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魔法] 靈吸怪備忘錄 作者:魔力的真髓 (連載中)

mk2257 2010-12-14 19:59:5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 50245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4 20:10
第一卷 靈吸怪是怎樣煉成的 11、謝亞龍下課!

        神廟裡到處都是灰矮人的屍體,這一役,逃亡至此的三百名暴動者幾乎全部被殲。

        之所以說「幾乎」,因為最重要的一個傢伙不在死人堆裡。骨頭,灰矮人的首領,捕念者的佼佼者,有大智慧的大基佬……我們在哪兒都沒能找到這傢伙,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在我們的陪同下,厄德隆漫步在培羅神廟裡,冷著六條觸鬚的章魚臉,灰白鼓泡眼翻來翻去,逐一審視我們的戰績,直到看見兩個織法者的屍體才微微動容。

        「艾克林恩先生,」奧術長老一張嘴就是詭異的土元素語,「現在你被判決有罪,罪名是參與顛覆本城的陰謀。我身為地獄火之城的統治者,現在要逮捕你。」

        「地獄火之城的統治者?」賽恩插嘴問,「蘇拉克呢?」

        厄德隆的回答簡單乾脆:「死了。」

        賽恩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暴亂者的進攻波及了腦池,」厄德隆說,「蘇拉剋死了。」

        我問:「我能問一下,當時您在哪兒?」

        「腦池,」從厄德隆冷冰冰的語氣裡我什麼都聽不出,「我趕去的時候發現蘇拉克已經死了。」

        艾克林恩用咳嗽打斷了我們。

        「如果我沒記錯,」巫師說,「根據靈吸怪頒布的法律,不服從判決者可以向判決他的靈吸怪挑戰以贏得清白?」

        傳奇奧術長老打量了他好一陣子。

        「靈吸怪的法律,只對靈吸怪有效,」厄德隆說,「你不是靈吸怪,沒有通過挑戰贏得清白的權力。不過,你剛才的意思是打算向我挑戰?」

        巫師笑了。「我以一個奧術施法者的身份向身為傳奇奧術大師的您提出挑戰。您有膽量迎戰嗎?」

        「明天下午,七橋角鬥場,我給你這個機會,」厄德隆冷冰冰地說,旋即轉向我,「從現在起,人類巫師交由你控制,他必須繼續呆在空間鎖的效果範圍之內。如果明天我見不到他,法曲畸形兒,那麼你就得代替他受死刑。」

        「這就是你不把卷軸給我的原因?」艾克林恩裹著毛毯躺在牆頭問我,空間鎖持續的時間有十幾天,無論如何他也是逃不脫的,「因為你知道我就要死了,是嗎?」

        「厄德隆的自負讓你活過了今天。」

        地下激流的瀑布在我們面前隆隆作響,艾克林恩怔怔地看著它。

        「或許,我真的要死了,」他突然用力地揪住自己的頭髮呻吟,「近距離接近厄德隆,我能感覺到他體內的奧術能量就像沸騰的大海,實在是太強大了。據說他掌握了很多傳奇奧術,我想那不是謠言。還有蘇拉克,蘇拉克是傳奇靈能大師,也被他趁亂殺死了?」

        我沒有搭腔。

        他苦笑:「我一開始就是他選定的替罪羊,是嗎?不是那些半龍。」

        暴動伊始,半龍就一個都沒有出現,不論在城市的哪個角落都看不到他們的影子。

        「恐怕他們是他的秘密手下,不是臨時盟友,」我緩緩說,「否則他沒有不拋棄他們的理由。」

        「好吧,我死定了,」艾克林恩漸漸平靜下來,「但無論怎樣,最起碼我贏得了一次反擊的機會。」

        的確如此,如果剛才艾克林恩反抗,厄德隆要下手殺他,他連抵抗的力量都沒有。身處空間鎖範圍內無法傳送逃跑,還在戰鬥中用掉了那麼多高級防護和反製法術……厄德隆伸出一條觸鬚就能把他捻成粉。

        休息一個晚上再決鬥,有足夠的時間重新整理和恢復法術,無論如何也比立刻拒捕強。

        一個奧術卷軸輕輕地放在巫師的身旁。

        「哇喔,」艾克林恩說,「這可真是個驚喜。」

        我淡淡地說:「我說過,你會得到的。」

        「可你居然剋扣了一個,」艾克林恩沒好氣地盯了我一眼,「我是該感謝你這時候仍然知道兌現承諾,還是該痛斥你的惡劣奸商行徑?」

        他一邊說著,一邊展開了卷軸。

        「而且這也不是『真言術:死』!這是……」他的眼睛越瞪越大,聲音卻越放越低。

        我轉身離去。「祝你好運,巫師。」

        本能釋放室的紅色拱門已坍塌成了廢墟,戰火燃盡,血跡仍隨處可見。

        紅獸人三兩下搬開碎裂的巨石,露出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揮之不去的屍臭從裡面直躥出來,熏得他往後退了好幾步。

        「守在這裡,不允許任何生物進出。」

        我這樣吩咐他,然後給自己灌了一瓶麻痺藥水,大步邁入巖洞,向深處走去。

        激戰過後泡了個SPA,之後舒舒服服地一夜睡到第二天中午,現在的我容光煥發,精神力盡復不說還頗見增長,心靈異能的運用更加流暢自如了,這或許是好事,只是時時造訪腦袋的眩暈和頭痛也更加強烈了。

        我沒去七橋角鬥場等著觀看巫師對厄德隆的決鬥,毫無懸念的對決缺乏吸引力。我只希望艾克林恩能死得毫無痛苦,儘管這希望渺茫,我仍然如此希望。

        本能釋放室的血紅帷帳都被撕扯成了碎片,到處是蜷縮的卓爾雌性的屍體。她們個個瞪著眼睛,吐出舌頭,有的用力掐著自己的喉嚨,甚至有的用指甲挖開了自己脖子上的氣管。當城市陷入了激戰,沒人在意這些變成腦殘的卓爾雌性的死活,不知是誰擊塌了巖洞大門,於是毫無抵抗力的她們都被困在巖洞裡窒息而死。

        我仔細地逐個兒檢查她們,直到發現了令我滿意的傷痕:那是一個身材高大健美的卓爾雌性,在她纖細僵硬的後背上有一條狹長的割裂傷,傷口從肩膀直劈到臀部,幾乎把卓爾切成了兩片,卻一點兒血跡都沒流出。這是轉位者的次元斬擊。

        穿過被我徹底破壞的秘銀門,人面葵的花房裡瀰漫了濃郁的臭氣,花房裡同樣找不到一個存活的生物。伯根杜爾和幾百具肉花盆的屍體一直都浸泡在小湖裡,把水搞得腥臭無比。

        我無聲無息地漂浮走過水面,小心翼翼地穿過湖心小島,足不點地筆直向前。

        又走了很長一段路,幾近窒息的空氣變得清新起來,我發現自己穿過了花房後長長的隧道,正站在一片絕壁的中央。

        這裡赫然是另一個陌生的地下裂谷,和地獄火之城的裂谷相平行,只是這裡一片死寂,下面沒有熔岩火焰河,上面也沒有地下急流瀑布。沒有地熱,沒有水源,刺骨的寒冷,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連苔蘚都無法在這兒生存。只有無窮無盡的風暴在遍佈黑巖的裂谷中肆虐,如果不是我牢牢抓住了石壁,這呼嘯的狂風不知會把我捲向何處。

        一點火光在我面前的黑暗中跳動,似乎觸手可及,實際卻遙遠不知凡幾。

        暴動伊始,半龍就一個都沒有出現,不論在城市的哪個角落都看不到他們的影子——這裡是跟地表直線距離超過五十英里的幽暗地域最深處,又有奧術迷鎖的限制,非靈吸怪生物想直接傳送進出本城無異於做夢。兩個來自地表的半龍,他們又能藏匿到哪兒?

        他們就在這裡,而且一直都在。

        我不打算冒險用心靈異能去探測,剩下的兩個半龍,那個半龍巫師還好說,另一個卻是心靈術士進階的轉位者,顯能水平不亞於我,對心靈異能的波動相當敏感。

        幸好火光周圍綽約人影的尺寸為我提供了衡量距離的參照物——即便是擁有黑暗視覺的半龍,在這寒冷孤寂的地方也只能燃起篝火取暖。

        又觀察了一小會兒,我的眼中銀光爆閃。

        六級心靈異能,時間加速。

        跨過任意門,進入另一時間幀的我來到了裂谷對面一處淺淺的巖洞裡,站在距凝滯不動的篝火前五十英尺處。

        看到眼前因處於標準時間幀而定格的景象,我饒有趣味地微微偏頭,圍繞篝火席地而坐的幾個人一半兒都是老面孔,久違的熟人組合真讓我感到親切。

        在我面前正對著我的,是遍尋不獲的大智慧基佬,捕念者頭目骨頭;一左一右,分別是半藍龍精靈和補好臉的半龍巫師。另外還有三個灰矮人,我能感到他們靈魂之光比骨頭還要明亮,如果我沒猜錯,他們也同樣是暴動者頭目,頂級捕念者。

        骨頭和灰矮人就不必講了。捕念者是靈吸怪的天敵。

        我親眼見半藍龍精靈顯現過心靈術士的心靈異能,顯然在進階轉位者前他不是心靈武士,或許是操能系或者傳送系的心靈術士。轉位者空間移動的強大優勢是以犧牲顯能水平換來的,我估計他只能顯現五級的心靈異能,這方面我略高一籌。

        至於半龍巫師,實力很難評估。再菜鳥的初級巫師照樣能使用高級奧術卷軸,那位美餐女士自身施法水平不會超過七環,卻差點兒用九環奧術卷軸送我上路。雖說我只見過半龍巫師施展六環奧術,但在我的秘法視力裡他璀璨如繁星,也不知身上帶了多少魔法物品,一個高級巫師唯一不缺的魔法道具就是卷軸。

        現在,我要殺了他們。

        隨著心靈異能的顯現,篝火周圍十英尺內頓時閃爍起一片奪目的星質光輝。

        我瞬發了一級心靈異能,油膩術。和奧術相比,心靈異能的油膩術是以心靈力量從星界中抽取星質油化而成,它不僅可以使區域內的物體滑不留手,生物站立不穩,還有令它們光彩眩暈的效果,所以又有別名叫星質光輝。

        然後又是一個一級心靈異能,操控火焰。

        這兩個心靈異能都不是直接作用於生物,捕念者的異能抗力再高也休想抵抗。

        剛剛展現完這兩個心靈異能,驟然襲來的時間幀動盪使我感到一陣眩暈噁心:時間加速結束了,我回到了標準時間幀。

        「幸會,先生們。」

        在魔法警報結界的手鈴聲中,六個敵人驚怒交加地看見我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同時在一片燦爛光輝中滑倒在地。我按耐住噁心,欣賞篝火在操控火焰的作用下驟然膨脹,油膩術的覆蓋範圍一下變成了火海。

        下一瞬間,火焰重新縮小,油膩消失得無影無蹤——半藍龍精靈強忍火燒的痛苦,增幅顯現了三級心靈異能,解除靈能。

        儘管如此,散發著焦臭和肉香的所有敵人還在痛苦呻吟著打滾,一時沒人向我進攻。至於不停嚎叫的半龍巫師,很不幸,他剛補好的臉蛋又成了一塊六分熟的烤肉。

        這使我有充裕時間撐過了時間幀變動導致的頭暈和戰慄,完成了新的異能顯現。

        傳心者特有的四級心靈異能,心智分裂。

        這個心靈異能可以讓我的心智分裂成兩個獨立的部分。每個部分都完全自主的行動,就好像一個身體有兩個人格一樣。次要心智無法控制身體,但是每六秒都能額外多顯現一個心靈異能。只不過次要心智所能顯現的心靈異能比主要心智的低三級。

        這是個威力強大的心靈異能,也是我最不願接觸的一個心靈異能。

        兩個心智,雙倍疊加的頭痛。

        在完成顯能的一瞬間,難忍的劇痛揪扯著我的大腦。

        低級生物,你們必須付出代價!劇痛點燃的狂怒使我用心靈感應向他們放聲咆哮,巨大的心靈怒吼迴盪在每個將死者的心頭。

        以痛苦的名義,顫抖吧!

        精神波動清晰地傳入了我的意識,半藍龍轉位者顯現了次元跳躍。這個打算利用倒地不起的同夥做肉盾,自己拉開距離顯能偷襲的膽小鬼。

        痛楚和狂怒賦予了我超越自我的巨大動力。

        就在半藍龍轉位者身形消失的電光火石的一霎,七級心靈異能,傳送變向。

        這個直覺轉念就能顯現的心靈異能可以改變範圍內敵我一切傳送的終點。無論這傳送是靈能的還是魔法的,是小到空間滑步、行影術、相位互換、任意門,還是大到傳送術乃至異界傳送、傳送法陣。無需考慮原傳送距離限制,都將由我接管傳送並為它重新指定一個新的終點。

        至於我重新指定的這個新終點……

        我抬起頭,冰冷地注視著轉位者的兩條腿了無生氣地從巖洞天頂垂下來,跳躍的篝火為它們在巖壁拖出兩條長長的影子。半龍轉位者被我直接變向傳送進了頭頂數百噸的岩石裡,上半身擠得粉碎。

        四個灰矮人剛剛掙扎著爬起來,被我瞬發一個油膩術又摔翻在地,同時次要心智對準半龍巫師顯現操縱聲音,主要心智又對準他顯現了一個四級心靈異能,操縱肢體。

        早在精神力進階可以展現六級心靈異能的時候,我就選擇了拓展轉化系心靈異能的職業專長。

        操縱肢體,這個轉化系的四級心靈異能根本用不著和獵物精神接觸,就直接控制其身體行動。如果對手是體質強韌的灰矮人捕念者,我不能保證成功,但是對身體纖弱的巫師,這招十拿九穩。

        這異能對僅憑思維就能顯能的心靈術士用處不大,但一個要想施法則必須頌唱咒語或使用手勢的巫師……

        半龍巫師還在垂死掙扎,他想去觸摸他的高級儲法戒指,這是個好主意,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雙手不聽使喚地扯開了自己的褲腰帶,攥住自己的下體,慘叫著以超過五百每秒的手速做起了活塞運動。

        我轉而把目光投向仍在油膩裡打滾兒的灰矮人們。

        該處置這幾個暴動的殘渣餘孽了。或許我應該把贊格羅傳送過來,他會很樂意解決他們,尤其是骨頭。

        我正想著,骨頭突然一骨碌當先,身軀蜷縮成球嘰裡咕嚕滾向巖洞口。其他灰矮人有樣學樣,滾得比跑得還快。我措手不及,沒能攔住。除了一個滾錯方向撞在巖壁昏迷不醒的,其他兩個都順利逃脫。

        他們先後消失在洞口,滾落漆黑無比的裂谷。

        在那一瞬間,我看見骨頭以高難度的動作凌空翻滾,面向我高高豎起了拇指:「我一定會回來的!」隨即消失在黑暗中,狂風中只隱隱傳來他拖長聲的尖叫:「啊啊啊,該死的狼牙棒!我的……痔瘡……」

        火焰噼剝作響,為巖洞裡鋪上一層暖色,洞外漆黑一團,狂風怒號。

        我穿過轉位者雙腿那兩條長長的影子,來到了倒在油膩中死去活來的半龍巫師面前。當篝火把我巨大的影子籠罩在他頭上,他渾身顫抖,抬起六分熟的爬蟲臉看著我,一臉的驚恐。

        現在只剩你和我了。我對他心靈感應。

        「奧運加油,謝亞龍下課!」他扯著嗓子喊,聲音裡帶了哭腔,「奧運加油,謝亞龍下課……」

        我知道他想要幹什麼,那是八環奧術,真言術:震。僅大聲念出一個威力無比的詞就能讓近距離的敵人無條件震懾麻木,不管對手是否能聽見那個詞——顯然聰明的巫師考慮到沒法做手勢才改用了這個純咒語施法的奧術。

        只是這個威力無比的詞兒他就是念不出來。

        咒語在發聲的瞬間被分解重組,出口就成了連誰也不知道涵義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半龍巫師顫抖著,抓緊了和油污一塊兒裹在身上的移位斗篷,把手指抓得蒼白,我沒操縱肢體阻攔,可他仍舊不敢觸發它——頭頂上掛著的那一位已經給他做出了良好示範。

        我蹲下,跟他面對面,他觸電似的畏懼後縮。

        觸鬚撥開了他抓緊移位斗篷的手。於是他蜷起身體嗚咽著,哭得像個嬰兒。

        「奧運,加油,謝亞龍,下課,下課……」他近乎絕望地反覆嘮叨,身上毫無奧術能量波動,可能是在向我求饒。

        痛苦,是我的朋友。

        我在他心裡輕聲低語,觸鬚緩緩爬上了他滿是鼻涕眼淚的烤肉臉。

        請容許我向你介紹。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4 20:11
第一卷 靈吸怪是怎樣煉成的 12、超乎想像的決鬥
    激烈戰鬥之後的放量饕餮使我精神大振。

    半龍法師的腦比美餐女士更難能可貴。跟釋放血脈中天生奧術能量施法的術士不同,法師施法全賴高超腦力對奧術的長久挖掘和學習,這使他們的腦灰質豐富到令我難以置信的程度。

    遵照良好的餐後習慣,我先抽出雪白絲綢擦拭乾淨觸鬚的每個吸盤,再用觸鬚輕柔地從餐盤僵硬冰冷的手上把高級儲法戒指褪下來,擺在眼前,認真辨識紅寶石戒指面裡流動的能量。

    隨著辨識時間漸漸拖長,我越來越驚奇了:戒指裡只存了一發法術,但是這發法術我居然無法辨識。除了這是奧術而非神術外,我什麼也辨識不出來。

    「這可真是個驚喜,」我自言自語。

    自打艾克林恩來到地獄火之城入住,我就糾纏著他,要跟他學習施法。迄今為止我連零級戲法都用不出,但奧術辨識能力卻突飛猛進,比艾克林恩只強不弱。

    一個我無法辨識的奧術,那只能是某個我不熟悉的九環奧術,或是某個傳奇級別的奧術。

    能施展八環奧術的半龍巫師也算是大巫師了,可他絕對沒法以自身力量施展這個奧術。艾克林恩也做不到。

    艾克林恩。我又想起了那個不幸的傢伙,他管我叫「我的朋友」。

    我還記得他有多麼鄙夷各位神明的牧師和聖武士。

    「那些乞丐,」這是他對牧師最常用的稱呼,「他們只知道向神跪地伸手,向那些高高在上的傲慢混蛋乞討一點可憐的微不足道的力量,而且還是高利貸,利滾利只會讓他們做一輩子的神奴。而我們巫師不同,我們是知識的使用者和守護者,我們依靠我們自身的力量去挖掘知識的奧秘,世界的奧秘。」

    我對他這一論調極不理解。

    「你認為牧師是神明的奴隸,」我說,「可你們又何嘗不是知識的奴隸?是的,牧師向神明頂禮膜拜,可是看看你的論調,難道你這口吻不是向知識頂禮膜拜嗎?牧師把自身一切都奉獻給了神明;而巫師,為了獲取更多知識,你甚至冒著腦漿被當成點心的危險在靈吸怪城市棲身。你這樣做,難道不也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向知識獻祭嗎?」

    艾克林恩張目結舌。

    「牧師崇拜神明,巫師崇拜知識;牧師自認為是神使,屈從於神和更高級的神使,而巫師則自認為是知識的守護者,屈從於知識本身和那些掌握更多更強知識的巫師……」

    最後我作出結論,這無疑給予了他致命一擊:「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區別。」

    強者為尊,弱者只能做奴隸。強者之上還有強者,他們對下為尊,對上仍然是做奴隸。

    我們都是奴隸。

    永遠都是如此,這就是我眼中的這個世界。

    這個在儲法戒指裡儲存這發高強度奧術的角色,無疑就是能讓半龍巫師俯首聽命的為尊強者,無疑也就是策劃了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毫無疑問,澄清艾克林恩的罪名,就必須抓住這個能指正幕後黑手的最佳物證。

    那麼,這個傢伙究竟是誰?

    我冷笑,那簡直是呼之欲出的答案。

    精神力不斷匯攏,我展現了天命者被賦予的天賦異能,心靈革新。這個異能自從被蘇拉克加入了我的天賦能力之後,我還從未使用過。銀光在我的眼睛和淡藍皮膚上流動。我調整了技能,把所有的靈魂力量都轉化成了辨識法術,拓展轉化系心靈異能的職業專長也隨之變成了預言系心靈異能。

    預言系二級心靈異能,閱讀物體。這個異能可以讓我讀取物體上積聚的前任主人留下的精神痕跡,從而窺視他的詳細情報。

    哦,是的,我看見了。

    一個身型模糊的靈吸怪。

    我的呼吸急促了。

    我這就要抓住你的狐狸尾巴了,尊敬的厄德隆長老大人。當我公開了這物證,你將變成所有靈吸怪的公敵……

    下一秒鐘,戒指從我的觸鬚上滑落,我呆呆地站著,保持著因極大荒謬而出現的驚愕,任由它滾進巖洞的角落裡。

    我看到了他的臉。

    但那不是口器周圍長了六條觸鬚的厄德隆。這個靈吸怪的頭上和四條觸鬚到處都是靈紋,額頭正中鑲嵌著好像第三隻眼睛似的月長石,淡黃的眼珠直直地向前瞪視。

    心靈學派的晶石大師,有「沉默之石」稱號的九級心靈異能顯能者,卡賽迪恩。

    閱讀物體是不會出錯的,這說明,這枚戒指戴在半龍巫師手上之前,曾經長久地充當卡賽迪恩的東西。

    角鬥場每天都有決鬥,奴隸,妄圖入城者……數不勝數。身為七橋角鬥場的總負責怪,卡賽迪恩得到這樣一枚高級儲法戒指並不出奇。可它又怎麼會出現在半龍巫師的手裡?

    還有戒指裡的奧術。奧術學派和心靈學派互相仇視,厄德隆又是怎麼從卡賽迪恩手裡得到這枚戒指,並向裡面儲存了這發九環甚至傳奇級別的奧術呢?

    沒等我想通這錯綜複雜的關係和怎麼處置灰矮人俘虜,賽恩用心靈感應通知我,艾克林恩死了。

    決鬥一開始,厄德隆就施展了反魔法力場。賽恩說。使艾克林恩的奧術全部無效,然後他顯現心靈異能,迫使巫師跳進了熔岩。

    我知道反魔法力場是什麼。那個六環奧術會創造一個以施法者自身為中心的隱形力場。使力場範圍內的所有魔法力量全都被壓制失效。奧術師通常不會用這樣極端的法術壓制手段,因為這會使他自己也無法施法。但如果是同時通曉奧術和心靈異能的強者就不同了。

    開啟反魔法力場,用心靈異能對敵人狂轟濫炸,這個戰術使厄德隆立於不敗之地。

    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是說,厄德隆顯現了心靈異能?

    當然,這有什麼不對?賽恩對我這問題有點兒奇怪。像他那樣六條觸鬚的超級靈吸怪,天生就是擁有展現七級異能天賦的傳心者。

    不對,當然不對。我默默地想。

    趕緊傳送來角鬥場,立刻來!賽恩心靈感應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奇妙。發生了特殊情況!

