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恐怖]凶煞之赤魔道 作者:WINDSS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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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ie0419 2010-10-8 14:53:5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 22118
willie0419 發表於 2010-11-7 09:35
本帖最後由 willie0419 於 2010-11-7 09:36 編輯

鬼先生所貼的符咒,散落在駕駛座附近,詭異的是,符咒有類似火燒過的痕跡。至於窗戶破了一個小洞,是程天發開槍所導致的。


附近不少車子穿梭而過,許多要過馬路的行人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他們,有些路人甚至在不遠的地方開始談論起來。


車裡一片凌亂,鬼先生在前座喘著氣,剛才和魔煞的正面衝突,固然讓祂受到傷害,但自己的元氣也大大受到損害。


坐在後座的華強,此時雖不再感到頭暈目眩,但內心的煎熬卻是一次比一次還要劇烈,經過幾次親身面對赤魔的經驗,他深深感到自身有所缺陷的地方,而赤魔很巧妙地,試圖透過可怕的蠱惑能力,想將華強所蘊藏的心魔給引發出來。


程天發沒注意到在旁的華強,他看鬼先生臉色蒼白,車窗又破了一個洞,不禁緊張起來,「我看先把他扶到後座,我來開車好了。」


程天發見華強沒有回應,又問了一次,「華強?」


華強這才回過神來,勉強答了一聲。


「我看我們先把車子停在隱密的巷口,在那裡休息一陣子好了。」在把鬼先生扶到後座的時候,程天發說。


「那醫院的事……」華強眼神閃爍地看著程天發。


「我想,我們應該還趕得及。」


安靜的小巷子裡,停著鬼先生這台轎車,在這段休息的時間,兩人都走出車外。


華強坐在角落,靜靜思索著最近發生的事情,程天發也是,他臉色蒼白,蹲在石梯上猛吸著煙,這似乎成了他的習慣,當精神壓力越大的時候,他煙抽得越凶。


華強惆悵地看著車窗反射後的鏡像,這段時間時而浮現的心魔又油然而生,那種混雜著恐懼、猜疑、憤怒的矛盾感覺,只有身為當事人的他才懂,追究其原因,是因為他無法接受另一個醜陋的自己,但又不能徹底逃避,只能讓可怕的思緒不斷在腦中閃過,一次又一次。


程天發呢?他受心魔的吞噬和纏繞更久,當然也更為痛苦,因為和親友的生離死別,他感到孤獨,因為苟活在凶煞底下,他感到恐懼,而君豪的死,更讓程天發感到自責與悲傷。


舉凡人世間,大抵都無法擺脫七情六慾的糾纏,其中,又以貪念為百煩之首,依次為生老病死、癡嗔慎狂、悲痛淫惡……凶煞依靠凡人負面的意念壯大自己,同時又創造出幻象,以激發出更多的恐懼和憎恨,如此不斷地重複循環下去。


這些細節,華強和程天發不懂,現在的他們,一心一意只想回到台北破解凶煞,就跟二十年前的君豪一樣。


當年的君豪滿腔熱血,而二十年後的兩人則更多了除魔的決心,人在絕境時刻的韌性,往往難以想像,但同時也沒人能夠準確地預估,這條拉緊的弦是何時會因為過度繃緊而斷裂。


台北,台灣最繁華的都市,灰濛濛的天空,和底下的燈紅酒綠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和對比。


從大氣科學的角度來看,它的迷濛是來自盆地的地形、陰雨綿綿的天氣,以及久排不散的廢氣,但就人性的角度來看,大都市裡面的人心,就和充滿懸浮微粒的空氣一樣,讓人難以捉摸和透視。


經過一番休息後,鬼先生已大致恢復元氣,在夜幕低垂下,三人開著車,又回到了這裡。




六十多年前,大安區發生一起兇殺案,兇手鄭武雄拿著武士刀追殺包含女傭在內的一家五口,只有母親郭阿好僥倖存活。數十年來,她輾轉換過幾個地方,目前暫居在這間療養院裡面。


二十多年前,當程天發還是警官時,曾經想要到這裡調查,但始終沒能如願,大門口,寧靜異常,給這間療養院增添冰冷的氣息。


「請問,郭阿好女士就住在這裡嗎?」


護士長是個女的,聽到程天發的問題,臉上閃過怪異的神情,「你們是誰?」她沒好氣地問。


「我們是地方雜誌的特派記者,」華強迫於無奈撒了個謊,「最近有個專題報導,要蒐集這裡的奇人異事,我們聽說幾十年前,她曾經目睹可怕的兇殺案件,所以才想要找她談談。」


「你們這樣……不太好吧?」護士長皺起眉頭,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


「我們不會問到敏感的話題。」華強保證。


「恩……」護士長考慮了一會,似乎難以抉擇。


經過華強再三求情,她才勉強答應。


「好吧,就給你們看一下,只是,以她現在的狀況,你們大概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什麼意思?」


護士長沒有回答,她領著三人走進幽暗的長廊,旁邊,一個個牌子掛在蒼白的牆上。


「她原本不是待在這裡,」護士長邊走邊說,「大概是二十年前的某一天,從另一間療養院轉了過來,沒頭沒尾的,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但基於職業道德,我們還是收留了她。」


「我們花了好一陣子才蒐集到她的資料,當我們知道她的身分時,也是覺得不太舒服,畢竟曾經發生過這麼可怕的事。」


護士長頓了一下,又說:「還有一件事情就是,她之前待過的療養院,似乎都出了一點問題。」


「什麼問題?」


「很多,但都不太一樣,有的是財務周轉困難,有的是院長因病去世,有的是看護出車禍死亡。」說到這裡,她沒再繼續說下去,但華強明白她的意思,其實這和程天發的遭遇可說是不謀而合。


「在鄭武雄死後,郭阿好接收了鄭家的財產,包括拍賣的土地和房子,地方有力人士從這筆錢裡面,提了一部分作療養費,只是等這裡收起來之後,她不知道又會被轉到哪裡去。」


「收起來,為什麼?」


「就單純不想做了。」護士長眼神閃爍,隨口說說。


1057……1058……1059……


到了1059,護士長停下腳步來,轉頭告訴三人,「就是這裡了。」然後,她小心翼翼把門推開。
willie0419 發表於 2010-11-10 18:56
老實說,當華強進門的那剎那,他聞到一股濃厚的臭酸怪味,那是混雜著尿液和糞便的味道,整個房間陰陰暗暗,讓人感到極度不舒服。


郭阿好躺在病床上,鼻子掛著呼吸器,她的身體瘦如柴骨,嘴巴就像是鯉魚般一張一合著。


「她得了機能不全症,身體某些部分不聽使喚,」護士長解釋:「她的排便和進食都要有專人伺候,平時,吃喝拉撒睡通通在這裡,每隔一個禮拜,我們會清理一次房間。」


「那不是生不如死?」華強看著那張凹陷、皺紋密佈的臉,「她幾歲了?」


「如果從日據時代開始算的話,」護士長回答:「應該超過一百歲了。」


「那不就是百年人瑞?」華強睜大眼睛。


「正確來算,應該是一百零四歲。」護士長說。


「一百零四歲……」華強用手指頭算了算,「怎麼可能?」


「距離一九四五年,已經過了六十四年,也就是說,當年她四十歲,但是兇殺案發生的時候,他的兒子是二十八歲,難道她十二歲就生了兒子?」


「不,」護士長說:「聽說那兒子不是她親生的,她和她丈夫沒有留下任何子嗣。或許是因為心裡震撼太大吧,在兇殺案發生後,她發了瘋,所以當時偵辦的員警也沒辦法從她口中套出更多線索。」她提提眼鏡,又說:「不過,再怎麼樣,她能夠活到現在已經算是一種奇蹟了。」


