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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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dm0216 2009-4-15 13:16: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3 208863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8:11
第一集 第八十一章 辣手摧花


  宇文全死了。

  他在束手就擒之前,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將一顆毒丸放進了嘴里,那種毒丸是宇文家每一個像他這樣的級別的家將都必須帶在身邊的,就是准備在這樣的場合下派上用場。

  宇文全的全家老小都在宇文家所擁有的庄園里,因此,不要說他本身有殺身成仁,以報宇文家恩情的打算,就算對宇文家沒有足夠的忠心,他也不敢輕易投降別人。

  他不知道高暢是否了解所有的事情!在他看來,自己暗地里拉攏蘇家以及高暢的貼身家將對付高暢的事情做得非常隱蔽,高暢就算想要報仇,也只能把目標對准蘇家那些人,不會算到宇文家的頭上來。然而,高暢卻派人明目張膽地來襲擊自己的車隊,要說,他對事情的真相一點也不了解,那說不過去。

  他知道,對方之所以要活捉自己,肯定想從自己嘴里得到更多訊息,收集那些他還不了解的情報,另一方面,用自己的口供來印証某些猜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守口如瓶,他非常清楚自己,對疼痛并沒有多大的抵抗能力,如此之下,也只好一死了之。

  高暢當然不知道宇文全臨死前的這些想法,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對此感到失望。

  “卑職辦事不力,請大人賜罪!”

  崔安瀾單膝跪地,一只手撐在地上,一只手放在膝上,面色凝重。

  高暢知道這個時候再責怪崔安瀾于事無補,他揮揮手,示意崔安瀾站起身,崔安瀾仍然跪在地上,朗聲說道。

  “卑職辦事不力,請大人賜罪!”

  “我知道了,你先起來吧,一個人做錯事情,應該被懲罰,沒有人例外,你這次沒有完成把活的宇文全帶到我面前來的任務,回城之后,你去軍法司領受十軍棍吧!”

  “大人英明,卑職遵命!”

  高暢在長河營中制定了許多制度,軍中每個人的行為准則都不能脫離那些制度,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故而,就算知道懲罰崔安瀾于事無補,也要照章辦事,以后,其他的人做事情見有這樣的前車之鑑,就會更加仔細,更加小心了。

  一陣風從樹林掠過,樹梢沙沙作響,高暢,管平,崔安瀾等人慢慢走出樹林。

  “這是怎么回事?”

  高暢指著林子外向著自己彎腰行禮的女子,對崔安瀾說道。

  “他們是宇文全隨身帶著的歌姬,我想,大人日后也許能用得上她們,因此,把她們帶回來了。”

  那些歌姬抬起頭,楚楚可憐地望著高暢,她們知道,眼前這個人手里掌握著她們的命運,因此,臉上的神情分外哀婉。

  那些歌姬正是青春年華,一個個貌美如花,頭挽高髻,臉上薄施脂粉,大眼,高鼻,小嘴,身上穿著色彩斑斕的錦裙,上面描著細細的花紋,格外艷麗。

  有人淡如秋菊,有人艷如牡丹,有人秀如水仙......

  高暢面色平靜如水,目光在這些女子臉上一一掃過,旁人一點也看不出他這個時候在想什么。

  “殺了!”

  “什么?”

  崔安瀾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管平的心也為之一凜,真是個冷酷的人啊!只要是男人,對著這些人比花嬌的女子,恐怕沒有人能下得了手吧?要不是有大毅力,大恆心,大志向的人,斷不會做這種煮鶴焚琴的事情來。

  高暢瞄了崔安瀾一眼,崔安瀾不說話了,他手持腰刀往那些面色發白的歌姬走去。

  最初,高暢派崔安瀾,雄闊海去襲擊宇文全,并不是他已經掌握了宇文全對自己不利的証據,有了証據之后,才展開的報復行動。可以說,要是被別的人曉得這件事,絕對沒有一個人認為他這種行為占有大義的名分。

  他只是在懷疑宇文全,懷疑他可能暗地里對自己不利,因為,在高暢看來,宇文全在平原的表現有些不正常,而所謂的不正常,只是因為宇文全與認識的他避而不見,說實話,這樣的借口完全站不住腳,可以說是極其荒謬。

  若非宇文全匆匆離開平原,使得高暢沒有時間來查清他的意圖,高暢也不會采取這樣蠻橫而直接的手段。

  他的意圖很清楚,就是活捉宇文全,在他嘴里橇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如果事情真是如他所懷疑的那樣,自不用說了,要是事情并非像他所想的那樣,宇文全并非他暗地里的敵人,那他只好自認倒霉了。

  就算是他殺錯了人也沒有什么,有了宇文全離開平原時,所帶走的那几輛馬車的物資,崔安瀾他們也不至于空跑一趟。

  就當是一次普通的搶劫罷了!

  殺人就一定得埋尸,要想不被別人逮到,這是最基本的道理,為了防止東窗事發,高暢不允許太多的人知曉這件事情。

  要是不小心被宇文世家知道了這件事情,他會很麻煩,他現在的麻煩已經不少了。

  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

  曾經在某一個人生中,聽過這樣的話,高暢對此很有點不以為然,那不是正常人的思維,只有別具一格的大人物才會有這樣的思想,高暢雖然算是比較獨特的人,一個漠視生死的人,也沒有那樣瘋狂的想法。

  如有可能,他還是希望在麻煩盡可能少的情況下,達成自己的目標。

  雖然,在外人看來,這些歌姬很漂亮,讓人難免會有憐香惜玉的心情,不忍傷害她們,就連高聲大罵也不舍得,更不要說辣手摧花了!然而,在高暢看來,她們只是一些知情人,一些有可能會泄密的知情人,就算日后這些歌姬由自己控制,他也不能擔保,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

  歌姬絕望地抱成一團,有人在低聲哭泣,崔安瀾的步伐顯得很沉重,他的手在輕輕發抖,雖然,軍令如山,但這也未免太過無情了。明顯,做這樣的事情,雄闊海這樣的莽漢比他要適合多了,可惜,雄闊海早就帶著一部人回軍營去了。

  “且慢!”

  一個身著水綠色裙衫的女子站了出來,張開雙臂,擋在崔安瀾面前,她面向高暢,神色堅毅地說道。

  “這位大人,我有話要說。”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8:12
第一集 第八十二章 蓮花



  這里是一個庄園。

  庄園在一片紅楓林中,秋天已經過去,那如火燃燒的風景只能存在于人們的記憶里,如今,北風陣陣中,林中已然一片蕭索。

  這個庄園以及方圓几里的林子都是管家的產業,每年,管平都要到這里來待上几天,那几天,他會思考很多事情,一面總結過去一年的得失,一面制定未來的一年的計划。

  其余的時間,他很少到這里來,諾大一個庄園只住著几個下人,負責平時的打掃,因此,顯得格外冷清。

  下人聚集在了一起,他們排成一排站在前院。

  高暢走在前面,管平跟在他身后,神情恭謹,下人們紛紛彎下腰,朝兩人施禮,他們并不清楚高暢是何許人,不過,看見自家主人對他居然如此恭敬,他們也不敢怠慢。

  “你這個地方不錯!”

  看過了庄園的大部分建筑后,高暢對身后的管平說道。

  “多謝主公夸獎,如蒙主公不棄,小人愿將此地送給主公!”

  管平受寵若驚,急忙向身前的主人表達自己的忠心。

  “哦!”

  高暢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看著管平,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銳利,如同出鞘的利劍,讓人不敢直視,在面對下屬的時候,他才會露出自己鋒利和強勢的一面。

  他說這個庄園不錯,其實是另有所指,并非貪圖臣下的產業,不想,聽在不知道該怎樣向高暢表達自己忠心的管平耳朵里,話里的味道就完全變了。

  “送給我就不必了,就算你是我的家臣,沒有過錯,我也不能隨便剝奪你的私產,只是,你這個庄園我現階段有用處,暫時,需要借來用一下!”

  聽了高暢的話,管平露出了一副深受感動的神情。

  “主公仁德,小人感激莫名,這個地方,主公想用多久都可以,能夠幫助主公,是小人和這個地方的榮幸!”

  高暢輕笑了一聲,收回了目光。

  這個庄園地方很多,收拾一下,能住下不少的人,這個地方又頗為偏僻,很少有人前來,高暢瞧見這里后,改變了原來制定的計划,他相信,改變后的計划在完成竇建德布置的任務同時,能更好地保存自己的實力。

  至于,管平的忠心,高暢并不怎么相信,在他看來,一個在走投無路下為了活命投靠自己的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會對自己忠心耿耿,就算忠心,那忠心也是有限度的。

  不過,對此他并不在乎,他相信,這個口是心非的人遲早會真心把自己當成他的主公,他是個商人,只要自己能帶給他更大的利益,他自然就會真正臣服。要知道,在經歷過無數次轉生的高暢腦子里,有著許多能夠賺錢的計划,隨便哪一個,都能讓人發大財。

  “對了,那些女子被安置在了哪里?”

  “她們被安排在了西院,主公要見她們嗎?小的前面帶路。”

  當高暢和管平出現在西院門口時,守在門口的親兵忙向高暢低頭行禮,高暢點點頭,回過頭,對管平說道。

  “你就在外面等候!”

  “是,主公!”

  管平停下了腳步,目送高暢的背影消失在門后。

  自家主公雖然冷酷無情,到也不是什么嗜殺的人,瞧見高暢的身影消失后,管平不由如此感嘆,他之所以會這樣想,和院子里住著的那些女子有關。

  最終,在那片小樹林外,高暢還是放過了那些歌姬,不過,并不是出于什么憐憫之心,只是,因為那個挺身而出的叫蓮花的歌姬的一番話。

  那番話讓高暢收回了高舉的屠刀。

  那個蓮花和一般的歌姬不同,她其實是宇文世家的女間,像她這樣的女間,宇文家擁有許多,她們混跡在一般的歌姬之中,由宇文家送給那些達官貴人,在那些達官貴人的枕頭邊,為宇文家吹吹枕頭風,順便打探消息。

  宇文家控制女間的方法很多,或用她們的家人生命來威脅,或者給她們洗腦,讓她們盲目忠于宇文家,總之,手段花樣百出,層出不窮。

  蓮花之所以成為女間,是為了報答宇文家的恩情,她的老家在東都洛陽附近,家境也算殷實,有一天,突然禍從天降。

  一群盜賊洗劫了她的家,全家上下,除了她之外,死了個精光,那一年,她七歲。

  她在火光中被宇文家的人救了,那些宇文家的人還特地向那群盜賊追去,殺了好几個人,她對此分外感激,故而,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宇文家的訓練,一心想成為女間,以便報答他們的恩情。

  然而,等她長大后,一次偶然,讓她對宇文家的這種感恩之情變成了仇恨。

  那天晚上,洗劫她家的那群盜賊里面領頭的人雖然蒙著面,然而,卻留給了她一個非常深的印象,在那個人的右手手腕上,長著一顆大黑痣,黑痣上長著几根長毛,而且,他是個瘸子,走路一拐一拐。

  多年以后,她又見到了擁有相同特征的這個人,讓她吃驚的是,這個人是宇文家的家將。

  她并沒有發作出來,而是,利用學到的東西,暗地里查那個人,最終,得出的真相讓她不寒而栗,那個人的確是以前洗劫她家的盜賊的頭子,而且,現在仍然在做那些打家劫舍的事情,在這群人背后,是由宇文家在支持的,說具體一點,他們根本就是宇文家的人。

  他們一面為搶劫財物,一面為宇文家制造像蓮花這樣的孤兒,以為所用。

  知曉事情的真相之后,蓮花并沒有魯莽行事,而是不動聲色,忍耐下來,她一邊收集宇文家的情報,一邊在和她同樣接受訓練的女子中間,尋找與自己有相似遭遇的同伴,向她們揭露事情的真相,組成了一個小同盟。

  她們知道,要以自己的能力推翻宇文世家,為自己的親人報仇,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她們唯有等待時機,利用旁人的力量。

  這一段時間,她們紛紛離開了訓練基地,被宇文家用來當作美人牌四處發送,從此天各一方,有的被送給了朝廷高官,有的被送給了世家大族,她們在暗地里積攢力量,以便在適當的時候,對宇文家發出致命的一擊。

  蓮花是這群女子中領頭的人,她是唯一一個知曉所有這些女子身份的人,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么,她對高暢就非常重要的,這個重要性暫時還顯現不出來,但是,日后肯定會派上用場,故而,高暢不可能殺死她,只能把她暫時囚禁起來。

  就算沒有這件事情,高暢也不好殺她,因為她告訴了高暢一個重要的祕密。

  那個祕密驗証了高暢一直以來的猜想,也清楚了整件事情的真相,比如,他為何在戰場上受了重傷?比如,那天晚上的刺殺是誰謀划的?比如,宇文家為什么要對付自己?

  除了這件事情,她還可以告訴高暢許多宇文家其他的祕密,唯一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兩人合作,共同對付宇文家。

  合作?

