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核子武士 作者:勿道(連載中)

georgewan 2009-6-2 10:45:0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4 40319
內容簡介:

當楊威,從居住大半年的地下室走出時,駭然了……他面對的是一個末日核戰之後的世界。核輻射的生存危機!家園面目全非,親人朋友人鬼殊途!外敵虎視眈眈!末日後的世界,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於是,鐵與血的手段之下,楊威開始了重建家園之路……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3-11-30 04: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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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rgewan 發表於 2009-6-2 10:46
第一章

我做了一個夢,又不全是夢;

明媚的太陽突然無影無蹤,

黯然失色的群星在漆黑的茫茫宇宙中游盪,

冰冷昏暗的地球虛懸在沒有月色的天空。

黎明來而復去,

白晝從不降臨;

人們在恐懼和孤寂中冷漠無情,

億萬顆凄涼的心都在為自己祈禱光明。

──拜倫

第一章

楊威瀏覽完策劃方案的最後一頁,把它放在了項目資料的最上面,充滿自信地輕輕拍了拍。

他和他的合作團隊已經為這個電視娛樂的投資項目精心準備了幾個月,項目構想新穎、論證嚴密、回報利潤極大,使他相信,即便以小氣謹慎著稱的高利人,也一定會在即將開始的談判中被打動。

“不愧是國貿,貴是貴了點,不過值了。”

楊威把面前的資料疊整齊,瞧了瞧周圍的環境,滿意地點點頭──為了能讓談判在良好氣氛下進行,他特地包下了上京以氣派聞名的國際貿易中心會議室作為談判的場所。

隨後他順手拿起張報紙,開始瀏覽上面的標題。

“有什麼新聞?”來自加拿大的項目主策劃Mike,操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問道。

楊威又飛快地掃了下報紙,頭版消息是一個中東小國的兩個士兵被鄰國一個激進民兵組織綁架了。

“沒什麼值得一提的新聞。”

中東地區在衝突多年之後,已經厭倦了流血,渴望和平已是這個地區的共同願望,加上各大國的斡旋,和平進程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前進著。楊威認為,區區一件綁架的事件不會阻礙這個趨勢。

後來的事實證明,他是一個蹩腳的預言家。

不知不覺中,“第六次中東戰爭”竟然已經打了兩年。

這場由兩個士兵被綁架作為導火索的戰事愈演愈烈,捲入的國家越來越多,使用的武器也逐漸升級,聯合國安理會六個常任理事國中,歐美的四大強國都直接捲入了戰爭;剩下的那兩個國土大部分在亞洲的強國保持著心照不宣的默契,除了暗地裏做些軍火生意外,一直小心翼翼地置身事外。

因此,對生活在這兩個國家裏的普通百姓來說,這場戰爭,是件很遙遠的事,惟一的用途就是增添了一項茶餘飯後的談資。

……

楊威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把一本叫《火與冰──核冬天》的小冊子扔到一旁,雙腳伸進了床下的拖鞋裏,趿拉著走進隔壁一個岩洞,打開了電視。

由於是在地下,電視信號不是很好,一陣雪花斑點過後,畫面上出現了一個漂亮的女解說員,開始報導“第六次中東戰爭”的最新戰況。

看了一會,楊威換了個頻道,這回是幾個嘉賓模樣的人在熱烈討論交戰雙方的戰術……又換了幾個臺,見都是關於“第六次中東戰爭”的節目,他索性關掉電視,朝設在另外一個山洞的廚房走去,準備吃飽飯好好睡上一覺。

他呆在這個龐大的地下倉庫裏,已經有大半年了,這裏是位於華夏國首都上京郊外一百多公里的一個天然溶洞,這裏生活設施齊備:水源、食物儲藏倉庫、發電站、臥室等一應俱全。

這個溶洞和樓房一樣有上下六層,差不多有二百六十米高。最上面的“六樓”足有四公里長,從洞口開始延伸的主隧道經過人工開鑿擴建,足夠一部卡車通過,把八個天然形成的花崗岩大廳連接了起來。另外還有很多能容兩個人並行的支線隧道,通往四十多個較小的岩洞石室。

地下倉庫只佔了“六樓”面積的四分之三,下面的“五樓”到“一樓”沒被開發,還保持著它們亙古以來的原貌,再往下則是條清碧見底的地下暗河,站在“一樓”的地面觸手可及。

幾十年前,楊威的中國還沒現在這麼強大,不幸的是,又與幾個世界強國關係非常緊張,甚至一度看上去很可能要遭到核武器的打擊。為了應對這種看起來迫在眉睫的威脅,國家在上京和各大城市以及一些山區祕密修建了大量的防核地下工事,用來在戰爭期間保護國民、兵工廠、重要企業。雖然核戰爭後來沒有爆發,但一千四十多萬平方公里上卻留下了數不清的地下設施,這個本來是為了一座兵工廠遷移修建的地下倉庫便是其中之一。

幾十年過去了,隨著國際形勢的日益緩和,當年的地下設施大多遭到廢棄,這個地下倉庫也不例外,直到近兩年才派上了用場。

楊威的表哥是一個規模不大卻生意紅火的民營化工廠的股東兼總經理,一直擔心自己工廠的化學產品造成環境污染。一次偶然機會,他發現了這個地下倉庫,精明地只花了很少一點錢就租了下來。於是,經過一番改造,這裏就變成了化工廠的倉庫兼產品實驗室。

隨化工廠同時搬進來的,還有一間農業技術實驗室。

農業技術實驗室搬進來純屬偶然,這是因為楊威的姑夫、一所著名大學的教授,研究的是無土培植的新技術。正苦於課題經費不夠的老教授,一發現兒子搞了這麼一個好地方,便老實不客氣地把自己的實驗室也搬了進來:在這裏既可以省下實驗室租金,化工廠倉庫裏還有取之不盡的試驗材料。

而化工廠的股東們對無土培植實驗室佔了自己一塊區域毫不在意,反正溶洞大得很,再搬進十個八個實驗室也不嫌擠。

農業技術實驗室搬進來不久,心情鬱悶的楊威也來了這裏。那時他剛剛因為項目失敗被迫結束了自己的公司。

由於項目失敗,大筆投入打了水漂,加上長期沒日沒夜的工作帶來的生活不規律、讓楊威的精神和身體一下子垮了下來。

老爸老媽看到楊威的身體和情緒每況愈下,十分著急,楊威的姑姑聽說後,擔心這個不懂照顧自己的外甥這樣下去,身體就全垮了。二話不說,在一個星期天強行把楊威拉到了自己兒子的地下倉庫那裏去靜養。

當時,楊威正不願意見圈子裏的熟人,想找個清淨的環境躲一陣。於是,他默不作聲地接受了姑姑的安排,帶上筆記本電腦,收拾了一箱子書和一疊遊戲光盤就來到了這裏。

來到這兒以後,楊威心緒才安靜了下來:這裏沒人打擾,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看書想看到幾點就看到幾點,想打遊戲就打遊戲,到點就有人叫他去食堂吃飯,這樣的生活正合他心意。

不過,好景不長……

本以為很快就會結束的中東衝突演變成了“第六次中東戰爭”,由於石油價格飛速上漲,導致原料成本節節攀升,本來大賺其錢的化工企業遭到了沉重打擊,楊威表哥的臉上再也看不到笑容了。

隨著戰爭拖的時間越來越長,表哥的化工廠終於支撐不下去了,最後只得無奈停產。腦筋靈活的表哥把這裏轉租給了市供銷社,市供銷社把這裏又變成了一個囤積糧食的倉庫。於是,一輛輛卡車不停地把收來的商品糧填進了這個巨大的地下倉庫。

已經習慣了這裏寧靜單調日子的楊威,主動提議由自己來看管化工廠留下的設備和供銷公司的糧食。於是,偌大的地下倉庫,除了供銷社運糧食的車輛來的時候,其餘時間只有他一個人。

這是楊威的經歷,初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但是,人類的歷程往往在不經意間會受到極小的偶然事件的影響。

誰能想到,一個普通化工廠的停產,和一個電視娛樂項目的投資失敗,竟然成為了人類命運的轉折,也成為了後世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就像之前的歷史學家們熱衷於研究那場著名的暴雨對滑鐵盧戰役的影響一樣……
georgewan 發表於 2009-6-2 10:50
第二章

隨著“轟隆隆”一連串悶響,接著是一陣地動山搖般的強烈震動,這震動太強烈了,簡直好像要把地面整個掀翻過來。

在行軍床上睡得正香的楊威被整個彈了起來,結結實實摔到地上,弄了個鼻青臉腫,好一會才跌跌撞撞爬起來。

“壞了,地震了!”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過了一會兒,感覺震動似乎平靜了下來,他才慢慢爬起來,摸索著找到了電燈開關,還好,電源沒事。光亮又降臨在山洞內,這讓楊威鬆了口氣。

定了定心,他趕快跑到隔壁山洞的電視機前面,打開了電視,上面一片雪花,什麼圖像都沒有。鼓搗了半天,屏幕上也沒被他搞出個人影來。

“到底怎麼搞的?”

楊威歪了歪腦袋,納悶了一會,估計是壞了,不過隨即想到電視裏最近全是第六次中東戰爭的報導,所以想想就算了,也沒在意。

是不是打個電話給家裏?楊威看了看牆壁上的石英鐘,表針正指在凌晨2點多。

萬一沒事再吵了爸媽……還是算了吧。又站了一會,看看沒什麼新動靜,楊威打了個哈欠,又回去睡覺了。

二十天後,沉醉於一款角色扮演遊戲中的楊威才覺出不對勁,平常供銷社的運糧車隊差不多每周來一次,現在已經這麼久了,一輛車也沒來過。

楊威拿起了電話,話筒裏居然一點聲音也沒有,他正在大惑不解時,角落裏一臺高頻收音機吸引了他目光。

“BBC侖墩報導:……因為……突發事件……繼中東、東亞後……歐洲也開始遭受核武攻擊……據悉……巴裏……博林……人員已遭受巨大傷亡……事態正在失控中……見鬼……輪到因國了……”

收音機裏模糊不清的聲音,讓楊威呆若木雞。

接下來的時間,楊威一刻也沒離開收音機,不停地扭動著旋鈕,收聽從各個地方傳來的消息,聽到的各種報導使他魂飛魄散──大多在北半球世界主要的國家(包括自己的中國)都遭到了核武器的打擊,人口密集的人類主要城市基本上都毀滅了。

全靠這些英勇的播音員,楊威才能知道外面的情況──這些播音員明知現在留在地面就等於自殺,仍然始終堅持著播音。

他們一再警告倖存的城市居民不要出現在地面──因為現在地面除了充滿了殺人的輻射線外,在大多數遭受襲擊的城市裏,加油站、煤氣廠、樹木、植物……凡是能著火的東西都在核火球的高溫下燒了起來,分散的大火最後匯成一片火海並四處蔓延,一直燒到再沒有東西可燃時為止;熊熊烈焰產生了空氣的抽吸作用,在不少城市導致出現颶風,這種風暴溫度可達上攝氏千度,能熔化玻璃和金屬。在這種風暴性大火中,任何無處逃生的人都會被燒成灰燼或窒息而死,即使他們在掩蔽室裏躲過了衝擊波的襲擊也無濟於事。

直到最後一個死去的播音員用他那悲慟的聲音喊道──“上帝啊,來救救人類吧!”,山洞裏變成了死一般的沉寂,收音機再也不發出任何聲音了。

……

“不是在做夢吧?”好一會兒後,楊威才精神恍惚地說了一句。現在的他渾身大汗淋漓,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在二十一世紀初葉,地球擁有三萬多枚核彈。只需要一千枚,就可以毀滅這個世界。楊威和其他人一樣,總是告訴自己:這些武器不會發射的,不會的。

其實,在人類造出那恐怖武器的時候,他們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一直困擾著人類的核戰爭陰雲,為何就這樣毫無預兆的降臨了?好久沒看電視的楊威不知道理由,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是誰先開的火,更不知道到底為什麼開火?但他知道,如果那本小冊子不是胡說八道的話:85%──90%的人類和生物,將在這樣規模的一場核戰爭中消失!

