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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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dm0216 2009-4-15 13:16: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3 208870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9 19:54
第四集 第五章 紅蓮寺


  暮色將近。

  太陽落在了西邊連綿的山嶺后面,山頭上漂浮的晚霞,紅色已然褪盡,天空的顏色變得極其清冷。

  漳水嘩啦啦地流著,一座雙拱大石橋橫跨在河面上,橋頭兩旁蹲著的兩只石獅橫眉豎目,在那冷冷的目光中,一行人正從橋上緩緩而過。

  這一行大概有六七十人,里面有馬車,有騎士,也有步行的人,人人皆是青狀,個個身著皮甲,手持武器,看這行人那副裝扮,像是一個來往各地的大型商隊。

  如今天下大亂,道路不靖,途中匪盜流賊眾多,一旦出了城池三十里之外,就談不上安全了,雖然,夏國的境內已經沒有了大股的流賊響馬,卻也不能徹底杜絕匪盜,畢竟,有些人一旦干上了這種沒本錢的買賣,就沉迷在了其中,難以自拔,讓他們丟下刀槍,重新拿起鋤頭下地勞作,無疑是要了他們的老命,所以,像那些來往于各地的大型商隊基本上都是全副武裝的,官府也默認其擁有武器的權利,不過,為了杜絕某些不好的事情發生,在他們的路引條上也標明了他們持有武器的數目和種類。

  表面上看去,這行人像極了一只來往各地的商隊,實際上,卻并非如此,他們乃是夏王高暢的出巡隊伍。

  為了避免勞民傷財,也是為了隱藏自己的行蹤,高暢特意將自己的衛隊裝扮成商隊模樣,馬車上的貨物也如假包換,有著政事堂特批的路條。所有地一切都說明了這是一只貨真價實地商隊。

  這次出巡有三個目的。

  第一。高暢想親眼看看他治下郡縣的民生百態,雖然,平時有各地官員地上疏。有政事堂的奏折,都有講述各地郡縣的施政情況,暗地里,安排在各地的監察司探子也有情報傳來,神官系統也有將各地的實際情況上傳到神殿,讓高暢對最底層的百姓地生活狀態有所了解。然而,有句話說得很對,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事情是不是真像那些人說的那樣,高暢需要親眼目睹才行,當然,這種親眼目睹只能以微服出巡的方式才可得見。若是大擺王駕,巡視四方,那不是和后世的某些大帝的南巡一般?淪為以后人的笑談。

  第二,如果有可能的話。高暢想離開自己的控制范圍,到河南去看一看。為下一步地戰略計划打好基礎,雖然,各地的敵情司探子也有將那些山川地理的狀況傳達上來,不過,作為一個馬上帝王,在關鍵性的戰役里面,他還需要親身去實地確認,當初,羅成率領地重甲騎兵之所以被他不費吹灰之力摧毀,一是因為他布置巧妙,以董康買的三千人為誘餌,使羅成不認為這是陷阱,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羅成沒有實地查看戰場地環境,一條寬約一里的淤泥地就算平時不知曉也算不了什么?然而,就是這條淺淺的淤泥地,就成了他羅成的滅頂之災,他高暢不想率軍南下,到別人的地盤作戰時,步了羅成的后塵。

  第三,宇文化及已經率領十萬禁軍逼近黎陽,想要奪取黎陽倉,現在,他全軍糧食告盡,黎陽倉乃是他救命的稻草,徐世績深知宇文化及的目的,因此主動放棄黎陽,固守黎陽倉,以深溝高壘與之相抗,同時,李密也率軍從東都撤離,進逼宇文化及之后,不停地騷擾宇文化及的大軍,與之形成對峙,大戰一觸即發,如有可能,高暢想要親眼目睹這場戰役,想具體了解瓦崗軍和宇文軍的戰斗力,為下一步與這兩個強敵交戰做好准備。

  高暢的車隊是在七月五日的時候離開河間的,在樂壽他停留了一天,今天是七月十日,他率領車隊進入了信都郡,渡過了漳水。

  車隊的下一個目的地是信都郡的大城武邑,高暢帳下的小將蘇烈蘇定方,大將高雅賢就是出身在武邑。

  高暢掀開馬車的布帘,抬頭望了一眼天色,稍稍皺了皺眉頭,這個時候,騎著青花馬一直護衛在馬車旁的高懷忠迎上前來。

  “今晚能趕到武邑嗎?”

  面對高暢的疑問,高懷忠小心地陪著笑臉,輕聲說道。

  “王上,武邑離此地還有好几十里,依小的估算,在城門關閉之前是斷不能趕到的,按照目前的速度,恐怕要在半夜才能趕到武邑城下!”

  “哦!”

  高暢應了一聲,尋思了片刻,繼續說道。

  “既然如此,莫得讓兒郎們勞累,你找個地方扎營安歇吧?最好能找個擋風遮雨的地方,能夠住進農庄最好!”

  —

  高懷忠面有難色地說道。

  “王上,這附近并沒有什么農庄,小的找了個原籍在武邑的護衛問話,他說在前面不遠處有一條岔道,從岔道往前行兩里左右有一個古剎,倒是可以容納几十個人休息!”

  “是嗎?”

  高暢冷冷地瞧了高懷忠一眼,高懷忠面帶媚笑,憑住了呼吸,他雙手放在自己身前,顯得畢恭畢敬,任由坐騎隨著馬車的步調緩緩前行。

  “你安排吧?到了地方叫我!”

  高暢擺了擺手,不待高懷忠回應,放下布帘,回到了馬車中。

  高懷忠拍馬向前頭趕去,直到拐了一個彎,身后的馬車被馳道旁的樹林擋住之后,他才抬起手來擦拭額頭,不知什么時候,那上面已經滿是冷汗。

  不一會,就像一條筆直向上生長的樹木長出枝椏一樣,一條土路從馳道身上長了出來,在兩旁山林的遮蓋下,往林間深處延伸。

  高懷忠和前頭探路的几個侍衛離開馳道,沿著那條土路往山林深處而去,后面的車隊緊隨著他們,拐了進去。

  土路比較狹窄,僅容得下一輛馬車通行,坐在車廂內,高暢能清楚地聽見道路兩旁的樹木枝椏和車篷相碰撞的聲音,土路也很崎嶇,馬車很是顛簸,高暢端坐在車廂內,閉目養神,身子隨著車廂的顛簸微微搖晃,就像一枚隨波逐流的葉子。

  很快,馬車停了下來。

  布帘被人從外面掀開,薛仁貴出現在高暢面前,高暢站起身來,走下馬車。

  一干侍衛簇擁在馬車前,領頭的雄闊海正大睜著一雙眼睛,漫無目的地左右觀看,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透過他那巨大的肩膀,一座略顯殘破的古廟出現在高暢眼前,古廟兩旁,長滿巨大的柏樹,有的柏樹身軀極其粗大,甚至需要三四人才能合抱,看來,很有一些歷史了。

  一個衣衫襤褸的和尚在高懷忠的帶領下出現在了廟門口,他在侍衛們的警戒范圍外站定,朝高暢合十為禮。

  這和尚身子瘦弱,面色飢黃,看上去,像很久沒有吃上一頓飽飯了,他法名智深,乃是這個名為紅蓮寺的古廟主持。

  說是主持,實際上,他管的人并不多,整間廟宇,除了他之外,還有兩個徒弟,一個徒弟又聾又啞,一個徒弟是個瘸子,都是殘疾人,這個紅蓮寺的香火已經凋零許久了,師徒三人全靠廟后的那几畝山田的出產度日。

  據智深大師說,紅蓮寺在數十年前香火格外鼎盛,信徒眾多,甚至有信徒不遠千里從江南到此地來禮佛,不過,北周武宗一統北方之后,下達了滅佛令,北方各地大部分寺廟都被推倒,僧人和尼姑被強迫還俗,僧田被收歸國有,紅蓮寺也受其波及,一部分殿堂被焚燒,僧人被趕出寺廟,荒廢了下來。

  隋代北周之后,楊堅得位不正,為了得到佛門子弟的幫助,他廢除了滅佛令,使得佛門的香火重新鼎盛了起來,紅蓮寺因此恢復了生機,不過,聲勢已經大不如前了,遠遠比不上武邑城南十里坡的廣靈寺,信徒大多被其奪去,僧人們也紛紛改換門庭,最后,整間寺廟只剩下了智深師徒三人了。

  很久沒有外人來此,突然間,有數十人來此借宿,智深分外高興,一張枯黃的臉似乎也多了几分光澤,就在剛才,高懷忠給了他一些碎銀,說是如果他的主人滿意,臨走之際,還有打賞。

  和尚也是俗人,銀子發出的光亮同樣也能閃花他們的眼睛。

  他屁顛屁顛地將高暢一行迎入室內,且將自己的禪房讓了出來,讓高暢能夠安睡,至于,高暢的護衛們在大殿內生火燒烤,食用葷腥等對佛祖大不敬的行為,他也選擇性失明了,當沒有瞧見一般,他不停地跑上跑下,招呼徒弟侍立在一旁,務必要使高暢一行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就在一片嘈雜聲中,不知不覺間,黑夜籠罩下來。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9 19:58
第四集 第六章 黑暗中的行動


  到了半夜,除了少量負責了望警戒的護衛外,其他人皆鄉,寺廟外,傳來了一陣陣夏虫的鳴叫,風掠過樹梢時發出的嗚嗚之聲,就像小孩在低泣一般。

  山風從破爛的土牆缺口鑽了進來,室內的篝火光亮漸暗,待那陣風過去后,火苗又吞卷回來,柴火偶爾發出一聲脆響。

  十來個壯漢圍著篝火橫七豎八地躺在干草鋪就的簡易床上,鼾聲此起彼伏,與牆外野草內的夏虫鳴聲相映成趣。

  在靠近門口的一個位置上,蜷縮著躺在干草上的高懷忠緩緩睜開眼睛。

  表面上,他是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實際上,他一直都沒有睡著,只是在假寐,做出在熟睡的樣子,鼾聲也裝得似模似樣。

  他緩緩挪動身體,坐了起來,然后,慢慢地站了起來,動作小心翼翼,生怕發出一點聲響,就連呼吸聲也壓低到不能再低。

  “你做什么?”

  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背后響起,高懷忠猛地停下了起身的動作,他的右手頓時放在了腰間的橫刀刀柄上,身子保持著一種僵硬的狀態足有好几剎那。

  他回過頭,笑著說道。

  “呵呵!水喝多了點,去撒尿!”

  “哦!”

  那人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目光有些散淡地從高懷忠身上掠過,隨后,他換了個姿勢,倒頭睡下,再次進入夢鄉。

  僥幸啊!

  高懷忠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不敢再耽擱,他疾步走出這間偏殿。踏上雜草叢生的小道。往后院疾行而去。

  自己今天干地事情可是殺頭地買賣,斷不能出半點差錯,特別是現在已經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是生是死就賭這一鋪了!

