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間客 作者 : 貓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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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hohohw 2009-5-3 17:34:3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19 5312616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3 22:02
第十一章 第一機器是怎樣煉成的



  血腥味十足的牛肉經過平底鍋的煎炸,撒下胡椒及各式伴侶,便開始散發出一種濃郁的食材本身香味。銀制的餐刀劃破微有脆意的肉塊表面,和“把手”刺破野牛頭顱時飆出鮮血的場景不同,雖然這塊牛肉也有些一些血水,但更多的還是那些令人食指大動的汁兒。

  常年食用合成食物的聯邦普通居民們,對于這種天然的食物根本沒有任何抵抗力,更何況是好肉如命的修理鋪老板和少年許樂。

  一頓美妙的晚餐結束,許樂收拾了碗筷,將剩下的牛肉和內臟藏入了礦坑旁邊這間操作間的奇大冰柜之中,便發現自己獲得了難得的輕閑,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做什么了。站在房間里發了會兒呆,許樂從抽屜里拿出一瓶紅酒和兩個杯子出了門,沿著失修的鋼梯,爬到了礦坑上方的草地上。

  修理鋪老板封余已經在這里發了很久的呆了,他一直看著天地間最后那抹光消失,然后被最全面的黑占據。接過身后遞過來的那杯紅酒,封余抿了一口,似笑非笑說道:“用我的寶貝兒來討好我,又有什么想問的?”

  許樂提著酒瓶來到了他的身邊,順著大叔的目光往遠方的草原上望去,此時夜色早已深沉,不知先前那刻的落日會是怎樣的壯觀。他知道修理鋪老板肯定有很多事情瞞著自己,不過他也并不想去探詢,因為他跟著封余,只是希望能夠從對方身上學習到關于機修的知識,而并不是希望能夠聽到一個令人動容的故事。

  再說,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秘密,不愿意被人打擾。

  “其實……我不是傻子。”許樂忽然開口說道,他并沒有故意裝出十分為難,欲言又止的模樣,只是習慣性地在某一個重要的詞語前面剎一下車,加重一下語氣。從十年前父母妹妹都死在那場礦難之后,許樂孤獨的人生里,似乎沒了什么重心,所以偶爾來一次,總是只會用這種顯得比較笨拙的方法表示情緒。

  少年的眼睛在夜色中瞇了起來,顯得有些慎重。其實他早已經猜到了一些什么。在這兩年跟著封余的日子里,除了那些機修方法的知識和實踐能力,老板讓自己擺的那個難看姿式和一些日常的鍛煉,大有古怪……

  許樂的性情平實誠懇,但不代表他就沒有腦子,只是他總以為那個姿式和那些體操,大概是軍中的訓練技巧之類,所以一直在裝傻。或許能讓自己的身體更強壯一些?對自己有好處的事情,既然老板讓自己學,那就學唄。

  然而今天殺死了那頭野牛,他的心里平空生出了幾絲寒意,老板只是個軍中逃出來的機修師,為什么教自己的東西,卻擁有如此大的威力?難道他平常教自己的……是傳說中軍方秘不外傳的殺人技能?

  “我從來不認為你是傻子,相反,我認為你是天才。”封余將杯口拿離唇邊,表情平靜,眉角的皺紋里卻透著一絲古怪的笑意。

    “我也不是天才。我只是不明白,您教我這些東西有什么用?”許樂有些無奈地看著封余的雙眼,問道:“國防部的機修士官考試,根本不考野戰能力,我不想把時間再浪費在這些事情上。”

  許樂的聲音開始顫抖,似乎正在承受某種難耐的痛苦和煎熬。封余卻是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平靜說道:“以你的性格,既然問出來了,看來你對這個事情是真的很抵觸……我只是不明白,你的抵觸從何而來。”

  許樂的聲音依然顫抖,間或有粗重的喘息聲響起,他惱怒地說道:“這已經是三十七憲歷的第六十三年了……人類的文明都已經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你還讓我練這些有什么用?一個人再厲害,難道他可以正面和機甲抗衡?難道他可以飛入太空和戰艦對面相抗?”

  “我明白,你想成為能修理機甲和戰艦三大系統的機修師,所以在你看來,那些冰冷的金屬機器,當然要比如螞蟻一般的個體人類強大的多。”封余冷冷回答道:“但你不要忘了,人類無論發展到什么程度,終究還是生物的人類,你還在這個軀殼里。這個軀殼才是你保命的最后手段,是你必須了若指掌,運轉無礙的第一序列機器。”

  “至于什么機甲,什么戰艦,那只是更外延的東西。”封余緩緩閉上了眼睛,“人總不能一輩子都躲在機甲里,你總要吃飯睡覺上廁所,你要做愛,你要高潮,你要洗澡……一個人不穿衣服的時間都要占據人生的十分之一,那你不穿機甲的時間呢?”

  許樂聽傻了眼,總覺得老板的話沒道理,但又透著股歪理無法打破的妖異勁兒。

  封余將杯中殘酒一口飲盡,忽然低頭笑了起來:“更何況如今的聯邦能源緊缺,太空戰艦說不定哪天就變成了宇宙中的垃圾。”

  “機甲可不需要晶礦,現在的高能壓縮能量足以支撐機甲在陸地上的行動。”許樂明知道老板今天肯說這么多話,只是為了說服自己,可依然倔犟地反駁道:“再說了……什么保命,什么最后軀殼,我又不會去西林和帝國野人打仗,我只是想當機修師掙錢,同時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用得著在乎這么多?”

  “我們不去討論你的將來人生,因為在我看來,國防部的考試你不見得能通過,說不定你要給我打一輩子的白工。”封余哈哈笑了起來,然后笑聲漸斂。

  “想一想上林那三顆星球上的人們,想想那些延綿數千年的家族,甚至是那七大家,為什么他們一直對那個老頭子和老頭子的學生們那般尊敬,為的是什么?不就是因為那個老頭子自身力量的強大。”

  上林便是首都星圈的大區名稱,首都星圈由三顆居住行星組成,是整個聯邦文明最發達,最富遮,人民生活最安逸的所在。所謂七大家,對于偏居東林的少年許樂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古老上層存在。而封余口里說的那個老頭子……

  “我的親媽呀,你喊軍神老頭子……”許樂不知道是因為痛苦還是害怕,聲音顫抖的極為厲害。

  “好了,今天的馬步不用再蹲了,把體操再做一遍吧。”

  封余沒有回答許樂震驚的話語,微笑看著已經保持了半個小時標準馬步姿式的許樂,心里暗想著,這小子雖然天生抵觸這些東西,但做起事情卻格外認真,除了他之外,還有哪個十幾歲的少年,可以忍受日復一日,長達兩年的馬步考驗?

  “注意呼吸,放松心神。”封余站起身來,平靜而嚴厲地看著癱倒在地的許樂,一字一句說道:“要感受,并且記住你肌肉里最酸楚的顫抖路徑,而不是想著去遺忘它。”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4 22:02
第十二章 生硬的舞蹈


 

  身在礦坑土坡上,面對西方靜夜空,暗沉昏紅的野獸都市在身后,東林大區天穹上的星光那樣的黯淡,就像是有無窮層紗,籠罩在大氣層的最上方。就在這樣一個光線幽淡變幻的環境中,許樂模糊的身影正不停地進行著扭曲拉伸,依照某些即定的套路,探腳,擰腰,沉身,出拳,翻腕,遞肘……

  封余在旁邊平靜的看著,一言不發。已經一年多了,少年已經將這一套動作記的滾瓜爛熟,沒有絲毫差錯的地方,甚至連手指尖斜拖而下的那個角度,都不會偏差一分。

  這一套看上去并不復雜的動作,很明顯不能算是體操,因為套路顯得有些散,而且動作太過緩慢,更像是一種舞蹈。問題在于和上林歌舞團的那些名優們相比,這種舞蹈卻又顯得過于生硬。

  生不是生澀,而是生熟的生,許樂的動作有一種血淋淋的,完全沒有被火烤過,極難嚼動的筋骨生肉的感覺。

  硬不是生硬,而是操作室里用來當承刀面的強化有機玻璃,又像是東林星草皮下無窮無盡的石頭,一味的堅硬,每一個動作都是那樣的干脆利落。


  這套“生硬”的舞蹈分解開來,大致上有十個動作,每兩個動作以相反的方向踏出。待最后許樂認真收回踏出的右腳,以奇怪的姿式蹲起身來后,這一套動作才算完全結束。

  看上去并不復雜,運動量也并不怎么大,但是許樂的臉上已經蒙著了一層熱騰騰的蒸氣,在東林大區的夜空下滲出了紅暈。汗水濕透了他的衣背,順著緊身背心的衣角滴了下來,由此可見,僅僅是這么短時間的動作,就讓他付出了多少精力。

