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時代1950 作者:嵩山坳 (連載中)

wiselin 2010-1-27 09:11:1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 24262
第一卷第1節 再生
  寒風夾雜著細小的雪粒,劈頭蓋臉的吹打在行人的身上,讓人覺得仿佛全身的熱量都被這股冷風吹散了似的那麼針紮般的疼痛:“根據科學家計算,人類身體的60%的熱量都是從頭部散發出去的!”艾飛喃喃自語的說著這個時代沒有人能夠聽得懂的語言,縮緊了脖子,大步流星的向位於上野車站邊的家中走去。

  街道上靜悄悄的,只有路邊掛著寫有‘立吞’字樣藍布門簾的酒館裏不時的傳來陣陣笑聲和說話聲,透過昏黃的燈光和布簾的縫隙,艾飛甚至還看見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父親的身影,他站在那裏,正在一邊往嘴裏送納豆,一邊回過頭去和身邊的同伴聊天,看他滿臉興奮的樣子,可能早已經把家中正在為今天晚上吃什麼而發愁的妻子忘得幹幹凈凈了吧?

  不遠處的上野車站鐵橋下,昏暗的路燈照射著路面,幾十個身穿灰布大衣的男男女女弓腰縮背的抵抗著寒風,放在腳下的桌布早已經失去了本來的顏色,在桌布上,放著一些散落的物件,都是一些生活中的小物品,有眼鏡盒,刮胡刀,用來買菜的籃子,甚至還有人把家裏的木盆拿了出來。除了這些日常用品,也有一些腦筋活泛的人想到了其他的辦法,花錢購買一些紙張和煙葉,搓成卷煙出售——正式的香煙在日本是很少的,除了價錢昂貴,還需要憑票供應。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得到的——這裏是上野區居民自發組織起來的集市,說集市不是很恰當,應該叫黑市才對——在日本語中,叫暗市。

  戰爭不但給被侵略的國家,也給日本帶來了極大的傷害。沒有辦法,本來國家就小,資源又有限,經過十幾年的折騰,有什麼家底也都給折騰光了!現在的日本國民,說他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有點誇張,用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形容卻是絕對得體的。生活資源的極大匱乏讓人民想出了自己的辦法,就是以物易物。類似上野車站鐵橋下的暗市,在日本到處都是,無非就是有大有小而已。

  艾飛的腳步走近,立刻有期待的目光向他投射過來——在這樣的天氣裏做生意,簡直是太辛苦了:“……”待到他走遠,小商品的主人發出一聲無聲的嘆息,扭開了頭去。

  離開電車路,踩著咯吱咯吱作響的積雪,下了一道緩緩的斜坡,附近有許多人家,都圍著竹籬或木籬。艾家圍的是密密的木籬,一所整齊雅致的平房,算是相當雅致的所在。開門走進玄關,一邊低頭脫鞋,一邊喊了一聲:“回來了!”

  “啊,你回來啦?”37歲的艾幸子快步跑出玄關:“辛苦了,今天很冷吧?”

  “是啊,確實很冷。”艾飛把書包放在玄關的入口,舉步走進房間:“今天吃什麼?媽媽?”

  “今天吃好燉!”艾幸子在兒子的身後把他的棉鞋鞋尖朝外——為了出行的方便,才跟著他走進室內。

  “好燉?”艾飛楞了一下,饞嘴的咽了口唾沫:“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今天是小飛君(這裏的‘君’不是中國人熟悉的桑,而是更適合生活口語的‘坤’)的生日呢!你忘記了嗎?”

  “啊,是嗎?真的忘記了呢?”艾飛不好意思的一笑,尷尬的撓起頭來。

  “小艾君的樣子好可愛呢!”艾幸子笑瞇瞇的拿兒子打趣了一句,重新走進廚房開始了忙碌。

  艾飛在客廳坐下來,伸長了雙腿——已經到這個世界半年的時間了,他還是不能適應日本人盤膝而坐的生活方式,總要一個人占據很大的空間——這也是艾幸子和艾豬太郎最反對他的一點,本來嘛,只有不到5榻榻米的(約合12平米)的客廳,他身高腿長的,別人還怎麼走動?奈何說了幾次他始終不聽,夫妻二人也只得作罷了。

  看著艾幸子在廚房緊張的忙碌的背影,艾飛陷入了痛苦的自責中:如果當天不是橫穿馬路,自己應該……?嗐!想這麼多做什麼?現在說什麼也都太晚了!

  艾飛本來是21世紀初的一名大學生,主業是學習美術設計,在學校也算是風雲人物,學校舉辦的劇社,各種的社團都有參加,算得上是少有的多面手,在剛剛進入到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就已經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了某金融公司的聘書,甚至不用像那些被擴招進來的同齡人那樣,為了畢業後的工作而奔勞,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在畢業前不久,竟然因為一次車禍來到了1949年的日本!日本?活見鬼,天知道上帝是哪根筋搭錯了線,居然把自己扔到了這裏?神啊,救救我吧?

  也許自己不用換名字是這一次重生的歷程裏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吧?艾飛心中只有想著,自己附身的男孩兒原來的主人叫艾飛,今年18歲,是東京上野獨立男子高中的一名高三學生,家中的人口嘛,母親艾幸子,負責家務和伺候丈夫孩子,父親艾豬太郎,曾經參加過侵華戰爭——當年是關東軍的一名少佐,戰爭結束的時候,被蘇聯紅軍俘虜,帶往西伯利亞的米基科夫戰俘營兩年,在北極圈嚴寒的空氣中苦苦煎熬的700多天,終于回到了祖國。除了一身的傷病和關節炎,他的左手的兩根手指永遠的留在了那裏,不過,不管怎麼說,他總算是活著回來了。

  回到國內之後,在一些前期回國的戰友的幫助下,在一家鋼鐵企業做業務經理——他在戰爭開始之前的職位,這也是政府為了照顧在中國戰場上出過力的士兵的一種方法——日本政府對於這些人的照顧和安排總是優先考慮的。

  玄關處的腳步聲響起:“回來了!”

  “您回來了?”艾幸子第二次放下手中的活計,跑到門口迎接丈夫的歸來:“辛苦了!”

  “唔……”艾豬太郎的聲音聽起來聽愉快,可能是酒喝舒服了吧:“天氣真冷啊?”

  “是啊,所以說辛苦了嘛!”

  “呵呵……”夫妻二人同時微笑起來。

  艾飛在客廳中聽得清清楚楚,心中不屑:這也值得好笑嗎?貧瘠的國家,貧瘠的民族,見過什麼啊?

  艾豬太郎倒是沒有想到兒子比他回來的還早:“啊,你回來了?今天很早嘛!明天還去嗎?”

  “要去的。明天是最後一天,然後就放假了。”

  “唔,放假就可以休息一下了。”艾豬太郎不滿的瞪了一眼四仰八叉的坐在榻榻米上的兒子一眼,嘀嘀咕咕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紙包:“生日禮物!”

  “給我的?”艾飛真有點驚訝了,也學著艾豬太郎的樣子坐好:“真的嗎?”

  “是啊。”艾豬太郎微笑著一回頭:“喂,孩子他媽,禮物呢?”

  “啊!是的。”艾幸子不好意思的一笑,從廚房下面的櫃門裏拿出一個大很多的紙包:“小飛君,生日快樂。”

  艾飛把紙包用雙手接過來,在額頭的位置舉了一下表示感謝:“謝謝您,父親,謝謝您,母親。那麼,我就收下了。”一邊說著,他一邊打開了艾豬太郎送給自己的禮物:竟然是一塊手錶!

  還好的是,艾飛總算繼承了一部分屬于本來主人的記憶,對於日本人的這種生活中的細節大約知道一些——用一種在中國人看來無比誇張的口吻叫了一聲:“這……真是太感謝了!謝謝您!”

  “這是我的手錶,今天特別找人修理清洗了一下。送給你吧?”

  “謝謝您,父親!”滿臉帶著笑容,艾飛打開了媽媽的禮物,裏面是一頂毛線帽子。應該是媽媽用手織就的吧?他就這樣直接把帽子戴在頭上:“唔,很暖和,謝謝您,母親。”

  “喜歡嗎?”艾幸子一邊用抹布擦著手,一邊笑瞇瞇的問道。

  “很喜歡,謝謝您,媽媽。”

  艾幸子回身走到廚房,端來一個砂鍋,裏面的事物還在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泡:“好燉做好了!”

  所謂好燉,就是把肉塊,土豆,還有一些豆製品放到鍋裏一次性的煮出來而製成的,在1950年的時代,這樣的一頓飯確實算得上相當高級了——對于艾豬太郎這樣的工薪階層來說。

  主食是高粱米飯,對於生活在21世紀的大學生艾飛來說,吃上一頓半頓還勉強可以說是改善口味,但是天天如此,簡直就是受罪了。但是不吃還能怎麼樣呢?經過了大戰的傷痛,日本的社會供給非常貧乏,每天能吃上一頓可口的飯菜已經耗盡了艾幸子的腦筋,他又怎麼能提出過分的要求來呢?

  “那麼,我開動了!”

  吃過了晚飯,艾豬太郎踢啦著木屐慢吞吞的走出大門,到鄰居家打麻將去了,艾幸子一如既往的收拾碗筷,艾飛呢?拿起了放在門口的《朝日新聞》看了起來。在財經版上,用通欄大標題上寫著:日美兩國就匯率談判正在進行中:“…………《朝日新聞》獨家報道日美兩國就日圓對美金的匯率進行的談判正在進行中,據本次談判的日方首席代表,金融經濟財政擔當大臣池田勇人君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說道:‘美國對於日本的援助與救助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物價與工資輪番上漲的惡性循環,但是,如果僅僅憑借這樣的原因就認為日本會按照美國的邏輯進行市場經濟的發展,那麼,這樣的論點無疑是非常愚蠢和可笑的!’”

  艾飛冷笑著放下報紙:“還在嘴硬嗎?不靠美國,難道靠日本人自己?簡直是愚蠢!幹你娘的小日本,就是他媽的嘴硬!”

  艾幸子聽不懂他嘴裏冒出來的奇怪的言辭:“什麼?”

