台上的高暢長舒了一口氣,今天過后,逃兵的現象應該不會大量出現了吧?

  多虧楊元弘的銀庫,高暢雖然不敢把庫中的銀兩銅錢全部藏起來,不交給竇建德,不過,挪用一些自用這樣的膽量還是有的。

  反賊也好,官兵也好,之所以軍紀散亂,強取豪奪,搶劫殺戮,無所不為,和這些底層士卒沒有軍餉,沒有保障,對前途悲觀失望有關。

  要想成就大事,像那樣是不行的。

  逃兵的事情雖然解決了,然而,還有許多的麻煩事情在等待著他,高暢瞧了瞧天色,這時,太陽已經鑽出云層了,不過,卻也日薄西山。

  “備馬!回城!”

  他對台下的高懷義喊了一聲,走下高台,接下來,他該去赴宴了。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6:56
第一集 第五十七章 酒宴(上)


  未時三刻,醉仙居酒樓。
  “啪!”

  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響,一只手掌重重地拍在案几上,一個文士打扮的年輕人長身而起,離開席間。

  “約定午時相會,此時已是未時三刻了!還不曾到,莫非在戲耍我等!在下家中還有要事,各位,告辭了!”

  話音一落,那人就要離開,這時,在他身旁席位的人慌忙站了起來,一把拉住他。

  “夙風老弟,請留步!”

  那個要走的年輕文士姓趙名夙風,乃是平原趙家的公子,平原趙家在河北,山東一地雖然只是二流家族,祖上并沒有出什么高官,然而,在北齊,周,乃至大隋王朝,也曾出過几任郡守,大業年間,趙家雖然韜光養晦,不再有人在朝廷擔任任何職務,但是,在平原一地,依舊是響當當的世家,算得上首屈一指。

  作為現任家主的嫡親長子,一向飽讀詩書的趙夙風自然年輕氣盛,對現在占據平原的農民軍,他打心眼里看不起,之所以代表趙家出席這個各大家族歡迎高暢的酒宴,也不過是虛應故事罷了!為的是不得罪農民軍,以免家族的利益損失過大。不管是他,還是站在他身后的趙家,都認為這些泥腿子只是暫時占了上風而已,待到楊義臣的大軍回師,必定將這些賊子殺個干淨,在這之前,他們需要的是暫時忍耐。

  然而,原定午時舉辦的酒宴,卻因為正主兒一直未到,直到未時三刻也未開席。

  大家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大是不耐,不過,也只能忍受了事,繼續等待。終于,趙夙風無法再等下去了,從來,只有別人等他,哪里像今天這般,由他等人,一時沖動,他顧不得來之前父親要他放低姿態的囑咐,起身欲走。

  拉住趙夙風的是個中年胖子,叫管平,管家也算平原的一流家族,和趙家有通家之好,在座的眾人,也只有他才能讓這個發怒的趙大公子平靜下來。

  管家和趙家不同,趙家除了詩書傳家之外,是平原的第一大地主,足有好几千畝土地,管家的地沒有這么多,主要以經商為主,平原城里大部分商鋪都掌握在管家手里,管平是管家的現任家主,他的年齡比趙夙風要大,處理事情也要穩重得多,他非常清楚這次宴會的意義,所以,他一把拉住了趙夙風。

  “管老兄,莫非你甘心被姓高的戲耍?”

  趙夙風停下腳步,在管平拉住他的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舉動太莽撞了,然而,為了面子,他必須說點什么。

  “哪里?”

  管平笑了笑,把趙夙風引到他原來的席位之上。

  “老弟,暫且坐下,高將軍多半有急事,方才未能趕到,已經等到這時了,再稍等片刻又何妨?”

  在他的撫慰之下,趙夙風借坡下驢,坐回自己的位置,繼續等待。

  醉仙居是管家的產業,今日沒有開業,從一早開始就在准備這次宴會,出席的各位都是平原各大世家,各個豪族的代表,有的甚至是家主親臨,就像管家的管平一般。

  進了平原之后,高暢的部隊雖然嚴守軍紀,秋毫未犯,然而,這樣的情況能一直保持下去嗎?這些人對此深表懷疑。

  這樣的軍紀,就連軍紀最好的瓦崗軍,以及朝廷的正規軍恐怕都無法達到吧,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們不能不懷疑高暢對他們有別的想法,為了探聽虛實,也為了避免大禍臨頭,大伙才在管平的組織之下,准備了這個酒宴來招待高暢。

  不料,高暢卻遲遲未到,也沒有派人來通知他們,究竟是來還是不來,只是讓他們苦苦等待,怪不得趙夙風無法忍受,就連這些人又何嘗不是心懷不忿啊!