護士長這句無心的話,聽在程天發耳裡卻是格外諷刺,兩個凶煞的倖存著,一個受病魔纏身,一個孤獨終老,到頭來,居然落得比死還痛苦的下場。


程天發看著郭阿好,嘆了口氣,「可惜……本來想說可以從她口中套出當年兇殺事件的真相的,畢竟,她是唯一的倖存者,沒想到還是……哀……」


原本在旁沉默的鬼先生,這時走到郭阿好的身邊,注視病服底下的一塊突出物,他伸出手想要察看那塊突出物為何。


「別碰!」護士長提醒,「她有惡性腫瘤,還有嚴重的皮膚病,如果靠她太近的話,可能會被傳染。」聽到這話,鬼先生才把手放了下來。


華強在病床周圍走走看看,他眼角掃到某個發亮的東西,就在病床尾端,但那東西一閃即逝。


「剛剛……」正當華強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原本平靜的郭阿好撐大眼睛,渾身顫抖起來,旁邊的心電圖開始出現不正常的反應,上上下下劇烈地跳動。


「這是……」護士長瞪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議。


「痾痾痾痾痾……」郭阿好雙眼上吊,似乎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而那心電圖也隨著郭阿好的狀態更加失控,上上下下,上上下下。


「痾……」在幾番掙扎下,郭阿好舉起那隻顫抖的手,高掛半空。


其他人見狀,馬上趕到病床旁邊。


「妳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們說?」雖然知道郭阿好不太可能回答,但華強還是嘗試和她溝通。


「痾痾痾痾痾……」郭阿好的震動越來越激烈,整個病床,不!是連病床旁邊的桌子都在搖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華強轉頭問鬼先生,但他一直盯著郭阿好,沒有回話。


逐漸地,她的鼻孔開始噴氣,眼睛佈滿血絲,還發出低沉的嘶吼聲,那聲音,就像有口濃痰卡在喉嚨化不掉似的,同時,嘴邊還無法控制地流出一絲絲口水。


「啊……啊……啊……啊……」


碰!碰!碰!碰!


郭阿好開始用頭猛槌病床,電腦瞬間跳電,地板則輕微晃動著,她的嘴巴射出一道道濁臭的黃色黏液,護士長一看,放聲尖叫。


「去找醫生!」鬼先生回頭看著護士長,「快!」


「好!好!」護士長面色鐵青,跌跌撞撞衝出門外。


郭阿好拿起桌子旁邊的紅筆,在衣被上胡亂劃下幾個歪歪扭扭的鬼畫符,寫完後,筆喀拉一聲掉在地上,她兩眼翻白,又發出啊啊啊啊的鬼叫聲,經過一陣瘋狂折騰後,碰的一聲,她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了。


一個患有機能不全,身體某些部分不聽使喚的高齡人士,居然可以做出剛才那些舉動,足足讓華強看傻了眼,而那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合併起來更是讓在場所有的人心顫。


過了一會,護士長才帶著醫護人員匆匆忙忙進來,他們不知道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可怕含意,只有在場的三個人明瞭,因為郭阿好在病服上面寫下的,正是鄭新儀三個字。




離開前,華強頻頻向院方致歉,郭阿好暫無大礙,但沒有人能夠解釋,為何病重的她可以做出這樣的行為。


「原本以為可以得到更多資訊的,沒想到……」車上,程天發無助地看著前方。


「事實不就擺在眼前嗎?鄭新儀,她,就是那個散播魔的人。」


鬼先生沒有反駁華強的話,只是淡淡表示:「我總覺得有個關鍵就在我們身邊,但我們錯過了。」


「關鍵就是鄭新儀,當初也是她把房子租給我的,只要殺死鄭新儀、封印魔道,就可以解除凶煞的桎梏。」


聽華強這麼說,程天發不禁掉下淚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他活在凶煞的陰影之下,而華強和鬼先生的出現,又重新帶給自己無盡的希望,他暗自決定,今晚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和凶煞做個了斷。


正當程天發這麼想的時候,一時不經意的抬頭,卻看到鬼先生在打量著自己。事實上,程天發本身也有種古怪的感覺,但這種感覺是出自哪裡,他也弄不明白,或著說就算明白,也不願去碰觸。


說到底,程天發的內心還是帶有恐懼的成分,儘管上次和凶煞交手讓他信心大增,但有些疑惑卻始終存在心裡,隨著事情的捲入而越滾越大。
willie0419 發表於 2010-11-13 11:37
中埔山,凶煞的根源,循著程天發殘存的記憶,他們可以找到那個赤色山洞,在那裡,有條裂縫如同心臟般一張一合著。


六十年多前,新儀一家人在福州山附近的住宅裡遇害,在兇殺案發生後,那間凶宅已被政府強制拆除,成了荒地。然而,凶煞仍舊以類似的樣貌,用幻覺營造出一個個凶宅。華強和嘉樂,租到了四段77巷的凶屋,那些早已不存在的人,以幻象的形式,不斷地,重覆出現在常人的週遭。


凶煞會以幻覺延續上一個凶屋的特徵,因此,華強始終不知道的事情是,他住的三樓,其實就在嘉樂樓下,而當嘉樂遇煞時,他的血尿一滴滴滲透到了地板,成了華強天花板上的汙漬。


為了保險起見,臨行前,鬼先生做了隆重的法事,避免讓凶煞營造幻象,迷惑他們無法到達山洞。


「就是這裡了吧。」華強抬頭望著小山,現在已經是晚間時分,雖然底下還有川流不息的車輛經過,但整座山顯得寧靜而詭異。


「當年我的確是跟著君豪,尋到了這裡,在一個隱密的地方,有個閃爍著紅光的山洞。」程天發猛吸幾口菸,想克服自己對於當年的恐懼。


「還記得山洞怎麼走嗎?」鬼先生問。


「二十多年了,沒辦法保證記得清清楚楚,但要順利到那裡,應該不成問題。」話還沒說完,程天發又多吸了兩口煙。


三人來到一個小懸崖旁邊,從那裡眺望,可以看到來往的車輛化成一條條細長不斷的銀河,在前往深山之前,鬼先生丟出一個問題,「如果說,鄭新儀不是那個散播魔的人,你們認為該怎麼辦?」


程天發沒有回話,反倒是華強先說:「我想,應該就是她了,如果不是她,又會是誰呢?」


鬼先生轉過頭來,慎重地說:「魔是不能輕易附在人的身上的,那個人,必須具有相當程度的靈質,才能承受魔的衝擊。」


「靈質?」


「對,」鬼先生表情嚴肅,又繼續說下去:「但那只是前提,還需要後天的配合,一旦某個人有強烈的悲傷或怨恨,他就容易和魔打上交道,或其自願、或被迫,甚至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未必有所察覺。但無論如何,這些負面意念越來越強,在揮之不去下,就會化成心魔,一旦那個人被心魔所環繞,就成了散播者,魔藉由蠶食這個人的心智來存活,直到找到更好的附身者。」


他頓了頓,又說:「一般來講,如果沒找到非常合適的對象,魔是不會輕易轉移的,因為這會讓祂多年累積的功力大受影響,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那你提這個要做什麼?」華強看著鬼先生。


「我只是提醒你們罷了。」鬼先生沉臾片刻後,才如此回答。


華強聽了之後,微微皺起眉頭來,而程天發則繼續保持沉默,一股詭異的氣氛又從三人之間浮現,更精確一點來說,那似乎帶了一種無法明說的矛盾。


見兩人沒反應,鬼先生主動打破沉默,「上山吧。」他丟下這句話,然後往深處走去。


今夜的星空特別黯淡,無情的冷風迎面吹來,讓人直打哆嗦,華強小心翼翼跟在兩人的後面,循著結實的踏階一步步上山,深恐一個不小心,就會從陡峭的石階滾下去。


上階梯的時候,鬼先生一邊唸咒,一邊在沿途灑下大量的冥紙,程天發則手槍緊握,視線不時往兩旁掃射,以防四周突然殺出可怕的東西。


走著走著,不知怎地,四周的蟬鳴聲、鳥叫聲,通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細碎的交談聲,那些話語又快又急,華強一句話也聽不懂,他全身都溼透了,不是因為天氣炎熱,而是因為內心的恐懼。