  一直到母親拾掇完畢,艾豬太郎還是沒有回來,不用問,麻將牌對他的誘惑比起自己的妻兒要重要得多:“我的衣服呢?已經整理好了嗎?”

  “嗨伊!在衣櫃裏。已經洗凈熨好了。”

  “哦。”艾飛答應一聲,低下頭去繼續翻閱著。忽然,一則新聞引起了他的注意:“……《朝日新聞》社於昭和24年冬召開第一屆百萬人小說大賞,本次大賞由著名偵破小說家江戶川亂步殿構成並擔任偵破小說評獎人;橫溝正史殿擔任藝能類小說評獎人,除以上諸君,尚有著名小說家井上靖殿,井伏鱒二殿親任評委,必可在同等條件下,做出最客觀之評價!本次大賞設定獎項如下:分類小說第一等獎各一名,獎金30萬日元,二等獎三名,獎金20萬元,三等獎5名,獎金10萬日元。本次大賞不設題材,創作方式的限制,只為更多有意于文藝創作道路上前進的諸君都可以報名參加,投稿可寄到東京都,大阪,名古屋本社和北海道支部與福岡本部。最下面寫著各自的地址。

  這樣的一則消息無疑讓他覺得很刺激:30萬日元?在1950年代絕對是一筆相當誘人的財富呢!如果自己參加,會怎麼樣呢?自己參加?艾飛驕傲的笑了:那還有日本人的事嗎?

  再看一看報紙上規定的截至日期,是到1950年的1月22日。時間上還來得及。艾飛想了一下,既然這種徵文活動沒有設定題材的限制,就用自己最拿手,也是最喜歡的的偵破小說來入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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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elin 發表於 2010-1-27 09:12
第一卷第2節 牛肉
  天亮的時候似乎地震了,只不過他年輕人睡得沉,不知道是自己在做夢還是怎麼回事罷了。把縮成一團的身體從被窩裏探出來,呼吸間可以看見一團白氣在口鼻間升騰。
  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不快不行,屋裏太冷了,一出被窩就渾身打顫——走出臥室的時候,廚房中的艾幸子已經開始了每天的忙碌:“早上好。”

  “早,媽媽。”艾飛洗了把臉,蘸著牙粉刷刷牙,水也那麼涼!

  “地震了,知道嗎?”

  “真的地震了嗎?我還當是在做夢呢。”

  “是啊,還好不是很大。唔,小艾君貪睡的毛病還是一如既往的呢……”艾幸子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好笑,捂著嘴巴輕笑起來:“啊,對不起,今天是小艾君的最後一天上學了吧?還沒有準備早飯呢!”

  艾幸子向兒子道過歉,趕緊準備早飯,艾飛在她身後站著,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和不時停下來暖手的小動作,心中一軟:“怎麼了,水很涼嗎?”

  “啊!什麼?”

  “我是說,水很冷嗎?”

  “是啊,是很冷啊!”

  艾飛想了一下:“等幾天吧,等幾天就不會冷了。”

  艾幸子滿臉的不明白:“小飛君,你說什麼?”

  “我是說……”艾飛一擺手:“等我做出來,您就明白了。哦,我得走了。再見,媽媽。”

  “早餐!”等艾幸子追到門口,兒子已經消失在了早晨的晨光中。

  艾飛走在街道上,向著學校的方向行進著。早起的行人來往穿梭,無數張在他看來一模一樣的臉孔在身邊經過,而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因為未來生活的不確定性而造就的無奈和困苦,一個個像是行屍走肉一般,臉上沒有半分神彩,當然,營養的匱乏也是一方面的原因。看起來,歷史的記載沒有錯,戰爭剛剛結束的幾年時間裏,日本的悲慘更勝於中國呢!

  一路觀察著,一路來到了學校的門口,在原本的主人的記憶中,獨立男子高中是上野地區首屈一指的名校,也曾經有多名學生從這裏進入東京大學深造,然後進入日本的政壇。本來古色古香,完全是一派明治維新風格的教學樓和主教學樓門口的伊藤博文的雕塑早已經因為不同的原因消失了——前者是毀於盟軍的轟炸,後者是因為戰爭的需要,被作為戰略物資而徵用了——當然,是在某些激進派的強烈要求下。

  原來有六層樓高的主體教學大樓,現在只有樓基座還矗立在寒風中,其他的,連同被轟炸時無辜喪命的師生一起,消失在了地平線的遠方。整個的校區像是一個巨大的,還沒有竣工的建築工地,只是少了人聲的嘈雜和機器的轟鳴,僅此而已。

  轉過這片廢墟,後面是臨時充當的教學區,一拉溜十餘間簡單的房屋,屋頂上支出來的煙囪還是冒著裊裊青煙。在這十余間房中,只有5間是用來上課的,其他的幾間都是用來給教師辦公,甚至是給無家可歸的教師作為臨時居所的。

  幾步走到自己的教室前,裏面已經有十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從一個面目清秀的男孩兒手裏接過市場上很少見的駱駝牌香煙在點燃,冬天的教室門窗緊閉,不一會兒的功夫,屋子裏就彌漫著嗆人的煙味兒了。

  艾飛認得給大家發煙的男孩兒,他叫青葉長助,他的父親是當年日本海軍少壯派中很有名的旗手,海軍航空兵大隊的飛行中隊長青葉卿少將,參加過淞滬會戰和著名的珍珠港事件,甚至在中途島海戰前期還曾經參加過護送山本五十六的飛行編隊,在後者被美國的空中擊斃之後,青葉卿因為內疚而破腹自殺,卻被同伴救了下來,現在,這個傢伙還在日本軍部供職。

  因為工作的便利,青葉長助經常可以通過父親弄來現在市場上非常缺少的,只有配給給軍隊的緊俏物資,例如香煙了,口香糖了,牛肉幹了,巧克力了,甚至是女用的尼龍絲襪。他曾經見過他拿來一塊美軍的飛行員佩戴的天王牌防水錶,品質非常高級,不過這塊表他也只是戴過一次,轉天再來上學的時候,就沒有出現在他的手腕上,倒是臉上多出了幾道明顯的傷痕。

  幾個人抽了會兒煙,青葉驕傲的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在眾人看來很奇怪的東西:這是個半尺高,上面粗,下面細的圓筒形的鐵皮桶,上上下下都是用電鍍的鐵皮包裹著,看不見任何的可供拆卸和打開的裝置,靠近較細的底部有一圈密密麻麻整齊的小窟窿,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而且,這上面的標簽被人有意撕了下去,光滑一片,什麼說明也沒有。

  青葉的眼神在眾人臉上掃視了一圈,驕傲的昂起頭:“知道這是什麼嗎?”

  “…………是炸彈?”一個膽小的聲音響起。

  “白癡!這不是炸彈,這似乎是某種工藝品。是不是,青葉君?”

  “對對對,就是工藝品。”還是那個膽小的傢伙:“早川君說得對。是不是?”

  艾飛心中好笑:這個膽小的傢伙叫渡邊秀夫,為人軟弱,沒有半點屬於自己的主意和主見,任何一個人發表意見的時候,他總是第一時間隨聲附和,這一次也不例外。

  “告訴你們吧,這是罐頭!專供美國士兵戰場使用的罐頭!裏面是牛肉,可好吃呢。”

  渡邊秀夫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青葉君,真的是……牛肉嗎?”

  艾飛知道渡邊秀夫為人很嘴饞,聽見裏面是牛肉,可能把他的饞蟲也給勾起來了。

  “當然是真的。我吃過的,很好吃的呢!要不要吃吃看?”

  “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得自己打開它!”青葉把罐頭在手裏上下拋了幾次:“奇怪的是,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打開的。”

  “誒?”

  青葉嘻嘻一笑:“其實也不很困難,只要有渡邊君在,任何難解的問題,例如這個奇怪的罐頭,也就不再是問題了,不是嗎?”

  眾人一片哄堂大笑!原來渡邊可能是在成長期沒有養成良好的習慣,兩顆巨大的門牙向外鼓著,簡直就是天然的罐頭起子。

  渡邊陪著大家乾笑了幾聲,從青葉手中拿過罐頭,左右端詳了一會兒,真的呢!這可怎麼打開啊?正要準備採用破壞的方式打開它,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拿過了罐頭:“啊,艾君,早。”

  艾飛大模大樣的點點頭:“早。”隨即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中的罐頭上,大約看了幾秒鐘,他已經做到心中有數:“青葉君,你真的想把它打開嗎?”

  “當然!”青葉有些虛榮心過盛,人倒不壞:“艾君可以打開嗎?打開來我們大家品嘗一下?”

  “那好吧。這種東西叫做一次性加熱罐頭,等一會兒我打開來你們就可以看見了。”說著話,他把罐頭放在耳邊搖了幾下,確定了正反方向,然後掄起罐頭重重的砸在了課桌的角上,罐頭的鐵皮立刻被砸裂了,露出一道整齊的邊縫,用手擰動幾下,罐頭的下麵出現了一個鐵皮的小碗,裏面放著一層粘糊糊的膏狀物,提鼻子嗅了嗅,是酒精。艾飛知道,自己總算沒有在眾人面前丟臉。

  再往鐵皮桶裏面看去,裏面有一個可以折疊的湯匙,一個類似易開罐的拉環出現在底部,拉開拉環,裏面就是已經給凍得結結實實的牛肉,上面的牛油也已經因為天氣的原因固化了。

  艾飛順手在課桌上的火柴盒裏拿出一支火柴:“渡邊君?”

  “誒?”

  看他靠近了自己,艾飛飛快的用火柴在他的鬢角上蹭了一下:“哎呦!好疼!”

  在大家的哄笑聲中,艾飛把點燃的火柴放進那一團膏狀物,火苗立刻躥了起來,他這才把罐頭輕輕的放在火焰上,小小的火焰從酒精爐周圍的一圈小窟窿眼裏冒出,舔舐著鐵皮,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可以聽見牛肉湯遇熱發出的滋啦茲啦的聲音,鼻管中也聞到了讓人垂涎欲滴的香氣。

  “真香啊!”這些正在長身體,卻只能靠土豆,蘿蔔過日子的孩子們,乍一聞到這誘人的肉香,都有點控制不住了,又以嘴饞的渡邊為甚:“青……葉君,……?”

