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同人] 蕭峰倚天遊 作者：了夢之 ( 連載中 )

第二十一章 真武七截

蕭峰雖不知十年前舊事情由，但心想絕非是什麼善事，他飲水思源，心道：「不妨便替少林出這個頭。」當下仰天一笑，大喝道：「你們五個只管佈陣便是，蕭某破陣便是！」氣凝掌心，真氣鼓蕩而出，衣袍登時無風自起，衣袂振振，渾不以身受武當五俠圍攻為意。

武當五俠何等眼辣！？見其威勢，便知此人必是身經百戰之輩，心中大為奇怪，不由向他瞧了一眼，待和他凜然凌厲的眼神的目光一對，心頭不由一凜，宋遠橋暗暗稱奇：「好一個英氣逼人的少年！」轉而便起了惜才之念，心道：「今日武當五俠本就以多欺少，有損武當派清譽，卻是不可不為。待會擺出『真武七截陣』當必勝這少年，但只須制服這少年便是。」當下朗聲道：「我武當派和蕭少俠，素無間隙，今日只須分了勝負便可，切不可傷殘性命。」他這話其實是對武當四俠，武當四俠知他心意，心下便起了不可全力而施的念頭。

蕭峰大聲道：「哪裡來這麼多廢話？要打便痛快些，你們再不動手，蕭某可要動手了。」作勢欲起。宋遠橋眉頭微皺，氣運丹田，大聲道：「結『真武七截陣』！」武當四俠，齊聲應諾，但見五人身形一晃，分別佔了五個方位，一人擺出一套武功的姿勢，於蕭峰成合圍之勢。

武當弟子見得武當五俠要使出『真武七截陣』都是大聲鼓噪起來，胸口一片熱血沸騰，他們雖是武當派的精英弟子，但能見得武當五俠出手也是寥寥幾回，此刻能窺得武當絕學，難免不能自已，大有興奮之意。

蕭峰一瞥眼間，便看出五人雖姿勢各異，但卻包含了厲害的後手，再看步法，更是暗含極厲害的陣法，心道：「武當五俠聯手結陣，果然大比尋常。」但他素來豪勇，此刻能一會武當絕學，不由熱血上湧，長嘯一聲，道：「先吃一掌！」他此刻雖心情激盪，卻凝神分析了局勢，瞧出莫聲谷功力最弱，當下呼的一掌擊出，直奔莫聲谷。

蕭峰這一掌端得是厲害，力道雄渾已極，宛若一股氣牆向莫聲谷湧去，料想他難以抵抗必然後退，這陣法便算破了一半。豈料莫聲谷身影急閃，步法變幻無常，陣法頓變，只見俞蓮舟、張松溪二人已閃身過來，兩人各處一掌，同時接了蕭峰這一掌，掌風激盪，塵沙飛揚，化成一團濃霧，將俞張二俠裹住。

蕭峰一怔，不虞他二人竟能接下他的掌力，當即凝運內力，又要一掌擊出。接著心頭一凜，回轉臂彎，斜斜劈出一掌。只聽『嗤』的一聲輕響，似有劍尖從衣衫劃過，但見蕭峰腰間衣袍上穿了個拇指般大小的小孔。宋、殷、莫的三招凌厲之極的劍招，竟給他輕描淡寫的化解開去，劍尖皆是滑身而過。

宋遠橋等都是大吃一驚，心道：「怪不得這少年如此狂妄，他確實是有真材實料，內功深厚，除師尊外只怕當世無人能及了。」殊不知宋遠橋固然吃驚，蕭峰心頭亦是一凜，駭異無比，他只料剛才那一掌，能將背後三劍震斷。豈料非但沒震斷長劍，衣袍反而穿了一個口，他心念如電，暗道：「武當七俠名震天下，固然不假，但我剛才和俞二俠對了一掌，功力不過和青翼蝠王不相伯仲而已，如何這真武七截陣一擺，人人功力憑空便多了如此威能？」