  只是,他們比趙夙風要老練,心中的小小閑氣并未發作出來,花點時間等待又何妨,只要一會高暢不對他們提出苛刻的條件,以及過分的要求,他們就不會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態起兵反抗。

  “高暢將軍到了!”

  管平的家人從醉仙居外跑了進來,大聲向自家的主人說道。

  “來!來!大家與我一起,快快出迎!”

  管平牽著面色不渝的趙夙風當先往外走去,一群人按照各自地位的高低跟在他們身后,一起來到醉仙居外迎接高暢。

  蹄聲噠噠,從街轉角傳來。

  轉瞬間,一行人就出現在管平他們眼前,走在最前面的是牽著馬的雄闊海,高暢就坐在他牽著的那匹馬上,在高暢身后,是新任的親兵隊隊長高懷義,在他們后面,只有四五個親兵跟隨,沒有跟著大隊人馬。

  “瑣事纏身,來晚了,各位,請多多包涵。”

  高暢翻身下馬,向門樓前的眾人抱了抱拳,臉上露出歉意的微笑。

  “哪里?哪里?高將軍軍務繁忙,在百忙之中前來赴宴,我等不勝榮幸啊!”

  管平笑著說道,迎上前去。

  一番寒暄之后,管平先向高暢做了個自我介紹,然后,帶著他向醉仙居內走去,一面行進,一面向高暢介紹著出席的眾人。

  高暢的視線在那些人臉上輕輕掃過,一路上,微笑不斷。

  高暢并不喜歡這樣的場面,雖然,像那種虛偽的笑容和客套的對白他也有得出賣,但是,從本心來說,他極其討厭這種無聊的場面。

  不過,場面雖然無聊,得到的利益卻不見得無聊,有時候,在酒席上得到的東西甚至會超過一場戰爭,他非常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臉上始終帶著微笑,即便眼神依舊尖利如刀。

  隨他一起進入席間的只有雄闊海和高懷義,其他的親兵都被他留在了屋外,他并不擔心自己的安全,除非大隊人馬圍攻,有雄闊海在他身邊,沒有什么刺客能傷害到他。

  高暢微笑著在首席坐下,雄闊海和高懷義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

  管平拍了拍手掌。

  一群人端著酒菜魚貫而入,酒宴正式開始。

  窗戶輕輕掩上,隔絕了屋內人的視線,剛才,宇文全一直站在窗前注視著醉仙居的門口,高暢在他的目光中走進了醉仙居。

  “果然是他!”

  宇文全嘆了嘆氣,回到席間坐下,在他對面,盤腿坐著一個中年人,那人神態恭謹,身著淺灰色的麻衫,他正是那個在菜市口出現過的斗笠人。

  “小五!”

  宇文全輕咳一聲,向對面那人說道。

  “是!大人!”

  小五的頭埋得更低了,几乎伏在了地上。

  “你馬上離開平原,到東都去,把這件事情告訴上面,然后,等待公子爺的命令,我留在平原,看能不能做點什么!”

  “遵命!大人!”

  小五向宇文全行了個大禮,然后,身體向后,退了出去,

  宇文全手撐著額頭柱在案几上,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醉仙居那邊響起了歌舞絲竹之聲,越街而來,透過門窗的空隙飄入室內。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6:58
第一集 第五十八章 酒宴 (下)


  酒過三巡,管平拍了拍手掌,后堂,絲竹聲起。
  一群頭挽高髻,身著粉紅色緊身束腰長裙的女子來到堂前,隨著絲竹之聲,翩翩起舞。

  高暢聽不懂后堂所奏的樂曲是何種曲調,堂前翩翩起舞的女子也并不能讓他著迷,然而,他仍然擺出一副頗有興趣的樣子,微笑著注視她們,自斟自飲。

  管平微笑著舉起酒盞,小心地觀察著堂上的高暢。

  這些女子是他府上的舞女,由他派專人訓練而成,個個姿色不俗,精通樂曲歌舞,并且,善于服侍男人,他一直珍藏在府內,若非招待貴客,絕不讓她們現于人前。

  一曲舞罷,女子們不曾退下堂去,而是按著事前指定的人選,來到眾人的席前,為他們斟酒取樂。

  那最為貌美的領舞之人服侍的人自然是高暢,她面帶微笑,長袖輕拂,身形款曲,朝高坐堂上的高暢行來。

  “哼!”