  “吃吧,吃吧。”

  看主人這麼痛快,年輕人哪里還沉得住氣,把腦袋湊到一起,圍攏了過來。

  “艾君真是奇怪的人呢!”

  “嗯?什麼?”

  青葉在他的身邊坐下,再一次重復了一遍自己的感嘆:“為什麼你會知道這樣的東西呢?還有在打開之後,為什麼不願意品嘗一下呢?”

  “曾經聽人說起過,就記住了。而且,青葉君您認為在渡邊君的大齙牙之下,還有別人的品嘗的餘地嗎?”

  青葉被他的話逗笑了,回頭一看,果然,渡邊已經吃得連呼帶喝的了:“喂,安峻君,你已經吃了三口了!該輪到我了。”

  艾飛輕描淡寫的把這件事敷衍了過去,猛然給他想起一件事來:“青葉君,拜託你件事可以嗎?”

  “一貫不願意向人低頭的艾君也要……”

  “………………”

  “……”青葉看著他黑白分明的雙眸,不知道為什麼,不自然的收起了一派得意洋洋的德行,二郎腿也放了下來,卻還是不死心似的嘀咕了一句::“哎呀,真拿你沒有辦法,是什麼事?”

  “我想拜託青葉君為我尋找點東西。”

  “是什麼?香煙還是巧克力?”

  “不是的。我需要的東西很多。你最好記一下。嗯,一個鐵皮桶,一卷電線,嗯,最好可以有5米長,兩塊銅牌,要兩英寸乘以兩英寸的,再要一盒彩筆,12色的,可以嗎?”

  青葉迷惑的眨眨眼:“這樣的東西?你準備做什麼?”

  “天氣太冷了,晚上能夠洗個熱水澡再睡覺該是多麼舒服的一件事啊?”

  青葉有點跟不上他跳躍式的思維方式,尷尬的撓撓頭:“什麼?”

  “沒什麼。幾時可以給我?”

  “盡快吧。啊,要放假了,送到家裏嗎?”

  “那真是太感謝了!”艾飛低下頭去。

  教室的門給人推開,負責教授國語(相當於中國的語文)的老師吉田朋慢吞吞的走進教室,走到講臺上先是一個鞠躬:“早上好。”

  “早上好,先生。”

  “一個學期以來,辛苦了!”吉田朋55歲,花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鞋拔子臉上,高高翹起的下巴總是讓艾飛想到後世的某個著名的主持人。他是那種很老派的教師,最注重個人的儀表,卻不大注意和學生們的溝通,每一天上課只是自顧自的講解著知識,至於孩子們可以聽進去多少,他是不會去過問的:“在即將開始的假期裏,希望諸君可以不要過多的沉迷於享樂,要知道,日本民族遭受到了嚴重的時刻,諸君都要為國家的進一步富強做出自己的努力!所以,請繼續堅持自己的努力,諸位!”

  這樣一種充滿了大和民族特色的激勵講話對于艾飛來說,其吸引力還不及一部糟糕的晚餐,在吉田滔滔不絕的說著的時候,他已經神遊物外,開始思考為這一次參加百萬人小說徵文而進行的創作了!他準備動手寫作的,就是後世非常著名的一部推理小說,號稱世界十大推理小說之一的《點與線》。

  《點與線》的篇幅很短小,內容也不是很復雜,幾乎任何一個讀者都可以在一開始的章節中判定出兇手的身份,不過,他到底是怎麼進行的犯罪勾當,就值得大書特書了。但是現在的情況有點不同——一些原本書中提到的火車和相對應的時刻表還沒有出現呢!這樣看來的話,自己似乎有必要買一本列車時刻表了吧?唔,不知道貴不貴啊?
wiselin 發表於 2010-1-27 09:13
第3節 事與願違的寫作
  “什麼?一本列車時刻表要89日元?”
  “是,是,是。”滿面笑容的書店老闆點頭哈腰的說道,那副表情在艾飛看來無比的討厭!

  再一次拿起時刻表翻看了一會兒,他只能無奈的放在了書架上:“太貴了,買不起啊!”

  “那麼,謝謝您的光臨。”書店老闆臉上的笑容沒有因為這個男孩兒最後的決定而消失,反倒顯得更和煦了。

  走出離家不遠的街角書店,艾飛攏了攏被冷風弄亂的頭發:他媽的,就沒有一件事順利,真是活見鬼。

  “嘟嘟!嘟嘟!”身後傳來汽車喇叭的聲音,他趕緊躲到一邊,讓開了去路。誰知道汽車居然在他身邊停了下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艾君?”

  艾飛一抬頭:“啊,青葉君,您怎麼……”

  青葉長助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探出頭來,正在笑瞇瞇的看著他:“上來?”

  艾飛這才看清楚,這是一輛美國軍用的道奇吉普車,開車的是一個滿臉沒有睡醒的倦意的年輕人,可能是青葉通過父親聯系的什麼人吧?一沉吟間,他拉開了後面的車門:“啊,好大的鐵桶啊?這是給我的嗎?”

  “當然。答應過的嘛!”青葉嘻嘻笑著:“不過,你得告訴我,這是做什麼用的?”

  “很簡單,不過是個用來盛放熱水的大桶罷了,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嗎?晚上洗個熱水澡再睡覺是無比舒服的?”

  “用……這個盛熱水?你準備怎麼加熱這樣的大桶?火嗎?”

  汽車再一次啟動,艾飛一邊扶著鐵桶,一邊給他解釋:“把兩塊銅板放在水裏,然後通電,就可以加熱了。”

  “…………”青葉呆呆的看著他:“那……不就會短路了嗎?”

  “理論上是的,實際卻不會。水只有非常非常純凈的情況下才會在通電後短路,而我們現在使用的水,是不會有這樣的效果的。”

  青葉捯氣兒似的哼了幾聲:“你又知道?你試驗過?”

  “如果我說,在我製造好了這樣淋浴設備之後,邀請你來作為第一個實驗者,你會不會感謝我?啊,這裏就是了。”

  汽車停穩,在青葉和司機的幫助下,把大桶卸在了門口,艾幸子聽見門口的動靜,趕緊跑了出來:“你回來了?”

  “啊,媽媽,這是我的同學,青葉長助先生。”

  “您好,我是艾飛的媽媽,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青葉彎腰施禮:“初次見面,請多關照。我是青葉長助。”

  艾飛不理兩個人在這裏互相行禮,探頭往鐵桶裏看了看,電線,銅板,鐵管,電線,還有一盒彩筆,都是自己需要的:“那麼,青葉君,多謝了。”

  “…………”

  “幹什麼?”

  “得了!艾君,讓我開開眼吧。我真的想做第一個試驗者呢!”

  “那你可要幫忙啊!”說笑著,兩個年輕人開始了勞作——其實只是艾飛一個人在工作,青葉,他不搗蛋就已經很不錯了!在艾飛工作的過程中,他一直叉著兩只手在旁邊跑來跑去,卻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安裝這樣一個簡易的熱水器比很多人想像中要困難得多,要把上下水管連接好,還得做好密封,電線的鋪設既要考慮到電流的容量,還不能放到任何人都可以看見的位置——為了美觀,最後還有最主要的,就是把熱水管和涼水管與廚房的水喉連接好。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暗了下來。

  到最後要連接電源的時候,青葉和剛剛知道自己兒子要做什麼的艾幸子似乎對他的理論有所懷疑,手捂著耳朵遠遠的躲開了:“艾君,……你確定真的可以嗎?”

  用螺絲刀把電線安裝好,艾飛合上了開關:“瞧,我說過,沒有任何問題的。”

  “啊,是真的呢!”艾幸子將信將疑的走過來,摸了摸鐵皮桶:“小艾君,不會有什麼問題嗎?”

  “等一會兒吧。先到外面坐一會兒,一會兒水就會熱起來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可就是太感謝了!”說著話,艾幸子用無比激動的語氣和表情給兒子和青葉長助鞠了一個躬。看她的樣子,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艾飛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有水喝嗎?我有點渴了,我想,青葉君也是的吧?”

  “嗨伊,嗨伊!媽媽多糊塗?居然忘記了給你們倒水了?”

  兩個年輕人在小小的客廳坐下,青葉前後左右的打量著:“啊,很……可愛的房間呢!”

  “你是不是想說……很小的房間?”

  青葉笑了起來:“啊,這是什麼?圖畫嗎?”

  “這個是我準備投遞到《漫畫少年》的一部作品,說起來,找你要彩筆也是為了給這本漫畫上色呢!”

  “…………艾君,你不會是準備畫漫畫吧?”

  “日後怎麼樣還暫時不知道。不過現在嗎,應該算是吧?其實,正式的來說,這一次畫的應該是連環畫,不能算作漫畫的範疇。”

  “好棒啊!這樣說來的話,艾君是以曾經創作過發行量達到40萬冊的著名漫畫家手塚治蟲為目標了?”

  艾飛知道他說的是指1947年手塚治蟲推出的漫畫單行本《新寶島》在全國賣出40萬冊的轟動性新聞:“相信我,青葉君,這一次的作品如果真的可以推出的話,你就會知道什麼叫轟動性的新聞了。”

  “那麼……”青葉的手在桌上無意識的翻動了幾下紙張:“我……可以看看嗎?”

  “當然可以。為了表示我對你的感謝,希望青葉君可以做我的第一個讀者。”

  “真的啊?”青葉不再猶豫,一把拿過了本本:“マリンビスケット(海洋餅干)?”他抬起頭來疑惑的看了對面的同學一眼,又低下頭去翻看了起來。

  只看了幾眼,青葉就抬起頭來,眼神中一片迷惑:“艾君……”

  “什麼?”

  “看不懂!”

  “誒?”