陡然間又見殷梨亭一劍襲來，劍光如電，蕭峰右手探出，快如電閃，便要夾住長劍，折斷劍刃。哪知劍到中途，劍尖微顫，竟然彎了過去，斜刺他右肩。蕭峰肩頭一沉，左掌倏出，欲一掌拍開來人，不料錚的一聲輕響，那劍反彈過來，直刺向他的左手手腕。蕭峰吃了一驚，變掌為指，屈指在劍尖上一彈。殷梨亭長劍被他手指一彈，只感虎口一震，長劍欲飛，心下大駭。

蕭峰臨敵經驗何等豐富，見殷梨亭肋下空門大顯，一拳便擊了過去。這時俞蓮舟和張松溪又搶了過來分別出招抵擋。蕭峰拳掌呼呼，一味猛攻，雖是頗佔上風，卻一時無法攻破俞張二俠的守勢。又兼還得閃避其餘三人的劍招，待過了二十餘招，便拼了個不遑多讓。

雙方此刻都是各具戒心，彼此都是把平生所學施展出來，但見五道清影不停竄動將蕭峰罩住，盤旋飛舞，看得眾武當弟子眼花撩&亂。

蕭峰內功深厚，已臻化境，全力施為，拳掌擊出，呼呼風響，如怒濤洶湧，勢不可擋，卻似千斤壓頂，饒是武當五俠身在『真武七截陣』中，也感到有點透不過氣來！

但見五人身形一動，陣勢又變，宋遠橋、殷梨亭、莫聲谷劍法一變，把武當的上乘劍術發揮得淋漓盡致，當真是矯若游龍，翩如驚鴻，似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又忽而在左，變而在右，恰似十餘名高手同時出招攻來，雖然劍尖一碰上的掌風就給盪開，但迫得蕭峰身法遲緩，陣勢越縮越小，眼見已佔得上風，再過得數十招，蕭峰身手展不開，自然便要落敗了。

蕭峰呼的一拳擊出，將俞張二俠擊退，陡然間眼前一亮，卻劍光耀眼所至，猶似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灑落下來一般，霎然間方圓數丈之內，都是冷森森的劍氣，武當弟子站得甚遠，見得這等威勢，都不禁吃了一驚，不知不覺又退後數步。

蕭峰面色一沉，心道：「這次可是小覷天下英雄了！」當下大喝一聲，猶似半空響了個霹靂，接著使了一招『見龍在田』，雙掌齊出，勁力吞吐，竟在劍光當中乘隙反撲而去，將三人逼退。

蕭峰順勢一引，將劍勁一帶，合著一招『突如其來』，凌空拍出，掌力疾吐，便如有一道無形的兵刃，擊向俞張二俠。只聽得轟的一聲，俞張二人身形連晃，斜退數步，而蕭峰的衣袖也在劍風疾刺之下，化成了只只蝴蝶。

蕭峰雖於兩招『降龍十八掌』將武當五俠逼退，但心中卻是雪亮，知道再鬥下去，也不過多支撐半個時辰而已，更何況自己是替少林出頭，言明在先，此刻卻用了丐幫的『降龍十八掌』已然輸了，他素來磊落，當下一揮手，抱拳道：「武當五俠武功果然神妙之至，佩服！佩服！」

【真武七截陣描述的或許不當，但這門功夫我極是嚮往，只怪金庸為何其描寫出來，實乃大憾！】

第二十二章 無忌死了？

其時，日頭漸斜，旁觀的武當弟子一直沉醉在精心動魄的打鬥中，一時目眩神馳一時目瞪口呆，聽得蕭峰之言，方如夢初醒！

經過剛才一戰，武當五俠先前的小覷之心，暗想原還有留手之念，不禁暗道一聲「慚愧！」心中更是知道倘若再拚將下去勢必兩敗俱傷，己方五人實無法佔得上風。宋遠橋微微一笑，說道：「不敢！我們兄弟五人只不過丈了陣法之利而已，倘若蕭少俠繼續用『降龍十八掌』於我們對敵，我們未必能抵擋得住。」

蕭峰淡淡一笑，道：「宋大俠不必自謙，大家先前說好是了結十年前的少林和武當的一場恩怨，蕭某用了別的武功，已然輸了，情願認負。」拱手行了一禮，以示己敗。

宋遠橋拱手還了一禮，對蕭峰的胸襟磊落、不爭虛名大為心折，當下道：「宋某對蕭少俠的武功，佩服之至！還望以此大好身手，多行俠義，為天下蒼生造福。」蕭峰拱手道：「宋大俠之言，蕭某銘記於心。」轉而道：「蕭某此行志在探聽張無忌的下落，乃是為了讓六大派與明教罷手，也還請宋大俠念在武林安危，示之在下。」