鬼先生轉過頭來,示意華強要鎮定情緒,然後,他又繼續灑下冥紙,隊伍依然不變,程天發在最前面,鬼先生在中間,華強跟在最後面,他們維持這樣的陣勢,直到走完階梯。


呼呼呼呼~呼呼~


一道道強勁冷風吹來,冥紙被吹得四散,當他們走完階梯的那一刻,兩旁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忽然消逝無蹤。如同鬼先生上山前所告誡的,這些都是赤魔試圖干擾他們的計倆,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不要管它,免得擾亂心神,進而壯大赤魔的力量。


天際,一輪明月高掛,讓華強想起今晚正是月圓十五。黯淡的荒地上,只靠皎潔的月亮支撐著,雖然有兩人在旁,但他心裡總是覺得不太踏實,他認為赤魔這時正隱蔽在黑暗中,暗暗等待著機會,準備把他們通通吞噬殆盡。


二十年前,就在這個地方,程天發跟蹤君豪,來到神秘的山洞。隨著自己舊地重遊,過去的往事重現,那種複雜的情感也一一湧上心頭,他現在正努力抗拒著,抗拒這種夾雜著恐懼、憤怒與無奈的三重感覺。


「二十年前……就在那裡……我看到了嘉樂……」程天發指著前面的山壁,心裡五味雜陳,這種感覺,可能只有身為當事人的他懂。


「從那裡上去,就可以到達凶煞所在的山洞吧?」在確認後,鬼先生在原地擺了個陣勢,因為他明白,赤魔也竭力隱蔽洞穴的所在,要消滅凶煞,就必須先和幻象作對抗。


所謂的陣式,融合了密宗和佛道的精髓,上次的鬥法,鬼先生用的是密宗的六字蒧言來降魔,這次,他在空地上擺了一個大黃桌,符水和香放在桌子的最中央,鬼先生手握念珠,不斷誦念著重複的經文。


華強在旁仔細觀看,內心依舊十分不安。程天發這時候也有了異樣,他發現腦海裡浮現出奇怪的影像,就和二十年前進山洞的時候一樣。


二十年前,程天發進山洞的時候,他的腦中閃過自己手持桃花木劍,在和凶煞作對抗的畫面,而二十年後的今天,他的腦中同樣閃過類似的景像:自己身穿黃色道袍,旁邊插著一把桃花木劍,正在和妖魔鬥法。


鬼先生仍然凝神誦念著,絲毫沒有搭理在旁的兩人,程天發按著頭,默默忍受這種怪異的現象。
willie0419 發表於 2010-11-17 13:28
法事整整作了半個小時,當法事做完的那一刻,有道紅光在天際一閃而逝。同時,程天發也從影像裡掙脫而出,他的頭腦瞬間清醒過來,一股說不上來的勇氣頓時浮現,「就在那裡!」他握緊槍柄,衝了過去,程天發的速度異常地快,兩人只能勉強跟在後面。


他們隨著程天發越過小山丘,迎面而來的是雜草堆,或許是因為沒人修剪的關係,雜草長到五六尺高,足足可把一個成人給掩蓋。在這樣的地勢下,華強只能循著聲音和雜草歪扭的形狀來判別程天發的行進方向,在追逐的過程中,他感到手腕、小腿隱隱作痛,低頭一看才發現,手、腳在傷痕累累的情況下,滿是鮮血,原來這野草是如此地銳利,就像一把把鎌刃。


「君豪!君豪!」程天發的聲音永遠在前面,此時的他,勇氣蓋過了恐懼,他就像是頭發了狂的野獸,想要透過追逐來彌補二十年前的那場遺憾。


現在的情勢,就好比一場賽跑,在旁邊靜候的選手總是最緊張的,一旦鳴槍,那種緊張的感覺反而會瞬間消失,因為當下除了往前衝刺外,他們沒有別的選擇,人在專注某項目標的時候,反而會暫時忘卻恐懼的存在。


「程天發!等等!」程天發絲毫不顧華強的勸告,繼續往前衝去,突然,華強聽到咚的一聲,然後,前面再也沒了動靜。


「程天發?」華強放慢腳步,等鬼先生追上來,他小心翼翼地撥開雜草,然後又問了一次,「程天發,還在嗎?」


「嗚嗚!」一道回音從底下傳來,位置就在不到一公尺的地方。


「那裡有個地洞!」鬼先生喘著氣,手指前方,他因為一連串的鬥法和作法,身體變得十分虛弱,過去那充滿自信的瀟灑風采再也不復見。


華強擔憂地看著鬼先生,然後兩人順著地道滑了下去,出乎意料的是,洞穴不深,他們過沒幾秒就觸底,當華強拍拍灰塵站起來時,發現他們位在一個半封閉的地底洞穴當中,洞穴呈現葫蘆狀,入口窄而底部寬,在最深處的山壁上,有條紅色的裂縫在吐著白煙。


整個洞穴的山壁斷斷續續散發妖異的紅光,讓他不禁回想起一個可怕的畫面:在渾濁的紅色泥流裡,一張張蒼白的臉浮現在其中,有順成、有嘉樂、有君豪、有阿理,當然,還有武雄。


程天發站在空地中間,凝神關注著裂縫,它一張、一合、一張、一合,就像是個活生生的心臟,在那裡蹦蹦跳跳著。


噗噗、通通、噗噗、通通。


「如果我們破壞裂縫,能夠終止凶煞嗎?」華強問鬼先生。


鬼先生搖頭,「那裂縫深不見底,你要從何破壞起?即使是作法,也不能徹底解決問題,只要赤魔在人間吸收到足夠的元神,就能夠再次打開這個裂縫。」


「鄭新儀,出來!」程天發大吼。


「給我出來!」


彷彿是呼應程天發的訴求般,在紅光閃爍下,裂縫撐開到了最大,「痾痾痾痾痾……啊啊啊……」一隻手從裂縫口慢慢伸了出來,啪一聲,搭住旁邊的紅土粒,接著是頭、身體、腳,途中,土石碎屑不斷從旁邊滾落。


鄭新儀,這個可怕的女人終於出現了,她用爬行的姿勢從裂縫口爬了出來,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和三人面對著面,她整張臉成了赤紅色,原本飄逸的黑髮成了紅髮。


看到鄭新儀這個樣子,連鬼先生也皺起眉頭來,他忍不住提醒:「這個洞穴是人間和魔界的交叉口,在這裡,赤魔的法力可以達到最大!」


「痾痾痾痾痾……啊啊啊……」


鄭新儀繼續發出垂死般的聲音,一步步朝他們這裡走來,一邊走,一邊化出五個分身。


「魔物,吃我一槍!」程天發咆嘯一聲,他扣下板機,朝鄭新儀開了一槍,「這一槍,是替君豪開的!」


碰一聲,子彈打到其中一個新儀的身上,但她就像是雲霧那樣化散了開來,看來,這只不過是赤魔製造出來的一個幻象而已。


「痾痾痾痾痾……啊啊啊……」其他的鄭新儀不畏懼程天發手上的武器,繼續朝三人這裡過來。


鬼先生看情勢不對,馬上拿出符咒、羅盤,和一個裝著黑狗血的碗,他先是把符咒浸到碗裡面,隨後口中唸唸有詞,羅盤的指針隨著鬼先生唸咒而三百六十度旋轉,最後停在一個地方。


「在那裡,那個是本尊!」鬼先生指著前面大喊。


程天發一聽,馬上朝那個新儀開了一槍。


砰!