  “這些……”他把畫紙放到桌子上,用手指比比劃劃:“這些……看不懂。”

  艾飛湊過來一看,原來,他說的看不懂是指一些在畫面上出現的文字:一些用英語書寫的擬音語和擬態語——這是他從鳥山明的漫畫中學習借鑒來的:“這只是為了在賽馬的場面和畫圖中增加一些臨場的感覺而增加的語氣詞,青葉君不用擔心這個的。”

  “但是……為什麼這樣使用呢?”

  “這是一個發生在美國的故事,我拿過來只是認為這種美國的大蕭條的情況和現在的日本有點類似,不過既然自己決定要使用美國的故事作為題材,在創作上就要盡可能的貼近一點對方的語言環境和生活狀態。我想,讀者應該會想到這樣使用文字的必要性吧?”
wiselin 發表於 2010-1-27 09:14
第4節 苦澀的生活
  說是做新建成的浴室的第一個實驗者,不過那只是年輕人之間的笑談,青葉長助在艾飛家消磨了一會兒時間,這才起身告辭。
  送走了同學,艾飛走到小小的衛生間巡視,大桶裏的水已經早開始翻花,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沸騰了吧?看了看手錶,距離自己合上開關,也不過是用了40多分鐘的時間,嗯,效率蠻高的呢!

  再回到廚房,打開水喉,冒著熱氣的水流急沖而下,為這個寒冷的冬夜增添了一份情趣。艾幸子一直插著手站在一邊,等看到熱水流出,40余歲的女士竟然像個10幾歲的孩子一樣開心得大叫起來:“啊,原來小艾君說的是真的!你真的做到了?”

  艾飛驕傲的一笑:“相信我,媽媽,我能做到的還有很多呢!”

  說話間,艾豬太郎邁著搖晃的腳步走回了家門,不用問,今天又是喝了不少,甚至連兒子新近竣工的工程都沒有來得及欣賞一番,就早早的進屋睡覺了。艾飛和母親用過晚飯,就在客廳的茶幾上鋪開了紙張,開始給自己的第一部作品上色——用青葉為自己尋找到的色筆。

  作為後世專門學習美術設計的大學生,雖然沒有正式的操作過漫畫的製作,但是大約的理論是可以相通的,而艾飛本人也是相當狂熱的漫畫書迷,不管是來自日本的《聖鬥士》,還是來自美國的《機器俠》,他都曾經仔細的閱讀,臨摹,更不用提這其中必然會用到的繪畫技巧了。只是沒有想到當年的一番經歷竟然為自己在日本的‘新生活’找到了一條意想不到的出路。想到這裏,艾飛也忍不住搖頭苦笑起來。

  用這個時代的蠟筆給圖畫上色簡直如同幼兒園的孩子們在畫板上塗鴉一般的難受和別扭:不是色彩不均勻就是線條不流暢,這項工作做到一半的時候,他幾乎就準備這樣放棄了,就把這種類似素描一般的畫本直接寄到講學童社去是不是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最後,他還是拋開了這個荒唐的主意:來自後世的自己如果就這樣輕易的放棄了,那麼日後又會怎麼樣呢?處處,事事都這樣不求甚解嗎?

  還好,明天不用上學,不需要考慮早起的問題。艾飛喃喃自語的嘀咕著,放下了手中的彩筆,聽著外面呼呼作響的北風,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幾乎被凍僵的手腳,看著外面一片漆黑的夜色,聽著小小的房間中傳來的艾幸子無意識的呢喃,被無端的拋棄在這個再也見不到親人和朋友的世界的年輕人,終於不能忍受心中的酸楚,大顆的淚珠在腮邊滑下!

  臥室的方向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是艾豬太郎起夜了:“啊,還沒有休息呢?”

  艾飛趕緊把淚水擦拭了一下:“啊,還有點事情,祝您晚安。”

  “啊,晚安。”

  看著艾豬太郎的身影消失在臥室的門口,艾飛低頭再一次忙碌了起來……

  “小艾君?小艾君?”一雙冰涼的手推了一下艾飛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凍得他瑟縮了一下:“啊,好涼!”

  “對不起,是媽媽的錯。小艾君?你不想起來吃早餐嗎?”身邊傳來艾幸子的低聲呼喚。

  艾飛睜開眼睛看了看:“啊,媽媽?有什麼事嗎?”

  “早餐已經做好了,起來一起吃嗎?”

  艾飛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已經是上午的7:40分了:“哎呦媽媽,我是昨天晚上11點多才休息的呢!您……”

  “啊,對不起對不起,你休息吧。不打擾了。”

  看著艾幸子飛快的走出房間,艾飛撩起被子坐了起來,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房間,他走出了客廳:“媽媽,我起來了。”

  “啊!吃早飯嗎?”

  “等一等,……”說話間,艾飛走到衛生間,伸手在鐵皮桶上摸了一下,心中一驚:經過一夜的沉澱,鐵桶裏的水又已經變得冰涼了!怎麼回事?“媽媽?媽媽?怎麼沒有熱水啊?媽媽!”

  “啊?什麼?”艾幸子趕緊扔下手中的活計跑了過來:“怎麼了?怎麼了?”

  “怎麼沒有熱水了?不會是弄壞了吧?還是……”他一抬頭:“媽媽,您怎麼沒有合上開關啊?”

  “啊,對不起,我忘記了。真是對不起!媽媽好笨的哦?”

  艾飛眼睛一轉,已經大約明白了過來:“媽媽,您不會是因為電費的問題而捨不得用的吧?放心吧,電費的事情我會解決的!”

  艾幸子掩飾的一笑:“不是的,小飛君給我製作的……熱水器我怎麼會……怎麼會……”

  艾飛看著母親一副局促不安,語無倫次的樣子,心中一嘆:“媽媽,電費……很貴嗎?”

  “啊,對不起,很是對不起!”艾幸子似乎把這件事真的當成了自己的責任,對著自己的兒子開始鞠躬道歉起來!

  艾飛覺得眼睛有點濕潤:不管怎麼說,從頭到尾,這個日本女人也從來沒有對自己不好過吧?他苦澀的一笑:“媽媽,您先自己吃早餐吧,我出去一次。哦,我放在茶幾上的圖畫冊,您看見了嗎?”

  “在這裏。怎麼,你要出去嗎?”

  “是啊,得出去,很快回來。”艾飛不再解釋,甚至連臉也沒有洗,牙也不刷,就這樣拿著畫冊,披起一件衣服沖出了房門。

  “小艾君……”艾幸子徒勞的追了幾步,終於還是頹然的站在了門口,望著兒子遠去的身影深深地嘆息一聲。
wiselin 發表於 2010-1-27 09:14
第5節 初步
  “啪啪啪!”兩手的掌心連續碰觸了三次,最後在鼻尖位置合攏,加藤謙一和妻子由裏子深深地低下頭去,為遠在天國的兒子祈福。空靈而寒冷的倉頡寺中,只有一片寂靜,從門縫吹進來的寒風把燃放在香案上的蠟燭吹得來回跳動著。
  加藤憐子抬起眼皮向爸爸媽媽掃了一眼,卻見兩個人仍然是一副虔誠的樣子,又趕緊低下頭去,做出一副認真的樣子,心裏卻在想著,不知道這樣的祭悼要到幾時才能結束?天氣好冷啊!16歲的女孩兒只覺得自己的雙手都要給凍僵了!

  還好,加藤站了起來,先扶起妻子,再給負責祭悼的寺中的僧人鞠躬行禮,這才帶著妻子女兒走出了大門。

  一出寺院,憐子立刻就恢復了女孩兒活潑的天性,似乎寒冷的感覺只是在寺院中存在,外面就是溫暖的春天一般。看著女兒活潑的身影,銀鈴一般的嗓音,想起再也不能見面的兒子,加藤由裏子的眼眶沒來由的又一次濕潤了!

  加藤沒有發現妻子的異常,拉緊了身上的大衣,腳下加快了步伐:“喂,快一點!”

  “啊,嗨伊。”恭敬的回答一聲,由裏子跟上了丈夫和女兒的腳步。

  走下電車,三口人慢吞吞的向家裏走去:“今天不需要工作了嗎?”

  “唔,已經和田中君打過招呼了。今天不去了。”

  話音未落,就聽見憐子歡呼一聲,一個人向前跑去:“西尾先生……有什麼新漫畫作品可以給憐子看的嗎?”

  加藤這才看見,和女兒言笑晏晏的正是自己的同事,負責編輯和審稿工作的西尾勇行,後者看見他走近,也顧不得和憐子小姐答話,快步迎了上來:“辛苦了!”

  “啊,辛苦了。”加藤知道,如果不是很緊急的情況,西尾不會找到自己家裏來,當下也不客氣:“有什麼突然的情況嗎?”

  “是的。收到了一份特別的作品,我和田中君不能決定。特別來請您審閱。”

  “那麼,請進吧。”

  “是的。”西尾答應一聲,這才和加藤夫人問好:“冒昧來訪,打擾了。”

  “哪里,哪里……”日本人的禮數確實非常周到,加藤由裏子一邊鞠躬,一邊柔聲回答。在前面,憐子已經打開了大門。

  男人們在客廳分別落座,兩個女士一邊燒水,一邊準備午飯——在這樣的時候到來,不留客人用餐怎麼行呢?

  面對著坐姿如同陸軍三長官一般標準的加藤謙一,西尾畢恭畢敬的從隨身攜帶的公事包裏取出一摞厚厚的紙張遞了過去,口中還在解釋著:“本來是準備等到前輩上班的時候等您正式審閱的,但是這一次的《學童社》的印刷刻不容緩,就只能冒昧的登門了。”(注1)

  加藤習慣性的揩了一把上唇的八字胡,卻沒有接西尾的話題,而是徑直拿過了紙張:“マリンビスケット?”

  “是的。我和田中君曾經翻閱過,這是根據……”

  “我知道這是什麼。”加藤甚至有點粗暴的打斷了他,只翻開看了一眼,這位號稱《學童社》最有經驗的總編的老人就皺起了眉頭:“怎麼,是彩色的嗎?”