宋遠橋略一躊躇，道：「依你說來，六大派圍剿魔教乃是大有隱情？」蕭峰道：「不錯！六大派和明教數十年的恩怨，大都只因謝遜而起，但這中間大有曲折。」宋遠橋尚未答話，俞蓮舟上前道：「大師哥，五弟曾對我言道謝遜其實並非怙惡不悛之輩，他在江湖上為惡，實是生平一件大慘事逼成的，料想這件事應該和成昆大有關係。」宋遠橋點了點頭，道：「蕭少俠言中『曲折』二字所指，可是謝遜生平的那件『大慘事』？」蕭峰道：「正是，謝遜不惜血染江湖，也要引成昆出來，這當中必有深仇大恨。江湖上的事奇詭百出，人所難料，不能單憑傳聞之言，又不查明原因，便貿然定人之罪。這事蕭峰總會查個水落石出的。」他由己度人，只道謝遜突然發狂，無辜殺戮，必然受人陷害，飽受深冤。

宋遠橋沉吟片刻，道：「謝遜雙手沾滿鮮血，牽連廣大，卻是事實，縱是我武當派不插手，其餘五派也未必肯善罷甘休。」蕭峰朗聲一笑，道：「這個不勞宋大俠費心，謝遜既下落不明，那六大派圍剿明教，便須得按照江湖規矩來,難道憑蕭某手段，便不能讓六大派和明教罷手?」

宋遠橋凝神瞧了蕭峰片刻，似這般氣魄的少年，實屬罕見，歎了口氣，道：「蕭少俠武功深湛，單打獨鬥，想來其餘五派也沒能有勝的過你，但單是你一人又怎能敵得過源源不斷的高手？少俠並非魔教中人，何以如此？」

蕭峰洒然一笑道：「義之所在，便可當為。」這時莫聲谷站出來大聲道：「蕭少俠高義，我莫聲谷佩服，適才出言無狀，還請見諒。」說罷一揖到地。

蕭峰一怔，心道：「這個漢子竟如此豪爽！」當下還了一禮，笑道：「我們是不打不相識，蕭某日後要和你比比酒量。」莫聲谷哈哈一笑，道：「好！」

武當四俠見莫聲谷一如既往的直爽，都不禁莞爾，心裡又是欣慰又是自豪。

宋遠橋微微一笑道：「少俠原自是為了化解六大派和魔教之間的恩怨，才來打聽我無忌侄兒的下落，實乃大仁大義，我們兄弟只道你是為了探聽『屠龍刀』的下落，因此惹出這些誤會，好生慚愧。」

蕭峰哈哈一笑，道：「這也只怪蕭峰性子愚魯，不善言辭。」宋遠橋知道他不願矜伐己德，心中暗讚，繼而神色黯然，道：「蕭少俠，非是宋某……不便……」突然停住不說，定神半晌，長歎一口氣，才道：「六弟，還是你把無忌的下落，詳說給蕭少俠吧。」殷梨亭見得大師哥如此，登時眼眶紅了，說道：「不瞞少俠，我奉家師之命，也曾到蝴蝶谷去探視過，但胡青牛夫婦為人所害，無忌不知去向，後來多方打聽，音訊全無，唉，哪知……哪知……」說到這裡眼淚便掉了下來。

蕭峰一驚，心中隱隱擔心：「莫非張無忌已經死了？」只聽殷梨亭又道：「前幾日我遇到朱武連環莊的武莊主武烈，得知無忌已於五年多之前，失足摔入萬丈深谷之中，屍骨無存。唉，我和他爹爹情逾手足，哪知皇天不佑善人，竟連僅有的這點骨血都難以保留。」說完神情一片慘然。

蕭峰登時腦中一片空白，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想：「張無忌死了，那金毛獅王便再也尋不到了。這一切的曲折原委，便在再弄不清楚了。」心頭只覺一陣遺憾，霎時間，空落落的。