  作為李唐安排在高暢身邊的細作,高懷忠也有過一番掙扎,眼看高暢地事業蒸蒸日上,很有可能奪取天下,待日后高暢登上金鑾殿上的那個寶座,作為近臣和家奴的高懷忠。榮華富貴斷不可少,遠比跟隨李唐有前途得多。

  如果可能的話,高懷忠愿意背棄李唐,甘愿成為高暢座下的一條走狗。

  可惜,他非常清楚,自己已經不能走上這條回頭路了。

  高懷忠的家人現在被李唐控制在手中作為人質要挾他,這是一個問題,不過。對他來說,倒不難解決,妻女這樣地東西,并不是不能拋棄。只要能有一場大富貴,良妻會有的。美妾也是會有的,子嗣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古有吳起殺妻求將,他高懷忠在這點上和吳起相比,也是不遑多讓的。

  真正要命的是李唐掌握著他的把柄,只要這個把柄一日存在,為高暢真心效命,就只能是一個笑話。

  當初,高懷忠受到宇文成都的收買,伙同一些護衛,在和高士達作戰時,不僅不去救援陷入敵軍重圍地高暢,反倒落井下石,在背后給了高暢一刀,險些將他置于死地,當時,那個給高暢致命一刀的家伙就是高懷忠本人。

  亂軍之中,高暢并不知道是高懷忠在背后捅了他一刀,畢竟,那個時候他已經殺紅了眼,神智已經有些不清了,所以,他才夠膽繼續跟隨高暢,成為了李唐的細作。

  雖然,高暢不清楚是高懷忠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然而,那件事情還是有其他目擊証人的,那天,和高懷忠一起做這件事情地護衛仍然活著的還有好几個,現在,他們都在為李唐效力,若是高懷忠兩面三刀,背后出賣李唐,只要這些家伙出面指証,對自己這個在背后捅了主子一刀地人,高暢會網開一面,手下留情嗎?

  也許會吧?

  畢竟,不管是作為一個英雄,還是一個梟雄,只要是對自己有好處,就算是和殺父仇人聯合也是小事一樁!

  為了讓高懷忠反過來對付李唐,在兩軍對壘的關鍵時刻,放一些假消息過去迷惑對方,這區區一刀之仇,背叛之痛,高暢也是能夠容忍的吧?

  然而,高懷忠不敢賭上這一鋪,就算為了對付李唐,高暢原諒了他過去的所作所為,一旦高暢奪取了天下,他再無用處,那么,隨便找一個借口,他將高懷忠殺了,也不比殺一只雞困難。

  所以,為了活命和日后的榮華富貴,他只有緊隨李唐的指揮棒行動,鐵了心走下去。

  這次高暢南巡,平民百姓自然是不知曉的,不過,像一般的

  官還是知道這件事情的,溫彥博自然也不例外,只是這樣的卻并不知道高暢的行進路線,也不了解他的時間表,只有像高懷忠這樣緊跟在高暢身邊,陪他一起南巡的親信才知道詳情。

  正是因為有高懷忠在暗地傳遞消息,趙道人和張道源之流才決定利用這個大好機會,發動手中的所有力量,將高暢徹底置于死地。

  雖然,張道源被高暢的人刺殺了,整個刺高的行動計划卻并未終止,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現在,已經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紅蓮寺,這個不出名的古剎,過了今天,注定會名動天下,高暢所有的野心,欲望,宏圖霸業在這個地方,在今天晚上將會畫上一個句點。

  至少,在這一刻,某些人是這樣認為的。

  為了將高暢一行引到紅蓮寺來,李唐的人大費苦心,動用了大量物資和力量,終于悄然地影響到了高暢一行的行蹤,使其不得不在紅蓮寺停留,而這個時候,他們安排的死士已經做好了完全的准備。

  本來,他們准備在禪房修建暗道,將高暢引入禪房歇息,半夜派人從暗道鑽出來,悄無聲息地將其殺死,不過,對高暢非常了解的高懷忠否定了這個計划。

  出門在外,護衛們對高暢的安全分外小心,他所住的屋子,會有精通機關暗道的護衛仔細檢查,直到一切都沒有問題高暢才會住進去。

  禪房內的暗道若是被護衛發現,打草驚蛇之后,行動也就只能泡湯了,甚至,還會給暗中傳遞消息的高懷忠帶來危險。

  這個方案被否定之后,趙道人只好采用了備用方案,這一套方案就需要高懷忠親自參與了,所以,半夜時分,他才會假裝出去撒尿前往寺廟的后院。

  —

  紅蓮寺的師徒三人,智深大師是李唐的人,那兩個徒弟乃是不明真相用來掩人耳目的工具,本來,高懷忠現在所做的事情,他是要求智深大師去做的,為的當然是隱藏自己,不想陷入險境。

  然而,趙道人否決了他的建議。

  作為外來人,智深大師肯定會受到高暢的人監視,所以,他來做這件事情并不合適,只有作為自己人的高懷忠才方便去做這件事,因為,沒有人會去監視他,如此,計划方才能有成功的可能。

  媽的!

  高懷忠在心中小聲地罵著趙道人,一路行來,小路兩旁半人高的雜草隨風輕擺,遠處的樹林黑漆漆的一片,鬼影森然,讓高懷忠本就緊張的心情越發緊張起來。

  心臟在胸腔內劇烈地跳動著,每一下,似乎都蹦到了嗓子眼附近,那心跳聲極其強烈,仿佛是這暗夜里唯一的聲音,在高懷忠看來,就算是遠在揚州的人,也會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嗓子眼咕嚕一聲,將一泡口水咽了下去,他扭轉脖子,朝四周小心地看了看,周遭異常漆黑,頭上的月亮散發著孤寂的銀光。

  紅蓮寺的后院是很大一片空地,一些殘垣斷壁像活著的影像一樣在不遠處默默地注視著這邊,一個廢棄了的枯井在空地中間,一塊巨石放在井口上,封住了井口,在枯井旁邊十步左右的地方,生長著一棵大槐樹。

  高懷忠疾步來到槐樹下,他俯下身,用帶著刀鞘的橫刀使勁地挖掘松散的泥土,很快,像變戲法一樣,他手中多了一圈粗粗的繩索。

  他將繩索的一頭套在大槐樹的樹身上,緊緊地系了個死結,然后,他來到枯井旁,蹲下身,將那塊巨石費力地搬到一旁,接下來,將繩索的另一頭扔進枯井內。

  他撿起几塊小石頭,往井內間隔數息就扔一塊,一共扔了三次,待井內發出三聲響之后,他拍了拍手上的泥灰,疾步離開了枯井,身形消失在后院。

  不一會,原本松垮垮的繩索突然緊繃成了一條直線,大槐樹的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一些樹葉緩緩飄落在地,井內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就像一頭猛獸正在喘著粗氣從里面爬上來一般。

  月光照在井欄上,異常慘白。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9 20:01
第四集 第七章 授首


  高懷忠躡手躡腳地回到前院,先是偷偷地望了四周一眼不緊不慢地在草叢中鳴叫,一切都和他離開時并無兩樣。

  提著的心放了下來,他緊走兩步,跨上破爛的石階,進入了偏殿。

  然后,他的身子突然站定在門口,一只腳跨過了門檻,另一只腳卻放在了門外,在那一刻,他突然停止了呼吸,半晌,才猛烈地呼出了一口氣。

  偏殿的正中間,篝火依然在燃燒,比起他離去時,火光似乎更盛,火光閃爍,偏殿內唯一還坐在自己寶座上的金剛雕像正橫眉豎目地瞪著他,在那雕像前,一個人緩緩轉過身來,面向高懷忠。

  火光中,高懷忠看得極其清楚,那人分明就是此刻本該在禪房中熟睡的高暢,而那些原本在偏殿中沉睡的護衛們則一個不見。

  完了!

  高懷忠只覺得一顆心不停地往下掉,仿佛永遠也不會見底。

  在他腦海中,思潮翻涌,就像有一陣颶風刮過一般,然而,高懷忠終究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一絲笑意異常勉強地堆在了他臉上。

  “王上,這么晚了,怎么還不休息?找小的有事?那些弟兄呢?怎的不見人影?”

  就算明知是垂死掙扎,高懷忠也想試上一試。

  高暢沒有回答高懷忠的問話,他的手放在腰間挎著的橫刀刀柄上,輕輕地,來回摩挲,他注視著高懷忠。臉上帶著一絲冰冷的笑意。

  “事已至此。還做這些狡辯?”

  他的話音剛落,就像和他地聲音配合呼應一樣,黑夜中。突然傳來一聲慘叫,那叫聲來自寺廟地后院。

  黃豆般大小的汗水沿著高懷忠的額頭一顆一顆地滴落下來,他顧不得抬手擦拭,眼神閃爍不定,小心地觀察著周遭地情形。

  喊殺聲,慘叫聲。兵器相格時的聲響,弩箭發射時的嗡嗡聲,連綿不絕地隨著夜風飄來,聲勢越盛。

  事情既然已經敗露了,也就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了!

  高暢現在孤身一人站在他面前,沖上去,殺了他,可惜。這念頭只在腦中稍微打個轉兒就被高懷忠否決了,自從重新跟隨高暢后,他發現對方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越來越英明神武了。要是最初的他也是這樣,高懷忠也不會選擇背叛對方了。只不過,世界上并沒有什么后悔藥可吃。

  不管怎樣,就算是在這生死交關的時候,高懷忠也沒有和高暢拼死一搏地勇氣,他思考的是該如何逃跑。

  他猛地跪了下來,嚎啕大哭。

  “公子爺!小的全家人都被李家抓去了,不得不行此下策,還請公子爺體諒一二!”

  高暢冷冷地注視著七情上面,放在后世完全可以得個表演大獎的高懷忠,慢慢地朝他行去,一路沉默無言。

  對方耍的這些小花招,他明察秋毫。

  表面上,高懷忠是在哭叫著哀求,然而,臉上卻沒有一絲淚水,看上去是跪了下來,膝蓋卻微微挨著地面,整個身子隨時都可以借力竄了起來,狡詐之徒就是狡詐之徒,和這家伙一向的表現極其相符。

  最初,高懷忠一副赤膽忠心的架勢,護送蘇雪宜前來平原與高暢相會,高暢雖然沒有懷疑高懷忠已然背叛,也不知道在他還沒有附身在這具身軀上時,就是這人在背后捅了這具身軀原來的主人一刀,這才讓他有機會寄身其上,然而,對這人必要地防護措施還是有的。

  雖然,高懷忠將失散之后那段日子是怎樣過的說得合情合理,天衣無縫,然而,那終究是一家之言,不可盡信。

  高暢讓長安,洛陽兩地的敵情司人員多方查探,看高懷忠所說地話是否全部屬實,而在這之前,他并沒有將其人委以重任,只是讓他留在自己身邊,做一些打雜跑腿的事情,所有機密事情一概不讓其涉足。

  畢竟,高懷忠和高懷義是不同地,高懷義與高暢再次相見時,高暢遠沒有像現在這般前途遠大,而去,高懷義已經証明了高暢重傷的時候,他并不在高暢身邊,而那時高懷忠卻是高暢的貼身護衛,主子失陷陣中后,他不但沒有仔細尋找,反而回到了長安。

  所以,高暢對高懷忠并不能真正放下心來。

  后來,得到長安和洛陽傳來的消息后,高暢可以確認,那就是高懷忠絕對是不懷好意而來,雖然,他不能肯定在這人背后站著的是哪一家的勢力,李唐?宇文世家?似乎這兩家都有這個可能。

  高懷忠所說的那些話基本上都沒有錯,只是,他有意

  略了一些東西,有段時間被他故意省略了過去,在那誰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或是做些什么?

  為了將高懷忠背后的勢力引出來,高暢慢慢開始讓高懷忠涉及一些機密的事情,同時,他派了一些專業人士緊緊地盯著他,想要順藤摸瓜將他身后的人找出來,然后一網打盡。

  今夜,以及前段時間高懷忠所耍的那些小花招自然都沒能逃過高暢的法眼,正所謂,你欲算人,人亦算你!

  “公子爺,瞧在小的從小侍候你,一時糊涂的份上,就饒小的一命吧!”

  瞧見高暢慢慢向自己行來,高懷忠忙大聲哭喊。

  就在大聲哭喊之際,他暗地里將力量積攢在小腿上,雙手放在地面上,手指頭在悄悄使著勁,隨時准備暴起逃生。

  往后逃?