  許樂緩緩地呼吸著,許久都說不出話來。少年本來顯得有些瘦削的身軀,此刻卻像是充滿了一股隱而不發的力量,線條十分漂亮,也不知道再過幾年,待他完全成人后,這副軀殼會變成什么模樣。

  保持沉默不僅僅是因為累,更因為身體里那六百多塊肌肉,此時完全被酸痛的感覺占據著,讓許樂連一根小指頭都不愿意動。每一根肌原纖維此刻似乎都在呼吸,膨脹,磨擦——就像是金屬與瓷石的摩擦,令人牙酸痛苦到了極點。

  酸楚之后,便是一陣完全自發的顫抖,似乎從許樂的內心深處升了起來,沿循著肌肉神經和那些結締組織的構成路徑,不停地向著四周散開,一路如打鼓般的,震動他的每一細微軀體,讓裸露在外面的肌膚開始探起一粒粒的小突起,接著消失,就像是有無形的力量,正在他的皮膚上面滑動。

  褲管開始在無風的夜晚里瑟瑟發抖起來,掩蓋了他雙腿不停顫抖的真相。 5`jn3miW,2G。91H8

  許樂不明白為什么那絲絲肌肉會自己發熱,產生磨擦的錯覺,更不知道,那是因為人體的肌原纖維本來就是由兩根收纏在一起的絲狀蛋白所組成。當然,他也不會知道這些肌肉為什么顫抖,代表什么意思,有什么用處……他只是牢牢記著修理鋪老板說過的話,必須要把這些痛苦記在心里,必須要把這種酸楚顫抖的路徑記下來。

  ……

  ……

  換下了滿是汗臭的衣服,洗了一個澡,清清爽爽的許樂,耷拉著腦袋再次爬上了礦坑上方,有氣無力地坐在了封余的身邊,面色有些發白,看上去就像是大病了一場。封余沒有理會他,只是很隨意地看著自己膝上的晶屏,淡淡的藍光泛在他的臉上,將這位修理鋪老板的臉襯出了幾分冷酷陰柔的感覺。

  “內網上又不可能確認鮑龍濤是不是認出我來。”許樂有些疲憊地說道。只瞄了一眼,那熟悉的淡藍色界面,就讓少年知道,老板今天又偷偷侵入了聯邦警務系統,上次在鐘樓街請李維那一幫子孤兒幫忙,也正是因為礦坑頭頂的這兩個人,早已經將州長辦公室和警察局的一切內幕查了個真真切切。

  能夠侵入官方內網系統的人物,當然不是簡單人,只是這個看似普通的修理鋪老板在這兩年里偶爾總會給許樂帶來這種驚奇,所以他并不怎么意外,反正又不是驚喜。

  有時候許樂也會猜測,老板當年在軍隊里究竟犯了什么大錯,以致于像這種人才,也會當了逃兵。這兩年,他一直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總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隱于市井的牛叉人物,太像電影或電視劇上面演出的戲碼,實在是令人以置信。

  少年并不想打聽老板的過去,一方面是因為他確實不感興趣,他只是想學機修方面的知識,有時候反而有些警惕和忌憚封余大叔的神秘,總覺得自己有誤入賊穴的感覺。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許樂很會看人——除了封余最欣賞的冷靜之外,孤兒的人生讓許樂養成了察言觀色的本領,他知道身旁的修理鋪老板看似無害,實際上骨子里卻藏著誰也抹不去的冷色調。

  換句話說,許樂清楚封余大叔是個無情冷血的人,他不想用自己的小命去冒險。

  “河西州電視臺新聞部和制作部干起來了,看樣子大區委員會和州長后面的人也會干一架。”封余看著晶屏上面閃過的文字和畫面,微笑著說道:“鮑龍濤這時候自顧不及,怎么可能聯想到你一個小孤兒的身上。”

  如果讓一般的人聽見二人的這一番對話,只怕會以為修理鋪的兩個人推動鐘樓街游行一事,會隱藏著一個極大的政治陰謀。然而許樂卻清楚,自己身旁的中年男人,對于這些上層的事情根本沒有興趣,而且他們本身也只是小人物,煽風點火可以,真正接觸這些,卻是找死之道。

  熟悉的音樂響起,屏幕上那個熟悉的紫發小姑娘的容貌出現在了晶屏之上。坐在山坡上的中年人和少年同時住了嘴,開始了每天晚上最重要的休閑活動,還伴隨著一陣陣吸口水和贊嘆的聲音。

  極淡極淡的微紅背景夜空下,那些看不見的電波、信號、射頻在不停的交叉穿梭,隱形的線條最終變成了色彩不一的畫面,進入了東林大區千家萬戶,進入了無數人的眼中,豐富了他們的夢。

  一道暗紅的線條在夜空上劃過,帶著隱隱轟鳴破空聲,大概是軍區越來越少的半外空巡邏。幾只野生的黑貓,在電子圍墻下方的天生巖石坑道里鉆來鉆去,視人類的第一憲章如無物,向著廢棄礦坑的方向匯集,快樂地尋找著那兩個人類留下的食物殘渣。

  有一只野貓叼著幾絲牛肉,疑惑地抬起頭來,看著礦坑上面的兩個湊在一起卻依然孤單的身影。

  ……

  ……

  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里,一群攏在一起也依然孤單的孤兒們,此刻正沉默而殺氣十足的行走在砍人的路上,領頭的李維手放在口袋里,緊緊地握著那根給他強烈信心的金屬棍。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4 22:05
第十三章 帷幕緩緩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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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時間過去了一個月,按照聯邦首都星圈的上林人的說法,這日子應該就是到了深秋。那些小說上的深秋有寒風,細雨和高淡的天穹,然而對于東林區的人們來說,這個世界的四季向來不怎么分明,或許是大氣上方那些永遠不會完全清澈的塵埃,讓整個星球變作了一個怪異的玻璃房,所謂深秋,也不過就是加了件衣裳。

  許樂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外衣,樣式有些像制服,為面容普通的他添了幾分年輕人應有的朝氣。他這時候正坐在香蘭大街的修理鋪櫥窗外,看似無意,實則警惕地注視著街對面的動靜。

  就在第四街區的斜對角,便是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的建筑所在。一個穿著風衣的中年人意興闌珊地走下微濕的臺階,鉆進了汽車,汽車四周的警察紛紛敬禮,目光卻有些同情。

  看著這一幕,許樂的心情輕松了一些,已經盯了鮑龍濤一個月了,看樣子這位副局長真的被所謂聯邦特工的身份嚇的不輕,再也沒有敢去查鐘樓街游行的事情,甚至連李維那一群孤兒都沒有受到什么打壓。

  許樂有超乎他年齡的冷靜,而且對于某些事情有一種先天的敏感,他絕對不會為了試探鮑龍濤是不是認出了自己,而傻乎乎地借用另一個身份去接近對方,他也不會因為表面的平靜便放松了對鮑副局長的觀察,他只是以極好的耐性平靜地注視著,直到一切真的風平浪靜。

  雖然他和修理鋪老板一樣,都是簡水兒的狂熱支持者,可如果說因為要看電視,便做這么大風險的事情,實在是很不符合他的性格。如果不是老板用操作間誘惑他,關于23頻道的事情,他頂多只是會嘆息幾聲,然后去多買幾張簡水兒的光盤。

  他有些害怕,一想到是在和州長辦公室做對,許樂就難以自抑的恐懼。尤其是每每想到那個被鮑龍濤盯住的晚上,他的大腿根處都忍不住會抽搐兩下,這是他害怕到了某種程度之后的自然反應。

  在那個夜里,如果不是他急智之下,用兩粒扣子冒充了聯絡工具,用那根軍方制式電擊棍嚇住了鮑龍濤,他還真的不知道怎么處理此事。那根在夜風里對準電子監控器的手指,看似穩定而囂張,實際上卻是無比的恐懼。

  “冒充聯邦特工……”一想到這一點,許樂的臉色便有些難看,低下頭自言自語道:“我可不喜歡裝酷,我只是想做個好人。”

  “當好人本來就比裝酷難很多。”封余老板剛剛從休閑中心歸來,像一陣風般從許樂的身邊掠過,上樓休息去了。

  ……

  ……

  過往兩年間,許樂并沒有出現在香蘭大街的修理鋪,只是在礦坑的操作間進行修復工作,所以在李維這些孤兒們的眼中,他等于是從城市里失蹤了兩年的白晝。

  一直到一個月前,許樂替封余完成了那件事,封余答應他將操作間的無塵級別提升一個層級,然而這位大叔后來又犯了懶,所以干脆把許樂帶回了修理鋪,也算是正式向第四街區的鄰居們介紹了這個少年學徒工的存在。