  雄闊海從高暢身后閃出,圓瞪雙眼,阻止那女子靠近高暢。

  冷不丁瞧見一個彪形大漢凶神惡煞地出現在自己眼前,那女子不禁花容失色,猛地向后退去,險些跌倒,全身顫抖不已。

  “大海!退下!”

  沒有高暢的命令,雄闊海不允許讓任何人靠近自家主子,雖然,這個女子弱質芊芊,看樣子不可能對高暢造成傷害,他仍然盡忠職守,擋在了她的面前。

  聽了高暢的吩咐,雄闊海退了下去。

  即便如此,那女子仍然不敢靠近高暢,臉上依然挂著一副受驚過度,楚楚可憐的表情,不僅是她,堂上的一干人等俱都無言。

  雄闊海沒有發怒之前,看上去不過是個普通的力士罷了,這些高門大族,誰家沒有養著一兩個這樣的力士,然而,當他一發怒,眾人忽覺一股寒意襲上身來,這哪里還是人,分明是一個人形凶獸。

  “高將軍麾下有如此勇士,沖鋒陷陣,無憂也!”

  還是管平見機得快,連忙出聲打著圓場。

  “大海只是個沙場上的莽夫,擾了各位的興致,莫怪!”

  “哪里?哪里?”

  眾人忙出聲否認,場面頓時又熱鬧起來。

  “大海,你到外間去吧!”

  “是!”

  自從被高暢收服之后,雄闊海在這世上唯一懼怕的人就是他,從來不會違抗他的命令,也不曾對他的任何命令有所懷疑。

  “管兄,麻煩在外間給我這位弟兄弄一桌酒席,不要太精致,大魚大肉即可!”

  “是!是!”

  不一會,站在管平身后的下人就走了出去,張羅高暢吩咐的事情去了,這時,那個女子這才恢復原狀,淺笑盈盈地來到高暢身側,跪坐著為他斟酒。

  女子將酒盞端起,微笑著遞到高暢嘴邊,身子半倚在他身上,柔若無骨,高暢神色如常,微微一笑,一飲而盡。

  管平微微嘆了嘆氣,收回放在高暢身上的視線,環顧四周,在那些舞女的陪伴之下,堂上的眾人大多陷入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境況,很少有人像他一樣保持清醒,就連那個自詡詩書傳家的趙家世子趙夙風也是如此,已然眼神迷亂,將陪酒的女子整個兒攬入了懷中,上下其手,不亦樂乎。

  高暢貌似也是如此,為他斟酒的女子已經整個兒偎在他懷中,眉目傳情,淺笑盈盈,然而,就算美女在懷,他的眼神依舊清明,如水一般透徹,哪里有半點迷亂。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啊!

  高暢知道這些人是怎么想的,在堂上的這些家伙之中,沒有一個人真正尊重自己,他們只是在害怕自己而已,害怕自己手中的刀。

  高暢大概猜到了這些家伙請自己來的目的,不過是想和自己拉好關系,以免他們這些家族在平原的利益受到損害罷了。

  瞧見那個領頭的人的第一眼,高暢就知道姓管的是個聰明人,他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因為只有聰明人才知道什么時候該妥協,什么是互惠互利。

  他不動聲色地享受著酒色,等待著對方亮出他的底線。

  果然,在酒宴正酣之際,管平離座而起,邀請高暢到里間單獨議事,高懷義先一步進去查看之后,高暢才與管平一起步入里間。

  里間擺著十來個楠木箱子,管平親手將那些箱子一一打開。

  高懷義站在屋子的門口,屋子里只有高暢和管平兩人,管平沒有說話,打開箱子之后,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高暢的視線在箱子里緩緩掃過。

  箱子里裝滿了綢緞,各種顏色都有,看上去質料上乘,格外奪目,其中一個稍微小一點的紅色箱子放在屋子的榻上,里面裝的是金光閃閃的金餅。

  “管兄,你這是?”

  雖然是明知故問,高暢仍然擺出了該有的姿態。

  “這點東西乃是我和外面的各位朋友對高將軍的一點小小心意,請笑納!”

