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同人] 蕭峰倚天遊 作者：了夢之 ( 連載中 )

第一卷 張郎何在？

第一章 蕭峰？無忌？

雪封大地，一片銀白，西風如剪，刺骨生寒。

西域雪嶺的曠野中，一個披頭散髮的少年橫臥在一座柴堆之上，他一動不動，雙目緊閉，似乎暈死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緩緩睜開雙眼，茫然之色一閃而逝，喃喃道：「想來是老天蕭爺不叫我蕭峰和阿朱團圓，否則刺中胸間要害又怎會不死？」接著倒吸一口涼氣，只覺雙腿傳來劇痛，細細查看一番，原來是雙腿腿骨折斷，他沉吟半晌，心想：「此事當真匪夷所思，胸口所中之箭不翼而飛，雙腿又無緣無故的折斷，這具身體似乎也不是自己的了，難道二弟用了什麼借屍還魂的妙術？」他心頭浮起一個荒謬的想法，轉念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這少年本是中了朱長嶺算計墜下懸崖的張無忌，確是一番機緣巧合，被同樣墜崖的峰佔據了身體，使得數百年前自殺身亡的蕭峰得已重生。

蕭峰此刻心中百感集思，他原本只盼一死了之與阿朱長眠地下，永不分離。誰知事與願違，老天爺竟不肯讓自己就這麼死去。其時他已生無可戀，此刻由死到生，竟無半點喜悅之情，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將一切疑團都放在心中，他本就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漢子，既然老天爺不要他的命，他若再去尋死，豈非顯得英雄氣短。

他一想定，便坐起身來，接了雙腿斷骨，心想：「此刻我還動彈不得，若要行動須得月餘，但憑得手上的本事，也絕不會餓死在此地！」於是便安心的躺在雪地之上，暗運內功，靜待傷腿癒合。

只是這一運勁，卻讓蕭峰心神大震，原自修習三十餘年的少林玄功，竟一絲不在，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渾厚無比的純陽真氣。他心中一動，想道：「看起來我蕭峰當真是借屍還魂了，這世間之事當真是難以想像？」轉念又想：「也不知我蕭峰此刻是個什麼模樣？以後這世間便再也沒有蕭峰這個人了，所有的事都煙消雲散了。」一念及此，不由得大笑起來。

只有胸襟似海的大英雄，大豪傑，才能有如此天馬行空的奔放豪情！這就是蕭峰的品格與氣概！

往後的三四天，蕭峰便暗自修習內功，只盼早日將這具身體的一身內功融會貫通，好為自己所用。他的見識豐贍，武學修為本就極高，只用了三日有餘，便將這一身純陽內功融會貫通，原本的一身武功也似有進展，不禁暗暗欣喜：這套內功果然不凡！

其時，無星無月，天地間萬籟俱寂，猛然聽到遠處傳來幾聲犬吠之聲，跟著犬吠聲越來越近，顯是有幾頭猛犬在追逐甚麼人。蕭峰心中一動：「也不知是何人被惡犬追趕？！嘿！今晚可是能吃的上狗肉了，若是再有一罈酒豈非大妙。」一想到酒，蕭峰不禁口舌生津，心中大為心癢。

果不其然，只見有一人如飛奔來，身後三條大犬狂吠追趕。那人顯已筋疲力盡，跌跌撞撞，奔幾步，便摔一跤，但害怕惡犬的利齒銳爪，還是拚命奔跑。蕭峰想起昔日的丐幫兄弟乞討時，也有被富家人養得惡犬驅咬的情景，不禁胸口熱血上湧。當下他朗聲道：「這位兄台不必驚慌，我來助你！」語罷，拾起幾個雪塊，屈指彈出，嗤的一聲，三個雪塊不分先後，便擊中三條惡犬頭顱，三頭惡犬如中雷擊，登時翻到在地，立即斃命。

蕭峰擊斃三條惡犬後，但見那人被追得狼狽之極，咬傷之處頗多，向那人問道：「嘿，兄台你傷的可否要緊？」那人道：「多謝小兄弟相救了，你我須得快走，否則便有大難啊！」蕭峰道：「看起來這惡犬是有人飼養，是何人讓惡犬追你？」那人道：「我夜裡出來趕野豬，別讓踩壞了莊家，湊巧見到朱家大小姐和一位公子爺在樹下說話，我不合走近去瞧瞧，卻被發現，他們便喚惡犬追我，若不是小兄弟搭救，恐怕便丟了性命啊！」

蕭峰聽得這番話，心中大怒，只道：「你且莫離去，先將這些惡犬剝了皮，燉了香肉飽餐一頓再說？」那人面露大驚之色，顫聲道：「小兄弟，你打死了這些惡犬，不趕緊逃命，還敢燉了吃肉，等朱大小姐追來，恐怕便……」他的話未說完，只聽得馬蹄聲響，有人連聲唿哨，正是有人在呼召群犬。

蕭峰招手叫那人走近，微微一笑，朗聲道：「且不忙去，我瞧這些惡犬養的肥大，燉了肉定是又肥又香，……」正自說話間，便有兩騎馬馳了過來，他早已料定惡犬的主人會來，故此也不問那朱大小姐是何許人物？只是一味的叫嚷著吃狗肉，好引得惡犬的主人來此。

這兩騎馬上做著一男一女，男的英挺，女的俏麗，衣服都頗為華麗，蕭峰看了一眼，心道：「原來是富家子弟，怪不得不將窮人的命放在眼裡，說不得要給些教訓！」

那女子突然叫道：「啊！我的平西將軍他們都死了！」和他並騎來的衛壁，目光一掃，自鄉農身上一掠而過，直落到蕭峰身上，見其衣衫襤褸，蓬頭散髮，滿臉鬍子，直似野人，也分不清年齡，說道：「兀那漢子，我表妹的大將軍，可是你這廝害死的！」朱大小姐也是冷冷望著蕭峰，手裡握著馬鞭，只要蕭峰說個是字，只怕要兜頭揮下。

蕭峰微微一笑，道：「我正餓的緊，這幾條狗便送上門來，我豈能放過！」朱大小姐聽言怒極，娥眉一軒，手中馬鞭劈頭而下，衛壁忙叫道：「表妹小心，這野人武功不弱！」他早先便看了惡犬的死狀，是被人用內勁震死，故此出言提醒朱九真。

蕭峰眼見馬鞭及面，心下惱怒，忖道：「這小姑娘不知進退，看起來只能讓她受些教訓了！」右手一翻，便輕巧的奪過馬鞭，緊接著一抖馬鞭，重重在馬臀擊了一下，那馬吃痛，飛得向遠處奔將起來，馬蹄過處，雪花飛揚。

衛壁見蕭峰輕描淡寫的便奪得表妹手中馬鞭，知道遇到勁敵了，不敢留下，又見朱九真的馬受驚，擔心意外，心中只道：「這野人看起來雙腿不能動彈，待明日再來尋他晦氣！」一提韁繩，跟著朱九真的馬離去。

第二章 兩處柔情

鄉農見蕭峰逼退朱九真和衛壁離去，有聞衛壁惡言，不禁目露悸容，當即跪倒在地道：「多謝大俠救命，哎！大俠你這次可是惹了大禍了！」說罷，懊悔的大是搖頭。

蕭峰前世先為丐幫幫主，後為南院大王，常受人叩拜，見老農叩拜，並不以為意，略微點頭，對鄉農道：「你自管離去便是，他們不來也罷，若來必不叫他們討了好處去。」鄉農如聞大赦，慌忙離去。

蕭峰見鄉農離去，心想：「這燉狗肉怕是吃不上了！」又兼飢餓難當，當下撕下一條狗腿，囫圇大嚼起來，冷血生肉，吃起來自有一番滋味！一連數日，蕭峰便以這死狗肉為食，閒來便修習內功，只待雙腿復原。

這一日，蕭峰躺在雪地上，看著天上數頭禿鷹飛來飛去的盤旋，心中不禁神遊到塞外，心想：「我若是和阿朱在塞外牧馬放羊，每天恐怕都要防著蒼鷹把小羊叼走，那時小阿朱定會焦急的大喊『大哥，小羊被蒼鷹叼走了！』」一念及此，只覺阿朱俏笑嫣然的面容便在眼前，耳旁儘是阿朱的言笑妙語，他不禁面露笑容，嘴裡喃喃叫道：「阿朱！阿朱！。」但臉邊卻滾下兩行淚水。

正自出神之際，只聽有個少女在身旁驚道：「你……你怎知道我……？」蕭峰一驚，暗叫一聲『慚愧』，心道：「若是有人加害自己，豈不已身首異處？」忙坐起身來，只見眼前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荊釵布裙，是個鄉村貧女，面容黝黑，臉上肌膚浮腫，凹凹凸凸，生得極是醜陋，只是一對眸子頗有神采，身材也是苗條纖秀。