  老板既然回來了,許樂也不用再盯著鋪子,反正鋪子的生意再好也有限,雖說整個第四街區的居民們都知道封余和這個小徒弟的手藝,然而誰也頂不住封余一個電視晶屏也要修三個月的速度。

  將身上學生制服一般服裝的扣子緊了緊,許樂沖著樓上喊了一句什么,便走出了鋪子,坐上了街口的電車。

  數百年前,靜農高能蓄電池發明出來之后,無論是有軌無軌電車,都掙脫了頭頂那兩根辮子的束縛,開始自由地城市里通行。當然,一般的人家肯定會擁有自己的交通工具,而上林區那三顆星球上面的有錢人,更是早已擁有了……

  只有貧窮的人,或者是滿腹復古幽情的人,才會繼續乘坐電車。許樂身兼二者之短,自然也是電車的長年乘客。他斜靠在車門上,怔怔看著在眼前閃過的城市建筑,不禁有些遺憾,再也聽不到那些文學作品里的當當響聲了。

  電車的終點站是東林區河西州立大學。許樂下了車以后,并沒有對幽深的校園環境投予羨慕的眼光,而是直接順著學校的圍墻,穿過了一株大樹,走進了圖書館。

  他早已經沒有上學了,但他必須讀書。一來這是封余對他的要求,二來也是他自己的渴求,除了大部分的機修類書籍和聯邦標準條例之外,他最喜歡看各式各樣的小說。特別是在州立大學辦了借書證之后,他更是每天都要來一趟,似乎這些書籍里有無窮無盡的美女,有無窮無盡光彩的將來在等待著他。

  在圖書館里沒有奇遇,沒有美女,許樂抱著一大堆書,臉上沒有絲毫沮喪的神情,然后在州立大學的校門前見到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人。

    一個月沒有見到的李維,就這樣出現在了許樂的面前。看著孤兒首領有些憔悴和疲累的面容,許樂忽然覺得嘴唇有些發干,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沙啞著聲音問道:“你不要告訴我,你還有報考大學的野心。”

  “我只有占領整個河西州黑夜的野心。”李維的聲音也有些嘶啞,不過他的神情并不怎么緊張,所以許樂的心略放松了一些。

  “你給我的那個東西……被二局的人沒收了,不過你放心,沒有人知道是我的。”李維舔了舔發干的嘴唇,昨天夜里和另一個幫派打了一整夜,確實是有些疲憊。

  許樂的眼睛亮了起來,不是興奮的亮,而是緊張的亮,大腿根處不受控制的開始微微抽搐,感覺懷里的書籍越來越沉重。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6 00:18
本帖最後由 wohohohw 於 2009-5-6 00:21 編輯

第十四章 一件證物的旅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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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你怎么知道我在州立大學?”許樂低著頭問道。李維并沒有注意到同伴心情的沉重,笑著說道:“你進了修理鋪,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了,我想著這件事情雖然不會有什么麻煩,但畢竟是你辛苦做出來的東西,總要通知你一聲。”

  沒什么麻煩?真的嗎?許樂在心里自問了一句,卻是找不出來什么答案。那根電擊棍里用了一些軍中制式的工藝,如果警察局真要查下去,會不會查到自己頭上,再查到封大叔的身上,以至于揪出他逃兵的身份?

  他應該憤怒于李維把那根電擊棍弄丟,因為這是事前他反復叮囑過的事情,然而此時看著李維滿足和疲憊的臉,許樂的心頭一軟,沒有說什么,聽說這一個月里,李維那幫孤兒一直在搶地盤,大概也是累著了。

  從軍方流落到黑市里的武器應該很多,那根電擊棍藏在卷軸晶屏里,雖然巧妙,但想來也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才是。許樂在心里這樣安慰自己,拍了拍李維的肩膀,認真說道:“你就當自己從來沒有看過那個東西,不過……還是以前那句話,不要老想著去打打殺殺,將來總還是要找份正經工作。”

  “現在的東林還有什么正經工作?你沒看今天上街游行的學生們吵的是什么?失業率已經到了三成了,這還沒有算晶礦聯合體破產后安置的那些長輩。”李維摸了摸碎卷金發,倔犟地說道:“我想出人頭地,我可不想一輩子靠吃福利過日子。”

  “游行?”許樂吃了一驚,東林大區向來很少有對政治感興趣的人,上次鐘樓街那次已經算是很大的事件了,怎么還有學生不好好讀書,卻要去游行去。

  “很多人都去看熱鬧了,據說是老兵協會組織的。”李維從他的手里抱過沉重的書籍,向著街上走去,一面解釋道:“好像說是首都星圈的選舉出了什么問題,反對黨認為不公,組織全聯邦大游行。”

  “喔。”許樂此時憂心忡忡,很隨便地應了一聲。

  他和李維這些孤兒們,對于政治方面一無所知,敬而遠之,不想觸摸,更沒有興趣。雖然聯邦社會里確實存在著不公平,比如以七大家為首的上層社會,總是要比普通的民眾擁有更美好的一切一切,那些黑暗的壓迫,總是隱藏在法律正義光明外衣的下面……然而這和他們又有什么關系?他們這一生本來就是在不公平里長大,早已習慣,難以熱血。

  回到了香蘭大道第四街區的修理鋪,許樂有些猶豫地將關于電擊棍被警方截獲的消息,告訴了老板封余。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封余大叔沒有絲毫的擔心,似乎覺得自己那個叛逃的軍方機修師身份,絕對不會曝光。

  事實也確實如此,接下來的十數天里,東林大區除了因為這次聯邦大游行而震驚之外,并沒有什么新的事情發生。幫派爭斗使用了軍方制式武器,這只是聯邦社會里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的小事情,沒有什么大人物會有閑情把目光投射到這間小修理鋪來。

  然而許樂依然謹慎,他總覺得有一種令人難以安寧的感覺,總覺得那件流落到警察局手中的電擊棍會給自己帶來某種麻煩,卻不知道這種麻煩是大還是小,于是他開始主動地加強了關于那套動作的修練,經常回到礦坑與那些野貓為伴,不停地跳著生硬的舞蹈。

  有一天,封余譏諷地看著大汗淋漓的他說道:“你不是一向認為個人的力量在金屬機械的面前沒有什么用?”

  許樂閉著眼睛感受著體內每一道肌肉的顫抖,以及那些顫抖越來越明顯的走勢,試圖尋覓出這種顫抖的真正作用,顫著聲音,咬牙回答道:“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改變想法,可問題在于,萬一警局真的來抓我們,你又沒錢給我配置機甲……當然,就算有,我也不會用。除了把自己變得更強一點,還能有什么辦法?”

  “你還在擔心那根電擊棍?”封余皺著眉頭,不理解這個小孩子為什么天生就這般謹小慎微,忽然間微笑說道:“不要忘記你脖子后面的那塊芯片,在第一憲章的光輝之下,如果警局真的要逮捕你,你能逃到哪里去?難道去百慕大做流民,還是去帝國當叛國賊?”

  遍布整個聯邦社會的電子監控網絡,從理論上來說,可以做到控制一切犯罪行為的發生。許樂聽到這句話后卻并沒有心慌,認真說道:“幫派依舊在,你這個軍中逃犯還好好地活著,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

  “真是好大的口氣,這個世上如果有人能夠去除體內的芯片而不驚動聯邦監控網,那他一定可以獲得星云獎。”封余的笑容有些嘲諷,“你上個星期才過的十六歲生日,怎么謹慎起來,卻比我這個半老頭子還要過份,實在是很荒唐。”

  許樂反唇相譏:“不要忘記你那滿口爛牙,為了新的牙科記錄,不被政府和軍區逮捕,你付出了這么慘重的代價,居然還好意思嘲諷我謹慎。”

  封余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反駁。

  ……

  ……

  日子一天天平靜,就連許樂都開始以為自己實在太過膽小時。修理鋪里的兩個人并不知道,就在這個城市里,還有一個人和他們一樣,陷入了某種苦惱之中。這個人便是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長鮑龍濤,自從幾個月前讓州長辦公室陷入尷尬之后,他在警局里的影響力便受到了極大的削弱。

  “要一件證物居然也要打報告,而且這個報告居然需要兩個月的時間審批。”鮑副局長看著桌上真空袋里的金屬軸,自嘲地笑了起來,以他的職位,如果放在以前,哪里需要這么麻煩。

  一念及此,他心里對那些孤兒們的恨意便愈發濃烈,如果不是鐘樓街出了那回事,自己請調的報告只怕早就批下來了,首都星圈的家族也不至于對自己不聞不問這么久。然而這些日子里,他一直不敢那些孤兒們進行報復,因為他不清楚,那天夜里被帽子遮住的臉,是不是一位真正的聯邦特工。