  高暢冷冷一笑,大踏步走進院子,一片葉子從旁邊的梧桐樹飄落下來,從他的眼角划過,沾在他的衣襟上。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9:54
第一集 第八十三章 交易


  蓮花挺直腰杆,勇敢地平視著身前的這個男人。

  高聳入鬢的劍眉,高挺的鼻梁,極具輪廓感的顴骨,蒼白得略顯病態的膚色,深黑如潭水的眼神,無疑,這是一個英俊的男子。

  然而,蓮花忘不了這個人在下令斬殺自己等人時的那股冷酷勁兒!

  雖然,現在的他臉上露出了微笑,那雙眼眸依然透露出萬年不變的冰冷,當他背對著陽光從外間走進來之時,從他的身上,蓮花隱隱感受到了一縷陰森的氣息,那氣息像穿越黃泉的風迎面襲來。

  合作?

  這個人并不需要合作者,他需要的是臣服者,徹頭徹尾匍伏在他腳下的臣服者,等他一旦昂起高傲的頭顱,就不允許有人站在與他一般高的地方,更不要說在其之上。

  蓮花經常出來歌舞宴客,也算見過了不少的大人物,不管是手握千軍的將軍,還是高處廟堂之上的宰輔,沒有一個人具有這個人身上的這般威勢。

  或許,自己提出了一個愚蠢的建議?

  “你出來和我談談!”

  用一種不允違抗的口氣丟下這句話,高暢轉身走出門去。

  屋中的歌姬紛紛向那人伏下身子,不敢目視他離去的身影,蓮花深吸了一口氣,跟在他身后走到院子中去。

  “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除了向宇文家報仇之外,你有什么想要的東西沒有?”

  站在院牆邊的梧桐樹下,高暢凝視著身前的一株淡黃色的野花,如此說道。

  蓮花愣了片刻,心中一陣茫然,仔細想了想,除了報仇之外,自己究竟還想要些什么呢?最想要的不過是回到過去罷了,回到父母都還活著的過去,然而,那注定是一個永遠都無法實現的夢。

  她搖搖頭,沒有說話。

  高暢沒有回頭,但是,就像知道她在搖頭一樣,繼續說道。

  “要是我幫助你報仇,鏟除宇文家,你能為我做些什么?”

  宇文世家已有好几百年的傳承,以高暢的語氣,卻像是路邊的一顆石頭,仿佛輕易就能將它踢飛,語氣似乎有胡吹大氣之嫌,然而,這話聽在蓮花耳邊,她卻深信不疑,沒有任何理由,她相信他能言出必行。

  “我告訴過你,我了解宇文家的許多祕辛,而且,我知道很多姐妹都對宇文家心懷不滿,她們現在有的已經成為了貴夫人,深得自家夫君寵信,我一直在和她們聯系,我有幫助你對付宇文家的力量。”

  “你不過是在幫助你自己而已,說實話,現在的我還沒有和宇文家硬碰硬的實力,再說,我已經殺了宇文全,也算報了仇了,我完全可以和宇文家河水不犯井水,你說,我憑什么要和你合作,按道理,為了防止殺宇文全的事情泄露,應該殺了你們才是。”

  “宇文成都對你的未婚妻虎視眈眈,這也是他命令宇文全刺殺你的原因,難道你就放任不管,任由自己的未婚妻被那個人搶去?”

  蓮花冷冷地笑了笑,說:

  “這可不是一個英雄的作為?”

  “英雄?”

  高暢也冷笑了一聲,所謂英雄,在他看來,不過是不知所謂的笨蛋罷了,無數次的人生輪回中,他見識過不少死去的英雄,活著的英雄像單挑貓的耗子一般稀少,甚至,在他手中,就了斷過几個英雄的性命。

  “我說,我對此一點也不在乎,你相信嗎?”

  高暢回過身,咄咄逼人地盯著蓮花,他的眼神帶著一絲譏誚。

  蓮花無言以對,她低下頭,凝視著那朵淡黃色的野花,躲過了高暢的視線。

  “所謂合作,雙方必定站在對等的立場上,形成互補,互相幫助,你是個聰明人,你說,我們有合作的基礎嗎?”

  蓮花沉默著,她確信,如果眼前這個人從她這里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掉她。

  其實,高暢只是故意給她這種印象而已,實際上,不會這樣做,她手里掌握的那些東西對高暢太有用了,不僅僅是能用來對付宇文家,要是他掌握了那份名單,對自己的大業的幫助無比重要。

  然而,為了摧垮蓮花心中的某種堅持,他必須擺出這樣的一個態度來。

  能就此逼迫蓮花向自己臣服,心甘情愿地幫他做事情,固然很好,要是對方依舊要求以一種對等的態度和自己合作,他也會點頭同意,不過,這個蠢女子的命運也就注定了,他隨時准備推翻這種合作,一旦不需要這個女人了,他會毫不留情地將她殺掉。

  “我可以幫你報仇,但是,你必須聽命行事,做我的屬下,而不是作為一個所謂的合作者來與我相處。”

  自己該怎么辦呢?拒絕還是答應。

  難道自己永遠是一個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女人?才脫離舊主子,又要落入新主子的魔掌,終究如水中的浮萍,只能隨波逐流,一旦,自己對主子沒有用了,下場可想而知。

  可是,這個人不允許自己站在與他對等的位置上,如果,違背他的意志,接下來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么,不言而喻。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看不到仇人家破人亡的那一天了。

  她不甘心啊!

  “做你的下屬?”

  蓮花抬起頭,做出了決定,她冷笑兩聲,慢慢說道。

  “是做你的歌姬?還是做你的妾侍?等有需要的時候,在送給某個人侍寢?”

  高暢看了她一眼,說:

  “既不是歌姬,也不是妾侍,也不會隨便送給哪個人,和管平一樣,成為我的家臣,幫我做事情,做你擅長的事情,你對宇文家如此了解,很多事情總不會是他們告訴你的吧,這証明你有這方面的天賦,我想要的就是你的這種天賦,我要你幫我建一個情報網。”

  高暢笑了笑,繼續說道。

  “雖然身為我的家臣,但是,我不會要你做超過你工作范圍的事情,我和宇文世家的那些人并不一樣,日子久了,你就會明白。”

  蓮花沉默了一陣,女子家臣,這真是一個瘋狂的主意,他說的是真的嗎?最后,蓮花選擇了相信。

  “如果你能答應我的一個要求,我愿意答應你,做你的家臣。”

  “說吧,你想要我幫你做什么?”

  蓮花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氣說道。

  “我希望你能解救她們,那些仍然在宇文家的祕密訓練基地里被折磨的姐妹們,要是你能把她們救出來,我就將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你,并且,心甘情愿地幫你做事情,絕無二心,至死方休。”

  還真是一個善良的女子,可惜,在這樣一個亂世,善良的人是不會幸福的。

  “說吧,那個祕密基地在哪里?要是不麻煩,我就答應你!”

  “東都!”

  東都!

  高暢在馬背上念叨著這個詞,他回過頭,在他身后,一輛馬車緩緩而行,那輛馬車上,坐著蓮花,最終,為了得到她的忠心,高暢答應了她的這個條件,只是,要想做成這件事情,短期內是不成的,至少要等應付過楊義臣的大軍再說。

  管平騎著馬,稍后落后高暢一個馬身的位置,他正滔滔不絕地向高暢介紹大道兩旁的風景,這附近不遠就是管家的塢堡,不過,他暫時不能回去,而是隨著高暢再次回到平原城。

  其余的那些歌姬和一些親兵被高暢留在了管平的那個庄園里,那個庄園,在未來的一段日子,對高暢來說非常重要。

  現在,除了兩個親兵外,只有薛仁貴跟在他的身邊,他做在馬車前座,坐在車夫旁邊,正好奇地東張西望,剛才,他親眼目睹了一場厮殺,也見到了死人,不過,那場景似乎對他影響不大。

  一行人就這樣,不緊不慢地朝平原城行去。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19:59
第一集 第八十四章 這一日


  大業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天氣,陰轉多云,西北風。

  辰時,平原城,西門。

  從昨天開始,作為前鋒的曹旦營已經拔營而去,今天一早,城西的大營就已經拆得差不多了,大量的糧草和輜重裝在騾馬車上,士兵們喊著號子,趕著馬車向西走去。

  北風吹來,笙旗迎風招展,馬嘶聲,人的喊叫聲,車輪滾動時的聲音,隨風飄蕩,如同狂風中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此起彼伏。

  大軍排成一條長龍,從城西出發,沿著平坦的原野,一直延伸到西方的地平線。

  在平原的這几天,因為有了大量的糧食,各地的流民聞訊而來,紛紛聚集在了竇建德旗下,來的時候,他只有區區几千人,離開的時候,隊伍已經擴大到了上萬人。

  這時,竇建德正站在一個土坡上,瞧著浩浩蕩蕩的大軍從土坡下如洪流一般朝遠方涌去,臉上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几個親兵牽著他的戰馬在土坡下等候,高暢站在他的身后。

  他回過頭來,收起笑容,對高暢說:

  “小暢,這次辛苦你了,又把危險的任務交給你們長河營,這只能怪那些家伙沒有本事,我只能相信你一個人!”

  “大人,言重了!”

  高暢抱了抱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并不覺得這次留在平原斷后是件禍事。

  “仔細想來,你是大業十二年十一月八日到的饒陽吧?到如今,也不過十多天而已,比武奪帥,三日整軍,夜襲固鎮,巧奪平原,每一件事情都干的異常漂亮,足有上將之才,讓你斷后,這樣我才能放心。你所做的這一切,我都記在心上的,要是我竇建德有飛黃騰達的那一天,絕對不會忘記你,有句話說得好,苟富貴,毋相忘!”

  “大帥!”

  高暢一臉誠懇,這個時候,你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強勢的東西,從他清澈如水的眼睛中,你能看到的,也只能是忠誠兩個字而已!

  在什么處境下,面對什么人,什么時候該強勢,什么時候該示弱,高暢心里非常清楚。

  “大帥,你力排眾議,不介意卑職曾經做過官兵,也不介意卑職身世不明,毫不猶豫地信任卑職,栽培卑職,這才有了卑職的今天,卑職能夠為大帥效命,真是三生有幸,卑職無以為報,只要是大帥交付給卑職的命令,卑職一定會完成,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很好!很好!”

  竇建德一副深受感動的樣子,瞧著高暢,嘴里只知道翻來覆去地念叨這兩個字。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你只需要平安回來就好,就算把長河營所有的人都拼光了,你也要平安回來,到時候,我一定給你大擺宴席,日后,有我姓竇的一份,就少不了你那一口!”

  竇建德拍著高暢的肩膀,激動地說道,在這個周圍沒有旁人的時候,不需要擺什么大帥的威嚴,要想籠絡某些人的人心,無疑需要放下上位者的架子。

  經過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也許,別的人會因此深深感動,從此,對竇建德感恩戴德,再無二心。

  不過,這些人中不包括高暢,雖然他一臉的激動,甚至,單膝跪地,向竇建德彎下了腰,他的心,卻如萬年的湖水,不起半點波瀾。

  “誓死為大帥效命!”

  “呵呵!”

  竇建德笑了笑,伸手把高暢攙扶起來。

  “如此,就拜托暢將軍了,希望你能早日歸來!”

  “大帥,請一路珍重!”

  親兵牽著戰馬走上土坡,竇建德翻身上馬,高暢又一次單膝跪地,低下了頭顱,竇建德騎在馬上,意味深長地瞧了低著頭跪著的高暢一眼,揮了揮馬鞭,拍馬而去。

  待竇建德騎馬下了土坡,匯入土坡下的行軍縱隊后,高暢這才站起身來。

  隊伍慢慢從土坡下面經過,高暢站在土坡上,目無表情地注視著下面,剛才所表現出來的謙卑和忠誠,就像從來沒有在臉上出現過一般。

  竇建德交付給了他一個危險的任務,同時,也變相地給了他一個機會。

  平原郡,雖然久經戰亂,并且,地形不利,在凌敬,宋正本等人看來,不是一個能夠做根據地的地方,特別是在楊義臣大軍壓境的情況下,然而,高暢的想法和他們并不同。

  這不是說凌敬他們的眼光差,而是高暢所看到的和他們所看到的并不相同。

  平原,他決定讓長河營在此地扎根下來,在這里,他將正式加入到群雄爭霸的行列中去,名義上,暫時還歸于竇建德門下,實際上,長河營將正式歸他個人所有。

  一隊騎兵從土坡下經過,蹄聲陣陣,塵土飛揚,他們是竇建德的嫡系,清一色的騎兵,給養也好,戰利品也好,都領受最大的一份,他們訓練精良,作戰勇猛,曾經多次為竇建德立下汗馬功勞,高暢的長河營里也有騎兵,不過是區區一百騎,遠遠比不上土坡下疾馳而過的這批騎兵隊伍。

  高暢相信,日后再次與竇建德相逢,自己麾下一定會擁有一只更為強大的騎兵隊伍。

  十几騎從行軍陣型中脫離出來,朝土坡疾馳而來,隨后,在土坡下面停了下來,遠遠地就翻身下了馬,領頭之人正是大牛,他離開大隊,一個人向土坡走了上來。

  “大人,我們就要走了,對嵐姑娘你有什么話要轉交嗎?”