楊威像個傻子似的發了好一陣兒呆,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了起來,才想起來,這幾天自己根本沒正經八百吃過東西。

他開了一個罐頭,機械地把食物往嘴裏塞著。猛地,他想起了什麼,把罐頭推到一邊,跑了出去,將那本《火與冰──核冬天》又找了出來。

借著看書的過程,楊威竭力清理著思路:目前首要的是搞清楚地面上的情況。隨即,他痛苦地想到,住在上京市區中心的家人存活下來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

不過,在沒看到真實情況前,楊威心裏還是抱著一絲僥倖的心理,安慰自己:也許親人們因為偶然的巧合恰好躲開了這場浩劫。所以,他現在最想的就是走出溶洞,去看看外面的到底變成什麼樣了?可是理智告訴他,這是不現實的!

小冊子裏清楚寫到──核彈近地爆炸時會把大量泥土和碎石拋入空中,強烈輻射使這些泥土和塵埃成為放射性沾染物。它們與炸彈的碎片一起被吸到空中,形成人們所熟悉的蘑菇雲,在數小時或數天之內,較大的微塵和碎片就回降到地面,把致死劑量的放射物質拋到數百平方英裏的範圍內,而地下倉庫距離上京不過一百多公里。

在這樣距離下,如果是一場一百萬噸當量的核爆炸,即使是六個星期之後,走到地面上也很難說是安全的。據收音機裏傳來的信息,上京至少遭到了兩枚核彈的攻擊,其中還有一枚是超大當量的……

楊威明白,在核武器的直接危害和隨之而來四處漂落著的放射性塵埃下,他頭頂上的地面上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自己沒有選擇,只有呆在這個利用山腹中熔岩洞向地下開鑿很深的鋼筋水泥掩體裏,才能免於放射性塵埃的傷害。

要在這裏呆多久,地面的輻射才會降低到可以接受的程度,可以放心地從隱蔽地走出來,一個星期?一個月?一年?還是十年?

楊威麻木地合上了小冊子,眼裏只剩下空洞的眼神。

這段時間,地下倉庫基本上只有他一個人。有時候,楊威會打開牆壁上一盞盞熒光燈,讓柔和的光線照亮這個壯麗宏偉的溶洞,走上一圈。

那時,看著從洞頂穹窿垂下的美麗鐘乳石,看著一間間堆滿了糧食和物資的庫房,聽著自己的腳步聲在隧道中迴盪,成為空氣中惟一的聲響。楊威獲得了一種自在感,似乎這些都是屬於他的;這巨大的空間是自己的王國,自己是這裏擁有無限權力的君王。

而此刻,楊威突然感覺地下倉庫是那麼的空曠!那麼的沉寂!簡直就如同全世界的空間都擠壓成了一塊,而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只有魯濱遜漂流到孤島上時,恐怕才有現在這樣的感覺。

未知的未來,甚至還有沒有未來?一直到想得到腦袋發疼,楊威仍然毫無睡意,只好強迫自己躺到行軍床上去。周圍是一片恐怖的寂靜,他甚至可以清楚地聽到洞頂鐘乳石滴下的水滴落到地面的響聲。

楊威知道,這種恐怖的寂靜將陪伴他很長時間……

三個月後,一個消瘦的身影推開了地下倉庫出口的厚厚鉛門,向外面走去。
georgewan 發表於 2009-6-2 11:25
第三章

推開地下倉庫的鉛門,楊威第一個感覺就是:黑暗、寒冷!

回到地面的喜悅還沒過去,迎面而來的寒氣就讓他不由得拉緊了身上的化學防護服,幸虧楊威早有準備,在防護服裏套了兩件厚毛衣,但這股似乎要滲到骨髓裏的寒冷還是不禁讓他打了個哆嗦!

“至少是零下10度!”楊威迅速得出結論。他是初秋時分進入地下基地的,如今的季節本該是初夏,他腦袋頂上的景象清楚地解釋了氣溫為何如此之低。

天空中盡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黑糊糊雲層,往日熟悉的日輪不見了,給人類溫暖和安全的陽光也看不到一點影蹤,一切都被這些可怖的塵埃雲遮得嚴嚴實實。此時應是白天,卻比一個無光多雲的冬日還陰暗!不,這景象簡直就如同在一個朦朧昏暗月夜裏,看不到月亮和星星的光芒。

楊威平緩了一下情緒,習慣了一點陰暗和寒冷的環境後,把一輛自行車推出倉庫大門。

地下倉庫的出口在一處高坡上,順著大門向下有條簡易的土路,離通往上京市區的高速公路只有五公里,不一會功夫,楊威就到達了高速公路的路面。

儘管早有心裏準備,看到的情景還是讓楊威觸目驚心:

昔日平坦筆直的高速公路,如今扭曲得像麻花似的。路面到處是焚燒過的痕跡,黑糊糊的瀝青殘渣東一塊西一塊遍布在路面上,像癩痢頭一樣難看,大片的石子路基裸露了出來,無論公路、原野、還是枯焦的樹木殘骸上,都積著一層厚厚的核塵埃。

自行車的輪胎無情地碾過路面堆積的核塵埃,隨著身後那細細的痕跡越拉越長,楊威心裏愈發恐懼。他感覺自己簡直就像行進在蠻荒時代的曠野,周圍沒有一點生氣,沒有一點人類活動的跡象。

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孤零零一個人呆在地下倉庫,沒有半點來自外界的接觸,這樣日復一日的孤獨已經快把楊威折磨瘋了,他現在最害怕的就是安靜!哪怕此刻飛過一只麻雀,也能給他帶來莫大的喜悅。

突然,有一道微弱的黃色光線透過防護鏡躍入了楊威的視線!那黃色光線在遠處微微跳動著,偶爾閃亮一下便會暗淡下去。

楊威睜大了眼睛,仔細盯著那光芒,很快就欣喜若狂!

那光芒雖然弱小而顫抖,就像野火燎原後未燃盡的灰燼,但可以確定,這不是出現地平線上晨星那種冷冰冰的光線,而是能帶來熱量和溫暖的火焰──這個世界上,只有人類才會生火!

一旦確定是真實存在的火光,剎那間,楊威的身體因為興奮而顫抖的有些痙攣,雖然僅是一點光亮,卻給他帶來莫大的希望和期盼。

楊威狠踹幾下車蹬子,加速朝火光閃動處沖去。

隨著目標逐漸接近,火光源頭的輪廓越來越鮮明,也照亮了它所處的環境,那是一棟原本可能三層或四層的小樓。不過現在只剩最底下一層還勉強保持著完整,但四周牆壁也殘破不堪,露出大大的縫隙,到處是破碎的物體和連著鋼筋的水泥塊。

把自行車停好,楊威小心地靠近了廢墟,發現火光來自樓下一間大廳的一堆微火,一個頭髮花白蓬亂的老太太,身子裹在一小塊骯髒破舊的地毯裏,蜷縮在火旁邊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老太太大概是聽到了楊威的腳步聲,身體突然動了一下,費力地抬起了頭,含糊不清地說道:“水……給我喝點水……”

楊威一愣,從背包裏掏出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送到老太太嘴邊。

礦泉水剛一注入老太太口中,她立刻貪婪地大口吞咽起來。老人喝水的時候,楊威細心地注意到,裹在她身上的地毯雖然破爛得不成樣子,但還能辨別得出質地很好,加上這棟明顯是別墅的小樓,看來這個老太太原來的家境一定十分不錯。

這時,老太太已經喝光了礦泉水,不住地喘氣,好似身體裏又有了些活力。楊威以為她馬上會和自己說話,沒想到老太太又合上了眼睛,一歪頭又昏昏睡了過去。

楊威苦笑一下,他現在急於打聽外面的情況,可看到老太太仿佛已經被搾幹了精力的枯瘦身軀,他又不忍心打擾這位可憐的老人。

看來,除了等老太太自己醒過來,是沒有其他法子。於是楊威也在火堆旁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楊威先是一陣高興,站直了身體,猶豫了一下,躡手躡腳躲到一堵斷牆後。

很快,一個男子踉踉蹌蹌走進了殘破的大廳。

這是個胖胖的中年人,原本保養得很好的臉上如今臉皮耷拉著,失去了代表健康的光澤,還有幾道明顯是新添上去的傷口,血跡還沒完全乾涸。

他上半身幾乎是的,下半身也只剩下幾縷布條,臉上、身上都和老太太一樣骯髒不堪,只有脖頸上幾道皺褶沒完全被黑糊糊的污垢遮掩,還能看到少許白淨細嫩的皮肉,說明他以前過的是養尊處優的日子。

胖子被凍得夠嗆,哆嗦著湊近了火堆,把老太太驚醒了。

“怎麼被打了?你的毯子呢?”老太太突然發現了他臉上的傷口,驚叫了一聲。

那中年胖子強笑了一下,表情卻比哭還難看:“聽說望都那邊有死羊,我們幾個去揀,結果羊沒撿到,反被高利棒子打了一頓,毯子也給他們搶了。”

老太太長嘆一聲,不由得流下眼淚,“這可這麼辦?咱們再沒吃的了?”

“媽,你別擔心,我暖和一會,就去找楊子想想辦法。”胖子一邊哆嗦一邊說。

“可咱們再沒東西能和人家換了。”

“唉,看在以前我照應過他的情面上,也許他能可憐可憐咱們。”中年人的聲音沒什麼底氣,顯然沒多大把握。

這時胖中年人突然發現了母親身邊的空礦泉水瓶子,“咦?”了一聲,問道:“這是哪兒來?”,老太太顯然剛才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知在自己身邊發生過的事,看見礦泉水瓶子也是一臉迷茫,無法回答兒子的詢問。

胖子打了個寒戰,眼中露出恐懼的神色,目光向四周搜尋著。

楊威知道不能再躲藏下去了,從牆後走了出來。

看見全身被防護服罩得嚴嚴實實的楊威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胖子像見了一個怪物,猛地跳了起來,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木棒,恐懼地望著他。

為了不嚇著老人家,楊威向後退了一步,說道:“別誤會,我沒惡意。”

胖子絲毫沒有放鬆警惕,充滿敵意地盯著楊威的每一個細小動作。三個人這樣僵持了幾分鐘,楊威說道:“我真的沒惡意,那礦泉水是我喂老人家喝的。”

“你是什麼人?”胖子沙啞著嗓子問道。

“我?……我……”楊威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想了一下才說:“我姓楊!”

房間裏又安靜了下來,胖子和他母親一言不發,楊威也覺得自己這個回答過於可笑,又一時找不到話可說。過了幾秒,他才靈機一動,從背包裏又掏出一瓶礦泉水,“你看,和那瓶一樣。”

楊威立刻發現這對母子貪婪地盯著那瓶礦泉水,忙補充道:“現在你們該相信了吧?”

可能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珍貴無比的礦泉水上,胖子只含含糊糊“哦!”了一聲。

楊威又把礦泉水向前遞了一下,這個動作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胖子減輕了些敵意,遲疑了一下,問道:“換什麼?”