  戴著手套,從袋中取出那根金屬軸,鮑副局長瞇著眼睛,看著里面精致的電流發生器,暗自想著這和那個聯邦特工所持的電擊棍有沒有什么關系。這種軍方武器雖然流落到黑市上的不少,但是價格都極為昂貴,那些孤兒們應該沒有這個財力。

  沉默地思考了許久,鮑副局長決定把這件事情查下去,當然,他不敢親自去查,而是針對這根電擊棍,他想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有聯邦特工進入了河西州。

  在首都星圈,鮑副局長有幾個在研究機構的戰友,應該可以幫這個忙。在公務郵件的外封上填好了收信人地址,鮑副局長吩咐秘書將這件證物拿了出去,寄往上林區十七研究院的鑒定科。

  這位失勢的副局長只是本能里想弄清楚這件事情,卻沒有想到,他的這個小動作,卻對聯邦日后的將來造成了怎樣巨大的影響。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6 00:22
第十五章 一件證物的旅行(下)


  (說的好累……大家有推薦票嗎?給點兒吧……)
  ……

  ……

  人類的文明,不論是在哪個時間段,哪個空間,有沒有史書記載,但只要社會的架構一旦初步建立后,便會不可避免地淪入到官僚氣息的層層包圍之中。擁有十幾個居住星球和更大量資源星的聯邦也不例外,甚至因為人口的眾多,疆域向太空的擴展,讓這種官僚氣息顯得更濃厚了一些。

  一封發自東林大區河西州首府第二警察分局的公務郵件包裹,就在這種官僚氣息的包圍下,踏上了它的漫漫征程。對了,它在出發之前,還在河西州經過了三個部門的蓋章,又在航空部門和后勤部門中間打了兩個來回,才登上了去首都星圈的太空船。

  三個月后,這件公務郵件包裹才來到了首都星圈行政星球,也就是聯邦人民稱之為上林的地方。它安靜地躺在干凈的整理箱中,沉默地坐在車子的角落里,從機場離開,一路行經飛架于青青樹林和美麗建筑之間的快速高架路,歷時四小時,來到了首都之外的一處政府機構。

  聯邦十七研究所的信息收發部門在回執單上簽字,然后將這件包裹歸類,放到了自動文件傳輸帶上,伴隨著機器的輕微響聲,包裹麻木地通過墻壁夾層里的通道,進入了一個光線充足的辦公室。

  一位部門副主任看到了桌旁的這件包裹,他好奇地推了推眼鏡,看著上面那個陌生的地址,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才想起來這個有些熟悉的筆跡是一位遠方的戰友所寫。

  “老鮑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呆了十幾年,只怕人也呆糊涂了。”副主任在心里這樣想著,三個月前他收到了鮑副局長的電子信件,只不過如今早已經忘記了對方交托事情的認真。

  “警察局的證物怎么還用研究所來鑒定?從東林寄過來要花多少錢?這小子也不怕委員會審核的時候,說我們浪費納稅人的財富……”副主任有些頭痛地搖了搖頭,摁了一下辦公桌上的傳喚器。

  一名戴著銀鏡的研究人員走了進來,頭發花白,看樣子在十七研究所里呆了足夠長的時間。這位中年研究人員討好地看著副主任,問道:“主任,有什么事情?”

  “嗯……這里有一份東林警察總局發過來的證物,鑒定申請也在包裹里,你拿到實驗室里去看看。”副主任隨便說了一句。

  中年研究人員的眼光在公文郵件包裹上瞄了一眼,發現落款并不是東林警察總局而是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心里頓時明了,按照州警察分局的級別,很難有資格申請到十七研究所的鑒定,看樣子是副主任接受的私人請托,只不過對方既然走的是公務渠道,自然也不方便多問什么。

  “要鑒定哪些方面?”中年研究人員取下鼻梁上的眼鏡,認真地看了一眼郵件包裹,請示道:“有時間限制嗎?”

  “沒有。”副主任揮了揮手,想起來了那封郵件里的內容,說道:“主要就是對比一下制作工藝,看看和特勤局或者軍方有沒有關系……東林那邊的鄉下人很擔心這東西是從軍方流出去的。”

  中年研究人員笑了笑,沒說什么,轉身出了屋。

  第二天,他回到了辦公室,向主任匯報了昨天的鑒定結果:“核心材料里沒有編碼,應該不是從軍方流出去的,但是制作工藝確實和軍隊有些關系,估計是百慕大那邊做出來的仿制品。”

  “嗯。”主任問道:“沒有什么古怪吧?”

  “沒有。”

  ……

  ……

  就這樣,鮑副局長不甘心之下的鑒定請求流程走完,在得到了十七研究所的正式回復之后,這位副局長依然無法確認那個夜晚里的身影究竟是不是聯邦特工。

  而那根被鑒定完畢的金屬電擊棍,則和包裹外盒、鑒定申請報告一起被重新裝包,放進了十七研究所地下無比巨大的貯物室中。它的歷史使命似乎在這一刻便宣告終結,依照聯邦證物相關條例,如果沒有什么大的意外,它這一生便注定只能安靜地呆在這個巨大陰森暗涼幽靜的貯物庫中,再也無法出去,直到被人漸漸遺忘。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它孤單地注視著身周和它有相似命運的那些伙伴,不知要在這里呆多少年,好在聯邦部門的條件不錯,除塵做的極好,倒不擔心會蒙上歷史的塵埃,惱人的蛛網。

  時間的長河悄無聲息向前走了兩步,來到了憲歷六十五年的春天,離這根電擊棍來到首都星圈十七研究所過去了兩年,有一只瘦削的手忽然將它重新拿了起來。

  陳一江,剛剛從國立上林大學畢業的學生,辛苦地通過了聯邦招聘,進入了十七研究所,然后被打發到了貯物庫進行管理。這位仍有激情的新晉人員,明顯沒有被陳腐的官僚氣所侵蝕,依然保持了對事物的好奇心。

  他在這間貯物庫里已經呆了四十天,正在進行證物的重新編冊工作,然后他看到了那個透明的真空袋,以及袋子里面那根金屬軸。

  “晶屏里居然能藏一根電擊棍,有些意思。”陳一江笑了起來,然后開始做登記工作,只是登記完了之后,他卻沒有第一時間將證物放回原位,因為他在學校里特別喜歡自己動手做一些小東西,此時覺得這件證物很有趣,所以動了研究的興趣。

  隨著研究的深入,聯邦機構對于證物進行再次的鑒定,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過沒有誰愿意做這種沒有加班費的額外工作。

  三天后,眼睛里充滿了樂趣的陳一江完成了一篇論文,并且將這篇論文登發在了研究所的網站上。論文的題目叫《證物編號:AW3278的結構特征》,很自然,這樣枯燥的論文在瞬間便沉了底,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

  ……

  聯邦行政首都一個特別安靜的區域,有一個擁有聯邦最高安全等級的部門。在這個部門的露臺上,遠遠地可以看到首都中心管理委員會的大樓和總統的行政宮邸,然而那些穿著黑色西服,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員們,從來沒有誰會往那邊投去羨慕的眼光。

    因為他們是憲章局的工作人員,擔負著聯邦社會最光榮的使命。

  在這棟建筑的核心區域,空曠的房間內,半空中一面兩維信息顯示光幕正在不停地閃動,人類文明最尖端的計算搜索能力,讓光幕上面的畫面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閃過,沒有人能夠肉眼看清楚上面的內容,除了執行計算搜索的中央控制電腦自己。

  聯邦社會里無數的數據流在這里被揀選分析,無論是各政黨之間的斗爭,還是反政府軍的進攻勢態,各式各樣的信息峰擁而至。當然,如今最關鍵的情報在于西林區方面,誰也不知道帝國人會不會再次發動戰爭。

  忽然間,光幕上的畫面變得緩慢了下來,停在了一幅圖畫上,畫面上是一張截屏圖,是一篇某位研究人員所寫的小論文。然后光幕上出現了那件編號為AW3278的證物存放地點。

  警報開始在聯邦社會最森嚴的憲章局里響起。
MJK 發表於 2009-5-8 01:16
第十六章 大人物的意志

嘀嘀,嘀嘀!……溫柔卻催促之意十足的警鈴響徹了整個憲章局,那些穿著黑色西裝的工作人員詫異地抬起頭來,注視著大樓裡各個方向的晶屏。除了上次帝國突然襲擊之外,憲章局很久沒有發出過一級命令了,究竟出了什麼事?