宋遠橋見蕭峰一時開口，向他瞧了一眼，只見他臉上神色奇怪，似是不甘，又似懊悔，更多的竟是憐憫，好似覺得不能為謝遜查出真相，平息這場風波而無可奈何之極。當下勸慰道：「萬事不可勉強，少俠既不是魔教中人，原也不必插手進來。」

蕭峰抬頭望著天際，猛地想起嚴姓漢子死前的那句話，說道：「宋大俠，六大派和明教與朝廷是否有仇怨？」宋遠橋一怔，只覺大為奇怪，雖不明其意，但仍昂然道：「蒙古朝廷暴政，民不聊生，置百姓水深火熱之中，驅除韃虜，還我漢人河山，乃我輩武學之人的本分，這是民族大義，絕非仇怨。」頓了頓，道：「魔教中人雖行事詭秘，多行不義，胡作非為，但素來和蒙古朝廷為敵，以推翻朝廷為己任。」

蕭峰點了點頭，心道：「這天下竟被已被蒙古人所佔，卻不知蒙古人是何等民族，聽宋大俠的語氣，朝廷是大失民心。」思及往事，歎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自古不變啊。」宋遠橋等人見他臉上悲憫之色更甚，都是大為疑惑。

只見蕭峰陡然間精神一振，說道：「宋大俠，六大派圍剿明教，是否受人挑唆，蕭某此刻又多了幾分眉目，光明頂上蕭某必會揪出那始作俑者。」接著拱手道：「諸位！蕭某還有要事去辦，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武當五俠見他轉眼間便神采奕奕，又聽他言語毅然決斷，心頭不由大是佩服他的俠義胸襟，宋遠橋當下聲道：「但願少俠能將這仇怨是非一一排解。」其餘四俠，皆一一上來與蕭峰別過。莫聲谷更是言道，一定要和蕭峰比比酒量，讓蕭峰且記此事。

蕭峰一揮手，邁開大步離去。

第二十三章 安排妥當

斜陽裡，蕭峰已自趕回和峨眉派分手之地，他尋了一處山丘，雙目環望，遙遙望見在西五十里外有一處山陰峽道，忖道：「那應該是去『一線峽』的必經之地了。」心念甫動，已順山坡衝下，暗循足痕徑去，越過一道小嶺，來至峽道內，冽冽的涼風襲來，夾雜著濃重的血腥之氣，蕭峰眉頭一皺，又向前眺望地勢，心道：「明教五行旗要阻攔六大派，定要暗地裡設伏，前後數里地之內，灌木叢生最密，當屬前方西南側的山坳之中。想來前面定發生過一場極慘烈的廝殺。」

當下奔行上前，來到該山坳中。蕭峰眉頭一皺，暗道：「蕭某還是來晚一步！」只見落日餘暉中，滿地的殘肢斷骸，百餘具屍體橫攤於地，其中有峨眉派的、五行旗的還有些別派的，當真是觸目驚心，蕭峰只感心頭一陣悲涼。

緩步避開屍體，沿著山道又向前行了幾步，抬頭向山頂處一望，眼前雲樹掠逝，山徑崎嶇，蕭峰驀地感到一陣煩躁，才離開了一天時間，六大派和五行旗就已交鋒，實在逆心之極，更甚的是自己現在還未查出那挑唆之人。

他本是個提得起、放得下的好漢，一時悲涼感觸，過得一會，便撇在一旁，心中又想道：「前面道路險峻，關隘之處更多，此處便已如此慘烈，其他亦可想見了，我須趕快追上六大派，先致力化解爭鬥才是。」心下悚然，便又向山頂上奔去。

他步履極快，片刻之間，便奔上了三十里地，上得一處山嶺，但見左右山巖峭拔，中路盤旋崎嶇，地下又是具具橫屍。蕭峰心中一凜，腳步更快，不知不覺入得已遠離荒野之地，進入連綿山谷之中，沿途只見崗戀綿密，林萌蔽天，他不知光明頂在何處，只朝山勢高峻處飛竄。

蕭峰這一陣快奔又是行出百餘里，已是夜籠大地之時，朔風勁厲，落葉旋舞，四周黑黝黝的，路徑難辨，舉步難艱，他料想六大派也未必會夜間趕路，又覺口感舌燥，當下停步，遂四下去尋水源，不多時尋到一處泉水，雙手連掬了三捧水，方才解渴。