楊威被他的問話搞得愣了一下,隨後大概明白了過來,搖了搖頭,“送你們的,不換東西。”

胖子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瞧著楊威,現在幾乎找不到沒受到污染的水源了,一瓶清潔的水簡直等於一筆財產,在黑市上能換一扇肉或者三件厚衣服,還是有價無市。他才不信有人會這麼大方,可那礦泉水瓶就在自己面前……

接著,更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那個看不清臉的家伙變魔術一樣又在背包裏掏出了一瓶同樣的礦泉水,就那麼毫不在乎地向自己遞了過來。
georgewan 發表於 2009-6-2 13:32
第四章

中年胖子此時的表情十分古怪,從前他怎麼也算是叱咤一方的富貴人物,可是這幾個月形勢急轉直下,生活早已非比平常,只是勉強苟延殘喘而已。

儘管楊威所展示的僅僅只是區區兩瓶礦泉水,但是這兩瓶水所代表的財富就把他嚇到了,人,只有在最危急的時刻,才記得平日裏信手可得的普通物品的珍貴。

“大叔,拿著吧。”楊威強行將礦泉水塞到中年胖子的手上。中年胖子眼神閃爍著,殘酷的世界絕對沒有施捨,人心都比石頭還硬,這是現在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可是生理的需求卻逼得胖子不得不做出選擇,胖子喉頭聳動著,終於還是一咬牙,將其中一瓶的瓶蓋擰開,仰頭喝起水來。

胖子很想一口把瓶中的水喝個精光,可是最後他還是只喝了一小半,萬分不捨地將水瓶放了下來,小心地將瓶蓋擰好,檢查了幾遍,確定了已經把瓶蓋擰緊,並沒有遺漏,這才小心地將兩瓶礦泉水放到了老太太的懷裏,老太太立刻緊緊地將兩個瓶子抱在懷裏,像是抱著什麼珍寶一樣,對於他們來說,這一瓶半礦泉水確實也是珍貴的寶物,危急時刻是可以救命的。

胖子搓著手,在原地坐立不安,不停用眼角掃著楊威,楊威見中年胖子這副模樣,不由一笑,伸手將頭上的面具摘了下來,一股冷風夾著怪異的味道沖鼻而入,當時就讓楊威打了個噴嚏,鼻子裏也流出血來,楊威苦笑了一下,看來自己還真有點不太習慣這核戰之後惡劣的氣候。

“這位大叔,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的話,我想和你打聽個事兒?”楊威悶聲道,中年胖子母子是他幾個月來碰到的第一個人類,他迫切想知道目前的情況。

“啊……好。”胖子一下子跳了起來,臉上那些褶皺也舒展開了點,看得出來,他終於安心了一些。

“蟾宮街那一帶怎麼樣?”楊威心臟不爭氣地跳了幾下,鼓足勇氣把自己幾個月來晝思夜想的問題說了出來。

“不知道。這兒離那裏太遠,我沒去過,不過,市中心是被炸得最厲害的地方……”胖子搖了搖頭,他看了眼楊威的神情,明白了過來,“你家在那兒?”

楊威頹然坐到了中年胖子身邊,中年胖子雖然現在一副狼狽相,但是過去在商場打滾多年,很快就猜出來楊威想知道什麼,不用楊威發問,就主動把上京的情況一一給楊威講來。

中年胖子的述說和楊威在收音機裏聽來的差不多,上京遭到了兩顆核彈攻擊,其中那顆超大當量的在上京中心點近地引爆,原來繁華的上京城區,如今只有地鐵站等地下設施還勉強能窩人,原本的幾千萬人口,在核武攻擊中蒸發了足足大半。

至於第二顆,直接丟在了紅葉山腳下,那一帶向東連接中官村科技園區中心區,向北輻射尚地信息產業基地,南側則云集了總參謀部、軍事科學院等大量軍事指揮機關和研究機關。

這兩個地方都是重點打擊的對象,有三千多年歷史的上京,只用兩顆核飛彈就被打得千創百孔,其它的地方,不知什麼樣呢,現代的核武器都是那種第三國家捆綁式,楊威猜測了一下,只怕現在除了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小村鎮之外,稍大點的城市都被毀滅了。

全球三萬餘枚核彈,只要一千枚就足以毀滅地球了,看看灰蒙蒙天空中佈滿的浮塵,只怕再過些日子,這天氣還會更冷,冰川期幾年的功夫就會來臨,到時候,人類只怕難逃滅亡的噩運,只不過人類生存的本能讓他們掙扎著盡力的想辦法生存下去。

“要不……我帶你去個地方?那兒也許能打聽到多一點的消息。”胖子瞧著楊威愈來愈沮喪的臉色,猶豫了下開口道。

“什麼地方?”楊威的聲音沙啞而無力。

胖子舔了舔嘴唇,“離這兒十來裏,有個市場,附近活下來的人大都聚在那兒,也有不少遠處來的在那兒交換東西。不過,”胖子苦笑下,“我現在可走不到那兒,路上不餓死也得凍死。”

楊威伸手從包裏拿出兩聽牛肉罐頭,放到了中年胖子的跟前。

“罐頭?!!!”胖子睜大了眼睛,“你從哪兒冒出來的?又是罐頭又是礦泉水的,大剛也沒你這麼闊氣!”

也就是一瞬間的功夫,楊威沒有注意到,胖子的眼神變得閃爍起來。

胖子的腦子飛快轉著,他注意到楊威身上是乾乾淨淨的,特別是──他肩上還有一個鼓鼓囊囊的背包!

楊威一直困在地下沒敢出來,胖子可不一樣,他太清楚現在的狀況了:城市雖然幾乎化為灰燼,仍然有人在核彈的空隙中僥倖生存了下來,有的在地下的掩體中,有的人在荒僻的鄉村。但這些末世餘生的人們並沒有楊威那麼幸運,有足夠一個人吃幾百年都吃不完的一大倉庫糧食。

飢餓、幹渴和寒冷逼迫胖子這樣的人從隱蔽地走了出來,開始尋找維持生存的物資。胖子知道大家這段時間過的是什麼日子,而面前這個人明顯生存環境不同。

“……這東西比乾淨的水還有價值,你可不知道,有些人撿了些死牲畜,那些牲畜被污染了之後,吃下去,輕的肚子疼得要命,重的直接就胃穿孔了,還是罐頭最安全,也最有價值,要我說,這一聽罐頭,在黑市上,你能換兩個大活人。”胖子的話語突然變得有些活力了。

“我要人幹什麼?”楊威開始有些莫名其妙,一轉念就明白了,心下駭然,看來惡劣的環境壓迫下,人的邪惡本性也徹底被釋放出來了,任何的交易品都成為了必然和可能,包括人這個從前站立於食物鏈巔峰的生物。

“你是男的,如果換兩個女的,只要你有食物能養得起,你想怎麼幹就怎麼幹,比妓女還聽話,如果沒食物了,還可以殺來吃。”胖子面上毫無表情地說著,他的老母親卻流下淚來,似乎是想到了生存的種種艱辛。胖子一咬牙,打開一聽牛肉罐頭,母子倆大口大口吃起來,牛肉罐頭混著淚水,分不清是什麼味道,胖子只知道,這牛肉罐頭很好吃,比人肉好吃。

“吃人?現在到了吃人的地步了嗎?”楊威驚得從地上跳了起來。

“兩個月前就有吃人的事了。”胖子和他的母親飛快地將一聽牛肉罐頭吃了個精光,舔了舔嘴唇的說道。

楊威沒說話,人們總說動物兇殘,其實最兇殘的並不是什麼野獸,而是有理智,夠聰明的人類,當人類被逼到了絕境,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人吃人,在歷史上並不少見。

馬斯洛理論把需求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五類,依次由較低層次到較高層次,核戰摧毀了人類的後四種需求,如今,只剩下生理需求,當生產力倒退的時候,人們的需求也會跟著相繼倒退,人吃人,並不是人肉多麼好吃,只是生理的需要,為了活下去,這是生存的本能,是生理的需求,只不過楊威卻無法用這個理論來說服自己,他無法想像,自己把一串烤熟的人肉塞進嘴裏會怎麼樣。

“兄弟,現在整個世界眨眼間就變得面目全非,比如我剛才說的大剛,核戰之前只不過是個街頭混混,只不過壯了點,能打了一些,在憑腦子和靠山吃飯的年月裏,大剛那點本事根本就上不了臺面,如果沒有意外,大剛說不定哪天就要橫屍街頭,無人問津。

可是現在,這樣一個人靠著一身力氣,拉起十幾號人,強佔了離這裏最近的一個地鐵換乘站,想在那兒住的、在市場換東西的,都得向他們進貢,雖然現在錢沒什麼用了,可是他們倒也衣食無憂。哪像我,過去做煤炭生意的時候,怎麼說資產也有個十幾億,現在和平頭小百姓一樣。”中年胖子說著,唏噓不已,眼圈也變得通紅,也不知是火堆的煙塵嗆了,還是太過於懷念從前。

“這一切,真像是一個夢,說不定明天睡醒了,這夢就過去了。”中年胖子喃喃嘀咕著,伸手將凍得發抖的老太太摟在了懷裏,兩人披著一張毯子擠在一起取暖。

“大剛?只有十幾號人?那地鐵站裏有多少人?”楊威聽說還有不少的倖存者,當下忍不住問道。按他的理解,這個大剛是如今的黑市頭目,糾集十幾號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取代了政府的職能,霸佔了這一片的資源和地方。

“地鐵站裏住滿的話,能住個幾千人吧,不過那裏主要是黑市,交換從廢墟裏扒出來的食物飲水的地方,也有獵殺了一些殘存獸類的獵人去那裏交換東西,說是獵人,呵呵,其實咱們上京這裏哪裏還有什麼野獸,只不過是些動物園裏跑出去的家養野獸,或者是老實巴交的家畜,只不過外出獵殺動物有很大的危險性,萬一跑進輻射嚴重的地方,有命進去,沒命出來。”中年胖子低聲說道。

“十幾號人就能管住幾千人?怎麼可能,他們有多少支槍?”楊威一驚,不由問道,能管住幾千人,這大剛不簡單啊,看來也是那種應該生在亂世的梟雄人物。

“槍?還上哪找槍去,咱們國家本來槍支管得就嚴,民間上哪找槍去,而且核彈落下來,高溫一過,人可以躲到地下藏起來,槍支彈藥一遇熱,早就爆了,開始那兩月還有槍支流出來。可是有槍也沒用,子彈太少了,更何況核戰剛過那兩個月,正是亂的時候,有槍的早把子彈打光了,沒了子彈的槍,還不如大剛他們手上的刀片,鋼筋矛管用。”中年胖子苦笑了一下說道。

從人群的這種無政府狀態來看,應該是由於核打擊來得突然,上京地區的軍事力量以及國家的領導人似乎沒有來得及轉移。要不然就該有人代表政府出來維持秩序了,這對楊威來說可不是好消息。

想到這兒,楊威的心不禁沉了下去,眼睛不知怎地也有些發澀濕潤,嘴裏也苦得要命,像是吞了一大把去痛片。

“我猜,你是躲在了一個什麼地方逃過了這一劫,現在出來想打聽家裏人下落吧?”胖子低頭將母親沾白髮上的一團黑泥拿了下來,吃過食物的老太太已經在他懷中睡著了。

楊威下意識地點點頭。

胖子想了一會,抬頭說道:“你還別說,雖然那兒的人基本上都死光了,可也不是絕對沒人活下來……我記起來了,對!十來天前,我在黑市碰到過一個……不……是兩個人!好像是一對夫婦,就是從蟾宮街逃出來的!”
georgewan 發表於 2009-6-2 14:42
第五章

楊威登時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那兩個人,女的白白淨淨,男的嘛,印象不深了……”胖子看了眼楊威,突然把話停了下來。

“那個女的是不是40來歲模樣,男的個子和我差不多高,很瘦。”楊威迫不及待地接過話頭。胖子眨巴眨巴眼睛,仔細回憶起來,最後抱歉地說道:“實在沒什麼印象了……等等!你這一說,那男的似乎和你有點像!”