少女見蕭峰坐起，問道：「你怎麼躺在這裡？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蕭峰呆了一呆，但轉念便知，『原來這少女也喚作阿朱，定是剛才我夢中遇見阿朱時，說了些混話，倒讓這村姑誤會了。』當下道：「在下也不明白為何會躺在此地，正要請教姑娘此地是何處？」

那少女打量了一番蕭峰，見其確是不認識自己，道：「原來你雙腿斷了，怪不得要躺在這裡。」頓了頓又道：「你躺在這裡可怎麼吃飯啊？肚子餓不餓？」蕭峰聞聽這少女溫言，心中不免感激，微笑道：「多謝姑娘關心，在下雖動不了，卻還餓不著，這不前些天，便有人送上幾頭惡犬來給在下充飢。」

少女看了雪地中的剩餘的犬屍，輕輕『咦』了一聲，道：「這些惡犬都是你打死的嗎？」邊說邊從菜籃種取出兩個麥餅來，遞給蕭峰。蕭峰口中道：「多謝姑娘了，在下此刻還不餓！」拱手推謝掉。少女見蕭峰不要她的麥餅，臉上微露怒色，『呸』了一聲道：「狗咬呂洞賓！我這些餅就是餵狗也不給你，活該你摔斷了腿！」說罷竟真的將餅子扔向死狗。

蕭峰識人無數，比少女更難纏的阿紫他都不放在心上，雖見少女喜怒無常，也不以為意，微微一笑，道：「姑娘的餅子愛給誰便給誰，在下自然管不到。」一語方畢，復有躺在雪地上，望著天空，渾不把少女放在心上。

那少女也不生氣，反而抿嘴笑道：「醜八怪，你竟敢如此對本姑娘，你不怕我拉你的腿嗎？」作勢便去拉蕭峰雙腿。蕭峰斜睨了一眼，眼神凜然生威，少女心下一凜，腰竟然不敢玩下去，兩隻手也不自主地縮回。但蕭峰的眼神轉而便變得溫柔起來，只因他見少女那抿嘴一笑，眉宇間流露出來的狡譎之色，與阿朱竟有幾分神似。

蕭峰猛然想起阿朱的神情，心中不覺隱隱作痛，神色便黯淡下去，但他是硬心腸的漢子，心中有再多得苦楚也不願表露出來，更何況是在一個少女面前。當下別過頭去，又望著蒼穹。

少女見黯淡的月光映在他的臉上，但見他雙目間露出壓抑的神情，似有萬般苦楚，又似有萬般眷戀。少女忽起憐憫之意，只覺眼前這個人心中定然是極苦，又自戀身世，當下挨著蕭峰身旁坐下，抱著雙膝，望著天上閃亮的星星，慢慢嗚咽起來。

蕭峰聽到哭聲側頭一望，見她肩頭起伏，哭得大為傷心，當下勸慰道：「姑娘不必如此傷心，有什麼苦衷說出來便是，若是在下力所能及，定會為姑娘辦得！」少女又哭了一會，才道：「我心裡牽掛著一個人，始終也找不到他！」蕭峰微微點頭，淡淡道：「此人只要還在這世間，便不難尋找！」話一出口，便覺後悔，心想：「我此刻已不是丐幫幫主，要想在江湖上尋一個人確是千難萬難了！」

少女只顧自言自語的說：「我要他跟著我去，一輩子跟我在一起，他不肯，那也罷了，哪知還罵我，打我，將我咬得身上鮮血淋漓。」左手不禁拂了拂皓腕。蕭峰看得分明，只見那少女右手腕處留有齒痕。心道：「原來是些男女之間的情事，就算我尋來那男子，也未必勉強得來！」但蕭峰一言既出，當無反悔，只得道：「姑娘不必如此擔心了，只待過些日子，在下便去為你尋來那人。」那少女歎了口氣，道：「他是否還活在世間尚不得知，又到哪裡去尋啊！」

蕭峰眉頭一皺，心道：「這少女莫非有些癡顛，既是死活不知，又如何去尋？」他本對這些兒女之事就不願理會，當下默然不語。少女怔怔的出了一會神，問道：「你又是在想什麼人？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嗎？她也不睬你嗎？」

蕭峰一呆，只覺少女話語刺痛心頭，喃喃道：「是我打死她的，是我打死她的，阿朱，阿朱……」聲音漸大，說道後來，只聽蕭峰放聲悲嘯，只震得峭壁皚雪四落，山谷俱鳴。少女嚇得呆了，但又見他雙目蘊含柔情，心裡又是一酸！心裡不禁暗想：「他親手打死了心愛之人，這份情的確比我還苦！」

第三章 挺身而出


少女聽得蕭峰口中所喚之人叫做『阿朱』輕輕說道：「醜八怪，你也不必如此傷心，她雖然被你親手打死了，但你時時刻刻將她裝在心裡，這和她一直陪在你身旁也沒有什麼分別。」她語氣誠懇，實是說出心中所言。

蕭峰一怔，只覺眼前出現一片亮光，心想：「她說的對，阿朱本一直陪在我身邊，她一直活在我的心裡。」他想到這裡不由精神大振，道：「多謝姑娘了，待我腿傷好了，便陪著姑娘去尋找那人，無論天涯海角，那人只要還活在世上便能尋到。」他語氣雖淡，但讓人一聽便有種一諾千金的氣勢！

少女望著蕭峰凝視半晌，但見他臉上神色已經平和下來，隱隱有一種睥睨傲視天下的神情，心中頗覺得奇怪，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如何到這兒來的？」蕭峰心想：「我借屍還魂來到此地，這番理由太過匪夷所思，是不便說了，就算說了，她也未必信。」當下拱手道：「在下蕭峰。敢問姑娘尊姓大名？」他原本自稱契丹人蕭峰，但想自己借屍還魂之人身份未明，也未必便是契丹人，當血略去契丹人三字。

那少女身子一震，道：「我沒姓。」隔了片刻，

緩緩的道：「我親生爹爹不要我，見到我就會殺我。我怎能姓爹爹的姓？我媽媽是我害死的，我也不能姓她的姓。我生得醜，你叫我醜姑娘便了。」蕭峰聽了不覺一驚，心想：「這少女身世看起來也是淒苦，多有無奈之處，但他人之事不便細問。」便道：「姑娘生得醜美，在蕭某眼裡並無區別，你我貧水相逢，姓名本也不重要，姑娘不必自憐身世，我仍喚你叫姑娘便是！」

丑姑娘見蕭峰面色淡然，似乎真的對她的臭美並不在乎，暗想：「此人定是憐憫，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我又何須他憐憫！」掩面哭道：「醜八怪，我不用你幫我找人。」狂奔而去。蕭峰見丑姑娘離去，也不出言挽留，躺在地上暗想：「這少女臉部毒瘡，應是練何種毒攻，才至如此，世間女子無一不對自己容貌珍惜萬分，她何故如此，一時倒也想不明白。」他想了一會，便不願去想著女兒家的心思，暗自吐納呼吸，便睡去了。

時至中夜，只覺鼻頭傳來一股腥臭之氣，他不用睜眼便知有野狼餓虎之物尋來，當下掌心凝勁，耳聽得那畜生離自己丈遠之處時，右掌一翻，平推出去便將野狼打死了。蕭峰大喜，道：「正覺得餓時，便有鮮肉送來！」扯下狼腿便要食之，就這樣以狼肉為食又過得數日。

這一夜，蕭峰正餓得前心貼後背，遠遠聽得橐橐靴聲，心道：「一共來了七人！」極目望去，只見皎潔月光之下，果然有七人走來，當先一女正是那丑姑娘。蕭峰閱歷何等之深，瞧得後六人身形步法，不禁眉頭一皺，暗想：「這丑姑娘看起來被後面的六人擒住，尋我來幫忙。」但心中豪氣不減昔年，轉念便想，「我和這位姑娘相識一場，自該相助，就算這姑娘有何不適之處，那也無妨。」

待少女身後六人走近，蕭峰不禁苦笑道：「原來是尋我晦氣的，這姑娘倒是受了我的牽連。」原來那六人當中，便是當日與朱九真一同驅趕惡犬咬傷人的衛壁。

那少女走到蕭峰身前，還未開口說話，只見蕭峰猛地雙掌平推，地面雪花頓時漫揚起來，竟似一堵雪牆，其餘六人登時一慌，只聽一人大叫：「這少女有幫手在此，大家小心！」

蕭峰素來不喜歡受制於人，但雙腿此刻不能動彈，恐怕累及那位丑姑娘，當下在少女走上前來之時，便想好了應敵之策。他用掌風震起大雪，迫使六人不能以少女為質，右手一探，使出『擒龍功』直把丑姑娘捲到身前，量得六人再無法傷其分毫，便再也無後顧之憂。