  高暢笑了笑,手在綢緞上輕輕撫摸,體會著指尖的細滑。

  “這是蜀錦吧?看上去價值不菲,姓高的,何德何能,受得了如此重禮?”

  “不過是一點薄禮而已,高將軍領軍有方,所率的乃是仁義之師,進駐平原之后,對平原城的百姓秋毫未犯,我等不才,這點東西,只是為了犒賞三軍將士,希望高將軍不要嫌棄!”

  “呵呵!”

  高暢輕笑一聲,拿起一個金餅在手中墊了墊,隨后,扔回箱子。

  “嫌棄?怎么會嫌棄呢?既然各位有心,我就不客氣了,代手下的弟兄謝了!”

  “如此甚好,一會我就派人把東西送到郡守府去!”

  管平喜形于色,高暢能夠收下這份禮,以后的交道就好打了,當他看見高暢注視著那些東西仍然不帶絲毫貪婪的眼神時,心中還頗為忐忑,擔心對方會拒絕,事到如今,這才放下心來。

  “報!”

  一個傳令兵穿過大堂,來到門前,單膝跪地。

  “大帥的軍隊如今離城二十里!”

  “知道了!下去吧!”

  高暢神色平淡,揮手示意傳令兵下去。

  “竇大帥就要進駐平原城了,我要出城迎接,就先告辭了,至于這些東西,不用送到郡守府去,我一會留几個親兵在此,你派些人帶上這些東西隨他們走吧!”

  “是!”

  高暢帶著高懷義向外大步走去,管平忙跟著送了出來,臉上雖然帶著笑,神情卻頗為沉重。

  竇建德來了!

  竇建德來了,在平原做主的就不再是高暢了,今天自己做的事情還有意義嗎?他到不是心疼送給高暢的那點東西,他還記得上次東海公高士達進駐平原時發生的事情,滿城都是亂兵,百業凋零,商業不通,他躲到了城外的庄園才逃得一命,回城之后,費了大量的錢財和精力,才把自家的產業整頓好。

  作為竇建德的部將,高暢的軍隊軍紀嚴明,作為高士達的曾經的部將,竇建德的軍隊軍紀又會怎樣呢?

  這不容他不擔心啊!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7:02
第一集 第五十九章 楊義臣


  戰斗已經停止了,偶爾,從很遠的地方會傳來厮殺聲,那是敵方的殘兵游勇仍在負隅頑抗。
  大規模的戰斗是在午時結束的,現在已經接近申時三刻了,營帳里升起了炊煙,裊裊向上,飄蕩在灰色的天穹中。

  不知從什么地方飛來了一群烏鴉,在戰場上空不知疲倦地叫著,它們只是在高處不停盤旋,并不曾降落下來。

  灰的天,灰的地,荒草,殘雪,枯樹,老藤,殘破的旗幟,橫躺豎臥的尸體,從土坡一直延伸到遠方干涸的河灘上,風嗚咽著從這一片蕭索掠過。

  士兵們在打掃戰場,他們大多坐在尸橫遍野的草地之上,懶洋洋地,一動不動,几個小卒子揮舞著刀槍在指揮投降的俘虜挖掘大坑,將陣亡士兵的尸體扔進去,對戰死的敵我雙方,還是有些略微的區別對待。

  官兵的尸首整齊地放進坑內,一律頭朝北方,腳向南方;至于那些死去的盜匪的尸體,則是隨便丟入坑中,掩土埋上。

  站在營帳旁的一個土坡上,楊義臣遠眺著土坡下的荒原,手下的衛士離他几丈開外,警惕地看著四周。

  楊義臣,代州(今山西朔州)人,本姓尉遲氏,由隋文帝楊堅賜姓楊。

  他的父親被封為秦興縣公,后在與突厥交戰中死去,朝廷追贈為大將軍、豫州刺史,并讓楊義臣襲其官爵。當時楊義臣年幼,有官無職,被隋文帝收養在宮中,十几歲時,他曾為衛土宿守宮廷數年。其間,隋文帝不斷對他進行賞賜,并賜義臣姓楊,將楊義臣的名字編入皇家宗譜,為隋文帝從孫。不久,楊義臣又被拜封為陝州刺史。