  大牛和十几個親兵將跟隨大部隊回饒陽,高暢叫他們帶了許多禮物回去,都是一些錦緞絲綢,讓他們分送給軍中各位將領的夫人,當然,少不得也給阿嵐帶了一份。

  高暢抬起頭,瞧著陰沉的天空,過了一會,他搖搖頭。

  “你們走吧!我沒有什么好說的。”

  是啊!能說什么呢?無論說什么都沒有意義!倒不如沉默!

  就在高暢送大牛他們遠去的同時,阿嵐正站在饒陽城的東城樓上,她從平原郡回來的傳信兵那里得知,大軍近期要返回饒陽,故而,每天的清晨和黃昏的時候,她都會站到城樓上去,面朝東面眺望,希望心目中的那個人騎著戰馬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

  同一時間,在千里之外的潼關,一行車隊馳出了關口,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馳去。

  居中的一輛馬車,擋在車前的布帘被一只芊芊玉手拉開,一張清麗的臉從布帘后面探了出來,她看上去非常柔弱,望著車外的目光,恍恍惚惚,顯得楚楚可憐。

  “高暢!”

  她低呼一聲,眼眶內,盈光閃閃,她放下布帘,回到了車內,伴隨著馬車行進的咿呀的聲響,隱隱傳來了女子的哭泣聲。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20:30
第一集 第八十五章 臨戰會議


  午時。

  郡守府。

  竇建德率軍離開后,高暢重新入主了郡守府,飯后,召集了長河營校尉以上的將領,在郡守府大堂召開了臨戰會議。

  他新收的家臣管平也得以入席其中,此時,正站在大堂前,神情顯得有些畏縮,在他身前,一排披著甲冑的士兵手持長槊殺氣騰騰地站在大堂前。

  “管先生,請進!”

  回到平原后,管平沒有回醉仙居,也沒有回自己在平原城的府邸,而是非常自覺地待在高暢居住的那所宅院里,一直沒有離開,直到崔安瀾前來請他參加會議,由于高暢現在沒有分派官職給他,故而,崔安瀾稱呼他為先生。

  “崔將軍,客氣了,您先請!”

  管平謹守自己的本份,和崔安瀾客氣地推讓片刻,這才走進大堂。

  大堂內,該來的人基本上都已經到達了,那些將領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有點沉默無語,有的交頭接耳,瞧見崔安瀾帶著管平進來,沉默的仍然沉默,交談的不再交談,大堂一片靜默。

  在這些人中間,有人認識管平,知道他的身份;也有人并不認識他;無論是認識還是不認識他的人,都略顯詫異地瞧著他,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列席這次會議。

  “各位將軍,在下管平,不過是一個商人,承蒙主公不棄,收為家臣,在此,有禮了!”

  管平雙手抱拳,滿臉笑容,向那些人拱手作揖,隨后,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崔安瀾則直直地走進了后堂。

  “好說。”

  眾人紛紛向他回了個禮,其中,有人熱情,有人淡漠,不過無論如何,沒有人對他置之不理。

  “拜見統領大人!”

  薛仁貴和楊黑仔一左一右從后堂走出來,神情肅穆地分列在堂上席位后,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就像是從一個人嘴里發出的一般。

  將領們紛紛單膝跪地,向著上方行著軍禮,管平雙手按在地面上,跪在地上,伏下身子,行了個大禮。

  “起來吧!”

  高暢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強烈的穿透力,就像響在所有人的心上一般,他穿著常服,從后堂轉了出來。

  “今天,多了個財政總管,他對在座的認識不多,大家先做一些自我介紹吧!”

  “是!”

  大家齊聲應道,互相望了一眼,由管小樓開始,做起了自我介紹。

  騎兵營統領是校尉管小樓,弓箭營統領是校尉騰玨,長槍營統領是高暢以前的親兵隊隊長諸葛德威,刀斧營統領是在平原投誠過來的校尉郭鋒,斥候營的統領是獵人出身的蕭萬全,驍果營統領則是高暢的頭號大將雄闊海。

  現在,加上平原投誠的官兵,長河營的總人數有兩千多,高暢把他們分成了好几個兵種,進行單獨訓練,然后,再訓練他們的配合作戰。

  不過,現在,這些人還遠遠達不到他的要求,因為訓練時間太短,訓練量不足,這些人也不過僅僅能聽從號令,曉得擂鼓進攻,鳴鑼后退而已,就算,作為單個的兵種走上戰場,也派不上大的用場,更不要說,各兵種混合在一起,展開配合作戰了。

  這些將領中,管小樓和騰玨一直就是校尉,現在,還是校尉,至于諸葛德威,他因為報信有功,竇建德升他做了校尉,故而,不再擔任高暢的親兵隊長,轉而擔任了五百多人的長槍營統領,郭鋒呢,他原本是官兵中的將領,平原被攻下后,他在楊元弘的命令下,投降了高暢,這人頗有几分本事,弓馬純熟,長河營中,只有寥寥几人才能戰勝他,高暢并不因為他是降將而有所歧視,任命他做了刀斧營的統領,在座的諸人之中,他和管平最為熟悉,平時還有那么一點交情存在,蕭萬全則是從底層出身的小兵,因為是個老練的獵人,有獨特查探蹤跡的本領,所以高暢破格取用,讓他當了斥候營的統領。

  至于雄闊海,他所率領的驍果營只有區區一百人,不過,這一百人都是身強力壯的大漢,在全軍兩千多人中,精挑細選出來,他們無愧于驍果這個稱號,在雄闊海的帶領下,這一百人的戰斗力絕不比其他的那些五百多人的營要差。

  “大家應該都知道了,大帥交給了我們長河營一個任務,要在平原堅守三天,抵擋楊義臣的大軍,今天,召開這個會議,就是為了商量怎樣完成這個任務。”

  高暢端坐的身子挺得筆直,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大家有什么建議沒有?”

  大家都沉默不語,露出一副思考的樣子。

  “我反正聽主人的,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雄闊海呲牙咧嘴地說道,他的聲音像悶雷一樣響起,坐在他旁邊的管平只覺耳朵發麻,他剛才一直在尋思,為什么要自己來參加這次會議呢?自己只是一個商人,并不是打仗的將軍,在這里坐著有用嗎?由于出神的原因,所以被雄闊海嚇了一大跳。

  諸葛德威瞧了瞧身旁那些苦苦思索的同仁,他輕咳了兩聲,然后說道。

  “孫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卑職覺得,當務之急是要了解官兵的具體情況,他們究竟有多少人?現在在什么地方?距離平原還有多遠的路程?多長時間才能趕到平原?這些情報我們都沒有掌握,實在不應該,卑職建議,此時應該廣派偵騎,朝豆子炕方向搜索,查明官兵的去向!”

  說完之后,諸葛德威得意地瞧著其他人,在座的諸位,除了統領大人外,可能誰也沒有像自己一樣讀過孫子兵法,像管小樓這樣不識字的泥腿子,連孫子兵法的名字可能都沒有聽過,他確信,自己一定能在這些人中間脫穎而出,最先獨當一面。

  現在的他心中充滿了斗志,明知道前來攻擊本方的官兵人多勢眾,裝備精良,他卻一點也不害怕,不過是打仗而已!打仗?有什么害怕的,有仗打,才有機會立功,才有機會往上爬,誰能擔保自己有一天不會坐在高堂之上?

  高暢點點頭,繼續說道。

  “大家請暢所欲言!”

  “大人!”

  管小樓皺了皺眉頭,站起來說道。

  “卑職覺得,現階段不僅要廣派偵騎,最重要的還要加固城牆,平原城久經戰事,某些地方的城牆已經不堪重負了,瀕臨倒塌,敵人的投石一旦擊中那里,恐怕就會崩塌,我們應該派人四處巡查,找出薄弱的地方來,令人加固。”

  管小樓并不看好這次的任務,要是真的在平原堅守三天,長河營這區區的兩千多人恐怕都會拼光,再說,在本方的內部還有隱憂,里面有一千來人原本就是官兵,情勢危急的時候,那些人難道不會生出二心?

  “卑職也覺得管校尉的建議很好,不過,要補充一點,北城門外有一片樹林,現在應該派人出去將它們砍光,一來構筑城防的工具,比如多做箭只,擂木什么的,二來免于被敵軍利用,做成攻城車之類的來進攻我們!”

  騰玨在一旁插話了,他不是高暢的嫡系,而是竇建德派下來的,平時,為了韜光隱晦,在這樣的場合下,多半一言不發,只是,現在面臨著生死存亡的關頭,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多收集點石頭,在老百姓那里收集豆油,放在大鐵鍋里煮沸,對守城也有幫助,另外,最好准備大量的水,一方面可以煮沸來往城下倒,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救火,有些城牆下的房屋是木制建筑,很容易著火。”

  這番話是來自于郭鋒。

  他知道,同仁們現在都在拿一種異樣的目光來看自己,畢竟,他投誠來不久,大家都不相信他,一旦情況不利,擔心自己會開門投降。大家越是這樣猜疑,他越是要表現自己的忠心,是的,要把忠心表現出來,至于,心里究竟是怎樣想的,那又另說了。

  “以卑職等人的能力,所想到的這些方法,統領大人英明神武,一定早就想到了吧?其實,我們只要聽取統領大人的命令行事就好了,大人叫我們做什么,我們就做什么!在統領大人英明的領導下,區區一個楊義臣算得了什么,就算他是張須陀轉生,也不在大人的話下。”

  郭鋒臉上帶著笑,如此說道。卑鄙!

  眾人在心中紛紛向他豎起了小拇指,在官場混過的就是不同,說起這些奉承話來很有一套。

  高暢笑了笑,示意郭鋒坐下,他臉上的神情顯得頗為柔和,表面上,郭鋒的話似乎讓他很受用,他有點飄飄然。其實不然,這等拙劣的奉承話不會讓他對說話的某人增加好感,他只是表露一個姿態出來而已,讓說話的某人安心。

  “大家說的這些都很好,對守城來說,這些都是必須要注意的,只是......”

  說到這里,他笑了笑,然后說道。

  “我并不想守城!”

  不守城,難道和敵人堂堂正正地會戰,這不是找死嗎?眾人忍不住發出這樣的疑問,難不成統領大人在說胡話?

  不顧堂下的諸位一臉的迷惑,他轉過頭,對管平說道。

  “管平,像昨天那樣的庄園,你還有嗎?”

  沒想到高暢會向自己發問,管平愣了片刻,忙不迭地回答。

  “還有兩處,只是,它們沒有那個庄園那般大!”

  “嗯!”

  高暢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你的塢堡呢?還能住下一些人嗎?”

  管平猶豫了一下,偷偷瞄了高暢一眼,高暢面沉如水,目光冷電一般直射過來,他心里一慌,忙低頭答道。

  “几百人的話,還是能安排的!”

  “糧食呢?”

  “一直有存糧食,因為戰亂,為防意外,田里的糧食收割起來,都沒有拿出去賣,反而,向別的地方購糧存在倉中,現存的糧食,供應一兩千人的話,還是能支持一段時間。”

  管平低著頭,不敢稍作隱瞞,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出來,自家的主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是知道自己有什么二心,恐怕就是刀斧手侍候了。

  “如此甚好!”

  高暢轉過頭,瞧著那些竊竊私語的將領們,眾人連忙坐直身子,堂內鴉雀無聲。

  “現在,我發布命令,大家聽好了!”

  “是!”

  “蕭萬全聽令!”

  一直不發一言的蕭萬全站了出來,走到堂中,單膝跪地。

  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區區的獵人,會點打獵的本事,統領大人居然提拔自己為一營之長,所有這些,都讓蕭萬全對高暢感激莫名,高暢叫他做什么,他就會做什么,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也絕不含糊,至少,現在他是這樣想的。

  “你現在帶著自己的本部人馬,分成几個小隊馬上出城去,探尋敵軍蹤跡,一旦查探到敵人的蹤跡,馬上去狼谷報道,你是本地人,手下也多是平原人,應該知道那個地方吧?”

  “卑職知道,卑職遵命!”

  蕭萬全接過高暢丟下的令箭,走出門去。

  “你們這些人,馬上回營,命令士兵們收拾好行囊,但是,不得透露任何訊息,操練也照常舉行,今天深夜,再拔營出發,到時,我會告訴大家的去向。”

  “卑職遵命!”

  雖然,并不了解高暢的決定,但是這些人已經養成了習慣,那就是軍令一旦下達,就算想不通,就算有不同意見,也必須依令行事。

  等管小樓他們走了之后,高暢走了下來,來到管平身前,管平忙不迭地站了起來,躬身相候。

  “我以你的名義,到你府上叫了几個下人來,一會,你去吩咐他們,回家報信,把另外兩處庄園整理出來,另外,塢堡內也留出五百人的宿營之地,今晚,我會帶著隊伍到你那里作客,這件事情,你不要告訴他們,一定要保証隱祕!”

  “是!”