  表面上,背后一片空曠,不過,這未嘗不是對方給自己設下的圈套,高懷忠不相信,高暢會留這么明顯的一個破綻給自己。

  —

  這個偏殿已經破爛不堪了,在他右側的牆角,有著一個大洞,只要他滾過去,快速鑽過大洞,遁入黑夜,說不定能逃脫性命。

  至于投降這個選擇,他連想都沒有想過,今夜對高暢的刺殺若不成功,李唐就會失去對他的信任,若是李唐不信任他,他對高暢也就沒有任何用處了,投降!不過是自尋死路而已。

  一陣夜風猛地吹了進來,篝火閃爍,輕煙裊繞升起,隔開了他和高暢之間的視線,高懷忠的雙手雙腳猛地一用力,朝事先瞧好的那個破洞翻滾而去。

  很順利!

  高暢仍然站在原地,就像呆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高懷忠心中大喜!

  高暢也許是小瞧了自己,沒有想到自己敢于逃跑吧?在他看來,自己也許該跪在他面前,搖尾乞憐,苦苦求饒。

  看來,無論多么了不起的人,都會出錯!

  高懷忠一個魚躍,腦袋在前,身體在后,游魚一般從那個破洞竄了出去,就在他慶幸自己逃出生天之際,眼前,突然一道白光閃過,那光白得是那么的刺眼,就像划過黑夜的一道閃電,冰冷炫目。

  “刷!”

  刀光落下,非常准確地砍在高懷忠的脖頸上,他的腦袋硬生生地與身體分了開來,掉落在地,朝一側滾去,滾入一叢亂草之中。

  身軀落地,無頭的頸腔,血像噴泉般激射而出,那勢頭仿佛無休無止。

  后院的厮殺仍然在繼續,趙道人以及他率領的那些死士并非無能之輩,雖然,遭到了高暢侍衛們的伏擊,措不及放之下,損傷慘重,不過,卻有那么几個硬手在趙道人的率領下沖破了侍衛們的包圍圈,朝前院沖殺過來。

  這個時候,奮勇厮殺的他們不再是為了完成任務,而是為了逃出生天,活下去成為了他們厮殺的動力。

  寺廟外的土路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那是高暢安排在車隊后的小股騎兵,他不曉得自己面對的敵人究竟有多強的力量,為了有備無患,因此准備了援軍,若是敵人強大,難以抵擋,他也可以順勢抽身。

  和高暢一樣,趙道人也聽見了這馬蹄聲,他并沒有安排后路,自然知道前來的不會是自己人,這種認知讓他極其郁悶,不過,就算如此,他也相信自己一定能逃出去。

  他率領的這群死士,有一部分乃是招募的游俠兒,另一部分則來自廣靈寺的僧兵,有許多佛門高僧都得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高暢近日將下達滅佛令,勒令僧人還俗,廟里的田產也會收歸國有,這消息讓那些大德高僧個個心有不安,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自然會支持趙道人的刺高計划,佛祖也有金剛之怒啊!

  降妖除魔,舍生取義,在所不惜!

  不管是趙道人招募來的游俠兒,還是那些僧兵,他們個個武藝高強,高暢的侍衛們武藝雖然了得,不過,也不見得能比這些人厲害,只不過,在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在強弩的幫助下,方才占盡了上風。

  不過,他們也無法阻擋像趙道人這樣的高手突圍,在雄闊海被几個死士牽制住了之后,趙道人先一步沖開了包圍圈,腳尖在一塊大石頭上一點,人就出現了圍牆之上,然后,像大鳥一般躍了下去。

  隨后,在院內站定。

  就在前方不遠處,高暢站立在院門附近,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9 20:05
第四集 第八章 激斗


  啪!啪!”

  趙道人單手倒持長劍,另一只手垂在身前,身子稍稍向前傾,往高暢踏著小碎步疾行而去,鞋底踩在鋪滿落葉的泥地上,發出一連串的聲響。

  高暢平視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趙道人,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只是,右手猶如行云流水一般落下,握在了腰間的佩劍劍柄上。

  在高暢身上,并沒有太多武者的覺悟,自然沒有面對強手該有的見獵心喜,他之所以出現在這里,無非是人手不夠而已,在那只騎兵趕到紅蓮寺前,他這里就是最后的一道防線了,若是要將敵人一網打盡,他就不能退讓。

  既然這家伙能沖破侍衛們的封鎖,殺到這里來,應該是一個好手吧?既然是敵方的好手,就更不能放他走了!

  殺!

  除此之外,并無他法。

  相比于高暢,趙道人的戰斗意志無疑就要強盛了許多,原來,他只是想奪路狂奔,殺出一條生路,而現在,他卻多了一絲奢望,若是能在逃走之前殺掉面前這個人,說不定自己將會改變歷史。

  是的!只要殺了對方,一場潑天的富貴斷不可少。

  趙道人的視力非常不錯,借著月光,高暢那張和畫像上一般無二的臉異常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帘,隨著他的步步逼近,他甚至能瞧清楚對方唇邊那微微發黑的胡渣。

  “嘿!”

  就在離高暢五步遠的地方,趙道人腳尖在地面上一點,整個人像箭矢一般朝高暢射去。隨后。在空中轉身扭腰,長劍帶著一溜寒光朝高暢胸前猛地扎去。

  “刷!”

  就在趙道人突然發力之際,一道白光閃過。高暢已然將腰間的佩劍拔出,這劍乃是工匠們按照高暢提供地圖紙百煉而成,品質上佳,并非一般士子腰間所配地那種裝飾大于實用價值的寶劍,絕對是可以殺人的好家伙。

  拔劍,出劍!

  一氣呵成!

  “叮!”

  兩把劍如同兩道白虹在空中相遇。劍尖對劍尖,不差分毫地迎頭撞上,劍身稍稍彎曲,像一張弓般弓起,隨即繃直成一條線,兩道人影向后蹦了開來,重新拉開了距離。

  好!

  趙道人在心中暗叫了一聲好,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以前也知道對面這人除了擅長指揮軍隊作戰外,武藝也甚是不凡,曾經敗過不少名將,原以為對方只是擅長戰陣上地武將厮殺。不想下馬之后的劍擊之朮也如此了得,這樣看來。愛徒羅成死在對方手里,也并非因為僥幸。

  對方這一劍深得劍中三味,趙道人知道,自己不見得能達到這樣的境界,在只有微涼月光的情況下,能准確地刺中自己的劍尖,并不是用一句眼力了得就可以解釋的,不經過一番千錘百煉是斷斷不成地。

  輕輕扭動持劍那只手的手腕,趙道人緩緩移動腳步,放下了心中的雜念,目光死死地盯著對面的那個人,就像毒蛇一般,一旦發現高暢的破綻,他就會伺機進攻。

  高暢單手持劍,劍尖呈四十五度腳斜指地面,他面色平靜,眼波宛如一泓秋水,冷靜異常,看樣子,一點也不像在進行一場有關生死的厮殺。

  這個時候的他,已經進入了特定的戰斗模式。

  沒有激動,沒有恐懼,沒有情緒地起伏,所有的反應都像機械般准確,將招式的誤差控制到了最小的范圍,對他來說,這就是戰斗地真相。

  所以,趙道人要想通過相持來尋找高暢的破綻,無疑是痴人說夢。

  而隨著時間地推移,對趙道人就越發不利,他能聽見馬蹄聲越來越近了,而后院的厮殺聲也漸漸地弱了下去,不管是山路上的騎兵,還是后院的侍衛,只要趕到這里來,他就會陷入苦斗,一想到這,他的心亂了。

  斗還是走?

  這是一個問題!

  “呼!”

  一陣風迎面朝他刮來,不帶一絲聲響,高暢鬼魅一般突然出現在趙道人身前,一下就闖入了他的安全范圍,由于心亂,他根本就沒有瞧清楚對方的動作。

  大駭之下,趙道人的腳尖猛地一點地面,身子像游魚一般朝后滑去,與此同時,長劍上撩,希望能重新拉開和對方的距離。

  劍尖堪堪貼著高暢的下巴划過。

  高暢的步伐不見絲毫凌亂,身子依舊貼著趙道人急退的身影,如影隨形。

  趙道人急退的身形突然一凝,剎那間,身子由極動變為極靜,整個人就像被一條無形的鎖鏈捆住一般停頓了下來。

  接下來,原本上撩的劍勢猛地下落,待與地面平行時,彎曲

  往前一伸,劍尖發出哧溜的聲響,夾雜著一束寒光,而去。

  在趙道人看來,跟隨著自己步調進逼而來的高暢絕對躲不過自己的這一刺。

  這是趙道人最擅長的殺招,每每于絕處中逢生,名為殺招,意思就是殺不了人,就會被人所殺,一旦使出,就再無退路。

  以往,趙道人也遇見過像高暢這樣強大的對手,也曾被對方逼迫得連連后退,然而,當他使出這一殺招,活下來的始終是他。

  在急速的移動中突然站定這個身法,他足足練了有十几年方才練成,練成后每天也都在練習,一直練到就在最高速的移動中也能突然站定時方才作罷,他相信,在戰斗中,沒有練過這一招的人突然遇見自己使出的這個殺招,斷不能應付。

  然而,往往意外就是在這樣的時刻發生。

  趙道人十拿九穩的一刺竟然刺了個空。

  —

  高暢并沒有停下前沖之勢,的確,他不能像趙道人一樣在急速的移動中突然停下,他也沒有料到趙道人會有這樣的殺招,但是,這并不表示他就沒有任何應對的招數,只能束手就縛,無禮抵擋。

  他的身子突然間變得像沒有了骨頭一般,可以拼湊成任意的形狀,他的下肢仍然在向前沖,頭部也保持著原狀,瞳孔幽黑,映著趙道人的身形,他的胸腹部位,卻突然向一側扭去,若是將這動作停滯下來,那形狀就像是一張彎曲的長弓弓身。

  趙道人的那一劍從貼著弓身刺到了空處,由于高暢的動作極其快速,在趙道人眼中,就像高暢的胸腹處突然多了個大洞一樣,他的劍正從那大洞中鑽過去。

  這情景讓他分外驚駭,在那一剎那,他一臉難以置信地愣住了。

  在戰斗中發愣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高暢像輕風一般從趙道人身邊掠過,趙道人仍然保持著向前直刺的姿勢,只是,他手中的劍仿佛重達千斤,他的手腕不停顫抖著。

  “鐺!”

  長劍掉落在地,劍身落在一塊小石塊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

  “這是什么招數?”

  趙道人吶吶地問道。

  聲音顯得異常沉悶,一點也不像是他的聲音,他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癢,那里似乎裂開了一道口子,有什么東西正從那里由身體內向外流出,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抬起雙手,捂住喉嚨,身子慢慢搖晃著,步履蹣跚。

  “瑜伽!”

  高暢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內,聲音格外地冰涼。

  “哦!瑜伽!”

  趙道人發出嘆息一般的聲音,這聲音就像蚊吟一般,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高暢的身影在他視線內晃動不已,漸漸被黑暗所掩蓋。

  “呯!”

  趙道人聽見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隨后,黑暗鋪天蓋地而來,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就在趙道人被高暢所殺后不久,那只騎兵趕到了紅蓮寺,雖然是騎兵,下馬作戰同樣不含糊,并且,他們帶來了更多的強弩,在他們的幫助下,后院負隅頑抗的刺客被一一清除,很快,戰斗就結束了。

  那些由游俠兒和僧兵組成的刺客果然了得,雖然,高暢的侍衛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在他們的拼死反抗下,仍然有十來個侍衛傷亡,當然,他們也付出了無一漏網的代價。

  一共七十八個刺客,只留下了四個重傷者,其余的全部被殺。

  “王上!”

  一個侍衛揭開了死去刺客套在頭上的黑色頭套,他打著火把瞧了一眼,然后,朝高暢高喊了一聲。

  高暢緩步行了過去。

  火光中,尸體的樣貌清楚可見,一個非常平凡的樣貌,放在人群中絕不起眼,唯一有些不平凡的是他頭上只留著很短的一層發茬。

  檢查尸體后,一共有四十五尸體都是這樣,其中,有的還是光頭,重傷未死的那四個人中也有兩個人是如此。

  和尚!