“大叔,你再仔細想想,他們長的什麼樣?現在還在不在黑市?”楊威已經跳起來了,這消息讓他興奮得不能控制自己。

“這我就真不知道了,除非去黑市打聽。”

“大叔,你剛剛說黑市,我這裏還有些水和食物,那裏只要有人能幫我找到他們,我願意拿來交換!”忽然想起了什麼,楊威說著把背包從肩上拿了下來,“大叔,帶我去黑市,包裏還有五瓶純淨水,七聽罐頭,四條麵包,夠了吧?”楊威向胖子說道。

“好吧,吃了你那麼好東西,說不得只能跟你走一趟了,你自己去的話肯定會被人騙了,告訴你,你這些東西,最少能換回來幾十件厚衣服,幾十斤肉,還能換回來十幾個大活人。”胖子苦笑著站了起來,將老太太輕輕放躺在地上,將毯子給老太太在身上裹緊。

“您真不容易,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放棄老人家。”楊威眼中出現欽佩的神情道。

“她是我惟一的親人了,也許,在這種環境下,她也很難再活過兩個月了,可是有母親在身邊,我總是多了些安全感。”胖子一邊苦笑著說道,一邊扒開一堆雜物,小心地掏出一疊東西展開來裹在身上,原來是半塊窗帘。

“這是我剩下的最後財產了,我一直捨不得用來禦寒,怕弄髒了,原本打算用來救命的,我媽都不知道。”瞧著楊威不解的神情,胖子若無其事地解釋道。

“我們走吧。”楊威不知說什麼好,將防化面具又重新扣到了臉上,推著自行車,跟胖子踏上了盤蛇般扭曲的公路,時不時的還要扛著自行車攀爬斷壁殘垣,原來車水馬龍的繁華城市已經沒有了一點城市的樣子,更像是一個由鋼筋混凝土構成的死亡森林,走了一會,楊威索性將自行車扔掉,這東西太礙事了,只背著背包跟著胖子向地鐵站走去。

進入到昔日繁華的市區地段,楊威總算對核戰毀滅後的末世災劫有了一個直觀的了解:濃厚的陰雲覆蓋下,寒風呼號,有如鬼哭狼嚎,入眼盡是一片死寂的荒涼,崩塌的高樓;扭曲的街道;一望無際,仿佛整個天地都喪生了生機。

在碎石殘垣的廢墟中,隨處可見在核爆高溫的痛苦焚燒下誇張地扭曲成各種模樣的殘屍,有動物,但絕大多數都是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類。

在前進的過程中,楊威還見到了一群出來覓食的野狗,它們身上的毛髮已掉落大半,剩下的也和灰黑的核灰塵虯結成團,就這麼三五成群,大搖大擺地在楊威面前撕咬著一具凍成冰坨的女性屍體。

當親眼看到一頭野狗把女屍的咬下,而在撕扯的過程中破開了腹部肌肉,露出裏面暗黑的內臟時,楊威終於再忍不住,在吐出一口苦澀酸水的同時,瘋狂地拾起地上的碎石扔向了那群野狗。

“沒用的,就算你現在趕走了,一會兒它們還會回來,呵呵,不過也未必,畢竟這裏到處都是這樣的屍體……”胖子對楊威的舉動即不勸阻,但也不幫忙,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把野狗趕走,然後冷漠地發表評論。

“住嘴,你他媽馬上給我住嘴……”楊威如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呲牙咧嘴地指著胖子,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打了手。

“哎……,好,我不說,我不說……,如果不是有你,最遲明天,我也要吃人肉了……”胖子把手一攤,說道。

“你……,我,我……,算了,繼續走吧。”楊威拳頭捏了又放,最後還是在大力地深呼吸聲中放鬆了雙手。

其實楊威心裏很清楚,胖子所說的都是事實,在末世中就應該漠視除自己生命的一切東西,可他畢竟沒有真正經歷過這種殘酷的生存考驗,心中還保留著和平盛世時的道德觀念,一時無法接受眼前的情境,現加上心裏升起無能為力的悲哀,才會控制不住而惱羞成怒。

“大叔,對不住,剛才是我不好。”兩人默默走了一會後,楊威首先打破了沉寂,不管怎樣,剛才對著一個年紀比自己大得多的長輩那樣說話,讓他心裏有些內疚。

“沒事,別叫我大叔了,叫我老宋吧。”胖子笑了下,瞧上去毫不在意。

“呃,宋叔,我有個地方,那裏有吃的喝的,等咱們找到我父母,您和老人家都住過去吧,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老宋停住了腳步,出乎楊威的意料,他顯得很平靜,只是眼睛透出針一樣的光芒。過了幾分鐘,他轉過身軀,低頭瞧著腳下的一大塊混凝土,似乎對它產生了興趣。

楊威好奇地順著老宋的視線看去,怎麼看都覺得那塊混凝土毫不起眼,沒發現它有什麼地方能吸引這個過去的億萬富翁。

“……那地方,大麼?有多少吃的?”過了半晌,老宋終於開口了,語調裏含著些許顫音。

“很大,是個山洞,吃的更多,是市供銷社的一個糧庫。宋叔,咱們繼續走吧,也好早點回來把老人家送到山洞去。”

老宋猛地轉過身,臉上露出種奇怪的表情:“走?去哪兒?”楊威被胖子搞糊塗了,疑惑地說道:“去黑市打聽我父母的下落啊。”

“去那兒幹嘛?去找死?!”胖子冷笑著。

“嗯?什麼?”楊威大惑不解,以為自己沒聽清。

“你死心吧!你爹媽如果住在蟾宮街,絕對沒可能活著出來!你也不動動腦子,那兒離安門才多遠?!”老宋的話如同一個霹靂在楊威腳下炸響。

“剛才,你不是說在黑市碰到過……”楊威喃喃說道,接下來冷冰冰的話語更讓他仿佛墮入了冰窖──“別傻了你,剛才我那麼說的是為了騙你!”

“為什麼?!為什麼?!你幹嘛騙我?!”震驚之後,楊威迅速轉化為憤怒,低聲咆哮著。胖子把目光轉向遠處,仿佛很理解面前這個年輕人因希望破滅帶來的情緒巨大落差,語氣還是那樣平淡,“想知道理由麼?”他索性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摳著腳上厚厚的污垢。

“不用你說,我早就看出來了,你過的是和我們不一樣的日子!”胖子眼中又現出那種針一樣的光芒,“現在過得最好的人,是大剛那樣用蠻力霸佔一塊地盤,靠強取豪奪其他人為生的家伙,可就是他們,和過去意義上的難民過的日子也差不多。哈!這時候,我面前突然出現一個人──不但穿戴整齊,臉色看上去絲毫不像大家那樣缺乏營養;還像億萬富翁扔掉一個硬幣那樣,滿不在乎地把礦泉水和罐頭隨便送人!那就只有兩個可能:一、這個人來自異時空;二、這個人來自一個物資充足的避難所!”說到這兒,老宋喘了口氣。

“你剛出現時候,我又冷又餓,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等我想明白之後,惟一的念頭就是如何把你那個地方搞到手。”老宋的臉上浮現出嘲弄的表情,“還不明白?幾個月熬下來,我身體非常差,而你一直吃得飽穿得暖。靠我自己,冷不防幹掉你也許還有點戲,逼著你交出避難所那就沒指望了。所以我就編了那套話,想引你去黑市,只要把你的祕密告訴大剛,讓他把避難所搞到手,最起碼能讓我搬進地鐵站;既然現在能住到你那兒去了,地方又足夠大,糧食也夠,就沒必要造這個孽了。”

楊威目瞪口呆地瞧著這個才認識一會的胖子,一陣寒意不禁湧上來。

“小兄弟,慢慢適應吧,除了你自己,誰也別信──就算是我對你的報答吧。”胖子終於成功地把一塊牢牢粘在腳上的瀝青摳了下來,心滿意足地結束了自己的話。

沒有任何徵兆,城裏突然刮起了風,“忽”地一下把周圍的核塵埃一下子拋到半空,再裹挾著碎石泥沙惡狠狠撒向地面,像是把兩個人所在的地方罩上了一張煙霧騰騰的大網。

剎那間,楊威和老宋都在彼此的視線中消失了。

楊威隱隱約約看見,風頭剛一起,老宋就急速把身子蜷縮成一團,雙手抱頭趴在地上,只把最結實的後背露了出來──幾個月的磨難,使這個過去養尊處優的商人練就了種種在殘酷環境下自保的手段。

相比之下,自己就沒那個反應了。雨點般落下的砂石塵埃一點沒糟蹋,原本銀白的防化服除了變得坑坑洼洼外,整個換了個色,活脫一個灰頭土臉的灶王爺。

風頭過去好一會,楊威透過頭盔的防護鏡,才看見胖子狼狽地爬了起來,剛才趾高氣揚教訓自己的神氣盪然無存。饒是楊威滿腹心事,這情景也讓他不禁笑出聲來。

胖子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值得可笑的,他嘴角抽搐著,隨即居然嚎啕大哭起來。

“剛才你在我視線裏消失的時候,我好怕啊,真的好怕!像做夢一樣,你出現在我面前!真怕又像做夢一樣,你就不見了。”說罷,他抹了了抹眼淚,哀求道:“咱們現在就去你的山洞吧!”

楊威堅決地搖了搖頭,“不,我還是要去一趟!”

胖子楞在那裏,“你不信我的話?”“我信,可是我還是要去。”楊威的目光向一座座奇形怪狀的廢墟望去,喃喃說道。

“為什麼?你TMD知道不知道,你去了會被大剛那幫畜生像宰羊一樣宰掉!”老宋氣急敗壞地嚷嚷起來。

“你TMD嘗過幾個月裏一個人呆著的滋味嗎?!”楊威也大吼起來。

兩個人像兩頭漲紅眼的鬥牛,惡狠狠對視著。半晌,老宋泄了氣,咒罵道:“操,本以為我和我媽有救了,到頭來還是一場夢。”

“知足吧,你還有個媽,如今我只是孤家寡人一個,親人生死不知,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了。”楊威低沉地說道,看著自己的腳尖,防化靴無意識地踢著地面的碎石,一時間心緒飛到了那個溫暖的家中。

也許,自己呆在家中,與家人一起在這場核災難中灰飛煙滅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可是如今,他們都走了,只剩下自己活下來了,既然老天給了自己第二次機會,那麼自己就必須要抓緊了,好好的活下去,這才是親人們想看到的。
georgewan 發表於 2009-6-2 19:27
第六章(上)

經過這段插曲後,二人一路沒怎麼說話,又走了足足兩個小時,不過在末世的廢墟中,頂多也就是走了幾公里。在繞過一幢崩塌的高樓後,他們終於遠遠看到了地鐵站那如怪獸大嘴般的入口,一眼望去,黑洞洞的,透著詭異的氣息,仿佛正等著兩人自投羅網。

按著距離推算,這裏應該是位於立山橋的13號地鐵換乘站點,不過這時四周的景物早已大變,地鐵站口往昔的藍色顯著標幟早已經不知去向,四周的不銹鋼欄杆也怪異的扭曲著,看不出曾經的樣子。

楊威清晰記得,這裏由於接近通天苑,雖然屬於五環範圍,也算是上京的繁華地段,這裏的地下空間由於是13號和5號兩條地鐵線的交叉點,因此空間足夠大,在沒有了地鐵機車的情況下,這裏確實是避難的好地方。