待的塵雪落地，蕭峰對著衛壁朗聲道：「兄台要為表妹來尋在下晦氣，只管來便是，何必為難一位小姑娘，豈不有失男子氣概！」

衛壁滿臉通紅，不知是被蕭峰掌風所震，還是被言語所激，厲聲道：「我表妹被她所殺，原來是出自你指使？還我表妹命來！」長劍一揚，便向蕭峰刺來。蕭峰聞言心裡倒是一驚，暗想：「他表妹死了？不知這少女為何要殺他表妹？」他生平最是痛恨遭人冤枉，也不願細想，只覺對衛壁不分青紅皂白，便下殺手，惱怒之極，眼見長劍及胸，側身一避，右手已沿著劍刃抹至劍柄處，食、中二指一夾便將他長劍奪了過來。衛壁心神大震，實不料蕭峰武功如此高強，忙抽身後退，蕭峰見此人如此膽小，到不屑傷他，任他退後。

這一招平淡無奇，卻又妙到毫巔，端的是化腐朽為神奇。其餘五人不由呆了一呆。

只聽一個中年婦人道：「尊駕何人？為何指使這少女殺害武莊主的師侄女？」這婦人聲音嘶啞難聽之極，正是崑崙派班淑嫻。

蕭峰雖和丑姑娘只見一次，相談也是甚少，但也不願相信便是她殺害了那少年表妹，又見衛壁一照面便痛下殺手，其中定然大有隱情，便道：「你們可親眼見了是這位姑娘下得殺手？」

這時只聽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冷冷說道：「是我和師哥親眼所見，豈會有假？」那丑姑娘道：「你料定是我二人合謀殺了朱九真，我們說什麼也是無用的了。」衛壁大聲道：「不錯，我勢要為表妹報仇雪恨。」

蕭峰見衛壁聲色俱厲，但不免有惶恐之意，又察覺到真年輕貌美的姑娘似乎和衛壁也是大有情意，料定此事定有貓膩，當下喝道：「是你和你師妹殺害了那朱九真，是不是？」衛壁大驚，忙道：「沒有！沒有！我怎會殺害自己的表妹，你少血口噴人。」蕭峰目光一凝，雙手猛然探出，一股氣流沖衛壁席捲而去，衛壁渾身一震，只感一股無形之力將自己拉近。

蕭峰使出擒龍功，將衛壁拉近，雖是坐於地下，但右手一探便及衛壁胸口，勁透要穴，衛壁只感渾身酸軟，登時委頓於地。這一下大出眾人意料，眾人不曾見過如此詭異的武功，心裡不由大駭。

蕭峰微微一笑，右手在他肩頭輕拍兩下，封了他的穴道，單手輔在衛壁胸口，厲聲道：「你且說出是如何殺害自己表妹，其中原由，我自會分辨，倘若有一絲不實之處，小心你的狗命！」

第四章 以武退敵

蕭峰這一番怒喝，何等威勢？！衛壁嚇得渾身籟籟發抖，顫聲道：「我……是我和師妹……殺害了表妹。」他說到這裡，眼睛瞧著武青嬰，意思是說：「你我一同殺害表妹，可無法隱瞞了。」他心裡慚愧，只盼師妹勿要怪他。蕭峰道：「你和你師妹為何要殺你表妹？」衛壁駭得臉色鐵青，別過頭去，只是瞧著武青嬰，卻不敢明說。

蕭峰冷笑道：「大丈夫敢作敢為，作了便是作了，有何不敢說？」便在此時，只聽那丑姑娘輕笑一聲，嬌叱道：「你們一對姦夫淫婦……你們……！」接著壓著噪音，粗聲道：「師妹，我沒有……我……」頓了頓「是她，是表妹勾引我的，我對你的一片真心你難道不知道嗎？」說著自己嬌笑了一陣，忙止住笑，又粗聲道：「師妹，你若不信，我便立誓，如果我說的有半句假話，教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丑姑娘佯裝悲傷道：「表哥，你難道忘了你對我誓言嗎？你說過要照顧我一輩子的。這些話現在還縈繞耳旁！」接著又粗聲道：「表妹，你不要誣陷我了，我只喜愛師妹一人，你我以後還是不要來往了！」丑姑娘忽而板起臉來，叱道：「好你一個衛壁，我要殺了你……！」說罷，摀住小腹，向後退了兩步，盯著衛壁，說道：「表哥，我在黃泉路上等著你！」

她每說一句，衛壁的臉便蒼白一分，而武青嬰早已氣得花容月色，當下也顧不得蕭峰的武功是否高強，一挺長劍，直向那丑姑娘心窩刺去。那丑姑娘原就被點了穴道，眼見青光閃動，這一劍是避不開了，驀然間，只聽慘叫一聲，卻是那柄長劍直插入衛壁心口。武青嬰驚叫一聲，直接便暈了過去。

蕭峰見丑姑娘表演的惟妙惟肖，心中欣喜，他察貌辨色，其實早已知曉其中緣故，這時見武青嬰惱羞成怒，意欲殺人滅口，心裡又惱衛壁此人無情無義，實乃小人一個，便隨手丟出，讓衛壁作了武青嬰的劍下亡魂。

這一下變故，實出眾人意料，有的面帶驚容，有的怒目圓睜，有的則神情凜然。蕭峰將眾人表情一覽，頷首道：「此事即已真相大白，諸位自便。」那衛壁的師傅武烈，城府極深，瞧得蕭峰雙腿有癢，冷笑道：「閣下何必做欺人之談，明明是你殺死了我徒兒，有崑崙派和峨眉派的在此作證，豈容你抵賴。」那丑姑娘大怒道：「你個老匹夫，剛才你徒兒明明死在你女兒劍下！」蕭峰眉峰微聚，揮手讓丑姑娘退到自己身旁，淡淡道：「諸位是想群起攻之了。」他面色絲毫不變，顯然早已料到他們的意圖。

這是一位風雅瀟灑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沖蕭峰拱手道：「在下崑崙掌門何太沖，敢問小兄弟尊師是誰？」蕭峰未曾聽說過有崑崙派，也不放在心上，亦拱手道：「家師已逝世多年，名諱不便相告。閣下既是一派掌門，應當明白是非，是去是留，都由閣下，廢話還是少說的好！」

何太沖為崑崙派掌門，在江湖上得享名譽多年，何時受人如此奚落，武林之人最是爭名好勝，他雖表面氣太沖和，卻也不例外，不由兩道斜眉上剔，冷笑道：「小兄弟，年紀輕輕，就如此倨傲，假以時日，豈不要目空一切？老夫今日非要煞煞你的狂妄之氣，給你一番教訓不可？」

蕭峰冷笑道：「憑你也配來教訓我！」右掌訊若電光火石般向前一劈，只聽得一聲悶哼，跟著又是重物墜地之聲，只見何太沖被掌風震昏，正撞在一棵雪松之上，落地如屍體般僵在地下。

這株雪松相距諸人，少說也在三丈開外，這種內家勁氣能將人震出三丈外而傷人於無形，堪稱登峰造極，神化絕頂，在場之人怎能不震驚萬分，心裡又怎能不欽佩萬分。

丑姑娘偷眼一望蕭峰神色，見他若無其事般，只淡淡一笑，自有一股凜然之氣，心道：「沒想到這醜八怪，竟是個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連崑崙派的掌門都非他一招之敵。」低首輕聲問道：「他死了麼？」蕭峰探手在她肩頭一拍，丑姑娘只覺一股熱氣從肩頭流過四肢百骸，所被封住的穴道盡皆解開，心裡對他的武功高深又佩服了幾分。

蕭峰向她說道：「他死不了，六個時辰後自會醒轉。」

班淑嫻也被這凌空掌風驚得目瞪口呆，心裡恨恨的想到：「都怪老傢伙好面子，這下在峨眉派面前丟人現眼了。」當下衝一中年女子，道：「丁敏君師侄，尊師滅絕師太劍掌雙絕，可否能看出這怪人的掌法路數。」

中年女子丁敏君如何能瞧出，只是素來喜歡爭強好勝，又不願在他人面前落了峨眉派的面子，當下道：「容師侄一試便知。」霍地拔出，一式「玄鳥劃沙」直撩蕭峰肩頭。

蕭峰雙腿受傷不便起身，待得劍尖離他肩頭尚有數寸之際，右手拿起衛壁長劍，輕描淡寫的往劍刃上一搭，兩股兵刃一搭上，似是黏住了一般，凝在空中一動不動，只過了片刻，只見丁敏君面上汗珠沁出，面色異紅。

班淑嫻瞧出痕跡，心知丁敏君被蕭峰用上乘內功制住，只須盞茶功夫便會廢去武功，若是自己上前搭救恐怕也會被廢了武功，當下手足無措，暗道：「此番可是跟峨眉派結了樑子，那滅絕師太並非善於之人。」