子彈擦過她的身體,「痾痾痾痾痾……啊啊啊……」,鄭新儀跳到岩壁上,像蜘蛛般快速爬行。


「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的狂轟濫炸炸得山壁粉碎,砂石從山壁上滾落下來,鄭新儀被逼到角落,但這時喀喀兩聲,子彈用完了。


鄭新儀露出猙獰的表情,她從角落急速躍起,想盪到山壁的另外一頭,沒想到程天發從口袋裡又掏出一把手槍,碰的一聲,子彈已經出膛。


「這一發,是為我自己開的。」


砰一聲,子彈正中她的胸口,勾起一陣小型風暴,那些幻影瞬間消失。幾秒後,風暴逐漸緩和下來,眼前這個曾經讓人畏懼的魔神又再次現身。


鄭新儀那雙赤紅色的眼睛,盯著在場所有的人,她的身體不斷倒退倒退再倒退,最後退縮到裂縫前面,那個像是有機體的裂縫,這時候緩和了下來。


在極度緊張的氣氛當中,三人都沒有說話,因為說話只會礙事,鬼先生示意華強要鎮定情緒,但華強卻逐漸控制不了自己,一路上那些負面的情緒又慢慢浮現心頭,他相信自己原本不是這樣的人,但卻無法否認自己逐漸受到心魔的擾亂。


就在雙方對峙的時候,華強聽得很清楚,有句不斷重覆的話語缭繞在自己耳邊,「來嘛……來嘛……快點進來嘛……」這句話蠱惑著他,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為什麼,華強的思緒再也容納不下其他的東西,只能被這句話給牽引著走。的確,縫口的韻律讓他癡迷,他的腳步不自覺隨著節奏而擺動,就這樣,華強瞇起眼睛,一步步往縫口那裡走去。


「小心!」程天發大叫。


華強回過神來,看清楚了當下的情勢:


新儀的眼睛閃過紅色的光芒,她的頭髮高高豎起,彷彿隨風般飄逸,可怕的是,那些裂縫冒出一個又一個嘴巴大小的黑洞,一隻隻骷髏血手從黑洞裡竄出,朝他們這裡而來。


華強退到兩人身邊,面露惶恐,程天發當然熟悉這個場景,那些可怕的血手,就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樣。
willie0419 發表於 2010-11-18 16:23
本帖最後由 willie0419 於 2010-11-18 17:23 編輯

「想帶走華強,得先過我這關!」程天發含著眼淚,舉起手槍瘋狂掃射。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一被子彈打中,骷髏血手便立即粉碎,但它碎了又補、補了又碎,縱使程天發有再多的彈藥,也敵不過源源不絕的鬼手。


「啊啊啊啊──」程天發眼睛佈滿血絲,一次又一次的掃射,他如此奮不顧身,直到彈藥用盡,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彌補自己在二十年前的缺憾。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批大批的鬼手,以更快的速度、更兇猛的態勢朝他們這裡逼近,而縫口好似在應和這場爭戰,又開始迅速地開開合合,除了陣陣吞吐的白煙外,還聽到裡面傳來淒厲的鬼叫聲。


程天發掏出一長串子彈,想以最快的速度把它們給上膛,但無論他的手腳如何靈活,都無法應付又快又猛的骷髏血手。


這時,鬼先生衝了出來,他高舉一串唸珠,口唸伏魔神咒。只見那串唸珠發出耀眼的光芒,在不受外力影響的情況下三百六十度快速旋轉,彷彿變成了一個伏魔光圈。


「魔物,吃我這招!」鬼先生大喝一聲,將光圈用力朝鄭新儀丟了過去。


砰轟!


轟轟轟~


轟轟~


週遭一陣天搖地動,山壁落下了大批大批的碎石,前方整個被煙霧所掩蓋。在煙霧散去後,裂縫成了乾癟的形狀,那耀眼紅光不見了,整個洞穴突然黯淡下來,只能依靠外頭微弱的光線來照明。


華強一頭霧水,緩緩走向前去,「疑,鄭新儀呢,怎麼不見了?」


待在後頭的程天發,這時已經將新子彈上膛,他提著槍跑到華強身邊,也有著同樣的疑惑。


山壁上面的彈痕解答了他們的疑惑,所有的子彈都扎扎實實打在上面,和長著獠牙的鬼小孩一樣,剛才那個鄭新儀不過只是個意念形體。


兩人對望,華強一時慌了主張。這時,他才注意到鬼先生沒跟上來,猛然一回頭,發現他待在後面,難過地喘著大氣。


一個不穩,鬼先生直接跪倒在地上,身子呈半傾斜狀,看起來十分痛苦,華強趕緊跑回他的身邊,想把他給攙扶起來。


現在,前方只剩下程天發一個人。


「奇怪,鄭新儀怎麼不見了?為什麼……」他用疑惑的口氣自言自語著,同時還不斷東張西望,但卻連個鬼影也看不到。


華強也搞不清楚現在應該怎麼辦,他含著眼淚,無助地四處張望著,就在鄭新儀被擊倒的那個地方,有團紅色光圈從地上慢慢浮出,然後被吸進裂縫裡面。


這一幕,程天發當然記得,紅色光圈,代表的是犧牲者的元神,但如果這樣推敲,那麼鄭新儀不就早已……


「為什麼會這樣?」華強用慌張的口氣問道:「赤魔不是附在她的身上嗎?為什麼會這樣!」


程天發也是冷汗直冒,如果說赤魔不是附在鄭新儀的身上,那又會是誰呢?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噗噗通通跳得好快,有一股怪異的感覺直竄心頭,那種感覺從被鬼先生質疑就開始存在著,但他卻不願正面去面對。


鬼先生將華強的手別開,面色凝重看著前方的那個人,而那個人正是──


程天發。


程天發提著手槍,緩緩轉過身來,和兩人面對著面。


現在的氣氛,比鄭新儀還在的時候更加詭譎、也更加緊張,同樣地,在場的三人都沒有說話,因為就現階段而言,沉默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跟之前相較,華強現在的情緒更加混亂,同時也更加複雜,少了鄭新儀,就等於他們一直在找尋的線索已然斷線,再一次地,心魔吞噬光明的那面,逐漸解放他心中的黑暗地帶。


在一陣寧靜後,鬼先生終於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不大,但在回音的震盪下,卻顯得一清二楚:「為什麼二十年前,其他的人都死了,就只有你還活著?」這句話簡短,但卻十分有力,它一針見血戳中對方的要害,讓程天發渾身顫抖起來。


是啊……為什麼其他人都死了,就只有自己自始自終還活著呢?


當一個人應該死於非命,卻始終活得好好的時候,也是另外一種恐懼。當年君豪誰也不信,只信他自己,但程天發卻更可悲,他連他自己都快要不能信任。


鬼先生第一次提出這個問題,是在程家的時候,看來,當時他對程天發就隱約透露出一種懷疑和猜忌,而在眼前的事實發生後,他對程天發的最後一道信任已然瓦解。


說到頭來,三人居然形成了詭譎的三角關係。起初,華強隱含著對鬼先生的不信任,而在遇到程天發後,鬼先生也對他產生了類似的疑惑。如今,隨著鬼先生把問題的拋出,華強對程天發的信任,也開始面臨崩解的狀態。


從另一方面來看,二十年前,君豪血淋淋地見證了對自我產生困惑,進而被凶煞搞致精神分裂的殘酷事實,而現在,輪到程天發他自己了,對自我的混亂,該如何去化解?


有人說,在繁華的都市生活中,時常可見人群之間的疏離,大環境所建構出來的框架裡,人們則容易對自我產生迷惘,而在這個中埔山的血色山洞,人心的灰暗地帶,更是擴張到了極致。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程天發開始六神無主、語無倫次起來,除了鬼先生的話讓自己也感到質疑之外,最重要的是──


自己的身體開始出現異樣。


他感到自己的腹部,就像是有機體般有節奏地跳動,並且,和那裂縫相互呼應起來,一張、一合、一張、一合。


程天發面色驚恐,跌坐在地面,同時,喀啦一聲,手槍也掉到了地上。


「不是我……不可能是我……」程天發不斷重覆著這句話,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無法接受眼前這個殘酷的事實。


他,程天發,就是那個散播魔的人。
willie0419 發表於 2010-11-21 14:20
看到這種情況,華強也感到震驚,「可是……為什麼……如果那個人是程天發,那我們一路上不是跟他一起,怎麼可能都沒事?」

       
鬼先生面色凝重地回答:「散播魔的人,自己未必會曉得,同樣地,魔只是替自己找尋最適合的軀體居住,也不定然會控制全部的意志,但有一點無可避免的是,散播魔的人一定要有強大的悲傷或怨恨,才能構成心魔。」


是啊……自從君豪死後,這二十多年來,他自己一直沉浸在悲傷和恐懼當中,這些負面的情緒,不正是凶煞最好的沃土嗎?