小心地繞過鋼筋水泥殘骸,從破碎的臺階走下去,剛剛下到第一個平臺,一股餿臭的味道撲鼻而來,地鐵口處,幾個老漢裹著露肉的棉衣半躺在地上,看來只剩下了最後的一口氣兒,再走兩步,一具已經半腐爛的屍體在零下十幾度的溫度下凍得梆梆硬,也許他是在核彈落下來的那幾天就死掉了,只不過沒有人願意理會罷了。

平臺入口站著兩個衣不遮體男人,一人手裏拎著根一頭磨尖了的鋼筋,臉上鬍子老長,看不出年紀,兩個人也許是餓的,正閉著眼睛靠在牆上打盹,一動也不動,連兩個人從上面下來都沒發現。

老宋辨認了一下,朝其中一個湊過去,輕輕把他搖醒。

被打斷了睡眠的家伙,不耐煩地睜開眼,“誰他媽的吵老子……,你,誰呀?想幹嘛?”老宋連忙在臉上堆出諂笑,“黃哥,是我,宋胖子啊。您老不記得我拉?楊子的兄弟。”

“楊子?你找不著他了,這丫和兩個兄弟出去打獵,結果就回來一個。”那漢子乾脆又把眼睛閉上了,根本沒留意胖子身後還有個人。

“啊……”老宋的嘴頓時咧得像個鴨蛋似的,苦著個臉。路上楊威聽胖子說過,這個楊子是和他一起開始做生意的,不過後來沒發展起來。因為這緣故,老宋發家後,對他蠻照應的。核戰爆發後,楊子因為身體健壯,幸運地被大剛挑中,成了他一個手下,時不時接濟一下老宋母子,沒想到這就掛了。

再走幾步,人漸漸多了起來,一個個火堆不情願地在物理定律下晃著隨時可能熄滅的火苗,散發著微微的熱量。通過烏煙瘴氣,可以瞧見每個火堆旁都蜷縮著一群人,如果不是不時傳來幾聲咳嗽,楊威甚至以為那都是僵屍。  

所看到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無論是哪一個,都具有同一個特點,那就是他們的眼中,空洞而失去了焦點,充滿了茫然與無助,甚至是絕望,只有身邊的火堆讓他們多了一點活下去的希望。

恍恍惚惚中,楊威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眼前這場面似乎在哪兒見過,他使勁回憶了一下,終於想起來了:《終結者》裏反抗者生活的地下避難所,和眼前的地鐵站多麼相似!

楊威將牙齒咬得咯咯響,恨不把那第一個發射核彈的家伙抓出來再打死幾遍,但慢慢的,憤怒又變成了無奈,長長舒了一口氣,再也不看臺階旁的人群,大步向地鐵內走去。

“你這傻逼沒事找抽,居然敢到大剛哥的地盤上來找事?使勁打丫的……”

兩人走下平臺,下面又是一串長長的臺階,剛從這串臺階的拐角鑽出,遠遠的傳來一陣喝罵聲。

地鐵站的候車大廳裏的人,比上面多了不少,穿著和氣色也比上面的人強點。他們被劃分成了幾個擠得滿滿的區域,每個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大多數人橫七豎八躺在自己的“鋪位”上,很多“鋪位”前還擺著各式各樣的物品。

“這是大剛照著號子裏的樣子搞的。想在這裏住,得交三斤吃的或者兩件厚衣服,交易的東西他們先挑,買賣成了他們還要抽頭。”老宋低聲解釋道。

在這個地鐵站的最中心處,原先的服務臺之旁,空出了一大塊地方,被一些面帶兇相的漢子霸佔了,他們或躺或坐,手裏卻都有家伙,每個人身子底下還有條墊子,算是“軟臥”了。

在這些“軟臥”中間,豎立著一頂野戰帳篷,那陣喝罵聲就從帳篷後傳來。但只聽得喝罵聲和抽打聲,卻聽不到慘叫與求饒,估計那個被打的要麼被打死了,要麼就是一個不肯求饒的硬骨頭。

“最中心的地鐵服務臺就是大剛和他手下十幾個人盤踞的地方,大剛就住在那頂帳篷裏。”老宋跟在楊威身旁,壓低了聲音,像只受了驚的兔子。

楊威正想要不要過去看看,帳篷的門帘突然被人在裏面掀起,一個足有一米九的黑大個拎著一把一尺來長的片刀走了出來。

他只穿著一條短褲,精赤著上身。全身簡直沒有一點多餘的脂肪,全是即使不鼓勁也塊塊墳起的肌肉。

他的頭並不是特別大,可更顯出他脖子的粗壯。那脖子,看來像是短短的一截石樁,而在石樁之上的,則是一張看來兇惡無比的、帶著疤痕的臉。那張臉,根本不必擺出兇惡的神情來,已足以令人震懾。自他雙眼之中射出來的那種兇光,足以使得膽怯者俯伏在他的腳下,聽憑他的宰割!

他的腳上穿著一雙短靴,右邊靴統子上插著一柄匕首。他的雙手手指,在緩緩伸出,當他的手指捏成拳頭時,看起來不像是兩只人的拳頭,而是一雙鐵錘。

黑大個看到楊威後,瞳孔在瞬間放大──楊威這身銀白色的防化服在滿地盡是衣不裹體的人群中,實在是太扎眼了,想不被注意都難。

大剛橫著眼睛打量著楊威,臉上呈L形的疤痕也隨著嘴唇的運動跳動著,看起來極為兇狠,不過楊威卻能注意到,大剛兇狠的目光中夾雜著一絲的猶豫,看來大剛也是摸不透楊威的身份,注意到了這一點的楊威心裏已經有了主意,楊威絕對不笨,從老宋那裏有了初步的了解,這個世界上,至少是在上京周邊,早已處於無政府的狀態下,各種大大小小的勢力混雜,完全是從前黑社會的那一套,活下來的難民們,不管過去是什麼身份地位,哪怕是曾經的政府高官,在這種情況下也無法與好勇鬥狠的黑社會相提並論。

想通了此節的楊威儘量保持著鎮靜,對付大剛這種好勇鬥狠頭腦不多的黑社會,就應該讓他摸不清底細,不敢妄動。

“新來的,擱哪兒淘換出的這身?”

“運氣好,找到一身防化服。”楊威絲毫不猶豫地說道,表情更是毫無起伏,輕輕地伸手,從容地將鬼臉一樣的防化面具摘了下來,吸了口地鐵站冰冷中夾雜著怪異味道的空氣。

見到地鐵內飢寒交迫的人群,他知道自己那個地下山洞說什麼也不能透露出去,否則不是被哄搶就是被大剛霸佔。不論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無序搶奪,還是可能引來自己殺身之禍的霸佔,無論哪一樣,都不是楊威願意看到的。

“運氣好?嘿嘿,你真當哥哥我四肢粗壯頭腦簡單啊。”大剛沒好氣地罵道,眼睛更是緊緊盯著楊威,眼中兇光閃動,像是一匹盯上了獵物的野狼,陰森而又令人恐懼。

若是一般的小百姓看到大剛這種眼光,早就嚇得心慌氣短,說話也會變得磕磕巴巴,但是楊威不同,他從前各種各樣的商業談判沒少接觸,談判桌上那些心理戰,告訴他一個道理──就是哪怕你心裏再沒底,也要表現得無比自信。

“確實是運氣好,五百萬大獎雖然不太好中,但也是有人中過。”楊威說道,臉上沒什麼表情,好像面對的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而不是個兇神惡煞的兇漢。

楊威現在最大的優勢就是他一直都生活在那個防核的基地裏,吃穿不愁,核戰過後的悲慘並沒有影響到他,所以他可以保持最佳的狀態,而大剛,雖然夠強勢,但是這種完全沒有一點生機的生存環境,大大的影響了大剛精神狀態。因此儘管楊威心裏打鼓,表面卻瞧不出什麼來。

楊威越是這樣,大剛就越是覺得不太對勁,因為在他看來,這丫的實在是太鎮定了,膽肥得有些過分,在大剛的腦子裏,只有背後有強大實力才可能像楊威一樣鎮靜。操他媽的,他就一點不擔心老子陰了他,大剛憤憤不平地想到。

此時的大剛已經在猜測,楊威身後到底是哪個勢力,這小白臉一身堪稱無價之寶的防化服,身後還背著一個鼓鼓的背包,看來裏面裝滿了東西。

而且最讓大剛有些想不通的是,楊威穿得實在是太整齊了,在這個廢墟一樣的世界裏頭,一件完好的衣服可沒有那麼好找,而且完好的衣服價值也是成倍的向上翻,一般人根本就穿不起,大剛身上那套黑乎乎的髒衣服還有幾道口子呢,就憑楊威這一身衣著,就足夠讓大剛忌憚了。

大剛越想越不對勁,這是一個混亂的世界,在之前的幾個月裏,打拼中的大剛見多了無情的殺戮與爭奪,不止是大剛,幾乎每個活下來的人,與其他人聚集在一起討生活的人們,都經歷過這麼一段混亂時期,對人性有更多的了解,大剛絕不會相信,一個經歷了那混亂時光的倖存者,哪怕只是一個普通的小百姓,會帶著這些對其他人來說是無價之寶的好東西到黑市上來,雖然這黑市看起來很公正,但是每個人都知道那只是表面現象,背地裏頭的事多著呢,像大剛這種半市場半居民點的黑市在上京這片廢墟中還有幾個,每天都有人進入黑市之後,拿著換到的東西走了出來就會從此消失,再也沒有辦法回去。

大剛拿不定主意,只是一遍又一遍打量著楊威,楊威把眼睛瞇了起來,掩住了自己的目光,臉上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沒有一點起伏,好像面對的不是一個兇狠的黑社會老大,而是阿貓阿狗一樣,這是他在談判中常用的一招,屢試不爽,精明的商人都要被楊威這一招耍得頭昏腦脹,何況是大剛這個街頭混混。
georgewan 發表於 2009-6-2 21:56
第六章(下)

大剛並不覺得楊威這是一種不自信的表現,反而覺得楊威心機深沉,信心十足,似乎只要楊威再一揮手,就會有大批的人馬從外面衝進來,把他砍成十七八塊拋屍喂狗。大剛終於還是收回了目光,扭了扭脖子,粗壯的脖子扭得嘎嘎作響,臉上L形的傷疤也隨著他的動作扭動著,使得大剛看起來更加的面目可憎。

“小子,都是出來混的,別跟老子玩那些虛道道,你是不是高利棒子的手下?”大剛擺了擺手盯著楊威說道,“不過不像啊,高利幫都是些鮮國人和朝族人,聽你說話可不像,難道是‘太子黨?’”