    當我和紅獸人來七橋角鬥場賽恩的包廂,只向角鬥場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開視線。

    厄德隆和卡賽迪恩正面對面站在角鬥場中央。

    我問賽恩:「到底是怎麼回事?」

    「沉默之石一反常態,」賽恩回答,「厄德隆殺掉巫師以後,他突然跳出來,言詞激烈地攻擊厄德隆是幕後策劃者。我想可能是因為心靈學派成員在這次暴動中死傷慘重的緣故,晶石大師的所有助手和學生都在暴動中被殺了,這使他喪失了理智。」

    厄德隆背負雙手,六條觸鬚輕輕擺盪。和普通靈吸怪相比,超級靈吸怪的身高都在九英尺左右,威嚴無比,尊貴不凡。

    「你這個喪失理智的小蟲子,竟敢置疑身為超級靈吸怪的我,」儘管在這個時候,奧術長老仍不忘記用他那詭異的說話方式,「根據靈吸怪的法律,不服從判決者可以向判決他的靈吸怪挑戰以贏得清白。你就那麼想被我自降身份碾成粉末?」

    晶石大師卡賽迪恩站在奧術長老面前,被厄德隆的龐大體型一襯,將近六英尺的他顯得又矮小,又單薄。他必須仰頭才能注視厄德隆的眼睛,我看見他的四條觸鬚神經質似的痙攣抽動,彷彿在臉上爬行,淡黃色眼睛裡彷彿燃燒著兩團火。

    沉默之石的心靈感應在每個生物的心頭迴盪。

    是你!策劃了所有的事!卡賽迪恩幾乎在怒吼。是你,提出了本能釋放,設計出了使奴隸獲得天賦成為捕念者的漏洞!是你,指使那些半龍殺死了我的學員,奴隸放牧者伯根杜爾!是你,利用灰矮人殺害了我們中的大量同類!最後還是你,謀害了蘇拉克!

    「注意,你的言行!」

    厄德隆的咆哮迴盪在整個裂谷之中,兩邊的巖壁都在簌簌發抖,碎石不住地滾落。

    「你想要戰鬥,你成功了,愚蠢的小蟲子,」他陰森森地說,「我否認你提出的指控並同意決鬥,而且,我會在決鬥中把你親手碾碎!」

    「卡賽迪恩死定了,」賽恩歎息說。

    我沒有搭話,只是聚精會神地看著場中央的兩個靈吸怪。

    我注意到,厄德隆根本沒有要求卡賽迪恩拿出這番言辭的證據。一旦卡賽迪恩拿不出證據,那就壓根兒用不著決鬥了,根據本城法律,污蔑上位者只有一個下場,被立即處死。

    厄德隆本可以那樣做的,但是他沒有。

    我想起了卡賽迪恩帶走的那個半白龍人,或許卡賽迪恩就是從他的嘴裡挖出了什麼秘密。

    「卡賽迪恩無疑發了瘋,否則不會向奧靈全能的厄德隆挑戰,」賽恩說,「厄德隆用反魔法力場配合七級心靈異能幹掉了巫師,就像捏死螞蟻一樣輕鬆,當然也就能用反靈能力場配合傳奇奧術對付他。魯莽挑戰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太愚蠢了。」

    我對此表示贊同。

    無論是單純的施法者還是顯能者,在通曉奧靈的傳奇強者厄德隆面前屁都算不上,不會比一隻螞蟻更難對付。

    決鬥開始。

    我必須承認,哪怕再過五百年,即便到了我衰老將死的時候,也決不會忘記如此……如此無法形容的可怖戰鬥。

    只在那一瞬間,厄德隆全身就已被反靈能力場包圍,與此同時,超過二十個奧術和心靈異能劈頭蓋臉砸向了卡賽迪恩。

    太可怕了。

    我簡直想像不出,究竟用什麼辦法能在一瞬間使用出如此眾多的奧術和心靈異能。

    是九環奧術,時間停止嗎?

    可即便是使用了時間停止,即便厄德隆把時間停止發揮得淋漓盡致到了極限,自身時間幀瞬間延長了三十秒,也決不可能在三十秒內釋放和顯現如此眾多的奧術和心靈異能,這已經超越了法術的極限!

    傳奇法術,這個詞瞬間擊中了我的大腦。這,就是傳奇法術的威力嗎?

    但接下來的變化才更令我心神搖動。

    在這間不容髮的時刻,淡黃的光一閃,卡賽迪恩消失,無影無蹤。所有的射線、音波,還有各類亂七八糟的干擾和攻擊手段全都落了空。

    不是任意門,也不是異界傳送。

    我感覺自己幾乎要因為過度亢奮而屏息死去。那是一個我常用的心靈異能,時間跳躍!

    晶石大師卡賽迪恩,時間跳躍了自己!

    後面的戰鬥,已經根本不是我所能看懂的了。

    卡賽迪恩消失沒多久,厄德隆居然也消失了。被反靈能力場包圍的他不可能被卡賽迪恩的群體時間跳躍所影響,但是我又體察不到一點兒奧術能量或者異能精神力的波動。

    厄德隆消失,而卡賽迪恩卻出現在了原地。他只是使自己向前時間跳躍了六秒。

    心靈異能使卡賽迪恩免疫了厄德隆施放的所有區域干擾類的奧術和心靈異能的效果。他施展了任意門,逕直出現在厄德隆消失處的五英尺距離。

    我搞不懂,完全搞不懂。

    卡賽迪恩想要幹什麼?是打算像我突襲美餐女士那樣,去伏擊厄德隆嗎?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們沒法對同類使用擒抱吸腦,那不僅是由於我們用腦繁衍後代的天性使然,也是因為觸鬚根本無法鑽入靈吸怪滑溜溜的皮膚,即便附加再多的異能或者奧術也不行。

    那麼他是打算近距離施展心靈異能嗎?更不可能。厄德隆給自己施展了反靈能力場,只要他一現身,卡賽迪恩就被籠罩在力場之內,還怎麼顯能?

    那麼進行純粹的肉搏?靈吸怪對超級靈吸怪,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就在這時,我的秘法視力使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奧術的靈光在原本一片黯淡的卡賽迪恩身上一閃,隨即消失不見。

    我瞪圓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那不可能是魔法物品的效果,卡賽迪恩身上沒有任何魔法物品。

    卡賽迪恩,這個排斥和憎恨奧術,為了鍛煉心靈異能連話都不肯說一句的心靈學派大師,居然會施展奧術!

    沒等我從震驚中回過神,厄德隆顯身。

    當他看到卡賽迪恩就站在自己面前,以最快速度抬起一條觸鬚指向卡賽迪恩,那是七環奧術,死亡一指。

    我感到了厄德隆奧術能量閃電似的聚集,但隨著這一指,竟然煙消雲散,什麼效果都沒出現。

    反魔法力場!

    在剛才厄德隆顯身前的瞬間,卡賽迪恩居然施展了六環奧術,反魔法力場!

    在那一瞬間,厄德隆驚愕萬狀,隨即恢復了平靜。

    他用只有超級靈吸怪才具備的兩條八英尺長的大觸鬚一下把卡賽迪恩捲了起來,勒得就像一捆草。

    「有趣的戰術,」厄德隆說,觸鬚不斷加力,卡賽迪恩全身的關節都被勒得格格響,「我反靈能,你反魔法,彼此平手,那麼你打算跟我用肉搏能力分輸贏?那可未免太不自量力了。或許我該提醒你,超級靈吸怪的力量是普通靈吸怪的兩倍。」

    「或許我該提醒你,」卡賽迪恩突然開口了。

    卡賽迪恩竟然開口了!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聽覺器官,「沉默之石」居然也有開口的時候,而且說的居然是一口龍語,雖然顯得極為生硬,卻也字正腔圓:「或許我該提醒你,仔細檢查一下自己的口袋。」

    厄德隆偏頭看了看他,鬆開一條觸鬚伸入自己的口袋裡摸索。

    「我倒沒注意,你還準備了這類小驚喜,」他說,「是什麼東西?你的反魔法寶石?」

    我看得清清楚楚,厄德隆從口袋裡縮回來的觸鬚上捲著的東西,正是那枚我用來敲詐了卡賽迪恩無數物品的美餐女士的胸針。上面那枚不知名的寶石閃閃發光。

    「再見,」卡賽迪恩平靜地說。反魔法力場驟然消散。

    沒等我明白是怎麼回事,厄德隆放聲大吼,充滿了絕望和憤怒。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通曉奧靈的傳奇強者龐大身軀開始分崩離析,化成無數色彩斑斕的光點,四散而去。我看見六條觸鬚的靈魂被一下吸入了戒指上的那塊寶石。

    決鬥已經結束了快五個小時,可我跟賽恩仍然呆呆地坐在包廂裡不想動。

    決鬥的結果實在太有戲劇性了。

    賽恩說:「我不明白,厄德隆怎麼會輸給卡賽迪恩。」

    「我想這一定是因為他太過邪惡了,」我懶洋洋地說,「培羅假手於卡賽迪恩,消滅了這個罪惡的淵藪。」

    「……我還以為我才是賽恩『白閃光』,而你是烙茲『痙攣劇痛』。」

    「那是禁錮靈魂,」我沒心思繼續跟賽恩開玩笑了,「一個八環奧術,用一個寶石把一個生物靈魂囚禁起來。使用方法很陰險,你得先把你要囚禁靈魂的生物的名字還有最後的咒語都事先在寶石上寫好。然後只要他一主動拿起它,嗖。」

    「這個圈套很有藝術色彩,我喜歡,」賽恩歎息,「這是個可悲的錯誤,我早先該去吞噬巫師的大腦而不是聖騎士的……但是連厄德隆那樣的傳奇強者也中了招,真不可思議。」

    「這個奧術沒有任何解救和對抗的辦法,除非你是神,否則只要拿起那寶石就得接受被暗算的結局。無比陰險的一個死靈學派奧術。」

    我看不懂的地方,是厄德隆一開始那無比華麗的奧術和心靈異能大爆發。

    「極效的九環奧術時間停止+傳奇奧術時間複製,」賽恩說,「那是奧術長老的招牌套路了。他最喜歡這組合路數,一貫用它。因為它夠華麗,一下就能震懾所有在場觀眾,你也被他震住了,不是嗎?」

    傳奇奧術,時間複製。這個奧術可以把六秒種後的自己拽到現在這個時間段一塊兒施展奧術或是靈能,再加上時間停止造成了自身時間幀延長三十秒……

    我搖了搖頭,難怪在短短瞬間裡厄德隆就釋放了不下二十個奧術和心靈異能。這也解釋通了為什麼厄德隆會自動消失後又出現,因為那個時間段裡的他被之前的自己拽回到了六秒之前。

    「卡賽迪恩熟悉他的招數套路,」我說,「於是就把自己跳躍到了六秒之後,一方面避開他的法術和異能,另一方面也恰好趁著厄德隆回到過去的空檔縮短彼此的距離?」

    賽恩點頭。

    「但有些細節我還是不明白,」他說,「那個禁錮了厄德隆靈魂的胸針,是厄德隆從自己的口袋裡取出來的。卡賽迪恩又是怎麼動的手腳?」

    我認真回憶決戰過程中的每一秒。厄德隆從過去返回之後,見到卡賽迪恩站在他面前,於是隨手使用了死亡一指。之後他發現法術無效,於是採取了肉搏的方式擒抱了卡賽迪恩。

    如果卡賽迪恩想要動手腳,就只能是在被擒抱之前。

    可是寶石胸針一開始並不在他身上,我用秘法視力甚至在卡賽迪恩身上看不到任何魔法波動。在那短短的五到六秒種裡,身處反靈能力場內的他,又是從哪兒取出的寶石胸針,怎麼放進厄德隆的口袋裡呢。

    「時間停止,」我用觸鬚捲起了那枚高級儲法戒指,「我只能大略猜測,他也施展了九環奧術,時間停止。」

    我猜想當時是這個順序。

    厄德隆出現以後,或許是在使用死亡一指前,或許是使用死亡一指後,卡賽迪恩解除反魔法力場的瞬間施展了九環奧術,時間停止。

    在時間停止之後,儘管身處厄德隆的反靈能力場之中,卡賽迪恩仍然可以使用奧術去傳送取得那枚事先已經做好了法術準備的寶石胸針,再傳送返回原先的站位,把寶石胸針放入厄德隆的口袋。

    其他生物沒法在七橋角鬥場進行距離過遠的傳送,但是卡賽迪恩可以,因為他是七橋角鬥場的總負責怪。

    時間停止的時候,他沒法攻擊和他身處不同時間幀的厄德隆也沒法取走厄德隆持有的任何魔法物品,但他所要做的不是奪取,而是放置。放置一件小玩意兒進厄德隆的口袋,毫無問題。

    做完了這一切,卡賽迪恩再施展了第二個反魔法力場,湮滅了一切小動作的痕跡。寶石胸針上附帶的奧術能量因為反魔法力場而被壓制,使它和普通寶石無異。

    這樣一來,即便以厄德隆傳奇奧術大師的高超奧術感應技巧,也感應不出這個小小的貓膩。

    其實應該說,厄德隆根本就沒想到,卡賽迪恩會有這麼做的能力。

    這麼多年以來,「沉默之石」是如此處心積慮地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個心靈異能的苦修士,欺騙了厄德隆,甚至欺騙了所有的靈吸怪。以至厄德隆直到被暗算前一秒鐘仍被蒙在鼓裡,自己所面對的,是一個同樣通曉奧靈而且更加隱蔽和狡詐的對手。

    我輕輕敲擊高級儲法戒指。

    突然之間,所有的迷霧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了觸手可及的真相。只是這真相未免太過駭怪聽聞,以至於令我有點兒接受不了。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4 20:12
第一卷 靈吸怪是怎樣煉成的 13、終與始
    鐘乳石洞,散發著熒熒淡藍明光的腦池。

    我看見卡賽迪恩靜靜地站在橫貫石洞的鐘乳橋上,正低頭看水中游來游去的靈吸怪蝌蚪,或許他只是在看自己的倒影。

    「我一直在想,你會不會來,」卡賽迪恩說,他的龍語變得流利多了,「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

    我走上了鐘乳石橋,來到卡賽迪恩的身邊。感到他的秘法視力和靈能視域同時在我身上逡巡,然後他滿意地轉過頭去。除了那枚高級儲法戒指,我沒攜帶任何魔法物品。

    水波無聲微漾,映現出兩個並排站立的靈吸怪。

    「你才是那條龍,對嗎?」那個著名的傳聞,蘇拉克曾經俘獲了一條變形成精靈的太古龍,以它為宿主誕生的靈吸怪具有無以倫比的奧術天賦,就像龍一樣。

    卡賽迪恩的眼睛在變。他那淡黃色的眼睛不住向下翻,然後,我看見了一雙爬蟲類獨有的菱形瞳孔。

    「你曾經認為那是厄德隆,」他嘲諷地笑了,「所有靈吸怪都那樣認為,因為他是掌握傳奇奧術的施法者。」

    是的,我也這樣認為,直到賽恩告訴我,厄德隆用心靈異能殺死了艾克林恩。

    身為奧術學派長老,厄德隆的職業只能是巫師或術士而不可能是心靈術士,他顯現的心靈異能只能來自他的天賦。奧術天賦和靈能天賦不能並存,這是任誰都知道的常識。既然厄德隆的天賦是顯現心靈異能,那他當然就沒有奧術天賦,也就不可能是傳聞的主角。

    「你從來也沒有用法曲畸形兒稱呼過我,」我說。

    「因為我和你一樣。」

    我看著卡賽迪恩平靜的臉,不禁想起了幾次當他在發怒時觸鬚顫抖的模樣。現在我知道了,那當然不是發怒造成的,而是難以忍耐的近乎永恆的意識劇痛。

    「那麼,你為什麼還要學習心靈異能?」我問,「你的奧術天賦是如此高超,如果加入奧術學派……」僅憑天賦就能施展九環奧術,這是多麼駭怪聽聞的能力。那個傳聞是對的,卡賽迪恩的奧術天賦真的可以媲美一條太古龍。

    「那麼你又為什麼想要學習法術?」他反問。

    這個問題問得好。我忍不住又向口器裡灌了一小瓶麻痺藥水。

    「使用天賦的力量總讓我們頭疼得發狂,不論這天賦是奧術還是異能,」卡賽迪恩歎息,「所以我們另闢蹊徑,我學心靈異能,你學法術。只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最終還是選擇了進一步挖掘自身的天賦,繼續在這條道路上前進。」

    你很勇敢,非常勇敢,比我勇敢。

    我記起了他為我晉階顯現了六級心靈異能祝賀的時候對我的那句心靈感應。我原來只是懷疑他看破了我隱藏在心中的那個秘密,沒想到卻是另有所指。

    「你才是那些半龍的首領,」我說,拿出那枚高級儲法戒指給他看,「這個戒指,還有裡面儲存的法術,也是你的。」

    「是的,」卡賽迪恩坦率承認,「我組織鱗聯盟將近四十年了,我就是這個半龍組織的首領。」

    「我不明白你的目的。」

    卡賽迪恩笑了。「不,你明白。」

    「否則,你也不會暗算殺死蘇拉克了,」他說。

    我盯著他,觸鬚顫抖,眼睛在收縮。

    卡賽迪恩說:「我組織鱗聯盟就隱身幕後,只是讓馬麥德--哦,就是那位半龍巫師,戒指在你手裡,我想你已經殺了他--去和厄德隆單線聯繫。讓厄德隆相信,借助鱗聯盟的力量,他能有機會趁混亂消滅蘇拉克,成為地獄火之城的主宰。」

    「本能釋放計劃,是你提出的,還是厄德隆?」

    「當然是厄德隆,」卡賽迪恩說,「但奴隸管理者伯根杜爾是我的學員兼助手,沒有我的暗中配合,單憑厄德隆的力量,又怎麼能使大量灰矮人性取向錯亂。」

    「你下令殺了伯根杜爾。」

    「他太喜歡管閒事了,」沉默之石說,「本來只要單純遵照我的命令行事就好,他卻非得刨根問底。」仔細想想,那天我去本能釋放室完全是臨時起意,那些半龍殺手的確不可能是衝著我的。

    「你恨蘇拉克,恨之入骨,」我說,「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不自己動手,一定要借助厄德隆?」

    卡賽迪恩沉默了,他的觸鬚在發抖,抖得厲害。

    他轉而把警惕和質疑的目光投向平靜的腦池。蘇拉克當然不在那兒,已經永遠不在了。可卡賽迪恩的目光仍然是那樣充滿恐懼和小心翼翼。

    「自從他創造了我,」他說,仍然是心驚膽戰的模樣,「我就一直擔任他的助理。你壓根兒就不會懂得,蘇拉克到底有多可怕。直到現在我仍有一種感覺,他還在窺視著我,窺視著我們。」

    「你沒那個勇氣去面對他,」我冷笑,「所以你把厄德隆拉進來。」

    「我說過,」卡賽迪恩笑了,「你很勇敢,非常勇敢,比我勇敢。」

    我沉默了。

    我恨蘇拉克,刻骨銘心的仇恨。

    這麼多年來,我的頭疼每發作一次,我對他的仇恨就增加一分。

    所有的靈吸怪都知道中樞主腦定期會用自己的身體分離出一個腦魔像,這個魔像全身都是由和中樞主腦同樣的腦組織形成,負責在腦池附近巡邏。中樞主腦用它來保護毫無移動能力的自己。只是很少有靈吸怪知道,當中樞主腦遭到近乎致命的打擊時,它就會召回腦魔像,把腦魔像重新跟自己融合以修復中樞主腦所受的巨大創傷。

    蘇拉克用傳奇靈能把腦魔像和自己融為一體,固然由此得到了中樞主腦的能量,使他的心靈異能和對城市的控制力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同時也留下了這個近乎致命的隱患。

    在我見到蘇拉克,並得知他「終極形態」的由來那一霎,我就發現自己有了這個復仇的機會。

    所有的靈吸怪都不會去攻擊中樞主腦,普通的靈吸怪也不會攻擊超級靈吸怪,這兩種危害整個靈吸怪社會結構的行為早在靈吸怪誕生的時刻就從潛意識中過濾掉了。

    而我們倆是法曲畸形兒,靈吸怪的潛意識非常薄弱。

    在那一刻,當我敏銳地抓住了這個弱點,對蘇拉克不可遏抑的仇恨頓時就像倒入翻滾熔岩的地下瀑布一樣沸騰起來。

    這股復仇的**壓倒了一切。

    我要和我的奴隸主,展開一場決戰。

    「厄德隆在暴動一開始就去腦池想要對付蘇拉克,」卡賽迪恩說,「只是他撲了個空,連蘇拉克的影子都沒看到。早知道會是這樣,我真不該找這個傲慢的蠢貨合作。」

    天命者儀式結束後的情景重新浮現我的眼前。

    就在我即將退出腦池巖洞的時候,我突然轉身,用心靈異能給予了中樞主腦近乎致命的一擊。蘇拉克變成的「終極形態」狂亂地甩動著它所有的觸鬚和眼梗,掙扎著,想要擺脫中樞主腦的強行反召喚,但最終徒勞無功地被包裹,被融合。

    那一天,我站在橋上,就在現在站立的位置。

    蘇拉克的意識在被中樞主腦融合的一瞬間飛灰煙滅,我永遠都會記得,那種屬於痛快復仇的絕對亢奮,以及隨後到來的無比空虛。

    是的,在我離開腦池的時候,蘇拉克就已經不在了,永遠地消失了。

    「那麼,」我問,「我們現在該幹什麼?」

    注意到我稱呼上的變化,卡賽迪恩的龍眼裡浮現出難得的豐富表情。

    「我們徹底摧毀它,完成重大的獻祭,」他說,「每個在腦池裡出生的靈吸怪,和腦池裡的中樞主腦都有一條隱蔽的命運連接線。當我們對準中樞主腦使用心靈異能命運共享,然後摧毀它,除去你和我兩個『法曲畸形兒』之外所有可厭的章魚頭,都將會在中樞主腦死去的瞬間一塊兒跟著死去。整個地獄火之城,這將是獻給五色龍神的最大也是最好的祭品。」

    「那麼,你又將得到什麼獎賞呢?」

    卡賽迪恩的表情變得無比鄭重和狂熱。

    「我將,脫離這可笑的章魚皮囊,」他大聲宣佈,「恢復太古黑龍,馬佐裡奧多德的原身。不是法術的簡單變形固化,而是真真正正的完成從靈吸怪轉變回宿主原身的逆轉蛻變!」

    我笑起來:「這麼說來,你的蛻變儀式上,靈吸怪蝌蚪也沒能完全吞噬你的記憶和靈魂,是嗎?」

    「你不也是一樣?」卡賽迪恩大笑,「再忍耐片刻,我的朋友,龍之主是慷慨的,和我一道成為這世界上最尊貴的生物吧!」

    「萬分榮幸,」我平靜地說,觸鬚指向卡賽迪恩。六級心靈異能,靈能解離術。

    綠色射線近距離直接命中,卡賽迪恩被打得粉碎,化成了無數星質的碎片。

    我看見晶石大師的真身出現在五英尺外。這是七級心靈異能,閃避衝擊。專門用在對方發起攻擊的時候顯現,在原地留下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星質外殼的同時使真身滑出傷害範圍之外。

    「你拒絕了榮耀的再生,」卡賽迪恩說,「那就只有卑賤的死亡。」

    他抬起觸鬚指向我:「死!」一瞬間,隨著這個威力無比的詞兒,九環奧術,真言術:死的強大能量貫穿了我的身體。

    只是他萬料不到,承受了九環奧術的我毫無反應。

    「我,拒絕死亡!」我說,大步向前,再度顯現靈能解離術。

    認為我已必死無疑的卡賽迪恩顯然對我這一手估計不足,倉促一滾,綠色的解離射線射在巖洞石壁上,使腦池驟然擴寬了十英尺。

    是的,我早就預料到了卡賽迪恩的真言術進攻。女術士的真言術卷軸,除了能施展九環奧術的幕後黑手外沒人有能力製作。也就是從察覺到有幕後黑手活動跡象的時候起,我就想到並一直在提防自己將會面臨這種打擊。

    真言術系列奧術威力強大又沒有任何豁免的方法,是單獨決鬥的最佳利器,但它對生命力頑強的生物毫無效果。

    就在卡賽迪恩施展真言術的前一秒鐘,我向自己增幅顯現了活力術,使自己的生命力增加到了足以使真言術:死失效的程度。

    我察覺到了精神能量的波動,有什麼東西向我身後顯現了傳送。

    半白龍轉位者,只能是他。

    我運轉精神力,把傳送的落點從我身後改成了石橋下腦池的水面。惡狠狠撲出來的半白龍轉位者直接掉了下去,池水濺得老高。他連哼都沒哼一聲就掛了:腦池裡明亮淺藍的池水充滿了可怕的精神腐蝕力,對除腦灰質外的其他肌體組織而言就像強酸一樣,只有中樞主腦和靈吸怪蝌蚪可以在裡面正常地生活。

    「傳送變向,七級心靈異能!」卡賽迪恩驚訝地低喊。

    與此同時,巨大的精神力量使我不由自主一跤撞倒,幾乎掉入腦池步入半白龍的後塵,那是卡賽迪恩用精神力對我絆摔。我立即還以顏色,對準他顯現了五級心靈異能,星質蔓生怪。多足的偽生命星質團像濃霧一樣裹住了他。

    濃霧之中,卡賽迪恩站了起來。

    「我低估你了,」他說。

    我看見四周空間在精神力的作用下扭曲收縮,然後猛然膨脹。卡賽迪恩終於使出了我期待已久的心靈震爆。

    星質蔓生怪使卡賽迪恩眼不能視物,顯能和施法的失敗幾率也大大增加了。他當然可以嘗試用心靈異能解除它,但我們彼此都掌握致命的殺手,一次顯能失敗就沒有了挽回的餘地。

    是的,他只有用這一招,靈吸怪的天賦招牌,心靈震爆。

    星質蔓生怪在心靈震爆的強大威力下四散崩解,我從麻木震懾中迅速恢復,看見精神力抽乾耗盡的卡賽迪恩渾身戰慄著,一臉震驚的表情。

    我面對他,抬起觸鬚拉開了長袍。

    在我的長袍下面,胸口前面懸掛著一個人頭。這是一個灰矮人的人頭,一個頂級捕念者的人頭。

    「我想,」我平心靜氣地說,「我深造了園藝學。」

    灰矮人的腦袋翻著白眼喃喃自語,頭頂上有一株翠綠的嫩芽,這是一朵新發芽的人面葵花。這位滾錯了方向一頭撞到巖壁而被我俘虜的仁兄,現在已經成了人面葵的花盆。

    只要人面葵不死,被種植人面葵的生物宿主也不會死,即便只剩下了一個頭。

    大活人不是靈能物品或魔法物品,捕念者獨特的混沌頭腦自動屏蔽靈吸怪的偵測……即便卡賽迪恩怎麼偵測我,我仍然是個空手前來的靈吸怪。

    卡賽迪恩顫抖著,觸鬚扭動得愈發劇烈了。

    「完美的圈套,一舉廢掉了我的顯能能力,值得讚賞,」他說,「但這不算完!」

    驚人的奧術能量不住向他匯聚,我辨識出了這個奧術,這是八環奧術,真言術:震。這個法術比真言術:死效果弱,卻可以對付擁有更高生命力的生物,僅憑我現有的生命力決不可能扛過去。

    我對準卡賽迪恩瞬發顯現了屢建奇功的操縱聲音。

    「收一百一十米跨欄決賽票!今兒五十,明兒十五塊!」卡賽迪恩咆哮,真言術的咒語被我輕而易舉瓦解。

    你完了,卡賽迪恩,沒了精神力你解除不了我的心靈異能。你的確擁有無以倫比的奧術天賦,可是你畏懼它,畏懼它給你帶來的傷害,轉而把所有後天努力都投入了心靈異能。這使你的施法技巧毫無寸進,靜發法術,默法法術,你一個也沒能掌握。

    原始而粗糙的施法技巧,這就是你強大奧術掩蓋下的最大弱點。

    操縱聲音,聰明。卡賽迪恩用心靈感應對我冷笑。且讓我看看,你怎麼對付這個!