  這就是大伙得出的結論!

  “那個智深呢?”

  “戰斗一開始的時候,他想搞鬼,已經被殺了!”

  侍衛低頭答道。

  “那就問問未死的那几個人,查清楚他們是什么人?”

  “諾!”

  那侍衛應了聲,退了下去。

  和尚!很好!很強大!

  夜風吹來,輕輕吹動高暢的長發,他臉上一副思索著什么的表情,露出了一絲冰冷的微笑。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9 20:09
第四集 第九章 滅佛


  佛教是在漢末時期傳入中原的,漢恆帝時,有安息國沙華,月氏國沙門之譖到洛陽,各譯佛經數十部,共一二百卷,這是史料上最初的記載。

  進入兩晉南北朝時期后,因長期戰爭的結果,民不聊生,人事的努力,解決不了飢苦難的生活,天道既不足憑,生命也無保障,恐怖,悲觀,厭世的情緒充斥。

  正好在這個時候,佛教思想洶涌輸入,生前身后,善惡業力,促成三世因果的報應,和天堂地獄間六道輪回的傳說,使人們更相信命運的安排,是由于前生業力的造就。

  因此在亂離的世局中,民間很快就傳遍了佛教的觀念,人人信仰它可得身心的自慰,佛與菩薩的原義,就變為與傳統神祇的信仰相同了。

  魏晉以來,玄學盛行,佛教傳人“般若性空”的學說與“易經”,“老子”,“庄子”等三玄思想一拍即合,形成了遁世而逃入佛門的風氣,其中,尤以士大夫階層,所謂的知識分子精英為然。

  基于上述兩點因素,佛教才得以在中土普遍地傳布開展起來,其中,像北朝石勒時代的印度名僧佛圖澄,和姚秦時代的鳩摩羅什,以及中土名僧道安,慧遠,僧肇等人所起的作用甚為重要。

  據說這些神僧不僅精通教義,甚至身具神通,故而,像石勒這樣的帝皇方才深信不疑,一旦上位者信奉之后,再從上往下推廣。教義的廣泛傳播也就不費吹灰之力了!

  北周時期。佛教的教義在中土十分流行,佛門地勢力越發強大,許多高官貴冑都是其信徒。當時,光北周就有上萬座寺廟,僧侶一百來萬人,僧侶終日參佛,念佛,不事勞作。不服兵役,勞役,寺廟占有大量良田,且免征稅賦,寄名在寺廟下地佃戶不計其數,給國家財政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建德三年(公元574),周武帝正式詔令禁佛,跪地寺廟所有房產。土地,財務一律收歸國有,僧侶一律還俗,做工務農。該服兵役勞役的,按律征調。

  當時。有四萬多所寺廟被賜給王公貴族做宅邸,有三百多萬僧侶被勒令還俗,北周地國力因此而強盛。

  然而,楊堅以隋帶周后,佛門迎來了它的黃金時代。

  因其得位不正,為了給自己的篡位找到天命上的理由,楊堅得到了佛門子弟的幫助,說他降生在佛寺之中,一出生就紅光照室,并有紫氣滿庭,出生后,一比丘尼不約而至,對其父說道,此子當受天佛保佑,并取名那羅延,此乃梵語,乃金剛不壞之意。

  有了佛門子弟幫其造勢,楊堅的皇位也就坐得穩當了許多,投桃報李,相應地他也對佛門打開綠燈,同樣,有了上位者的參與,佛教又重新興盛了起來。

  在隋朝短短的38年間,修建寺塔5000所,塑造佛像數萬,重修無計;出家僧尼達50余萬。

  隋文帝被人稱做大行菩薩國王,其妻獨孤氏受戒后也被稱為妙善菩薩。滿朝文武大臣全都有自己的佛號。皇宮里天天霧煙繚繞設壇講經,佛樂高鳴永夜不絕,簡直跟寺廟沒什么分別。帝王后妃出巡,常跟從僧尼,隨時可開道場徊經拜佛。隋朝簡直成了地上佛國。

  天下大亂后,除了一些小寺廟受到波及外,各郡各縣中,只要稍微大一點的寺廟受到的影響都不大,一是不管是亂兵還是流賊,大多數人對佛祖還是心存敬畏的,不敢隨意闖入褻瀆,再加上那些大寺廟都有上萬田畝,眾多佃戶依其為生,有的寺廟地防護甚至比那些小型塢堡還要堅固,為了弘揚佛法,寺廟內養有大量僧兵,這些僧兵不事生產,一味念佛習武,乃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舉個例子,河南嵩山少林寺的僧兵的威名就響徹了天下,一般地流賊隊伍根本就不敢靠近。

  在高暢統治的河北,寺廟地數量卻也不少,它們占據了大量良田,依附于它的佃戶眾多,和歷朝歷代一樣,僧人一樣不繳賦稅,不事生產,不服勞役和兵役,十足的寄生虫,是高暢這樣的政權所難以容忍的。

  而就算它們繳納賦稅,也服兵役和勞役,高暢一樣不能容忍它們的存在。

  高暢建立的政權是以靈寶神教為基礎,鼓吹的是對他個人的崇拜,他就是九天十地之內至高無上的神靈,其他的那些民間神靈都是被他所封的,而像佛教這樣的外來宗教的教義自然是與之相違背的

  佛教教義教導百姓要逆來順受,這對營造一個和諧社會有極大的幫助,然而,這不是高暢所想要的,他希望這個民族稍微多一些血性,而佛教正是閹割血性的宗教,至于民眾多了血性,會不會推翻他所建的政權,他一點也不在乎,對像他這樣陷入無限輪回的怪物來說,不管在哪個時空,都不會存在千秋萬代永恆存在的王朝。

  何況,他的靈寶神教充滿了排他性,注定會和別的宗教產生矛盾,像道教這種獨善其身的宗教倒還罷了,主張普度眾生的佛教是一定要將其抑制的,兩者之間,天生就敵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斷沒有妥協的余地。

  就像高暢意識到佛教對自己的威脅一樣,那些佛門的有識之士也察覺到了靈寶神教的危害,高暢對他們來說,乃是妖魔的化身,為了捍衛真佛,高暢這個妖魔斷不能生存在世。

  在以往,雙方雖然互相敵視,卻還沒有真正撕開臉,像廣靈寺這樣的大廟,最多是在背后用物資錢糧來暗地支持那些反抗高暢的勢力,而高暢因為自己建立的這個夏國根基還不穩,也對沙門子弟多有忍讓,沒有向他們舉起血淋淋的屠刀。

  —

  然而,兩邊的人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現象而已,最終,雙方免不了要交手,現在,只不過是在積蓄力量而已!

  在高暢掃平幽州,擊敗羅藝之后;在他平定了一小股陰謀份子的叛亂之后;在王薄等流寇狼狽逃出他的領地之后;那些具有遠見卓識的大德高僧們知道,高暢向自己等人攤牌的時期快到了,在他率軍南下之前,必定會向佛祖高舉屠刀。

  不談宗教之間的爭斗,光是他通過鏟除這些寺廟而得到的錢糧收入,就足以支持他的軍隊作戰一年了,只是這樣的一個誘惑,那個妖魔就會痛下殺手。

  與掌握著國家這個強勢力量的高暢相比,沙門的力量天生就處在弱勢,所以,要想力挽狂瀾,他們只能行險一擊。

  這也是在這次刺殺行動中,廣靈寺會出動僧兵鼎力相助李唐的原因。

  然而,這卻給了高暢下達滅佛令的借口。

  七月十一日,黃昏時分。

  信都郡,武邑城南五十里,十里坡,廣靈寺。

  夕照撒在巍峨華麗的寺廟建筑群上,給它平添了一層金色,看上去頗為寶相庄嚴,然而,在寺里的那些僧人眼中,這景象卻流露出一絲頹敗之氣。

  殺氣凜然的高暢軍已經將廣靈寺圍了個水泄不通,林立的長槊閃耀著陣陣寒光,高暢的王旗在傍晚的徐風輕輕飄拂,金光燦燦。

  寺廟的外圍已經被高暢軍占領了,廣靈寺的僧人們都蜷縮在大雄寶殿內,在剛才的那次拼殺中損傷慘重的僧兵手持武器,面無表情地站在大雄寶殿外,里面,青煙裊繞,滿是檀香的香氣,几個老和尚并排坐在佛祖的雕像前,低聲念著金剛經的經文,在他們身前,其他那些僧人紛紛跌坐在地,隨他們一起誦念。

  如來依然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做捻花微笑狀。

  “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再不出來投降,全部處死!”

  一個大嗓門的傳令兵在殿外大聲向內喊話,一連喊了三遍,殿內并無回應,守在殿外的僧兵猶如怒目金剛一般狠狠地瞪著他,卻也沉默不言。

  誦經聲越發地大了,從大殿內飄出來,縈繞在山林之間。

  一刻鐘很快就過去了。

  高暢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望著那個金碧輝煌的大殿,他微微點了點頭,一旁的薛仁貴忙舉起手,然后,猛地放下。

  隨著令旗的搖動,一排士卒從陣中魚貫而出,他們將綁著引火物的箭頭點上火,然后,將箭矢放在弦上,隨著傳令官的一聲輕喝,一排火箭掠過傍晚的天空,落在全是木制建筑的大雄寶殿上。

  火很快就燒了起來,火花在房頂上跳躍,甚是美麗。

  誦經聲為之一頓,隨后,又更加高昂,更加急促地響了起來,直到被火焰燃燒的聲音所吞噬。

  七月十一日,高暢火燒廣靈寺。

  七月十二日,夏國領地全面禁佛,佛像被推倒,寺廟被改為農庄,僧侶紛紛還俗,田地被分給佃戶與流民,全天下的沙門為之震動,高暢成為了全天下佛門子弟眼中的妖魔。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9 20:12
第四集 第十章 童山大戰(一)


  爾所講的話可屬實?”

  中軍大帳的帥座上,宇文化及一聲戎裝,面色鐵青,嘴角微微抽搐著,死死地盯著堂下跪伏在地的那人身上。

  那人的衣甲上隱隱可見刀劍之痕,有几處傷口,粗粗包扎過,透了几絲血跡出來,聽罷宇文化及的疑問,他的身子不由一抖,隨即像篩糠一樣顫抖起來,忙不迭地向宇文化及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哭訴道。

  “大人啊!小的句句屬實,如有虛言,上刀山,下油鍋,任憑大人處置!”

  宇文化及的視線依然如鷹隼一般緊緊地盯著那人,如此半晌功夫,方坐直身子,擺了擺手,用一種嘆息的腔調說道。

  “閣下能棄暗投明,投靠王師,當是明智之舉,下去領賞吧,日后好好殺敵,功名富貴,斷不可少!”

  “謝大人!大人之恩,小的沒齒難忘!”

  那人一連磕了好几個頭,方才在侍衛的帶領下,退出帳去,然后,中軍大帳內一片靜默,除了人們稍顯急促的呼吸外,再無任何聲響。

  宇文智及望了望肅立在帥座旁的宇文成都一眼,再瞧了瞧在座的几個宇文家的心腹將領,然后,用一種小心翼翼的語調朝宇文化及問道。

  “大哥,你看,接下來該怎樣?”

  像從沉思中驚醒,宇文化及抬頭瞄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心中不免有些不滿,這家伙雖然名為智及,實際上和智一點也沾不到邊。平時主意雖然多。卻多是餿主意,一遇見關鍵時刻,就靠不住了。當初在江都的時候要是他行動時小心一點,仍然留下楊廣這條狗命,自己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狼狽了,連那些反賊都可以正義凜然地向自己發炮。

  現在,又遇見這樣一個壞消息,前途堪憂啊!