  后來突厥達頭可汗侵邊,隋文帝授楊義臣行軍總管之職,率步騎三萬大破突厥。第二年突厥又侵邊,楊義臣率軍再次擊敗突厥,并一直追至塞外大斤山。當時太平公史萬歲也率軍到達這里,兩軍合擊,几乎將突厥全殲。但這次大捷并沒有給楊義巨帶來什么好處,凱旋后,史萬歲為權臣楊素陷害而死,楊義臣戰功也無人過問。隋文帝后期,楊義臣被拜為朔州總管,并賜以御甲。

  隋煬帝繼位以后,其弟漢王楊諒在并州(今山西太原市)舉兵反叛。

  隋煬帝特詔命楊義臣率兵前去解圍。楊義臣受命后率馬步兵三萬前往增援,小負几場之后,最后打破叛軍,戰后,楊義臣以功進封為大將軍,賜布匹兩千段、雜彩五百段、歌女十人、良馬二十匹,不久朝廷又授他為相州刺史。

  楊義臣在相州任職三年,期滿后,被征入朝為宗正卿,不久,又轉遷太仆卿,參加了楊廣三征高麗的戰爭,雖然在局部戰場上屢屢得勝,最后,還是因為楊廣在戰略上的錯誤,慘敗而回。

  此時,天下大亂,潼關以東地區紛紛起兵反隋,其中高土達、張金稱領導的農民起義軍頗具聲勢,清河,信都,平原,河間等郡不受其擾,百業凋零,民不聊生。隋煬帝先派將軍段達前往鎮壓,但被起義軍擊敗,于是又詔楊義臣率征高麗的軍隊前去鎮壓。楊義臣受命后,很快擊敗了張金稱,大破高士達軍,收其降眾,然后,乘勝直入豆子坑(在今山東商河、惠民縣北)進攻格謙領導的起義軍。

  經過今日一戰,格謙軍大敗,楊義臣將其擒獲,在營門前斬首,其手下士卒大量投降,收入軍中。

  然而,此戰雖然獲勝,楊義臣的臉上卻不曾挂上欣喜的神色,反到比戰前更為凝重,這全因傳令兵剛才傳來的那個消息,竇建德已然進駐平原。

  收到這個消息后,楊義臣屏退左右,一個人站在土坡之上,陷入了沉思。

  戰敗格謙部之后,雖然繳獲了一些糧草輜重,然而,格謙部本就是盜賊,存糧并不多,如今,軍隊人數增加了,糧草有些吃緊,在這種情況下,當務之急是回師平原。但是,這一戰雖然殺了格謙,卻并沒有完全肅清豆子炕一帶的反賊,一旦他率軍回師,豆子炕的阿舅賊必定死灰復燃,呼嘯而起。

  看來只能這樣做了!

  楊義臣決定分兵兩路,他確信,自己只要率領五千精銳,就必定能擊敗站平原立足未穩的竇建德,就算不能,只要自己在平原將竇建德的主力牽制几天,那個時候,主力部隊多半也從豆子炕抽出身來了,那時,大軍齊聚,還怕竇建德跑上天去。

  “楊虎!”

  他的親兵隊長應聲走上前來。

  “將我的命令傳達下去,三刻之后,各營主將齊聚大營議事!”

  在楊義臣下定決心回師平原的同時,平原城三里外的一個土坡上,高暢與竇建德再次相見了。

  “大帥!”

  竇建德一行人脫離正在行進的大部隊,驅馬上了土坡,等在土坡上的高暢翻身下馬,單膝跪地。

  “哈哈!高統領,快快請起!”

  竇建德下得馬來,疾步向前,將他攙扶起來。

  “這次多虧了高統領派人報信,這才識破了敵人的計謀,白水橋一仗,不僅射殺了隋軍的武賁郎將王辨,并且鏟除了內奸,高統領當得首功啊。”

  竇建德心情非常愉悅,白水橋一役,他將東海營高氏一族的死硬份子全部鏟除掉了,至此,在軍中的地位牢不可破,下達的號令不再有人敢于陽奉陰違,這一切多虧了面前這個不苟言笑的年輕人!

  高暢站起身來,臉上雖然沒有露出受寵若驚的神情,卻也適當地表露出了一定的愉悅之情,他在竇建德的軍中毫無根基,卻立下了如此大功,不僅救了竇建德,并且不費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平原城,在這種情況下,別的將軍都不會對他有什么好臉色,要想在竇建德軍中生存,并且有所發展,現在,他只能緊緊地抱著竇建德的大腿。

  這也是他之所以派諸葛德威前去提醒竇建德的原因之一。

  竇建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兩步,面向三里外的平原城,迎風而立,高暢站在他身后兩尺左右,沉默無言。

  “平原啊!平原!我竇建德又回來了!”