    我突然察覺到了自己的疏漏,但已經來不及了。

    震!卡賽迪恩陰冷的聲音在我心頭響起,像刀鋒一樣輕快地刺入了我的意識。

    奧術能量無聲無息地貫穿身體,我的頭腦瞬間變成了一片空白,渾身麻木地呆立在原地。

    我被震懾了。

    我太得意了,也太大意了。的確,操縱聲音可以分解重組奧術施法者唸咒語的聲音,可它卻不能改變一個靈吸怪使用心靈感應念出的咒語!

    這使我的操縱聲音毫無用武之地,一舉中招。

    我完了。

    勝券在握的卡賽迪恩渾身痙攣,慢慢蜷縮成了一團。

    他雙手抱頭,十根指甲用力摳抓腦袋上的皮膚。以心靈感應唱咒施展奧術,這種奧術天賦與心靈感應天賦相疊加的施法方式,使他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劇烈頭痛。

    儘管動彈不得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我還是在他心中大聲譏笑:痛苦是我的朋友,請容許我向你介紹!

    過了好一會兒,卡賽迪恩才顫顫巍巍地重新站起來。章魚臉上滿是鮮紅的龍血,順著觸鬚滴滴嗒嗒往下淌,看上去猙獰可怖。

    「你有膽量,非常有膽量,」他眼露凶光,喘著粗氣對我點頭說,「我告誡過你,別跟我作對,那代價你承擔不起!」

    就在他想把升階極效火球砸到我頭上的時候,我覺得腳下突然一空:鐘乳石橋變成了一堆泥土,我們一塊兒向腦池墜落。

    有人對鐘乳石橋使用了化石為泥。

    全身麻木的我沒法做出任何應對措施,只能一邊下落,一邊看著卡賽迪恩用浮空術上升。他所準備的大火球也因為臨時改變法術而煙消雲散。

    眼看就要掉進腦池,我渾身一震,突然向上飛起來。

    不,不是飛,而是向上撞!我重重拍在了鐘乳石洞的洞頂上,磕得渾身生疼,全身緊貼在洞頂,一動都不能動,倒像是從高處摔在了地下一樣。

    我突然明白了,這是七環奧術的反重力術,使區域內的重力完全顛倒過來。

    趕忙伸手抓住一根石筍,轉頭看向卡賽迪恩。

    在反重力術作用下,原本向上飛的浮空術反而使卡賽迪恩以倍速向下飛去。但這難不倒他:他的觸鬚和手臂飛快地運動,完成了高級解除魔法。隨著這個奧術的能量波動,反重力術的作用消除了,他在即將落水的瞬間把身體停在了半空。

    反重力術的消除使我身體猛地下墜,抓住石筍的手臂也被拉傷。

    這時候根本顧不上自己了,我集中精力,對準水面上的卡賽迪恩施放了二級心靈異能,體驗劇痛。這個異能造成的真正傷害寥寥無幾,但它卻能撕扯中術者的記憶,使他瞬間重新體會到那曾經感受過的最劇烈的疼痛。

    卡賽迪恩抱住頭,同時用龍語和心靈感應高聲慘叫。撕心裂肺的哀嚎中,他再也維持不住浮空術,一頭栽進了腦池。

    我沒了力氣,鬆開了石筍,頭暈眼花地墜落,一隻屬於人類的手從旁邊伸過來,牢牢地拽住了我的手腕。是艾克林恩。

    被艾克林恩拽著漂浮在半空,我漸漸從真言術:震帶來的頭暈和麻木中恢復,低頭看卡賽迪恩無助地在池水裡撲騰。

    要不了多久,除他大腦外的身體組織就都會在腦池中融化殆盡,他的大腦將成為靈吸怪蝌蚪的食物,腦中心的卵囊也會開始孵化。

    他是如此熱衷於恢復身為宿主的龍原身,否認自己的靈吸怪身份,但在這最後的時刻,他卻要像靈吸怪那樣死去,像靈吸怪那樣開始新一輪的生命循環。

    最終,他抬頭看到了我。

    他盯著我,停止了掙扎,緩緩沉入了腦池的底部。

    我們降落在斷橋處,看著卡賽迪恩分解消失,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你來得太晚了,」我打破了沉默抱怨說。

    「英雄總是在最關鍵時刻閃耀登場,」艾克林恩嬉皮笑臉,「我可是主角。」

    我瞇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這個克隆體真的跟你一模一樣,就連這可笑的自大都是一樣。」

    「這就是我,」他抗議說,「當我的真身死亡,靈魂轉移到這個克隆體裡,這就成了我。」

    「九環奧術,靜止克隆術,這真是個偉大的法術發明,」艾克林恩無限惋惜,「可我當時卻來不及把卷軸上的法術抄寫進我的法術書,只能就這樣把它用掉了。」

    「沒有誰阻止你那麼幹。」

    這傢伙純屬胡攪蠻纏,當時我把靜止克隆術的卷軸給了他,他當然可以把這個九環奧術從卷軸抄寫進法術書,但那樣做卷軸就會報廢,而以他現有施法能力又施展不了九環奧術,其結果就只能是抱著抄有這法術的法術書在熔岩裡變焦炭,而不是現在面對面跟我扯這些廢話。

    「嘿,我可救了你的命,哥們兒,」他說,「這難道不值兩個小小的羊皮紙卷兒?」

    「我『先』救了你的命,」我說,「而且別認為我會把那兩個卷軸給你,我們的交易結束了。」

    「那麼,」他做最後的努力,「只一天商品就過期了,能返修嗎?」

    離開了腦池,當天晚上我回到了我的住所。

    贊格羅為我打掃了屋子,順道把餐桌下頭的前任管家丟進了門外的垃圾筒。

    遵照人類巫師的建議,健壯如山的紅獸人穿上了有泡泡袖的黑色裙子、白色絲襪,胸前打著紅色大蝴蝶結,頭上還套了蕾絲發卡。全套行頭都是極為寶貴的魔法物品,艾克林恩露出割肉一樣的難過表情拿它們出來,跟我交易了那兩個卷軸。

    他告訴我這是人類貴族的貼身僕人的固定著裝,是優雅的貴族氣息的象徵。

    優雅的貴族氣息,很適合我。

    當天晚上我從噩夢中驚醒,也許這本就不是夢。

    夢境裡,我站在斷橋的這頭,斷橋的另一端,一個身材高大的六條觸鬚的超級靈吸怪在那邊偏著頭,饒有趣味地看著斷橋這邊的我。

    蘇拉克。

    我在發抖,抖得厲害。我從沒這麼害怕過。即便是面對厄德隆和卡賽迪恩,即便是精神力耗盡的時候被半龍殺手圍困,我也從沒感受過如此令我崩潰的絕望。

    「你幹得不錯,」他說,還是那萬古不變的平淡語氣,「比我想像的還要好。」

    長袍的後背全濕透了,一跳一跳不住加劇的頭疼令我發瘋,口器裡彷彿停止了分泌消化液,幹得讓我難受。

    我襲擊了你,我已經殺了你!我想對蘇拉克這樣尖叫。見鬼,你不是已經被中樞主腦融合了嗎,你的意識不是已經灰飛煙滅了嗎?可你為什麼還能,還能如此大模大樣地站在我的面前?

    最終我總算克制住了失態,拘謹而又自矜地向蘇拉克行了一禮。

    「我一直在看著你,」蘇拉克說,「本以為我必須出手除掉卡賽迪恩,看來是用不著了。」

    卡賽迪恩說過:直到現在我仍有一種感覺,他還在窺視著我,窺視著我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艱澀地問,「我確實已經……」

    蘇拉克露出嘲諷的眼神:「確實已經殺了我?」

    「不,你沒有殺我,」他說,「你只是設法暗殺我而成功進攻了中樞主腦,這完全符合我的心意。要知道,沒有任何一個正常的靈吸怪能做到這一點,即便是我也不行,任何危害中樞主腦的行為在靈吸怪潛意識裡就被排除了。」

    我不明白,可我隱隱約約又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點兒什麼。

    「符合你的心意?你期望我攻擊中樞主腦,」我喃喃自語,「不,你期望有靈吸怪攻擊中樞主腦,所以……你是有意使我以這種變異的形態誕生?你從一開始就在策劃攻擊中樞主腦?!」

    「攻擊它,拯救它,這都是一回事。」蘇拉克下面的話令我大驚失色:「必須讓你知道,地獄火之城的中樞主腦的意識早就死了。」

    「這起事故早在五十年前就發生了,」他說,「我們的調查團在屠殺者王座全軍覆沒,調查團培育箱裡的主腦胚胎被疾病石污染,使它的生長一開始就出現了毛病。所以我想到了一個權宜之計,代替主腦管理一切。」

    這個權宜之計,就是融合主腦的一部分,用傳奇靈能融合了一個腦魔像,變成那個詭異的半眼魔半靈吸怪的終極形態。

    「但權宜之計只是權宜之計,」蘇拉克說,「腦魔像的管理權限是有限的,通過它我能掌握的很有限,並不能替代中樞主腦。除非我能完全徹底地與中樞主腦融合。」

    我手腳冰冷。「……所以你為此創造誕生了我。」

    創造一個靈吸怪潛意識淡薄,憑借自身意志能夠衝破它去攻擊中樞主腦的法曲畸形兒。而這攻擊意志的來源,就是永無止境的精神折磨導致的那股鬱積心底足以摧毀一切的怒火。

    「不,」蘇拉克回答,「我為此創造誕生了卡賽迪恩。」

    我忍不住出言譏諷:「我必須恭喜你獲得了極大成功。他差點兒獻祭了城市,靈吸怪潛意識還真淡薄得可以。」

    「他是一個我忽略種族特點造成的錯誤,」蘇拉克不以為意,「幸好,你糾正了這個錯誤。」

    「智慧生物大都同時擁有兩種對立的意識,個體獨立意識和群體社會意識。」蘇拉克說,「一方面,我們追求個體思想上和行為上的獨立,但另一方面,我們必須聚集,組成社會,以集體形態對抗外界環境,繁衍生息。人類、地精、靈吸怪、卓爾、灰矮人,都是這樣。但是有些智慧生物只有個體獨立意識,完全沒有群體社會意識,譬如說,龍。」

    在我心中浮現了這樣一個景象。一個巨大的身軀趴在山一樣多的金銀財寶上呼呼大睡。像鳥一樣搜集閃光的東西,像野獸一樣維護領地,只在交配期和同類共同生活……除了冥頑不化和莫名其妙的種族優越感之外,這些大蜥蜴完全不符合智慧生物的特徵。

    「這就是卡賽迪恩的問題,」蘇拉克歎息,「他繼承了龍宿主的性格特點。過頭追求個體獨立,對我們的種族和社會沒有一丁點兒認同感。」

    卡賽迪恩選擇針對靈吸怪社會整體來釋放他的怒火。他由仇恨蘇拉克波及至仇恨地獄火之城的一切,策劃龐大的計劃想要毀滅它。

    我喃喃自語:「而我只是想毀滅你。」

    這就是我和卡賽迪恩的不同。我也是法曲畸形生物,但我首先是一個靈吸怪。我可以下黑手暗算蘇拉克,也可以幹掉厄德隆的手下,但我不能容忍什麼傢伙就這樣跳出來毀滅這座城市。

    因為這是我的城市,我的家園。

    「完全正確,」蘇拉克說。

    他向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靈吸怪式微笑,就是這笑容讓我醒來之後下定決心,帶著贊格羅立即上路,出一趟目標未知時間待定的遠門。出門之前我沒忘記帶上我的SPA專用充氣小鴨子。

    「你的確是個優秀的靈吸怪。」

    這裡是地獄火之城的邊緣,寂靜而熾熱。巖頂的石筍在低語,火的精靈在復甦,散發著滾燙的死亡氣息。同胞們就是在這裡「英勇」被殺的。那些出生即貧賤、落地便為奴的灰矮人為能過上美好的生活,讓他們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我慢慢地舞動起觸鬚。悲痛,巨大的悲痛,充斥了我的腦灰質。

    靈吸怪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每個靈吸怪只有一次。靈吸怪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回首往事,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卑鄙庸俗而羞愧;在他的大腦即將拋入腦池之際,他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神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靈吸怪佈滿整個位面而鬥爭。」

    我以最深沉的目光看了地獄火之城最後一眼,轉身快步離去。

    要抓緊時間趕快生活,因為一場莫名其妙的疾病,或者一個意外的悲慘事件,都會使生命中斷。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4 20:13
第二卷 魔網殺機


第二卷 魔網殺機 1、引子
    「這個世界上,」迪洛矮人說,「總有些個傢伙,以為自己是個[嗶-],想插誰插誰,等事到臨頭了才發現自己是個[嗶-],被人日了都不知道。」

    「譬如說你,軟體雜碎,」他盯著我嗬嗬笑著,眼裡射出兇猛的光,彷彿活像是盯上腐屍垂涎欲滴的土狼。

    木桌上的魔法光焰隨著船體輕輕搖曳,狹窄的船艙裡充斥著生物腺體散發的臭味。這兒總共有八個傢伙,他們都是一夥的。一身紫黑長袍的迪洛矮人大模大樣地坐在我對面,在他身後站著個武僧打扮的螳螂武士。在我身後,兩個背負戰錘的灰矮人雙手環胸,把艙門堵了個嚴嚴實實,還有三個吉斯洋基人緊緊圍攏在我旁邊,我能感到他們充滿仇恨的視線在我身上放肆地逡巡。

    月夜閣下,您為什麼不問問我的來意?我心靈感應他。

    「我為什麼要問?」迪洛矮人突然歇斯底里尖叫,身子前傾幾乎完全趴在木桌上,口水噴到了我的臉上,「難道不是你們,把我們像畜牲一樣屠宰?難道不是你們,用人類和灰矮人做配種試驗,製造了像我這樣的迪洛矮人?難道不是你們,把我們,灰矮人,吉斯洋基人像牲口一樣奴役?兩千年了,你這令人作嘔的軟體動物臉,兩千年的仇恨!」

    他突然冷靜下來,眼神冰冷。「現在,一隻章魚頭居然敢大模大樣跑到銀劍會CEO的丈夫月夜閣下的地盤兒上來,來他媽的談什麼交易!你覺得月夜閣下長得像個婊子,可以任你玩弄,是嗎?」

    什麼是婊子?我很認真地問。

    他瞪圓了眼睛,用力把身體向椅背一靠,指著我吩咐:「把這個混蛋黏糊糊的濕皮剝下來,要完整的,我老婆的架子鼓缺個鼓面兒!」

    他的吩咐都是多餘的,沒等後半句說完,吉斯洋基人的銀劍已經架到了我的脖子上,只輕輕一壓,靈吸怪藍色的血就湧了出來,瞬間染藍了我雪白的絲綢長袍。

    我來這兒,專程為殺掉尊夫人,月夜閣下。我不理會遊走在我肌肉組織和表皮之間的冰冷劍鋒,對迪洛矮人心靈感應。

    他的眼神變銳利了。

    我是來殺尊夫人的。我盯著他,在他心裡又重複了一遍。

    這時我肩膀的皮膚都被剝了下來,血淋淋地落在地下。長袍被染成了藍黑色,流到椅子下的藍血匯成了大片的血窪。這個吉斯洋基雌性不僅劍術高超,對靈吸怪的身體結構也非常熟悉。每一劍都給神經最大刺激,盡可能使我體會痛苦。

    船體輕輕搖曳,不斷變化的火光在迪洛矮人的臉上形成了不斷變化的陰影。最終他做了個手勢,銀劍猶豫地停在了我的左肋裡。

    「照做!」他大吼,於是劍鋒從我體內拔了回去。

    「你他媽的有種,」迪洛矮人盯著我的臉,「瑟拉剔出你肋條骨的時候,你他媽的鬚子都不抖一下。」

    我不動聲色地接受了這讚許。但老實說,我幾乎感覺不到肋條骨被剔出來。假使你也和我一樣,每時每刻都感覺像是有人對著你的大腦頂葉倒硫酸,你也會對其他小小不適忽略不計的。

    跨種族之愛真是令我感動,我以為瑟拉女士比尊夫人更合適您。我心靈感應說。

    迪洛矮人下意識點頭,隨即面紅耳赤地坐直了身子吼叫:「別他媽的耍花招!」他尷尬地環顧他的同夥,他們聽不到我們心靈感應的內容。

    我欠身表示失禮。

    「我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你們這些該死的軟體雜碎。」他冷笑。

    迪洛矮人掏出了一顆黑耀石,把它對準我一照。隨著溫和的法術能量在我身上波動擴散,黑耀石裡出現了一個藍色光影。

    那是個身材瘦高的人型生物,腦袋好像四爪章魚,四條觸鬚無意識的在自己臉上扭動爬行。正是我。

    「你要是有一句謊話,石頭裡你的影子就會變紅,瑟拉就接茬兒剝你的皮,」他說,「現在,老老實實回答月夜閣下的問題,你是誰,你這次來代表了哪個奪心魔城市,你們到底有什麼陰謀?你想幹什麼?」

    我用觸鬚緩緩伸進長袍,從貼身衣袋裡取出一瓶藥劑,給他看清楚這只是一瓶治療藥水,然後灌了下去。

    我的名字是烙茲,您也可以稱呼我「痙攣劇痛」。我心靈感應他。如您所見,我是一個靈吸怪,但同時我也是一個自我放逐者,我不屬於更不代表任何一個靈吸怪城市。我可以保證,我這次來的原因與靈吸怪城市有什麼「陰謀」完全無關。至於我想做什麼,恐怕這個問題我應該先問您才對。

    迪洛矮人看了看黑耀石,裡面的靈吸怪影子藍光閃閃。

    據我所知,尊夫人和她的族人收留了您和您的矮人朋友,然後您追求她並如願以償,成了銀劍會的對外負責人。您為你們共同事業的壯大出生入死,消耗心力。但是尊夫人,她非常輕視您。恕我直言,您在她的眼裡不過是個吃飯時負責買單的冤大頭,免費的保姆和打手,偶爾兼職一下**隸還幹的是鐘點工。對此,您又作何打算,丈夫先生?

    迪洛矮人的醜臉上仍然保留著一開始就掛在臉上的滿不在乎的冷笑,只不過我每多說一句,他的臉色就變得更黑一點兒。

    您背著尊夫人和她的妹妹瑟拉女士交配。我說。您的技藝高超,儘管您的身高只有瑟拉女士的一半兒,可她仍被您迷得神志不清且對您崇拜得五體投地。

    我偏過頭看了看技術嫻熟的雌性剝皮者,向不明所以的她頷首致意,又轉頭繼續心靈感應面有得色的迪洛矮人。

    您瞭解吉斯洋基人,他們信奉的巫妖女王會定期召喚吞噬每一個高級吉斯洋基人的生命精華,而他們將之視為對君王的奉獻。您的如意算盤就是什麼也不幹,坐等尊夫人蒙巫妖女王召喚。但是您的期盼落了空,不是嗎?您等了九年四個月,一直等,一直失望。我很好奇,您還能等多久,還能失望多久?