    警報聲中,中央電腦光幕的畫面再次開始閃動,這篇論文的打印件以及它對論文的分析,已經直接出現在了憲章局局長的辦公桌上。已經震驚了整個憲章局的警鈴,並沒讓這位老人的面容有絲毫的變化,他冷漠地看了一眼文件上面的內容,唇角微微翹了一下。

    「消失了十二年,終於還是露出了尾巴。」憲章局局長沒有被文件上面的那個名字所震驚,在他這漫長的一生裡,不知遇見過多少的大事。局長將文件遞給身旁的文官,站起身來吩咐道:「通知總統辦公室和國防部。」

    文官是一位中年人,他從衣架上取下風衣,披在頂頭上司的身上,心頭微感震驚。響徹憲章局的警鈴足以證明當前的事態被中央電腦判斷為第一序列之事件,然而局長似乎並不怎麼在意,可是如果真不在意……為什麼又要通知總統辦公室和國防部?

    憲章局局長拄著枴杖,沿著幽靜的通道向著憲章局外面走去。中年文官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眼光地在那份文件上掃了一眼,然後看見了那個名字。

    余逢?余逢!

    中年文官的眼瞳迅即縮小,想到了十幾年前那場戰爭,以及那場戰爭中最令人震驚的一個事件。原來中央電腦找到了余逢的下落,難怪局長要馬上通知總統辦公室和國防部。

    當年前任總統對著聯邦電視台的攝像機發誓,一定要將這個勾結帝國,葬送了聯邦一萬餘名精銳軍人的叛國賊捉拿歸案,而國防部更是因為軍中出現了這樣一個罪無可赦的叛逃士兵而承受了無比巨大的壓力。如果讓他們知道機修師余逢還活著,還好端端地活在東林區的某個街區裡,只怕整個軍方都會憤怒起來。

    通過便攜通訊設備,在第一時間內通知了總統辦公室和國防部,中年文官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局長的身後,低聲說道:「會議定在下午兩點鐘。」

    「我下午和人約好了打高爾夫。」局長揮了揮手,拄著枴杖繼續前行,腳步都沒有停頓一下,「憲章局把那個機修師找出來了,至於是國防部派軍隊去,還是總統派特勤局的特工去抓捕,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下午的會議你代我出席。」

    中年文官愣了愣,他如今的職位只是局長助理,如果按照憲章局一級命令層級的秘密會議,自己是沒有資格代表憲章局發話的。但他習慣性地沒有表示反對,更不會無畏地批評局長在這種情況下還只想著去打高爾夫,平靜地回答道:「是,明白了。」

    恭敬地目送著局長蒼老卻依然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了轉角處,中年文官才站直了身體。對於局長大人此時所表現出來的從容甚至是漠不關心,對下午聯席會議的無視,並不會讓他覺得奇怪。因為他清楚,身為憲章局局長,有足夠的資格去俯看總統辦公室的幕僚以及國防部裡的官員,更何況老局長身後的家族就算在七大家裡,也屬於歷史最悠久,最得民眾尊重的那一家。

    憲章局老局長在建築後方坐上了電瓶車,他把枴杖扔給了秘書,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已經呆了很多年的建築,心裡忽然湧起一絲疑慮和不安。那個叫余逢的機修師,確實是聯邦這三百年來最出名的叛國賊,可是這種事情,直接發個文書給早已蓄積了十幾年憤怒的國防部就好,為什麼中央電腦要發出一級指令?

    局長那一雙深沉平靜的眼眸裡掠過一絲探詢之意,在這些聯邦上層的大人物眼中,機修師余逢無論曾經做出怎樣傷天害理,驚天動地的事情,依然只是小人物。他不願意再把心思花在這件事情上,不再思考。

    就在他離開憲章局後不久,憲章局最森嚴的中樞控制室內,那個光幕依然在不停地閃動,空無一人的房間裡,透著一股詭異的味道,光幕下方一行小字一現即逝,沒有進行任何記錄之中,那行小字寫的是:

    「一級目標,重新進入視界。」

    ……

    ……

    中午十二點一刻,一列全黑色的車隊進入了首都郊區的十七研究所,在那些戴著眼鏡的研究人員們驚愕的眼光中,聯邦調查局的工作人員,封鎖住了貯物庫,將那名剛剛大學畢業不久的陳姓研究員請回調查,同時那份編號為AW3278的證物也被小心封存,而經手此事的副主任也無奈地上了黑色的汽車。

    下午兩點正,一個小型的會議在憲章局三樓召開。代表憲章局局長出席會議的中年文官將文件散發到早已知情的各個部門主官手中,然後平靜說道:「中央電腦給出了一級指令,雖然是機器的分析,但想必也有些道理。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但是聯邦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一個犯罪分子逃脫法律的制裁,更何況余逢犯下的是叛國罪。」

    一名國防部的上校陰沉著臉說道:「這是軍隊的恥辱,部長有交代,這件事情必須由國防部主持。」

    「誰主持不是問題。」總統辦公室今天派來的只是一位中級官員,他看著國防部的那名上校,認真說道:「關鍵是要把那個人抓住,這件事情總統先生暫時還不知情,安全顧問認為,既然這個機修師當年是軍事學院的高材生,在軍方有許多朋友,當年也因為這些關係,讓他逃走……這一次的抓捕行動,還是應該由特勤局處理,國防部協助。」

    「大家的目的是一致的,不需要進行過多的爭論,為什麼我們不來看一下憲章局這邊擬出來的行動計劃?」憲章局中年文官平靜地摁動了一個按鈕,計劃書出現在了牆上的超大屏幕中。

    「這個機修師雖然是個小人物,但如果想要把他捉回首都受審,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中央電腦推薦……由西林第四軍區完成此次行動,由東林警察總局從旁協助。」

    「第四軍區?」國防部的上校點了點頭,很滿意這個安排,既然是憲章局的建議,想必總統辦公室不會有太大的意見,「如果遇到抵抗怎麼辦?」

    總統辦公室的那位官員陰沉著臉說道:「這個機修師不僅是軍隊的恥辱,也是整個聯邦的恥辱,如遇暴力抗法,格殺勿論。」
MJK 發表於 2009-5-8 01:17
第十七章 當面對槍口的時候

一艘巨大的商用太空飛船懸浮在無邊無際的宇宙中,淡銀色的外表和極具流線美感的外形,讓這艘飛船變成了星空下最亮的那顆星,平靜而雍容地注視著下方的星球。

    因能源晶礦匱乏而造成了星際航行極為昂貴的今天,這艘來自西林大區古鐘公司的飛船,不知吸引了多少東林大區官員居民的眼光,例行的商務活動之外,古鐘公司更帶來了西林大區友善的問候及相關官員的訪問事宜。

    只是包括那些西林大區訪問學者官員在內,以至於東林大區裡的絕大多數大人物們,都不清楚,在這艘商用飛船的後方機控室裡,隱藏著一個大形倉庫,裡面堆放著一大批被軍用綠色油布遮住的物品,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萊克是第四軍區特種機甲小組的組長,年齡剛過三十,正處於力量的巔峰狀態。他隔著舷窗看著下方的那顆星球,面容堅毅,眼眸裡充滿了平靜的信心。

    關於機甲小隊此行的秘密任務,除了他之外,沒有幾個人知道,就算是那些戰功赫赫的隊員,也不清楚背後的內幕。

    機甲師余逢……這真是一個令人記憶深刻的姓名啊。

    萊克的眼睛瞇了起來,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那次爆炸,那時候的他還是一個剛剛入伍的新兵,跟隨著聯邦的反攻部隊,成功地進行了一次冒險的空間跳躍,攻佔了帝國腹部的一處資源星球。 自 我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是一個帝國的圈套,無數的帝國士兵乘坐戰艦蜂擁而至,而軍需庫的一場大爆炸,直接摧毀了聯邦軍隊一萬餘人的生命,間接摧毀了聯邦軍隊的信心!