  他轉過身,對高暢笑道。

  “高統領,走!同我一起上馬,看誰先跑到平原城!”

  說罷,他翻身上馬,等高暢上馬后,竇建德將馬鞭一揚,搶先一步,絕塵而去,高暢在身下的戰馬屁股上輕輕一拍,戰馬長嘶一聲,跑了起來,跟隨在竇建德身后,一前一后,越過行進的大軍,向平原城奔去。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7:04
第一集 第六十章 衝突 (上)


  白斯文帶著五六個同伴興沖沖地走進了西城的坊市。

  平原城這地方,他并不陌生,不久之前,他隨著曾經的大哥孫大虎加入張金稱的軍隊攻陷過平原,用手中的刀槍將這個城市變成了真正的人間地獄,張金稱敗退后,他們投入了高士達的軍隊,再次進入平原,那個時候的平原冷清得就像鬼域一般,如今,第三次進入平原,卻發現此時的平原漸漸恢復了原有的生氣。

  街上的行人碰見了他們這些全副武裝的士卒,隔得老遠,就開始給他們讓路,雖然,眼神依舊藏著小心,畏畏縮縮,然而,并沒有害怕得倉皇逃竄,以致一陣雞飛狗跳,坊市兩旁的店鋪也沒有緊閉門窗,雖然,沒有人從門內竄出來拉客,到也大開著門,正常營業。

  竇建德聽取了高暢的意見,沒有命令大軍進城,而是讓他們和長河營的部隊一樣,在城外安營扎寨。

  如果只想呼嘯一方,過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山大王的痛快日子,那就不需要約束手下,完全可以把這群餓狼放出去,大搶一番。但是,如果志懷天下的話,就不能這樣做,比起打下地盤,能夠守住地盤更為重要,要想守住地盤,就必須令一方安定,要想令地方安定,軍隊的軍紀分外重要。

  高暢的建議和竇建德手下謀士們的建議如出一轍,因此,竇建德按捺下了軍中大將的不滿,沒有讓軍隊進入城中,而是駐扎在城外,只是率領親兵隊進了平原。

  之所以這樣做,還有一個原因,那些將領也知道,他們在平原待不長久,他們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把平原城的糧草輜重押解出去,盡量趕在楊義臣大軍回師之前,不然,以現在的這几千人,一旦和楊義臣的大軍正面交鋒,后果不堪設想。

  作為竇建德親兵隊的一員,白斯文得以進入城中,因為是識途老馬,他帶領和自己交好的弟兄們來到了坊市上。

  說起來,他們這些人在饒陽那個窮鄉僻壤也待了一段日子了,如今,到了平原這樣的大城,一旦空閑下來,自然要好好放松一番。

  “尚老大一會要來嗎?”

  白斯文回頭望了望來時的路。

  “是啊!老大說他把事情一辦完就出來!”

  一個親兵答道。

  “肚子餓了沒有,我們先在這個店里歇息一會,吃點東西,等老大來了,我再帶你們好好逛逛,要知道,在坊市里的那些店鋪,很有一些好東西!”

  大家一起點頭同意,于是,走進了路旁的一個小店。

  這是一個簡陋的小店,主要是為了坊市內的小販們提供一些茶水,以及簡單的食物,在這個亂世,它居然仍然存在,不曾倒閉,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

  店內的陳設非常簡單,只有三張胡桌,在桌子四周擺放著几個蒲團。

  走了進去,一個中年人從里間走了出來,瞧見這些全副武裝的士兵,他明顯愣了一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出聲招呼已經在胡桌旁坐下的白斯文等人。

  “各位將軍,要點什么?”

  白斯文拿起桌邊的水罐,翻起碗口向下壓在桌面上的大碗,往里面倒入早就涼好的開水,把水罐遞給旁邊的弟兄,揚起頭,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水漬,瞄了一眼肅立在旁的老板,說道。

  “有沒有什么好菜?”

  對于食物,白斯文的非常講究,他常常這樣說,自己雖然是個小兵的命,胃口卻是將軍的胃口,軍營內的粟米飯他早就吃厭了,這樣的小店雖然沒有什么好東西,不過,總比軍中的食物要好吧。

  “只剩下一些熟牛肉了!”