蕭峰這一手武功，乃是用自身雄渾內力傳入他人體內，使其內息逆流，時間一久，便會經脈爆裂，一身武功算是去了，這須得蕭峰、張三豐等內功修為高深之人才可用得，常人卻是無法用得，也無法想像這等高深的武學。

丁敏君此時心中驚駭莫名，內息逆流，猶似走火入魔，腦中只一個念頭：「這野人會使妖法！」心中大急，齒咬舌尖，強行凝神，用力一甩，便要棄劍。蕭峰心道：「這女子不知好歹，卻還不至死。」當下右手一送，劍刃一顫。丁敏君這一甩乃是用足了力氣，怎料劍身上的那股吸力陡然撤去，一掌卻是甩班淑嫻肩頭，班淑嫻猝不及防，喀喇一聲，肩膀脫節。而丁敏君也不好受，右掌手腕也被震折。

一番爭鬥下來，只餘武烈一人完好，他此刻已心膽劇烈，哪裡還敢爭辯，只怕留的半分，便會慘遭蕭峰殺手，當下沒有理會何太沖、班淑嫻等人，自顧的抱著女兒武青嬰離去。

第五章 峨眉芷若

班淑嫻對蕭峰大是忌憚，當下一言不發，轉身退後左手提起何太沖，展開輕功離去，雖手中提著一人，但片刻之間，便已去得老遠。丑姑娘哈哈大笑，道：「打架的本事稀鬆平常，逃命的本事卻是非常。」蕭峰微微一笑，心道：「這崑崙派的輕功若論輕靈，也算是江湖上一流。」

丁敏君瞥了一眼二人，但見二人並無殺她之意，當下咬緊牙關，不理手腕疼痛，獨自離去。

其時，新月如鉤，大地皚皚白雪，望處盡皆一片銀白，在這深宵之時，冷風吹來，寒意濃厚。蕭峰耳旁聽著丑姑娘的得意笑聲，心底殊無一絲喜意，長歎一口氣，道：「我們走吧！」

丑姑娘停了笑聲，望著蕭峰道：「你能走了嗎？嘿，你一身厲害武功，想來也難不住你。」頓了頓又道：「你這人厲害的緊，你怎知不是我殺害的朱九真，我本來就是要殺了她，為你出氣的。只不過陰差陽錯，卻讓武青嬰先殺了她。」

蕭峰一怔，奇道：「為我出氣？她沒有地方得罪我的。」丑姑娘道：「咦！你驅趕惡犬來咬你，你心中不惱她嗎？」蕭峰淡淡道：「不過是小姑娘缺乏管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話不停，接著道：「你也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麼，我既答應為你尋人，便一定會做到。」

丑姑娘一呆，沒想到蕭峰一言便點中她心中所想，當下默然不語，只覺在此人面前什麼秘密也存不住。忽而心中一喜，心下只覺得此人本領高強，若當真幫她去尋張無忌，說不準便能尋到。

這時蕭峰開口道：「姑娘你去將那株雪松抱來，我做了枴杖便可行走。」丑姑娘順著蕭峰的目光望去，正是那株被何太沖所撞的雪松，她面帶異色，走上前去在樹幹上輕輕一推，只聽『喀喇』一聲，碗口粗的雪松便應聲倒地，丑姑娘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蕭峰將掌力都卸在這株雪松上了，否則他那股排山倒海的巨力又怎會打何太沖不死。

丑姑娘終是少女心性，雖驚羨蕭峰武功，但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對蕭峰嫣然一笑，道：「這手制敵而不傷敵的功夫倒是有趣！」說罷，將雪松橫抱起來，走到近前。蕭峰接過雪松，將真氣凝聚在掌緣，以掌做刀，片刻功夫便做了一付長約五尺的木拐，但見蕭峰將雙拐立起，振衣而起，已架在拐上。丑姑娘見他雙足凌空，兩根枴杖支地，身子卻挺的筆直且平穩之極，開口讚道：「好功夫！」

蕭峰極目望向遠處，問道：「姑娘，離此地最近的小鎮，在哪個方向？」他此刻酒癮上來，當真是不飲不快。

丑姑娘正欲開口答話，忽聽有人嘯聲傳訊，轉過話頭道：「峨眉派又來人了！」

蕭峰瞥了一眼，也不管來人是誰，淡淡說了句，「走吧！」說罷，左拐一點，人一飄已到丈許外，丑姑娘心底暗暗喝彩，提氣展開身法，勉強便跟了上去。

遠處來得確是一少女，但見這少女身穿蔥綠衣衫，容貌清麗秀雅，十足的美人，年齡卻只有十七八歲。蕭峰迎面望去，心想：「我蕭峰行走江湖以來，只為朋友所敬，敵人所懼，沒曾想此刻就連小姑娘也敢來尋我晦氣，我若不顯神功，終是難讓這峨眉派之人心服。」雖心底大為苦笑無奈，但心下卻對峨眉的女流之輩，不讓鬚眉的氣概，大是佩服。

綠衫女子和丁敏君交談了幾句，便向蕭峰二人望了一言，走進身前，拱手斯斯文文地道：「請問兩位尊姓大名？因何傷我師姐？」蕭峰斜睨了她一眼，並不答話，快若飄風般欺近身前，那女郎心下一驚，便要拔劍遇敵，劍未出鞘，只感雙腿一軟，摔倒在地，正是蕭峰右手枴杖在她膝彎上連點。

那女郎並未有什麼驚慌之色，正欲開口，朱唇未啟，蕭峰又將枴杖在她肩頭一點，內勁直衝膝彎穴道，緊接著在她腋下一挑，女郎不由自主地便站了起來。

周芷若不禁心下暗驚，忖道：「此人武功如此高強，若要與我和師姐為難，我二人焉有性命……。」正自轉念之間，蕭峰緩緩說道：「我與貴派素不相識，你師姐斷腕之仇，在下繞你一命已足抵消，你們二人去吧。」

周芷若剛吐納兩下，氣息順暢，知道自己並無暗傷，又聽蕭峰言語，知道此人手下留情，確是饒了自己性命，心道：「此人武功高強，我萬萬不是對手，但若這般離去，豈不是落了我峨眉派的氣節。」一念及此，開口道：「尊駕武功高強，可敢留下姓名，峨眉派周芷若日後定來尋閣下。」蕭峰哈哈一笑，心中早已明瞭這女郎心思，雖覺得這女郎不知好歹，但不禁佩服她的氣概，當下道：「我不願和你們峨眉派多做糾纏，若要尋仇也不必等到日後，蕭某便在此地附近的集鎮上恭候峨眉派掌門大駕。」他一語甫畢，雙杖虛點，繞過二人，遠遠飄去。

周芷若望著蕭峰離去的背影，心裡不禁詫異，武林中何時出了一個這般模樣的怪人，武功竟恁地了得，若當真是與我峨眉派為敵，可是大大的不妙，臉上不禁浮現愁容。

蕭峰只覺酒癮上湧，待丑姑娘指明了方向，便徑向而去，雙杖交替互點，幅度極大，不一會便將丑姑娘甩得老遠，由不自知。忽聽得丑姑娘嬌聲道：「蕭大哥，你等等我，你……要不守諾嗎？」蕭峰聞言霎時間心頭一股難言的心緒，只覺阿紫也曾這麼喚過他，忙轉身只見一少女從雪地中飛奔而來。游由阿紫思及阿朱，一時間，心頭刺痛，不禁淚眼模糊。

丑姑娘奔到近前，見蕭峰雙目含淚，其中柔情萬千，心中一動，道：「你又想起阿朱了？」蕭峰心下黯然，不願接話，別過頭去，說道：「我此刻心境不好，你不要多問，我們還是趕緊上路吧。」行動之間，便放緩了些。

丑姑娘聞言伸了伸舌頭，嘀咕道：「誰願和你多說話啊。」但心中卻是一酸，心想：「這人雖容貌醜陋，但本領奇高，肯定自詡一代大俠，只為顧及顏面，絕非真心要幫我。他瞧我臉上的毒瘡，定然也是厭惡我的。」轉念又想：「他幾番動手，對手不死即傷，卻偏偏沒有傷峨眉派那個周芷若，哼，他口中說不在乎丑美，其實心中卻對美貌姑娘憐惜的緊，實足的偽君子。」當下冷笑一聲。

蕭峰在前行走，聽得她冷笑，心想：「這少女性格古怪，無論她有什麼無禮胡鬧之處，我暫且不理，只待替她尋了情郎，日後便再也難見了。」當下問道：「你要尋的那人，作何姓名，可有什麼來歷？」

丑姑娘一怔，轉而心喜，道：「他是武當派張五俠的公子，叫做張無忌，幼年我曾在蝴蝶谷中見了他一面，那時他對我……。」蕭峰不願聽她說那些兒女情事，截話道：「武當派？！我從未聽說，你且告訴我這武當派在哪座山安業？」丑姑娘奇道：「武當派自然在武當山，你連江湖六大門派都不知道嗎？」