  管平躬身行了一禮,在知曉楊義臣的大軍即將重返平原的時候,要是他心中沒有另外的想法,那不是事實,只是,在目前這個情況下,什么想法都只能暫時隱藏在心里。

  管平很快就出去了,到偏廳會見他的下人。

  高暢拍了拍手掌,一個人從后堂轉了出來,他一臉的媚笑,笑得極其下賤,讓人恨不得一拳打爛他的笑容,此人正是白斯文。

  在竇建德率軍離城的那一刻,趁著混亂,他在高暢派來的人的幫助下,逃離了軍營。

  “你!出去,聽聽剛才那人和他的人都在說些什么,把他們交談的內容向我一一匯報!”

  “是,主公!”

  白斯文低頭施了一禮,快步走了出去。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20:34
第一集 第八十六章 初戰

  極目望去,平坦的大地一望無際地向遠方延伸,仿佛就這樣,平平順順地,一直到天涯盡頭。

  前面是一片樹林,有一隊人馬來到了樹林前。

  狗子瞧了瞧天色,現在大概是申時時分吧,不過,北方的冬天一向黑得很早,天邊已經有些擦黑,聽說在南方,現在的天空還亮得緊,空中也不會刮著這像小刀子一樣的西北風,只是,在平原一地土生土長的狗子,不要說南方,連近在咫尺的黃河,也沒有看見過。

  “下馬!”

  他舉起手,下達了命令,身后的九個弟兄翻身下馬,動作整齊划一,狗子滿意地點點頭,固鎮一戰之后,在平原整軍的時候,他被調到了斥候營擔任一個十人隊的隊長。

  “進林!”

  最初,他還擔心自己當不好這個隊長,后來,看見斥候營的營長也不過是獵人出身的蕭萬全時,他打消了這個顧慮。

  長官們都說,在長河營,只要你有本事,就有出頭的日子,在隊伍中,能者為尊,并不看你的出身,也不論資排輩。

  一行人走進樹林深處,然后,尋了個稍微空曠的地方,將馬系在樹上,暫作歇息。

  他們這一隊人是斥候營的前鋒,負責尋找官兵的蹤跡,他們負責的這一面,并不在大路上,只是,豆子炕往平原郡這一路,都是一馬平川,要走出一條新的路來,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故而,必須面面俱到。

  “大栓,小柱子,你們和我一起,去找點水來,其他的弟兄原地休息,小心戒備。”

  被叫到的那兩人沒有多說什么,顧不得仍然疲憊的身子,帶上武器和裝水的器具懶洋洋地站了起來,隨著狗子往林子另一頭走去。

  雖然,狗子沒有當過隊長,甚至,從小到大,就從來就沒有指揮別人,但是,他知道怎么做才是一個好隊長,在固鎮的火光中救了他一命的馬蘇時常出現在他的記憶里,每當想到這一幕,他就悲痛莫名,只要自己像馬蘇那樣做,就是一個好隊長吧?

  話不多的狗子當上隊長后依然話不多,只是,在訓練中,他總是做得比自己的下屬要多,隊里的一些雜事也總是帶頭去做,從不支使別人,每天晚上,第一個入睡,每天清晨,第一個起床。

  訓練空隙,大家閑下來的時候,他常把手下的人集中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圍在一團,一個接著一個講自己的經歷和故事,雖然,因為這十個人中有投誠的官兵,有來自河南和關中的人,有時候,語言有些不通,不過,說得慢些加上手勢比划,大家也還聽得懂,短短的几天時間,每個人都學了一些別的地方的方言,隊內的氣氛非常良好。

  一個小團體,最大的忌諱就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各干各的事情,這樣,他們永遠不會團結在一起,勁也使不到一起去,要是,他們有一個共同的事情可以做,有共同的話題可以聊,漸漸地,彼此的距離就會被越拉越近,培養出兄弟間的生死感情來。

  這樣的道理,狗子并不懂,他只是在這樣做而已!

  大栓是鄭州人,今年三十出頭了,當兵已經有了好几個年頭,從來就沒有回過一次家,幸運的是,他仍然活著。

  他在許多隊伍中都待過,卻從來沒有待過像長河營這樣的隊伍,粟米飯管飽,面餅管飽,偶爾,還有肉湯喝,甚至還要發餉銀,要知道,就算是在正規部隊里,也沒有這一說,而且,在軍營中,就算是校尉大人也不能開小灶,必須和大家吃一樣的伙食,聽說,統領大人只要有時間,每天早上都會和弟兄們一起訓練,統領大人也吃同樣的飯菜,不過,由于沒有親眼見到這一個場景,大栓無法相信。

  小柱子只有十六歲,也是投誠的官兵,參軍才兩個多月,他是本地人,走在路上,被路過的官兵抓了壯丁,糊里糊涂就當上了兵,起初,晚上睡覺的時候,還經常從被窩里哭醒過來,現在,和大家打成了一片,這樣的事情就很少發生了。

  大家都很照料這個小家伙,狗子對他也特別照顧,不過,他雖然年幼,感情充沛,顯得有些軟弱,武藝卻很好,不但騎朮高明,跑得也很快,這是他能進入都是老兵的斥候營的原因,并且,他是本地人,熟知當地的地形,這只小隊中不能缺少他。

  前面是一片窪地,狗子聽到了水聲,他抽出腰刀,走在最前面,大栓和小柱子扛著長槍跟在他的身后,槍的兩頭跳著兩個大水罐。

  走下窪地,轉過一個土坡,一條小溪閃著白光,嘩嘩啦地從眼前流過。

  小柱子笑著向小溪奔去,突然,撞在了停在原地的狗子的身上。

  “隊長,怎么啦?”

  他抬頭瞧著狗子,狗子大張著嘴巴,愣愣地瞧著身側,他跟著狗子的目光望去,在距離他們只有二十來步遠的土坡的另一邊,十來個士兵手拿取水的器具站在小溪旁,看樣子,也是剛剛才走到,他們同樣愣愣地瞧著這邊。

  做斥候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戰斗,而是隱藏自己的蹤跡,探聽敵人的虛實,要是被敵人發現,情況不利的話,千萬不要戰斗,你們需要的是逃跑,逃跑回來把了解的情報告訴自己的上官,這是高暢在斥候營成立時對全營的講話。

  對高暢,狗子敬若神明,對他的話奉若聖旨,因此,在看見敵人的那一刻,他馬上就有了決定。

  “小柱子!快跑!”

  狗子推了小柱子一把,對方人多勢眾,自己這三人遠遠不是對手,只能撒腿逃跑。

  “哐當!”

  長槍上挑著的水罐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小柱子回過神來,心跳驟然加速,他扛著槍,跟在早就轉身奔跑的大栓身后狂奔起來。

  “哇!”

  敵人也回過神來,發出野獸一般的嚎叫,揮舞著兵器沖了上來。

  狗子在轉身逃跑之際,已經把那些敵人瞧了個仔細,他們身著簡易的皮甲,頭上只是扎著布巾,沒有戴頭盔,要不是他們的號衣上有著官兵的標志,或許會把這群人當作是流寇,不過,狗子知道他們為什么裝備得如此輕便和簡陋,因為他們和本方一樣,都是斥候,作為斥候,并不追求防護力,追求的是速度和方便。

  一路狂奔,順著溝谷土坡,進入樹林草叢,古大風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步履沉重,他回頭瞧了瞧自家的手下,那些人更沒有用,遠遠地掉在了后面。

  這些家伙,究竟是吃什么長大的,跑得像兔子一樣,瞧著狗子的背影消失在樹林中之后,古大風不由這般想道,他當然不知道長河營的訓練有負重越野長跑這一項,不像官兵的訓練,就是舉舉石鎖什么的,不過,他并不擔心這几個人會逃脫,他已經通知了后面的斥候大隊,他們將會騎上戰馬追來。

  古大風他們這一隊有一百來人,他們走在前鋒隊的前面,負責掃蕩沿途,不讓敵人得知本方的行蹤,不料,卻在取水的時候和敵人的斥候不期而遇,要是被這些斥候逃脫,他不會有好果子吃,前鋒營的統領張永大人是個鐵面無情的家伙。

  “解缰,上馬!”

  遠遠地,瞧見了擔任瞭望哨的同伴,狗子高聲狂叫,要知道,對方只是取水的人就有十來個,這証明敵人這一隊斥候人數不少,能有這么多人擔任斥候,自己這一路所遇見的必定是敵人的主力,這個消息一定要帶回去,不容有失。

  眾人紛紛站起身來,跑到自己的馬匹身前,解開缰繩,翻身上馬,等所有人都上馬后,狗子一聲令下,大伙驅馬向林子外奔去。

  這一耽擱,古大風也就追了上來,他嘴角綻出一絲獰笑,解下背負在肩上的長弓,隨即,站穩身子,張弓搭箭。

  要知道,這個樹林雖然不大,樹的間隔也不算緊密,但是,要想在這樣的一個樹林中打馬狂奔,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騎在馬上的速度,其實還比不上奔跑的速度,只不過,狗子他們也不可能丟下戰馬,不然,一旦出林,那兩條腿怎么能跑,也比不上四條腿啊。

  “嗖!”

  箭矢離弦而出,像飛行的毒蛇一般盯著一個騎士的后背,咬了過去,被那枝箭瞄准的人正是落在后面斷后的隊長狗V話的是他們中眼力最好的人,此時,古大風和他的十來個手下站在了林子的外面,他們沒有馬,不可能追得上騎馬狂奔的狗子他們。

  “有活口沒有?”

  “沒有活口,都是一箭斃命!”

  古大風哈哈大笑,拍了拍身旁的人的肩膀,說道。

  “你們這些狗雜種,箭朮不錯嘛,都不知道留兩個活口來拷問!”

  “嘿嘿!”

  他手下的人紛紛笑了起來,臉上的殺氣被憨厚的笑聲所沖散。

  “小四他們已經圍上去了吧?要是被這些人逃出去,***,你們隊長可沒有好果子吃啊!那個鐵面神不曉得又要怎樣修理老子了!”

  “怎么辦?”

  當一隊騎兵從一側橫截過來,后面又有一隊騎兵在狂追的時候,打馬狂奔的七個人的心不由緊了起來,大栓的聲音微微發顫。

  他所詢問的對象狗子抬起頭,瞧著前方,攔截的那隊騎兵有二十來人,他們排成一排,高舉馬槊朝自己等人沖了過來。

  “沖過去!即便所有的人戰死,也要讓小柱子跑出去!”

  狗子緊握腰刀,他沒有長兵器,又身受重傷,這并不能妨礙他殺几個敵人。

  “小柱子!”

  他高聲喊道。

  “聽清楚沒有,你一定要跑出去,把這里的情況告訴蕭隊長,叫他轉達給統領大人,這樣,我們這些弟兄們死得才值得!”

  “是!隊長!我聽清楚了!”

  小柱子帶著哭腔高聲喊道。

  “弟兄們,你們中要是有誰不想沖陣,想投降的話,我狗子不勉強你們,想沖出去的人,跟我來!”

  說罷,他雙腿猛夾馬腹,當先朝那群殺氣騰騰的騎兵沖了過去。

  “殺!”

  沒有一個人掉隊,即便投降對他們中的某些人來說是家常便飯,即便活下去才是某些人心中最高的目標,然而,在一刻,他們都被某種東西感染了,他們選擇了咆哮,選擇了戰斗,選擇了勇敢地去死!

  “殺啊!”

  嘶喊聲穿透了云霄,兩隊騎兵迎面撞在了一起,雖然只是區區几十騎,卻有著千軍萬馬一般的氣勢。

  兵器相撞的聲音,吶喊聲,厮殺聲,臨死前的慘叫聲,馬匹相撞在一起倒地的聲音,馬兒的長嘶聲,刀鋒砍在身體上的聲音......

  三,四匹馬沖出了戰場,向遠方奔去,后面,緊跟著一群追兵,煙塵飛騰而起,形成了一條黃龍向遠方奔去。

  “什么!”

  張永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几,長身而起,那張案几被他拍成兩截,斷裂在地,案几上的文書,令箭筒掉在了地上,一地都是。

  “遇見了反賊的斥候,還被他們跑了出去,古大風,你可真有本事!”

  “卑職無能,請統領治罪!”

  “來人!”

  兩個親兵從帳外走了進來。

  “把這家伙拉下去,打他四十軍棍,以儆效尤!”

  古大風沒有爭辯,也沒有求饒,這四十軍棍,他心甘情愿接受,他甩開了親兵的手臂,自己昂然走了出去。

  外面傳來了啪啪的打板子的聲音,張永的心情并不會因此而有所好轉,他是楊義臣的心腹,因此擔任了先鋒。

  本來,楊義臣在平定豆子炕的阿舅賊后,就要率領精銳部隊突襲平原,然而,格謙手下的大將高開道糾集起了格謙的余部准備東山再起,楊義臣沒有辦法,只能先對付高開道,等他把高開道打跑了之后,突襲的最好時機已經失去了,不然,還沒等竇建德率軍離開平原,楊義臣就已經兵臨城下了。

  如果,沒有高開道這檔事情,竇建德也好,跟著他的高暢也好,手里的資本多半都會輸個精光吧?當然,這樣的事情現在并不會發生了!