    迪洛矮人沉思著坐直了身子,他的視線越過我,來回在三個吉斯洋基人身上掃視。「所以,你來跟我提出這個,呃,這個合理化建議?」

    坦率地講,我向您提出這個建議。我說。是因為我相信,您可以幫助我得到我想要的。

    「那麼,你想要得到什麼?」迪洛矮人問。他的態度越來越軟化,語氣也變得平和多了。

    我轉頭看向雌性剝皮者手中的銀闊劍。銀色劍刃彷彿一束變化流動的光。吉斯洋基人以自己的生命為媒介,將意念融入星鐵,打造出來的靈能銀劍,是這世界上最鋒利和最富有靈性的神兵利器,在它的吉斯洋基主人手裡能發揮出切斷位面空間的威力。

    「不行!」迪洛矮人咆哮,「這是瑟拉生命的一部分!」

    不是這把。我在他心裡說。

    迪洛矮人恍然大悟,他重新靠回了椅背,瞇起了眼睛:「的確,還有一把,一把更好的……」

    這甚至算不上交易,我們是合作關係。我心靈感應他。

    黑耀石裡一直閃動的藍光影足以向迪洛矮人證明,我在他心中低語的每個字都是確鑿無疑的真話:

    我需要的幫助不多,一張吉斯洋基軍事堡壘的地圖,還有您的少許協助。您只需要調配一下崗哨,製造一個我和尊夫人能夠安靜獨處的機會,剩下的事我自己就可以完成。殺掉我要殺的,拿走我要拿走的。而您,銀劍會CEO的丈夫,月夜閣下,只需要找個地方喝個午夜茶,或者和您的瑟拉女士從心靈到身體深入交流一下,消磨幾個鐘頭的時光,事後收拾殘局就可以了。

    迪洛矮人凶狠地盯了我好一陣子。

    「滾你的蛋!」他突然大發雷霆,一邊從桌子上抓起東西丟我,一邊大聲說,「你他媽的運氣好,快滾吧!別讓我再看到你!」

    我起立,臨走前向迪洛矮人躬身行了一個禮。滿是鮮血的觸鬚牢牢握住了一樣他丟過來的東西,那是一枚心靈感應水晶球。

    治療藥水拿我的頭疼沒轍,那純粹是精神意識領域的毛病,不過它足以修好我的皮膚,治好我的肋骨。十五個小時之後,我身著毛領冬狼皮大衣,手提黑色手提箱,翻過無人把守的絕壁側牆進入銀劍會堡壘。我的傷勢已經痊癒,只留下了一條從脖頸延伸到左肋的藍色細疤。

    作為吉斯洋基人深入幽暗地域的前哨軍事基地,銀劍會堡壘無疑是最難以被攻克的。它建於日光海近海的礁石小島上,地下海洋就是它不可逾越的天然屏障,吉斯洋基人的魔法崗哨一直拓展到了周圍數英里的海面上,堡壘內部更是機關重重。只是所有這些,對一個迫切謀殺妻子的丈夫來說,全都不足為慮。

    「堡壘外圍是我們這些非吉斯洋基人的居住區,」水晶球一閃一閃,浮現出迪洛矮人迫切渴望的臉,「順著我給你的法術標記走,那是捷徑,很快就能走到堡壘的核心塔樓,崗哨我都調開了。記住了,核心塔樓裡有阻斷傳送的魔法效果,那個我沒辦法。塔樓南側是隊長宿舍區,那兒住著十九個高級吉斯洋基武士,你小心點兒,別驚動他們。她在塔頂的執行官專用臥室,一個人。」

    按照他的建議,我很快就走進了核心塔樓的大廳。塔樓是用巨大方條石砌的。我關上了大廳通向南側宿舍區的鐵門,放好門閂,打開箱子,取出裡面五瓶爆炸藥水。把它們輕輕擱在門閂上立穩,排成一排。我動作很小心,門閂就像情報裡提到的那樣窄,藥水瓶稍微一歪就可能掉在地下,把大廳裡的一切炸得粉碎。

    做完這一切,我提著空箱子沿台階一級一級緩緩步行上塔。

    來到頂層,腳下接觸的冰冷條石地面變成了又厚又軟的皮毛地毯。這是一條短短的左右各有兩道門的走廊,我站在黑暗中,靜靜聆聽,輕微而平穩的鼾聲從左側第二道門內傳出。

    在心靈異能的作用下,門無聲無息地滑開,我看見床上側躺著一個熟睡的吉斯洋基雌性。

    我悄無聲息來到床頭。這就是迪洛矮人的吉斯洋基妻子,火紅長髮幾乎鋪滿了大床,儘管人在睡夢中,嘴角還掛著一絲甜笑。在她的枕邊放著一把巨大的銀劍。儘管劍收在鞘裡,但在我的靈能視域裡顯示出一團強烈的銀色能量,比雌性剝皮者的還要耀眼得多。

    我把手提箱放在地下,打開,放好。

    精神力在我的頭腦中盤旋運行。三級心靈異能,時間跳躍。

    霎時間,漆黑的房間爆亮一團銀光,吉斯洋基雌性連人帶床消失得無影無蹤。沉睡的她毫無抵抗力,逕直被我丟入時間流,送到一分鐘又十八秒之後去了。

    我抬起觸鬚,向著預先得到的詳細情報標識的方向遙遙一點。綠色的解離射線擊中床頭的鐵木書櫃。這件巨大笨重的傢俱瞬間分解成灰。

    鏈接書櫃的魔法警鈴石尖叫起來,刺耳的聲音迴盪在堡壘每個房間裡。

    飛灰散去,顯露出牆壁上一道一英尺見方的精金小門。我眼裡銀光一閃,精金門上的三重鎖自動旋轉解鎖。銀劍會的秘密保險櫃向我敞開。

    我三兩下把保險櫃裡堆積的金幣寶石統統扒到地下,取出最下面摞得整整齊齊的一疊文件,一股腦把它們全都放進手提箱。

    這些都是銀劍會活動的最高機密,他們襲擊靈吸怪城市、商隊和探險團的記錄,以及與眾多卓爾精靈、石盲蠻族又或者是灰矮人幽暗地域城市統治者的往來信件,還有吉斯洋基人在幽暗地域眾多秘密據點的具體坐標和秘密聯絡人的名單。

    不單單是靈吸怪城市,幽暗地域中對這些情報同樣垂涎欲滴的勢力數不勝數。

    我合上箱子,鎖好防護法術鎖。

    但是,本已令我難以忍受的腦痛突然加劇了,那感覺……就像有個什麼傢伙揮舞著巨斧在我腦袋裡連劈了幾十下。我無法呼吸,眼前天旋地轉,手和觸鬚不聽使喚地揮動,想要抓住什麼以支撐身體,卻陷入了深邃痛苦的黑暗。

    清涼的觸覺激得我觸鬚一抖。我的視力恢復了,我還站在吉斯洋基人的保險櫃前。

    我昏迷多久了,一分鐘?不,刺耳的魔法警鈴石還在一英尺遠尖叫,應該沒有超過五秒。

    我晃了晃頭。

    奇跡,附骨之蛆一般的精神劇痛居然消散了。

    把我意識拽回來的清涼觸覺是隔著手套從手指傳遞過來的。我的手不知何時又探進了保險櫃,似乎是失去知覺前胡亂揮舞的結果。手心裡緊緊捏了一樣東西,圓形,扁平,份量還不輕。

    我抽出胳膊,張開手掌。掌心靜靜躺著一枚翠綠欲滴的晶石硬幣,上面雕刻著熟悉的印記:四根平行的刻痕組成的一系列複雜幾何圖形。

    這是靈吸怪獨有的心靈銘文,每一條線都承載著獨特的心靈信息,但想要瞭解消息內容,就必須以心靈感應同時接觸讀取全部的四條線,這只有靈吸怪的多層空間傳心術輔以四條觸鬚才能辦到。

    觸鬚尖輕點心靈銘文,我輕聲默念:諸神已死。

    諸神已死。

    我的心臟急劇跳動,觸鬚不由顫抖起來。懷著敬畏,小心翼翼翻過這硬幣。果不其然,另一面赫然雕刻著一個靈吸怪頭顱。

    這是伊爾神思因的象徵,靈吸怪之神的聖徽。

    我看著它,無法移開我的目光。在這一刻,我忘了自己身處何地,也忘了自己因何而來。

    就在這時,震耳欲聾的爆炸使整個塔樓都在搖晃,氣浪裹著煙塵碎石從階梯直衝上來——似乎有一些老鼠觸動了我利用門閂佈置的簡陋小機關。

    我努力收斂心神,把聖徽放進貼身口袋,靜靜等待。

    伴隨著嘈雜的腳步聲,十多個銀劍會成員在迪洛矮人帶領下舉著火把蜂擁衝進房間。

    確認房間裡除我之外別無他人,迪洛矮人欣喜若狂。

    「幹掉這軟體雜碎,給我心愛的妻子報仇!」他揮舞著刺劍興奮嚎叫,看來對殺人,不,殺怪滅口已經迫不及待了。

    我對此的回答是把身上的冬狼皮大衣向地下一甩。

    顯能的強光使對光敏感的地下矮人都閉上眼,破口大罵。我的喪心奴從皮大衣形態恢復了原貌。當身穿泡泡袖黑裙子腳下白絲襪頭戴蕾絲頭帶胸前大紅蝴蝶結的紅獸人魔鬼筋肉男在耀眼銀光中威武顯身,這份兒視覺衝擊使剛恢復視力的矮人們一個個目瞪口呆。

    一個不知死活的灰矮人掄著錘子衝上來,被面色大變的迪洛矮人從背後一細劍刺入後脖頸,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倒地死了。

    「都他媽退後!」他大吼。

    他有點兒眼力:紅獸人的脖子和兩隻手金光閃閃,分別纏繞著三條品質高低不等的火球項鏈。這東西看上去像用一堆劣質鍍金球串成的項鏈,造型土得掉渣,但把那些鍍金球取下來丟出去,就會像火球術一樣炸開。似乎很實用,但如果穿戴者或攜帶者被魔法火焰波及,項鏈剩下的鍍金球會一塊兒爆炸。一個鍍金球是一個火球術,整條項鏈爆炸相當於十幾個火球術疊加,威力可想而知。所以沒什麼人敢隨身攜帶這玩意兒,最危險的魔法裝備之一。

    這會兒工夫,銀光包住了我。我的身體延展拉長,轉眼之間變成一襲近乎透明的紗衣。不等我軟軟飄落在地板上,紅獸人抄起我,三兩下捲成了個球形,一把塞進漆黑的大嘴。

    透過喪心奴的眼睛,我清楚看見迪洛矮人驚怒交加的臉。

    干吧,我說。

    紅獸人毫不猶豫舉起右手,用金球對準纏繞火球項鏈的左手,一砸。

    迪洛矮人發狂地大聲尖叫:「操他媽的……」

    驚天動地的大爆炸轟飛了塔樓的上半截,把敵我全數淹沒在火海之中。

    紅獸人小心地把我從他的牙縫裡拽出來,紅龍血統賦予了他火焰免疫的身體特質,再強烈的爆炸也不過是微風拂面。

    我結束了超態變化,恢復靈吸怪的原形。

    現在,我站在灼熱酥黑的地板上,生體組織燃燒發出的焦臭充斥著我的呼吸道。房間的屋頂、牆壁,牆壁上的秘密保險櫃和魔法警鈴石,統統消失了。極目四方,可以看見地底海洋的粼粼微光。

    銀光閃爍,時間跳躍的一分鐘又十八秒時限到了,吉斯洋基雌性和大床在原地重新出現。

    她酣睡正甜。

    風捲走了灼熱和焦臭,她大約也覺得有點兒冷,把洛斯獸皮往身上用力裹了裹。

    我對她彎下腰,觸鬚在空中扭曲延伸,向她平靜安詳的臉孔爬了過去。

    當我重新站直,她翻了個身,繼續她的好夢,而那枚心靈感應水晶球已輕輕放在了她的枕邊,就擱在銀劍劍柄和她的頭顱之間。

    迪洛矮人的臉在水晶球裡閃動,如果開啟聲音開關,還能聽到他那清晰的話語:「堡壘的外圍是我們這些非吉斯洋基人的居住區,順著我給你的法術標記走,那是一條捷徑,很快就能走到堡壘的核心塔樓,崗哨我都調開了……」

    他給我這個心靈感應水晶球的時候忘了它的底座是用記錄石雕刻的,這省了我不少事。

    樓下的大廳同樣一片狼藉。爆炸藥水的氣浪震碎了所有的裝飾品,通向南側的鐵門平平地倒在地下,下面伸出幾條屬於吉斯洋基人的手腳,還有幾個缺胳膊斷腿的倒霉蛋倒在血泊中嚎叫,雌性剝皮者赫然在其中。

    我無暇理會,提著箱子帶領喪心奴快步穿過他們,一邊走,一邊用絲綢手帕擦拭滿頭滿臉的紅獸人唾液,嚴厲斥責他:從明天起,你必須一天六次刷牙,漱口時用除臭劑!

    是的,眼下最重要的是趕緊洗個澡。

    然而走出塔樓大樓的大門,我站住了。前面不遠處,一個瘦小的人影正倒在地下翻滾抽搐。

    我緩緩上前:我們又見面了,銀劍會CEO的丈夫,月夜閣下。

    身負重傷的迪洛矮人吃力抬頭看我。他的整條左臂和兩條腿膝蓋以下都炸沒了,碩果僅存的右臂也只剩下了兩根手指頭,渾身上下沒剩下一寸好皮,佈滿了血肉燒焦的痂。

    他勉強對我擠出一個近乎諂媚的笑容:「那只是個,是個巧合,我的好朋友,我其實沒想到你還沒走……你瞧,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而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咱們好聚好散,不是挺好嗎?」

    沒等我回答,塔頂傳來一聲憤怒的尖叫。

    迪洛矮人怔了怔,狂亂地尖叫:「那是什麼?!那他媽的是誰?」

    你已經想到了,不是嗎?

    迪洛矮人的表情彷彿中了靈魂抽離術,隨即渾身哆嗦,哭起來了。

    「不,不,不!這不是真的……狗雜種,你耍了我,可偵測謊言石是藍色的……你這撒謊成性的軟體雜碎!那倒影明明是藍色的!」

    很簡單,我說。我用實話撒了謊。

    「那時候,」他喘息著,牙齒咬得格格響,眼角流血地瞪著我,「那時候,我真該在你攪動舌頭前就宰了你……」

    我點頭:你真該那麼做的。

    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嚎叫:「殺了我吧,殺了我!你這個卑鄙無信的軟體狗雜種!」

    我歪著頭,欣賞著他扭曲變形的臉。

    幹嘛要多此一舉呢?痛苦,是我的朋友,但是,看上去用不著我向你介紹了。

    「再會,月夜閣下,」在走之前我用地底通用語向他道別,「哦,你說的對……『這個世界上,總有些個傢伙,以為自己是個[嗶-],想插誰插誰,等事到臨頭了才發現自己是個[嗶-],被人日了都不知道』。」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4 20:14
第二卷 魔網殺機 2、龍脈者號
    我提著箱子站在船頭,小艇在腳下輕輕起伏。

    紅獸人站在船尾,用十五英尺長的木槳只在經過的鐘乳石柱上輕輕一點,漆成黑色的新月小艇輕快無聲在水面向前滑去。

    在我們周圍,鐘乳石像一條條黑色的觸鬚,從溶洞的穹窿垂下來,有的深入水下,有的高懸頭頂。鐘乳石間瀰漫著冰冷的薄霧。在霧裡,稀疏的淡綠色光點貼著水面飄蕩明滅。那是溺死者的靈魂,他們被永遠束縛在水上,一遍遍重複著死亡時刻的回憶,無聲地悲泣。

    我無暇欣賞景色,靈吸怪之神的聖徽被我用觸鬚緊緊握著。

    諸神已死。

    劇烈頭疼導致的休克為我帶來了我族造主全能的意志,緊接著休克不治而愈,我從死亡的邊緣走了回來。這究竟是一個意外的巧合,還是某類……神跡?

    可是我族造主從不恩賜祂的子民任何力量。祂冷漠,隱匿,不需要祭司,也不回應信徒的祈禱。我們瞭解祂,敬拜祂,因為祂的烙印存在於每個靈吸怪的靈魂深處,是我們種族與生俱來、不可動搖的信仰。

    但如果是巧合,這巧合未免太巧了一些。

    就在這時,左舷底部擦到了水下的石筍,小艇猛一陣搖晃。

    我注意到霧越來越淡,淡綠光點越來越密集,幾乎貼在水面上,映得整個溶洞綠森森的。這裡,垂到水面的鐘乳石越來越少,鑽出水的石筍卻越來越多,穹窿離我們的頭頂越來越遠——地勢在漸漸抬高。

    目的地就快到了。

    小艇又走了一段,眼前豁然開朗。在這裡,穹窿的頂部陡然抬到三千英尺的高空,造型千奇百怪的巨型鐘乳石垂向綠光熒熒的水面,形成一個又一個倒懸空中的島嶼。抬頭仰望,一座座螺旋分佈在鐘乳石島上的卓爾風格建築物倒立空中,流動著紫紅色和橙黃色的魔法光暈。閃著淡藍幽光的飛毯和魔法浮碟在幾百英尺高空緩緩飛行。

    這裡就是卓爾精靈的聚居城市,有「千港」之稱的卡爾德蘭。

    縛魂在我們身前身後漂浮飛舞,泛著綠光的水上到處都是船影。

    每個鐘乳石島最下端和水面交界處都是港,匯聚了數不清的小艇和形形色色的船。

    紅獸人操縱小艇駛向一處港口。

    卓爾精靈的種族優越感不是一般強烈。散發美麗魔法光暈的鐘乳石島只有卓爾精靈才能居住。鐘乳石島距離水面越高,主人的城市地位就越高。其他劣等種族只能棲身在港區跟飛舞的縛魂做伴,四十五度角仰視頭頂絢麗多姿的主宰。

    小艇鑽入兩艘貨船之間,在此前我已拉起大氅風帽,小心地把長著四條觸鬚的臉藏在了衣領後面。

    守在碼頭的巨魔手腳並用,搖搖晃晃走過來。不等我們下船,它雙手抓住船頭,直接把整條小艇拖上了碼頭跳板。然後挺直了將近九英尺的身體,居高臨下對著我輕蔑地噴了個響鼻:「停船費,三十個,金子兒。」

    以凶狠愚鈍著稱的巨魔居然巧立名目敲詐勒索,我幾乎要驚愕於這傢伙的智力了。

    催眠暗示它往眼窩裡點兩滴魔酸可以極大改善不開眼的毛病,但現在我飢腸轆轆,不想浪費精神力。

    我從大氅內袋裡取出一個繫著絲帶的羊皮紙卷。巨魔立刻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可兌換金幣的羊皮紙通用匯票,面額最小的也有一百枚金幣。

    「龍脈者號」進港了嗎?我問。

    「就在,那邊,大船,很好認,」巨魔嘶嘶的說。它只顧死死盯著我手中的羊皮紙卷,連我使用的是心靈感應都沒注意。

    我順著它說的方向掃了一眼,就看見碼頭另一側停泊著一艘很大的武裝商船。幾十個矮小的身影正擺動尾巴忙碌地跑上跑下,從船上卸下一袋袋的貨物。

    羊皮紙卷輕巧地落入巨魔的手心。不用找零了。

    我率領紅獸人快速走過手忙腳亂拆解絲帶的巨魔,沒走幾步就聽到背後傳來「轟」地一聲巨響,轉瞬即逝的爆炸亮光把我和紅獸人的影子在我面前拖出二十英尺長,然後碼頭重歸於寂靜黑暗——無論是誰,冒冒失失地閱讀一張爆裂符文都會是這個結果。

    龍脈者號的船體外殼是用侏儒血漆過的,本該安置船首像的地方懸掛著十幾串晾乾了的地底侏儒頭顱——狗頭人和侏儒從來都是死敵。

    其實我反對用「狗頭人」來稱呼這種小個子生物。

    是的,這些身高不到三英尺的小東西嘴巴像獵犬一樣又尖又長,就連發出的聲音也和犬科的哺乳類生物沒什麼兩樣。但它們身上長有細鱗,還有蜥蜴的長尾巴和爪子,高聳的眉骨上還長著兩個小犄角,是地地道道的爬行種族類人生物。

    狗頭人自稱是龍的傳人。這很可能是真的,狗頭人當中有不少術士,天生就有施法能力。它們那狗吠一樣的嗓音也是一種變調的龍語。

    我不喜歡龍脈者號這個名字,也不喜歡自稱龍裔的狗頭人。事實上,與名為「龍」的智慧大蜥蜴拉上關係的任何事物都令我感到不舒服。

    它們讓我想起卡賽迪恩。

    我用一枚銅幣打發了舷梯口守衛,走進船艙,才發現正好趕上狗頭人商會高層員工的內部集會。

    灰色幕布圍攏在大艙室的四周,一群狗頭人背向我席地而坐,而我的約見目標正在木箱堆成的高台上滔滔不絕。

    「我,我們得申訴!」術士裝束的狗頭人演說者聲嘶力竭地尖吠,「他們造謠說,我們的酪粉裡頭摻了太多的藍,藍石灰,喝了長結石,尿不出尿,所以說我我們欺,欺騙消費者……這是誣陷,是,是歧視!」

    它吠叫的語速極快,要不是我給自己恆定了靈能巧言術,根本聽不懂它在說什麼。

    「我聽說,地表人類賣,賣煙卷兒,在盒子上寫『吸煙有害健康』。這,這就叫『維護消費者知情權』……」

    演說者伸出手指,在面前的空氣比劃,綠色的魔法能量使手指移動軌跡閃閃發亮,形成了一個很大的「麤」。

    「我,我們也一樣!我們在酪粉袋子上都這樣寫了,寫了三個「鹿」……這,這不只是商標,三個「鹿」摞一塊兒,誰都知道,這個龍語字,念起來是粗,意思也是粗,粗~!」

    演說者環視全場,神態儼然尖吠:「這是我們對消費者知情權的維護,關愛和警告他們:『想喝三個鹿牌酪粉,你就得有更粗的尿管子!』」

    「對對!」「我們很誠信!」群情激奮,狗頭人的士氣上來了。船艙裡響起一片嘈雜的亂吠。

    演說者滿意了。

    它瞇起小眼睛,用力抿嘴,使兩邊嘴角盡可能地向下耷拉,向坐在木箱子下面仰視他的聽眾不住點頭。它或許不算同族中身體最強壯的,但一定是嘴巴最寬的。這就使狗頭人特徵在它臉上發生了某種變異,本該尖銳突出的嘴部趨於扁平,點頭的時候很容易將唾液從合不攏的嘴角甩得四處飛濺。

    「我,我們龍脈者商會,」它充滿激情地揮舞雙臂和蜥蜴尾巴,尖聲高吠,「是狗頭人自,自己的商會!是種族的脊樑,是全體狗頭人的光榮!想想吧,我,我們自己的商會,給我們帶來了多少好處?」

    台下坐在最遠處的一個狗頭人興奮舉手:「我知道,我知道!可以讓小崽子腦袋變很大的優質蘑菇粉!大頭,一定很聰明!」

    演說者二話不說,伸出手指頭向它一指。它向前栽倒,腦袋碰在地板上,死了。

    聽眾們都豎起尾巴打哆嗦。

    「嗯嗯,我,我們放過劣質大頭蘑菇粉,先不提它……」演說者低吠,清了幾下嗓子,又恢復了底氣十足的尖銳,「好吧,除,除了這個,商會還給我們帶來了什麼?」

    又一個狗頭人舉起了顫抖的手。

    「伊奧勒姆大人,」結結巴巴地吠,「我猜,是那種喝了會眼瞎的黑苔蘚酒?我用它成功幹掉了嗜酒如命的老媽……」

    演說者瞪著發言者,我幾乎認為它就要再度施展死亡一指了。

    最後它放棄了,只是發出一聲無奈長歎的吠叫。「……好吧,除了大頭蘑菇粉,黑苔蘚酒,商會還給我們帶,帶來了什麼?仔細想一想,我說你們!仔,仔細,想一想!」

    寬容的態度極大鼓勵了聽眾們發言的積極性。

    「喝瘦身藥水長大,遭瘟死掉,再用福爾馬林泡過的洛斯獸肉脯!」

    「長蛆的毛皮褥!」

    「地溝油炸臭地棲魔魚卵,」一個狗頭人舉起一枚灰綠色的散發著刺鼻氣味的球狀物體(我一眼就看出那實際是劍蜘蛛蛋),拿到嘴邊咬了一大口,含糊地嘟囔,「便便水泡過五十個小時的!聞著臭,吃著……也臭!」

    演說者使勁耷拉著嘴角,手指顫抖,好幾次就要戳過去了。

    「好吧,好吧!」它暴怒狂吠,「讓小崽子得大頭病的劣質蘑菇粉;毒瞎眼的黑苔蘚酒;喝了瘦身藥水長大,遭瘟死掉,再用福爾馬林泡過的醃洛斯獸肉脯;生蛆的黑心毛皮被褥;以及便便水泡過五十個小時的地溝油炸臭地棲魔魚卵(劍蜘蛛蛋)……除了這些,還他媽的有什麼?」

    會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一分鐘過去了,全場仍然無聲無息,只有演說者在呼哧呼哧喘粗氣。

    隨著它的喘氣聲越來越重,魔法能量在不斷地匯聚,我猜這是一個大規模殺傷性法術。

    聽眾們抖得更厲害了,它們不知所措,卻仍保持沉默。

    一個略顯機械的狗頭人吠叫在聽眾之間響起:「呃,我想,是種族自豪感?」這聲音是我用心靈異能創造的。我不介意看見血,但船艙不大,被法術波及的概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聚集的魔法能量煙消雲散。

    「對,對!種族自,自豪感!太對了!」

    演說者瞇眼,奮力抿嘴點頭。

    「記住,龍脈者商會,是狗頭人的脊,脊椎骨和裡脊肉!支持狗頭人貨,支持龍脈者商會,支撐種,種族產業的脊椎骨和裡脊肉,是每一個有種,種族使命感的狗頭人,應盡的義務!」