蕭峰沉吟片刻，道：「不知道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你倒是說說有哪六大門派？」他心中卻道：「看起來不僅借屍還魂，就連這時代也是斗轉星移。」

其時正是三更時分，暗藍色蒼穹，繁星明滅，鉤月西隱在薄雲內，依然透出一片淡淡的光輝，灑在蕭峰二人身上，一個身形微晃，宛似曉風中一朵荷葉，背影婀娜，姿態美妙，一陣風般掠過雪地；一個雙拐交替輕點，行動如風，詭異到了極點。兩人便這樣在雪地上邊敘話邊前行，常人看來定會大呼古怪。

第六章 峨眉滅絕


兩人奔馳不停，須臾便翻過幾個山頭，行了三四十里地，蕭峰驀然停住，回首一望，道：「來得好快！峨眉派掌門，看起來並非等閒之輩。」他原先制住周芷若時，已察覺出峨眉派內功頗具神妙之處，卻沒想到她們來得如此之快。

丑姑娘一怔，向背後望去卻並無人影，凝神瞧了片刻，才見遠處一個身穿灰袍的尼姑緩步而來，正是滅絕師太，她此時比當年在蝴蝶谷所見已蒼老幾許，已然白髮蕭然。丑姑娘思及往事，渾身打了一個寒噤，低聲道：「蕭大哥，滅絕師太不是好惹的，我們還是走吧！」

蕭峰聽得她語聲發顫，知其心裡害怕，當下道：「峨眉派的掌門，法號叫做滅絕！？」接著冷笑道：「這個法號未免失了佛性，你跟在我身邊，便沒有人能傷得了你，你不必擔心。」他這番話語聲音雖不大，但卻遠遠傳出。

這時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貧尼的法號，如何失了佛性，倒要討教。」接著嘿嘿冷笑兩聲，甚是刺耳，其中不乏森然之意。滅絕師太常年潛心修習武學，清心寡慾，與各大門派交往也是甚少，偶有交涉，也是謹言慎行，從不苟言笑，頗得佛家威儀神髓，令江湖人士懾服。與敵相對時，更是辣手無情，所謂滅絕二字當之無愧。今日得聽一小輩對她的法號評頭論足，心中之怒可想而知。

兩聲冷笑兀自飄蕩在山谷之中，滅絕一行人已奔到近處，約莫有數十人，其中尼姑居多，卻也有些男弟子。原來和蕭峰交過手的丁敏君、周芷若也在其內。這時眾人都盯著蕭峰，都要瞧瞧這大言不慚，敢直斥師傅法號的狂妄之人是誰。表情也是各異，有的好奇，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則是憤怒凜然。

蕭峰回過身來，突然間雙目寒光迸射，在眾人面目上一掃而過，隨後兩道冷電似的目光便落在滅絕師太身上。峨眉派的弟子被蕭峰雙目一掃，只感他眼神凌厲如雙刀，直透胸腹，心神無不凜然。

滅絕師太冷冷盯著蕭峰，臉色肅穆莊嚴，半晌不語。

蕭峰微微一笑，道：「佛家講究，『佛渡有緣人，世人無不可渡。』若是逢人便要滅之絕之，哪裡還有一絲佛性。」滅絕師太重重哼了一聲，森然道：「佛門善渡，講究的是緣法，若是遇到邪魔歪道，便不可渡之，只能以武滅之。」

蕭峰似低歎一聲，用枴杖在雪地上寫道：「萬物一般，眾生平等。聖賢畜生，一視同仁。正邪兩道，亦幻亦真。恩怨情仇，俱是塵埃。」

只聽嗤嗤響聲不絕於耳，猶如斧刀鑿石一般，滅絕師太低頭一瞧，但見雪地上竟一字未有，心下一凜，左袖一拂，地面雪花一震，便消散不見了，只見地面上赫然便有三十二字。

滅絕師太盯著三十二個字看了半晌，見字裡間頗具禪意，知道蕭峰一來顯示神功，二來告訴自己他不願和自己敵對。但她素來護短，弟子們得罪了人，明明理虧，她也要維護到底，而且性格要強，無論敵方武功有多高強，從未怯過。當下冷聲道：「閣下與我峨眉派約戰，豈能三言兩語便罷，還是劃下道來，滅絕接著就是。」心裡微微一沉，暗想：「這少年寫的三十二字大有深意，難不成此次六大派圍攻魔教的事，已洩露不成。」

蕭峰朗笑一聲，淡淡道：「既是如此，多說無益，師太儘管動手便是。」陡然右拐一點，向前飄近丈許，蓄勢以待。

滅絕師太知道得遇強敵，當下面色凝重，手一招，門下弟子便拔出長劍遞上。滅絕師太武功精妙，尋常極少和人動手，即便動手也是自持身份，僅憑掌上功夫便可制敵，此刻持劍對敵顯是把蕭峰列為大敵。門下弟子鮮有見過她動手的，尤其周芷若曾被蕭峰制住，知其武功高深莫測，心下關切更甚，一雙美目，緊盯著場中二人。

這時只見滅絕師太長劍慢慢揚起，陡然低喝一聲，左足踏出，長劍如箭矢般向蕭峰肩頭刺來。蕭峰面色不變，看準劍路，當下左杖撐地，右杖倏出，直擊劍刃。滅絕不待劍杖相交，身隨劍轉，灰影一閃，又從右側刺出一劍，劍招所至正是蕭峰腰肋。蕭峰身子全靠左拐支撐，此招攻來，意叫蕭峰非退後避開不可。

蕭峰身形不動，右杖略一回轉，匪夷所思的便又擊向劍刃。滅絕師太面色一沉，當下運劍如風，頃刻間連出十數劍。蕭峰雖單杖立地，卻仍如淵渟嶽峙，紋絲不動，亦還了十數杖，每一式都只守不攻，但每一杖都擊向劍刃，使滅絕師太每一招都不能使全。兩人皆是虛招對虛招，劍杖從未相交。

旁觀個人看的目眩神馳，卻未瞧出其中誰勝誰負。待拆到第三十招時，猛聽得噹啷一聲，卻是滅絕師太手中的長劍被蕭峰的木杖擊中劍刃，被枴杖震斷。峨眉弟子俱吃了一驚，幾名峨眉弟子生怕師父收了內傷，忙上前到滅絕身旁照應。

丑姑娘的師父金花婆婆昔年曾敗於滅絕師太，心中對其又惱又怕，此刻見蕭峰勝了滅絕師太，心裡不禁大喜，拍手叫道：「蕭大哥，好功夫！」

蕭峰淡淡一笑，說道：「今日得見峨眉派的高深劍法，幸何如之。」語氣誠切，心底對滅絕師太的武功也是極為佩服，思及往事，只覺就算譚氏夫婦中譚婆相較，也是不遑多讓。

滅絕師太凝視著蕭峰，良久不語，此刻她已知這人的功力實是高出自己甚多，至於招式更是前所未見的上乘武功。沉吟片刻，拋掉手中長劍，沉聲道：「閣下武功高強，可敢再接貧尼一劍？！」蕭峰眉峰微攏，淡然道：「有何不敢？師太只管發招便是！」神態之間，仍是雲淡風輕。

滅絕師太一振衣襟，從背後取出一柄四尺來長的青色古劍。丑姑娘一見古劍，驚呼道：「這是倚天劍，蕭大哥你可要當心了。」蕭峰瞥了一眼古劍，見其不凡，心下隱然一凜，點了點頭道：「無妨！」他生平對敵無數，神兵利器得見不勝枚數，自然不會有何畏懼之處。

第七章 手帕奇緣

滅絕瞥了蕭峰一眼，只覺一身凜然之氣撲面而來，心下又驚又疑，驚的是他那股懾人的威勢，疑的是他不過弱冠之齡，如何來的這股睥睨天下的氣勢和一身蔑視天下的武功。此刻她只感這股凜然氣勢愈來愈強，當下不敢怠慢，喝道：「接招！」說罷運足真力，連劍帶鞘，一劍向蕭峰迎面劈來。

蕭峰只感一股勁風將自己罩住，閃電般的一個念頭從腦中閃過，「我若用木杖去封劍勢，勢必折斷。」他所料竟滅絕不謀而合，滅絕師太在出劍之前，便打了仗兵刃之利，非要挫蕭峰銳氣的打算。

心念如電閃，倚天劍已及面門，蕭峰猛然小腹一收，口中吐出一股濁氣，氣凝如劍，正好與劍尖相撞。但聽得鐺的一聲，滅絕師太持劍連退了五步。蕭峰雙杖一點，向後飄出一丈，御下這凌厲絕倫的劍勁。