  中年老板猶豫了一下,然后說道。

  “后面還有一只雞,有五六斤重。”

  那個老板之所以主動提起那只雞,是因為自從高暢軍進城之后,也有不少的士卒在他的店里來吃過東西,最初,他還提心吊膽,等那些士卒酒足飯飽之后,他也不敢向那些人要錢,生怕那些軍爺發怒,推了自己的攤子,然而,那些士卒卻主動提出算帳,吃多少東西,就付多少銀錢,漸漸地,這樣的次數一多,他也就習慣了,把這些士卒當成了普通的客人,照常迎來送往,甚至,將在后院養了好久的雞也殺了,准備賣給這些出手豪爽的軍爺。

  白斯文他們進來之后,他之所以發愣,是因為白斯文他們身上的裝束和以前那些士卒們有所不同,而且,從神情上來看,也顯得驕傲了許多,以前那些士兵們進了他的店,都顯得很沉默,叫了東西就吃,吃了東西就走,不像現在這幫人一般顯得那么張揚。

  因此,他猶豫了一會,才說出有雞這個事實。

  “切几盤牛肉,順便把那只雞端上來吧!”

  白斯文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擊,說道。

  很快,牛肉切好,分成三大盤端了上來,那只雞燉在陶罐里,連同陶罐一起端在桌上,揭開蓋子之后,冒起了白花花的水蒸氣,香噴噴的味道立刻飄了出來,白斯文抽了抽鼻子,抿了抿嘴唇,口水都快掉了下來,他瞧了瞧那些同伴,比起他,大家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珠子都要掉在陶罐里了。

  “老板,有酒沒有?”

  一個親兵叫道。

  很快,酒就端了上來,白斯文他們一口雞肉,一口酒,吃喝起來。

  “白水橋那晚上,我可是殺了好几個人!”

  “我也不差,刀都砍卷了,我現在這把刀還是奪了一個被我砍死的家伙的!”

  酒喝得多了,雞肉和牛肉也快被搶光了,他們開始大肆吹噓起來,有的家伙甚至抽出了腰刀,在桌子邊沿輕輕砍著,眼睛冒著紅光,斜斜地瞧著一旁的店老板。

  老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心中滋生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時間一久,他察覺到眼前的這幫人和平時來店內的那些士卒的不同來了,這些人,與其說他們是士兵,倒不如說是盜賊,看來,他們不會付錢的了!

  那只雞真是可惜了,他原本還想賣點銀錢,日后,換點糧食存在地窖里,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糧食才是最為重要的啊!就這樣被這些人白白吃了,真不甘心啊!

  那個將軍曾經說過,他的部隊不允許強買強賣,有什么不對,可以向郡守府旁邊的軍法司申述,這能相信嗎?

  白斯文瞧了一眼旁邊面如土色,神情絕望的店老板,擦了擦嘴邊的油漬,站起身來,他確信,這個老板被他們這些人嚇倒了,絕對不敢要他們付賬。

  “弟兄們,走!我們到街上去等尚老大!”

  一行人大搖大擺,腆著肚子走出店去,沒有人提付賬的事情,在他們看來,吃點東西算什么,只要自己這些人沒有再順手拿一把就不錯了!

  “各位將軍,這個,你們還沒有付錢啊!”

  那個店老板想了想,還是不甘心就這樣被這些人吃白食,他鼓起勇氣,來到白斯文他們面前,攔住了他們。

  “你說什么?說大聲點,我聽不到?”

  白斯文伸入手指進嘴里,剔著牙縫,他歪著腦袋,冷冷地瞧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店老板。

  那個店老板慌了神,扑地跪在地上,雙手伏地,向白斯文行了個大禮。

  “各位將軍,可憐可憐小的啊!”

  “滾開!”

  白斯文神色不變,一腳踢去,把店老板踹到一旁,走了過去,在他身后,那些人跟著走了出來。

  店老板從地上爬了起來,連滾帶爬,抱住了一個士兵的大腿,嘴里連聲說道。

  “各位官爺,行行好吧!”

  “媽的,你還反了天了!”

  仍在店內的士卒動起了手,將胡桌掀翻,將陶罐打破,發泄內心的憤怒。

  “求求你們了!”

  絕望之下,店老板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木頭一般,緊緊地抱住那個親兵大腿不放開手。

  “媽的!”

  那個親兵罵了一聲,他抽出腰刀,眼珠子定在了眼眶中間,他舉起腰刀,就要向店老板頭上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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