  “是的,前輩!”西尾沒有因為後者對自己的無禮而生氣,態度反倒更恭敬了:“如果按照作者的意圖進行印刷的話,只怕成本會比普通的出版物高出一倍左右。”

  “…………”加藤不再說話,而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畫本上。

  畫本很厚,粗略的數了數,大約在80頁左右,按每一頁4張圖計算的話,也有300多張,而且每一張都被作者上了色,憑借著近乎與生俱來的對於畫圖的認知,加藤的心中對這個還不知道年齡,不知道經歷的作者已經抱有了一定的好感:這絕對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完成的工作呢!

  再看具體的畫工,和自己一直以來熟悉的畫法也有很大的不同,人物的形象倒還是那種以素描的筆畫完成的,只是整體的風格卻有很大的區別。要知道,在戰爭剛剛結束的日本,不管是這種給孩子看的漫畫類作品還是給成年人欣賞的正式的畫筆,都彌漫著一種從中世紀流傳下來的陰鬱和黑暗的氣息——當時的這種畫法被成為‘本格派’。但是這本圖畫的畫法卻有點類似於著名的漫畫家手塚治蟲的技法,卻又有點不同。手塚治蟲的畫法沒有這麼成熟!這是加藤在大約的看過《海洋餅幹》之後的第一個感覺!

  首先說,人物的造型和線條就不是現今任何一個漫畫家擁有的那種粗線條的畫風技巧。用加藤的專業眼光看來,這本圖畫為了表現人體的美,居然採用了一些相當誇張的畫法,也就是在適當的部位做一些變形處理,運用一些誇張手法將人物的身材拉長。乍一看上去和現在的畫家常用的那種完全按照人體比例進行的繪畫比較起來簡直使人體看上去都有點變形了。不過這種變形卻是建立在人體基本結構基礎上的。

  通過在畫圖中發現的一些小小的細節,加藤知道,這個還沒有見過面的作者對于角色的把握已經到了相當精準的程度。不提別的,只是看圖畫中女性角色的眼睛位置就可見一斑。書中唯一的女主角叫阿樂,大大的眼睛,唇、眉、下巴的線條柔和,女人味十足的樣子讓加藤這個看慣了漫畫作品的資深編輯也覺得越發的感興趣起來。

  其他男性角色、老人角色在畫法上都和現今流行的畫法有著極大的區別:“……在純粹的日本式的畫法的基礎上增添了很多西方素描式的風格?”加藤看到一半的時候就把畫本放下了。

  “誒?”西尾沒有聽清楚:“前輩的意思是?”

  加藤沒有說話。他有一個習慣,就是在看到一個新作家的作品時,總會根據畫筆展現的內容猜測作家本人的情況,而且每每中的!這一次也不例外。按照他的判斷,這個作者應該受過非常專業的美術和圖畫訓練,而且,極有可能有海外學習的經歷。把自己熟悉的漫畫家在腦子裏過濾了一遍,好像沒有能夠和這本畫冊對上號的?

  西尾看他有點沉鬱的臉色,怯生生的開口了:“前輩?您認為?”

  “喂,茶水還沒有嗎?”

  “啊,來了,來了!”忙不迭的答應著,由裏子端著紅漆的茶盤從廚房走了過來:“對不起,久等了!”

  “啊,失禮了。”西尾不敢托大,趕緊長身而起,從女主人的手中接過茶盤放好。

  加藤端起茶杯吹了幾口熱氣,慢吞吞的喝著,似乎很難就這部古怪的作品做出決定:“爸爸,在做什麼呢?西尾先生,有沒有給我帶來新出班的《學童社》呢?”

  “是憐子小姐啊?”西尾很喜歡這個16歲的女孩兒,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很對不起的是,這一期的學童社還沒有定下來最後的稿件呢!等出版了,一定給憐子小姐送來,好嗎?”

  加藤考慮了一下,終於做出了決定:“西尾君,這一期的稿件……”

  “是!”

  “暫時還是不要把這幅畫本加進去,等下一期吧。在下一期之前,和作者聯系一下,聽一聽他的意見,對於出版有什麼意見,當然,還有稿酬的問題。”

  “是的,先生。”

  “嗯,如果可以的話,把作者找到……”說著話,老人在畫本上翻看了一下:“沒有名字和地址嗎?”

  “有的,在隨畫本寄來的封皮上,似乎是個叫艾飛的傢伙。”

  “艾……飛?”憐子嘻嘻一笑:“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名字?不會是筆名吧?”

  “可能是的吧?”西尾微笑著:“那麼,我就不打擾了。回去之後我會立即聯系作者。按照前輩的意思,聽取他的意見。”

  注1:“陸軍三長官”是指戰前的日本政府內閣中的參謀總長,陸相和教育總監。這三個職位照例是由陸軍推薦的將官擔任,被俗稱為陸軍三長官。
wiselin 發表於 2010-1-27 09:15
第6節 現場采訪
  東京車站,雖然戰爭剛剛結束了五年,但是東京的各項市政建設已經進入了高速發展期,其中東京車站的建築已經成為該市地標性的建築物之一,原本的火車站經過戰火的摧殘,早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日本人在清理掉廢墟之後,又重新建造起了一座全新的火車站:整體車站的造型像一隻浴火重生的鳳凰,最上層的空間是車站的大腦。每一天起行,抵達的火車都要聽從這裏的調度和指揮,安全而有序的離站和進站;車站的主體是三層樓高的建築物,裏面有寬敞的候車大廳,筆直流暢的通道,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客人輸送到12個不同的月臺,等待上車。當然,更恰如其分的表現日本人民族特性的就是裝修華麗的貴賓候車室,舉凡政府首腦,金融巨賈,或者是來自國外的客人,都會被迎接到這裏等候,然後通過特別通道進入列車的車廂中。
  艾飛背著小書包,緩步走進候車大廳,裏面的客人真不少啊!等車的民眾或坐或站,卻沒有在中國等候火車時的嘈雜和熱鬧,整個的候車室靜悄悄的,即使有人說話,也是盡可能的放低了聲音,似乎生怕吵到身邊陌生的客人一般。

  他在裏面找了找,看準了方位,向著候車室的值班問訊處走去:“那個……”

  “啊,對不起,請等一等!”值班處的一個面紅體肥的傢伙——可能是值班長——一隻手拿著電話,同時微笑著向艾飛微鞠了一個躬,對他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後者退後了一步,站在門口等待著。

  好一會兒,那個胖胖的傢伙終於放下了電話,滿臉賠笑著走了出來:“請問……”

  “啊,敝姓艾,我是一個作家。唔,學生作家。因為寫作的需要,我想做一次調查,就是關於火車營運和時刻表的問題。希望能夠得到您的幫助。”

  這個胖胖的傢伙上下看了他幾眼,那樣子不大相信他這樣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也會是什麼作家?艾飛看出來了,從懷裏拿出自己的學生證明遞了過去:“這是我的證明!”

  “啊!對不起,失禮了。”值班長看過學生證,終於相信了面前這個清秀卻不失稚氣的年輕人——倒不是相信他是什麼作家,而是相信他是一個學生:“請問,有什麼需要調查的嗎?”

  “我想在您……”

  “啊,敝姓長岡。長岡德宏。啊,請到裏面說話吧?”

  “那麼,就多謝了。……是這樣的。我想在長岡先生這裏知道一下關於從東京開往九州博多的火車有幾次,分別是什麼時候出發的呢?”

  “到博多嗎?請等一等……”長岡從旁邊的辦公桌的抽屜中取出一個本本,簡單的翻閱了一下:“有一列朝鳳號。是晚上的十八點三十分出發到博多的。”

  “很感謝,那麼,到達呢?”

  “到達是要到28個小時之後的明天晚上的十點二十二分。”

  “真是很艱苦的旅程啊?”

  “是啊!尤其又是在這樣的季節裏,甚至連和家人一起度過新年都不大可能了。”

  “那麼,在哪一個站臺上車呢?”

  長岡楞了一下:“連這個也要知道嗎?”

  “對不起,這對於我的寫作很重要,希望得到。”

  “那好吧。如果一定要知道的話,是在7號站臺。”

  “7號站臺嗎?”艾飛慢吞吞的把得到的資訊記錄在筆記本上:“如果要到橫須賀去呢?是不是能夠告訴我去那裏的車次?當然,如果能夠知道在哪里上車就更好了。”

  這一次長岡甚至連記錄本都不用打開了:“去橫須賀啊?有17:57分開出的彩霞號和18:12分開出的1801次……”

  “對不起。只要知道這兩趟車次就可以了。”艾飛微笑著打斷了他“那麼……?”

  “哦,這兩趟車都是在5號站臺上車的。”

  艾飛微笑起來:“非常感謝。對不起,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從5號站臺能不能看到7號站臺。我是說,在我選擇坐18:12分的車次的情況下?”

  長岡滿臉詫異的看著他:“從5號月臺看到第7號月臺上的朝風號,也就是說,這兩個月臺中間有沒有完全無車的時候,是這意思吧!”

  “對的。”

  “啊呀,車子很多,哪里看得見呢。好,你等一等,我詳細研究一下。”這個問題似乎也讓長岡來了興趣:“怎麼會有人提到這樣一個奇怪的問題呢?”他一邊嘀咕著,一邊把列車運行表擺開,看了一陣錯綜復雜的表圖不久,就聽見他又驚又喜的聲音響起:“啊,有的。只有一個很短的時間,5號月臺和6號月臺上都沒有列車,可以看到7號月臺上的朝風號。呵呵,想不到居然有這種情形。”

  “可以看到嗎?”

  “可以,不過,只有四分鐘時間。”

  “四分鐘時間?”艾飛心中感嘆,居然真的能夠找到真實的證據嗎?

  “是啊,是這樣的。”長岡似乎深為自己的發現而驚喜,自顧自的解釋起來:“朝風號列車開到7號月臺是17:49分,發車時間是18:30分。在月臺旁停留41分鐘。在這時間內,5號、6號月臺都有車出入。5號月臺上的開往橫須賀的第彩霞號火車在17:46分到站,17:57分開車。它開出站外之後,另一列第1801號列車在18:01分到達同一月臺,然後在18:12分開出。但是,它開走之前,6號月臺上還有開往靜岡的第341號列車在18:05分進站,一直停到18:35分,所以在這時間,就又看不到7號的‘朝風號’列車了。”  

  “…………?”