    如果不是憲章局最後查出來那個叫做余逢的機修師,在這場大爆炸裡所扮演的陰險角色,也正是這個叫做許逢的機修師,將聯邦的防禦兵力部署全部交給了帝國方面……只怕如今的聯邦還會陷在痛苦的煎熬之中,不知道那場失敗是怎麼來的。

    真是個該死……不應該死一萬次的無恥傢伙。萊克在心裡這樣想著,不過身為一名聯邦軍人,他更認為自己應該親手將這個機修師捉住,然後送回聯邦,在數百億人的面前審判他。只是有些怪異的是……明明最開始接受的國防部密令是擒獲此人,如遇反抗才會格殺勿論,可是在來到東林大區上空的第二天時,他又接到了一個新的指令——直接處死這名叛國賊。

    這道指令是直接通過最高等級情息渠道傳遞過來,所以萊克並沒有懷疑,更沒有絲毫牴觸的念頭。他戴上了墨鏡,看著鏡片上那些閃過的圖片和字句,唇角微微翹起。

    一級逃犯余逢,化名封余,隱藏於東林大區河西州首府香蘭大道第四街區的一間修理鋪中,以維修電器為生。萊克翹起的唇角漸漸平直,關於這名機修師的信息,他已經知道的足夠多了,他的社會關係也全部在資料之中,只是他有些不明白,這個膽敢叛國的機修師,為什麼在東林大區隱藏了十幾年,而不是選擇去帝國享受他的後半生。

    最後一次確認了機修師在東林大區中的方位,萊克緩緩轉過身來,對著身後十幾名隊員冷漠開口說道:「目標所有社會關係,已在東林警方的監控之中,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殺死他。」

    「是。」十幾名隊員利落地回答,讓整個艙內都迴盪起了一股殺意。萊克取下墨鏡,按下手中的發報器,一股電波傳向了東林大區,從這一刻起,東林大區警察總局開始掃清外圍,而東林當地駐軍則會接到國防部的直接命令,隱秘地配合他們這一群人的行動。

    「不要低估你的對手,你們現在看到的資料並不完備,這個叫做余逢的機修師,從來沒有在第二軍事學院獲得過全優的成績,但那是……因為他根本不是學生!他是軍事學院有史以來第一個無就讀經驗的軍事教官!」萊克冷冷地看著那些第一次閱讀目標資料的下屬,狠狠說道:「當年聯邦出動一百個尖兵抓捕他,還是被他溜了,你們誰要是敢大意,我直接斃了你們。」

    說完這話,他走到了那些綠色的軍用油布前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掀開了油布,露出了下方那些構型奇特、充滿了金屬厲殺氣息的……機甲!

    「出發。」

    ……

    ……

    街角的咖啡店裡放著舒緩的鋼琴曲,滿臉笑容以至於眼睛都快消失不見的許樂,伴隨著曲調在鐘樓街上漫步,一邊友善地與街坊鄰居們打著招呼。確實應該用漫步這個詞語,因為他的腳尖似乎都在跳躍某種舞蹈,完全不像他以前那種誠穩老實的模樣。

    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年,東林大區居民的生活沒有什麼變化,咖啡店沒變,酒吧沒變,時光的流逝似乎在這個城市中根本留不下任何的痕跡。然而許樂卻已經變了許多,他和遙遠首都星圈那位紫發小女生一樣,都長大了兩歲,只是簡水兒的生日有整個聯邦發花癡的人們替她注意,許樂的成長,卻沒有人會關心。

    除了他自己。在這兩年裡,他跟隨著修理鋪老闆學習機修方面的知識,從州立大學捧回無數書本豐富自己的大腦,天天晚上站著馬步,跳著僵硬的舞蹈,便是遲鈍如他也能知道如今自己的身體真的越來越像封余口中所說的第一機器,越來越……聽自己指揮。

    兩年間,鐘樓街和香蘭大道的居民們都知道修理鋪有一個善良實在好學勤勞的少年,而許樂自己卻沒有什麼感覺,他只是老老實實的過日子,平時看見街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就伸一伸手,而他今天之所以如此高興,則是因為國防部的士官招兵考試,他順利地通過了筆試,進入了第二輪的征拔流程,這才剛剛和李維喝了一頓黑市裡的啤酒慶祝。

    一想到能夠加入軍隊,進入首都星圈學習,許樂覺得自己離人生理想又靠近了一步,於是難得的歡愉並且呈現出來,又在街口看見一畏懼稀疏車流的老先生,便順其自然地上前扶住了對方的胳膊。

    「我送您過去。」許樂笑著說道。然後他走過了街道,便在前往修理鋪的小巷子裡,發現自己把自己送入了危險之中。

    一群黑壓壓,戴著制式頭盔,穿著深色絲陶防彈衣,全身武裝的軍人,將他團團圍住,一股恐怖的鐵血味道,在安靜的環境裡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黑洞洞,陰森森,的槍管對準了許樂的頭,其中最近的那一枝直接杵到了他的太陽上,無比生痛。
MJK 發表於 2009-5-8 01:18
第十八章 有小人物的沉默

   因為有太空塵埃的存在,東林大區的天空從來不會明媚碧藍若畫中景像,自然也很難有熾烈的日光讓人目炫。但在這一刻,許樂以為自己被太陽照的眼花了,不然安靜如昨的鐘樓街小巷裡,怎麼會出現一大群如狼似虎,全副武裝,冰冷如刀的軍人?更荒唐的是,為什麼這些軍人會把槍口對準自己?

  一個戴著黑色棉布面罩的軍人似乎對著他說了幾個字,然而進入許樂的耳中卻變成了嗡嗡的聲音,因為他根本沒有清醒過來,木訥地張著嘴,傻乎乎地看著四周的一切。

  砰的一聲,有士兵用槍托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腦袋上,一道鮮血流了出來,許樂的身體晃了晃,沒有倒向地面,反而是鮮血的腥味和左邊頭上的痛楚,讓他醒了過來,確認自己處於一個極其荒誕的場景之中,這一群全副武裝的軍人……正拿槍瞄準著自己!

  依舊頂著太陽穴的那根槍管無比冰冷,堅硬。

  許樂天生冷靜沉穩,但終究只是一個十七歲半的孤兒,面對著與自己近在咫尺的槍口,想到自己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或許就會讓自己的大好頭顱被槍管裡射出來的金屬子彈貫穿成一顆爛一半的西瓜,他就覺得不寒而慄,於是他栗了,顫抖了,大腿根處一陣電流經過般的抽搐,還好……他沒有尿濕褲子。

  「姓名。」已經不耐煩的軍人嘴裡發出的嗡嗡聲終於變成了清楚而冷血的追問,許樂下意識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許樂。」

  一個扁扁的金屬探測器伸到了許樂的脖頸後方,貼住了他的皮膚,一抹發自內心深處的寒意讓他的皮膚上再一次出現無數細小的突起。嘟嘟響聲之中,數據收集器在最短的時間內,讀取他頸內芯片的數據,傳送回了分理數據庫,確認了他的身份和從生下來到這一天起所有的檔案記錄。

  「目標2確認。」那名發問的軍人冷冰冰地在通話器裡說了一聲,然後揪住了許樂的頭髮,極其粗暴地把他推進了巷口後方的一輛裝甲車上。

  許樂沒有掙扎,因為他知道掙扎也沒有用,雖然抓著他的那個軍人所展現出來的力量並不見得比保護區裡那些野牛更大,但是身周那十幾個冰冷的槍管,威懾力實在太大。他也沒有呼喊救命,這些年他一直想通過國防部的士官考試,對於軍隊有一定的瞭解,自然能夠清晰地分辯出,這些沉默肅殺的軍人都是真的,而不是膽大包天,敢於冒充聯邦軍隊的綁匪。

  但他確實感覺到了被侮辱,因為被人揪著頭髮在地上拖行,本身就是一個很侮辱的姿式。

  只花了極短的時間,滿臉鮮血的許樂就已經判斷出這些軍人是為什麼而來,看來封大叔的身份終於曝光了。只是封大叔在這座城市裡已經躲了十幾年,為什麼卻忽然被聯邦軍方找到了蹤跡?而且僅僅是一個從軍中逃出來的機修師,卻吸引了這麼多全副武裝的軍人前來捉拿?

  負責逮捕許樂的是東林警備軍的駐軍,他們把這位少年揪上車廂後,直接用特製塑料手環繫緊了他的手腕,在他的臉上套上了一層黑布,便不再理會他。

  車子動了起來,許樂感覺到手腕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額頭上的傷口依然在流著鮮血,如此粗暴的待遇,讓少年清楚自己面對的是真正無情的國家機器,他根本不會做出任何無意義的反抗,只是在心裡默默計算著,這輛軍車究竟是要開往哪裡去。

  軍車停了下來,沒有軍人理會這個可憐的少年,甚至都沒有聲音傳出,聯邦軍隊的強硬素質可見一斑。就在這樣長時間的、難以忍受的寂靜之中,縮在車廂一角的許樂像一隻被遺棄的蝦米一般可憐。

  ……

  ……

  憤怒的腳步踏碎了軍車外的一個彈藥箱,憤怒的聲音將軍車四周的軍人批的抬不起頭來:「你們一直盯著的,為什麼還讓人跑了?」

  什麼人跑了?許樂微微偏轉了身體,暗自祈禱著這個軍官說的是封大叔。

  萊克上校取下了鼻樑上的眼鏡,眼眸裡的怒火足以將身周數十名全副武裝的軍人燒死,但他強行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因為畢竟這些在陸面配合自己行動的人是東林警備軍的軍人,除了這次行動之外,並不歸自己管轄。

  他有足夠的理由憤怒,聯邦為了抓住或殺死那名叫做余逢的機修師,整整準備了幾個月的時間,地面上的監控一直沒有出問題,為什麼當自己的機甲小隊剛乘坐戰艦抵達行星表面,機修師卻忽然從香蘭大道第四街區的修理鋪裡消失?