華強想起鬼先生曾經說過的一段話:「魔是不能夠輕易附在人的身上的,那個人,應該具有相當的靈質,才能夠承受魔的衝擊。」


「一旦某個人有強大的悲傷或怨恨,他就容易和魔打上交道,或其自願、或被迫,甚至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未必有所查覺。」


「魔藉由蠶食這個人的心智來存活,直到找到更好的附身者。」


他又想起程天發在出發之前說過的話:「小的時候,家裡面的人曾經帶我去算命,算命仙說我福緣深厚,和王母娘娘有很深的緣分,日後必可擋掉許多大災大禍。但當時他也提到,我五十五歲的時候會有一場大劫,如果躲得過,就能長命百歲,如果躲不過,就會死於非命。」


何謂福緣深厚?


福緣深厚代表的是這個人有特殊的靈質,容易和所有的超自然生物感應,當然,也包括魔,這就是所謂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想到這裡,華強也開始對眼前這個人產生了懷疑,「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嗎?」短短幾秒鐘,讓他的心境產生劇烈的轉變,因為殘酷的真相,讓原本就多疑的他,對周遭的事情感到更加困惑和猜忌。


「不……不應該是我……不應該是我……」程天發眼神閃爍、口中喃喃自語,那雙快要風乾的枯枝細手,不停地抖動著。


就在這時候,決定性的事情發生了,一陣咯咯咯咯的笑聲傳出,來源就是程天發的腹部。他驚恐地將衣服掀開,一張嬰孩般的鬼臉出現在眾人面前,祂的輪廓是由深邃的黑線所構成,在那裡猙獰、扭曲著。


「赤魔!」華強驚呼。


赤魔的臉,隨著程天發的心跳上下起伏著,同時,這個節奏也對應到即將萎縮的裂縫,它又重新現出妖異的紅光,如重獲新生般再次運作起來。


噗噗,通通!


噗噗,通通!


因為緊張和恐懼,程天發的心跳越來越快,但這也加速了鬼臉和裂縫的韻動。在參雜著憤怒與無助下,眼眶泛紅的他發出陣陣嗚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大聲哭泣,他想拾起掉在地上的槍,卻發現右手有點不聽使喚。


直到現在,華強還是很難接受,他們一路在找尋的附身者,居然就在自己身邊。但如果真是事實,那麼程天發也有幾次殺了自己的機會,為什麼遲遲沒有動手?


為什麼?


或許對於赤魔來說,祂早看出了鬼先生那雙不信任的眼神,如果太早掀牌,反倒讓自己陷入不利的態勢,最後,是鬼先生提早掀了這張牌。


在華強思考的同時,程天發開始語無倫次起來:「為什麼……為什麼君豪要死?為什麼其他人都死了,就只有我活了,嗯?」他的眼珠子咕嚕咕嚕亂轉,就好似一個犯了狂的病人。                                                                                


鬼先生眼見情勢不對,儘管身體已很虛弱,還是三步併作兩步衝上前去,想趕在他發狂之前把手槍給奪下。程天發自然明白鬼先生的意圖,在情急之下,也衝了過去。瞬間,兩人扭打在一塊,幾次,程天發的手已逼近那把槍,但又被鬼先生給硬抝回來。


情急之下,鬼先生大喊:「華強,你還在等什麼?快把槍給奪下!」


噗噗,通通!


噗噗,通通!噗噗,通通!噗噗,通通!


隨著兩人扭打激烈,裂縫越跳越快、越跳越急,好似在做最後的掙扎。


在一陣慌亂下,華強把手槍拾起,退到了山壁後面。他的汗水一滴滴毫無保留地落下,就好似關不緊的水龍頭,臉則漲成了豬肝那樣的赤紅色,只差沒發出響亮的氣笛聲。


「快殺了他啊!你還在等什麼?」鬼先生的臉因為扭打,而被程天發的指甲撕裂到出血。


「快啊!」


「快!」


斗大的汗珠滴落在肩膀,華強慢慢舉起手上的槍,然後──


砰!


一陣煙硝吹過,兩個人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華強的嘴唇瘋狂顫抖,他不知道剛才是否真的擊中自己所要的目標。


在那個當下,時間好似靜止了般,所有的事情都因為被無限拉長而變得緩慢。


過了幾秒,鬼先生緩緩從地上爬起,至於程天發,他蜷伏在地上,帶著不甘的神情死去,兩顆眼珠子上吊,似乎是死不瞑目。


通一聲,手槍掉進了沙地裡,就在幾秒前,他,李華強,殺了一個人。


程天發身上的鬼臉慢慢淡去,裂縫也隨之萎縮。這時,週遭開始天搖地動,頭頂上方的石壁化作砂礫和粉灰向下擊落。


「先出去,快!」如果不是鬼先生的提醒,華強還呆站在原地。


沒想到走沒幾步,鬼先生又癱倒下來,連日的幾番鬥法,幾乎已經要把他的元氣給消耗殆盡,此生遇上如凶煞這般凶險的對手,大概也是鬼先生所始料未及的。


華強用肩膀把鬼先生給搭起來,在他的攙扶下,兩人的行進速度雖然不快,但至少過程還堪稱順利。灰屑佈滿了整座山洞,沉濁的空氣嗆得華強噴嚏連連,支撐其意志的,是遠方洞口所散發出來的微弱光芒。


逃出山洞時,洞口已然塌陷,重重的落石擋住了原本的通道,至於那把手槍,則和程天發一起埋進了暗無天日裡。
willie0419 發表於 2010-11-25 17:37
儘管事情告一段落,華強仍尚未從混亂的思緒裡脫身,驚甫未定的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程天發會是……


鬼先生雙眼緊閉,盤腿坐在地上,似乎在調整氣息,華強不敢打擾他,只好在旁邊跟著休息。


深夜的荒地,蚊蟲是如此地肆虐,那蚊子又毒又狠,才沒過幾分鐘,華強就被叮了好幾個包。


或許是休息夠了,好不容易,鬼先生站起身來,但他的神情和之前不同,看起來精神十分恍惚。華強問他需不需要攙扶,鬼先生卻沒有答話,兩人就這樣維持詭異的氣氛,一路往下走去。


經過通往山下的道路時,華強一直想著剛才那個問題。他現在有種古怪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對任何的事情又更加感到懷疑,或許這正是凶煞最可怕的地方──


化解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華強手上沒有鏡子,如果有的話,他應該會發現自己的眼神閃爍不止,就像其他初次犯案的殺人者那樣,有好一段日子不能回復常人的理智。


接下來,兩人還是沒有說話。轉眼間,他們已經下了階梯,回到原來的小空地。這裡曾經是鬼先生作法的地方,也是程天發閃過幻象的地點,只可惜景色依舊,人事已非。


華強摸著堅硬的石壁,回想這幾天所發生的一切,居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就在剛剛,他又受到了一次嚴格的考驗。


和他們一同除魔的程天發,最後居然是凶煞的附身者,這讓他的內心感到極大的衝擊和震撼。


那麼鬼先生呢?他一路可以說是幫著自己,但在這之前,華強卻對他有著一種不太信任的感覺。


一方面,是自己多疑使然,另一方面是因為鬼先生所散發出來的靈異氣質。畢竟,他強大的法力以及那吸人陽壽的約定讓人感到難以心安。


就這方面來說,程天發和他之間就沒有類似的疑慮,到了最後,他選擇相信鬼先生,殺了程天發,但他腦中其實已經一片混亂,真的,真的好亂好亂。


一陣冷風吹過,讓華強忍不住用手護著肩膀。這麼冷的風,應該只有冬天才有,卻沒想到夜晚時分的深山,這樣的風會是如此地頻繁。


華強用手搓了搓手腕,轉頭想看看鬼先生是不是也像他一樣感到身體冰冷?


沒想到左看……


沒人。


右看呢?


還是沒人!