“太子黨?”楊威心中微微一愣。

“屁個太子黨,村支書的兒子,領著幾個農家子弟在上京城裏落了腳,敢打敢拼,大剛也不敢惹。”老宋悄悄說道。

村支書的兒子就敢稱太子黨了,這世道還真是變了……楊威心中暗暗覺得好笑,不過臉上卻是一點聲色也不露,轉手將背包拿到了身前,“我是來看看有什麼東西可換,順便想打聽點消息。”楊威說著,晃動著那個背包,背包裏傳了罐頭相碰的悶響聲,拉開背包,露出了水和罐頭。

大剛的眼睛不由一亮,瓶裝水和罐頭,甚至還有幾條麵包,這幾種東西可都是緊俏貨,就算是勢力再大也未必能搞到,眼前竟然滿滿一背包,大剛眼中殺機一閃,可是接著露出了微笑,向楊威友好地點了點頭。

大剛雖然看上去只有一身蠻勁,沒什麼腦子,其實相當機靈,眼前這個人身穿著防化服,手拎著少見的瓶裝水,罐頭,甚至還有麵包。如果說他的背後一點勢力都沒有,打死他都不信,而自己這一方只有十幾個人,雖然手下控制著整個地鐵站,包括沒東西孝敬只能呆在站外的人,滿打滿算也足有上千號人,但是這些人要是真打起來,並沒有什麼戰鬥力,現在幾個居民點之間爭鬥靠的就是最核心的那些人而已,把眼前這小子幹掉搶東西容易,可是把身後的人惹出來可就不妙了,身邊這十幾個忠心的手下可是死一個少一個。

“哈哈,開個玩笑,開個玩笑,你是個陌生人,突然出現在我的地盤上,我總得問個明白不是。”大剛咧開大嘴嘿嘿笑了起來,臉上L形的疤痕就算是他笑起來也顯得極為猙獰,膽子小點,直接就被他的疤痕嚇到了,楊威怎麼說也是開過公司,見過點世面的人物,哪裏會被大剛一驚一笑就蒙住,淡淡的一笑,伸手將包裏的東西抖落了出來。

“嘿嘿,上好的牛肉罐頭,現在可少見了,這水,嘿,還是娃哈哈呢,不錯不錯,你想換什麼?儘管說,女人?有,看,這水靈靈的小妹妹,多招人疼啊。”大剛說著,伸手拉過一個身上披著一件破舊老式蘇聯軍大衣的小姑娘來。

小姑娘的身上除了那件軍大衣之外,再無它物,大剛一把將小姑娘身上的軍大衣扯了下來。小姑娘的大衣被扒了下去,上身,並不算豐滿的挺立在寒冷的空氣中,可以清楚地看得到她的上幾排青紫的牙印,下身是一條薄薄的褲子,褲子幾乎要破成條狀,透過褲子的破損處,可以看得到女性最隱祕的那片黑色森林,褲子上滿是一圈圈發黃的痕跡,還有幾乎乳白色的冰痕,楊威是個過來人,大難之前也沒少接觸過女人,自然知道那些痕跡都是什麼東西,一個小姑娘處於這種環境之下,被大剛這些人盯上也是情理當中。

小姑娘突然打了個寒顫,身上起了一層細密的小疙瘩,兩只顯得有些暗啞的手臂也抱到了胸前。

楊威看得出,她並不是出於羞澀,而是因為純粹的感覺到寒冷,不由有些驚愕,不過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因為無論是誰,處於現在這種末日一般無二環境下,所有的心思都在苦苦掙紮求存,哪裏還有什麼羞恥?再說,看看一路來時見到的人群,估計就算她現在擺好姿勢,除了大剛這些勉強能填飽肚子的,其餘那些餓得幾乎前胸貼後背的人們都未必有心情多看她一眼。很簡單,人只有溫飽之後才會思淫欲,現在一個個都餓得前心貼後背,誰還有那心思去勾搭小妹妹?

“哥們,還猶豫什麼呢,看看這小妞,今年才十七,水嫩得正是好時候,看看這臉蛋,看看這身材,下面可是緊得很吶,放到床上絕對讓你三分鐘就射,來來,再看看這牙齒,還是這麼白這麼整齊。”大剛伸手捏著小姑娘的臉蛋左右的晃著,不時的掰開小姑娘的嘴巴,露出一口整齊微微有些呈現象牙色的牙齒來,像是一個在販賣牲畜的販子,只不過他販賣的是人。

那十七歲,一臉稚氣未脫的小姑娘一臉的麻木,任由大剛捏著她的臉蛋晃動著,將最好的一面展現在楊威的面前,努力的推銷著。

小姑娘只穿著一條襤褸的褲子,這地鐵站裏陰冷潮濕,雖然比外面的溫度要高上一些,但是卻仍然有零下的低溫,小姑娘不時會抖動幾下,雙臂在胸前抱得更緊了,卻被大剛幾巴掌將手拍了下來,將小姑娘的胸暴露在楊威的眼前。

楊威看著這小姑娘臉上木然的表情,心裏一痛,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正是花季,在這個年紀,小姑娘應該花枝招展衝著早戀的男友撒著嬌,在家裏跟父母耍些叛逆的小脾氣,可是現在,卻淪為貨物,任人討價還價,而自己還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實在是太可怕了,不過才三個月,人類就像是從文明的頂端掉落幾千年。

楊威心裏一軟,正想用一瓶水將這個小姑娘換下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長頭髮的青年一手拎著棍子,拖著一個一身破爛血跡斑斑的年青人從帳篷後走了出來。

那個被拖著的年青人一臉都是血,眼睛也高高腫起,可是卻緊緊抿著嘴,一聲不吭。看到這個年青人被拖出來後,周圍的人群躁動了一下,可是大剛眼珠子一瞪,四下環視了一圈,躁動又安靜了下去,重現了之前那茫然漠視的樣子。

楊威看著這個受傷的年青人,怎麼看都覺得眼熟,似乎在哪裏見到過。突然,年青人脖子上用紅繩掛著的一個銅錢掉落了出來,銅錢缺了一小半,顯得有些殘破。

楊威的眼睛猛地睜大了,他認出那是誰了──自己高中同學於永濤。

他已被大剛一伙折磨得不成樣子,如果不是那大半塊的銅錢,楊威還真就認不出來。

於永濤是楊威當年的高中同學,兩人雖然不是親兄弟,可是感情卻跟哥倆一樣沒分別,而這銅錢也是楊威送給他的,算是結拜的信物,據說是楊威家裏從清朝一直流傳下來的,楊威的爺爺當年打日賁鬼子的時候,這銅錢替他擋了了一顆子彈,最後雖然崩掉了一角,卻也好歹救了他的性命,於是便成了楊家的寶貝。

老人流傳下來的東西到了楊威手中,楊威又送給了於永濤,於永濤一直都當成寶一樣帶在身上。於永濤高中畢業後考進了海軍學院,而就算是進了嚴格的軍事學院,於永濤也冒著違紀的危險把這大半塊銅錢帶在身上,而現在,這大半塊銅錢就成了二人相認的信物,若非有大半個銅錢,臉和身體幾乎已經變形的於永濤,楊威是無論如何也認不出來的。

楊威眼睛睜開了,目中怒火一閃,又瞇了起來,神色不動地用下巴指向了被那個長髮青年拖出來的於永濤。

“哈哈,沒想到,你小子竟然喜歡這調調,這小子是來我這兒找麻煩的,被我教訓了一頓,傷得挺重了,怕是活不下去了,你要他也沒用,幹上兩次就得扔了,不如我再給你換一個,小伙眉清目秀,又乖巧,隨你折騰。”大剛嘎嘎的怪笑了起來,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掃了楊威一眼,一把推開手上那個十七歲的小姑娘,接著又從角落的人群裏拎出一個頗有奶油味的二十多歲的小伙來,小伙子身形瘦弱,臉色蒼白,衣服破損嚴重,甚至連生殖器官都露了出來,縮成一小團。

“怎麼樣,這小子才二十歲,細皮嫩肉,咱們這裏環境差了點,不過回去收拾一下,絕對合你口味,只要你願意,現在就可以試貨。”大剛獰笑著說道。

楊威咬了咬牙,腮幫子鼓了鼓,很想一拳砸到大剛那猙獰的臉上,敢情把自己當成背背了!自己的性取向一向正常,也並不歧視同性相戀,但是像這種直接加之於自己身上就讓人噁心了。

強壓下心中的衝動,楊威緩緩吸了一口氣,擺了擺手,走到於永濤身邊,目光冰冷,環視一圈,停在那個長髮小青年的臉上。

長髮青年瘦得如同一根竹竿,被楊威盯得心中發毛,終於怒了,鬆開抓著於永濤頭髮的手,揮拳就要向楊威打來,大剛眼疾手快,飛起一腳將長髮青年踹了個跟頭。

“找死是不是?這是誰?這是財神爺,是咱們的顧客,顧客就是上帝,有你這麼對待上帝的嗎?”大剛牛眼一瞪,大聲喝道,接著轉頭看著楊威,臉上似笑非笑,“別見怪,一幫混混,沒見過什麼世面。”

“沒事,我不跟他一般見識。”楊威和藹微笑,口吻中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式,絲毫不掩飾對那個長髮小青年的鄙視之意,氣得那個被踹了個跟頭的長髮小青年臉膛發紫,若不是有大剛在一旁盯著,怕是早就衝上來跟楊威拼命了。

“行了,就他,兩瓶水,一聽罐頭。”楊威開出了自己的價碼。

大剛抱著雙臂,咧咧嘴,右手支起來狠狠搓了搓鬍子拉碴的下巴,看向楊威的眼神滿是玩味之意。突然之間,他“嘎嘎”怪笑起來,曲指將臉上搓下來的一個泥球彈了出去。“對不起,這個不賣!這小子現在一身是傷,賣給你也活不了幾天,這要是放到從前,也算是劣質產品了,如果把偽劣產品賣給顧客,咱也算是砸了招牌,道上有句話:‘寧欺己,莫坑人’,所以這個貨多少錢都不賣。”他瞥了於永濤一眼,嘿嘿笑道:“那話咋說?!──對了,咱這就叫‘盜亦有道’!!”

楊威心裏暗自嘆了口氣,這大剛還真夠賊的!只是從一點蛛絲馬跡就看出來,自己跟於永濤的關係不一般,他那話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要借機抬價,宰自己一刀而已,楊威想了想,為了自己的兄弟,就算是自己光著屁股能把兄弟帶回去也值了,楊威正想順著大剛的話把價格抬上去,於永濤卻艱難的睜開了眼睛,等看到楊威時,原本暗淡的眼神猛地亮了起來,看到於永濤的眼神,楊威不由苦笑了一下,這下子,只怕自己想不脫光都不行了。

“誰?威子?你,你也沒死……?”於永濤使勁睜著腫脹的眼睛看了楊威一眼,神情當中帶著無法抑制的激動,連眼眶都紅了,說起來也是,眼看著這個世界從三個月前的天堂,到了此時猶如地獄一般,往昔的伙伴,親人,一個個的離去,能遇見一個熟人兄弟,那真的是最幸福的事情!