周芷若、丁敏君等門下幾名弟子忙上前扶住滅絕師太，大為擔心師傅是否受傷，心下都是惴惴不安。

其時正是寒冬季節，西風呼嘯，地上積雪深有尺許，月光下倚天劍反耀著銀光。在這銀光下，一滴滴殷紅的鮮血，沿著劍尖滾落而下，觸目驚心。

峨眉派眾弟子驚怒交迸，心中駭然之極，實乃相信眼前的一幕。蕭峰僅憑一股真氣，便將滅絕師太震得虎口流血，單論弱冠之齡便有這份修為，實是曠世難逢的武林奇才。

蕭峰剛才那一手神功，本是意圖將倚天劍擊飛，卻未想到她竟視劍如命，竟不肯撒手棄劍，才至虎口迸裂。不由歎了一口氣，道：「師太劍術高深，但卻滯於兵刃了。天下武學，萬法歸宗，當應無形無相，無劍無招，若有滯外物，豈非便落了下乘。」

滅絕師太性情孤僻，終生潛心武學，此時聽得蕭峰所述的武學至理，不由得心神大震，一時竟默然不語，腦海中只一句話：「若有滯外物，豈非便落了下乘。」轉念又想：「無形無相，無劍無招，這又是何等的意境？何等神技？」不禁神馳久之。

周芷若見滅絕師太默然不語，心中擔心，輕輕喚道：「師父，你手上有傷，先讓徒兒為你包紮吧。」滅絕師太浩然長歎一聲，說道：「先前之事，就此揭過。」她素來要強，若不是心中對蕭峰大為佩服，嘴上絕不肯說出如此話語的。

蕭峰道了一聲「不敢！」說罷，突然神色一動，雙杖一點，陡地躍起，從峨眉派眾弟子頭頂飛縱而過。這一下既奇且快，眾人只感眼前一花，頭頂風聲颯然，蕭峰已在眾人身後了。眾人一片驚呼，回身一望，只見蕭峰又是一躍，直衝向一棵繁茂的大樹，身法快得驚人。

便在此時，一個黑影猛地從樹中竄出，一落地便向遠處奔去。蕭峰冷笑一聲道：「宵小之輩，跑得了嗎？」雙杖又是一點，右杖一揚，點下那人背心大穴。那人厲嘯一聲，凌空轉身，雙掌回擊。這一招瞻之在前，突發於後，心思何等狠辣。

眾人不料有如此變故，驚呼聲中，只見蕭峰身形更快，那人掌力未至，蕭峰已搶到那人身後。那人吃了一驚，未及細想如何變招，便聽得蕭峰一聲大喝：「給我下去吧！」隨即便覺後心一痛，渾身軟麻，身如騰雲駕霧一般，「碰」地一聲，重重摔倒滅絕師太面前。

一中年尼姑一步搶上，用劍一挑揭下那人面罩，瞧了一眼，並未見過，喝道：「你是何人？為何跟蹤我峨眉派？」那人敬畏地瞧了一眼已撤身而回的蕭峰，眼中閃過決然之色。蕭峰大叫一聲不好，只見那人已口吐黑血而死。

中年尼姑吃了一驚，怒道：「妖人服毒自盡，這毒藥倒是厲害得緊，發作得這麼快。」回頭向滅絕師太稟道：「師父，此人已服毒自盡。」滅絕師太向那人瞧了一眼，正色道：「看起來魔教妖人已覺察我六大派圍剿魔教的意圖，我們一路上要更加小心謹慎。」眾弟子心下一凜，齊聲道：「是。」

蕭峰剛從丑姑娘口中得知六大派，思及尋找張無忌一事，當下對滅絕師太道：「師太，在下有一事詳詢，還望告知。」滅絕師太一怔，道：「你問你的，說不說在我。」

蕭峰聽得滅絕師太口氣生硬，也不以為意，問道：「不知道武當派，現在何處？蕭某有要事，要向武當派請教。」丑姑娘聽到蕭峰問話，知道他一直將幫他尋人之事放在心上，不禁心中感激，柔情的看了他一眼，緊接著心中又是一酸，眼淚不住地在眼眶裡打轉。

滅絕師太沉吟一下，道：「武當派與峨眉派過些日子便會會合，你要找武當派，跟著便是。」一語甫畢，當先向西走去。

蕭峰聞言點了點頭，回頭只見丑姑娘淒然落淚，楚楚可憐，神色一動，右手探向懷中，便欲取出手帕遞給她擦淚。結果懷中空無一物，心想定是剛才和滅絕師太激鬥，手帕掉了。那方手帕在他重生而來的時候，便放在身上懷中，他心裡知道這手帕應是有關這具身體本人極重要的信物，便留了下來。

四下一望，便見那方手帕半折樣的掉在地上，當下右杖一引，但見那方手帕四角展開，平鋪開來，旋轉陀螺似地穩穩飛到蕭峰手中。正欲遞給丑姑娘時，只聽『啊』的一聲嬌呼，循聲一看，但見周芷若正盯著手帕，緩步走來，美眸中一片複雜之情。

蕭峰見其神色有異，眼望周芷若。這時周芷若正好抬首望向他，雙目一觸。周芷若突然滿臉緋紅，忙垂首下去，但那一剎那眼光中卻流露出了無限親近柔情。蕭峰心中一動，問道：「周姑娘，你……」話未說完，只見周芷若慢慢抬起頭來，臉上一片羞澀之意，輕聲問道：「這方手帕你一直放在懷中？」

蕭峰見她美眸一片柔情，登時便憶起阿朱也曾這般瞧著他，心裡止不住大叫：阿朱，我一刻也不曾忘記你。他思念到深處，心口如一，不禁脫喃喃道：「我心中時時刻刻都掛念著你。」說著伸手去握周芷若柔荑。

周芷若聽到『我心中時時刻刻都掛念著你』只覺恍若夢中，心頭充滿了喜悅寬慰之情，忽地手腕被他手指一碰，只感全身一震，轉身便奔開了。

第八章 布袋和尚

見眼前人轉身離開，蕭峰登時醒悟，目光隨著周芷若望去，又見她回眸一望，凝脂般的雪膚之下，隱隱透出一層胭脂之色，雙睫微垂，一股女兒羞態，嬌艷無倫，不由得胸中一蕩，隨即疑雲大起，心想：「難道這位周姑娘對『我』大有情意？」他思及至此，又想：「無論『我』到底是誰，恐怕都要辜負這位姑娘了？」不由的歎了口氣，心下歉然。

忽然只聽一聲冷哼，適才丑姑娘將剛才情景都收入眼簾，心中大為不是滋味。蕭峰看了她一眼，也不願去解釋，搖了搖頭，淡然道：「峨眉派女弟子眾多，男女有別，我們遠遠跟在後面便是。」當下在原地待峨眉派奔出里許後，才飄身跟近。

待行到天明，峨眉派尋了一片空地，眾人坐下歇息、分食乾糧。蕭峰和丑姑娘在距峨眉派休息之地十丈開外的地方停下，自顧歇息。只見周芷若緩步走來，手裡拿了幾個饅頭，分給二人。蕭峰酒癮大發，大為難當，料想峨眉派在此休息並非一時，我越澗穿谷，耽誤不了什麼。盤算已定，對丑姑娘道：「蕭某有件私事要辦，你在這裡稍候片刻。」

辨明方向，逕向西南飛奔而去。他就在蒼茫晨初，倏忽間已奔出幾十里地，陽光初現中踏進一座縣城，早市將興，攤販林立，叫賣之聲

不絕於耳，行人如過江之鯽，川流不息，他十數日來只食生肉冷血，不飲一滴美酒，當務之急就是找一家酒家，以解酒癮。


撲鼻的異香更引起他飢腸轆轆，他雙杖一點飄入一家酒店，店伙見他一身襤褸，垢須亂髮，且身有殘疾，還未近身，一股酸臭氣味已自中人欲嘔，心說：「這是哪兒跑來的叫化子？」

蕭峰剛一入店口，店夥計就雙目瞪著眼問道：「你來這幹嘛？」蕭峰自不會和這種勢利小人一般見識，淡淡道：「先拿二十斤酒來。」他向來謀定而後動，自己早晚要重涉江湖，俗話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是故在離開雪谷時便從衛壁身上順走了銀兩。


樓他話一出口，店夥計登時一呆，詫異萬分，只呆瞧著他。蕭峰說時已飄向一張空座上坐下，見店伙兀自發呆，重重哼了一聲。店夥計吃了一驚，這才轉身去打酒。

須臾，夥計將酒打來，正是好一大罈酒！蕭峰拍開壇泥，聞得酒香，自顧斟了一大碗，便一飲而盡。道了一聲『好酒』，接著一碗跟著一碗，一口氣連飲了二十大碗酒。店內過往食客，見他如此豪飲，都是不勝駭異，暗自稱奇。