原本跟在身後的鬼先生,現在已不在自己身旁。


華強四處找尋,但鬼先生竟像人間蒸發般,看不到一絲身影。


直到一陣低吼聲傳來,華強才循著聲音找到他。原來剛才自己一直分心想著事情,居然沒注意到鬼先生已被拋在後頭。他渾身發抖,抱著頭嗓啞喊著,似乎感到頭痛欲裂,同時,臉龐還不時閃過青綠色的光芒。


「這又是怎麼搞的?又是怎麼回事?」華強內心不斷浮現新的疑惑,他帶著恐懼,一步步慢慢走近,「鬼先生?」


「鬼先生?」華強又問了一次,同時,又多走近了幾步。


鬼先生沒有回話,他啊一聲,右腳跪了下來,身子呈半傾斜狀。他整副面容已經歪斜扭曲,在強烈甩動下,墨鏡掉到了地上。可怕的是,他有著像是Discovery裡面肉食動物的眼睛,發出兩道耀眼的光芒,也就是說,在黑暗裡,他的眼睛具有照明的功能。


「你怎麼了?」華強被鬼先生怪異的容貌和舉動嚇得手足無措,雙唇不停發顫,他的胃部如同灌了大桶大桶的冰水,正糾結抽搐著。


鬼先生依舊故我,他鬼吼鬼叫,亂衝亂撞,好像要把眼前的一切通通消滅殆盡似的。在猛烈撞擊下,路旁的樹幹被他敲得粉碎,腳下的泥巴路,也犁出一條條又深又粗的印痕。華強不知道鬼先生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只能躲到一旁,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逃。


鬼先生細長的十指蓋在自己臉上,扯出一條條清晰可見的血痕,「今晚,是幾號?」他痛苦地問著華強。


華強吞了吞口水,沒有回話。


「幾號!」鬼先生對著他大聲咆嘯。


華強發著抖,低頭看看手錶,「現在是晚上十二點十分……十月三號……」


「我是說農曆!」鬼先生身子翻了過去,靠在樹幹,難過地喘著氣。


讓華強震驚的是,他的臉又開始出現變化:原本那張綠森森的臉,像是冰淇淋那樣慢慢溶解,一滴滴噁心的綠色黏液從臉上滴落到地面。


鬼先生擋在通往山下的小路出口,華強不敢從他身邊貿然穿過,怕被發了狂的他一把抓住,所以只能隨機應變地回答:「今晚……農曆……八月十五……」


「中秋!」鬼先生眼歪嘴斜地說,「他媽的又是中秋!」他痛苦地蹲坐在地上,渾身發顫。


「好冷……好冷……」


其實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華強就懷疑鬼先生不是正常的人,現在,他的想法更是透過眼前的畫面得到印證。照理說,按照鬼先生的才智,應該不會沒注意到今天的日期的,但眼前的他,恐怕早已失去理智。


「什麼二十年陽壽,什麼未婚戀人,通通是屁,原來他也是妖魔!」雖然明知後面是條死路,但華強還是一步步退到凸起的小空地上。


鬼先生依舊在入口附近徘徊,他搖來晃去,慢慢晃到華強前面。突然,他細眼一瞪,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在抽搐幾下後,就一動也不動了。原本逐漸溶解的五官,這時也停止下來。


註:民間傳言,時序進入中秋之後,自然界的陽氣收斂更為明顯,陰氣會逐漸增長,氣候由熱轉寒,漸漸要邁入冬季。
willie0419 發表於 2010-11-27 00:46
「死了?」


華強吞了吞口水,在確認鬼先生沒有動靜後,小心翼翼地想從身旁繞過。


就在華強躡手躡腳通過他的身邊時,鬼先生的眼睛咻然睜開,他右手緊抓住華強的小腿,聲嘶力竭喊道:「我好難受……」他一邊說話,一邊口吐白沫,和往常的瀟灑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啊啊啊啊啊──」華強尖叫,同時,穿著球鞋的腳奮力猛踩鬼先生的頭。


「不行了,快給我!快!」鬼先生現在的力氣大如蠻牛,他站起身來把華強整個按倒,然後粗暴地騎在他的身上。


「快!」鬼先生掐住華強的脖子,然後就跟上次一樣,像是頭食蟻獸般對著他猛吸。那是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華強感到自己身上的某個部分正一點一滴流逝,猛力吸食的鬼先生,露出稍稍愉悅的表情,就如同嗜食毒品的癮犯。


幾度,華強推開鬼先生,但又被他按下去。就這樣經過幾次拉鋸,在情急之下,華強從口袋抽出出發之前帶的小刀,往他腹部猛力捅刺。只聽得鬼先生哀嚎一聲,鮮血濺在華強臉上,他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眼珠子六神無主地亂轉。然後,按著腹部一步步退到入口的階梯旁邊。


華強站起身來,用手抹抹自己的臉,在月光照耀下,發現手掌沾滿的竟是綠色的黏液。


「這傢伙……果然不是人!」華強往鬼先生那裡看去,只見他跌跌撞撞一路往後,一個不小心,居然從山谷跌了下去……


基於良知,華強想要出前搭救,但已經來不及了。墜落的時候,鬼先生面無表情朝他這裡撇了一眼,那種態勢,平靜到讓人心裡發毛。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一陣冷風吹起,鬼先生的身體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飄阿飄,最後飄到了山谷底下。


華強連滾帶爬回到原來路上,朦朧的月亮這時又冷不防現身,在月光的照耀下,雜草叢生的小路浮現。


一個晚上連續殺死兩個人,已足夠叫華強七上八下,而更諷刺的是,這兩人不久之前才剛跟他並肩作戰。罪惡感、愧疚感頓時湧上心頭,華強喉頭哽咽,不知該怎樣面對這樣的自己。


找到一個水源處,他花了快半個小時,才將身上的汙漬通通洗盡,在整理混亂的思緒後,華強覺得有必要到底下看看。當晚,他嘗試尋找鬼先生的屍首,卻發現屍體已經不在山谷裡了。




距離那件事,差不多已經有半年了,華強沒有回到大學生的生活,而是選擇休學一年。畢竟,這件事情對自己的震撼太大,他打算讓平靜的生活慢慢沖淡這一切。


新房子在汐止,那裡擺了台新買的電腦,現在的生活十分單純,起床、吃早餐、看電視、午餐、睡午覺、運動。晚上,華強會到西餐廳打工,他不想讓家人明白自己發生過什麼事,所以暫時不打算回家。或許,這算是一段療傷期吧。


上個月,他交了個女朋友,是在打工地點認識的,她很活潑,也很善解人意。對於目前的日子,華強別無所求,也許,他會選擇先去當兵,然後再考慮是不是要把最後一年的學分給修完。


對鬼先生,他感到十分愧疚,但當時的他如果不這麼做,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畢竟,當時鬼先生的表情是如此地駭人。另外,他殺了程天發,如果洩露出去,還得擔上殺人的罪名。


法官會因為自己是為了防衛而殺人,就判處過失殺人罪嗎?尤其當事者還是以鬼神之說來當成說辭。


額頭那條黑線沒有消失,但也沒有繼續延伸,這也是讓他感到納悶的一點,但既然日子過得平安,他也就不去追究了。


不知道是不是一種陰影,每當靠近那個地下道,華強都會刻意避開,還有隧道附近也是,他總是能想出各式各樣的理由不去接近那裡。事實上,在事情發生的後幾天,他還有回去過一次,但已經找不到那個神秘山洞了。


今天是情人節,打完工後,他要到花店取回預訂的玫瑰花,這可是他花了半個月的儲蓄才存到的。騎車的路上,只要一想到她在屋子裡面,華強就忍不住催快油門。


往那間花店的路他很熟,按照慣例,華強騎過橫跨河面的南陽大橋,過了橋,接下來就到汐止了。花店在東方科學園區附近,一進店裡,老闆娘就熱情地招呼他,然後把一大束花遞到他手上,華強接過花束,皺起眉頭來。