  對后世某些研究這段歷史的人來說,他們說這就是天命!

  當然,張永不可能知道這些,他還在為暴露行蹤而煩惱,在尋找對策。

  看來,不能達到突然襲擊的目的了,既然如此,就展開堂堂正正之師和對方決戰吧!從明天開始,隊伍回到大道上,直奔平原。“升帳議事!”

  張永考慮清楚后,對帳外的親兵喊道,不一會,外面就傳來了擂鼓的聲音。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20:39
第一集 第八十七章 大戰前夜


  紅楓林,無名庄園。

  子時。

  月如娥眉,上半夜只是出來在天上晃了晃,打了個照面就消失不見了,星光黯淡,午夜時分,風刮得猛了起來,夜空中僅有的星光也不知道被風吹到哪里去了。

  庄園內,亮如白晝,到處都燃燒著火把,人馬來來往往,忙活不休,不過,無論怎樣忙亂,卻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就像啞巴一樣做著自己的事情,相互之間都用手勢交流,偶爾,響起一兩聲戰馬的嘶叫,遠遠地傳了出去。

  酉時,在全軍拔營離開平原城的時候,高暢下達了噤口令,不許士兵交頭接耳,更不要說高聲喊叫了,一切行動都要做到無聲無息。

  這才有了庄園內這詭異的一幕。

  庄園內雖然火光沖天,亮如白晝,不過,由于庄園在林子中間,被四周的樹木擋住了火光,故而,從林子外面看進來,和以前沒有什么區別。

  高暢帶著親兵營駐扎在這個地方,其他的隊伍被分散在管平的其他庄園內,諸葛德威的五百人進駐了管家的塢堡。

  他們的身份是管平新招募的庄丁,當然,這只能隱瞞一時,時間一久,多半要穿幫,不過,他們也只需要隱瞞一時而已。

  今天中午,白斯文轉述了管平和管家家丁的談話內容,高暢沒有在里面發現什么不妥,因此,按照原定的計划展開了行動。

  之所以選擇這里,而不是管家牢固的塢堡做指揮所,和這個無名庄園所處的特殊地理環境有關。

  從這里,往北十里,是一個叫狼谷的地方,管小樓的騎兵營駐扎在那里,另外几個營的駐地都離這里不遠,這里正好位于它們的中間,作為指揮所再好不過。

  庄園內的大堂,戒備森嚴,十來個全副武裝的親兵威風凜凜地站在大堂外,不允許閑人經過,大堂內,高暢正在召開第二次作戰會議。

  “統領大人,我們這樣一仗不打,就放棄了平原,是不是不打算完成大帥布置的任務了?”

  當高暢讓大家暢所欲言的時候,騰玨突然這樣問道,不僅是他,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問,也難怪他們會這樣想,要想保住長河營的實力,這是唯一的辦法。

  “大帥為什么要我們在平原堅守三天?”

  高暢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為了拖住楊義臣的大軍,掩護主力部隊撤退啊!”

  諸葛德威挺直了腰杆,朗聲答道。

  “說得好,拖住楊義臣大軍,掩護主力部隊這才是大帥想要我們做的,只是,為了完成這個任務,我們一定要堅守在平原城,和隋軍硬拼嗎?難不成沒有別的辦法?”

  眾人無語,以他們的腦子,的確想不出什么別的辦法來。

  “官兵的統帥是楊義臣,你們都知道吧?不過,對楊義臣這個人你們又了解多少呢?”

  高暢雙手抱胸,目光在堂下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諸葛德威下午說過一句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話說得好,只是,所謂知彼,并不是僅僅了解敵軍的動向,人數就可以了,對敵軍統帥的生平,性格,為人處世的方法,所有的這些統統都要了解才行,日后,你們有機會獨自領軍,面對強敵的時候,一定要牢記我說的這句話!”

  “大人英明,教訓得是!”

  郭鋒在自己的席位上,跪伏在地,欽佩之情,溢于言表。其他几個將領見狀,也只好照此辦理,隨聲附和。

  “郭鋒,你在楊義臣的軍中待過一段時間,對他應該有所了解吧?”

  “大人,卑職慚愧,卑職一直跟隨的是武賁郎將王辨,并不是楊義臣的嫡系,故而,對他的了解不多,也僅僅知道一些概況而已。”

  “就算是概況也好,你說吧!”

  “卑職領命!”

  郭鋒躬身行禮之后,坐直了身子,開口說道。

  “楊義臣是個文武雙全,精通騎射的將領,曾經率軍擊敗過突厥人,土谷渾人,高麗人,討伐過涼王叛亂,身經百戰,很少打敗戰,自從負責征討各地叛賊......義軍的時候,向海公,高士達,張金稱這些屢敗朝廷官兵的隊伍都被他一一擊敗了,現在,又把盤踞在豆子炕的十來萬阿舅賊平定,可以說,以他這樣的軍威,不僅北地的這些義軍,恐怕洛陽附近的瓦崗軍也無法抵擋啊!”

  “你是意思是說,敵人太強大了,楊義臣太了不起了,我們干脆向你學習,如你在平原所做的那樣,不戰而降!”

  諸葛德威冷笑了一聲,略帶譏諷地說道。

  “你說什么!”

  郭鋒怒喝一聲,隨即,慌忙向高暢下跪,聲淚俱下地說道。

  “大人明鑑,卑職可沒有這樣的意思啊!”

  高暢冷冷地瞧了諸葛德威一眼,諸葛德威的臉色頓時變了,他忙低下頭。

  “卑職無狀,口不擇言,請大人恕罪!”

  “知道了,你們起來吧!”

  高暢的聲音不帶絲毫的感情,四平八穩地在大堂內響起。

  “要知道,不管你們過去屬于哪一方,或者做過什么,如今,你們都是長河營的人,同在一個營帳下,就是兄弟,就得互相幫助,萬萬不能彼此攻擊,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下不為例,如有再犯,休怪我無情!”

  “喏!”

  眾人齊聲應道。

  “郭鋒說出了楊義臣的個人經歷,他是一個很會打仗的將領,一個很難對付的人,這些都沒有錯,但是,僅僅了解這些是不夠的,為了加深你們對楊義臣的印象,我要請一個人出來,她是我的家臣,專門負責情報收集。”

  說罷,高暢拍了拍手掌,蓮花從后堂轉了出來,一時,大家都看傻了眼。

  在這樣的一個場所,她并沒有穿什么仕女裝,而是穿戴上了高暢幫她准備的軟甲,頭上戴著頭盔,一身銀白,光燦奪目,明眸皓齒,柔軟之中帶點剛強,顯得格外英姿颯爽,冷不丁這一出場,那些對此毫無准備的人自然就看傻了眼。

  “蓮花,你把你了解的情況,仔細講來!”

  “是!主公!”

  蓮花朝高暢低下頭,行了個禮,隨即,面向堂下的諸位。

  美色,對一般的男人來說,永遠無法抗拒,對長期生活在男人堆中的軍人來說,更是如此,不要說他們,就連站在高暢身后的薛仁貴和楊黑仔這兩個小屁孩,也看入了神。

  “這位郭將軍說得很好!”

  郭鋒張開嘴笑了起來,其他人嫉恨地望著他,對此,他毫不在乎,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不過,他只看到了楊義臣的風光,而沒有看到楊義臣的危險!我為什么這樣說呢?原因很簡單,楊義臣在朝中有一個勢力強大的政敵,他絕不想看到楊義臣一直像現在這樣風光,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對付楊義臣,扯他的后腿,如今,說不定已經得逞了吧!”

  “這位蓮花姑娘是如何知道這些的呢?畢竟,朝堂上的事情離我們太遠了,誰知道那些貴人們在想什么?做什么呢?”

  管小樓皺著眉頭問道,相比之下,他對美色的抵抗力比其他人要強了許多,不像諸葛德威一樣,此時,盯在蓮花身上的目光就像狼一樣。

  “在沒有投靠主公之前,我是楊義臣的對頭府上的一名歌姬,這次,之所以到平原來,就是要作為禮物送給楊義臣,然而,楊義臣拒絕了,這就表示他不會與自己的對頭化敵為友,站在局外人的立場來看,我不得不說,他這次的決定是愚蠢的,當然,以他那樣剛直的性格,自然無法和討厭的人虛與尾蛇。”

  蓮花在說這話的時候,面如表情,語氣沉穩,就像她說的那個作為禮物的歌姬不是自己一樣。

  “這是什么意思,和我們的不戰而退有關系嗎?”

  騰玨擺弄著手中的頭盔,皺著眉頭問道。

  高暢示意蓮花在自己身旁坐下,他站起身來,緩步來到堂下,揮手說道。

  “楊義臣的對頭在朝堂上的勢力非常強大,深得楊廣的信任,如今,楊義臣名聲遠震,又手握重兵,要是有人在楊廣的耳邊,稍微說點他的壞話,什么擁兵自重,驕橫跋扈之類的,以我們這位皇上的那么軟的耳根,你們說,他會怎么做呢?”

  高暢冷笑了一聲,說道。

  “我可以斷定,楊義臣平定豆子炕的報捷文書一到江都,第二天,命令他班師回朝的聖旨就會從江都八百里加急地朝北地送來,所以,在這期間,我們無須和楊義臣硬拼,只有適當地給他制造一點麻煩,不要讓他的注意力放到大帥身上就行了,這也是我率軍撤離平原,把你們分散在附近的原因。”

  高暢停頓片刻,繼續說道。

  “當然,一味的退讓是不可取的,楊義臣完全可以留一只偏師來應付我們,自己親率主力追擊大帥,因此,最初,我們一定要打一仗,吃掉他的先鋒,把他打痛,這才能拖延他的步伐。”

  “大人英明,算無遺策,我等佩服!”

  說這話的自然是精通溜須拍馬朮的郭鋒郭大人,說罷,他帶頭鼓起掌來,其他人雖然同樣對高暢的能力有高山仰止的感覺,但是,表面上至少不會像他這樣赤裸裸地奉承。

  高暢舉起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

  “雄闊海帶著他的銳士營已經按照我的計划去行事了,接下來,我需要你們養精蓄銳,把士兵的狀態調整好,然后,等待敵人出現!”

  “報!”

  一個親兵從堂外跑了進來,單膝跪地,高聲說道。

  “斥候營與敵軍的斥候營在西北七十里外發生了小規模戰斗,損失了三個小隊,有五個斥候營的弟兄逃了回來,他們帶來了敵軍的最新情報。”

  “他們人呢?叫他們進來!”

  “他們都受了重傷,由狼谷的騎兵兄弟送了過來,現在在前院,大人,要把他們抬進來嗎?”

  高暢想了想,說道。

  “不用,先把郎中找來,幫他們療傷,我一會出去看望他們!”

  “是!”

  親兵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高暢轉過身,對堂上的將領們說道。

  “你們現在馬上回自己的營地,要做到兩點,第一,盡量隱藏蹤跡,不要暴露;第二,把士兵們的士氣調整好,要保持住勢頭,不要松懈下來,隨時等候我的命令!”

  “卑職遵命!”

  眾人向高暢行了個軍禮,步出大堂,不一會,就帶著各自的親兵離開了。

  “蓮花,你剛才做得不錯,下去休息吧!”

  “是!”

  蓮花站起身,向高暢躬身行禮,高暢點了點頭,帶著薛仁貴和楊黑仔走出大堂,向前院走去。

  一路上,不停有士兵向高暢低頭行禮,卻沒有出聲招呼,噤口令沒有解禁之前,沒有人敢違背。

  高暢來到了前院,火把把院中照得一片亮堂,五張擔架擺在院中,上面躺著五個人,郎中正在緊張地為他們療傷。

  “他們怎么樣?”

  由于遵守噤口令,沒有人和郎中說話,突然有人在他身邊說話,嚇了他一跳,他回過身,沒好氣地瞧了高暢一眼,隨即,臉色突變,朝高暢跪了下來。

  “不用多禮,他們究竟怎么樣了?”

  那個郎中正是幫高懷義療傷的那位,和高暢也算老熟人了,高暢離開平原的時候,這個郎中一家也被裹挾來了,沒有辦法,高暢軍中缺乏醫師和郎中,他想建立一個醫護營,減少士兵的傷亡,這是一個艱巨而長期的事情,起初,自然難上加難,只好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了,不僅郎中,平原城的那些匠戶,不管是打鐵的,還是木工,都被他裹挾而來,他這樣做,有自己的原因,只是,現在還不足以向外人道。

  “四個重傷,不過沒有生命危險,現在睡著了,這個小孩是輕傷,有什么,你可以問他們,老朽暫時告退了!”

  受輕傷的那個正是小柱子,他被談話聲驚醒,睜開了眼睛,正好看見高暢站在他身前,最初,他以為是做夢,后來才發現不是,他挪動身子,想要向高暢行禮。

  “你有傷,躺著吧!”

  高暢制止了他,讓他繼續躺在擔架上說話,一時之間,淚水從他的眼眶奪眶而出。

  他一邊哽咽著,一邊向高暢述說發生的事情,高暢專心地聆聽著,沒有打斷他的話。

  “狗子大哥他們還好嗎?”