蕭峰自斟自飲，絲毫不以為意，自行吃喝。正飲到半酣，忽聽街上馬蹄聲響，自西而來。聽得馬蹄聲甚急，片刻之間，便由遠及近，正好在店門外停下。蕭峰向門外望去，只見四位乘客甩蹬下馬，踏步進入店內。他們均穿白袍，袍上繡著一個紅色火焰，蕭峰心中一動，暗道：「這些應該是明教的人。」

這時廚房方向轉出一人，是個精瘦的漢子，約莫三十餘歲，一見四人，便迎了上去，拱手行了一禮，四人還了一禮。其中一名白袍客低聲道：「嚴兄弟可曾來過？」精瘦漢子眉頭一皺，搖了搖頭，低聲道：「飛鴻兄弟輕功高絕，心思縝密，應該出不了什麼大事。」那人一聽，面露愁容，沉吟片刻低聲道：「峨眉派來過了嗎？」精瘦漢子，眉峰更甚，又搖了搖頭。

他們話語聲雖輕，但卻盡數落在蕭峰耳中，他聽到『峨眉派』三字，心中一轉，不由停杯，臉上露出思量之色。正在此時，角落裡立起一個和尚，含笑走到蕭峰身側，道：「說不得，也聽不得。」蕭峰一怔，又斟了一碗酒，微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如何聽不得，還請大師指教。」

而那精瘦漢子和四名白袍客，神色疾變，先向和尚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接著伸手拔出袍下兵刃，相互使了一個眼色，當機立斷，便從不同方位一湧而上，兵刃直往蕭峰週身要害招呼，甚是狠辣。

蕭峰斜眼一睨，哈哈一笑，道：「來得好！」右掌一揚，酒罈便迎著五人過去，方至中途，他接著左掌跟出，發出劈空掌，彭的一聲響，一隻大酒罈登時化為千百塊碎片。碎瓦片極為峰利，在蕭峰凌厲之極的掌力推送下，便如千百把鋼鏢、飛刀一般，四人臉上都中了數片，滿臉都是鮮血，週身也是傷痕纍纍。

那和尚一驚，大聲道：「小兄弟，和尚向你討碗酒喝，稍後便還你。」端起酒桌上那碗酒，向口中倒去。酒一入口，只見他口一張，箭矢也似一股水柱激射向蕭峰面門。

蕭峰似有所料，右手一探，又抓過一個酒罈，手一翻，壇口對準水柱，將酒全接了下來，接著右手在壇底一托，酒水如雨般灑了出去，這一手快如電閃，和尚不及反應，只濺得衣襟淋漓，煞是狼狽。蕭峰哈哈一笑，道：「大師，酒乃一戒，喝不得。」說罷，雙杖撐地，身子從椅子上躍起，飄向店外。

他酒興盡了十分，又鬥了一場，心情十二分的大暢，心下不願和這些人糾纏，當下便欲離去。那和尚大喝一聲：「留下！」一隻碩大的布袋沖頭罩下。

蕭峰不用回頭，便知是有布袋似得裝人兵刃迎頭罩下，右杖猛地一點，身子斜地向右飄出一丈避開這一下。那和尚『咦』了一聲，大為驚奇。這和尚便是明教五散人之一的布袋和尚說不得，生平練就了一手套人絕技，出手之下鮮有能避開的。殊不料蕭峰昔年擔任丐幫幫主時，幫內便有一位以麻袋套人成名的長老，這類套人的功夫大同小異，分差不大。蕭峰對這兵刃瞭解甚詳，豈能中套。

說不得一套不中，二套跟進，蕭峰看準袋口，一掌擊出，掌力排上倒海般擊到，掌風一股腦鑽進布袋內，只見布袋登時鼓脹欲裂，只聽嘣的一聲，布袋碎裂開來，似漫天蝴蝶般飛舞在空中。

第九章 英雄俠義

說不得心中大駭，實難相信竟有人能一掌將他布袋震裂。心神未定，蕭峰又倏出一仗，將他點到在地。其餘幾人但見眼前人影一閃，蕭峰以迅捷絕倫的身法避開說不得的套人之術，以威猛絕倫的掌力震裂布袋，又以訊如閃電的手法將他制住，巍然如山嶽一般立在他們面前。這幾下出手，每一招都是分外明快，五人看得清清楚楚，但實在是勢不可擋，盡皆被這匪夷所思的武功震懾住了，一下子猶如中了定身法一般，一絲也不敢妄動。

蕭峰目望著說不得，沉聲道：「大師，這話既能說出口，便能聽得，這番道理不錯吧？！」說不得苦笑一聲，歎道：「和尚若是生非了，哎！五散人和五行旗同屬一教，卻又不得不出手，當真是嗚呼哀哉。閣下武功高強，可敢留下名頭，明教五散人自會尋你。」說罷，向那幾名白袍客使了個眼色。

四名白袍客猝然發難，閃電之間，一蓬暗器，急如芒雨激射而來。那精瘦漢子便在這一剎那，身形一展，已衝出店外。

蕭峰耳聽得破空之聲甚勁，知道是暗器打來，也不回身，木杖倒轉，隨手一捲，便將暗器盡皆擋下。這一手輕描淡寫，卻又妙到毫巔，說不得不由得大喝一聲彩，便道：「說不得能栽在你這樣的英雄手下，倒也不枉。」說罷一閉眼，只等一死。

那四名白袍客見說不得甘心就死，又對蕭峰敬畏之極，自知絕對無法抵抗，當下盤膝坐地，口中齊聲道：「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唯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只待蕭峰出手擊斃他們。

蕭峰聽得這幾句經文，字裡行間無不透露出一股大仁大勇的胸襟，不禁脫口大讚：「好！好漢子！」接著說道：「在下蕭峰，適才得罪之處，在此謝過，」說著抱拳一禮。

說不得睜開眼瞧了一眼蕭峰，疑道：「閣下武功高強，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若要想從我們口中套出話來，便是休想了。」蕭峰哈哈大笑道：「兒女情仇，江湖意氣，實乃尋常之事。蕭某無門無派，何故費那勞什子心，大師若然不信，蕭某這便告辭了。」雙杖一點，飄然而去。

眾人見蕭峰當真離去，一時大為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但心底卻暗暗佩服他光明磊落，胸襟開闊。

蕭峰原先對明教的瞭解只不過丑姑娘的隻言片語，所聽不過是心狠手辣，性格古怪而已，他江湖閱歷豐贍，識人無數，何等脾氣古怪之人沒見過，對明教之人，也並未放在心上。此時一番巧合，卻讓他有了另一番認識，凝思片刻，暗讚：「好漢子，好男兒。」心中暗定，待了那丑姑娘一事，便去這光明頂會一會明教教主。他素來愛友如命，這一次得已重生，無論是敵是友都不復存在了，心下不免鬱悶。料想那明教教主當是一位武功高強堪與自己匹配的英雄，當下便有了此決定。

他返回時，心情大暢，並未施展全力，一路上只看沿途雪景，待到峨眉派歇息之地時，已時至正午。他一回來，所有人都一齊瞧著他，丑姑娘面露慍色，冷哼了一聲。周芷若本見蕭峰突然離去，一直心亂如麻，當下見他歸來，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別過頭去。

蕭峰不理丑姑娘，忽然身形一動，一飄一閃，來到峨眉師太面前，見她盤膝打坐，拱手問道：「師太，在下有一事相詢，還望告知。」滅絕師太雙目睜開見他意態誠懇，淡淡道：「你且說來，我若能說便會告知於你。」

蕭峰沉吟一下，道：「江湖之事，無非是些門派意氣之爭，便是互有損傷，也屬尋常，但總歸乃武林一脈，正邪當不好分。不知為何六大派和明教有如此深的仇怨，非是不死不休？」

滅絕刺人心魄的目光直盯著蕭峰，見其淡然自若，厲聲道：「明人不打暗語，閣下難道要自持武功高強，要插手六大派圍剿魔教之事。少年人須當明辨是非，不可誤入歧途。」說到後來語氣漸漸轉而溫和。

蕭峰一怔，不解道：「大丈夫行事只求無愧於心，至於武林中的誰是誰非，原本便說不清楚。」滅絕師太冷聲道：「尊師何人？難道沒教過你做人之德，俠義之道？」蕭峰冷笑一聲道：「蕭某家師已故，名諱不便多提。」頓了頓，正色道：「蕭某一介莽夫，只求做事心安理得，問心無愧。」他思及往事，不禁自問，我當真便能問心無愧嗎？

無論誰都難免被人冤枉的，同樣也難免有冤枉別人的時候。一個人到了將死的時候，就會回憶起他一生中的所做所為，這種時候還能心安理得，問心無愧的人，世上並不多。

滅絕師太聽他義正言辭，眼神清澈明亮，絕無一絲作假之處，點了點頭道：「一個人若是能做到問心無愧，便就不易。但應當心念蒼生，已有用之身，做有用之事。」

蕭峰肅然起敬，道：「師太高義，蕭某佩服。適才蕭某得遇明教教眾，聽他們朗誦教義經文，其中有兩句『憐我世人，憂患實多』一付以天下蒼生為念的慷慨豪情，當得起仁義二字。」不願矜伐已強，制住說不得一行人之事自是不想說。