  “不明白?我畫一張圖給你看看吧。”

  長岡倒是蠻熱心的,卻不知道艾飛的心情完全不在這上面!得到了最主要的訊息,對於他的寫作已經完全夠用,奈何老人一派熱情,他也不好貿然拒絕,拿著對方給自己畫出來的簡易圖紙,又再一次向老人表示了感謝,艾飛踏上了歸程。
wiselin 發表於 2010-1-27 09:15
第7節 合作(1)
  “小艾君?小艾君?”
  “…………”

  艾幸子拉開格柵門,臥室裏空蕩蕩的,被子收拾得整整齊齊,人卻不在。

  艾幸子嘆息一聲,關上了兒子臥室的門,自顧自的到廚房忙碌去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覺得自己越來越不瞭解兒子了。原來的他雖然有時候也很調皮,很淘氣,卻總是擺脫不了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和活力,但是自從半年前,他睡醒一覺之後,就似乎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為人做事變得越來越古怪:生活中的小小細節方面的改變也就罷了,還通過不知道哪里得到的原材料給自己安裝一個‘熱水器’?用一些自己和孩子他爸爸完全看不懂的蠟筆和紙張畫一些亂七八糟的圖畫?如果說這些都還算是可以接受的範疇的話,那麼,自從放假以來,他從來不在家中休息的怪癖就讓艾幸子覺得不好接受了。外面到底有什麼事在吸引著他呢?

  為了這個問題,艾幸子也和丈夫溝通過幾次,奈何艾豬太郎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清酒,麻將和風呂(一種巨大的木桶,日本人用來洗澡),對於其他的事情嘛,他是很沒有什麼責任心的。艾幸子很無奈,卻又不敢和丈夫爭吵,只得自己一個人著急。

  早晨起來,正想和兒子溝通幾句,卻總不見他起床,進到他的臥室一看,被子早早的被拾掇利索,孩子已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用問,這一次出去一定又是得等到黃昏才能回來——和前幾天的情況一樣?!

  “對不起……”

  “…………”

  “對不起!”外面的人放大了嗓門,這一次艾幸子聽見了:“啊,嗨伊,嗨伊!”

  走到門前,透過窗戶向外張望了一眼,兩個身穿大衣,頭戴禮帽的中年男子站在寒風裏,正在等待著:“啊,對不起,失禮了。”

  艾幸子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趕緊推開了門:“……那麼……?”

  為首的一個娃娃臉的男人笑瞇瞇的看著她,先行了個禮:“打擾了。敝姓西尾,這是我的同事田中。我們是學童社出版社的。請問,艾飛君是住在這裏嗎?”

  艾幸子聽得糊裏糊塗:“學童……什麼?”又趕緊反應過來:“啊,是的,他是住在這裏。”

  “那麼……”

  “瞧我……多失禮?”艾幸子不好意思的笑起來:“請進來吧。”

  “那麼,打擾了。”兩個男人走進玄關,脫下鞋子,在榻榻米上盤膝而坐,等女主人給他們倒來熱水,這才給她簡單瞭解釋了一下學童社的含義。

  後者總算聽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那麼,您來找他……”

  “請問,您是……他的太太嗎?”

  艾幸子掩唇而笑:“什麼啊?我是他的媽媽呢。”

  “媽媽?”西尾和田中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驚訝:從面前的這個女人的年齡推斷的話,這個奇怪的作者的年齡絕對不會很大才是呢!

  看西尾有點猶豫,田中接過了話題:“艾太太,學童社存在的主旨就是為了給一些新出現的作者一份可以發展的空間和提供機會,艾君的作品也正是近期出現的,非常有含義的稿件之一,所以,……”

  “您的意思是說,小飛君曾經給……學童社?”

  “是的,艾飛君給學童社投過一份稿件,敝社非常喜歡,想印刷艾飛君的作品,當然,這其中還有一些問題,希望能夠得到艾飛君的親自解答。……”

  聽到這裏,艾幸子終於明白了:“很遺憾,小艾君不在家。他在很早的時候就出去了。”

  “是這樣啊…………?”西尾一派失望之色。

  田中在一邊插話:“那麼,艾太太,能不能給我們介紹一下艾飛君的事情呢?要知道,每一次有新作品問世的時候,我們都要在出版物上增加一些關于作者的介紹文字的。相比較我們對艾飛君的瞭解,太太身為他的母親,應該更有發言權吧?”

  “真的可以嗎?”

  “當然是真的。”

  “那好吧。”艾幸子點點頭:“小飛君今年18歲……”

  “只有18歲嗎?”

  被人無端的打斷了話頭,艾幸子有點不願意了,聲調變得平和起來:“當然是的。”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憑艾飛君的作品,他的年齡應該很大才是的。您繼續。”

  “……正在上野獨立男子高中上三年級。平時好像沒有看見他有什麼特殊的愛好。啊,前幾天他用了一個簡單的水桶和一些電線為家裏做了一個被他稱為‘熱水器’的傢伙。唔,很好用呢!只用很短的時間,就有熱熱的水流出來。”

  “熱水器?”兩個人聽不大明白:“能不能讓我們看一看?”

  “可以的。”艾幸子領著兩個人走到衛生間,參觀了一番:“就是這個。是在小飛君的一個同學的幫助下完成的。”

  西尾和田中的興趣一下子就從圖畫作品轉移到了這個古怪的器械上來了:“能試一下嗎?”

  艾幸子回頭找了找,終於找到了墻上的開關:“似乎是在這裏了。好像看小艾君就是合上這個,然後就可以了。”

  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回來了!”

  “啊,是小艾君回來了。”艾幸子一聲呼喊,讓還沉浸在因為熱水器帶來的刺激中的兩個中年人如夢初醒:“是嗎?”

  從東京車站走回上野區,艾飛真有點累了,還不等他把肩上的書包放下,就看見母親在前,兩個不認識的男人在後,從衛生間的方向走了出來,後面的兩個人還在對著自己好奇的張望著:“媽媽,您有客人?”

  “這不是媽媽的客人,是小艾君的客人。”

  “我的客人?”

  他一愣神的功夫,西尾和田中上前一步,鞠躬行禮:“您就一定是艾飛君了吧?初次見面請多關照。我是學童社的西尾勇行,這位是我的同事,田中瑞。”

  艾飛立刻明白了:“啊。你們好,初次見面請多關照。請坐吧。”

  西尾和田中各自在榻榻米上坐下:“艾君很年輕啊?敝社的加藤先生甚至還以為您應該是一個年齡很大的作者呢?”

  “我想,年齡應該不會成為創作的障礙吧?當然,也不會成為與貴社合作的障礙吧?”

  “當然,當然是的。”西尾重重的點點頭:“這一次貿然拜訪,主要是因為您的作品《海洋餅幹》得到包括敝社總編輯加藤前一君的認可,希望能夠得到艾飛君的同意,由學童社出版貴大作。另外,還有幾件事想和艾君請教。”

  “…………”

  “是這樣的……”田中從隨身的公事包中取出畫本,放在茶幾上,打開了裏面的內容:“學童社的諸人都很好奇,艾君是怎麼想到會創作這樣一個發生在美國的,以一匹賽馬為題材的故事呢?”
wiselin 發表於 2010-1-27 09:16
第8節 合作(2)
  艾飛的手在畫本上劃過,年輕的臉龐在陽光下看起來熠熠生輝:“其實也沒有什麼了。只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下知道了這個故事,就有了動筆畫下來的念頭。再加上,你們也知道,海洋餅幹的時代,正是美國經濟大蕭條的年代,海洋餅幹在那個時候成功地扮演了一位能夠寄託美國精神的偶像。海洋餅幹的奇跡激發了無數處于焦慮和恐慌中的美國人。隨後,美國的經濟也開始復蘇。從這個角度上來講,海洋餅幹不僅改變了他和他主人的命運,更激勵了整個國家。而彌漫在日本民眾中的,因為戰爭的失敗帶來的恐慌和焦慮,對於未來生活的不確定性,看不到前進目標的壓迫感,都完全契合了當年的美國民眾所處的環境和心情。”
  “…………所以,我想通過一個發生在遙遠的異域的故事,激勵起日本民眾的信心和激情。這不一直是現在的社會中最最缺少的品質嗎?”

  “明白了。”西尾點點頭:“那麼,艾君為什麼會選擇用彩色的畫筆完成這一次的創作呢?要知道,這樣的畫法,在國內的漫畫家之中還從來沒有人採用過呢?”

  艾飛的眉毛皺了起來:“是不是只有我有這樣的感覺?你們是來和我談合作,還是來采訪我的?”

  “啊,對不起。我們只是對這幅作品的作者本人很感興趣而已,如果給您造成了不便,請原諒。”

  “這沒什麼。”艾飛大方的一擺手:“如果一定要知道的話,只能說,我從來都是很喜歡繪畫,不過正式動筆把心中的故事畫下來,還是第一次。所以……,可以說是為了得到更大程度上的被編輯接受吧,就選擇了這樣一個彩色的方式。”

  “明白了!”西尾停頓了一下,取過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呃,是這樣的,敝社對于艾君的漫畫作品非常的感興趣,希望可以得到您的首肯,把大作交由敝社出版發行,當然,對於閣下應得的稿酬,學童社會按照每幅圖24.5日元的價格……給予您稿酬。”

  “也就是說,我最後能夠得到的稿酬大約在7300圓左右?”

  “是的。”

  艾飛在心中換算了一下,這樣的價格在49年的日本大約相當于15美金(當時日本的通脹相當嚴重,要等到1950年的道奇路線出臺,日本在美國的幫助下,才算把匯率穩定在1:360),也不能算少了。但是這樣的價格是絕對不能讓他滿意的:“對不起,我認為我為這幅畫本下達的功夫要遠遠不止這個數字。…………所以,請原諒我的任性,如果這本畫冊的出版不能為我帶來更多的收益的話,我想,我們的合作就沒有必要繼續下去了。”

  西尾沒有想到他把門關的這麼緊:“艾君,貴作……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是很新奇的,很讓人感興趣的,但是這樣一個發生在美國的故事,能得到多少人的認可,又會有多大的市場,都是未知數,我們也是承擔著很大的市場風險。最主要的是,艾君的畫本是需要採用彩色印刷,這在成本上也會增加我們的投入,所以……”

  “什麼?”