    集會至此勝利閉幕,狗頭人術士跳下木箱。

    當它看見我,立刻連蹦帶跳地迎過來,距我遠遠站住,向我行禮。

    我要的東西在哪兒?我心靈感應它。

    狗頭人術士掃了一眼我手裡的箱子,深低狗頭:「請跟我來。」它放低了腔調,生怕多吠一聲,和剛才站在木箱上滔滔不絕的龍脈者商會會長簡直判若兩狗。

    我們魚貫行走在龍脈者號甲板下的走廊。水波的起伏使地板和纜繩吱吱作響,老鼠細瑣的腳步在黑暗的角落裡迴盪。

    頭一次走下龍脈者號的甲板,這體驗令我感到新奇。走廊裡似乎有風在流動,沒有一丁點兒木頭腐爛的味道。清新的空氣充斥著我的肺葉。如果不是淡淡的水腥味,我真懷疑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自己其實正在真菌樹林或地下苔原漫步了。

    就在這時,有什麼東西飛快地迎面飛來,警覺的紅獸人立刻握住了劍柄。

    狗頭人趕緊攔在紅獸人身前:「請,請息怒,大人,那是我的蝙蝠魔,魔寵……」說著吹了聲口哨。一隻肥大的蝙蝠撲扇著翅膀,一頭鑽進它漆黑骯髒的術士長袍。

    又下了一層樓梯,我們來到船的底艙。

    這裡沒有點燈,但所有的一切在紅外視覺中都無所遁形。地板上又髒又亂,橫七豎八地擺著二十幾隻大籠子,沉重的呼吸和嘈雜的嘟囔此起彼伏。籠子裡或躺或坐著各種奇形怪狀的生物,有四條手臂的大猩猩,大蠕蟲一樣的穴居攫怪,渾身是刺的嚎獸……絕大多數生物我甚至叫不上名字。

    明明這麼多生物聚在一塊兒,可它們的體臭和糞便的氣味卻非常淡。我甚至感覺不到底艙應有的氣悶。

    狗頭人把我們帶到一隻籠子前。籠子被油布遮蓋得嚴嚴實實,連條縫都沒留。

    它以一個異常誇張的POSE,一把拽下了油布。

    籠子裡是一個雌性的半精靈。她有人類的身高,精靈的纖細曲線,衣不遮體,白皙近乎透明的皮膚遍佈紫黑色的鞭痕。她靠著籠子背對我們,有氣無力地垂著頭,露出秀美脖頸上緊箍的黑色皮項圈。

    她的頭顱上寬下窄,左右對稱,後腦勺的曲線毫無瑕疵——真是漂亮,如此完美無缺的顱腔,想必裡頭盛的腦灰質一定也完美無缺。

    這一刻,我圍脖裡濕漉漉的,都是觸鬚分泌的黏稠消化酶。

    我已經很久沒能享受品質卓越的大腦了。那些腦灰質貧瘠的愚鈍怪物,就算吃掉成百上千個劣質腦子,也無法滿足我心中的飢渴。

    紅獸人接過我提著的裝銀劍會情報的手提箱,轉交給狗頭人。

    狗頭人接過箱子。

    「強大而,而尊敬的大,大人,」它小心翼翼地說,聲音裡有明顯的討好意味,「有,有位大人物到了,請,請您屈尊一見。」

    穿過底艙亂七八糟的獸籠和雜貨,前面是一道狹窄的走廊。

    狗頭人術士向我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卻沒有跟上:「繼,繼續向裡走,到盡,盡頭。」

    我和紅獸人一走進這道走廊,狗頭人就在我們身後輕輕把門闔上。這條走廊兩側沒有艙門,八十英尺處的盡頭是一道孤零零的黑門。

    我命令紅獸人守在黑門外,這才邁步進門。

    船艙陳舊,巨大,空曠,寂靜。懸垂到地的紫色帷帳把船艙分成了兩部分,帷帳後面的艙壁上隱隱約約趴著一隻巨大的蟲子。

    帷帳無聲無息分開。

    巨蟲模樣的生物緩緩爬下艙壁,來到我面前。

    這個生物幾乎和我等高,下半身是密佈金色花紋的黑蜘蛛腹部及八條細腳伶仃的黑色蜘蛛腿,上半身卻保留了雌性卓爾精靈的特徵。精巧的五官,閃動紅光的瞳孔,細膩光滑的漆黑肌膚,懸垂腦後的雪白長辮。曲線優美的長頸和身軀是**的,用金漆把乳暈染成了金色。她的左乳掛著一隻水滴型紅寶石吊墜。腰間掛了一圈細細的金鏈,寶石串成的流蘇在小腹前輕輕搖擺碰撞,發出細小而清脆的響聲。

    「幸會,奪心魔,」它,或者應該說她,嗓音圓潤動聽,「『羅伊斯之子』的澤伊娜,在此久候了。」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4 20:15
第二卷 魔網殺機 3、船上謀殺
    我向蛛化卓爾躬身行禮:向您致意,羅伊斯之子。卡爾德蘭的捍衛者,奠基者的血裔,權力與法律的化身。

    卡爾德蘭蛛化卓爾的地位之高,難以想像。

    蜘蛛神後是卓爾精靈的主神。大多數卓爾城市中,具備法術天賦的卓爾精靈一旦小有所成,就必須接受蜘蛛神後的信仰考驗。失敗者變成半蜘蛛半精靈精靈的怪物,也就是所謂的蛛化卓爾。他們是可恥的失敗者,喪失原先的地位和榮譽,被卓爾精靈唾棄放逐,只能在城市附近像蜘蛛一樣生活。

    這只是一般情況,卡爾德蘭恰好是個例外。

    世上注定有不甘屈服於神明擺佈的勇士,長達萬年的蛛化卓爾歷史裡也出現了這樣一個異類。

    自稱羅伊斯的蛛化卓爾橫空出世。

    沒有任何資料明確記載這個蛛化卓爾的來歷,只有一本魔法手記裡提到一件事,似乎和他有點兒關係:

    在幽暗地域上層,一個名為提林德特的卓爾城市有一個奧術天才未能通過信仰考驗,變成蛛化卓爾的他偷了法術學院的奧術秘本潛逃。後來他學有所成,回來殺死了他的家族主母。他一心一意要顛覆蜘蛛神後對卓爾精靈的統治,但最後寡不敵眾,失敗了。走投無路之下摧毀了自己的巫師塔,跟追殺他的卓爾軍隊同歸於盡。

    幾乎是同一時刻,自稱羅伊斯的雄性蛛化卓爾巫師出現在卡爾德蘭。

    羅伊斯是蜘蛛神後的別名,再瘋狂的卓爾精靈也不會給自己的子嗣取這個名字,這是最嚴重的瀆神。這個膽大包天的蛛化卓爾竟然自稱羅伊斯,他的心中到底積蓄了多少對蜘蛛神後的仇恨和憤怒?

    當時卡爾德蘭還是眼魔統治的城市。一些被放逐的蛛化卓爾和流亡的卓爾精靈陸續來到這裡,被眼魔俘虜,做了眼魔的奴僕。羅伊斯解救了他們,稱呼蛛化卓爾「我的兒子」,秘密傳授他們高級法術技巧,把他們訓練成一支強有力的軍隊。這就是「羅伊斯之子」的雛形。

    他率領他們推翻了眼魔的統治,宣佈成立城市最高法院,自己擔任終身首席大審判官。第一任最高法院成員,全部是蛛化卓爾。

    是的,卡爾德蘭是蛛化卓爾統治的城市。現在,一位統治者就站在我的面前。

    蛛化卓爾坦然領受了我的讚美。

    「我一直在關注事態的發展。關於銀劍會,你做得非常出色。」

    我微微躬身。

    「但是我有一點不明白,」她說,「委託不止一件,可你卻偏偏選擇了它,而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完成了它……為什麼要孤身犯險,迪洛矮人和灰矮人不是視靈吸怪為死敵嗎?」

    銀劍會裡有她的人。

    也許,我回答。只是因為我有強烈的自我毀滅衝動。

    蛛化卓爾咯咯笑起來,掛在左乳上的紅寶石吊墜隨著**顫動輕輕搖擺,散發出如夢似幻的光彩。

    「我從未想過奪心魔也懂幽默,你令我想起了他,至尊之父羅伊斯……你對暗流交匯之戰瞭解多少?」

    略有所聞,我回答。

    暗流交匯之戰,是卡爾德蘭贏得勝利的最偉大的戰役。

    這場戰役的起因是卡爾德蘭向周邊卓爾勢力大肆進攻,一座又一座信仰蜘蛛神後的城市在羅伊斯復仇的怒火中變為廢墟。羅伊斯的敵人組成軍事聯盟。六百三十年前,他們集結了一支數量空前的大軍,向卡爾德蘭進發。羅伊斯聞訊,率領一千餘名羅伊斯之子主動迎擊,和敵人在暗河交匯之處展開決戰。無法想像的是,羅伊斯勝利並殲滅了敵人。這就是「暗流交匯之戰」。

    這場戰役使「羅伊斯之子」聞名遐邇,再沒有敵人膽敢進攻卡爾德蘭。

    中層和下層幽暗地域沒有智慧種族不知道「暗流交匯之戰」,但要說具體過程,恐怕除了羅伊斯和他的蛛化卓爾,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強烈的自我毀滅衝動,我喜歡,」蛛化卓爾用輕柔恍惚的口吻說,「這衝動驅動我們一次又一次挑戰近乎不可能的挑戰,然後我們成功,我們也就更加強大……你很強大,超乎想像的強大,奪心魔。」

    真是諷刺,強大……我想。

    如果現在鋸開我的顱骨,一定能看見我的大腦皮層在冒泡,而且就快沸騰了。

    我之所以強大,那是因為你不知道這強大的代價是什麼。

    「那麼,這代價又是什麼?」她繼續輕柔地問。

    我悚然驚醒。

    這可算不上善意的表示。我平靜地回答,同時封閉心門把她的思維捲鬚拒之門外。

    「請原諒,」她笑盈盈地說,「我這麼做只是出於好奇,窺探一個奪心魔的內心,想一想都覺得有趣……事實上你是不會介意的,對麼?」

    我當然不介意,這種事我一天起碼對其他生物做個百八十遍。

    很不錯的吊墜,我心靈感應。

    被我看破了催眠小道具的她一點兒也不尷尬:「可惜對你一點用都沒有……在奪心魔面前玩弄心靈控制,看來的確有點兒不自量力。我們還是直截了當吧——你來此的目的是什麼,奪心魔,另一次強烈自我毀滅衝動驅動的挑戰嗎?」

    我還以為卡爾德蘭會歡迎所有的訪客。

    「不包括滿懷惡意者,」蛛化卓爾說,「我們探索下層幽暗地域的小隊全部有去無回,別告訴我這和你們奪心魔沒關係。」

    我不無懷念地想起了故鄉的本能釋放室,還有管理室那數以百計的肉花盆。

    我認為那正是友好鄰邦配合默契的表現,我心靈感應。羅伊斯之子,你不該質疑這件事。

    卡爾德蘭定期向幽暗地域更深處派出眾多的探索小隊,這些小隊成員都是雌性卓爾貴族精英組成的。

    不必感到奇怪,蛛化卓爾統治的城市一樣有卓爾貴族,而且還為數不少。

    卡爾德蘭權力金字塔的頂端是蛛化卓爾,但蛛化卓爾是沒有生育能力的詛咒生物,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減少。相反卡爾德蘭對其他卓爾城市作戰中虜獲的戰俘,還有收容的流亡卓爾卻越來越多。

    為了保證城市機制的正常發展,羅伊斯制訂了一套嚴格得無法挑剔的貴族晉陞制度。

    他允許卓爾精靈擔任城市貴族,擁有自己的家族勢力。但是晉陞為貴族的條件苛刻之極,必須對城市有極大功勳,而且必須出身平民。不僅於此,每提拔一個貴族,最高法院就向這個新貴家族委派一名羅伊斯之子擔任生活顧問。

    生活顧問最大的職責,就是杜絕蜘蛛神後的信仰出現。

    卓爾精靈向來認為蛛化卓爾是遭到蜘蛛神後懲罰的失敗者,畸形兒,唾棄他們,驅逐他們。蛛化卓爾最痛恨的也正是這些自命健全高高在上的兩腳同類。

    在二者地位完全顛倒的卡爾德蘭,後者擔任前者的生活顧問,其結果可想而知。

    探索小隊的動向是城市的最高機密,而地獄火之城的靈吸怪總能第一時間掌握情報把她們一網打盡。不能不說,這其中生活顧問居功甚偉。

    蛛化卓爾第三次笑了。

    這一次,她的笑是先從嘴部開始的,嘴角微微上揚,嘴唇輕輕開啟,無聲地亮出鋒利的牙齒。活像是發現美餐的蜘蛛。

    「有意思,實在是有意思……我明明在你身上嗅到了祂的氣息……」她嘶嘶地說,「可你來到這兒,居然不知道那原因!我還以為……」

    話音戛然而止。

    我看見蛛化卓爾精巧美麗的頭顱急劇膨脹變形,下一秒鐘,「噗」地在我眼前炸裂,活像一隻脹爆的水袋!

    血肉四濺之中,我顯現了六級心靈異能,時間加速。

    在把自己拽入高速時間流的一瞬間,除我外的一切都好像靜止了。數以千計飛濺的血珠,腦漿和顱骨的碎片,全都靜靜地停在我面前的半空。

    我掃視四周,但恆定在身的秘法視覺和靈光視域裡什麼異常都沒有。

    我將精神力散發出去,在我周圍的空間創造了一個以精神接觸為基礎的精細念力場。這一招足以洞察隱身或是躲藏的敵人,六十英尺內任何風吹草動都無所遁形。

    仍然一無所獲。

    我的精神異常疲憊,大腦陣痛又加劇了。

    看來殺手的確不在船艙裡。施法者當然不必藏在船艙裡,用法術下毒手只要距離合適,和目標之間有一條注視線就夠了。殺手只要在艙壁上開個小孔,就能從容行兇。

    如此精心準備的謀殺,說明殺手對我們這次會面,尤其對艙室位置和地形瞭如指掌。這才是最糟糕的。

    這時,一陣輕微震盪流過我的意識,時間加速的效果即將結束。

    身處高速時間流中的最後一秒,我顯現了任意門。

    我出現在滿是雜物和囚籠的底艙,正好站在囚禁雌性半精靈的籠子前。

    和紅獸人相連的感官鏈接告訴我,他周圍風平浪靜,什麼動靜都沒有。我也打算和他匯合,把能支配的戰鬥力優先集中起來。但就在顯現任意門的一瞬間,突如其來的強烈危機感使我改變了主意。

    一個精心準備的殺手,會沒有後續手段嗎?

    不能去走廊和紅獸人匯合。走廊地形狹窄,迴旋空間極小,簡直是法術伏擊的最佳地點。

    儘管船艙秘室裡已經血流遍地,一塌糊塗,但底艙仍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喧鬧。

    我只用兩秒鐘就確認,這裡沒有伏兵。

    具備正常思維邏輯的智慧生物不會在該逃命的時候還抱著野餐籃子不撒手,殺手的思維邏輯很正常,所以他沒料到我會出現在這裡。

    我打開了籠門,抱出失神狀態的雌性半精靈,集中精神力使腳下的木地板溫度飆升。

    很快,濃煙滾滾,火舌從腳下迅速蔓延開去。木製的地板、艙壁,以及堆積在角落裡的什麼大頭病劣質蘑菇粉;毒瞎眼的黑苔蘚酒;亂七八糟工藝製作的醃洛斯獸肉脯;生蛆的黑心毛皮被褥……等各類奇奇怪怪的商品先後著火,就連獸籠也紛紛被點燃。

    幽暗地域裡很少見到明火,所有籠子裡的生物都大受刺激。它們發了瘋的狂吼亂叫。

    我捲了一小瓶麻痺藥水灌進口器,增幅顯現了靈能支配術,然後把籠子一一打開。

    飢餓、鞭撻和長期籠中生活使囚徒們意志薄弱,耀眼的火光更使它們心生恐慌,無所適從。面對我的心靈威壓,它們全無抵抗之力,只有俯首聽命。

    就在這時,我和喪心奴的心靈鏈接突然斷了。

    我對走廊出現敵情早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會結束得這麼快!

    我透過紅獸人的視聽感官一直觀察著走廊動向,但增幅顯能需要全神貫注,只收斂心神的一瞬間,紅獸人就遭了毒手。

    我甚至沒機會看到殺手的形貌。

    我抱著半精靈以最快速度退到角落,把身體藏進陰影——靈吸怪的潛行和躲藏能力不亞於高明的盜賊——又顯現了二級心靈異能操控聲音,散開的精神力籠罩了底艙。

    我的新奴隸們亂吼亂叫,亂衝亂撞,還有的身上著了火,在驚慌失措的扑打。我任由這些低等生物隨便折騰,只等目標出現,一聲令下,就讓它們一擁而上,把他撕成碎片。

    當殺手看見一大群怪物向他撲來,趕緊施法卻發覺強有力的咒語變成了饒舌說唱,那時候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這個傢伙妄想伏擊我,還殺掉了我的喪心奴。

    現在,他得死。

    但我不會讓他死,我要他的頭,而且必須完整無損,那裡面裝的腦灰質是我的。

    我看了一眼懷裡的半精靈,平靜地拭去觸鬚不斷分泌的消化液。

    我一點兒也不反對暴飲暴食,真的。

    火焰在艙壁和地板上爬行,怪物們晃來晃去地相互撕咬。我隱身在火光背後的陰影裡,盯著走廊狹窄的入口處,靜靜等待。

    突然,走廊口影子一閃,我看見一個身著黑短袍的雌性卓爾精靈。

    來得正好。

    我正要下令奴隸們行動,卻看見她還沒走出走廊就舉起了手,手裡握著一根四英尺長的權杖。

    我頓時感覺不妙。

    說時遲,那時快。她權杖向前一指,一道白熾的火柱隨著轟鳴從天而降,正打在堆積如山的臭地棲魔魚卵(劍蜘蛛蛋)上。滯銷的劣質臭蛋遇熱即爆,可怕味道的汁水四處飛濺,燃燒散發的強烈刺激性氣體瀰漫了整個底艙!

    同時中了臭雲術和酸霧術也不過如此了:我喘不過氣,噁心反胃,兩眼刺痛,什麼也看不見。

    低等生物們在淒厲悲鳴,我的奴隸們顯然陷入了和我一樣的困境。

    戰場主動權易手了。

    我以最快速度第二次顯現了任意門。

    頭頂上方是那高懸直下的鐘乳石,眼前密密麻麻的船舶,水面上星星點點的綠色魂火,最可貴的是,可以順暢呼吸的空氣。

    我抱了半精靈,一邊快步走在碼頭,一邊仰頭用觸鬚捲了滴眼液不停滴進刺痛的眼睛,心中充滿對假冒偽劣品的詛咒。

    這裡不是新月小艇停泊地,我把自己傳送到了碼頭的另一頭,一條陳舊小船的旁邊。從這裡可以看見遠處龍脈者號濃煙升騰,甲板船橋全都被籠罩在烈火黑煙裡了。

    我跳上小船。

    這條小船同樣屬於我。我在卡爾德蘭總共租了四條船,新月小艇日常使用。其他三條分別以三個不同身份租的。租船時我特地顯現了七級心靈異能,個人心靈屏障,即便是神跡術和祈願術也查不出租船者的身份。我讓奴隸把這三條船分散停泊在三個島嶼的碼頭,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動用。

    殺手很縝密,她的暗殺行動是不會把我的新月小艇排除在外的,恐怕那船早就在她或她同黨的監控之下了。

    我放下半精靈,解開纜繩,突然察覺:紅獸人的精神波長有了微弱反應,似乎剛才只是失去了知覺。

    我用任意門把他拽到了船上。

    紅獸人躺在我面前,完全喪失了行動能力。

    從不離身的重劍只剩了半截。額頭上多了幾個窟窿,好像是牙齒的痕跡;泡泡袖黑裙子的上半截和紅色大蝴蝶結都被扯得粉碎,肌肉盤虯的上身到處都是傷;最嚴重的是從他的脖頸右側直劈入前胸的切口,幾乎砍下腦袋;左肩血肉模糊,腹部橫向被切開,腸子和肝都滾了出來。

    我仔細觀察傷口。切口粗糙,不是武器,倒很像貓科動物的爪子造成的。從爪子造成的傷口判斷,這頭「貓」個頭可不小,體長少說十五英尺。

    他醒了,愧疚地抬起了帶著蕾絲發卡的獸人腦袋:「我失敗了,主人。」

    這不重要。我安慰他。

    我動作輕快,先把他的內臟塞回腹腔,接著向他嘴裡灌了兩瓶治療重傷藥水,再命令他雙手按緊腹部傷口,不許撒手。

    做完這一切,我取出攻城槌戒指在細長的手指上套好。

    重要的是,我現在需要能飛快划船的大力喪心奴,而不是二百六十磅壓艙物。

    傷癒後馬上來找我,我對他說。

    攻城槌戒指點上了他的胸膛。

    「咚」地一聲巨響,紅獸人像炮彈一樣飛上了天。衝擊力把殘破的黑裙子撩到了頭上,潔白的緊繃在碩大屁股上的蕾絲內褲,和同樣潔白的緊繃在兩條粗壯大腿上的高筒絲襪,在漆黑的半空中格外顯眼。

    「哇啊啊啊嗷,您的命令,就是我的意志……」風中傳來沙啞堅定的嚎叫,「我的,主人!」

    目送紅獸人在五十英尺外順利著陸,壓碎了三隻木箱還砸死了一隻貓。我收起戒指,操著划船的長桿向岸邊一撐。

    小船分開水波,滑向螢光閃閃的湖面深處。

    無論是誰策劃了這起暗殺,背後有什麼目的……在詳細調查取證之前,任何無端猜測都是對智力的浪費。整個暗殺事件中,唯一暴露的線索,就是殺手對龍脈者號底層艙室位置有著深刻的瞭解。

    很顯然,在事態轉為敵明我暗之後,我有必要進行一次小小的客戶回訪,把爬行種族的腦子寫進我的食譜。

    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蛛化卓爾死前提到了「祂」,一個神祇專用的稱謂。

    「在你身上嗅到了祂的氣息……」

    觸鬚在衣領裡不自覺地抓緊了晶石硬幣,在我身上和神祇有關的只有這枚靈吸怪之神的聖徽。

    一個蛛化卓爾,又怎麼可能和我族造主搭上關係,識別出祂的氣息?