「我訂的是紫羅蘭,不是玫瑰花。」他呆呆望著眼前一大片血紅色的花海。


「喔,是嗎?」老闆娘露出既訝異又愧疚的表情,「我記錯了,很抱歉。」她回身往倉庫裡走去,在一陣搜尋後,又面色尷尬地回來。


「對不起,因為情人節的關係,紫羅蘭都賣完了,真的很抱歉!」老闆娘不停地鞠躬,讓生氣的華強不忍苛責。


「算了,玫瑰花就玫瑰花吧。」華強臭著臉說。


「真的很抱歉,以後絕對不會這樣了。」直到走出門口,老闆娘還再三道歉。


走回停車的地方,機車倒在地上,「靠,是誰這麼缺德!」華強咒罵幾聲,抓起掉在地上的安全帽,然後沒好氣地把機車扶正。途中,忍不住和剛才那件事情做連結,他覺得自己今天有夠倒楣。


「還好沒摔壞。」他把安全帽轉過一圈,套在頭上。


轟隆隆~


轟轟~


機車發了幾下才發動,華強拍了拍吊在後座的花,跨上坐墊,催了油門便緩緩上路。
willie0419 發表於 2010-12-1 00:25
大概騎了十幾分鐘,前面有一群人擋在路中央,這吸引了華強的目光,他把車子停下來,伸長脖子往裡面探了探。
       

那看起來似乎是一個意外事件,死者用白布蓋著,所以華強也不知道這個人長得什麼樣子。週遭的人議論紛紛,更加激起他的好奇心。


「唉~年紀輕輕……」


「請問一下,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華強湊上前去,詢問旁邊的路人。


那人神情古怪,比手畫腳描述:「她走在路上,一根手臂粗的鋼釘剛好從上面的工地落下,整個頭蓋骨被鋼釘給刺穿。」


「頭蓋骨……刺穿?」一股怪異的感覺浮上心頭,華強忽然想到什麼似地,臉色刷一聲慘白。那人看他面色有異,好奇地問,「怎麼,你認識這個人嗎?」


「噢,沒有,」華強連忙搖頭,一副好像不急著撇清會有大麻煩的樣子,「我不認識這個人,不關我的事!」


華強話還沒說完,已經急忙回到車子旁邊,原先圍觀的幾個路人,紛紛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他。


說這時遲那時快,一陣冷風拂過面頰,華強打著哆嗦,迅速把外套拉鍊給拉上,趕忙著離開。




叮咚!叮咚!


家珍俏皮地開門,「你遲到了。」她見華強臉色蒼白,還不時喘著氣,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


華強怕家珍察覺到自己的詭異,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然後往她臉上親去,「對不起嘛,下次不會再這樣了。」


「外面冷,快點進來吧!」家珍把門拉得更開。


就在家珍準備往屋子裡面進去的時候,華強把玫瑰花現了出來。家珍先是一臉驚訝,然後噗哧一聲把花給收下,隨後兩人又是一陣擁抱。


華強把鞋子脫下,踏了進門。回想第一次認識家珍,也不過是一個月以前的事,但兩人進展神速,才沒半個月就打得火熱,她是陽明大學護理系的學生,只要再過一陣子,就可以到醫院裡面去實習。


在一陣俏皮扭打後,家珍笑著把華強推開,拉拉衣領往浴室走去,「我先去洗澡啦~討厭鬼!」


嘩啦啦啦。


浴室傳來蓮蓬頭灑水的聲音,華強抹抹臉上所沾惹的香味,但卻笑不太出來,他內心深處仍掛念著一件事,就是剛剛發生的命案。


「或許只是巧合吧。」華強這麼說服自己,但他緊鎖的眉頭,卻沒有因此而放鬆。


與其空等,不如來看電視,華強躺在彈簧床上,無聊地按著遙控器。


"位於北市的康寧療養院,日前已經確定拆除,為這間超過一甲子歷史的活古蹟劃下句點。事實上,幾十年來,它的鬼神之說從沒間斷過,到底這間帶有傳奇色彩的療養院,是如何創辦,又是如何走過各個時代的呢?請看我們的特別報導。"


「康寧……療養院?」華強想起了那個地方,但他抑止自己繼續深入思考下去,電視繼續播放著。


"康寧療養院是由在地士紳林國榮所創,早期是間病院,後期則轉型為療養院,也因此,院裡提供完善的醫療服務,結合療養和醫療是它重要的特色。一百坪大的康寧療養院,曾經走過輝煌的歷史,但幾十年下來,裡面的人陸陸續續傷亡或病死,讓它蒙上了不祥之說,最終落得拆除的命運。到拆除之日為止,整間療養院只剩下不到五個老人,院方對此不願多談,只表示會早點將這些人分送至其他療養院。"


"風水師說這間療養院位在山背,又有水流切割於下,是典型的陰鬼穴,所以才會不得安寧……"


看到這裡,華強不想再繼續看下去,他提起遙控器,馬上轉到別的頻道:紅白之星歌唱大賽。


「啊~是你無情~在我心裡~」挑戰者的歌聲從電視機傳出。


「是你無情~等你未等待~」


雖然轉台,但華強的思緒沒跟著轉變,他忍不住又回想起剛才那個報導,並且和路上那件事情作結合。



※※※※※※※

鄭重警告

喝珍珠奶茶的時候請小心,務必注意裡面的填充物,前陣子有人吸到一顆破裂的眼珠子,送醫急救。

※※※※※※※



距離家珍進去浴室,應該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吧,在這段時間裡面,蓮蓬頭的水聲始終沒有停歇過。


「怎麼洗這麼久?」華強心生疑惑,他離開舒適的彈簧床,走到門邊敲了敲門,「家珍,還要洗多久?」


家珍沒有回他,還是自顧自洗著,華強又扣扣扣敲了幾聲,「家珍?」浴室裡,不斷傳來唏哩嘩啦的聲音,但她依舊沒有回應。


「奇怪了,怎麼會這樣呢?家珍洗澡從來沒有洗這麼久的啊……」華強不禁困惑起來,想想回家之前發生的怪事,再看看掛在牆壁的那束玫瑰花,古怪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沒來由地,華強突然感到額頭一陣劇疼,他扶著額頭走到鏡台前面坐下,想拿鏡子看看是怎麼回事。


沒看還好,一看,讓他嚇得臉色蒼白。那條黑線,不知何時已經蔓延到了額頭中央。此外,他的印堂黯淡無光,甚至還帶點青黑色,無論他怎麼用力去抹,都無法抹去。


「啊……怎麼會這樣!」華強的屁股從椅子上面迅速抽起。


劈劈──啪啪──


劈劈──啪啪──


聲音從另一頭傳來,華強循著聲音望去,那方位正是剛才注視的玫瑰花。就如同影片快轉般,短短幾秒內,他親眼見到玫瑰花從鮮豔到凋零。接著,流出一絲絲鮮血,可怕的畫面,讓華強嚇到說不出話來。


浴室的水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鐵鏈的聲響。


啷啷!啷啷!


啷啷!啷啷!


天花板也出現異樣,日光燈開始忽明忽滅。最後,變成暗紅色的燈光,咻一聲,電視機停了。


隔著霧玻璃的浴室,發出了詭異的紅燈,伴隨而來的,是越來越清晰的鐵鍊聲。華強覺得腳底濕濕的,仔細一看,居然是鮮紅的血水!這些血水從浴室溢出,透過地板傳到了腳下。


華強面色驚恐,想要奪門而出,但浴室的門搶先在他之前打開,在刺眼紅光的襯托下,一個駝背老人緩步走出浴室。


「妳!妳!妳……」華強想大叫,卻瞬間沙啞叫不出口,他的身體不聽使喚,皮
膚也豎滿了雞皮疙瘩。


是啊……為什麼他當時沒想到呢?套句鬼先生以前說過的話:「為什麼其他人都
死了,只有你還活著?」


為什麼?


因為她根本就是──


那個散播魔的人。


而他,李華強,居然和赤魔的被附身者同床共枕了快半個月。


額頭依然不斷傳來劇烈疼痛,華強感到全身綿軟無力,一個重心不穩,他撞翻椅子跌了個跤,原本放在椅子的玻璃杯碎落一地,裡面的番茄汁灑滿整個地板。他就像是一擰即碎的蛆蟲,無助地在地上扭動著、爬行著。


就像是影片放映般,一連串的畫面出現在華強的腦海裡:


走廊上,幾個人拉拉扯扯著。


「對,我不是妳親生的,但我還是阿爸的孩子!」穿著和服的鄭武雄拉住郭阿好的手,惡狠狠對著她說:「倒是你這個女人,想侵吞我們鄭家的財產!嗯?」他拿起鐵鍊,無情地套在她的手上,以及腳上。對於鄭武雄來說,沒大自己幾歲的郭阿好,有什麼資格和他一起分家產?