  “希望艾君能夠體諒我們的困難,而且……拜託了!”

  “你在而且之後是不是想說,我的名字還不能做到手塚治蟲那樣的有市場號召力?”

  “…………”沒有想到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的思維這樣靈敏,西尾被他問得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呵呵……”很難得的,艾飛嘻嘻一笑:“我想,我們還是換一個更折中的辦法吧?”

  “是什麼?”

  “我把這部作品的發行權交給學童社,每售出一本,我要得到0.1日元的分成,怎麼樣?”

  這種後世出現的分成理論在現在的日本人聽來簡直是無比荒唐的建議:“分成?”

  “是啊。就是分成。簡單的說吧,如果這部作品能賣出10本,我就得到1圓錢,賣出10萬本,我就得到1萬元。怎麼樣?”艾飛看著面前兩個懵懵懂懂的兩個人,語氣中滿是為對方著想的厚道:“這樣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把西尾君剛才說到的市場風險平均分攤到作者和出版社身上。如果作品的銷售情況不好,等於你們沒有在這部作品上花費什麼費用。最起碼,應該付給作者的稿酬可以省下來了?”

  西尾和田中還沒有回答,旁邊已經急壞了艾幸子:7千多日元,簡直已經比的上丈夫一個月的工資了,他怎麼還不滿意呢?但是也知道這樣的場合沒有自己說話的餘地,只能幹著急卻沒有什麼辦法。

  學童社的兩個編輯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想不明白這裏面的貓膩:“很對不起,艾君,這件事我們需要回去研討一下。如果有消息的話,會盡可能快的給您回答的。”

  “很好。我會耐心等候的。”

  送走了兩個客人,艾幸子少有的沒有到廚房中去忙碌,而是笑瞇瞇的看著兒子:“小艾君?”

  “什麼?”

  “能不能和媽媽說說,小艾君這些天都在忙什麼啊?”

  “誒?”

  “每天媽媽想和小艾君說說話都不能呢!”

  “啊,明白了。”艾飛大約知道母親要說什麼了,還是和往常一樣,四仰八叉的在榻榻米上坐下:“具體的來說吧?我現在正在考慮一部作品……”

  “和這一次的西尾先生和……”

  “不一樣的。這一次西尾來是要和我談一副圖畫作品的印刷發行,而我現在寫的是一部小說。嗯,就是純文字的作品。是不一樣的。”

  “媽媽的小艾君居然要做作家嗎?呵呵……好可愛啊!”

  艾飛迷惑的眨眨眼:這有什麼好可愛的嘛?

  “這樣的一次畫圖就能有……”艾幸子想了一下:“7千多日元呢?好棒啊!”

  艾飛有點不耐煩起來:“媽媽,我想……先回屋了。”

  “啊,媽媽不打擾你休息了。”

  回到出版社的西尾和田中把艾飛的話原原本本的向負責出版社日常運行的副經理富士竹內做了匯報,特別提到了對方提出的一個匪夷所思的建議:分成制。

  “分……成?”富士竹內結結巴巴的重復了一遍:“什麼叫分成?”

  “大約就是說,作品的作者主動提出按照作品的銷售數字得到稿酬,如果賣得好,就拿得多,相反,就拿得少。”

  富士竹內還是不太明白:“按照銷售數字?”

  “是的。”西尾勇行耐心的給他解釋:“具體的說就是每賣出一本的話,他要得到0.1圓的收益。”

  “也就是說,如果可以賣出10本的話,他就要得到1圓錢?”

  “是的。”

  富士先生這一次聽明白了,但是明白是明白,對於這個年輕人的這種提議卻覺得怎麼也想不通:“怎麼會有人提出這樣的方式?難道一次性的支付稿酬對他來說還不能滿意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西尾羞澀的低下了頭,似乎深以自己的無能為恥似的。

  富士擺了擺手:“這傢伙,認為自己找到了一個更加增加自己收入的方法嗎?”

  西尾無奈的搖搖頭:“先生,您認為這件事應該怎麼解決呢?”

  “我想,可以答應他的提議。哦,你們有沒有想到過,這部作品能賣到多少?”

  “具體的數字沒有人知道。而且,這樣一部完全是講述美國人故事的漫畫作品能有多麼大的市場,誰也不敢做初步的預測。”

  富士竹內笑了:“既然是這樣的話,就答應他的條件。不管怎麼說,就讓他為自己的驕傲付出代價吧!”

  “是。”
wiselin 發表於 2010-1-27 09:17
第9節 休學的打算
  1950年的新年來到了。艾飛還是第一次見識到日本人的新年:艾豬太郎和艾幸子換上日本和服,在客廳中端坐,由穿著同樣日式和服的兒子給他們跪倒磕頭,祝賀兩個老人新年快樂,萬事如意。然後,作為父母的兩個人會給兒子遞上早已經準備好的紅包,再說上一些勉勵的話,無非就是今年辛苦了,希望明年更加努力之類的話。
  然後就是吃飯用餐,和平時的生活水準相對比較簡單而寒酸不同的是,今天的飯菜格外香甜——大米飯和年糕是少不了的,還有很少見的牛肉和魚肉。最古怪的還有一種名字叫鐵板燒的飲食方法。具體的說就是把牛肉,洋蔥,胡蘿蔔,還有白菜等物放到一塊下麵加熱的鐵板上,不過作料卻和中國人熟悉的很不一樣:除了一些醬油,鹽等調味料之外,還要打上兩個生雞蛋,用煎熟的肉菜伴著生雞蛋來吃!

  日本人的飲食習慣和中國人有很大的不同,除了原材料的簡單之外,在烹調的方法上也很省事,首先說,他們很少把肉炒著吃或者燉著吃,最經常的情況是用鐵板來煎熟,配上一些蔬菜,這從養生的角度來考慮當然很好,不過對于艾飛來說,從小生活在中國的北方的他面對這樣的飯菜總感覺欠缺了一點點味道,還算不錯,過年的時候終於可以大快朵頤一次了!

  艾豬太郎也從妻子的口中知道了兒子現在正在進行的創作,一邊把菜夾上來蘸著雞蛋咽下,一邊裝作很隨意的問了一聲:“寫作進行得怎麼樣了?”

  “啊!”艾飛趕緊放下飯碗:“基本上已經寫完了,我新年到來之前,曾經到東京車站和民用航空去采訪過。一些基本的材料還是不能省的啊。不過還好,可能是因為快到新年的緣故吧?他們對我的問題都很熱情的做了回答。”

  “呵呵……”艾豬太郎微微一笑,把碗往前一遞:“喂,飯!”

  “啊,是的。”一邊吃飯一邊聽父子兩個人聊天的艾幸子放下自己的飯碗,接過了丈夫的,開始給他盛飯。

  “那麼,沒有想過要找誰來發表嗎?哦,是什麼故事?”

  “一部推理小說。等於就是偵破小說。”

  ‘推理小說’的名詞艾豬太郎聽不懂,但是後面的偵破小說他卻是明白的:“類似江戶川亂步的《黃金假面人》那樣的作品嗎?”

  “有一點不太一樣。”艾飛今天的心情還算不錯,主動的給他解釋著:“這幾乎是一個完全嶄新的文學形式。可以說是對江戶川亂步等人的作品的一種超越。”

  “哈哈!”艾豬太郎滿臉的驚奇:“喂,你聽見了嗎?他說的是超越嗎?”

  “我想,既然小艾君有這樣的目標,總是好的吧?”

  “哼!是嗎?”

  他是這樣的態度,弄得艾飛也沒有什麼心情和他搭訕聊天了,一切,都等結果出來再說吧!

  “哦,還有一件事。”艾飛忽然放下飯碗,正色的來到茶幾前,面對著夫妻二人跪了下來:“父親,母親,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們。”

  “……?”

  “是這樣的。媽媽和爸爸都知道,我現在正在進行一部小說的創作。我想,等這部小說完成之後,就會暫時停止求學的進程。”

  艾幸子還沒有聽明白,艾豬太郎卻聽懂了:“你是說,你不想再上學了嗎?”

  艾幸子大吃一驚:“小艾君,爸爸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不想再繼續上學了。想把更多的時間拿出來,進行小說的創作工作。”

  “這不行!這絕對不行!我不同意,任何人也不會同意的!”

  面對父親的怒火,艾飛微微一笑:“父親,這裏面可能有一點誤區,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徵求您和母親的同意,這只不過是一次簡單的知會而已,如果您和媽媽不同意的話,我會在開學之後不久自己搬出去住,甚至不用……”

  “八嘎!白癡!”艾豬太郎大怒而起,戟指著仰起頭來看著他的兒子:“難道不知道嗎?在現在的社會中,沒有大學畢業的成績,你甚至連最起碼的工作都找不到嗎?”

  艾飛的臉色冷了下來:“父親,千萬不要用八嘎來稱呼我。還有,這是我個人的決定,我會自己承擔一切的後果。”

  “八……”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兒子炯炯有神的雙眸,艾豬太郎後面的話不自覺的咽了下去。

  新年之後的幾天時間裏,艾幸子不止一次的勸說兒子繼續學習,奈何後者卻像是鐵了心似的,對於上學再也沒有了半點興趣,任由母親怎麼解勸,他還是一個勁的搖頭。其實艾飛這樣堅決的拒絕求學,原因也很簡單:日本的教學水準,質量以及方式和中國的教育有很多相同或者相近的地方,適齡的學生也是從基礎教育學起,然後是高中,大學,到正式參加工作——艾飛早已經接受過類似的教育方式,又怎麼會再到日本來‘享受’一番同樣的痛苦經歷呢?

  至於艾豬太郎說的話,艾飛更不用放在心上——日本是個絕對崇尚力量,崇尚權勢地位的民族,誰說沒有文憑就不能做出一番成績了?只要自己取得成功,難道還怕日本人不會匍匐在自己的腳下嗎——他們本來就是這樣的民族,不是嗎?