    遠處突然騰起一團紅光,我看見龍脈者號變成了一個火球。

    火勢奇快無比,不一會兒整條船都燒成了骨架。我看見龍脈者號火花飛舞的輪廓漸漸傾翻,無數瘦小身影在火焰中奔走呼號,紛紛跳水逃命。沒過多久,船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斷成了兩段。尾和頭先是高高翹起,隨即重重倒下。

    我的客戶回訪計劃注定要泡湯了。

    船體的傾倒沉沒產生了巨大的漩渦,把奮力游泳的倖存者全都吸了進去。

    過了不到八分鐘,火光徹底熄滅了,水面恢復了平靜。

    在撐走小船之前,我向龍脈者號沉沒的方向看了最後一眼。

    數以萬計的綠色光點密密麻麻聚在船隻沉沒地點的水面上方,它們飛快地上下飄動著,形成種種無法言喻的瑰麗形狀,彷彿在為死者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

    我操縱小船,在大船的縫隙中靈活穿行,漸漸遠離了港口。打量周圍,附近一艘船也見不到了。

    我的身手敏捷如常,外表看上去也一如既往,但事實上感覺糟透了。

    離開碼頭之前我曾通過喪心奴顯現任意門,這個高難度的精神力釋放彷彿按下了頭疼的開關按鈕,經過近二十分鐘越來越劇烈的折磨,現在我全身發抖,大腦好像溶解了一樣。天旋地轉的感覺一浪接著一浪襲來,連看清十英尺外的東西都很吃力,隨時有休克的可能。

    我已經連喝了三小瓶麻痺藥水,觸鬚緊握我族造主的聖徽,幾乎快把它捏碎了,但一點兒效果都沒有。

    我不得不盡快進食了。

    腦灰質是靈吸怪賴以生存的營養基礎,但除了攝取腦灰質,我們還必須攝取別的物質。

    我們的大腦沒有腦垂體,無法分泌各類激素,這些都必須從其他**大腦獲取。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內啡肽。

    內啡肽是個統稱,此類激素總共有十幾種。它們是智慧生物的感情調節劑,每當**或者情緒受到重大刺激時就大量分泌,用以止痛,對抗種種負面情緒。所以人類又給它們起了個俗稱,「快感荷爾蒙」。

    內啡肽是我們的維生必備品,就進餐本身的樂趣而言,內啡肽還是調味劑,分泌得越多,大腦就越美味。

    不同的刺激所產生的內啡肽調味效果也不同。打個比方,因恐懼而分泌的是甜味劑,那麼因痛苦而分泌的就是辣味劑,此外還有酸的悲傷,麻的震驚,苦的絕望……等等不一而足。

    靈吸怪的烹調術簡單、精密:只要在進餐時根據個怪喜好,調整食物感受的恐懼與痛苦之比,佐以不同份量的震驚、絕望和悲傷,就可以享用符合自己口味的美食。

    我是擅長麻辣料理的大師,也精於烹製各類甜品。但是現在我什麼口味都顧不上了。

    我必須馬上進食,以最痛苦的方式折磨半精靈,最大限度搾取內啡肽止痛。

    我行動了,但想要收起撐桿,撐桿卻從我的手指間滑落,掉到水裡去了;返身去抓那半死不活的半精靈,一彎腰,卻站立不穩,一頭栽倒在食物的旁邊;想要爬起來,卻連一根觸鬚都抬不動,劇痛切斷了大腦和肢體之間的聯繫。

    靜靜地趴著,時間彷彿凝固了。

    據說吸血鬼飽餐血液的時候,被吸血者會感到飄飄欲仙的快感。

    我不瞭解吸血鬼是否如此捨己為人,但被靈吸怪搾取大腦的感覺我卻再清楚不過:做為法術催生的「法曲畸形兒」,我有幸在孵化儀式上同時體驗了靈吸怪蝌蚪啃食大腦的強烈快感,以及被吸腦者無窮無盡的精神劇痛。

    快感轉瞬即逝,痛苦卻成了與我永恆相伴的朋友。

    在頭一次休克之後,我曾認真考慮過自己的結局。

    有一天,這個靈吸怪正在專心致志做某件事……或許是安心享受SPA,或許是放量饕餮大腦灰質,或許是思索宇宙與心靈的聯繫,或許是製作新發明的靈能物品,甚至或許是正跟對頭殊死搏鬥。突然,痛苦來了,休克,長眠。它的痛苦朋友帶走了它。

    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以坦然面對一切。

    但是現在,它來了,我卻畏懼了。

    看著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完美顱骨,我的意識在劇痛中漸漸模糊。

    一個念頭冒了出來:或許我不必逃離地獄火之城的,蘇拉克不會對我動手,因為他只要冷眼旁觀就能享受最美妙的復仇。即便他殺了我,我也能和其它同類一樣,享受靈吸怪的,死亡,進入,腦池……

    失去知覺前,我突然有些嫉妒卡賽迪恩。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4 20:16
第二卷 魔網殺機 4、重罪通緝犯
    嗯,這是暫停更新前的最後一章。因為第二卷即將在《飛奇幻世界》刊載,雜誌社要求停止網上發佈了,雜誌刊載時間大約是11月份,到12月,我將一口氣把第二卷全部放出,公眾版,不收費。此後的每一卷故事也都會如此辦理。

    很難形容一個必死之怪得以新生時會是什麼心情。

    我盯著穹窿頂的鐘乳石看,頭腦一片空白。足足看了十秒鐘,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死,而且仰面躺在自己的小船上。

    我抬起一條觸鬚,溫暖柔和的白光在觸鬚的每個吸盤上閃爍。

    頭已經不痛了,但我知道我的痛苦朋友並未遠去。它就像一隻頑強的章魚,牢牢吸附在我的頭腦裡,只是暫時縮回了我意識海深處的某個秘密巢穴,等待時機捲土重來。

    我支撐著站起來。儘管這無比困難,但我還是成功了。

    「站著別動,」一個陌生的聲音操著口音生硬的地底通用語說。

    我轉過頭,看見我的食物就站在我背後,警惕地看著我,手裡提著一根簡易的四頭鞭。

    這件武器其實是小船做纜繩用的麻繩。半精靈將繩索反覆折疊成八英尺長的繩束,用一根索頭沿著繩束一端一圈又一圈地密實緊纏了兩英尺,就成了一根可持握的四頭鞭。她還在它每一根鞭身上都打了九個繩結。鞭子剛泡過水,水珠滴滴答答的落在她的腳邊。

    「真稀有,半風精混血的奪心魔……」

    半精靈打量著我,竭力做出一副兇惡的腔調:「但是聽好了,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儘管我救了你,也不指望你這樣的邪惡種族感恩……」

    這個認知非常正確。

    她繼續說:「可我要離開這鬼地方,你來划船。要是你跟我搗蛋,我就叫你吃不了兜著走。明白了嗎?」

    我考慮了一秒鐘,向她鞠躬行禮,以最誠懇的語氣心靈感應:您的忠實僕人,烙茲「痙攣劇痛」,聽憑您的吩咐。

    我划船,半精靈坐在船頭監視我。

    就這樣彼此相安無事過了兩分鐘,我向她發出了心靈訊息:恕我冒昧,尊敬的女士。

    她立即跳起來瞪著我,彷彿一條被踩住了尾巴的蛇,蜷起身體向敵人伸出了獠牙。

    我無視她的反應:您救了我的命,我只想向您道謝。

    她不無懷疑地看了我一會兒,身體微微放鬆了些,神態依然很警覺。

    實際上,我有個疑問,您是用什麼法術治療我的?

    她立即異常流利的說了一大串嘶嘶作響的辭藻,大意就是想耍陰謀詭計就叫你馬上玩兒完,你這坨亂動歪腦筋的章魚狗屎。

    我用鞠躬表達我的謙卑和順從。

    請諒解您的僕人的無知和膽大妄為,但曾經有一個觸及八層魔網的大巫師對此束手無策,所以我對您不可思議的強大感到好奇。

    半精靈的神色和緩了。

    「奧術使用者只會盯著細枝末節摳個沒完,全然不知這世界的真理,」她高傲地說,「只有神是至高無上,無所不能的。章魚頭,你所承載的痛苦對凡俗生命來說的確難以想像。但須知,對掌管苦難與悲愴的虐待女神而言,你的那點病痛不值一哂。」

    我深受教誨,洗耳恭聽訓誡的同時,悄悄將對我的好感和吸引力植入她的心智。心靈異能不需要任何手勢和咒語,周圍的水聲完美地蓋住了顯能的嗡嗡異聲。

    十秒鐘以後,話匣子打開了。

    於是我瞭解到半精靈名叫瑞特拉,生活在地表一個名叫跳舞海豚的熱帶灣岸地區,是侍奉虐待女神的祭司。至於她在卡爾德蘭出現的原因,倒是很能體現地表種族的輕率作風,以及地表與地底種族的文化差異。

    據半精靈說,她們的教派和卓爾城市提林德特是頗有淵源的盟友,於是她認為可以依靠這些盟友在幽暗地域尋找某個失蹤人口。對這小小的要求卓爾們自然滿口答應。只是她剛到幽暗地域就被盟友暗算,稀里糊塗來到了這裡。

    罵人的時候她的地底通用語總能變得很流利:「這些言而無信傲慢自大的卓爾狗屎,等我回去,一定把她們先[嗶-]後[嗶-],再[嗶-]再[嗶-]……」

    提林德特的卓爾精靈對盟友真是沒的挑。蜘蛛神後最喜歡的活祭品就是地表精靈,她們居然沒在蜘蛛祭壇上用環繞八條腿的小刀掏出她的心臟。

    六分鐘以後,我們來到了另一個鐘乳石島,停船上岸。

    一名羅伊斯之子被殺是非常嚴重的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會被栽贓通緝,所以上岸前先用風帽嚴嚴實實罩住了頭。

    鑒於雌性半精靈身無寸縷,只有脖子上勒著一個黑皮帶圈,太過引人注目,我建議她也略作遮掩。她照辦了:從我名貴的絲質長袍下擺撕了一大片,把臉嚴嚴實實裹住,只露出兩隻金色瞳孔的眼睛。

    我們離開碼頭,沿著鐘乳石島的道路螺旋上行,不遠處就到了食人妖旅館,我在這裡曾經用假身份租了一套巖洞別墅。

    來之前我曾經向半精靈保證,這是個非常隱蔽的藏身之地,無人打擾。

    只是沒想到,才進客廳就看到一個老熟人。

    巫師艾克林恩正坐在水晶大落地窗旁,在堆滿羊皮紙的書桌後面埋頭苦幹。他的臉上手上都沾著魔法墨水,流動著靈光的鵝毛筆尖飛快地在紙上移動,正在抄錄魔法卷軸。

    我從沒見過如此瘋狂的抄錄。這傢伙連魔法書都沒攤開,與其說是抄錄,倒不如說是默寫。只我們走進客廳這一會兒工夫,他就寫了十六張羊皮紙,而且還在繼續寫著。

    這太不可思議了。巫師抄錄卷軸和施展法術是一樣的,需要專心致志溝通魔網。不僅如此,每抄錄一個卷軸都會對靈魂造成一絲傷害。這樣持續不斷默寫卷軸,無異於自殺。

    我略一猶豫,來到他的面前。

    「好久不見了,我的朋友,」他放下筆,熱情洋溢地跟我打招呼。

    「好久不見,」我沒用心靈感應。

    我們跟其它智慧種族用語言而非心靈感應交流,是對其表示認可,也就是不再拿對方當腦灰質罐頭看待的意思。

    艾克林恩是極少數幾個值得我如此相待的傢伙,我默許他自稱是我的朋友。這個地表人類巫師是地獄火之城逗留時間最長的訪問者。他教過我奧術知識,以及如何辨識法術和古文字,還賣給過我一些很有用的魔法物品。一年零七個月前,我們一道粉碎了卡賽迪恩毀滅地獄火之城的陰謀後就分道揚鑣了。

    當半精靈從我身後站出來,他的眼睛直了。

    「夥計,我出一個中級儲法戒指,把她轉讓給我吧!」他語無倫次,「這皮膚,是牛奶,是玉!天哪,看看她這一身傷痕,你這暴殄天物的章魚頭,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極品**啊!啊啊啊嗷嗷嗷!」

    他滾落椅子,哀嚎著打滾兒——四頭鞭強有力的一擊正中巫師的襠部。

    兩隻金瞳孔眼睛兇惡地盯著我,指向艾克林恩的食指因為憤怒而哆嗦。「你這坨黏糊糊的章魚狗屎!你不是向我保證這兒很隱蔽無人打擾嗎,那這個滿嘴噴糞的小丑又是誰?你會說話,為什麼一路上都在跟我裝聾作啞?」

    我察覺到她提高了警惕心,這很不好。

    尊敬的女士,請容您的僕人說明。根據我們靈吸怪的習俗,只有雙方平等交流的時候才使用語言。他不過是和我一樣的卑微存在,而您的偉大遠在我等之上。我不敢跟您語言交流,正是因為那對您來說是一種褻瀆。

    迷戀術還在起作用。她眨了眨眼睛,滿意了。

    「現在我要去祈禱,祈求女神賜予神術,」她宣佈,「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禁止打擾我。你搞清楚這傢伙的來意,等我祈禱結束,向我匯報!」

    目送她扭動翹臀走向後洞,趴在我腳邊的艾克林恩吹了聲口哨:「辣妞兒,我喜歡。」

    他爬起來問:「你是怎麼想的,吃她還是搞她?看女王大人對你意氣指示,而你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你終於M化了嗎?」

    「她很有戰鬥力,還能緩解我的精神撕裂症。」

    真正能令我克制食慾的理由是,在地底她孤立無援,可以任我擺佈……而現在紅獸人不在,我正好缺個肉盾炮灰。

    巫師一副受傷的表情:「啊啊啊,真令人難過,你居然不信任我能治你的病,虧我為你還回了地表呢!」

    「你不是還在這兒嗎?」

    他一臉大義凜然的表情:「我已經回了地表,但是友情在我胸中燃燒,於是毅然決然踏上了前來幽暗地域的路。」

    我注意到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左手臂層層包紮,身上散發著治療燒傷油膏的刺鼻氣味,大衣也多了四個邊沿炭化的破洞。

    「看上去友情還燃燒了你的上肢和衣服。」

    「不談掃興的事,」巫師尷尬一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對啦!剛才我看報紙的時候,想到了一個笑話!」

    哦不……

    但他已經興致勃勃開始講了:「嘿,聽著。一個色狼、一個財迷和一個基佬同時掛了,他們都想上天堂。

    「神對他們說,必須在通過天堂的路上經受住考驗,改掉生前的陋習,否則就只能下地獄。三個人就向天堂走,看見路邊有群美女,色狼忍不住了,衝過去才要動手動腳,一下就掉進了地獄。」

    ……什麼是色狼?

    「嘿,別打斷我。剩下倆人繼續向前走,發現前頭地上有個錢包,裡頭一大沓鈔票,財迷彎腰去撿,在剛要觸及錢包的一瞬,想起剛才色狼掉入地獄的慘狀,於是忍住貪念,直起身獨自一人走完剩下的路程升入了天堂——我說朋友,你知道為什麼是獨自一人嗎?因為財迷彎腰的時候基佬沒忍住,向他的屁股撲了過去!」

    他哈哈大笑:「基佬下地獄了。很讚的笑話吧?」

    「……」

    沒見到我的反應,艾克林恩有點兒失望:「你的冷笑話水平退步了啊……算了,高手總是寂寞的。你瞧瞧這個。」

    他把桌上的紙卷都扒拉到一邊,從最下面抽出一張我誤以為是桌布的大羊皮紙,轉了個方向,向我推過來。

    羊皮紙上熱量墨水書寫的卓爾精靈文字在我眼裡呈現出亮麗的明黃色,這是卡爾德蘭的特色之一,羅伊斯真理報。

    頭版頭條吸引了我:「本報最新快訊:坐標X56水域,大型水元素卷翻了名為龍脈者號的武裝商船,還有巨鯊出沒,狗頭人商會覆滅……最高法院確認這是一起意外事故,局勢已經被控制,有關部門正在積極處理中。」

    真是奇妙,沉船原因寫得含混不清,既沒有提到船隻起火,也沒有提到羅伊斯之子的死。

    艾克林恩急切地說:「不是那個,我是說這兒,看這兒。」

    他指的地方是羊皮報紙中縫一個不起眼的小塊新聞。

    名為李德爐的灰矮人城市的國王身體欠佳,所以按照規矩舉行只要是灰矮人均可參加的勇士競技,勝者迎娶國王的女兒並繼任下一任國王。

    新聞正文旁附有灰矮人小公主的畫像:跟所有灰矮人一樣,面如滿月,锃光瓦亮的禿頭,倒三角眼,目光凶悍,還留著長長的黑色八字鬍——很多矮人女性都是有鬍鬚的。

    我想我明白為什麼灰矮人是基佬捕念者的預備隊了。從相貌上看,他們壓根兒分不清自己的老婆和兄弟有什麼差別。

    「生命是個奇跡,這句話絕對是真理!」艾克林恩興奮地說,「看到這新聞我就想到了那個灰矮人,骨頭!哦呀,現在我又想出了一個笑話!」

    我瞬發任意門去了客廳後面的溶洞,把巫師和他的笑話留在了客廳。

    恰到好處的水溫令我感到無比愜意。

    我最喜歡這套巖洞小別墅的地方就是它有兩個相鄰的很大的溫泉溶洞,水面寬闊得可以做游泳池。伸手不見四指(靈吸怪上肢只有四根手指)的漆黑使它顯得格外空曠。

    我將頭埋進水裡,任溫熱的水流包裹我的全身。

    一起被卡爾德蘭官方喉舌蓄意隱瞞的暗殺事件;偏偏在這個節骨眼,艾克林恩來找我,卻又敷衍我,不願告訴我來意;還有半精靈祭司,我不知道她恢復神術之後是否會察覺我的精神控制……

    就在飄在水面昏昏欲睡的時候,我的心突然被觸動了。

    卡賽迪恩曾經送給我一枚藍鋯石靈晶僕。靈晶僕之於心靈術士,就像魔寵之於巫師。隨著我在心靈之路的成就越來越高,它的力量也隨之成長,包括:向我心靈示警;遵照我的命令長出八條星質長腿,像蜘蛛一樣自由爬行;傳遞我的心靈異能;甚至還能和我用心靈感應交流。

    但它畢竟曾經是卡賽迪恩的靈晶僕。所以在他掉進腦池後我再也沒隨身攜帶它,而是把它當成裝飾品,安置在了別墅客廳的水晶吊燈上。

    現在,它正在通過心靈感應向我示警。

    天命者.烙茲「痙攣劇痛」,有客來訪。

    這刻板冰冷的口吻總令我錯覺和我心靈對話的是「沉默之石」本人。

    你最好到客廳來看一看,靈晶僕說。記得做好逃命的準備。

    客廳大門洞開,艾克林恩和書桌上的東西都不見蹤影。八個顯然是來自地表的不速之客冷冷注視著我。

    他們當中四個是人類——這實在少見——兩個雌性,兩個雄性,全都高大而健美,穿著和艾克林恩非常相似的寬鬆長袍,纏著頭巾。剩下的三個,兩個雄性地底侏儒,還有一個長相很奇怪的大塊頭。

    這個傢伙七英尺高,皮膚棕黃,看上去有點兒像小號的食人魔,但不同尋常的黑鬃毛和面部五官卻顯示出它的獸人血統。

    它非常專注地盯著我看,好像想從我的臉上努力地辨識什麼。

    這八個訪客在我的秘法視力看來就是八團火,任意一個的魔法靈光都可以和艾克林恩媲美,就連那面目愚鈍的大塊頭也不例外。最耀眼奪目的是一個雌性人類。她正坐在書桌上,兩條腿懸空一踢一踢地,用雙手捧著瓷杯喝茶。她的魔法靈光和陣營靈光強度令我聯想到傳說中的太陽。

    「非常好的茶,」品茶者說話了,是地表通用語,「艾克林恩在哪兒,奪心魔。考慮清楚了再回答。」

    她的聲音稚嫩甜美,而且沒使用任何威脅性詞彙。但我卻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殺氣:稍有隱瞞,就得死。

    我謹慎地選擇詞彙:「他剛才還在這裡,我離開了十分鐘,回來後只看見你們。」

    品茶者看向另一個雌性人類。

    那個雌性人類伸手打了個響指,一道細微不可察的藍色法術能量從客廳中消散了。這股能量似曾相識……我想起來了,它和迪洛矮人那個測謊黑曜石散發的法術能量一模一樣。

    她對品茶者點了點頭。

    「非常好的茶,」品茶者第二次對我的人面花粉茶發表了這個評語。

    她放下瓷杯,跳下書桌,向大門走去。

    其它七個不速之客趕忙追上去,緊緊跟在她身後。

    必須搞清楚他們的來意。

    「他可能會試圖再和我聯繫,」我說,「或許我能為您做點什麼?」

    品茶者腳步微微停頓。她做了一個手勢,兩個人類和大塊頭留了下來。她頭也不回,率領其他人走出了客廳。

    「吾等是獵巫審判官,」留下的雌性人類嚴肅地對我說。

    「至於艾克林恩,」念這個名字的時候,我聽見她的牙齒在咯咯作響,「犯下了破壞魔網運作,進而威脅世界安全的重罪。偉大的長老會已把他列為超級通緝犯,危險程度僅次於大奧術師時代造成魔網崩潰和魔法女神死亡的卡蘇斯。這個歹徒該死一千次!」

    「……原來如此。」

    這個罪名令我驚愕。艾克林恩「破壞魔網運作,進而威脅世界安全」?怎麼幹,用他那些足以令熊和青蛙冬眠的冷笑話嗎?

    「半風精奪心魔!」又像食人魔又像獸人的大塊頭突然咆哮起來,兩眼通紅地瞪著我,「你,是『痙攣劇痛』!和傳聞的一樣!軟體魔鬼,酋長找到你啦!」

    我從上衣內袋裡取出白絲綢手帕,擦去濺到臉上的口水,然後把它揉成一團,丟進垃圾簍。

    「我必須糾正一點,擁有少許半風元素體貌特徵不等於就是半風元素血裔,」我轉向兩個人類,「你們是怎麼忍受這個的?無論是食人魔還是獸人,這類低智力生物嘴裡總飄著一股屎味兒。」

    大塊頭大吼一聲,居然飛快做起奧術手勢,高聲唸咒——它居然是個巫師。

    我能幫你抓住艾克林恩。我在雌性人類心中說。

    她略略猶豫,隨即擦了一下戒指:就在大塊頭剛剛完成法術的瞬間,高等解除魔法籠罩了它,將它的法術消於無形。

    「別阻攔我!」它向雌性人類怒吼,「酋長要把這混蛋變成一隻老鼠!」

    突然,它的身體僵硬了。

    另一個人類伸出閃爍奧術能量的手貼在它後心。那是經過了法術強效與法術極效雙重超魔效果的二環奧術,廢柴之觸。

    「別大吼大叫,」雄性人類說,「這兒不是你的部落,舒拉大人更不是你的僕從。」

    「你知不知道這烏賊做過什麼?」大塊頭放聲咆哮,以最大音量對我吼叫:「冷泉家族,我的姓氏是佈雷比烏頓聚落的冷泉家族!記得了嗎,烏賊!」

    「我應該記得嗎?」

    我真是無法理解低等生物的思維邏輯,但仍以最大耐心嘗試和它平心靜氣地理性溝通。

    「拜託,我消滅的聚落有多少來著,四十個,或許五十個?佈雷比烏頓聚落的冷泉家族,這個名字聽起來似乎是一頓小吃……可是,換作是你,你就能記得自己數十年裡每一頓點心都是什麼菜式嗎?」

    被廢柴之觸剝奪了施法能力的冷泉家族成員一聲不吭,抄起水晶書桌就向我猛撲過來。

    名為舒拉的雌性人類擦了另一枚戒指,魔法靈光一閃,大塊頭像泥一樣軟倒在地。我心情愉快地看到,在它倒地的時候水晶書桌砸在它的後背上,使它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我躬身向雌性人類致謝。

    「我寧可永遠不和你這種可厭的嗜血怪物打交道!」她一臉厭惡地看著我,「但你保證可以幫助我們逮捕那個重犯?」

    對此我根本不用多加考慮:這樣如何?如果他聯絡我,我通知貴方,就可以配合貴方的安排設下圈套——我怎麼和你們聯繫?

    她遞給我一枚水晶球。

    我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剛才那位人類女士怎麼稱呼?