  小柱子瞧了瞧身旁昏迷不醒的狗子和大栓,他們那一小隊只有他們三個人逃了出來,他有點擔心他們。

  “郎中說他們沒有生命危險,你放心休息吧,你們帶回來的情報很重要,我代全營將士感謝你們!”

  “嘿嘿!”

  小柱子只知道傻笑,不曉得該說什么,直到高暢離開后,他仍然止不住笑聲,只是,突然想起了戰死的同伴,他們聽不到統領大人的夸獎,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敵人來得真快啊!明天就能趕到平原城了吧!到時候,他們收到自己送給他們的大禮,不曉得臉上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高暢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笑了起來,那笑容顯得格外的冷酷。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20:44
第一集 第八十八章 空城計?


  很難用一種心情來形容張永的心情,當他騎在那匹雪花驄上眺望遠方的平原城的城樓時。

  張永率領的這一營前鋒名為驍騎營,基本上都是一些身經百戰的老兵,算得上是楊義臣的精銳部隊,這也是他能從眾多的將領中爭得這前鋒一職的原因。

  按照楊義臣的計划,張永這只前鋒部隊應該沿著不為人知的小路輕裝潛行,隱藏蹤跡,搶先一步趕到平原城,將竇建德的大軍困在城內,然后,等待主力上來再進行攻城。

  然而,張永心中另有打算,他准備乘平原城的反賊不防備的時候,一舉沖進城去,砍掉竇建德的腦袋,獨占奇功。因此,昨天,當他得知本方的蹤跡被反賊軍的斥候發現之后,他才如此憤怒,以自己這三千騎兵,在缺乏攻城器械的基礎上,要想攻破已有戒備的平原城,只能是妄想。

  白白丟棄了這個立大功的機會,你叫他如何不憤怒。

  本來,他是想連夜趕路,埋伏在平原城外,趁清晨開城門,守軍疏忽的時候沖進城去,殺反賊一個措手不及,行軍路線被暴露之后,這個計划自然失敗了。

  昨天,他停止了趕夜路的打算,而是隨便找了個地方,扎下營寨,今日一早,再拔營趕路。一路上,大張旗鼓,廣派偵騎,采用堂堂正正之師,不再隱藏蹤跡。

  他原以為會遇見對方的阻擊,故而,部隊行軍的距離拉得很近,偵騎搜索的距離也比平時要遠,不料,一路走來,沒有任何波瀾,連只攔路的野狗都沒有,就來到了平原城下。

  到了城下,迎接他的卻是更大的驚奇!

  一里開外的平原城,高高聳立在他的面前,木制的兩層城樓巍峨庄嚴,城牆上,笙旗迎風飄揚,卻不見一個人影,更為夸張的是,城樓下的北城門打開著,護城河上的吊橋也放了下來,一條野狗在城門洞下歇息,那是唯一可見的活物。

  這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是死城一座?

  “將軍,怎么辦?”

  他的副將張謇驅馬迎了上來。

  張永沉思不語,做為一個統領几千人的將軍,謹慎尤為重要,事情變得很反常的時候,更要加倍小心,他堅信,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天上也不可能掉銀子下來,你以為是銀子,往往那是白色的石頭,砸得你滿頭是包的白色石頭。

  “要不,派一些人到其余的城門去看看!”

  張永搖搖頭,那樣耽擱的時間太久了,要是也是這樣的情況,又該怎么辦呢?

  “叫斥候營的人過來,派一百個人進城去,看看是什么情況?”

  這一百個人就當試金石好了,如果,真有什么埋伏,損失也在可以承受的范圍,相反,敵方的布置就全失效了,相比之下,還是自己占了上風。

  那些反賊真以為自己是個白痴嗎?擺了個空城計出來,就把自己嚇跑了,笑話,說實話,如果,反賊的統領是一個只喜歡玩弄這種小把戲的角色,張永對對方的智商程度深表擔憂。

  不一會,一百來個騎士離開了大隊,朝平原城疾馳而去,領頭的正是大家以為他還在養傷的古大風,要知道,四十軍棍雖然厲害,一般人承受不起,不過,這也要看執行人的手法,古大風是張永的小舅子,這也是他只領受四十軍棍,沒有被推出轅門斬首的原因,他和張永的親兵非常熟悉,自己人行刑,這四十軍棍很有水分,故而,休息一晚后,他就恢復了元氣,重新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昨天的事情對他來說是奇恥大辱,故而,在他心中,對那些讓他丟盡面子的反賊恨之入骨,當命令傳達到斥候營的時候,他不顧自己的屁股對馬鞍還有點不適應,強行上馬,帶著一百多個兄弟向城門直馳而去。

  “那不是古大風嗎?他的傷好了?”

  副將眼尖,瞧見了領頭的古大風,失聲說道。

  “什么!”

  轉眼,張永也看見了他,他的臉色刷地白了起來,要是自己這個小舅子死在了城里,家里那個黃臉婆的臉色不好看啊!

  不過,這個時候也不可能派人把他喊回來,只能希望城內沒有埋伏。

  在城門前,古大風沒有絲毫猶豫,沒有降低馬速,直接就沖進了城里,路過城門口的時候,他俯下身子,揮動手中的馬刀,將那條被奔馬驚起,倉惶逃竄的野狗斬成兩半,血光飛濺,他哈哈大笑。

  他不是傻瓜,當然知道城內有埋伏的話,自己的下場多半也會像這條野狗一樣,但是,越是危險,他就越發感到興奮,只有在面臨生死的關頭,他才會感到刺激,爽快!

  所以,手下的弟兄都叫他古瘋子,也心甘情愿地跟隨他瘋狂。

  空蕩的長街,兩旁多是殘垣斷壁,四周沒有絲毫的聲息,唯有馬蹄聲陣陣,如同夏日的雷聲。

  長街的盡頭被一些兩人多高的木棚欄阻隔,在木棚欄的那邊,隱隱傳來了人聲,古大風招呼弟兄們下了戰馬,他神情凝重地來到木棚欄前。

  “砰!”

  在十來個弟兄共同的努力下,木棚欄被推到在地,發出一聲巨響,灰塵沖突而起。

  他們咆哮著,舉著武器沖進灰塵中,又從灰塵中沖了出去,他們沖進了人群之中,這是一條長街,店鋪在正常營業,孩子們在街邊丟著小石子玩耍,有貨郎在叫賣......

  他們目瞪口呆地望著這群手持武器的士卒,這些士卒也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半晌,那些人發出驚恐的喊叫,四散而逃,轉瞬間,大街上一片狼籍,家家戶戶統統緊閉門窗,大街上除了古大風他們,一個人也沒有。

  古大風他們面面相覷,一臉的迷惑。

  半個時辰后,張永統率著驍騎營的大軍從北門進了平原城。

  很快,得知進城的是官兵,有當地的士紳來到軍營勞軍,這時,張永他們才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竇建德的大軍昨天一早就已經離開了平原,留下了兩千多人留守平原,那兩千人昨天夜里失去了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平原,不過,在離開之前,他們堵塞了通往北城的街道,北城一向是軍隊的駐地,這些市民沒有事情也不會到北城去閑逛,要知道,一旦被那些軍士抓住,會被當做奸細處理。

  所以,直到官兵進城之后,他們這才知道昨天還在城里的軍隊已經離開了平原。

  擺在張永面前有兩條路,一是大軍馬上離開平原,去追擊昨天離開平原的那支軍隊,只是,這里有一個問題,就是不知道那支軍隊去了哪里?要是竇建德的軍隊其實并沒有離開平原,而是在某一處埋伏下來在等候自己追趕,昨天的那支軍隊用來斷自己的后路,自己輕裝追去,很有可能全軍覆沒。第二條路很簡單,那就是留在平原,守住平原,反正大帥的大軍一天之后就能趕到,這樣,雖然不會立下不世奇功,不過,攻下了平原,也算一個功勞,在大帥那里也能交差了。

  如果,今天進城的時候,沒有發生空城這一幕,張永多半會輕裝追下去,然而,昨天那支軍隊神不知鬼不覺地撤離平原,最后,還和自己開這樣一個玩笑,張永有點擔心,在追擊的途中,又會遇上什么。

  最后,張永選擇了在平原留下來,只是,派了大量的偵騎出去,尋找敵人的蹤跡,另一方面,向大帥飛騎報捷。

  既然決定在平原停留之后,就要安營扎寨,張永一面進駐了郡守府,一面張貼安民告示,另外,命令全軍在城內安下營寨。

  營寨的地點選擇了北城,因為,不管是原來駐扎在平原的竇建德部,還是更早以前的王辨部,甚至更加早的高士達部,軍營都安在北城,這里有現成的營地,不用另外尋找營地,并且,也許是反賊離去得太匆忙了,很多營帳都沒有撤下來帶走,仍然保存得很完整,可以拿來繼續用,圍繞營地的木棚欄也是現成的,不需要另外再打木樁。

  “看來,那些反賊被我們嚇破了膽了!跑的時候肯定心驚膽顫,什么都不要,到免了我們一番功夫,我正在擔心呢,我們的輜重不夠,沒有能住下三千人的營帳,還是這些反賊理解我們啊!知道我們趕路辛苦,什么都給我們准備好了!”

  輜重營的統領金志勛和后勤官開著玩笑,半個時辰都不到,他就把全軍的營地整理出來了,這樣的速度還是第一回啊!

  “那是!”

  后勤官張德點頭稱是,這個時候,他們正站在營門前,士卒們陸續進入了軍營,前段時間,趕路趕得太急了,身子早就疲累得不行,今晚,終于可以睡一個好覺了!懷著這樣的心思

  張德把手扶在旁邊的木棚欄上,感覺手里粘粘的,他有些疑惑地把手指放在嘴邊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說不上來是什么東西的味道。

  “你在干嘛?快點去找一些豬或者牛羊來,今天晚上,讓弟兄們沾點腥,我們把那些家伙從反賊的壓迫下解救出來,他們不應該表示表示嗎?”

  金志勛呵呵笑著,笑容顯得有些邪惡,張德會心地一笑,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雖然,掌握著全營的后勤,油水不少,不過,又有誰會嫌棄自己油水撈得太多呢?

  這樣一來,張德就把手上聞到的怪味這件事情忘記了!

  一個時辰后,狼谷。

  狼谷是一片狹窄的窪地,因為有狼出沒,故而名叫狼谷,在它的兩側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地勢極其隱祕,如果不是熟知當地地形的人,不容易找到這個地方。

  高暢唯一的騎兵部隊就躲藏在一片狹窄的窪地里,這里,有水源,也有青草,短時間待在這里,不會有什么問題。

  “這么說,官兵進城之后,駐扎了下來,住的是我們給他們准備的營地?”

  高暢坐在一個小土坡上,在他身下,一個剛從平原城趕來的單膝跪地,向他匯報了平原的情報。

  “是的!”

  “很好,你下去吧!”

  等那人下去之后,高暢哈哈笑了起來,在他身旁不遠的薛仁貴和楊黑仔交換了一個眼色,跟著高暢以來,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笑過。

  高暢扯下一根青草,叼在了嘴里,收起了笑容。

  雖然,已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也不能如此得意忘形,偶爾的歡暢到沒有什么,得意忘形,忘乎所以就不行了,從古至今,在成功的關鍵時刻因為得意忘形而失敗的例子多的是。

  對方雖然一步步走進了自己的陷阱,不過,在沒有完全掉下去之前,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仔細想想自己的計划還有什么漏洞沒有,高暢站起身,來回走動。

  這時,蓮花從遠處緩緩走來,高暢瞧見了她,停下腳步,這個女人雖然已經成為了他的家臣,但是,家臣該有的忠誠心卻并不具備。

  那些埋藏在各個高官身邊對宇文世家心懷不滿的歌姬名單,蓮花并沒有交給高暢,高暢也沒有主動詢問,他知道,對方對他仍然存在戒心。

  或許,只有等自己完成她提出的條件之后,她才會真正地對自己忠誠吧?

  同樣,高暢也對蓮花不放心,因此,時刻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就連戰斗也不例外,這個女人,是一筆寶貴的財富,還是放在自己眼前才放心。

  “什么事情?”

  無論蓮花對他如何低聲下氣,溫情款款,高暢對她始終冷著一張臉,吝于付出一星半點溫柔。

  蓮花臉上露出一種受了傷的表情,顯得楚楚可憐。

  “管平派人來報,宇文世家派人來了,說是有一筆交易找他,前哨已經進入塢堡了,明天,正使就到了!”

  高暢皺了皺眉,暫時想不出宇文家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來找管平,莫非,他們知道了宇文全的事情了,應該沒有這么快啊!

  “知道了,你下去吧,順便把管小樓給我叫來!”

  “是!妾身告退!”

  蓮花行了個禮,轉身離去,高暢吐掉嘴里的青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這節骨眼上,他只能把這件事情放在一邊,今晚的行動才是最重要的。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20:52
第一集 第八十九章 火燒平原 (上)


  夜深了,陷入沉睡中的平原城安靜得宛如鬼域。

  北風陣陣,星月無光。

  前段日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更夫在官兵進城之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長街上,一隊巡邏的士兵與他擦肩而過,他媚笑著退到一旁,等士兵離開之后,他敲響了梆子。

  三更了!