  “你們先下去吧?”

  宇文化及朝自己的兄弟和一干心腹擺擺手。示意他們先出去,有些事情,他需要自己一個冷靜下來好生想一想。

  宇文智及還想說點什么,不過,見宇文化及有些不耐煩了,他強忍下要說地話,帶頭退出帳去。

  “成都,你也出去吧!”

  “是。父親大人!”

  宇文成都朝他抱了抱拳,龍行虎步一般往帳外行去,出去之際,順手將門口地布帘拉了下來。讓大帳成為了一個封閉的世界。

  宇文化及呆坐在帥座上,眼中神色變化不定。不停地齜牙咧嘴的他,神情看上去分外地猙獰,在他身上,有某種狂暴地情緒正在慢慢醞釀著。

  “哐當!”

  他拂袖一揮,將面前几案上的物事統統掃落在地,然后,猛地站起身,抽出腰間的佩劍,隨著白光一閃,他面前的几案一分為二。

  自江都政變后一直累積到現在的壓力,在這一刻,使得他那緊繃的心弦終于一下子斷開了,現在地宇文化及,就好比是一個被困在籠中的野獸。

  原以為從江都北返,率領這十多萬精兵強將,當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宇文家問鼎天下的時機終于來到了。

  然而,讓他始料不及的是,自從離開江都后,壞事就沒有斷過,好事則一件沒有。

  首先是司馬德的叛亂,雖然鎮壓及時,然而還是產生了一些不好的效果,畢竟,司馬德在禁軍經營多年,還是很有一批人擁戴的,而為了穩定軍心,他也不敢打開殺戒,這些人日后未嘗不是心腹之患啊!

  還有就是,這一路上逃兵也實在是太多了,就算采用了殺頭的強硬政策,仍然無法阻止。

  這些其實都算不了什么,宇文化及真正擔憂地事情只有一樣,那就是糧食,要是沒有糧食,這十來萬大軍一夜之間就可散盡,讓他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

  就是為了解決十萬大軍的糧食,他才舍東都不入,而是率領大軍前來攻打黎陽倉,根據線報,他認為作為翟讓心腹的徐世績與殺了翟讓地李密之間的關系已經搞僵了,而李密現在正忙于攻打東都,就算知道自己率領大軍攻打黎陽地徐世績,恐怕也不會率軍來救。

  然而,李密并非是他宇文化及啊,自然不會按照宇文化及的思路來行事,得知宇文化及率軍前去攻打黎陽倉后,李密大驚,立刻解了東都之圍,率步騎兩萬精銳東進,駐扎在清淇(河南省淇縣東南)。

  李密的大軍和黎陽倉城中的徐世績部用篝火為號聯絡,互相輝映,深挖壕溝,高筑營寨,將宇文化及的大軍壓在兩者之間,都以堅守為主,不與之交戰。

  宇文化及每次進攻黎陽倉,李密

  在背后攻擊他,使他無法全力攻城。

  宇文化及留一只軍隊由宇文成都率領,沿淇水(古黃河支流)布防,牽制李密大軍的進攻,他則率領陳智略的嶺南軍,樊文超的江淮軍,張童兒的江東軍大事修筑攻城武器,逼近黎陽倉城。

  然而,久經戰陣的徐世績并非庸碌之輩,對于守城自然有自己的心得,他率軍在倉城外挖掘深溝,層層布防,使得宇文化及的大軍無法靠近倉城,他更是派人在深溝中挖掘地道,暗藏伏兵,不斷尋機從地道內出兵攻打宇文化及,焚燒他所有的攻城器械。

  戰事形成了僵持。

  —

  這種僵持對宇文化及不利,十萬大軍每日消耗眾多,眼看糧食一天天減少,他卻無法可想,一籌莫展。

  這個時候,李密卻派人來向他求和了!

  事情雖然有些讓人意外,不過,卻也是能夠猜想得到的,和他宇文化及一樣,李密的瓦崗軍現在也處在腹背受敵的境況中。

  在宇文化及看來,東都之圍一解,王世充率領的東都大軍肯定不會放過李密,一定會乘機攻打李密,李密若是率領大軍和自己在此僵持過久,他以前打下的那些地盤也都會失去,這對他來說就是得不償失了。

  自己和李密之間本沒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想在河南站住腳,要想養活這十來萬人,自己需要糧食,而李密呢?占據天下三大糧倉的他最不缺的就是糧食,要是他肯供應自己的糧食,自己也不會非要和他打個你死我活。

  李密的意思也是這樣,他愿意向宇文化及提供糧草,任其占據汲郡,東郡兩地,甚至會為他放開北上和西進之路,兩者就此罷兵。

  不經過一番打生打死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宇文化及自然會選擇這個結局,再加上,能夠坐山觀虎斗,看李密和王世充惡斗,他也求之不得。

  達成協議之后,宇文化及非常高興,當李密供應的一小批糧食送到時,他就任由士兵們敞開肚子來大吃大喝,想激勵這些日子由于限制用食而多少有些低落的士氣。

  然而,那一小批糧食送到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糧食用來了,李密派人來解釋,說是徐世績對此有不同意見,他正在努力說服對方。

  對李密所說的話,宇文化及一直深信不疑,如果,今天不是遇見瓦崗叛逃的將領來投的話,他仍然被蒙在鼓里。

  那家伙犯了軍法,得罪了李密的心腹將領王伯當,怕被對方報復,故而率領親信來投,他告訴宇文化及,李密與他達成的那個停戰協議只是個緩兵之計而已!

  東都的楊已經與李密達成了協議,楊任命李密為太尉,東南道大行台行軍元帥,封魏國公,命他先行討伐宇文化及,然后再到東都輔佐中央。

  當然,這些命令只是打著楊的旗號,一個十多歲的小孩,還不能親自處理政務,做決定的乃是東都的大族高官們,這其中以元文都為首。

  元文都一流當然不是真的相信李密的忠誠,他們只是想借機讓對方和宇文化及作戰,消耗兩者的力量,都是亂臣賊子,最好兩敗俱傷,若是李密得勝,就算讓他到東都來又有何關系,李密就算掌握了權柄,也需要他們這些大族世家的支持,至于頭上那個皇帝是姓楊,還是姓李,有區別嗎?

  李密自然知曉這些人的打算,他欣然應許了,在他看來,東都的那幫人只是瓮中之鱉,宇文化及手里的這十來萬精銳士卒才是他的心腹大患,務必要先鏟除。

  沒有了后顧之憂后,李密就慢慢將大軍調到了黎陽來,他知道宇文化及軍中缺糧,于是假意向宇文化及求和,拖延時間,讓其耗光糧食,自己最好能不戰而勝。

  若不是這個叛逃的將官的泄密,宇文化及還真中了他的計。

  就算宇文化及知道了李密的這個計策,時間也有些晚了,就在今天,軍中之糧僅夠兩日可用了,兩日一過,全軍就要斷糧了。

  沒有吃的東西,士兵們怎么打仗?

  這是一個問題。

  宇文化及像頭被困在籠中的雄獅一樣在帳內來回踱著步子,他的雙眼充滿了血絲,瞧上去就像是赤紅的一般。

  終于,他停下疾走的步子,扭頭朝帳外吼道。

  “成都,快擊鼓,升帳議事!”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9 20:15
第四集 第十一章 童山大戰(二)


  五鳳元年(公元618),七月二十九日。

  天還沒有亮,寅時時分,宇文化及令樊文超率江淮軍洇渡永濟渠,在運河西岸的河灘上構建起了一個橋頭堡。

  負責這一線防守的乃是瓦崗軍郝孝德部。

  孝德,平原人,大業九年(公元613),他率眾在平原起事反隋,短短的几個月的時間,就聚眾多達數萬人,他與王薄,孫宣雅等人組成聯軍十數萬進攻章丘,被隋將張須陀所擊敗,后活動于黃河以北,在去年率眾來投瓦崗,被封為平原公,曾率軍協助徐世績攻打黎陽倉,占據黎陽倉后,與徐世績不和,被迫退出黎陽,歸于李密帳下。

  孝德其部,并非李密之嫡系,其人又驕悍異常,常有違命之舉,若不是他全軍的糧草供應都要靠李密,說不定已叛逃而去,李密之所以將其部安排在永濟渠一線防守,何嘗沒有消耗其實力的企圖。

  雖然出身草莽,能夠成為一只萬人部隊的頭領,郝孝德也不是什么愚笨之輩,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就成為別人手中的利刃。

  當那個瓦崗部將失蹤之后,李密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人恐怕已經叛逃到宇文化及軍中去了,自己的緩兵之計這時多半已被其所識破,于是,他從童山大營緊急向各部傳令,命令他們緊守陣地,做好大戰的准備。

  然而,郝孝德卻并不以為然,他認為。反正有永濟渠在前方擋著。對面的宇文化及軍若想要過河來,斷逃不過他的耳目,這個時候嚴陣以待并不是上佳之策。到不如故作防守稀松,待宇文化及軍半渡之際,方率眾擊之,奪得這潑天之功。

  然而,作為河北人地他沒有料到地是,宇文化及軍中有精通水性的江淮軍。這些江淮軍舍棄笨重的輜重,在半夜,冒死洇渡永濟渠,隨后,砍伐河灘上地樹木,修筑起了臨時工事,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搭建起了好几座浮橋。

  待郝孝德反應過來。率軍出營,想將這些江淮軍趕下永濟渠時,卻已為時過晚。

  這批先期過河的士兵,大多已被告知。軍中缺糧,要想活下去。就一定要擊敗對面的瓦崗軍,不然只能被困死在此地。

  再加上,在他們背后的就是永濟渠,若是向后,也不過是死,倒不如拼死一戰,說不定能殺出一條活路來。

  所以,宇文化及軍個個奮勇作戰,不懼生死,面對敵人突如其來的強硬,郝孝德部可以說是一籌莫展,半天都沒有取得一點進展。

  辰時初,太陽出現在了東邊地天際。

  大量的宇文軍精銳通過搭建的浮橋來到了永濟渠西岸,他們源源不斷地加入戰場,很快,瓦崗的郝孝德部就崩潰了。

  這時,李密安排在第二線的部隊已經做好了准備,由單雄信率領,他們向過河的宇文軍發起了攻擊,想要將對方趕下運河。

  單雄信其人,個人的武藝在瓦崗軍中也算得上前面几位,擅長使,李密未來瓦崗時,他是翟讓之下的頭號人物,聲望還在徐世績之上。

  李密陰謀殺害翟讓時,單雄信和徐世績同樣在座,兩人地表現卻天差地別,徐世績奮起反抗,險些被李密的衛士所殺,單雄信不僅沒有反抗,反倒下跪求饒,乞憐李密放他一條生路,他做出這樣的小丑行徑見到的人并不多,李密也沒有命人到處傳播,他在瓦崗軍中地聲望并未因為投靠李密而有所減弱,在眾將士的眼中,他仍然是那個仗義疏財,勇冠三軍,義薄云天地單二哥。

  然而,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他了!

  每當老伙計們見面,他總是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充滿了不屑,那件事情就像一根刺一樣扎在他的心中,讓他寢食難安。

  漸漸地,他的性情變得孤僻起來,一心想要打仗立功,也許,打的勝仗越多,立下的功勞越大,他才會忘記自己在當時的那副丑態吧?

  所以,他率領本部人馬趕到時,并沒有下令修筑防護工事,采用穩固的防守來減緩宇文軍的進攻,將其數萬之眾壓迫在河灘這片狹小的陣地上,而是下達了進攻的命令,想要乘宇文軍立足不穩之際,將其趕下運河。

  然而,他低估了對方的戰斗力。

  瓦崗的步卒在與對方的江淮軍交手過程中,完全占不到一點上風,宇文軍的士卒個個就像瘋了一般,悍不畏死,作為禁軍的他們,裝備和器械都甚是精良,瓦崗軍的裝備與他們相比,就像是一團渣。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要說將對方趕下運河,就連本方的陣腳也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單雄信緊張地盯著山坡下雙方激烈的交戰,那場面讓他趕到一陣

  他的部下有些在開始撤出戰場了,遠處的永濟渠,大正在源源不斷地通過浮橋朝這邊趕來,數百面旌旗在運河兩岸搖動,就像一朵朵云彩。

  要敗了嗎?