    她不屑地說:「和你聯繫的人是我。至於那位偉大的人物,你沒資格知道她的名字。」

    她命令雄性人類把大塊頭放在魔法浮碟上,準備離去。

    「我要宰了你!」臨走前冷泉瞪著我,腦門上隆起的黑血管好像隨時會爆掉,「烙茲『痙攣劇痛』,等這事兒一了結,酋長把你切片用鐵板烤著吃!」

    我彬彬有禮地跟它道了晚安。

    我把玩著水晶球目送他們的背影遠去。

    真是奇妙的巧合,它幾乎與迪洛矮人送我的一模一樣,就連記憶石雕刻的底座都是如此相似。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4 20:17
第二卷 魔網殺機 5、艾克林恩種馬小說術
    呃,換季導致三歲閨女肺炎,我和老婆也全倒下了。總之是因為我自己的原因,雜誌刊登恐怕要推遲。不過既然已經說了12月全部公眾版放出,我就不會食言。

    按照不空手而來的道理再放出一章。不過這是最後一章了,12月前我不會再更新了。

    「如果我沒記錯,佈雷比烏頓應該是一個已經消失的地底侏儒聚落的名字,」艾克林恩疑惑地說,「冷泉家族也應該是地底侏儒的姓氏才對。食人魔或地底獸人和地底侏儒通婚了嗎?」

    靈吸怪的眼睛沒有瞳孔,但這不妨礙我用眼角盯他。這個攪亂我平靜生活的傢伙剛才躲得無影無蹤,讓我獨自去面對危險的訪客。等人一走,他又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鑽了出來,卻偏偏沒聽漏我們的每一句交談。

    「你最好現在就解釋清楚,罪犯先生。獵巫審判官都是什麼人,你那愚蠢的罪名又是怎麼一回事?別說『這與你無關』,你已經把我捲進這麻煩了。」

    巫師抓了抓他亂糟糟的頭髮。

    「別發火,我的朋友,好吧,我告訴你,只是有點兒不知從何說起。你……回來的時候,看到我在創作了吧?」

    「我看見你不停歇地默寫卷軸。」

    「不,那不是默寫卷軸,」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實際上我在寫小說,以我自己為主角的傳記小說,像魔法卷軸一樣的小說。」

    他從袍袖裡取出一隻粉紅色的匣子,慎而又慎地打開,從裡面取出一張遞過來。

    光滑的羊皮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龍語。在我的指尖接觸到它的一瞬間,我感到了魔法的力量在每個字符間跳躍。

    「《異界穿越之我是超魔咒使》第六卷,五百四十五章,新的後宮成員……」我輕聲念,「『烙茲『痙攣劇痛』,你這邪惡的觸手怪,你用佈滿黏液的觸鬚恣意玩弄這位女士,現在你必須為此付出代價……』這是什麼?『攝氏一千度的灼熱火球從冒煙的火球法杖前端射出』?」

    「我加了一點點修辭,我喜好華麗而又充滿動感的辭藻。」

    「但我從沒這麼幹過,」我抬頭瞪著他,「只是用觸鬚在其他生物的表皮和黏膜處爬行……這太蠢了,毫無意義,而且浪費消化酶。」

    艾克林恩聳肩:「文學藝術就是要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麼,你得允許作者在事實基礎上的一點兒虛構嘛。」

    「但這和破壞魔網有什麼關係?」

    「啊哦,那可是個很長的故事了,你一貫總嫌我跑題歪樓的。」

    「講給我聽,我們時間充裕。」

    艾克林恩悠悠地歎了一口氣,他此刻的表情我從未見過。「好吧,咱們這麼講。你覺得我怎麼樣,朋友?」

    我認真地想了一秒鐘。

    「喜歡說冷笑話,時常被雄性衝動左右,敏捷手套做的很好……」

    「謝謝誇獎。」他連忙打斷我,「我的意思是說,你經常用『種族智力差異』來嘲諷我,你覺得我的天賦才智怎麼樣?」

    「實話實說,你差勁透頂。」

    原先在地獄火之城的時候,我和艾克林恩有個協議。他教我法術知識,我教他靈能知識,彼此都不藏私。結果我很快就掌握了辨識法術和古代文字等相關魔法知識,他卻一無所成。

    「我恨你的坦誠,」巫師悻悻然,「老實告訴你,我最討厭的就是這個詞兒。」

    「天賦……」他盯著我說,我能感到強大的怨氣環繞在他身體周圍,「你們這些章魚頭,天生智力超群,還有與生俱來的強大靈能天賦。更別說你了,『天命者』,嗯?天空浮雲,凡俗仰望,遙不可及!哈,我倒忘了,你還沒見過雲是什麼樣兒呢。你有智力天賦,所以學習法術知識不費吹灰之力;而我沒有靈能天賦,所以心靈之門永遠無法向我開啟!」

    這傢伙又跑題了。我看了看他捏得發白的雙拳,覺得此刻還是不打斷他為妙。

    「天賦,何其狹隘,何其淺薄!」

    他滿臉通紅,咬牙切齒:「十五年前,我只是一個滿心想學魔法的小屁孩。我的老師是哈魯阿最傑出的巫師之一,可你知道他是怎麼評價我的嗎?他對我說,我是個平庸的窮光蛋,智力平庸,手腳也不夠利落,要不是我做的家務比任何一個雜役都合他的心意,是絕對不會收我做學徒的。他還說,以我的才智,窮其一生也不過接觸個四層魔網,要想更上一層樓,恐怕需要每天用智力藥水泡澡才能做到!」

    他哈哈大笑:「可你看我現在的成就!」

    「我鍾愛魔法,」艾克林恩說,他恢復了平靜,「不僅因為它強大,也因為它是如此寬容,如此親和。凡俗一輩子與靈能無緣,通向魔法之路卻有那麼多。牧師、祭司之類的侍神者向神祈禱,就可以獲得神所賜予的魔法。至於我們巫師,信仰淡薄的凡俗之輩,則通過刻苦的學習,一樣可以獲得使用魔法的技巧。

    「所有的巫師長輩都是如此教導我們,魔網就是使凡人施法者能夠安全接觸魔法原力的渠道。你想要施法嗎?沒問題,學習,再學習。隨著加深對魔網奧秘的理解,用你的意志完成種種技巧以溝通魔網,通過它你就能汲取魔法力量完成法術。

    「這就是我們與侍神者的差別。同樣都是魔法,他們通過神的賜予得到使用魔法的權利,是神賜之術,所以稱為神術。我們通過發掘魔網的奧秘得到使用魔法的技巧,奧秘之術,所以稱為奧術。」

    「但我不滿足,」艾克林恩說,他的眼裡閃爍著狂熱的光輝,「魔法,僅僅就是這樣而已嗎?」

    「十五年前那個資質平庸的小屁孩得到了一本筆記,」巫師微笑,「不是你想像的魔法秘籍或是大幅度提高智力的靜思手冊,那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大陸歷史傳說的記錄。我出門為老師採購蔬菜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吟遊詩人。他遊歷大陸,聽過無數奇聞異事,就把它們都記在了本子上。那就是他的筆記。我節衣縮食,用一個月的飯錢換來的。

    「那本很平常的筆記裡提到了一個很不平常的人。他所做的那些驚天動地的事跡,雖然只有寥寥數語,卻改變了我的一生。」

    「卡蘇斯,」我說。這個名字浮現出我的腦海,如此自然而然,沒有任何緣故。

    「沒錯,就是他!」巫師大聲說,「如果說魔網是凡人可以接觸魔法本源的渠道,施法者是渠道的這一端,那渠道的另一端是哪裡?魔法的本源又是以怎樣的形式存在?魔法就是魔法,無論奧術和神術,都有相通相類的法術。那麼魔網對神術施法者是否和奧術施法者同樣有意義?這就是著名的奧術疑難,『卡蘇斯疑難』,也是後來卡蘇斯自創的那個空前絕後的傳奇法術的理論基礎。他幾乎成為頭一個僅僅施展一個法術就把自己變成神明的巫師!」

    記得在地獄火之城,艾克林恩曾經半開玩笑似的跟我說,他的目標是變成一個神。

    「卡蘇斯的成神術成功了,也失敗了。他成功地使自己擁有了神明的力量和知識。但凡俗之軀卻承受不起,在得到神力的一瞬間,卡蘇斯的**崩潰了。由於他企圖取代的是魔法女神,所以隨著他的死亡,他所接管的魔網一度崩潰。這事件導致的種種後果,如魔法女神的重生,魔網的重建,以及重建魔網之後女神對傳奇法術的使用限制,我就不一一贅述了。我只想說,卡蘇斯關於魔網和神明關係的理論是正確的,他所研究的方向也是極具指導意義的。」

    我用觸鬚在水晶球的記憶石基座上輕輕地畫圓圈:「可我還是沒明白,卡蘇斯成神術和你虛構我用觸鬚玩弄雌性的垃圾故事之間有什麼關係。」

    「別急,我的朋友,馬上就說到了,」艾克林恩說,「卡蘇斯成神術的基礎,就是魔法原力和魔網這二者的本質。」

    他沉思了一會兒。

    「魔網,我們還是先從魔網說起吧。神術來自於神賜予的神力,奧術來自於魔網,但二者在很大程度上是相同的,很多神術所能達成的效果,奧術也能做到,反之亦然。這二者從表面上看,最大的區別,或者說,在我們這個世界的最大區別,就是奧術施法者需要依托魔網,而神術施法者不需要。」

    「我們這個世界?」

    「對,托瑞爾世界。或者說,我們這個星球,托瑞爾行星。要知道每個行星都是一個世界。」

    我不由重新審視艾克林恩的作品,看了看標題,抬頭又看了看他散發著猥瑣氣息的臉。

    「你在這小說裡寫,你自己也是個穿越者……那麼這是真的?」

    艾克林恩聳肩。

    「穿越或者不穿越,有什麼重要吶?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那些從元素位面、九層地獄或者無底深淵跑來這裡的傢伙,哪個不是穿越者?更別說很久以前地表巫師用強大的傳送魔法穿越晶壁,或者專業一點,應該說穿越星系,擄獲了數以萬計的奴隸。這些奴隸的後裔形成了現在我們頭頂上的三個強大地表國家,他們不也都是穿越者?還有獸人,這個世界本來沒有獸人,它們不也是穿越時空到這世界來的?老兄,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穿越者啦……就連你那位可敬的聖武士大姊不也穿越過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就算對神明再無知,最起碼也知道一點,」巫師笑嘻嘻地說,「在咱們的世界,掌管太陽的神祇可不是培羅……『白閃光』大姊去的究竟是哪兒的地表呢?」

    「魔網,還有神術和奧術的區別,請繼續。」

    「呃,對,魔網。」

    提起魔法,人類巫師就眼睛發亮,頓時把關於賽恩「白閃光」的疑問拋諸腦後。

    「『卡蘇斯疑難』在他生前幾乎是不可論證的,但在他死後證據卻出現了。魔網被重生的魔法女神重建,卻留下了很多裂隙,這就形成了狂亂魔法區和死魔法區。之所以這麼稱呼它們,是因為在那些地方根本無法正常施法,要麼魔法失控,要麼施法不能。尤其在地底,受到地脈輻射的影響,被稱為『死魔法區』的深度魔網裂隙現象就更加嚴重了。」

    我想起了我在天命者成年儀式看到的幻象,五十多年前使靈吸怪調查團幾乎全軍覆沒,唯獨蘇拉克全身而退的「屠殺者王座」。只有掌握心靈力量的強者,對魔網毫無依賴,才能在死魔法區自由發揮力量。

    「注意,問題在這裡就出現了,」艾克林恩說,「如果說,魔網的裂隙使我們這些依靠魔網吃飯的奧術施法者無從施法,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在死魔法區無法觸及魔網,奧術施法者自然就談不上施法了。可為什麼連那些向神祇跪地乞討的乞丐也無法施法了呢?從表面上看,那些神奴只要向他們的神祇祈禱就能獲得神術,與魔網並沒什麼瓜葛呀。」

    我明白了:「也就是說,神術同樣依賴魔網……不,那樣的解釋太膚淺了。或者應該說,神力的傳輸和運行同樣依賴魔網?」

    「完全正確,」艾克林恩讚許地說,「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到的,神力的網絡傳輸協議。也是我取得今日成就的秘密。」

    「要知道並不是每個世界都存在魔網。如果你的位面知識過關——當然,你們章魚頭在這方面總是很擅長——對其他主物質世界有所瞭解的話,你就該知道,很多世界的魔網已經崩潰了,譬如阿塔斯世界。」

    阿塔斯,浩劫殘陽的世界,劍與魔法的廢土。那個世界裡沒有魔網,巫師以另一種形式施法,他們直接從自然界,從生命中攝取魔力。那種近乎掠奪的施法方式使自然環境被破壞殆盡,整個世界都變成了寸草不生的荒漠。

    「阿塔斯沒有魔網,也就沒有了真神。」艾克林恩說,「神奴們無法向真神乞討,就只能跪拜在內位面的諸元素領主腳前。你由此可知魔網在主物質世界和真神之間的聯通作用。說到這兒,我必須還得提一下艾伯倫世界。那裡魔網也崩潰了,神同樣在遠離。巫師施法方式也開始走上『阿塔斯方式』。沒有其他變數的話,它遲早會成為另一個阿塔斯,肯定的。」

    「請繼續講解網絡協議,謝謝。」

    「啊哦,抱歉,貌似我又把話題扯遠了。這麼說吧,卡蘇斯有一個猜想,他猜想在多次元宇宙形成之初,所有的神明就都在神上之神的督促下簽署了一份網絡使用協議。祂們的神力只能通過魔網傳達給主物質世界,傳輸的神力中一小部分將作為網絡維護費用支付給了魔法之神。反之,管轄魔網的魔法之神必須維護一切個體的網絡使用權,無論其善惡。除非威脅到魔網自身安全,魔法之神無權剝奪任何生物、神明的網絡使用權,就連惡魔和魔鬼也不例外。這也是在我們世界裡,魔法女神是最強神明的原因,因為除了我們奧術施法者這類普通P2P用戶之外,還有大量名為神明的超級VIP。」

    我用觸鬚撓了撓眼角:「很有想像力。聽上去,這個卡蘇斯倒像個穿越人士。」

    「差不離兒,據我研究,這個人在穿越前八成是另一次元某個被稱為『海岸巫師』的邪惡組織的高層員工……」說到這裡,艾克林恩意氣風發:「不過現在不用管他了,卡蘇斯死了,現在是我的時代啦。」

    他又從那只粉紅色的匣子裡取出厚厚一摞羊皮紙,對我晃了晃,一臉陶醉地在上面拍了拍。

    「這個小小的法術是我發明的。它的效果比不上卡蘇斯成神術,但是二者原理相同,甚至可以說有異曲同工之妙。」

    「可你剛才說它不是法術卷軸?」

    「也是,也不是。你不已經感受到了它的魔法能量了嗎?」

    「既然如此,我剛才應該解讀了一張,為什麼沒發生任何法術效果?」

    「啊,我想是因為你沒有把這一章讀完,」不等我制止,巫師已大聲念起來,「『擊斃了奪心魔,我用堅實的臂膀輕輕抱起了啜泣不已的舒拉。這位美麗的女審判官癱軟在我的懷裡,她的身心都向我臣服了,眉目含春地看著我……』」

    我不由得聯想起那位與小說角色同名同職業的舒拉女士。現在我確信,在咬牙切齒說「這個歹徒該死一千次」的時候,她的內心情感是激烈而真實的。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裡,艾克林恩喘著粗氣,精神亢奮地給我朗誦完了一整段關於兩**配的**描寫。他全身心投入到朗誦當中去,口乾舌燥,兩眼發紅。

    當他捏起嗓子,以雌性人類在**時發出的顫音結束了這一章的時候,我感到羊皮紙上魔法能量開始激烈震盪。這是一個全新的魔法!

    我的四條觸鬚都絞在一起,盡量沉著地等待,瞪圓眼睛,盯著像用過的卷軸一樣在艾克林恩手裡熊熊燃燒的羊皮紙。可是直到它徹底化為灰燼,魔法能量煙消雲散,卻什麼事都沒發生。

    又等了兩秒鐘,我終於忍不住打破了客廳裡沉寂:「結束了?」

    艾克林恩莊嚴點頭。

    我感到意識深處的劇痛又回來了,觸鬚在發抖,忍不住把最凶暴的目光投向他平坦的額頭。只要一秒鐘,我就能用觸鬚在上頭打四個洞,檢查一下這傢伙的顱骨裡都盛了些什麼垃圾。

    「你哄我聽了二十分鐘你七拼八湊抄出來的狗屎……」

    「怎麼會?」艾克林恩驚愕地看著我驚叫,「我把人名替換得很乾淨,你不可能看出來的啊?」

    「夠了!」我同時用心靈感應和通用語向他大聲咆哮。

    「嗨!我沒騙你!」艾克林恩高舉雙手尖叫,「我正要就告訴你它的用途!」

    「……說下去。」

    我同時打定主意,只等他說完閉嘴就顯能突襲,以最快速度把這混蛋交給《異界穿越之我是超魔咒使》第六卷五百四十五章「新的後宮成員」中那位「身心臣服」的女審判官。

    巫師似乎察覺了我眼裡的凶光,幾步退到了大廳門口。

    「這個法術,它的作用不是人,」他說,「我說過,它和卡蘇斯成神術原理相同,因為它的目標是針對魔網本身。」

    這倒是個新鮮的說法。

    「我說過了,卡蘇斯猜想神明是和魔法之神締結了網絡協議的魔網超級VIP用戶。他認為祂們通過魔網傳輸和運作神力,把力量賜給那些神奴,同時還支付一小部分神力給魔網的管理者作為魔網使用費。但是我的想法和他有點兒不一樣,我認為神明支付給魔法之神的魔網使用費不是神力,而是神奴們反饋向他們神明的信仰之力的幾萬分之一。是的,我認為無論是信仰之力還是神力,都是通過魔網傳輸的。阿塔斯世界沒有神,是因為魔網崩潰,信仰之力到達不了神處,神也就從那個世界上消失了。所以我編寫了這個法術。」

    他挺起胸膛,努力放低沉聲線,盡量擺出一臉莊嚴:「這是鄙人,『起點巫師』艾克林恩畢生的傑作,吾將之命名為『艾克林恩種馬小說術』。」

    「我給你一秒鐘,」我說,「講明白你的這個什麼種馬小說術到底有什麼用。否則我這就送你去見『眉目含春』的舒拉女士。」

    艾克林恩的臉立即變得慘白。

    「呃,簡而言之,付費網絡小說。」

    「什麼?」

    「說白了就是,呃,我在用魔網發種馬小說。這個法術的核心,呃,其實相當於虛擬了一個類神明的權限,只不過它所影響到的不是神奴,而是其他的魔網使用者,呃,就是奧術使用者。」

    「付費網絡小說?」這真的讓我驚奇了,「也就是說,閱讀了你的種馬小說的奧術使用者,會向你付費?那費用又是什麼,信仰嗎?」

    「不,我用神奴對神明賜予神力的信仰回饋來舉例,是為了說明這個核心的運作模式。我的小說就如同神力的運輸模式一樣,而我的小說受眾既然是奧術使用者……」

    突然之間,我感到一陣眩暈,四條觸鬚一時都有點兒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他們支付給你魔力?」

    艾克林恩聳了聳肩。

    「這就是你超越自身能力極限,得以十五年就能觸摸第八層魔網的原因?」我輕聲說,「但是……你什麼時候發明的這法術?這簡直是不可能的!」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艾克林恩見我放棄了對他不利的企圖,趕緊重新溜回來在書桌對面坐下。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他抱怨說,「十五年前,當我翻閱過那本筆記之後,突然靈光一現,冒出了這個想法,然後迫不及待地決心完成這個法術。」

    完成這樣堪比傳奇級別的高難度法術,只是一個半吊子的法術雜役?

    我覺得頭越來越疼了。

    艾克林恩也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其實我當時只想驗證一下自己的靈感罷了,純粹是為了好玩兒。根本就沒想要去鼓搗出什麼東西來。但你知道,人生就像是擲20面骰子,誰知道你會擲出多少點呢?」

    「是的,你拿著20面骰子,」我喃喃說,「可顯然你擲出了一個100點。」

    「呃,鬼知道是怎麼回事呢……問題還不在這兒,事實上,我很快就發現這個法術有個大問題。」

    我幾乎是呻吟:「讓我猜猜,它有強迫訂閱功能?」

    「啊哦,你真棒,一眼就看到了關鍵,」艾克林恩欣喜鼓掌,「我必須承認,靈吸怪就是比人類智商要高得多。」

    這不是明擺的事麼,有哪個奧術施法者會吃飽了撐的支付魔力去訂閱這種狗屁不通的東西?如果不是這樣,你又何至於背負破壞魔網的大罪,何至於被通緝?

    我以手加額,同時用手指和觸鬚按摩著自己的額角,盡量舒緩腦袋要爆炸的感覺:「好吧,最起碼我現在可以確定一件事了。」

    「什麼?」

    「你的確是個他媽該死的穿越眾。」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4 20:18
第二卷 魔網殺機 6、內爆屠夫
    用艾克林恩的話來講,他的種馬小說術引起不小的轟動。但很快守舊的巫師元老會就以魔法女神的名義宣判他有罪,派出獵巫審判官追緝他。

    我的人類巫師朋友在地表無法立足,只好到幽暗地域藏身。幾個月前他以為追緝令已經失效了,重歸地表,結果非但被攆了回來,屁股後頭還多了個大尾巴。

    他歎息著:「『嗚呼,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是我家鄉的諺語,你沒見過樹,當然難以理解——虧他們還自稱法師,居然如此粗暴謀殺我,這樣一位富有想像力和創造力的天才。」

    「而你粗暴謀殺了文字,智慧生物最富有想像力的創造,」我反口器相譏,「那個坐在我桌上喝茶的雌性是什麼人?」

    「不知道,」艾克林恩唉聲歎氣,「原本追緝令的負責人是舒拉。那個小妞,以及那個醜八怪都是這回新加入的。不過她有兩把刷子,很難對付。」

    豈止。我思索著。看其他人對她的態度,她才是他們的首領。

    「這麼說,你手臂上的燒傷是他們造成的了?」

    「不是,」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倒好像那燒傷是我造成的一樣。

    突然,艾克林恩瞪圓了眼,張大的嘴巴足以放進一個臭劍蜘蛛蛋。

    順著他的目光,我看見完成祈禱的半精靈出現在門口。

    她的面容完全被黑色亮漆皮頭套遮住了,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紅色亮漆皮文胸上別著骨柄九首鞭的黑色聖徽,黑色亮漆的皮束腰衣和皮熱褲,腰間黑色寬皮帶的右側掛著四首鞭,左側掛著一隻大玻璃瓶,裡頭裝著大約一品脫的粘稠紅色液體。雙腿套著過膝的紅色亮漆超高筒繫帶長靴。右臂套了個黑臂環,還戴著黑皮手套。左臂上鐵手套鐵護臂鐵護肩一應俱全,都漆成血紅色,滿是閃動金屬光澤的尖刺。

    很有特色的祭司著裝。

    她大搖大擺走過來坐下。鞋跟又高又尖,刺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嗒嗒的聲音。

    人類巫師盯著她的屁股,而我則盯著屁股下寬大舒適的聚能水晶靠背椅。那是我最喜歡的座椅。精巧美觀,百分之百卓爾精靈的工藝。舒適體貼的設計尤其令我著迷。平常在不沐浴的時候,我總靠坐在它上面冥想。

    「我決定大度地原諒你的欺瞞,奪心魔,」她盡量調整最舒服的坐姿,「並賜予你用語言和我交流的權利。」

    我欠身表示感謝。

    「美麗而優雅的女士,哈魯阿法師艾克林恩願意為您效勞。」艾克林恩忙不迭說。

    半精靈不無厭惡地掃了他一眼。

    「儘管你事先沒告訴我這兒還有個白癡**狂。但我得承認,看見一個和你平等交流的人類,令我心裡踏實了不少。所以現在老實回答我,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離開提林德特?」

    「提林德特?」艾克林恩熱心插嘴說,「美麗而優雅的女士,這兒可不是提林德特,這是距地表三十多里的卡爾德蘭。」

    儘管看不到半精靈的表情,但她的肩膀僵硬了。

    沉默了一會兒,她從聚能水晶椅站了起來,向我們點點頭:「失陪了。」嗒嗒地快步走進後洞,下一秒鐘,歇斯底里的怒吼和摔東西的聲音貫穿了我的聽覺器官。

    我和艾克林恩對視了一眼。

    「我認識那個聖徽,她可是虐待女神的女祭司,教會地位還不低呢。你從哪兒把她撿來的?」

    「籠子裡。」

    我向他簡單複述了半精靈講述的在提林德特被出賣至此的故事。

    「這可太奇怪了,」艾克林恩說,「你注意到她的金瞳嗎?就算她把腦袋包得像個木乃伊,我也能分辨出她是個日精靈。提林德特那些信奉蜘蛛的卓爾居然沒把她宰了祭神!」

    「可事實上,他們非但沒有宰了她祭神,還把她送到了反蜘蛛信仰的卡爾德蘭。」

    「太不可思議了,」艾克林恩搖了搖頭,「在我看來,這比我的種馬小說術還不可思議一萬倍。」

    一句諷刺的話還沒說出口,突然,桌上的水晶球發出一陣嗡嗡聲——有什麼人啟動了水晶球遠程通訊。

    我想提醒被通緝的巫師趕緊躲起來,卻發現他已經不見了。

    水晶球裡盤桓的迷霧緩緩扭曲變形,(更新最快  p.16 k.cn)當它們散去,一枚潔白的顱骨出現在我眼前。它盯著我,兩個黑眼窩裡閃現著兩點細小的紅光。

    「幸會,烙茲『痙攣劇痛』,」顱骨說,「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儒埃斯第三,城市首席**官麾下的侍從秘書。你對此該有思想準備的,關於龍脈者號及船上發生一切,我們得談談。」