滅絕師太的長眉斜斜垂下，冷笑道：「魔教妖人，妖言惑眾，豈可相信，難道他們暗中跟蹤的宵小行徑，你不知嗎？」蕭峰一怔，心想：「一個門派人數眾多，自然良莠不齊，難免少不了為非作歹之人，心狠手辣之輩。」沉吟片刻道：「敢問師太，明教教主是何許人物？」

滅絕師太森然道：「魔教的大魔頭已失蹤當年，現在的魔頭楊逍乃是原來的教中副使。」蕭峰點了點頭，心中尋思：「蛇無頭不行，看起來明教教主失蹤，明教內部自然便會四分五裂，便是有所大義，也未必有人為之；故而只顧門派之間的意氣之爭了，這中間的是非曲直，必然糾纏不清。」當下朗聲道：「蕭某正要會一會明教，若是遇見大奸巨惡之輩，定讓他絕無生還。」一雙眼眸凜然生威，語氣中大有天下雖大，捨我其誰的氣勢。

有些人天生便有一股氣。一股俠氣，一股血氣，一股傲氣。

就因為這個江湖上還有些人有這麼樣一股氣，所以正義才能擊敗邪惡，江湖才能永遠存在。

第十章 峨眉劍術

蕭峰這一番話說得甚狂，但他言語大義凜然，說話時聲若洪鐘，震耳神醒，眾人無不凜然，雖瞧他滿臉鬍鬚，直似野人，但一雙眼眸極具神采，一時間都覺得他凝氣挺立，極具威嚴。周芷若聽他和師父高談闊論，見識不凡，心下怦然一動，暗讚：「他本就是英雄好男兒！」回思起他和師父的比武，心中不自禁的隱隱得意，臉上露出嬌艷喜色。

其時丑姑娘便在一旁聽著，見周芷若面露喜色，雙頰緋紅，雙目中光彩明亮，待蕭峰過來，便問：「我瞧那位周姑娘很是喜歡你？」蕭峰神色不變，瞧了一眼周芷若，沉聲道：「以後這種話你不要提，莫辱了他人名節。天上地下蕭某心裡就只有一個阿朱。」丑姑娘哼了一聲，去不相信，但見蕭峰眉頭緊鎖，也不敢多言。

須臾，峨眉派收拾行李，又開始趕路，向西急行，直趕了三天，看來圍剿魔教迫在眉睫。一眾男女弟子不論趕路休息，若不是非說話不可，否則誰都一言不發，似乎都是啞巴一般。

此刻正是夜靜似水之時，偶有幾頭蒼鷹發出刺鳴，劃破這寂靜的夜空，增添了幾分淒涼之意。月華籠罩大地，遠山近郊卻蒙上了白色披紗，霧裡看景，帶有一種神秘的美態。寒冬季節，西域晚風寒意襲人，吹起地面的塵沙，卷颶半空，又落在地面沙沙作響。

蕭峰望著蒼茫混沌的天空，出了一會神，倚著一棵大樹便自睡去。待得醒來，天已大亮。周芷若緩步走來，雙手捧著一襲長衫，見蕭峰目光望來，陡然面紅過耳，走近前來，低聲道：「你的腿傷好了嗎？」蕭峰聽她溫柔軟語，其中關懷之意殊甚，說道：「多謝姑娘關心，已然痊癒了。」周芷若打量了他一眼，柔聲道：「這裡有件男子的衣衫，也不知道是否合適，似你這般人物，本不該穿的這般襤褸。」說罷，將長衫遞過。

蕭峰見她聲如蚊納，但嬌甜無比，沁人心胸，她說的話，本就難讓人拒絕，伸手便接了長衫，道：「多謝姑娘了。」他眼望著長衫，想起阿朱也曾為他縫補衣衫的光景，心中感激，說道：「姑娘如此待蕭峰，實在是當不起。」周芷若淺淺一笑，道：「一件衣衫而已，有什麼當不起。你俠義胸懷，才是了不起。」說罷，又取出一柄小刀，低聲道：「留這麼長的鬍鬚幹嘛？！」將小刀遞給他，轉身回去。

蕭峰望著小刀出了一會神，轉頭望向周芷若苗條的身影，心想：「似她這般俊雅的姑娘，萬不可為蕭某誤了終身，須當說明白。」丑姑娘譏刺道：「俏姑娘看上醜八怪了，人家待你這麼好，你還不洗臉刮鬚，我倒要瞧瞧你這個醜八怪本是個什麼模樣。」

蕭峰聽得丑姑娘譏諷也不以為意，心下也好奇自己現在是個模樣，當下用雪塊擦乾淨臉，用刀抵住臉龐，慢慢將鬍鬚剔去了。他將鬍鬚刮淨，將刀面對著自己，在陽光的反耀下，蕭峰清楚的看到一張與自己毫不相同的面容，英俊秀逸，年輕異常，既沒有自己粗獷豪邁之氣，也沒有不怒自威之態，臉上不禁露出古怪的神情。

丑姑娘見蕭峰露出本來面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禁怔住了，呆呆的望著他。蕭峰瞧著自己的面貌，彆扭的心情，心道：「這人倒是生了一副好面容，但少了些陽剛之氣，哪裡像我蕭峰。」不由苦笑一聲。回頭望去，見丑姑娘呆呆望著自己，只覺有些不好意思，當下乾咳了一聲。

丑姑娘回過身來，情不自禁地笑道：「想不到醜八怪竟是一個翩翩美少年。嘖嘖，怪不得了，原來峨眉派的周姑娘早都識得你了。」瞧了半晌，忽地歎了一口氣，蕭峰知道她是自憐面貌難看，但不知如何勸慰。當下道：「我去尋些吃食！」說罷長身站起，但眼望四處盡皆沙漠，想打兩隻野味卻是不得。

忽然嗖的一聲，一物自遠處飛至，插入地下仍顫晃不止，峨眉派眾人霍地站起，一見是柄小旗，一面大書「明」字，一面繡有紅色火焰，滅絕師太大喝道：「是魔教的妖人來了嗎？我滅絕正要去尋你們，來得正好。」說罷一揮手。門下弟子，唰地一聲，拔出長劍，列陣以待。周圍立時現出十幾人來，一人喝道：「滅絕老尼老聽著，我們五行旗今日是找這姓蕭的小子報仇雪恨，不是要尋貴派的晦氣，光明頂之上自會讓你們峨眉來了去不得。」滅絕師太冷笑一聲，怒道：「魔教妖人，見而誅之。滅絕見一個殺一個，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

蕭峰掃了一眼，道：「滅絕師太，這些人既然是來找蕭某的，師太只管在一旁掠陣便是，不必插手。」滅絕師太森然道：「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誅之。」說罷，又是一揮手，一名中年弟子走上前來，正是靜玄師太。她長劍一揚大叫道：「一個也不可放過！」率領十數名弟子頓時挺劍上前。

那十幾人不再言語，呼嘯一聲，齊舞刀劍而上。鐺的一聲，一名教眾的彎刀被靜玄師太長劍震飛，一名峨眉弟子順勢長劍遞出，反手一撩，將一顆頭顱挑上半空，劍鋒回處，又架開了攻向自己的兩劍一刀。蕭峰一瞥之間，心道：「這兩名師太浸淫於合擊之法，委實精妙無比。」但見兩劍呼呼生風，又將三名教眾圍得風雨不透。這十幾名教眾雖也是厚土旗的好手。卻怎及得上二位峨眉師太功力之深，是以一上來便損折一人，被劍風逼退回去。這十幾人相視一顧，人人臉上面顯悍戾之色，復一擁而上。靜玄師太喝道：「收！」但見兩柄劍一前一後，劍鋒成孤形合擊，登時斬斷兩隻持劍的手。蕭峰看出妙處，大喝一聲彩。

這兩招乃是峨眉派劍法的絕招，源自桃花島絕技『玉漏催銀箭』一招。此招劍鋒成弧，旁敲側擊，去勢似乎不急，但劍尖籠罩之處極廣，除非武功更高，內功更深的對手以兵刃硬接硬架，否則極難閃避，更何況兩人合擊，威力豈止倍增。

靜玄師太又喝道：「破！」劍風颯然，迅疾無倫，一路劍法源源展開，如長江大河，布下一道堅不可破的劍網，厚土旗幾名教眾拚死冒進，立時被斬得臂折腿斷，倒拋出去，慘叫之聲大作，腳下的沙地已被鮮血染紅。兩個回合下來，厚土旗教眾已損折一半，餘者退開幾尺，一時不敢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