  這時候是下午三點,正是人類最慵懶的時候,也是攻擊預定開始的時間,但在攻擊開始前,卻忽然失去了目標,萊克的心裡感到了一絲涼意。

  在第四街區外的行動臨時營地,一塊大大的超薄光幕已經立了起來,上面有無數的光點正在或緩慢或快速的移動,而那個被用黑色線條圈住,標注為1的目標,卻在光幕上時隱時現,不可捉摸。

  萊克冷冷地看著光幕,許久沉默不語。他知道這次行動的全過程,從憲章局找到那根電擊棍開始,聯邦的前期調查很輕易地找到了河西州第二分局的副局長鮑龍濤,然後查到了孤兒幫派首領李維,然後查到了李維的好友許樂,最後把目標鎖定在了修理鋪的那位老闆身上。

  從芯片資料裡很輕鬆地排除了許樂,那位修理鋪老闆自然便是余逢。但萊克沒有想到,這位聯邦頭號通緝犯居然有能力躲過第一憲章的光輝,在遍佈人類世界的電子監控網絡中,從監視人員的眼皮下面溜走。

  東林大區離首都星太過遙遠,中央電腦的監控無法做到即時性,至少有四分多鐘的延遲,那名機修師很明顯就是利用這種延遲,瞞過了眾人。而且對方手中一定有暫時屏蔽頸後芯片信號的手段。

  一念及此,萊克的心情愈發沉重,他此刻完全明白為什麼憲章局中央電腦會將此事列為第一等級,為什麼自己會接到直接擊殺目標的命令。一個能夠躲過第一憲章光輝的犯罪分子,實在是太可怕的人物,如果讓這件事情的真相傳入人類社會,只怕會掀起難以平息的波浪。

  「目標1逃走的時候已經受了傷。」一名警備區軍官報告道:「整個星球此時已經全面封鎖了飛行器的起降,他逃不出去,就算有四分鐘的時間差,但是包圍圈會越來越小,頂多再過一晚上,就能抓住他。」

  「我不能再等一晚上。」萊克冷臉說道:「修理鋪的學徒工在哪裡?」

  渾身血跡的許樂被人帶了過來,萊克微微皺眉,不是很滿意這些東林同僚們的手段,但他知道事態緊急,自然不會多說什麼,望著少年冷聲問道:「我要知道,你的老闆可能會躲在哪裡。」

  黑布扯下,室內的照明燈光讓許樂的雙眼瞇了起來,他看著身前這個上校,保持著沉默。

  一個拳頭狠狠地砸到他的腹部,巨烈的疼痛讓他險些吐了出來,然而,許樂依然只是瞇著眼睛,看著身周的這些軍人,保持著倔強的沉默。
MJK 發表於 2009-5-8 01:19
第十九章 小人物還有堅持以及拳頭

許樂的雙手被高強度塑料繩繫在身後,他的身體因為腹部的重擊向前彎曲,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非常著名的遠古刑罰姿式。因為疼痛,他滿臉通紅,本來漸涸的傷口又掙出了鮮血,他張著嘴乾嘔,卻吐不出什麼東西來。

    這已經是第十幾拳後的效果了,許樂依然沒有說出一個字,哪怕被重重地打的雙膝跪地,他依然只是瞇著眼睛看著面前的上校,倔強地抿著嘴唇,沉默不語。

    萊克上校的眼睛也漸漸瞇了起來,臉色卻一如先前那般陰沉,東林警備區軍人動手的時候,他沒有阻止,因為他必須抓緊時間,找到那個該死的機修師的下落,只要找到那個人,自己的屬下便能將對方一舉擊殺,完成上級交付的光榮任務。

    他忽然從腰間取出一把手槍,對準了許樂的眉心,看著這個倔強的少年冰冷說道:「給你三秒鐘的時間。一,二……」

    萊克上校說的很自然,動作也很自然,自然到所有人都以為下一刻他真的會開槍,臨時營地裡那些東林本土的軍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震驚之色。

    許樂的身體終於不聽話的顫抖了起來,然而當萊克上校的三說出口後,他依然只是沉默地看著前方,眼神裡充滿了一股倔強和堅持,似乎根本不畏懼這根黑洞洞的槍管。

    ……

    ……

    萊克上校的眼瞳微微收縮,再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少年,關於目標2的資料他已經掌握了夠多,然而今天真正面對,才發現一切信息資料都不夠。沒有幾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能夠面對著軍隊的暴力恐嚇,死亡威脅依然如此堅持,可是面前這個少年做到了。

    萊克低下頭看著許樂顫抖的雙腿,冷漠說道:「我知道你在害怕,可為什麼已經如此害怕,你還是不肯開口?」

    這時候許樂說了他被軍隊逮捕之後的第一句話,他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狠狠說道:「身為聯邦公民,有義務配合軍方行動,但並不代表有義務配合刑訊逼供!」

    聽到這句擲地有聲的話,萊克上校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眼神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似乎連他也沒有想到,這個少年之所以如此倔強,只是基於如此簡單的一個理由。 自 我

    這世上的道理雖然簡單,但真正在槍口下能夠堅持的又有幾個呢?萊克沉默了幾秒鐘,揮了揮手,將臨時營地室內所有的軍人都趕了出去。安靜的室內,只剩下站立著的他,還有半跪在地上的許樂。

    一陣令人心悸的安靜之後,萊克緩緩開口說道:「許樂,十七歲,第四街區修理鋪學徒工,目標2……其實我很瞭解你,甚至可能比你自己更瞭解你。我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不願意跟隨那些孤兒們在街上混,是因為你覺得欺凌弱小是錯的,你在鐘樓街、香蘭大道一帶的名聲不錯,所有人都覺得你是一個善良的人。」

    「只是我沒有想到,原來你這個小傢伙還是這麼堅持的人。」萊克上校微笑著說道:「面對著不公平的粗暴待遇,不符合程序的做法,即便是槍管頂著你的腦袋,你都不願意配合,這麼倔強而認真的人物,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很少見了。」

    「面對著錯誤的事情,有很多人願意堅持反抗。」許樂低著頭說道。

    萊克上校輕輕地拍了拍掌,微嘲說道:「可問題在於什麼才是錯誤的事情?如果你認為我們的做法違法,那我可以把這件事情的真相告訴你,希望你這位守法的公民能夠憑自己的判斷得出結論,然後看是不是需要配合我們的行動,將封余的下落交代出來。」

    許樂低頭無語,其實他能猜到封大叔躲在哪裡,那個礦坑的秘密,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兩年他們兩個人去礦坑去的極少,即便軍方提前幾個月進行監控,或許也會遺漏掉那裡。最關鍵的是,這些年翻越電子圍牆獵殺野牛,讓許樂猜到,封大叔手中那個泛著藍光的屏蔽儀,或許真能暫時避開無處不在的電子監控。

    也正是因為許樂在思考,所以萊克上校此時說出的真相,並沒有讓他過於震驚,而是陷入了再一次的沉思。

    「他是聯邦的叛徒,他是手底有一萬多名軍人生命的暴徒,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要執著於我們的手段不合法?」萊克上校嘲諷看著許樂,用這種語氣和表情不停地打擊著少年的心。

    「我不相信。」許樂沉默很久之後,忽然開口說道:「如果他是和帝國勾結的奸細,為什麼要躲到東林區,而不是去帝國?你也知道,他似乎有這種能力。」

    萊克上校沉默了,因為他清楚這個少年很輕鬆,也很簡單地指出了這件事情中唯一的漏洞,也正是他在飛船上面自問的那個漏洞。

    許樂忽然抬起頭來,認真說道:「法庭沒有宣判,他就是無罪的,所以我不相信。」

    相信便是相信,一個在一起朝夕相處了四年的大叔,很明顯比這些渾身殺氣的軍人更值得信任。但即便如此,聯邦憲章歷來的光輝,依然讓許樂的眼眸裡閃過了一絲強烈的不安。

    萊克上校注意到了他眼中情緒的變化,平靜追問道:「當然需要法庭審判他,可問題是他是逃犯,如果我們不捉住他,怎麼將他繩之以法?所以不論是為了正義的報酬,還是法律的公平……我都需要你的幫助。」