  城北的一個廢棄的園子,廢園中有一口枯井,上面搭著一層木板,如今,那層木板自個兒移動起來,挪開了井口,掉在井沿旁。

  從井口爬出了一個人,那塊木板由那人從井里用力推開,那人爬出井口之后,彎下身子,趴在井沿,小心地觀察著四周,半晌,俯下身子,埋在井口,輕輕地拍了拍井壁,不一會,又一個人從枯井中爬了上來。

  崔安瀾深吸了一口氣,當兩百來人待在空氣的流通并不是很流暢的地下室一天之后,再見天日,外面的空氣自然清甜無比。

  他清點了人數,發現并沒有缺員之后,揮了揮手,一行人分為十人一個小隊,陸續走出廢園,這次行動事先他們曾演練過許多次,他們的行動關系到全軍整個計划的成敗,馬虎不得。

  一行人皆身著黑衣,手持刀劍,在肩上背負著長弓,每個人都帶著兩個箭壺,他們貓著腰,行進在小巷之中,無聲無息地朝自己的目的地行去。

  與此同時,在城東的一間棺材鋪里。

  雄闊海和他的驍果營勇士們一個不缺地出現在棺材鋪中,在這寒冬的深夜,雄闊海卻打著赤膊,露出了長滿了黑毛的胸膛,他仰著頭,抱著一個酒罐,咕嚕咕嚕地往肚子里灌著烈酒,他手下的那些壯漢雖然不如他那么生猛,卻也只是身著一層單薄的皮甲,一人一大碗烈酒,端在嘴邊,一飲而盡。

  烈酒下肚之后,稍稍減了減躲藏在棺材鋪一天多的郁悶,雄闊海扔下酒罐,抓起自己那兩把門板一般大小的板斧。

  “出發!”

  他悶喝一聲,打開棺材鋪的大門,帶著手下的猛士朝南門走去。

  城北的隋軍軍營,勞累了一天的士兵們正沉睡在夢鄉中,營門外,負責望哨的士兵抱著刀槍,靠在木棚欄上,打著瞌睡。

  在他們看來,城門已經緊閉,城內是非常安全的,就算有几個士兵并沒有偷懶睡覺,也沒有像在野地扎營那樣小心,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去察看。

  他們升起了一堆篝火,圍著火堆取暖,小聲地說著話,生怕驚醒旁邊的睡著的同伴。

  一百步外,一群黑衣人排成一排,張弓搭箭。

  “點火,放!”

  隨著崔安瀾一聲令下,燃燒著的火箭如流星一般划過夜空,呼嘯著落向百步之外的木棚欄,那般景象格外華麗。

  “第二排,搭箭,點火,放!”

  頃刻,又一排火箭升上夜空,破空而來,向同一個目標疾馳而去。

  “蓬!”

  事先澆灌了桐油的木棚欄熊熊燃燒起來,用來做木棚欄的木樁全部采用的是干柴,然后,淋上桐油,待它干了之后,再打上木樁,雖然難免會留下點味道,但是,若非放在鼻子下,仔細分辨,那味道并不是很明顯,只是一旦著火,就很難熄滅。

  “敵襲!”

  望哨的官兵這才驚覺過來,他們像被活生生拔毛的公雞一般尖叫著,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亂轉。

  行軍扎營,最忌深夜起火,就算沒有敵人偷襲,自己內部也會亂了起來,形成炸營,几千人,甚至几萬人一旦慌亂起來,自相踐踏,傷亡不比一場大戰之后要少。

  那些官兵還沒有從慌亂中反應過來,一排箭雨掠過,他們如同被利斧伐倒的樹木頹然倒地,尖叫聲轉變成了淒慘的呻吟,斷斷續續地響起。

  “向前十步,搭箭,點火,仰射,放!”

  這一排火箭掠過燃燒的木棚欄,落在了營帳上,沒加任何防火材料,布匹所做的帳篷猛地燃燒起來,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夜空。

  全軍離開大營之時,留下了不少的干草,它們的位置,崔安瀾等人了然于心,在他一聲自由射擊的命令下,火箭繼續划破夜空,呼嘯而去,向著那些易燃的地方落去。

  不一會,城北的隋軍大營全部燃燒起來,火勢一起,就如燎原的野火,迅速地擴散開去。

  有些士兵并沒有來得及出營帳,就被活活地燒死了,出得營帳的人,身穿褻褲,光著身子,武器也好,盔甲也好,全部丟棄,他們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竄,四處都是燃燒的火焰,找不到出路,他們要不自相踐踏而死,要不誤入火中,被活活燒死,戰馬掙脫了缰繩,跑出了馬槽,它們在火光中奔跑,發出悲慘的鳴叫,有了它們,燃燒的大營更是亂上加亂。

  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每個人都只顧自己逃命,越是如此,就越是難以逃離火海。

  北城火起之后,在平原城中的各地,高暢事先留下的人按照計划紛紛點起火來,頓時,大半個平原城都燃燒了起來,十几里外都能看見。

  “快!給我盔甲,備馬!”

  張永被親兵從睡夢中叫醒,他走出房間,瞧著通紅一片的天空,聲嘶力竭地喊道,他只知道事情很糟糕,但是,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是敵人攻進城來了?還是營中失火,炸了營?

  不管是上面的哪一件事情發生,都不好解決,要是敵人攻了進來,在現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不可能組織軍隊抵抗,只好率領親兵突圍;如果是炸營,要平息下來,也只能等到天亮了。

  “大人,是有人在城中故意縱火,應該是反賊留在城中的細作,城北的大營是他們的重點,已經全部燒起來了!”

  終于有人把消息報了上來。

  “傳令下去,命令看守城門的部隊不得妄動,這可能是敵人調虎離山之計,親兵營全體集合,隨我前往城北救火,收攏亂軍!”

  張永并不是一個平庸的將領,一瞬間,他就明白了事情的輕重緩急,反賊們在城內四處縱火,不過是想趁亂打開城門,攻進城來而已,自己只要堅守四門,就不會出大差錯,城內的反賊人數不可能很多,他們也只能做一些擾亂視聽的事情。

  然而,他的這個命令下得晚了一些,鎮守東門的副將張謇在城北的大營起火的那一瞬間,就派出了兩隊人前往北大營救火,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鎮守的東門離北門不遠,并且,有一條大街相連,如果,速度夠快的話,能在第一時間內熄滅火勢。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這是有人故意縱火。

  那兩隊人派出之后,他這里只有三百來人,另外還有一兩百個征集的民夫。

  “大......大人!”

  一個士兵驚慌失措地跑進城樓,語不成聲。

  “慌什么!慌!有什么慢慢說!”

  “敵襲!”

  敵襲?

  張謇抓起一旁的馬槊,快步走出城樓,他往城牆下一看,外面黑不溜秋的,杳無人跡,他轉過身,想要罵那個謊報軍情的士兵。

  “大人,里面!”

  張謇轉身望向城內,火光之中,通往城門的大街上,一群壯漢正昂首挺胸地朝城門走來。

  “擂鼓!”

  張謇大喝一聲,手持馬槊,沿著石梯沖下城樓。

  城門前,一些士卒已經排好了戰斗縱隊,長槍林立,刀尖出鞘,然而,大部分的士卒沒有一點准備,還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們衣著不整,上下亂竄,有的人甚至忘了拿武器,兩手空空,那些民夫更是不堪,早把分發給他們的武器丟在一邊,只曉得躲在城牆的箭垛后發抖。

  “啊!”

  雄闊海仰天長嘯,在距離城門只有一百步左右的時候,他大步奔跑起來,開始了沖鋒,他后面的士兵和他一樣怪叫著,散亂地奔跑著,并沒有保持整齊的隊列。

  這就是驍果營的風格,他們最擅長的就是打這種亂戰。

  “射箭!快,射箭!”

  張謇抓起長弓,搭上箭只,瞄准了沖在前面的雄闊海,射了出去,在他的帶領下,有些士兵也拿出了長弓,稀稀落落的箭矢朝敵人飄去。

  這種沒有整齊發射的箭矢對那群人并沒有什么威脅,他們不曾閃躲,迎著箭雨沖了上來,有人中了箭,順手就把箭從身上扯了下來,不顧血流不止,依舊瘋狂地向前沖鋒,這些人個個身形高大,面目猙獰,他們高聲喊叫著,如同一只只嗜血的野獸。

  敵人的意圖非常明顯,那就是要打開城門,把城外的敵軍放進來,城門一旦打開,事情就無法挽回了。

  “戰斗!”

  張謇高聲喊叫,他騎上戰馬,高舉馬槊,朝那群人疾馳而去,士兵們跟在他的身后,嘶喊著,沖了上來。

  兩只隊伍就像兩條奔騰的河流,朝著同一個地方涌去。

  雄闊海那張虯髯叢生的臉在火光中清晰地出現在張謇的視野里,雙手所持的利斧,那森然的斧刃閃著寒光,晃了張謇的眼,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張謇雙腿猛夾馬腹,戰馬在那一刻達到了最高的速度,像風一般飛了起來,他把所有的思緒拋諸腦后,心中,唯我,唯敵。

  他將上身伏低,屁股卻離開了馬鞍,將馬槊夾在腋下,雙手緊握,借著奔馬前沖的勢頭,長槊划破夜風,發出嗚咽的悲鳴,朝馬前的雄闊海直刺而去。

  雄闊海奔跑的速度一點不亞于奔馬的速度,早就脫離了身后的大部隊,一個人沖在了最前面。

  一人,一騎,轉瞬之間,撞在了一起。

  “殺!”

  張謇咬牙切齒,目齜盡裂,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長槊之上,恨不得將馬前的敵人刺一個對穿,像肉串一樣把對方串在自己的長槊上。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雄闊海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猛地往旁一閃,張謇的長槊貼著他的腋下刺了過去,他扔掉那只手上的巨斧,將長槊的杆身夾在腋下,空著的那只手抓在杆身上。

  張謇的力量,加上奔馬的沖力,居然不能使雄闊海后退半步,他咧嘴大笑,開聲吐氣,大喝一聲。

  “起!”

  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人,無論敵我,全都目瞪口呆,他們忘記了自己仍然身處在戰場上,忘記了自己該做什么,全都張大了嘴巴,望著場中的那兩個人,一匹馬。

  雄闊海單憑一臂之力,竟將緊抓長槊不放的張謇從馬上舉了起來,舉在半空之中,那匹戰馬脫缰而出,奔了開去。

  張謇滿臉驚恐,跟隨楊義臣南征北戰這么多年,打過突厥,征過高麗,平過叛賊,什么樣的猛將自己沒有見過啊,像自己對手這樣勇力過人的將領還真沒有遇見過,這還是人嗎?像這樣非人的家伙,或許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降伏他吧?

  驚詫過后,就是恐懼,張謇慌忙松開緊握長槊的手,從空中躍下。

  他的身形還在半空中的時候,雄闊海向前一步,另一只手上的巨斧划過一道弧線,白光閃現,血光飛濺,張謇落在地上之后,已經變成了兩截,腸腸肚肚流了一地,鮮血濺了雄闊海一臉,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的鮮血,然后,滿足地仰天長嘯。

  瞧見這一幕,隋軍的斗志迅速瓦解,沒有人敢于向這個怪物發起挑戰,當雄闊海向他們緩步走來之際,几乎所有的士兵齊聲喊叫,扔下兵器,四散而逃。

  一只軍隊如果沒有了士氣,失去了戰斗的欲望,就算有再多的人,裝備再是精良,也沒有用了!

  雄闊海來到城門前,城門緊閉,一根巨大的木柱橫在門后,他手下的人待要上前,合力取下木柱,他擺擺手,示意他們后退。

  “啊!”

  雄闊海雙手舉起一把斧頭,朝著那根木柱猛力劈下,白光過后,那根木柱被無聲無息地砍成了兩半。

  “咿呀!”

  平原城的東城門緩緩地打開,雄闊海巨大的身形出現在了城門口,在他身后,是熊熊燃燒的平原城。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5 20:56
第一集 第九十章 火燒平原 (下)


  “殺!”

  管小樓高舉長刀,驅馬沖進城門大開的平原城東門,在他身后,几百騎如同卷過殘云的風疾馳而入,漾起一地煙塵。

  煙塵還沒散盡,一群步卒嘶喊著沖進城門,他們每個人眼中都散發著光芒,砍下敵人的頭顱,!殺光他們!心中嗜血的欲望讓他們的臉都變形了!