  翟讓那顆血淋淋的腦袋似乎就在他的面前搖晃,當初的恐懼襲上心來,讓他不寒而栗,那些老伙計紛紛用不屑的目光在盯著他,然后,很快就離開了。

  —

  不!

  單雄信大吼一聲,率領身后的騎隊沖下山坡,朝對面的敵軍扑去,經過剛才的一番觀察,他沖擊的那處是宇文軍陣型最薄弱的地方。

  這五百馬隊乃是他最后的預備隊了!

  現在,他已經不奢望將敵軍趕下運河,他只希望能小勝一場,大亂敵軍的布置,為身后的本方主力的集結贏得時間。

  “吼!”

  單雄信大吼一聲,下頜上那三縷微黃的胡須翹了起來,同樣微黃的長發在疾風中飄拂,他躍馬沖入敵陣之中,戰馬的前蹄重重地落下,几名敵軍身不由己地朝四周飛去,馬槊隨之一掃,前方頓時多了一大片空地。

  在他的率領下,那五百馬隊就像一把鋒利的刀一樣,深深地扎在宇文軍的薄弱處,然后,急速地沖殺起來,不斷地擴大戰果。

  位于第一線的江淮軍多為步卒,本就不擅長于和騎兵作戰,而且征戰多時,已經勞累不堪,面對生力軍的單雄信馬隊,自然毫無還手之力。

  這個時候,繞是士兵們的戰斗意志再是堅強,也無力回天。

  很快,瓦崗軍不但穩住了陣腳,不再往后退,反而展開了反擊,將陣線朝運河河灘的方向稍微推移了數十步。

  在不停的沖殺中,單雄信仍然在觀察著戰場,現在的戰果讓他頗為滿意,這個時候,他又忘記了自己為主力大軍爭取時間的初衷,他想更近一步,驅趕著對方的潰軍朝河灘殺去,讓對方的潰軍去沖垮敵人的陣型,爭取能一舉將宇文軍趕下運河。

  顧不得戰馬的疲累,他調轉馬頭,率領騎隊像趕鴨子一樣趕著樊文超的潰軍向前沖殺過去。

  前進不到一百步,前面的潰軍像浪潮一樣突然朝兩邊分開,一只騎兵從那個缺口處殺將出來,其規模也在五百人左右。

  前面領頭那人,身形高大,單雄信的個頭已經不算小了,但是對方卻比他高出了一頭,若不是座下乃是一匹大宛良馬,換上一匹矮腳馬,那雙腳說不定會拖到地面上去。

  那人的樣貌還很年輕,算得上英俊,臉上一只鷹鉤鼻甚是引人注目,他雙手持著一件奇怪的武器,多虧單雄信見識廣博,才知道那是一把七曲鳳翅鎏金鐺,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陣陣金光。

  這人自然就是號稱軍中無敵的宇文成都。

  單雄信并不認識宇文成都,不過見宇文成都的盔甲異常華麗,戰馬又如此神駿,自然知道對方是一個貴冑人物,他暗暗尋思,若是將此人斬落馬下,敵軍恐怕將會軍心盡喪。

  “喝!”

  他大喝一聲,驅動身下戰馬,使其提起速來,風馳電卷般朝宇文成都沖去。

  “來得好!”

  宇文成都暗自叫好,他的心思與單雄信一般,同樣想把對方斬落馬下,以助本方軍心。

  戰馬在兩人的驅使下,迎面疾奔而去,在圍觀的人看來,就像要迎頭相撞一般。

  “哧溜!”

  單雄信從馬上探出身去,手中的金頂棗陽槊像毒蛇一般朝宇文成都迎面扎去,一寸長一寸強,加上探出的身子和胳膊,單雄信的長槊絕對會先一步刺中對面的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不慌不忙,輕輕揮動手臂,鎏金鐺划了個弧線,與單雄信扎過來的棗陽槊在半空中相交,發出一聲輕響。

  單雄信只覺得一股奇大無比的力量從棗陽槊的槊身傳來,虎口一麻,棗陽槊像根燈草杆一樣輕飄飄向一側蕩去,他無法控制它的方向。

  兩馬交錯而過。

  像划船一樣,宇文成都將鎏金鐺一舞,朝單雄信的后腦急掃而去,就在同時,單雄信猛地將身子伏低,趴伏在馬背上,鎏金鐺從他頭上風掠過,掃在頭盔的盔櫻上,生生將他的頭盔掃落在地。

  單雄信只覺心顫欲裂,恐懼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他的頭上,他根本沒有勇氣返身再戰,只知道伏在馬背上,雙腿緊夾馬腹,下意識地朝無人之處沖去,將身后的五百兒郎就此丟棄在戰場上。

  逃!

  我要活下去!

  戰場上喊殺聲震天動地,然而,他只能聽見自己心中的叫喊聲!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9 20:23
第四集 第十二章 童山大戰(三)


  在童山山腳下,連綿十余里的瓦崗軍大營,厮殺聲正酣,在方圓二十來里的平原和丘陵上,瓦崗軍和宇文軍犬牙交錯,分為數十個集團在拼命厮殺,力求分出個勝負,算算時間,從卯時到現在,敵我雙方激戰已經五個時辰了。

  李密的帥旗飄揚在一個小山坡上,駐扎在此的是他的親信侍從,除了這五百侍從外,其他的部隊都被他投放到戰場上去了,然而,戰局依然并不樂觀。

  他騎著一匹青花馬,立于帥旗之下,臉上的神情顯得憂心忡忡,他一邊觀察著山坡下的戰事,一邊不停地往回望,像在期盼什么似的。

  說實話,他并沒有料到宇文化及會突然鋌而走險向本方發起攻擊。

  那個犯了事,因為得罪過王伯當,所以害怕李密殺他的將領是在昨天叛逃過河投奔宇文化及的,一直到深夜,李密才知曉這件事情,他連夜向各部下達了備戰的命令,料想宇文化及惱羞成怒之下,必定要向本方發起進攻,只是不曉得他會進攻童山大營,還是會進攻黎陽倉城而已!

  他沒有想到的是宇文化及的動作如此之快,今日一早,就孤注一擲渡過永濟渠,向童山大營發起了總攻。

  負責看守永濟渠一線的郝孝德也沒有料到宇文化及的進攻,被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部隊很快就崩潰了。四散而去。孝德也戰沒在陣中。

  單雄信說率領的一萬人距離郝孝德地營地最近,本來,他若是依仗自家營寨地防護攻勢死守。多半會延緩宇文軍的進攻速度,宇文軍要想奪下他的營寨,一定會付出沉重地代價,受到重創的宇文軍那時無疑是強弩之末,那時再和李密的主力大軍交戰,勝負可想而知。

  然而。單雄信自視武勇過人,妄圖乘宇文軍在河灘上立足未穩之際,將其趕下運河,于是,他率領全軍棄營而出,采用了主動進攻的策略,在宇文軍的反擊中,單部與郝孝德部的命運一般無二。單雄信也失蹤了,至今不知是生是死。

  單雄信地戰敗對李密的影響不可謂不深遠。

  原本,在獲知宇文軍進攻之后,李密立刻派出傳令兵。向駐扎在其他地方的軍隊朝自己的大營靠攏,准備將十來萬大軍集結起來。將宇文軍分割包抄,全殲于永濟渠西岸,但是,他的戰朮集結尚未完成,宇文軍就已沖破郝孝德,單雄信兩部的阻擊,殺到了他面前來,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命令本部人馬出擊,與宇文軍在童山下大戰。

  他的中軍大營與敵軍之間隔著一條永濟渠,另外,還有郝孝德和單雄信兩個營寨,那兩個營寨構建有完善的防御工事,為了不致浪費人力物力,李密地中軍大營也就沒有構筑防御工事,一句話,他的大營無險可守,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只好率領大軍出戰,想牽制住宇文軍的攻擊,等待各部援軍合圍。

  李密地中軍大營有步騎兩萬,再加上一些征召來的民壯,勉強可以湊出三萬來人,宇文軍地總兵力則有七八萬人,除了留三萬人在大營內提防黎陽倉城的徐世績率軍攻擊外,宇文化及几乎是傾巢而出。

  瓦崗軍雖然士氣高漲,驍勇善戰,為了生存的宇文軍也非易與之輩,他們所暴發出的戰斗力也不容人小覷,兵力占有優勢,地理雖然不占優勢,卻也算不得什么了。

  一個時辰不到,瓦崗軍就全面退防了,徹底處在下風。

  這個時候,一部友軍從側翼趕來,加入了戰場,阻住了瓦崗軍的頹勢,然而,他們也很快支持不住了,就在瓦崗大軍即將崩潰之時,又一只友軍奇跡般地趕到了,挽回了潰敗之局,如此反反復復,戰事一直延遲到了申時。

  瓦崗軍的調動指揮可以說是一團糟,一個部隊一個部隊地加入進來,這樣的添油戰朮乃是軍中的大忌,完全是無奈之舉。

  宇文化及雖然不是什么優秀的指揮官,他的幕僚卻有好几個能人,瓦崗軍的添油戰朮可以說是正中他們的下懷,他們之所以發動突然襲擊,就是想破壞瓦崗軍的集結和調動,只要李密的十來萬大軍沒有聚攏在一起,這就像五根手指沒有合攏就打人一樣,不會形成多么大的傷害。

  所以,激戰從清晨到暮靄,瓦崗軍全面處在了下風,某些局部戰場已經開始崩潰了,對那些并非李密的嫡系,只是名義聽從李密的號令的各路義軍將領來說,要他們消耗自己的主力部隊來為李密拼死效力,這難度未免太高

  。

  有兵才有權,這就是亂世之道,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那些人可以率領部隊撤出戰場,李密卻不能,還有大部分瓦崗軍還在戰場上和敵軍殊死搏斗,若是瞧見李密的帥旗向后移,那戰局才真是不可挽回了。

  李密將所有的預備隊都投入了戰場,只率領五百侍從壓陣,并不是因為他想死戰不退,若留在陣中,只有死路一條,他絕對是第一個逃跑的人。

  —

  他之所以在戰局不利的情況下依然堅守陣地,是因為他并不是沒有可勝之機。

  裴元慶,羅士信,程咬金這三人率領有數千精銳騎兵還沒有進入戰場,李密將他們留在了后方,讓他們提防東都方向的敵人,雖然,表面上,他已經是東都朝堂的大臣了,不過,就像他假意和宇文化及講和一樣,東都的招安詔令何嘗又不會是緩兵之計呢?說不定,對方也是想等他沒有防備之心時,突然從后面向他發起攻擊。

  這并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所以,李密讓這三人留在了后面,讓他們小心東都方向,只讓秦叔寶率領兩千內軍驃騎留在中軍。

  為了抵御宇文軍的鐵甲精騎,這兩千內軍驃騎已經派上了戰場,希望在他們消耗殆盡之前,那三個家伙會率領那數千精銳騎兵趕到戰場。

  “換馬!”