    他本來以為自己這番話已經能夠摧毀這個少年強硬的精神支撐,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少年如此信奉程序正義這些鬼東西。然而許樂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完全地失望了。

    「你們不是來抓他的,我相信你連逮捕證都沒有帶一個。」許樂望著這名上校,眼睛瞇的更小了,一股子堅毅的味道卻滲了出來,「你們是來殺他的!」

    「就算你們是軍人,也不能未經審判殺人,所以請原諒,除非能夠確保他的生命安全,我不會說出他的下落。」

    萊克上校順著許樂的目光望向了光幕上的那些光點,沉默片刻後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是來殺人而不是捉人?」

    這句話便算是默認了許樂的推斷。許樂坐在地上,低頭說道:「那些藍色光點是機甲吧,B4突進陣形向來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無後路的狙殺……你既然只想殺死他,我為什麼要幫助你?」

    「我想起來了,你已經報名參加了國防部的士官考試,只是你學的是機修,怎麼可能認出B4突進陣形?」萊克上校走到了許樂的身前,低下頭冰冷說道:「看來我可以確定,你就是余逢的學生,你將以叛國罪協從犯的罪名被投入監獄。」

    「相信我,你這輩子都只能在監獄裡面仰望星空以及星空上面的戰艦。」萊克上校往室外走去,對室外的軍人命道:「繼續問。」

    滋滋電流的聲音和拳腳落肉的聲音在室內響起。萊克上校點了一根煙,與首都星圈的憲章局取得了聯絡,再次確認了目標1的大致範圍後,發佈下追擊的命令。這時他心裡略感安定,只要那名機修師還在聯邦的範圍內,他就有把握找到他,咬死他。

    室內,許樂被兩名軍人打倒在地,頭髮散亂,滿身血跡,誰也沒有注意到他被捆在身後的雙臂漸漸顫抖,無力攤開的手指漸漸堅強地捏在了一起,捏成了一個拳頭。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9 12:03
第二十章 有拳頭就要出拳


  (今兒一堆事情在忙,先更一章,下章大概三點鐘左右,去寫了……大家推薦票?)
  ……

  ……
  老板受傷了,許樂從聽到這句話后,心情就開始不安,緊接著,又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進入了他的腦海,就像兩年多前在州立大學門口時那樣。

  如果軍方能夠找到老板,是因為那根電擊棍,那么現在李維和那一群孤兒,只怕也已經被控制起來。他很了解李維的性格,如果不是被逼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絕對不會出賣自己這個好朋友。李維現在還好嗎?

  人權?什么是人權?難道是身上的疼痛,還是這些軍人堅硬的拳頭和更加堅硬的皮靴?許樂并沒有產生如何怨憤的情緒,雖然他這十七年的人生里一直堅信著世界上有正義道理的存在,但他更清楚,如果老板真像先前那名上校所說,犯了叛國罪,那在捉拿他的行動中,一切法律法規和個人權力都只會被整個聯邦的怒火所掩蓋,被踩在皮靴之下。

  他是個倔犟堅持的少年,但不是腦子里充滿了虛無詞語的學生,不會奢望自己這時候還會有請律師的權力,反而他很理解這些軍人的所做所為,這種理解不代表著他甘心接受,毫不憤怒。可即使憤怒,他也不會像個狼崽子一樣惡狠狠地看著毆打自己的軍人,因為那樣的情緒表示只會帶來更多的痛苦,他只是安靜的低著頭,忍受著。

  平靜之中,其實夾雜著極大的辛酸和不安——老板真的是一名叛國的軍人?叛國和軍隊逃兵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許樂雖然信任封余不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可是眼前這些軍人的憤怒,還是讓他有些捉摸不定。

  我要去見封余,當面問他,如果這一切是個天大的冤局,那我就幫他,如果這一切是真的……一記重拳擊打在許樂的左腮處,鮮血迸了出來,牙床開始松動,疼痛阻止了他有些恍惚的思考。

  那個長著倒三角眼的軍人喘了兩口氣,蹬了倒在地上,像條死魚一般的許樂一腳,走到營地旁邊拿起一瓶水灌了幾口。他是真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少年竟然這么能抗,不止是意志堅定,一直沒有求饒,沒有開口認供,最厲害的是,在這么大力的打擊下,少年居然還沒有昏過去。

  最后那記打在少年左腮處的拳頭,依照那種力量,足以打落半排牙齒,結果反而震的那名軍人手有些疼痛。

  許樂動了動脖子,把眼睫毛上掛著的血珠擦在了左臂上,以免影響自己的視線。他瞇著眼睛注視著室內的一切,尋找著脫身而出的可能性。在那名戴著墨鏡的上校出去之后,這間房間里便只剩下三個人,而這個時候,更是只剩下了一個。

  要想逃出去,首先便要掙脫手腕上捆著的那根塑料繩……許樂剛才被刑訊的時候,已經暗中用力試探了一下,發現并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他有些不明白,軍隊為什么要用這種東西來替代手銬。第二件事情便是必須在房內這名軍人發現之前,鉆進側后方的那扇窗戶。

  透過那扇窗戶可以看見遠處的晶屏廣告牌,對這一帶無比熟悉的許樂,早就知道了這處臨時營地是在第四街區外面某處。他更清楚,只要鉆過那扇窗戶,跑過營地外面的草地,便能一個一直沒有蓋上蓋子的下水道入口。

  一切的關鍵就在于時間,許樂不敢奢望自己鉆窗戶的時候,會一點響動都沒有。此時房間的四周全部是全副武裝的軍隊,窗戶那邊雖然沒有太多人注意到,然而從那名軍人發現異動開始到他鉆進下水道的入口,依然只能用四秒鐘,時間再長一些,子彈便會覆蓋整個區域。

  這很冒險,即使如此,許樂也沒有想過將室內這名軍人擊倒來換取更多的時間——今天出現的軍人都是東林警備軍里的精銳特種部隊,這很容易從他們的軍服和配備上面便看出來——他很清楚,特種部隊的軍人擁有怎樣恐怖的實力和殺人技巧。

  一連串的分析思考,其實只花了極短的時間,那名倒三角眼的軍人還在仰著頭喝水,將后背留給了許樂,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

  ……

  熟悉的顫抖依循著熟悉的渠道,在許樂胸部及上臂處的肌肉里運行,少年的身體感到微微發熱,上半身顫抖起來,就像極怪異的波紋,漸漸傳遞到他的手腕處,然后化作了極為集中的一股力量!

  啪的一聲脆響,許樂手腕上的塑料繩應聲而斷!

  他用最快的速度從地面上爬了起來,雙手一撐,站在原地,卻并沒有往窗戶的方向跑去!

  他的眼眸里充滿了絕望的情緒,盯著霍然轉身而回的那名特種兵,一言不發。

  絕望是因為他錯誤地判斷了一件事情,當他掙斷那根塑料繩時,繩子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正在喝水的特種兵馬上警醒地轉過身來。這個時候如果許樂再想鉆出那扇窗戶,就算不被那名軍人開槍擊中,也不可能爭取到四秒鐘的時間。

  那名有一雙倒三角眼的軍人轉過身來后,卻也沒有什么動作,只是張著嘴看著站在地面上的少年,手中瓶子里的手向著他的皮靴上淋著,似乎他很震驚于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幕,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這個先前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少年,怎么能夠站在自己的面前!

  便是這一愣的功夫,軍人的倒三角眼里閃過一絲疑惑的神情,下意識里向著許樂撲了過去,一膝頂向許樂的胯間,反肘砸向許樂的頸部,正是軍方犀利至極的技巧。

  本已絕望的許樂,看著那個如猛虎一般撲過來的軍人,眼睛卻忽然亮了,就像一個在沙漠里干渴多日的旅人,忽然看到了熟悉的青樹林。

  對于這名軍人的動作,他并不熟悉,但對于這種感覺,許樂異常熟悉!感受著撲面而來的風聲,他雙腿一分,隨意而自然至極地擺了一個馬步,身子一側,雙手齊出,左手緊握成拳,右手掌五指并攏,沿著那名軍人的肘下反擊了過去。

  這個動作極其自然而準確,就像是每天拿筷子吃飯一樣,誰也不會認為筷子夾起一顆花生米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下一刻。

  噗的一聲悶響,許樂的左拳狠狠地砸在了軍人的腋窩中,他右手并著的手掌,卻是狠狠地砍中了軍人的咽喉。

  許樂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用這樣的姿式反擊,但他的身體似乎已經脫離了他的控制,按照某種本能,根本沒有絲毫遲純,極快速地再踏前一步,用大腿頂住了對方的下陰,左拳畫了一道曲線,繞過對方的臂膀,轟在了對方的太陽穴上。

  拳頭上的中指微微突起,指節微紅,就像一顆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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