「阿母,妳們在做什麼?」年紀還小的新儀,歪著臉用疑惑的表情看著母親。


她對丈夫溫柔體貼、對女兒無微不至,但說到底,她還是個精明的女人,她不能容許家中有另外一個威脅的存在。


「阿理,替我看好她,把她關進房間裡面,永遠都不能出來。」她對阿理比出了手勢,阿理面無表情,只按照吩咐辦事,打從那件事情發生開始,其他人的死活就和自己無關。


「媽媽……」


「小孩子不要看!」母親遮住新儀的眼睛。


在把郭阿好關進房間的那一刻,除了新儀以外的所有人,都看見了郭阿好怨恨的眼神。


碰!大門關上。


她天生就帶有特殊的靈動體質,這件事情,村子裡面的人都知道,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不太喜歡她,他們認為這樣的人會遭致災厄。她也不喜歡他們,漸漸地,討厭轉變成了淡淡的怨恨,她恨這個冷漠的世界。


當赤魔跟著新儀一起回到家裡面時,她很快感覺到了,只要可以幫她殺死這些討厭的人,祂要怎麼樣都可以。


是的。


要怎麼樣……都可以……


啷啷噹,鐵鏈移動了幾吋。


在赤魔佔據她的身體後,她的意識逐漸淡化,只剩下仇恨還留著。最後,也不能說是個完整的人了。


對她而言,身邊的人,或早或晚,最後……


通──通──要──死──


黑線成了紅線,紅線擠出裂縫,鮮血從裂縫涔涔流出,沾滿了整塊地板。華強在地上無助地爬行,卻怎樣也到達不了終點。


「痾痾痾痾──」他眼珠子上吊,舌頭像引信般吐了數尺長。四根又長又粗的獠牙從虎牙暴凸出來,頭髮瞬間增長,從又細又軟的黑髮變成尖硬如鋼絲般的赤紅色頭髮。眼窩則陷成了兩個黑洞,皮膚冒出一顆顆又硬又粗的黑色顆粒,整體看起來就像是鱷魚皮。


郭阿好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的面前,那張佈滿皺紋的老臉沒有任何笑容,只透露出滿腹的仇恨。她轉過身子,原本覆蓋完好的衣服頓時掀開,露出裸露的背部,一張跳動的鬼臉清楚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華強現在才曉得,洞口雖然塌陷,但裂縫始終存在著,而唯一有能力消滅凶煞的鬼先生,已經不是個人了。


一切的悲劇,再也,無法挽救。


如同羅剎鬼神般,在垂死之前,成了鬼面的華強發出淒厲的鬼哭神嚎。
willie0419 發表於 2010-12-8 12:47
馬路旁,圍在路邊的觀眾越來越多,警察和法醫已經趕到現場,走到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身邊,他的情緒特別激動,抱著屍首不停痛哭。


「你就是死者的親友嗎?」男子點點頭。


警察拿出紙和筆,又問:「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我是她男朋友。」男子表示。


「她是做什麼行業的?」警察一邊問,一邊記錄男子提供的線索。


「護士長,她說療養院要拆了,再過一陣子就要換工作,誰知道……」男子用面紙擦了擦眼淚,但仍掩蓋不住泛紅的眼眶。


「康寧療養院嗎?」路人議論紛紛著,「那裡聽說很邪門……」


「是阿,我上次看到一道紅光在那裡一閃一閃。」


不管是當事者、警察,還是旁觀者,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對面陰暗的巷子裡,有個駝背老人在那裡緩步走著,那塊隆起的背部就像是有機生命般,浮動著、跳動著。




她死之後,為了在地府見她一面,才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每逢中秋陰節,他的身體便要發作。


極陽之人是他之前一直找尋的對象,對於想讓未婚妻復生的他來說,一九八八三月十八卯時出生的華強是極品,是必要的條件之一。但精明如他,也沒料到自己會碰上一灘泥淖,在元神耗盡之下,反而被其所害,說來可真是諷刺。


曾經,他對她保證過,決不因她的死而輕生,即便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好好活下去,這個承諾他始終記在心裡。但如今,他是被外人所害,所以這個誓言已經沒有繼續遵守下去的必要,陽壽,也不需要了。這回,他要直接下陰間,去找自己的愛人。


佈告欄上,貼著最新的報紙,"昨晚,汐止發生離奇的案件,一名大學生陳屍在公寓,四周沒有打鬥的痕跡,他的臉上出現奇特的顆粒和斑紋,就連醫生也找不出病因,可能得待進一步的追蹤和調查。"旁邊,附了一張死者的相片。


一個身穿長袍馬褂的男子盯著這份報紙,過了一會,才緩緩掏出墨鏡戴上,往深闇的另一頭走去。


其實,如果不是元氣大傷,按照他平常的法力,應該有能力可以看清楚程天發那張鬼臉是幻象,只可惜,現在說這些,都已經來不及了。


「陰……陽……人……間……」大風吹起,吹動他的衣袂,藏在長袍底下的,除了清楚可見的腹部以外,底下,是空蕩蕩的一片。很快地,他已經隱沒在巷口,消失在一片黑暗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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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女孩一邊看著手上的紙條,一邊走去公車站搭車時,原本佈告欄上面的租屋啟事,突然沒來由地著火,把整張紙燒成灰燼。附近沒有火燒或灰漬的痕跡,只留下一攤淡淡的血漬,轟一聲,紅色煙霧瀰漫。當它散去時,佈告欄完好如初,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奇特的是,經過的路人什麼也沒看見,他們專注地忙著自己的事,對周遭的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


在福州山某個深處,那裡有個神秘的山洞。裂縫裡,散發出陣陣妖光,那是凶煞的前兆,被其所衝的人,都難以安然存活。


洞穴裡,一個女人蜷伏在角落,臉上時而閃現紅光。那是新儀,現在的她,正努力挖出那些殘存的記憶,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經是個尋常的小女孩……


「我記得……以前……我是個好學生……爸爸媽媽很疼我……」新儀雙眼無神,喃喃叨念著這些好久以前的往事,一邊說,還一邊摸著烏黑的長髮,唱起兒歌來:「在那無窮無盡的宇宙……星星不見了……在藍藍藍藍色的天空下……不見小小鳥……」


「小小鳥……不見了……」


歌聲,悄然停止。


赤魔的掌控,體內的本我,數十年來,她就在兩者之間不斷擺盪,但可以肯定的是,隨著時間過去,這種找尋記憶的感覺將會日漸模糊。最後,所有的自我意識,都會混進紅色泥流裡,再也不復返了。


新儀的身影就像是過場的景象那樣,慢慢褪色,而後淡去,直至消失在空氣當中。


洞穴的另一頭,華強正提著一條破碎的腸子,在和租屋者通話:「喂,嗯,是,我是房東,我等會過去。」說完,他抬起頭來,少了一雙小腿的他,緩緩往洞口那裡飄了過去。


然而,洞穴並沒有因此而變得寂靜,一顆顆泥巴狀的人頭從裂縫裡冒了出來。首先是君豪,然後是家珍和嘉樂……越來越多的人頭聚集在這裡,他們面無表情,在那裡搖頭晃腦著。


突然,四周又安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頭縮進裂縫裡,任憑那縫口發出低沉沙啞的號令聲:「這身體……已經快不能用了……找下一個……下一個……找個適合的人到這裡來……快……」在最後一陣嘶吼聲發出的同時,縫口流出潺潺鮮血,浸滿了整個赤色山洞。在紅光放射下,再一次地,裂縫就像是有機生命體那樣,開始一張、一合、一張、一合。


噗噗,通通。


噗噗,通通。


噗噗,通通。


噗噗,通通。


故事未完,死亡待續。


凶煞之,赤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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