“今天我要是不來,你說不定就死在這裏了。”楊威說著,用眼角的餘光瞄了大剛一眼,大剛卻是冷笑一聲,拎著片刀走了過來。

“看來你們認識。”大剛怪笑起來,笑得冷冷的,一臉都是殺氣。

“我同學,好多年沒見了,沒想到今天在這能碰上,這還是我第一次碰到熟人,一個熟人在身邊,總比一個陌生人安全可靠多了,哪怕是受了傷的,大剛老大,你說是不是。”楊威頭也不回的說道,接著向於永濤看了幾眼,兄弟從小一起長大,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明白什麼意思。

“威子,還有二傻和大球,他們倆也在這兒!”傷勢頗重的於永濤晃了晃腦袋,哼哼著說道。

“他們兩個也沒死?”楊威幾乎要跳起來了,心中瞬間幾乎被強烈的幸福給電暈了,可是臉上卻仍然做出一副淡淡的樣子點點頭,忍得辛苦非常。
georgewan 發表於 2009-6-3 00:32
第七章

二傻和大球和於永濤一樣,都是楊威在學校裏的好哥們,不同的是,他們三個是飛彈軍子弟,楊威則父母都在內衛軍。

飛彈軍大院在南禮賢路口,內衛軍總部家屬大院在蟾宮公園對面,彼此只有兩站地的距離。為了解決自己部隊子女就學的問題,兩個部隊不約而同看上了附近教學質量最好的一所中學,這所中學又恰好位於兩個大院中間點。於是那所中學就成了“軍民共建校”──而飛彈軍和內衛軍的子女開始源源不斷地入校就讀。

在這些來自部隊大院的同學裏,喜愛軍事歷史的楊威很是交了幾個臭味相投的鐵哥們,其中和於永濤他們三個感情最好。

於永濤,名字很普通,但是卻極為聰明,從小到大,從不見他認真學習,一天到晚沉迷諸如《兵器知識》、《艦船知識》、《坦克裝甲車輛》、《世界軍事》這類軍事刊物裏,可是學習成績卻極佳,高中畢業,以極為優異的成績考進了海軍學院。

“二傻”真名叫劉海峰,家中足足三個兄弟,他排行老二,雖是“二傻”,但其實不傻,只不過他的模樣長得實在是有些寒磣,個頭足有一米八,遠遠一看,人道好一條彪形大漢,只可惜不能走近,他那張臉跟早年香港的一個著名醜星“大傻”極為神似,一樣的歪瓜裂棗卻滿帶憨氣,於是大家索性就叫他“二傻”。

據說在他上高中的某一天,一位老師在課堂點名的時候,無意當中把“二傻”這個外號給叫了出來,惹得哄堂大笑之後,這個名字算是徹底的坐實了,就連一些脾氣好點的老師都會時常叫出這個外號,期間劉海峰也曾多次反抗,可最後都被一幫兄弟鎮壓了下去,老老實實的接受了這個外號。

至於“大球”海參崴,更是了不得,海參崴這個名字跟羅斯國那個城市重名。其實“大球”他爺爺是個不折不扣的仇羅主義者,他爺爺當年在財寶島跟羅斯人的軍隊幹過架,再加上後來羅斯人的落井下石,所以海參崴他爺爺天天叫嚷著要打進羅斯去,把當年中國被佔的領土搶回來,成天喊著庫頁島是我們的,海參崴是我們的,也虧得他只有海參崴這麼一個孫子,如果再生一個,就得叫海庫頁了。

“大球”這個外號,是海參崴十五歲的時候得來的,那時候楊威惹了社會的一幫小混混,結果人家打上門來,楊威跟著一幫弟兄跟這些小混混在校門口幹了起來,當然,海參崴身為兄弟之一,怎麼可能放棄。

一場混戰下來,打退了那些小混混,而海參崴也不幸的被一個混混踢中了襠部,引起睾丸氣腫,那兩球脹得足有鴨蛋那麼大,吊在身下直晃悠。打那兒以後,就算是消腫了,也比尋常人大上一大圈,所以朋友人都叫他“大球”,而他也自鳴得意。

高中畢業沒有考大學,大球直接進了飛彈學院,畢竟他家一家子都是當兵的,雖然還沒出過將軍,但也算是軍人世家了。其實大球一點也不想進軍事學院,不過他老爹完全繼承了他爺爺的火暴脾氣,揚言他如果不進部隊練練,那就在家陪他練練──大球的老爹可不是一般人物,當年對南方一個小國越境反擊戰的時候,戰場上,死在他老爹手下的絕不下三位數,絕對是軍中的傳奇人物。

當年的四兄弟,三個進了軍校:於永濤海軍學院畢業後去了海軍的一個戰術研究部門;大球從飛彈學院出來在飛彈軍後勤工作;大傻成績比較差,先下連隊當兵,然後由部隊保送進的軍校,再往後調到機關當保衛幹事。

當中只有楊威進了大學,畢業後開始經商,雖然見面的時間少了,卻一點也沒有影響感情,可以說哥幾個之間,比親兄弟還要親上三分。

楊威借著頭部的輕微動作,不著痕跡地掃了大剛一眼,大剛卻是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楊威,也不說話,一副吃定了他的樣子,楊威的拳頭緊了緊,又鬆開,他心裏明白,現在自己正處於大破滅後的混亂世界,一個為了生存,可以直接用武力達成目的而不用顧及後果的無序社會,所以只是暗暗咬了咬牙,便伸手扶起了於永濤,回手抓起一瓶水來給他灌了幾口。

“嘿,你小子混得不錯阿,還喝娃哈哈呢,這水可是一天一個價啊。”於永濤緩過一口氣來,笑了笑,然後小聲地說:“小心一點,大剛這個心狠手辣,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楊威拍了拍於永濤的手臂示意他放心,然後轉過身來面對大剛,大剛嘴角高高的翹了起來,像是一只正在誘惑小白兔的大灰狼。

“這些東西都是你的,換他,還有我另外兩個兄弟,只要沒缺胳膊少腿,什麼都好說。”楊威說道,揮手將手上的背包扔了過去,儘量讓眼睛瞇起來,不把眼裏憤怒的流露出來,有什麼事情等過了今天,日後有的是時間討回來!

“啪”的一聲,大剛伸手將背包穩穩地接在手上,打開背包翻了翻,未開包裝的瓶裝水和水果罐頭、肉罐頭等都有一些,甚至還包括四條麵包、一塊巧克力,這些東西在這裏都算是寶貝了,當然,還有楊威身上那套防化服。

大剛哈哈一笑,突然將臉色一沉,同時將刀往自己的肩頭一拍,冷冷看著楊威。

“嘿,你開的價碼可不低啊,這些東西在我這個黑市足夠換二十個大活人,或是一條香煙,兩瓶酒,三十套衣服,不過他們的身價可不能跟一般人比,你這點東西還不夠──你這一包東西只能換他一個人,想要那兩個,還要一模一樣的兩包東西!”

“嘿,想不到核爆後,這人倒成了最便宜的東西,不過今天這價格波動也太快了,我可出不起,等我回去再湊湊吧。”楊威搖了搖頭說道。

“好,你回去湊,不過我這裏可沒有什麼藥品給他們用,估計要不了兩天,你那幾個兄弟都要見閻老大了。”大剛“嘎嘎”的怪笑著,絲毫不為楊威欲擒故縱的手段所欺騙,大剛不管怎麼說也是混在社會最下層的大哥,市場上的小販討價還價看得多了,手段可比楊威這個只會商業談判的家伙強多了,楊威哪能騙得過他。

現在是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楊威真的是無法扔下這幾個有著過命交情的兄弟,以地下基地裏藏的物資,他就像是一個身價億萬的大富翁,根本就不在乎那點東西。不過,他清楚,自己不能那麼容易答應,分毫必爭才是一個正常人應有的表現。楊威按捺住一絲焦躁,冷冷一笑,也不做聲,雖然心裏極為關心兄弟生死,不過此時卻不能亂了陣腳,否則的話吃虧的只會是自己,甚至把自己也可能搭進去,他在等,等大剛開價。

“人生在世,講究一個‘義’字,俗話說情義無價,這位兄弟,你那兩個兄弟,再怎麼跌份,恐怕也不止這點破爛吧?”大剛抖了抖楊威的背包,裏面的麵包水瓶晃盪出一陣悶響,“你身上這身防化服不錯,嘿嘿,只要把它留下來,你就可以帶走你的兄弟了。”大剛說著擺了擺手,身邊的一名乾瘦小弟直勾勾地看著楊威的防化服,幾乎挪不開眼睛。

老實說,如果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剛早就上去一刀劈了楊威,以往的“江湖”經歷,讓他早就明白了打蛇不死,反咬一口的道理。但現在既然做了“一方諸侯”,就必需遵守自己訂下的規矩,和楊威公平交易。這就是政治,是這個小小的地下社會的遊戲規則。

“媽的,把那兩個半死的家伙拎出來。”大剛飛起一腳踹在身邊那個瘦猴的屁股上,將瘦猴踹得凌空飛起,撲倒在地上又來了一個二次彈跳,滾落在帳篷邊上。瘦猴呲著牙揉著屁股爬了起來,跑到了帳篷後,拖出兩個壯碩的男人。

拖出的這兩個男人衣衫襤褸,幾近,只留下胯間的片片碎布,身上都佈滿了各種各樣的傷痕,有血紅的鞭痕,還有青紫的打擊傷,臉上更是青腫得像豬頭,幾乎看不清本來面目。

外面是零下十多度的低溫,地鐵站裏雖然點著火,人也多,可是仍然陰冷之極,這兩個男人身上的傷痕都早已變得青中泛紫,不少傷口甚至已經開始化膿,楊威看著不成人形的兩位兄弟,眼皮跳了幾跳,冷冷地瞥了大剛一眼,突然身形一動,大剛嚇了一跳,急忙退後一步,滿心戒備地抬眼望去,只聽“喀喇”一聲脆響,楊威拉下拉鏈,將身上的防化服脫了下來,陰冷的空氣透過身上的毛衣鑽進身體裏,讓他不由打了個冷顫。

“啪”的一聲,楊威將防化服扔到了大剛的腳下,抬了抬下巴,沉聲道:“東西都是你的,價值怎麼樣你心裏清楚,相信你也不介意再搭送幾件衣服吧,這次生意做的痛快,說不定下次還給你送來好東西呢。”楊威笑著說道,只不過這一次笑起來,只是提起了右側一側的嘴角,使得微笑看起來詭異之極。

“看您說的,你有情,咱有義,買賣一成,大家不就是朋友了麼?!”大剛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殺氣,但想了想後,還是轉頭向手下吩咐了幾句,一會功夫,幾套衣服送到了楊威跟前。

楊威默不做聲地扔給老宋兩套,胖子連忙走上前來,幫著楊威給他的幾名兄弟穿好,一聲不吭地背起了其中的一個。
georgewan 發表於 2009-6-3 13:16
第八章

老宋喝了楊威的水,吃了他的牛肉,又帶著他來到了地鐵站,在大剛這幫人眼中,他已經被歸到楊威一伙的,自然也不可能在旁邊看著楊威一個人動手,主動地背起了另外的一個,而於永濤的身體還算是硬實,強撐著站了起來,一手搭在楊威的肩頭,一行五人,就這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陰冷的地鐵站。

地鐵站門口,楊威回過頭來,心情複雜地向那黑乎乎的地鐵入口又看了幾眼,然後頭也不回的背著兄弟離開了。

楊威帶著人剛剛離開,大剛便向剛才被踹飛的瘦猴勾了勾手指頭,瘦猴在原地呲牙裂嘴地揉著被摔疼的屁股,根本就沒有看到大剛的手勢。

“媽的,出來混,怎麼連這點眼力都沒有?!”大剛不由大怒,衝上去又給了瘦猴一腳,踹得瘦猴抱著肚子嘔了幾聲,臉色已經變得鐵青,卻又不得強撐著在大剛的面前哈起了腰。

“帶兩個人,跟著他們,看看他們去哪,然後回來給我報信。”大剛冷冷說道,陰冷的語氣讓瘦猴打了個冷顫,吆喝了兩個人沖了出去,一個是臉上帶著刀疤,身形瘦長,另一個卻是個壯得像熊一樣的大漢,不過看上去有些傻愣愣的,七分兇惡中帶了三分憨氣。

回程的時候,因為多了三個傷兵,路更是難走,遍地都是破碎的混凝土塊和裸露的鋼筋森林,一不小心,就會有人受傷。

“有人跟上來了,九成九是大剛的人。”胖子有些慌張的貼著楊威的耳朵說道。

“我就料到他們會跟上來,哼,我拿出那些東西來,這小子要是不眼紅的話,他就不是他了!”楊威冷哼了一聲,怒得太陽穴上青筋直跳。

“我們,怕是甩不掉他們。”於永濤扶著楊威的肩膀,吸了口冷氣,忍著身體上的疼痛說道,“威子,馬上放下我們,憋上一口勁,我們哥仨還能幫你擋上一會,你們兩個身上沒傷,趕緊走……。”