  他們猶如一股洪流涌進了火光中的平原城。

  亥時初刻,他們在高暢的帶領下,埋伏在東城外兩里的一個樹林里,待城中火起,悄無聲息地朝平原城中靠近,在距離城牆只有一里不到的時候,雄闊海在約定的時間打開了城門,大軍一涌而入。

  高暢身著那套銀白色的盔甲,騎在戰馬上,手持長槍,施施然進了平原城。

  頭盔的護面放了下來,只露出了那雙眼睛,火光映照中,如同深不見底的潭水,閃爍著冷冽的寒光。

  戰馬打了個響鼻,高昂著頭顱,神態傲然地步出城門洞,高暢收緊雙腿,腳尖輕踢了一下馬腹,戰馬揚蹄,沖入了火光中的平原,他身后的親兵尾隨而入。

  “殺敵!”

  古大風高聲嘶喊,舞動陌刀,將蜂擁而至的敵軍逼了開去,他一臉血腥,身上受了好几處傷,若非身上的盔甲堅固,他早就不支倒地了!

  他的斥候營并沒有住進大營,而是駐扎在郡守府旁邊的民居里,因此,逃過了滅頂之災,他手下的弟兄都是一些好手,平原四處火起的時候,迅速地集合起來,披戴整齊,把武器拿在了手里,古大風沒有等郡守府傳來命令,率隊來到了大街上,朝郡守府趕去。

  這個時候,高暢的大軍已經沖進了平原城。

  他的斥候營和朝郡守府進攻的管小樓的騎兵隊伍迎面撞上了,迅速展開了戰斗。

  他們的戰馬有一部份放在北大營中,只有十來匹拴在后院,此時,它們的主人就坐在它們身上,和對方的騎兵糾纏。

  “弟兄們,跟我來!”

  管小樓心急如焚,驅馬沖在了最前面,他們騎兵營的作戰目標非常明顯,就是在極短的時間沖到郡守府,捉拿官兵的主將,不能讓他輕易突圍。

  眼看郡守府近在咫尺,不料,卻被這樣一群人纏住了,他們也有騎兵,由于是大街上,地形限制,對方的騎兵雖然不多,卻完全把路堵塞了,讓管小樓的大隊騎兵沖不起來,只能和對方在街心來回厮殺。

  “鐺!”

  古大風雙手橫舉陌刀,擋在自己頭上,管小樓蓄勢劈來的一刀被他擋了開去,兩馬交錯,古大風松開左手,右手單手持著陌刀的刀杆,忽地一聲,掄起陌刀,朝管小樓的后背砍去。

  管小樓的身子猛地往下一縮,那柄陌刀從他頭頂上掠過,將他的頭盔掃了下來,頭發散亂下來,披了一臉,看上去頗為狼狽。

  古大風待要繼續追擊,兩騎并肩沖來,手持長矛向他刺來,他左擋右格,才擺脫了敵人的糾纏。

  這時,本方的騎兵又有三人被打下了馬背,空馬悲鳴一聲,向一旁竄去。

  不過,敵方也有好几個人墜馬,倒不是被本方的騎兵打落,而是被躲藏在后面的弓箭手射了下來,有好几個人都是被躲藏在步卒后面的弓箭手射落的。

  管小樓瞧見了這一幕,雙眼赤紅,他沒有回馬去戰那個把自己弄得狼狽的敵將,敵方的騎兵已經所剩無几,他驅馬沖進了敵人的步卒之中,目標是躲藏在他們身后的弓箭手。

  “殺啊!”

  他單手持刀,左右揮舞,在他身后,麾下的騎兵跟著沖了過來。

  古大風手下的士兵雖然勇敢,就算是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仍然像他一樣拼死抵抗,狀似瘋狂,然而,敵我雙方的力量相差懸殊,不是僅僅靠戰斗意志就可以彌補的,何況,對方的士氣也非常高昂,又在大占上風的情況下,這一仗的結局不言而喻。

  士兵們只是在為了自己的尊嚴和驕傲在作戰,沒有人投降,沒有人崩潰,所謂的驍騎營悍卒,并非浪得虛名。

  一個士卒背靠著一面牆壁,在他身后,是熊熊燃燒的火焰,他已經受了重傷,頭盔不知道掉在哪里去了,鮮血從頭上往下流,濕了他的眼,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不清了,通過身邊不時響起的厮殺聲,慘叫聲,馬蹄聲,他知道活著的弟兄已經不多了。

  他艱難地舉起雙手,將一只箭矢搭在弓弦上,努力拉開弓弦,他聽見馬蹄的聲音越來越近,一個巨大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底,他無法看清對方的臉,對方的身形,在他的感覺中,對方就像一座山向自己倒下來。

  他松開了弓弦,長箭離弦而出。

  管小樓稍一偏頭,躲過了這支有氣無力搖搖欲墜的長箭,他驅馬從那個射箭的人身前掠過,彎下腰,手一揮,白光一閃,一個頭顱被他砍了下來,滾到了長街旁的陰溝中。

  “沖啊!沖進郡守府!”

  長刀所指之下,大隊騎兵涌過長街,朝遠方的郡守府沖去。

  “將軍,怎么辦?還去北城救火嗎?”

  瞧見面前的情況,張永的親兵神思恍惚地問道。

  這時,張永率領自己的親兵營正趕到北城,然而,熊熊燃燒的火場阻止了他們前進的步伐,火海中,他們隱隱還能聽見絕望的哭喊聲。

  這樣猛烈的火勢已經救無可救了!

  天明之后,北城可能會化為一團灰燼吧?

  他回過頭,望向來處,那里的天空,就像鮮血染過的一般,通紅一片。

  火光中,小孩無助的哭聲,婦人絕望的嚎哭聲,呼兒喚女的喊叫聲,臨死前淒慘的尖叫聲,夾雜在一起,沖天而起,彌漫在城市的上空。

  他們是幸運的,他們仍然有機會哭喊,更多的人已經在葬身在火海之中,倒在崩塌的房屋之下,不過,他們也是幸運的,他們不會感受到活著的人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將軍!”

  一騎從長街那頭打馬狂奔過來,那人全身血污,戰馬奔到隊伍前面,那人收不住馬缰,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快!扶他起來!”

  不待親兵趕到,那人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高聲喊道,那聲音傳至耳邊,給人的感覺就像末日來臨一般。

  “將軍,快走,賊軍進城了!”

  說罷,他直直地摔在地上,兩個親兵把他扶了起來,隨后,又把他放回地面,一臉黯然,他們沖張永搖搖頭,那人已經死了。

  最害怕的事情,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突圍!是的,只能突圍!

  北門過不去了,該往哪里走呢?

  張永一臉茫然,不過,他畢竟是統兵多年的大將,大難臨頭之下,并沒有崩潰,不曉得敵人是從哪道城門進的城,只能賭一把,在途中,再收攏亂軍,詢問敵情。

  “全軍向東!”

  東門最近,故而,他選擇了從東門突圍,命令下達之后,兩百多個親兵簇擁著他向東奔去,這兩百多人的戰斗力并不比古大風那群悍卒的戰斗力差,并且,兵器盔甲等裝備還要更勝一籌。

  他們在突圍的途中,遇見了一群亂兵,那群亂兵正是張謇派往北城救火的士兵,他們被火場所阻,掉頭回東門,卻碰見了從東門潰逃的士兵,得知城門已失守之后,他們慌忙逃竄,慌不擇路之下,又回到了北城。

  收攏這些亂軍之后,探聽了情報,張永決定掉頭向西,于是,一群人又倉惶向西逃竄,沿途,不時遇見亂兵,也遇見了失去家園躲在火場外的難民,張永沒有繼續收攏亂軍,而是疾步西行,當務之急,時間是最重要的,他必須趕在西門還在自己手上的時候沖出平原。

  他們運氣不是很好,在一條長街的轉角,遇見了管小樓的騎兵隊伍,管小樓沖進郡守府之后,沒有尋見敵人,從投降的士兵那里了解到張永去了北門,馬上率軍向北趕來,正好在一個路口,碰見了向西逃竄的張永。

  突然瞧見對方,兩邊都是一愣,隨即,在主將的吆喝聲中,朝對方沖了過去。

  “殺!”

  刀光劍影,槊來茅去,殺聲震天,骨斷筋裂,血肉橫飛,場面極其慘烈,一方想要畢全功于一役,一方想要逃出生天,只是短短的一炷香的時間,就有一百來人往生了極樂。

  兵器砍斷了,就用手,手被砍斷了,就用嘴,每個人的眼中都冒著紅紅的血絲,無論如何,也要把對面的敵人置于死地。

  張永那身盔甲非常華麗,始終有十來個武士圍在他身邊,火光中,非常引人注目,管小樓第一眼就盯上了他,他帶著十來個騎兵直奔張永而來,前往阻擋他的武士都被他一一斬落馬下,很快,就要沖到了張永身前。

  “將軍,先走,我來抵擋這厮!”

  一個全身浴血的騎士騎著戰馬從一間燃燒的房屋后躍了出來,橫在了管小樓身前,正是在先前那次混戰中沖出重圍的古大風,他渾渾噩噩地沖出了敵軍的包圍,又渾渾噩噩地出現在這里,正好擋在了管小樓身前。

  “大風,小心!”

  多說無益,張永調轉馬頭,倉惶而逃,向著西門的方向,在他身后,古大風的嘶喊聲極其高亢,他伏在馬背上,深知這位小舅子注定難逃一死。

  他手下的那些親兵并沒有因為張永離開戰場而崩潰,在他們心中,早就有了死的覺悟,只要自己的主公能逃脫,就算全體人員戰死在這里也沒有關系。

  對那些領兵的將領來說,自己統帥的大軍里面,真正對他忠心耿耿的只能是他的親兵以及家將,他們大多是將領自身家族的家人,在北齊,北周的時候,他們麾下的將領,還必須冠上主家的姓氏,本朝雖然禁止如此,不過還是不能完全杜絕這種現象。

  有著主將姓氏的親兵和家將們,他們都是一些隨時可以為主家犧牲的死士,故而,他們的戰斗力算得上是全軍之冠。

  管小樓的騎兵隊伍被這群親兵阻住了去路,只能眼睜睜地瞧著張永遠去,縱然,在好几個人的圍攻下,他終于砍下了打掉他頭盔的古大風的腦袋,他的心情仍不曾好轉。

  西門顯得很平靜,兩旁的房屋并沒有被人放火,張永心中不由一喜,他的親兵趕在他身前,拍馬沖到城樓下。

  “快開城門,將軍大人來了!”

  城樓上突然***大盛,一群手持弩弓的弓箭手伏在城牆的箭垛后,弩箭直指城牆下的張永等人。

  “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高暢的身形出現在城樓上,一身銀白的他顯得格外的耀眼,他高高在上,威嚴無比。

  那一刻,張永徹底絕望了,前無去路,后有追兵,他感覺自己就像瓮中之鱉,無處可逃,罷了!罷了!

  “我乃朝廷的鷹揚中郎將張永,誰人可敢與我一戰!”

  他是不會考慮投降的,所有的士卒都已拼光了,只剩下身邊寥寥几人,自己在這個時候投降,實在是說不過去。

  至于死亡,打仗的人還怕死嗎?他只是不想死在亂箭之下,不想死得那般窩囊,而是想要堂堂正正地戰死,如果,能拼掉對方几員悍將就更好了,卻不知對方是不是會接受自己的挑戰。

  “莫非你等只會放火,只會玩陰謀詭計,都是無能之輩!”

  張永的喊聲在城樓上回蕩,士兵們鴉雀無聲,沒有人回罵,他們都在等候高暢的命令。

  單挑!

  高暢冷冷地笑了笑,他大聲喊道。

  “雄闊海!”

  “到!”

  打開城門之后,就一直跟在高暢身旁的雄闊海從他身后站了出來,高暢指著城下手持長矛騎在戰馬上的張永,厲聲說道。

  “把那人的腦袋給我拿來!”

  說實話,這個時候,沒有必要答應張永的挑戰,亂箭射死,要省事許多,但是,高暢為了激勵本方的氣勢,為了宣揚自家的勇武,故而,答應了張永的挑戰,若不是他身上有傷,他會親自出戰,現在,只好讓雄闊海出風頭了。

  對方雖然是一員猛將,但是,他相信絕不會是雄闊海的對手。

  只用了三斧,雄闊海就完成了高暢布置的任務,將張永的腦袋砍了下來。

  第一斧,他用斧子的背部打在張永疾奔而來的戰馬頭顱上,將馬頭打得稀爛,將戰馬打得倒向一旁,接著,他另一只手上的斧頭將張永的長矛磕飛,隨后,將馬頭打得稀爛的斧頭再次掄起,這次是斧刃,白光閃現,一顆人頭高高飛起,待它掉在地上之時,那具無頭的尸體才轟然倒地。

  “喔!”

  城牆上的士兵一片歡呼,那些新加入長河營的士兵只是聽說雄闊海是一面猛將,從來沒有親自見過他戰斗,這一次,終于飽了眼福,他們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名不虛傳。聽說,雄闊海還是統領大人的手下敗將,那自家的統領不是天下無敵了?

  “主人,我把這個人的腦袋給你砍下來了!”

  城樓下,雄闊海向著高暢單膝跪地,手里捧著張永仍然大睜著雙眼的人頭,高暢站在城樓上,嘴角綻出一絲微笑,示意嘉許。

  在他的視線中,平原城在熊熊燃燒著,火光中,他的面色卻出奇地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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