  1月7日,西尾勇行和田中瑞再一次來到艾飛家:“剛過去的新年,艾飛君過得很快樂吧?再一次打擾,失禮了。”

  “我想,西尾君和田中君這一次來,一定是給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了吧?”

  “…………”每一次只要和艾飛見面說話,西尾和田中總要有一段當機的時間:怎麼感覺這個年輕的艾飛君說話不像是日本人呢?

  “怎麼了?貴社還是不同意提議嗎?”

  “啊,不是的。”西尾趕緊收斂心神:“敝社的富士先生很願意按照艾飛君的提議,和您簽署合約。不過,為了保證彼此雙方不會在具體的銷售數量上有任何的爭議,在草簽合約之前,希望得到艾飛君的同意……”

  “同意什麼?”

  “同意按照敝社最後的發行數字為艾飛君提供相應的……分成稿酬。”

  艾飛笑了——他很少笑,每當笑起來的時候,原本很清秀的面龐就變得像個孩子般的可愛和幼稚:“那麼,貴社的人不會在這種關系到我的收入的發行數字上作假的吧?”

  “當然不會!”

  “你瞧,我們豈不是可以很順利的達成彼此的協議嗎?你們不會欺騙我,我也絕對不會無故的懷疑你們。我們的合作不是很有前途嗎?”

  西尾和田中仔細分辨了一下,才算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那麼,艾飛君是同意和敝社達成協議了?”

  “是的,我同意。我完全同意按照你們的設計簽署協議和合約。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

  “是的?”

  “《海洋餅幹》發行和印刷可以交給貴社來進行。不過,僅限於日本地區。如果在將來有什麼海外的發行需要談判的話,貴社不能插手——最起碼,在新的談判完成之前,貴社不能插手。”

  “這是當然的。請艾飛君可以放心。”

  “那就很好。”艾飛笑得像個狼外婆,似乎深為自己的得計而驕傲:“那麼,我們什麼時候可以正式簽約?”

  “鄙人和田中君回去之後,會立刻根據艾飛君的建議起草合約。失禮了,請允許我們的告辭!”
wiselin 發表於 2010-1-27 09:18
第10節 小試牛刀(1)
  從家到位於千代田區的學童社出版社不是很近的距離,像上幾次那樣步行前往實在不現實,沒奈何,艾飛只得找媽媽要了50圓,登上了早晨的電車。
  站在擠得像是沙丁魚罐頭一般的電車車廂裏,艾飛被擁擠得乘客撞得左右搖晃,幾次抓住汽車欄桿,幾次又被湧上來的人群擠開,那份難受勁就甭提了。他本來就瘦,力量也不及那些車廂裏的成年人來得大,站在這樣的電車裏,又是這樣早高峰的時刻,一次30分鐘的旅途簡直成了受罪的過程。

  咣當咣當之聲不絕於耳,電車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終點站,艾飛第一個沖下電車,長長地喘了口氣:我都要給擠成相片了!

  走下電車,還算不錯,學童社出版社就坐落在大街的對面,一棟5層樓高的建築,東西朝向的大樓的玻璃反射著早晨的陽光,映襯出點點金光,走近了看,大樓的玻璃上居然還貼著米字型的紙條,不會是戰時留下的印記現在還沒有揭除吧?

  走到大樓的門口,居然不見人接待,艾飛真有點不樂意了:日本人在這方面應該做得很注意細節才是的吧?難道讓自己在寒風中等待嗎?

  和大樓樓下一個身穿舊式軍服的傢伙通報了一聲,後者倒是蠻客氣,立刻抓起電話:“喂,喂,請找西尾君……?”

  很快的,西尾一溜小跑著來到了樓下,見面就鞠躬:“對不起,艾飛君,實在是對不起!今天有很重要的客人……”

  “我是不是應該過幾天再來?”

  “這個年輕人掉下臉來倒是蠻有威嚴的嘛?”西尾心中嘀咕著,嘴上一個勁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啊,我是說,您現在就可以和我上樓。我馬上會安排艾飛君的簽約一事。請這邊走。”

  “今天來的是誰啊?”拾級而上,艾飛漫不經心的問道。

  “是著名的漫畫家,曾經創造過傳奇的銷售數字的手塚治蟲先生。”

  “原來是他啊!”艾飛長長地‘哦’了一聲:“怎麼,他和貴社的聯系很多嗎?”

  “是的。敝社的加藤前一先生算是他的前輩,當年手塚先生的作品《新寶島》就是在敝社發行的。在全國創造了40萬冊的發行成績呢!這幾乎已經是個不可能超越的……”

  “這樣的數字怎麼樣?”

  “…………?”

  “我是說,很大嗎?”

  西尾像是被噎到了似的:“艾飛君認為這樣的一個數字還不算是一個不可能超越的數字嗎??”

  “40萬的銷售成績你認為是一個不可超越的數字嗎?還是在你們的學童社內部都有這樣的認知?局限于這樣的成績,不再做努力?”

  “呃……”被這個有點古怪的年輕人一句話問得張口結舌,西尾甚至有點憤怒了。

  “哦,這裏就是了吧?”艾飛渾不在意的一抬頭,手指著寫有編輯本部字樣的銘牌。

  “啊,是的。”西尾困惑的搖搖頭:“是的,就是這裏。請進吧。”

  編輯本部的房間很小,整齊的放著四五張辦公桌,每一個人的桌子前面都放著一個寫有本人名字的銘牌:酒井七馬,高木勛,桃人哲男,還有西尾勇行和田中瑞。每一張辦公桌邊上都放著一個大大的畫圖板,底下的邊框裏放著鉛筆,橡皮和畫圖用的一些必備原料。堆滿畫紙的辦公桌和繪圖器材的畫板把屬於每個人的空間都擠得滿滿當當的,甚至連轉個身都覺得有點困難了。

  “那麼,請等一等。我去通知一聲。”把艾飛安排在靠窗的一排沙發上坐下,西尾鞠了個躬:“失禮了。”這才轉身走開了。

  艾飛一個人被放到了這裏,連杯水也沒有人給他拿來,他又不好意思站起來走動,無聊的從隨身的書包裏拿出紙筆,就著面前的茶幾胡亂的構思著下一部作品的內容。

  “那麼,失禮了。”一個略顯稚嫩的女生傳來,伴隨著的是裏側的房門一響,一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辦公室。

  艾飛抬頭打量了一下,這是個年級不超過20歲的女孩兒,清秀的一張臉蛋,很典型的日本人的相貌,癟癟的鼻樑,小巧的嘴巴,單眼皮,小眼睛,算不上難看,卻也和漂亮沾不上邊。而且,可能是因為營養的缺乏,女孩兒的身材沒有任何的曲線,乍一看上去,簡直像是個小男生。

  心中想著,手中的畫筆來回動作,不一會兒的功夫,女孩兒的頭像就出現在了他的畫紙上。

  女孩兒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在給自己做素描,腳步輕盈的走到那個叫桃人哲男的編輯的身後:“哈!”的叫了一聲,後者被她嚇了一跳:“是憐子小姐啊?”

  “辛苦了。”女孩兒先是問候,然後才笑瞇瞇的看著他:“對不起,沒有嚇到桃人叔叔吧?”

  “沒有的。怎麼,又來尋找新的漫畫了嗎?”

  “本來是的。但是爸爸不允許我把沒有發表的漫畫拿回家看。唔……爸爸真討厭,是不是?”

  “這可能是為了不讓憐子小姐把漫畫拿給同學看吧?”桃人哲男笑瞇瞇的說笑了幾句:“那麼,在這裏找到什麼好看的漫畫了嗎?”

  “沒有呢!哦……”叫憐子的女孩兒神秘兮兮的向裏面指了一下:“手塚先生又有什麼新作品了嗎?”

  “似乎還沒有。這一次來這裏只是就新作品的構思徵求加藤先生等編輯的意見的。好像新作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出現呢!”

  “啊!是這樣啊?”憐子滿臉難掩的失望:“那算了。哦,不打擾您工作了。”

  “失禮了。”

  憐子在辦公室轉了一圈,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工作,沒有什麼時間和她過多的搭訕,沒奈何之下,女孩兒走到了沙發邊,似乎直到這時,她才注意到艾飛的存在,偏著頭不好意思的一笑:“您……好!”

  “你好。”艾飛大喇喇的點點頭,繼續低下頭去。

  “…………”

  “請等一等。”艾飛突然開口叫住了要舉步離開的女孩兒,從自己的畫板上揭下一張紙:“請原諒我的冒昧。”

  憐子猶豫著走近了一點,還是偏著頭看了看,臉上立刻露出了驚喜的微笑:“這……是我嗎?”

  “喜歡嗎?”

  “啊,是的。很喜歡。”

  “那就是您了。”

  “非常感謝!”女孩兒給他鞠躬行禮,這才從他的手裏接過畫紙,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啊,如果我說不喜歡呢?”

  “還是您。”艾飛的語速相當快:“不過我就是自大的白癡。”

  憐子從出生到大,還從來沒有見過說話這麼古怪,這麼有趣的人,一時間竟然看呆了眼:“您……?”

  內側的房門一響,幾個人魚貫而出:“那麼,就拜託您了!”

  “爸爸!”憐子嬌呼一聲,舉步向說話的男人跑去,獻寶似的把畫紙遞過去:“您看,這是那位先生給我畫的?”

  加藤前一接過畫紙掃了一眼,立刻還給女兒,繼續和面前的一個小個子男人說話:“既然這樣的話,手塚君,敝社上下就期待您的大作了!”

  艾飛凝神細看,被加藤稱為手塚君的就是著名的漫畫大師手塚治蟲了。這個後世被稱為‘漫畫之神’的傢伙身材很矮小,不會超過165公分,腦殼大大的,身體小小的,這種不成比例的身材在艾飛看來感覺很可笑,但是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人覺得可笑。就正如西尾和他說的那樣,手塚治蟲在日本現今的漫畫界算是最頂尖的大師呢!

  手塚治蟲的眼睛在艾飛臉上掃過,微不可覺的點點頭:“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就告辭了!下面的工作請前輩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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