“混帳!!”楊威勃然大怒,回過頭,惡狠狠地瞪著他,“你狗日地傻了吧,咱們打小時和人幹架,啥時候扔下過自己兄弟?這事你甭管,既然我猜到他們會跟上來,自然會有辦法對付。”說道最後,楊威慢慢放緩語氣,給了於永濤一個安慰的眼神,一行五人仍然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現一樣向前艱難行走著,中途依著一塊混凝土塊休息了一會,再次上路的時候,楊威的手上多了一根兩尺長的鋼筋棍。鋼筋棍是被核高溫融開了,一端圓滑,而另一端則是半融,被楊威在休息的時候,悄悄地掰下來了,雖然茬口並不算是鋒利,但是在沒有任何防護的情況下捅到要害上,仍然足以致命了。

借著繞過一塊巨大的混凝土塌牆的機會,楊威放下了背上的海參崴,於永濤會意地接了過來,咬牙將海參崴壯碩的身子背了起來,胖子背著劉海峰和於永濤微微錯開身子,卻又擋住了於永濤大半的身子,這樣一來,在後面看,根本就無法發現原本的五個人少了一個。

老宋這份細心讓留下來的楊威又是暗自點了點頭,看來自己還真是運氣好,從這位胖子大叔與自己相遇的時候起,楊威就對他頗有好感,這一趟走下來,胖子的表現更是讓人滿意。

楊威深吸了口氣,將兩尺長的鋼筋棍倒持在手上,背在手肘處,微微閉了下眼睛,回憶了一遍於永濤這幾位兄弟平時聚會喝酒時教過自己的東西。

楊威從前雖然是一個不算成功的商人,也算是有閒階級,除了一直堅持健身鍛煉之外,更是跟這幾位兄弟學了一些軍隊特有的格鬥手法。於永濤他們學到的格鬥大都是特種教官教的一招致命的手法,教給楊威也算是小小地違紀,不過兄弟之間,卻也沒有顧忌那麼多,今天楊威倒是有些慶幸,慶幸自己當初慫恿幾位兄弟教了自己這些零零碎碎的小套路,要不然的話今天就算是給他把刀,他都不知道該怎麼砍人。

周圍氣息異常陰冷,似乎連一根根神經都沉靜了下來,也許是一路上見過的死相凄慘的死屍比他前半輩子見得都要多,楊威現在都有些麻木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噴出胸肺,一時間,心神專注無比,極為耐心的守候著身後的獵物。

昏暗的天色給了楊威最大的掩護,黑暗中,那三個混混半彎著的身體隱約可見,笨拙地吊在於永濤他們身後幾十米遠的地方,在這樣的距離,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前方的人影,根本就無法分辨到底有幾個人。

刀疤臉曲著身子,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嘴裏卻不住地小聲咒罵著,縮著脖子,該死的天氣讓他覺得自己穿得太少了一點,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落後了十幾步。

等兩人都過去,楊威從混凝土塊後閃了出來,踩著刀疤臉的步調,屏住呼吸,悄悄靠了上去。瞧準時機,楊威一個跨步衝到了刀疤臉的身後,刀疤臉剛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一只有力的大手從頸側伸了過來捂住了他的嘴,鈍得要命的鋼筋帶著茬面捅進了他的脖子裏,捅穿了氣管。在一陣沙沙的響聲當中,刀疤臉翻起了白眼,楊威的手用力一扭,將刀疤臉最後那一點生機扭死在頸腔之內。

楊威悄悄放下刀疤臉,前面的大漢和瘦猴仍然毫無所覺,他慢慢跟在他們身後,兩人專注前方,緊張地緩步前進,不過這二人卻是並肩而行,沒有給楊威留下任何機會。

楊威心中稍稍權衡,決定先把那個大塊頭幹掉,剩下的那個瘦猴體質不如自己,就算是正面敵對也大有勝算。

大塊頭足有一米八幾,從背後捂嘴捅脖子這招用不上,楊威還記得,於永濤告訴過他,從第幾根肋骨向上斜捅進去,正好捅到心臟,具體的位置楊威記不太清了,不過還有一個地方很好認,那就是腎臟,在人體諸多內器官之中,腎臟位置相對獨立,也無太多的骨骼防護,只要捅破了腎臟,在沒有急救措施的情況下,一定必死無疑。

楊威拎著血淋淋的鋼筋快步跟了上去,帶著螺紋的鋼筋上不時掉下一兩塊軟骨的碎碴。

他將沾滿了血跡,變得有些滑溜的鋼筋在手裏緊了緊,慢慢潛到那大漢身後兩米外的地方。這時,瘦猴回過頭,張開嘴,似乎是想要呼叫刀疤臉,卻突然見到楊威正將一根血淋淋的鋼筋舉了起來,剎那間,瘦猴瞪大了雙眼,雙目中滿是驚訝和恐懼,一時呆若木雞,口中大張,喉頭嗬嗬,卻連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

楊威暗叫一聲壞了,顧不得距離並不合適,合身就向大漢撲了過去,鋼筋棍也準確地捅進了大漢的左腎部位,大漢慘叫一聲,一下子跳起來,“砰”地一聲前僕在地,顫顫抖抖地伸出手來,似乎是要去拔那根插入身體一尺有餘的鋼筋棍,可是手指頭碰到鋼筋上,卻怎麼也合攏不住,疼得大漢渾身痙攣,口中大聲慘叫。內臟受到這種來自體外的貫穿傷那種疼痛,不是每個人都能忍得了的。

楊威掃了眼倒在地上慘叫的大塊頭一眼,心中明白,這個最大的威脅算是解決了,只要再把瘦猴幹掉,就可以安枕無憂了,楊威不認為大剛有那種再派個暗哨的軍事素質,混混永遠都是混混,與受過軍事知識的軍人沒法比,而和他們比起來,楊威也算得上是半個軍人吧。

瘦猴的喉嚨動了幾下,艱難地吞下了一大口唾液,突然驚叫一聲,撒腿就向來路竄去。

用鋼筋棍連殺兩人,楊威手臂有些發軟,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楊威第一次殺人,即算是楊威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強,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虛脫,此刻後患未除,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要是讓瘦猴跑回去可了不得了,現在路已經走了一半了,大剛要是鐵了心,肯定能找到那個防核基地,一想到這裏,楊威的骨子裏像是湧出了一股熱氣,全身再一次充滿了力量,拔腿就向瘦猴追去。

瘦猴雖然長得又瘦又矮,可是跑起來卻是飛快,也不知是否是因為死神的鞭策,只是一眨間的功夫,就把楊威落出十幾米遠去,眼瞅著自己越落越遠,楊威急了,奔跑中俯身撿起一塊拳頭般大的混凝土碎塊來,借著奔跑的衝力揚手就扔了出去。

拳頭大的混凝土塊不偏不依,正砸在瘦猴的後腦勺,砸得瘦猴一個跟頭就扎到了地上,翻了幾個跟頭再也爬不起來。

楊威也是一愣,沒想到自己隨手這麼一扔,竟然正中目標。

“別殺我,別殺我,我什麼都沒幹,我才17歲……”

楊威騎在瘦猴後背上,一面雙手搬著瘦猴的腦袋一面聽他哀求,感覺得到兩腿之間夾住的人體,是那麼的瘦弱,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因飢餓而凸出的根根肋骨,他不禁猶豫起來……

“威子,有你的!!”於永濤壓抑不住一臉的興奮,在老宋攙扶下一瘸一拐挪了過來。

和興奮中的於永濤不同,老宋卻細心地瞧出了楊威臉上的不豫,再看了眼滿臉鼻涕眼淚的瘦猴,明白了。

“怎麼,下不了手?”胖子的聲音顯得發悶。

“他還是個孩子……”

“孩子?行啊,只要你覺得咱們倆一人背一個傷號外帶一個走道得人扶的,能看住一個跑得比猴還快的小子就成。”

在胖子眼中又出現針一樣的光芒時,這丫的話老是這麼不招人愛聽。

於永濤張了張嘴,興奮的神色一掃而空,像要打消楊威心底最後一絲抵抗,胖子連珠炮一樣吼起來,吐沫星子都快濺到楊威臉上了:“把你廉價的善心給我收起來吧!要麼你趕快動手,要麼你就是覺得咱們五條命抵不上他一條命!17歲,哼,大剛手下哪個手裏沒有幾條人命?”

楊威躲避著老宋咄咄逼人的眼神,臉色黯然,儘管他明白老宋說得都對,也清楚自己沒有選擇。但必須殺死身下這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孩子,讓他心中一陣陣發痛,兩個手臂不知不覺無力地垂了下來。

“行,咱們就這麼耗著,看你哥們的傷勢耗不耗得起?”老宋拍了拍身上的土,乾脆坐在了地上。

地上滿不在乎的胖子,遠處昏迷不醒的二傻和大球,身旁渾身血跡勉強站立的於永濤,還有身下那雙充滿了恐懼和求生的年輕眼睛,這一切匯成了一幅幅扭曲了的圖案,在楊威腦海裏拼命撞擊著,讓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啊!!!!!!!”楊威終於克服了自己的掙扎,歇斯底里的大喊一聲,雙臂用力一擰,瘦猴的腦袋轉到了身後,兩眼盯著騎在背上的楊威,眼中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眼中的神彩漸漸淡去……楊威的身軀不住地顫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怪異的力量再一次充滿了全身,好像把瘦猴的靈魂力量都吸取了進來一樣,他突然打了個冷顫,有些悚動,自己剛剛那種感覺實在怪異,自己明明閉上了眼睛,可是那雙空洞失神的瞳孔,居然能清晰地在他腦海浮現出來。

五個人又重新上路了,老宋有意落後了幾步,悄聲對於永濤說:“他這一關總算過了!”年輕的海軍軍官點了點頭,抿緊了嘴唇,眼中滿是淡淡地哀傷。

半途中,扔掉的自行車被楊威重新撿了起來,在老宋的幫助下,用路邊的鋼筋做了兩個簡易的架子,一邊一個馱著兩名傷重無法行動的兄弟,這樣一來,雖然遇到太難走的地方仍然要背起來,但是速度還是快了許多,三個小時後,幾人終於回到了胖子棲身的那棟別墅的廢墟外。

天際陰沉依舊,分不清晝夜,漫天的陰雲讓人心裏堵得發慌,楊威對老宋道:“宋叔,咱們稍微歇一會,把老人家接上就走吧。到了我那兒就好了,雖然環境一樣的糟糕,但起碼能吃得飽,也凍不著。”

“嗯。”胖子臉上露出一絲感激的神色,點了點頭,將身上那件破窗帘裹得緊了一點,大步走進了別墅,十幾分鐘後,胖子又獨自一個人踉蹌著走了出來,雖然臉上的表情沒變,但是卻顯得更加的青白。

“怎麼了?”見胖子只有單獨一人出來,楊威猜到了大概,但還是問了一句。

“我娘死了,哎……死了也好,省得受苦。”胖子臉色蒼白,身軀搖搖晃晃,就像是喝醉酒了一樣,語聲卻是出奇地平淡,好似是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楊威滿臉錯愕,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幾句,但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將那幾句空洞的安慰咽了回去,此時此刻,又有誰會不明白,在這種遍地輻射,當一個妙齡少女只能換一罐牛肉,當人類的尊嚴被漠然踐踏,當人性都用來交換生存的時代,也許真如胖子所說的那樣,死亡也許就是一種解脫。只可惜,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自殺的勇氣。

天空依舊陰霾,眾人默然無語。

“我們走吧。”於永濤突然打破了寂靜,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走吧。”楊威無意識地應了一句,推起自行車向城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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