  宇文成都在數十個護衛的簇擁下,奔回陣中,他剛剛從馬背上跳下來,那匹大宛良馬就發出一聲悲嘶,摔倒在地上,分明已經奔跑得脫了力。

  這是宇文成都第三次換馬了,在戰場上厮殺了一整天,他絲毫沒有力竭的感覺,依然精神百倍,死在他手下的瓦崗軍將領恐怕不下五十人,至于小卒子則更是不計其數,只是,他的坐騎無法跟上他的節奏,就在他還沒有殺個盡興之時,又不得不退出戰場來換乘坐騎。

  在剛才的沖鋒中,他率領的鐵甲精騎遇見了對方騎兵的瘋狂阻擊,對面陣中有員黃臉的大將,使得一把好槊,己方有好几員戰將都死在了那人手中,這讓他見獵心喜,殺了數人之后,終于將那人攔截下來,那人果然勇武,居然抵擋住了他的沖擊,待他想要調轉馬頭繼續與那人作戰時,由于戰場環境過于雜亂,居然讓那人溜走了。

  這讓宇文成都極其不忿,他尋思,換匹坐騎之后,自己一定要找到那人,將其斬落馬下,洗雪這個恥辱。

  然而,當他率領親衛重新沖入戰場上時,卻再也找不到那人的蹤影,不過,他并沒有感到有多么的失落,因為一個更大的目標突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在數百步外的那個小山坡上,李密的帥旗正在迎風飄揚,一個身著青色戰甲的將軍正立于帥旗之下,在他小時候,曾與那人有過數面之緣,那人正是瓦崗賊酋李密。

  宇文成都心中大喜,大喝一聲,率領親衛朝那處山坡殺去。

  在他前方,瓦崗軍個個舍生忘死,沖殺過來,成為他的鐺下亡魂,一心想要阻止他向本方的主帥靠攏,這些雜兵,不過是浪費他的一些氣力而已,宇文成都前進的速度并沒有因此而有所減緩。

  一直在觀察戰場的李密終于發現了這邊的騷亂,宇文成都在他視線內正急速向他靠近,他的面色不由一變。

  宇文成都十來歲的時候,就號稱打遍長安無敵手,這樣的猛將自然不是他李密可以抵擋的,于是,他調轉馬頭,想要躲避開去。

  就在他調轉馬頭之際,一把短弓出現在了宇文成都手中,他將鎏金鐺平放在馬背上,雙手持弓,搭上白羽,朝李密的方向射去。

  說時遲那時快!

  李密的身影在馬上一個搖晃,然后墜下馬來,這時,方才聽到箭矢破空時發出的聲響。

  瞧見李密墜馬,其余的瓦崗軍愣了片刻,然后,發出一聲驚恐至極的吶喊,突然間,四散而去。

  宇文成都哈哈大笑,縱馬朝山坡上疾馳而去,那匹青花馬正圍著自己的主人趟著步子,不時抬頭長嘶一聲,李密的那些侍從,瞧見仿佛天神下凡一般威風凜凜的宇文成都朝自己的方向扑來,個個心驚膽顫,已然四散逃命而去。

  就在宇文成都距離墜馬的李密不足五十步時,那個宇文成都遍尋不見的黃臉大將斜刺里突然殺將出來,擋在他的身前。

  那人雙目圓瞪,大喝道。“歷城秦叔寶在此,休傷吾主!”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9 20:27
第四集 第十三章 叔寶喋血戰成都


  李密躺在泥地中,面孔朝下,半張臉被沙石刮傷,血肉沒有人形,他小聲地呻吟著,疼痛使他保持著清醒。

  宇文成都那一箭并未射中李密的要害,就在箭矢襲來之際,他恰好彎腰想要拉戰馬的缰繩,那本來射向他后心的白羽于是稍高了兩寸,透甲而入,箭尖穿過肩胛骨,透胸而出,將其射落馬來。

  摔下來后,戰馬由于受驚,向前疾奔了兩步,一只馬蹄踩在李密的小腿上,那只小腿頓時骨折,劇痛難忍,一時之間,李密根本無法動彈。

  躺在泥地上,李密清楚地聽見了宇文成都得意忘形的大笑聲,感到對方正一路向自己墜馬處殺奔過來,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在這一刻,李密心中充滿了絕望!

  難道自己會死在這里?

  不!

  就在憤怒和不甘糾結在心中之際,他聽見了秦叔寶的一聲大吼,然后,聽見了一連串兵器相交的聲音,馬蹄聲急促而雜亂。

  他勉力抬起頭來,前方沙塵滾滾,從那團沙塵中,不時傳來秦叔寶的怒吼,宇文成都高亢的厲嘯。

  秦叔寶能否抵擋得住這個曾被楊廣稱為大隋第一猛將的宇文成都?

  李密心中并無把握,他在泥地上焦急地挪動,終于抓住了一旁戰馬的缰繩,他努力想要站起來爬上馬背,然而,那只受傷的腿根本使不上勁來,沮喪的感覺猛地襲上心來,他半坐在地上。用力地拍打了一下地面。

  身邊地侍從已經四散而去。沒有人來幫助他,李密地牙齒緊咬在一起,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一條掙扎著想要爬出糞池的蛆虫。這感覺既讓他感覺憤怒,又讓他感覺到了無力。

  現在,他所有生存地希望都寄托在了秦叔寶身上了。

  說實話,秦叔寶并不是宇文成都的對手,這一點,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在剛才的那次交鋒中。秦叔寶若非仗著身下的黃驃馬速度比對方的坐騎要快,再加上四周到處都是厮殺的士卒,早就敗下陣來了。

  他承認,在先前地戰斗中,他在有意識地避開宇文成都,對一員武將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恥辱。

  不過,和面子相比。生命無疑要重要許多,失去了生命,功名富貴也就成為了一場空,家族的延續和壯大不過是個笑話。

  當初。秦叔寶在三十多歲時,毅然散盡家財。投入張須陀帳下,組建郡兵對抗變民軍,一方面為的自然是保境安民,讓歷城這個生他養他的地方不會被戰火波及,另一方面,在他內心深處,何嘗又沒有馬上取功名的夢想,秦氏一族,不過是歷城一小小豪族,一向為那些高門華族說不恥,要想擴大家業,唯有依靠自己手中的馬槊。

  當張須陀在大海寺中李密埋伏,為了解救袍澤,在陣中來回沖殺數次,最終重傷至死時,要說秦叔寶心中當時并不曾為此感動,那不是實話。

  那時,李密這人乃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敵,他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張須陀戰死后,齊郡郡兵被迫解散,秦叔寶和羅士信率領親兵投靠了裴仁基,然而,裴仁基由于和監軍肖懷靜有矛盾,劉長恭被李密大敗時,裴仁基不敢進兵,只是固壘自守,他懷疑肖懷靜像東都密告自己,于是,斬了監軍肖懷靜,率部投降李密,將虎牢關拱手送上,秦叔寶也隨之投入了李密帳下。

  由于李密是殺死張須陀地大仇人,秦叔寶和羅士信雖然不得已投降了李密,卻也不曾對他有什么好臉色,兩人時常密議,商量投奔其他勢力。

  李密始終不以為意,對兩人可以說是曲意結交,寵信有加,時常讓秦叔寶或羅士信留在帳中,商議軍務,抵足而眠。

  說實話,在這個時代,上位者對下屬擺出這樣的姿態來,當小的對此是很難抵抗的,何況,李花開,桃花落地童謠已經唱遍了大江南北,深入人心,在瓦崗軍眾將士心中,李密就是那個注定取代楊隋天命所歸的人物,不然,翟讓也不會退位讓賢,讓李密擔任盟主。

  武將雖然信奉功名但在馬上取,然而,跟隨什么樣地主君也是極其重要的事情。

  內軍驃騎是李密組建的精銳,乃是瓦崗軍的王牌部隊,當李密任命秦叔寶和羅士信為左右軍統領時,這兩人被其徹底折服了。

  李密明知道自己兩人對其心懷憤恨,居然敢放心地將最精銳的部隊讓他們統率,把他們當作親信,出入大帳自由不禁,如此的心胸,乃是人主之象啊!

  于是,兩人決定死心塌地地跟隨李密,在屢次作戰中,沖鋒陷陣,無所不為,成為了瓦崗軍中最驍勇善戰的猛將。

  秦叔寶自然

  由李密死在宇文成都手中,李密若是戰死,難不成讓文化及這個逆賊。

  所以,明知自己不是宇文成都的對手,秦叔寶仍然擋在了他的面前,奮力抵抗,使其無法前進一步。

  所幸的是,宇文成都是輕騎來襲,所帶的親衛不多,戰到現在,不過數十騎而已,秦叔寶則率領了一百余騎,人數上占有優勢,再加上,因為秦叔寶等人的奮勇抵抗,瓦崗軍的士氣得到了一定的恢復,當初,四散而去的侍從們漸漸合攏過來,投入了阻擊宇文軍的戰場,有几個親衛急速地往李密墜馬處趕去,將他扶了起來。

  “吼!”

  宇文成都大聲嘶吼,將手中的鎏金鐺舞得如風車一般,與之相格的兵器無不向外飛去,然而,很快,又有更多的兵器向他身上招呼過來。

  眼看中箭墜馬的李密被侍從們扶了起來,與自己只相隔不到五十步,這五十步卻像崎嶇的蜀道一樣難以行進,宇文成都自然心急如焚,想要盡快擺脫秦叔寶的糾纏,殺過去,砍下李密的狗頭,然而,他越是心急,就越是難以擺脫。

  最后,他終于明白了,要想擊殺李密,就必須先除掉擋在自己身前的秦叔寶,對方雖然不是他的對手,然而,在他的親衛幫助下,自己也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將注意力高度集中方才能擊敗對方。

  —

  “鐺!”

  鎏金鐺像流星一般極速穿過親衛們的阻擋,出現在秦叔寶面前,秦叔寶下意識地舉起馬槊,鎏金鐺重重地落在馬槊槊杆的中間,發出一聲清亮的交擊聲。

  “啊!”

  秦叔寶奮力吼道,感覺雙手就像托著一座大山一樣,由于用力過猛,他后背的傷口有崩裂開來,鮮血染紅了背后的衣甲。

  好不容易將對方這一鐺擋了過去,黃驃馬高揚前蹄,嘶鳴著朝后退去,秦叔寶只覺得雙臂一陣發麻,差點連馬槊也舉不起來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這家伙,好大的力氣,在瓦崗軍中,恐怕只有號稱萬人敵的裴元慶才能抵擋得住吧?

  秦叔寶退下后,他的義子秦勇揮動馬槊沖了上來,擋在宇文成都馬前,兩人的兵器在空中急速地相撞,發出一連串清脆的交擊聲。

  秦勇吐了一口血,圈馬退了下來,兩個親衛一左一右從兩側朝宇文成都沖去,瞬間,就被對方打下馬來,汗水浸在秦叔寶眼中,他眨了眨眼,就在這眨眼的功夫,他連對方的動作都沒有看清楚。

  速度,力量,技巧,宇文成都全都具備,要不是瓦崗軍人多,采用了車輪戰朮,拼死厮殺,否則根本就擋不住宇文成都的沖擊。

  就算如此,他們的陣線也在被迫往后移動,幸好秦叔寶的義子秦勇年輕力壯,武藝不在秦叔寶之下,不然,秦叔寶早就被宇文成都擊殺了。

  在侍從的攙扶下,李密搖搖晃晃地上了戰馬。

  這時,宇文成都尋了一個空子,沖過秦叔寶和秦勇的阻攔,朝李密所在的方向沖了過去,李密大駭,想要縱馬疾奔,然而,他身下的那匹青花馬卻像突然間魔怔了一樣,傻傻地停在原地轉著***,就是不向前奔跑。

  “李密,受死!”

  宇文成都高喝道,鎏金鐺划過兩道金光,擋在他馬前的兩個李密侍從還沒來得及將兵器遞上去,就被他擊殺當場。

  眼看宇文成都像瘋魔一般出現在自己身前,李密絕望地抽出腰間的佩劍,就算明知道抵抗是無用功,他也不想束手就斃。

  “嗖!”