    是的,我有思想準備。一個羅伊斯之子不可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卡爾德蘭首腦遲早要找上我。只是我沒想到,找上門來的居然是一個巫妖。

    顱骨說:「我不喜歡使這東西,面對面才叫做交流。一個小時以後,『水晶龍的脊椎』。過時不候。」

    它切斷了通訊。

    艾克林恩從桌子下頭爬出來。「卓爾這種東西,就算變成骨頭架子還是一樣傲慢。不過看起來,你好像有麻煩了?」

    大麻煩。

    龍脈者號沉沒到現在剛好一小時。這麼快就鎖定並找到了我,城市官方的能力遠超我的想像。他們還派了個巫妖來跟我打交道,心靈效果對不死生物大打折扣,這等於廢掉了我的大部分心靈異能。

    拉上半精靈祭司和我一道去見這位城市的信使,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過,也許還有挽回的餘地。否則就不會是邀請,而是一次襲擊了。

    艾克林恩嘖嘖歎息:「『水晶龍的脊椎』,那可是卡爾德蘭頂級會所呀,據說裡頭的飯菜就連最挑剔的精靈貴族都讚不絕口,要是什麼凱子請我去白吃白喝一頓就好了……可你真不打算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嗎?」

    我不答反問:「你有什麼辦法切斷其他巫師和魔寵之間的心靈鏈接嗎?」

    「讓我想想,巫師跟魔寵的心靈鏈接,有點兒難度,要是聖武士和他的坐騎倒是很簡單。我有沒有跟你提過我的初戀?她是火發女士的聖武士,我們曾經一塊兒冒險。但當我發現聖武士坐騎可能屬於召喚生物時,我一時手癢,對她的馬放了個解除魔法以驗證我的猜想。呃,你能想像一個騎士正在策馬衝鋒的時候,跨下戰馬突然消失在空氣裡是啥情景嗎?她一頭撞死了對面的地精,還摔斷了脖子。就因為這點兒小事,我們分手了。女人真是小心眼。」

    儘管從未細讀過《異界穿越之我是超魔咒使》,但我百分之百確信這位聖武士女士已經出現在了那本種馬小說裡。

    他抓著下巴思索:「魔寵的心靈鏈接可不一樣……解除魔法對它沒用,反魔法力場或許可以?範圍太小了,不實際。或者用幻術,讓對手誤以為心靈鏈接被切斷?真遺憾,我對幻術一竅不通,那是我的禁制學派……嘿,你才是心靈力量的行家,這方面應該比我更權威才對。」

    那不是幻術。

    我站起身來:「你這段時間都躲在哪兒?」

    「當然是煙霧港區,一個小小的變形術就可以很好地隱蔽在卓爾規定的『低級種族聚居地』,」艾克林恩沒好氣地說,「去奢侈饕餮吧,腐朽的傢伙,我會混雜在臭烘烘的狗頭人和巨魔當中仰首鄙視你們。」

    我說:「你最好別回到藏身地,連行李也別拿。找個新住處,八小時之後換一個,再過八小時再換一個。」

    「我的天,需要這麼小心翼翼嗎?」他失聲說,「那幫傢伙就算想破了頭也不會知道我藏在哪兒。我正想告訴你呢,我在卡爾德蘭的朋友絕對比你多,要是你需要幫忙……」

    「我沒有朋友,卓爾也沒有,」我最後一次警告他,「地下生物的字典裡沒有這個詞。」

    卡爾德蘭的穹窿頂是水晶礦脈。巨大的天然煙色水晶礦石被卓爾用魔法塑成了鐘乳石形狀,好像一柄柄晶瑩剔透的長劍,倒懸在城市芸芸眾生的頭頂。

    「水晶龍的脊椎」就是其中最長的劍。

    此時此刻,我身處這根透明「脊椎」的「尾椎」處。卓爾的能工巧匠用魔法把這裡的內部鑿空成一個大廳,供統治者休憩和品嚐食物。

    卓爾侍者將我們引到在儒埃斯第三預定的餐桌前。半精靈大大咧咧落座,我則侍立在她身後。侍者為我們倒好餐前酒就退下了。

    牆壁和地板都是透明的,向外眺望,視野開闊,一切眼底。

    我看見腳下龐大瑰麗的城市,數不勝數的船隻;我看見腳下如螞蟻一樣渺小的形形色色的異種族商人和奴隸,在港口和船隻上茫茫碌碌;我看見水面密密麻麻的綠色魂光,一直鋪到視線的盡頭。此刻,我看著它們,彷彿連死亡都被踩在了腳下。

    「真美,」半精靈輕聲說。

    她看向距我們不遠的高處,在那裡總共有三十七根與「水晶龍脊椎」相似的倒垂水晶石柱。中間的紫水晶石柱最為粗大,上面雕刻著數以百計的蛛化卓爾在和卓爾及灰矮人爭鬥廝殺。其餘的三十六根煙水晶石柱把它圍在中間,形成了三層同心圓。每個同心圓都由十二根組成。內圈的最長,中間的略短,外圈的最短。五顏六色的魔法火焰時不時從石柱的尖端噴出。

    那是卡爾德蘭最高法院和它周圍的魔法時鐘。

    儒埃斯第三不見骨影,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六分鐘。

    半精靈無聊地喝著酒。我則把觸鬚伸向了一旁的鐵藝書刊架,越過成摞的《飛奇幻世界》,抽出一份名為《新地精傳奇》的自述手稿。我用兩條觸鬚端穩手稿,以另外兩條觸鬚慢慢翻閱起來。

    除了享用美食之外,我還熱衷搜集各類軼聞知識。

    很久以前還在地獄火之城的時候,我從艾克林恩手裡得到一部名為《地精傳奇》的自述手稿。那部手稿是研究地精心理學的典範,它揭示了地精的一個習性,它們管逃跑叫「仁慈」,當它們打不過敵人的時候就會「仁慈」。

    這部手稿和那部不是同一個地精作者,但它們都提到地精的「仁慈」,而且這一部還明確寫出了當它們沒機會「仁慈」的時候會怎麼做: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族,每個種族在面對強者的時候表現的都不一樣。具體到我們地精,那就是撅屁股……特別是在面對人類的時候,只要我們崛起了屁股,他們就很少殺我們,他們的榮譽感不允許他們把刀砍向沒有任何榮譽而又撅起屁股的弱者……如果我們遇到了獸人或者食人魔,光撅屁股就不太管用了。那個時候,我們在撅屁股的同時還會大喊一聲:『做奴隸,做奴隸,主人!』很多時候,獸人和食人魔也不殺我們,他們會把我們帶走,去做無休無止的體力勞動……」

    我還沒看完這段描述,一個細小的聲音伴隨一股冷風傳入我的聽覺器官。「你很準時,烙茲『痙攣劇痛』。」

    觸鬚合上了手稿,這是我曾透過水晶球聽到的聲音。

    環顧四周,我發現身後隔著一張桌子坐了一具身穿執法者黑袍的骨架。

    儒埃斯第三?

    「對,是我,」巫妖用傳訊術對我耳語,「我必須提醒你,這裡不允許自帶餐點。如果你在她腦門上打洞就餐,馬上就會被架出去。」

    感謝提醒,但我還以為這次是「面對面交流」。

    「我只是想靠近了看看你。話說回來,你瞭解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嗎?」

    看上去好像什麼人想把我栽贓成殺害羅伊斯之子的兇手。

    「栽贓?」聽覺器官裡迴盪著骨骼的格格聲,似乎是笑,「不,沒人栽贓。澤依娜死了,誰都清楚背後是怎麼回事,我們和她們注定你死我活……至於說到栽贓,一個小時前將你作為本次事件替罪羊公開處死的提議,剛被最高法院首席**官閣下束之高閣了。」

    束之高閣……聽上去像是某個交換條件。

    「不愧是高智商生物。你從銀劍會拿走的東西在哪兒?」

    我交給了聯絡人,那個狗頭人術士。

    「全部?」

    我重複了一遍:我把所有文件都裝入預先給我的那隻手提箱,在龍脈者號上交給了那個狗頭人。

    我靜靜傾聽,身後卻突然安靜了。過了好一會兒,身後的巫妖才重新打破沉默:「我想你還不知道你是在跟誰打交道。」

    你認為威脅一個靈吸怪算是好主意?

    「你完全誤會了我的意思。好,我就告訴你襲擊者是什麼。你最好用心聽,因為我只說一遍,以後也不會承認透露過這些內容。然後你重新考慮一下,是否願意告訴我那東西在哪兒。」

    我洗耳恭聽。

    「你聽說過『內爆屠夫』嗎?」

    沒有。

    「那是我們給這傢伙起的綽號,因為她對用內爆術轟掉對方的頭有偏愛。她的第一個受害人,最高法院前第六法官就死在你的半精靈餐點現在坐的椅子上。他的腦袋炸開,骨頭碎渣和腦漿濺得到處都是。我當時坐在他對面的位置,他和他剛嚥下喉嚨的洛斯獸肉粘了我一臉。」

    船艙內蛛化卓爾變形爆裂的美麗頭顱,又浮現在我眼前。

    「這個連環殺手一直在卡爾德蘭遊蕩,就像個鬼魂。迄今為止,她的卷宗已經積累了四尺厚。算上澤依娜,遇害的僅羅伊斯之子就已經達到七十一個。可是你知道嗎,從她在我面前殺死第六法官開始,我們就一直在追捕這個該被太陽照的雜種,但是過去九十八年了,我們始終摸不到她的邊。」

    你們能如此迅速找到我,卻用了一百年也找不到這個殺手?

    「你有跡可循。但這傢伙,來無影,去無蹤,消息靈通,出手一擊命中,立即隱匿行蹤……我們採取了各種方式,常規的,非常規的,甚至連祈願術都動用了,仍然一無所獲。我們懷疑她有很強力的保護傘,甚至可能牽扯到最高法院內部一些重量級人物。」

    「而現在,她盯上了你,」巫妖說,「因為你手裡有某個她看重的東西……我可以根據經驗判斷,或許那東西就是足以揭露她真實身份的鐵證。」

    於是我明白了,這才是它堅持與我「面談」的真正目的:「不管你在銀劍會得到了什麼,把它交給我。相信我,這對你,對我,對整個卡爾德蘭,都是最佳選擇。」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4 20:19
第二卷 魔網殺機 7、連環計中計
    7、

    我在銀劍會得到了內爆屠夫看重的東西,這就是我被暗殺的原因

    能夠暴露她身份的東西……吉斯洋基人經年累月與周邊諸勢力首領來往通信的文件,還是它們在幽暗地域各個秘密聯絡站負責人的名單?

    但拿走箱子的龍脈者號上的狗頭人已經被她殺了。如果是這兩樣東西,她又怎麼會拿不到呢?

    蛛化卓爾的頭在我面前炸成了肉醬,那嘶嘶的聲音還在我耳邊迴響:「我明明在你身上嗅到了祂的氣息……可你來到這兒,居然不知道那原因!我還以為……」

    藏在長袍下的觸鬚,緊緊握住了內袋裡的硬幣,不由自主用吸盤輕輕摩挲它表面上的心靈銘文:諸神已死。

    「那麼你的答案是什麼?」

    背後響起巫妖的耳語,它還在等我回答。

    我從長袍裡伸出觸鬚,觸鬚捲著一個水晶球。我把它給巫妖看。

    巫妖平板的聲音裡多了些許怒意:「這不是銀劍會的東西。」

    對,這不是。我對巫妖說。只是我注意到底座上鐫刻的「麥潤德.吉拉文收藏」的字樣,典型的卓爾名字。我進行了一番調查,吉拉文姓氏是卡爾德蘭三百多年前滅亡的一個古老家族……一群地表人類居然持有這東西,你知道答案的,對嗎?

    侍者開始上菜,打斷了我們的秘密交談。

    面對各式各樣的餐點,半精靈依舊保持著優雅的坐姿和儀態。但如果她是一位法師,我一點兒都不會懷疑她給自己附加了加速術。刀光叉影,唇齒間,菜餚灰飛煙滅。

    看得出她很久沒吃過像樣的東西了。

    「你不來一點兒?」半精靈忽然扭頭問我,用紅唇舔了舔油汪汪的指尖,「卓爾飲食很有特色……」

    同樣飢腸轆轆的我欠身謝絕了她的好意。

    她聳了聳肩,回過頭繼續饕餮。

    其實我也很久沒吃像樣的東西了。但現在只能站在她的身後,一面欣賞近乎完美的顱腔,一面用觸鬚掏出絲綢手帕,一次又一次地交替擦拭乾淨每個吸盤分泌出的消化液。

    我對美食的臆想被耳語打斷了:「看來我們之間,需要進一步加深瞭解和彼此信任。」

    就從這水晶球開始怎麼樣?

    「水晶球是我交給人類獵巫者的,」巫妖承認了,「它們原屬吉拉文家族,現在是卡爾德蘭最高法院的財產。我沒想到他們會把它交給你。」

    你說它們,聽起來好像很多。

    「總共有七……不,八枚,但有一枚失蹤了。」

    我想起了那枚放在吉斯洋基人枕邊的水晶球,想起臨別時迪洛矮人絕望哭叫的聲音。我的心情變好了。

    水晶球失蹤是什麼時候的事?

    「你覺得我像個管倉庫的學徒?」巫妖冷冰冰地說,「你知道首席**官侍從秘書的工作量是多少嗎?我甚至沒時間鑽研魔法!哈,沒有時間,一個不死者!」

    那我換個問題。這些獵巫者都是什麼人,你瞭解他們深入幽暗地域的目的嗎?

    「這不行,烙茲『痙攣劇痛』,」巫妖說,「我們交換信息。如果你想得到答案,就先給我答案。」

    很公平。

    「我剛才提到的那件引起內爆屠夫關注的東西,你對此的答覆是什麼?」

    我不能肯定你所指的東西是什麼,但我的確從銀劍會另外得到了一些東西,而且我不覺得它跟一個卓爾有什麼瓜葛——你瞭解那些人類獵巫者來此的目的嗎?

    「不,但我確認她們的目標不是卡爾德蘭。東西在哪兒?」

    我不打算把它交給你。

    我的拒絕可能太過直截了當,巫妖足足過了二十五秒才說話:「為什麼?」

    因為我能用你的思維方式去思考問題。我回答。

    又是一次漫長的沉默。

    「我既然能找到你,內爆屠夫就一樣能找你。」它警告我。

    對此我確信不疑。

    「真是可惜,」巫妖說,「這麼聰明的一顆腦袋,就要被炸成一灘章魚肉醬了,實在太可惜了。」

    它站起身。

    「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你好自為之。」

    我注意到,對這枚水晶球如何處置,它隻字沒提。我也就樂得隻字不提。

    我目送巫妖消瘦的黑袍飄出水晶龍的脊椎。

    半精靈推開了刀叉,沉思著。

    「他說的大都是實話,」她說,「只有『你知道首席**官侍從秘書的工作量是多少嗎?我甚至沒有時間鑽研魔法』觸動了我的法術。不很嚴重,頂多也就是口誤。但是你說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巫妖還沒來之前我們就用心靈異能架起了心靈鏈接,所以巫妖對我的耳語同樣一字不差落到了她的耳朵裡。

    有一個祭司同伴可以使生活變得方便,她的辨識謊言術能幫我簡化不少問題。

    我說:「如您所聽到的,我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一點小麻煩』?」半精靈冷笑說,「內爆術是神賜予信徒的最高階神術之一,能使用的祭司幾乎就是神明在世間的代言人!被這樣的殺手盯上,你豈不是死定了?」

    她壓低了聲音:「你該把那東西交給那副骨頭架子,離麻煩遠遠的!你這章魚騙子,你答應過的,要送我回地表!」

    低智商生物就是麻煩,種族智力代溝太深了。

    她沒聽清:「你剛才嘀咕什麼?」

    「尊敬的女士,」我說,「您提出的解決辦法,我不敢苟同。」

    這真是個令我沮喪的發現,優秀的直覺和魅力不能取代智商。因為這個,儘管半精靈的顱骨看上去完美依舊,但我已然食慾大減。

    我不得不向她解釋:「我對巫妖說過,我可以用它的思維方式去思考問題。依照您對卓爾的瞭解,當他們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他們會兌現承諾嗎?」

    半精靈的眼裡頓時燃起了仇恨的怒火,繼而恍然大悟:「你是說它會出賣我們?」

    它已經出賣我們了。

    巫妖在這裡約見我們就是個詭計。它瞭解靈吸怪的多疑,約見我們索要證據是一回事,更主要的是為了讓我們充分暴露在敵人面前,以便吸引殺手的注意力。

    它不把我們的存在價值搾取到最大限度是不會罷休的。

    我說:「不管拿沒拿到證據,它都會嚴密封鎖消息,擺出從我們這裡什麼都沒得到的姿態。因為只有利用我們引開敵人的視線,它才能避開連環殺手和她的保護傘調查取證。至於我們的生死,那根本不在它考慮之內。」

    我用觸鬚捲起水晶球,輕輕放在她面前。

    「所以它沒有收回這水晶球。」

    這枚水晶球功能繁複,遠程通訊、影音記錄,但它的功能恐怕還不止於此。

    巫妖說它放任那些人類不管,因為它確認他們的目標不是卡爾德蘭。我不信。它把水晶球交給人類保持聯絡,那麼只要利用物品定位術,就能隨時掌握水晶球持有者的位置,變相監控他們。

    但人類把它轉送給了我。

    儒埃斯第三應該就是這樣找到我的。

    它沒有收回水晶球,只要水晶球在我手裡,它就能隨時監控我的動向。

    它必須緊密監視我,因為既然無法從我手裡得到證據,我就成了使內爆屠夫露出馬腳的唯一機會。

    半精靈兩眼迷茫地搖頭。

    「我得承認,完全跟不上你們這些傢伙的思路,」她說,「你們的心思太複雜了,我也懶得管——但你說了要送我回地表的,你會兌現的,是嗎?」

    「是的。」

    話一出口,我就感覺不妙,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極重要的事。

    果不其然,她冷笑起來:「是不是發現自己忘了什麼?我的辨識謊言法術還沒停止呢。」

    「撒謊成性的章魚狗屎,」她惡狠狠地說,「自打遇到你,我就覺得有些不對頭,你果然另有貓膩!『低智商生物』、『種族智力代溝』,嗯?咱們現在看看,到底誰才是笨蛋?」

    「是我的錯,」我說,「我正式為我的無禮向您道歉,尊貴的女士……」

    她低吼:「收起你這套鬼把戲,我該把你剁碎了烤成肉丸!你一直都在騙我,從來就沒想過送我回去!」

    我沒吭聲,轉而用眼角餘光掃視周圍用餐的食客和侍者,希望他們沒有過度關注這裡。

    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只有換一種方式解決了。

    但是她的手指距離腰間的四首鞭只有不到一英吋。

    「人類獵巫者,嗯?」她冷笑,「既然有人類活動,離開你我照樣有辦法回去。你該後悔讓我聽你們的談話,章魚狗屎,你以為我還會任憑你糊弄?」

    我呼出肺裡的空氣。

    「是的,好吧,請您明鑒:我沒打算送你回去,我一直都在騙你,你這個雌性白癡生物。事實上等這件事一解決,我就會撬開你漂亮的顱骨,把你少得可憐的腦子一掃而光。」

    她的眼裡彷彿燃起了兩團火:「你!」

    「請您告訴我,你的辨識謊言術對我剛才這番言論怎麼判斷?」

    她愣了愣。

    「這不可能!」她驚叫,「你……你這幾句話,居然是在說謊!」

    「請原諒,尊貴的女士,」我說,「我不想對您講難聽話,但沒有辦法,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令您釋懷。」

    她定定地看著我,慢慢點了點頭。

    「沒錯,辨識謊言能夠察覺說話人是否口不對心。高強的意志力或許能夠使我無法辨別你是否在撒謊,但已經辨識出的謊言就是謊言。」

    我就知道。

    辨識謊言的目標不是語言,而是說話者的心理狀態。所以只要我的心理處於說謊狀態就會被偵測到。

    然而,女士,你聽到的東西,就一定是我說謊的原話嗎?

    心靈異能上等,能重組聲音的操縱聲音異能是上等中的上等。

    女士,你的雙親,無論人類一方還是精靈一方,都是不折不扣的低智商生物。我們彼此間的種族智力代溝太深了。

    我一邊惡毒地在心裡下了結論,一邊真誠地告訴半精靈:

    「我承認打心裡不願送您回去。您知道,我有嚴重神經頭痛,它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發作,下次很可能會殺死我。而您,尊貴的女士,卻有辦法救我。」

    她的眼神變平和了。

    「不是我有辦法救你,而是神明可用大能救你,」說這話的時候,她蒙著頭套的臉上浮現出一層聖潔之光。

    「皈依我主,悲愴與痛苦的女神,頌唱我主之神名,勞薇塔,這是你唯一的救贖之路。」

    餐桌氣氛重新變得輕鬆了。

    半精靈抓起一隻烤熟的煉獄螃蟹,手腳麻利地掰開腹甲,掏出雪白的蟹肉,通過頭套的圓孔塞進嘴巴。

    她口齒含糊地問:「你們剛才提到的證據是什麼東西?能拿出來讓我看看嗎?」

    我的回答差點兒讓她噎著:「實際上,我對此一無所知。」

    突然,難以言喻的刺耳噪音充斥了我的聽覺器官。

    我幾乎站立不穩,趕忙用觸鬚一把拽住路過的卓爾侍者。

    「不,」侍者驚恐萬狀地慘叫,「別吃我!我可以為您辦理金色貴賓卡,享受八五折,不,八四折貴賓待遇!」

    生什麼了?我問。這裡受到音波能量的攻擊了嗎?

    他的面部表情放鬆了,淚流滿面地哽咽:「不,不,不……這是,這是本會所每天固定的歌舞演出,只是演出……馬上就要開場了……」

    你們管這噪音叫唱歌?

    「您真的不需要貴賓卡服務麼?」

    我丟開了尿水淋漓的侍者,悄悄發動操縱聲音。削弱了週遭百分之八十的音量後,到達了總算可以容忍的範圍。

    要不是擔心半精靈看出破綻,我真想讓這該死的噪音徹底消失。

    一道粉紅的光柱從「水晶龍的脊椎」正下方的水面直射上來。把「脊椎」的每個角落,每張餐桌,每個就餐的生物,都染成了粉紅色。

    「先生們,女士們,晚上好。」

    一個帶著濃濃矮人口音的粗糲嗓門在上空迴盪。「我們,雛菊樂隊!敬請欣賞!」

    這聲音極耳熟,我肯定在哪裡聽到過這個聲音。

    光束慢慢分成了六條,變成了六種顏色的彩光,在會所大廳裡來回遊蕩。

    所有生物紛紛抬頭,爆發一陣陣的歡呼。

    我順著它們的目光抬頭一看,只見彩光照耀下,六條身型壯碩的巨大影子長長地拖在脊椎的水晶牆壁上。

    洪亮的六重唱震耳欲聾:

    Youngman,there『feeldown.

    哥們兒,不用感到不爽

    ,youngman,pickyourselfofftheground.

    我說,哥們兒,快快爬起地上

    ,youngman,『causeyou『r

    我說,哥們兒,因你已在新鄉

    re『y.

    這裡就不會沮喪

    Youngman,there『saplaceyoucango.

    哥們兒,這是個好地兒該走

    ,youngman,whenyou『reshortonyourdough.

    我說,哥們兒,當你已是窮狗

    Youcanstaythere,andI『msureyouwillfind

    你可待在這地兒,且我保你得到

    ywaystohaveagoodtime.

    好多方法去爽。

    『sfuntostayatthey-m-c-a.

    你會樂於待在基·佬·天·堂

    『sfuntostayatthey-m-c-a.

    你會樂於待在基·佬·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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