  一只白羽箭破空而來,目標直指宇文成都的后腦。

  就像腦后長有眼睛一樣,宇文成都輕晃腦袋,將這箭讓了過去,然而,另一只白羽箭很快就緊跟而來,這次的目標是他的后背,宇文成都使了個蹬里藏身,同樣將這一箭讓了過去,只不過,與此同時,另一只白羽箭几乎是無聲無息地射來,宇文成都已經將動作使老了,無法再變換身形。

  “吼!”

  他發出一聲低吼,右手突然出現在身前,一把抓住白羽箭的箭杆,那箭尖堪堪就要插入他的眼眶,然后,停了下來,不得寸進。

  連珠三箭,這是秦叔寶的絕技,沒想到就這樣被宇文成都輕易破解了,不過,他這三箭也不是全無作用,他為李密爭取了時間。

  李密用劍尖在戰馬的屁股上扎了一下,戰馬發出一聲嘶鳴,奮蹄向前奔去,宇文成都隨后緊跟而去,在他身后,秦叔寶率領著親衛們追了上來。從高空望下去,煙塵激蕩,就像一條長龍。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9 20:33
第四集 第十四章 裴元慶大戰宇文成都


  李密的坐騎受傷之后,前一刻鐘倒還跑得飛快,不過,推移,它的體力消耗甚大,血也流得越來越多,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剛剛轉過一個山腳,就快被宇文成都追上了,他心中大急,再次用劍尖去捅坐騎的屁股。

  戰馬長嘶一聲,揚起前蹄,高高立起,李密措不及放之下,摔下馬來。

  天滅我也!

  李密仰天發出一聲長嘆,在他身后數十步,宇文成都正驅馬趕來,眼看几息之間就要趕到,而秦叔寶還在兩百來步的小山坡上,已經很難趕過來救駕了。

  就在這時,數十騎轉過山腳,朝著李密的方向疾馳而來。

  為首那人頭戴紫金冠,身披亮銀甲,座下一匹烏馬,雙手倒持兩柄漆黑發亮的大銅錘,只見他膚色黝黑,鼻梁高挺,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唇上一抹細細的茸毛,面容仍然透著一絲稚氣,正是內軍驃騎四大統領之一,瓦崗小將裴行偐。

  裴行偐,字元慶,今年年方十八,比羅士信還要年幼,也是與羅士信一般,十五歲就上陣殺敵,其父裴仁基立下的戰功,大部分都是靠他那雙錘打拼而來。

  “元慶,快來救我!”

  李密瞧見裴元慶率眾趕來,就像溺水之人瞧見漂在河面的一根枯木,他顧不得主君的尊嚴,朝著裴元慶大聲呼救。

  當初,得到李密派人快馬傳來的命令后,裴元慶,程咬金。羅士信三人立刻率眾拔營向童山大營趕來。雖然,他們率領的都是騎兵,行軍速度極快。不過,由于他們與童山大營相隔甚遠,故而,一時之間無法趕到。

  裴元慶心急,率領自己地數十親衛作為前鋒離開了大隊,先一步趕到了戰場。正好遇見李密被宇文成都追趕,情急之下墜馬,這也算是李密命不該絕吧!

  裴元慶輕喝一聲,身下地烏馬得了號令,加快了速度,猛地向前竄去,在宇文成都趕到之前,先一步來到李密墜馬之處。

  他并沒有勒住馬缰。停下來向李密詢問,而是繼續向前沖去,迎向宇文成都,至于李密。自然有身后的親衛照料。

  宇文成都的大名,裴元慶早就久仰多時了。在他十五歲隨著父親上陣殺敵時,就時常聽見有人提到宇文成都地武勇,陛下曾經金口玉言,稱其為大隋第一勇士,這讓同樣勇冠三軍的裴元慶甚為不滿,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第一勇士這個稱號對武將們來說是一個莫大的誘惑,自然不愿輕易讓人奪得。

  那時,裴元慶就暗中立下了誓愿,一定要找個機會和宇文成都交手,將他那大隋第一勇士的稱號奪回來。

  不過,一直以來,他都找不到這個機會,畢竟,兩人都是大隋的武將,同時又天各一方,湊不到一起來,他一直在跟隨父親裴仁基征討變民軍,宇文成都則作為禁軍統領一直跟隨在楊廣身前,他不可能離開軍陣,趕到王駕之前挑戰對方。

  他的父親殺了監軍肖懷靜,率眾投靠瓦崗之后,兩人終于成為了敵對之勢,然而,這個時候,楊廣卻停留于江都,不理政事,他和宇文成都仍然沒有交手地機會。

  宇文化及殺了楊廣,率眾北上,瓦崗軍正好擋在了他的西歸路上,并且,很快就形成了交戰之勢,雙方在黎陽倉城前,在永濟渠兩岸擺下了陣勢,裴元慶心中暗喜,以為自己終于有機會打敗宇文成都,奪得大隋第一勇士的稱號了,不想,李密為了防止東都方面突襲本方,讓他和羅士信,程咬金三人率領本部內軍驃騎留在了后方。

  裴元慶原以為自己有生之年都沒有機會和對方交手了,只能任由那家伙頂著大隋第一勇士的稱號,不想,世事難料,宇文軍突然渡過永濟渠,朝童山大營發起了猛烈的攻擊,李密急招他和羅士信,程咬金三人率部來援。

  幸好他不喜和大隊一起前行,先一步趕來,不然也不會救李密于危難,更讓他高興的是,他終于有機會和宇文成都放對厮殺了,七曲鎏金鐺,這不就是宇文成都的獨門武器嗎?他雖然不識宇文成都,卻認得他的這把兵器。

  “宇文成都!”

  裴元慶稍稍減緩馬速,准備向宇文成都報出自己地大名,起碼要讓對方知道是誰打敗他,是誰奪去他大隋第一勇士的稱號才行。

  不料,宇文成都根本就不理他,他的衣甲雖然華麗,那兩柄大錘也顯得極其引人注目,不過,或許是他面貌清秀的緣故,宇文成都并沒有將他放在眼底,只不過將他當作了一個雜兵,他地注意力仍然放在墜馬的李密身上。

  “死開!”

  宇文成都低喝一聲,打斷了裴元慶地話,鎏金鐺帶著一溜金光,朝裴元慶迎面搗來,在出手之際,他的視線也不曾落在裴元慶身上,而是緊緊地盯著前方的李密。

  裴元慶發怒了,他從來就沒有受到過這般輕蔑,由于他年少勇猛,喜歡厮殺拼斗,瓦崗的一干武將像秦叔寶,羅士信,程咬金,單雄信等人無不是他的手下敗將,沒有人敢在沙場上這般視他如無物。

  “呔!”

  他大喝一聲,兩只手臂猛地向懷內合攏,掄起兩個大銅錘,划了個半圓,合在一

  好夾住宇文成都迎面搗來的鎏金鐺。

  —

  “鐺!”

  一聲巨響從兩人兵器相交處傳來,兩人的坐騎突然停下了前沖之勢,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兵器上傳來,通過兩人的身體,然后傳導在坐騎的身上,兩匹戰馬齊齊發出一聲嘶鳴,踉蹌著朝一旁退去。

  宇文成都用力抽回鎏金鐺,握著鐺身的雙手在微微顫抖著,剛才那一擊他實在是太大意了。并未使出全身力量。隱隱吃了個小虧,雙手的虎口似乎都被震裂了,過了好一會。方才重新使上勁來。

  好家伙!

  他瞧了對面地小將一眼,收起了小覷之心,信奉一力降十會地他,還是第一次在戰陣上遇見和自己力氣相當的武將,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對方還只是一個少年人。

  “來將通名!”

  他將鎏金鐺橫在馬前,朝裴元慶拱手為禮。強者指揮尊敬真正地強者。

  經過剛才那一次交鋒,裴元慶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對方號稱大隋第一勇士,并非浪得虛名,本來,他想利用宇文成都小覷自己,未使出全力之機,用雙錘夾住那柄鎏金鐺。將其奪過來,羞辱對方,不想宇文成都反應極快,在他還沒有使上全部力量之前。將鎏金鐺拔了回去。

  看來,要想擊敗對方。奪得大隋第一勇士的稱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裴元慶從來就不會認為這世上有自己無法戰勝的人,他將雙錘交在一手,另一只手朝宇文成都伸起,翹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異常驕傲地說道。

  “大個子,爾需記得,打敗爾的乃是我,瓦崗裴元慶!”

  “哈哈!”

  聽到裴元慶如此狂妄地回答,宇文成都不怒反笑,他面色陰沉,目光陰翳地盯著裴元慶,雙手緊握著鎏金鐺,指節骨隱隱發白。

  “小子狂妄!”

  話音落下,雙腿在馬腹上狠狠一夾,戰馬猛地向前竄去,十來步的距離,瞬息即到,鎏金鐺化為一道金光,劈頭蓋臉朝裴元慶落將下去。

  “來得好!”

  裴元慶低喝一聲,左手掄起大錘,銅錘化為一道黑光,與金光在半空中相撞。

  “鐺!”

  又是一聲巨響,宛如天空中突然響起一聲悶雷,稍微隔得近一些,聽見這聲音,大部分人都會覺得耳鳴,胸中發悶。

  左手錘擋開鎏金鐺后,裴元慶地右手錘立刻朝宇文成都砸去,宇文成都的戰馬小跳一步,從側翼奔了過去,裴元慶那一錘頓時落到了空處。

  就在雙馬交錯之際,宇文成都在馬上猛地朝后仰去,鎏金鐺舞出一道扇形的金光,朝裴元慶的后背砸去,裴元慶驅馬向前一竄,掄錘往后一檔,將鎏金鐺架了開去。

  這一回合,兩人沒有占到對方的絲毫便宜。

  兩人圈回戰馬,換了個方向,再次形成對峙,這時,秦叔寶已經率領士卒趕了過來,裴元慶的人將李密救助上馬后,也向這個方向圍了過來,而宇文成都只有孤身一人,形勢明顯對他不利,有裴元慶這個與他旗鼓相當的對手在,不要說斬殺李密,現在,就算是想脫身恐怕也會付出一些代價,畢竟,他已經征戰好几個時辰了,而裴元慶還是生力軍。

  “秦二哥,且在一旁押陣,看我如何擒下這厮!”

  裴元慶偏過腦袋,向一旁的秦叔寶大聲說道。

  秦叔寶點了點頭,將馬槊橫放在身前,目光炯炯地盯著宇文成都。

  “今日你人多,暫且放你一馬,來日必將你斬落馬下!”

  宇文成都朝裴元慶大聲喝道,突然驅馬朝一側疾奔而去,那里,是一個小斜坡,無人阻擋,眼看形勢對他越來越不利,此時不走,難道真地留下來和裴元慶厮殺,他又不是對方那樣的武痴,不會做出這樣白痴的舉動來。

  “休走!”

  裴元慶大聲喝道,然而,宇文成都一心想逃,并非那么容易追上的,秦叔寶擋在了裴元慶身前,打消了他想要追殺宇文成都地沖動,對秦叔寶來說,這個時候李密的安全,整個戰局地發展才是最重要的,宇文成都不過是一武夫而已,讓其逃走也沒有什么。

  “主公,要不要就勢沖下去,殺了李密那厮!”

  在遠處的一個山林內,雄闊海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興致勃勃地向一側的高暢建議,剛才裴元慶和宇文成都的交鋒讓他看得熱血沸騰,恨不得自己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個,因此,才提出這樣荒唐的建議來,一點也不考慮本方加上他和高暢才二三十人,而圍在李密周圍的瓦崗軍已達數百騎。

  “走吧!”

  高暢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若是沒有裴元慶,秦叔寶在,雄闊海這個建議到可以實施,而現在,沖下去只是送死而已!

  反正他只是想實地考察瓦崗軍和宇文軍的戰斗力和作戰方式,已經達到了目的,就不必多生事端了,李密,姑且讓他多活一段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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