就在這時，一聲慘嗥傳來，淒厲心驚，蕭峰心頭一凜，身形一晃已鑽入樹林中，轉而心念一動，身子騰空，踩樹端枝梢飛行，頓飯工夫，已到密林深處，只見一處灌木中躺著一個漢子委頓於地，不知生死。

蕭峰勁貫足尖，穩穩的停在樹枝，四下張望，月光下見得一行行足印向西南方行去，他盯著足印瞧了片刻，沉吟片刻，飛身落在漢子身旁，眼內遍視漢子傷處，詳察之下，只見他面色暗青，似是中了極陰寒的內勁，伸手一摸他手腕，但覺觸手處冰冷，宛似摸到一塊寒冰一般。蕭峰心道：「陰毒直入五臟六腑，傷這漢子的人，論內勁陰寒還在韋蝠王之上。」一時似陷入思量之中。

驀地林中忽撲出一條極快的身影，迅如鬼魅，跟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襲向蕭峰後心。

蕭峰早在來人甫動之際，已自警覺，雙足一振，嗖地斜飛一丈開外落下。落下之際，耳畔只聽噗的一聲，回首一望，只見那漢子上身凹了進去，週身萎葉衰草卷游半空，瀰漫飛揚，顯然來人掌力雄勁無倫。

枝影下，立著一個長髮披肩的頭陀，身材魁偉，滿面橫七豎八的都是刀疤，本來相貌已全不可辨，昏暗中更是陰森可怖，令人一見心中慄然。蕭峰凝神瞧著此人，耳旁聽得十餘名高手走近，心下不憂反喜。佯怒喝道：「魔教妖人，納命來。」以指代劍，一招峨眉派的『輕羅小扇』使出。

那人喉嚨似模糊一笑，一言不發，欺身而近，只見他左手自虎爪變成鷹爪，右手卻自龍爪變成虎爪，一攻左肩，一取右腹，出手狠辣之至。蕭峰見來勢兇猛，面色大變，左手拈了個劍訣，如電光般游到了對手身後，腳步未定，劍招先至，一指戳下來人肩頭。

便在這時，蕭峰砰的一聲，摔倒在地。只見蕭峰身後站著一個身穿斗篷，身形消瘦的人，一雙冷目閃爍地望著蕭峰。頭陀瞥了一眼，陡然面色猙獰，恨恨地用手比劃了幾下。

那人輕輕一笑，道：「苦大師不必生氣，向這樣的小角色，誰出手料理都是一樣。」

話聲一落，忽聞林內起了一聲嬌笑，頭陀神色疾變，反身雙肩急振，穿空斜飛，撲入林內，身法輕靈無比，又詭異非常。須臾，只見林中緩緩走出一行人，頭陀也身在其中。當先走出來的是一位貴公子，只聽他言道：「成師父不愧是少林寺的高僧，果然好功夫。」聲音清脆瀝瀝，竟是一位少女所發。

成師父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才道：「老僧慚愧，讓郡主見笑了。」郡主輕輕一笑，道：「成師父不必自謙，不知成師父是否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成師父道：「回稟郡主，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再過兩日，六大派就會攻至光明頂。」他語氣雖淡，但眼底卻掠過一絲喜色。

郡主嬌聲道：「好！成師父果然不愧運籌帷幄，智謀過人，明教得已覆滅，實乃大功一件，本郡主到時一定會論功行賞。」成師父忙道：「不敢！為郡主和王爺效勞，老僧不敢居功。」郡主點了點頭，又道：「成師父，天鷹教可到光明頂了？」成師父道：「回稟郡主，白眉鷹王已率領天鷹教趕往光明頂，依教程估量，兩日內必到。」郡主笑道：「籌劃已久，就只等兩日後的一戰了。」成師父道：「五大門派已經在一線峽回合，明日我少林派一到，就展開進攻。哦！老僧還得趕回少林派回稟，就先告辭了。」

郡主笑容展露，如一朵盛開玫瑰般，嬌聲道：「既是如此，成師父就先去吧。」成師父施了一禮，身法一展，飄然而去。郡主盯著成師父離去的方向，面色漸漸罩上一層寒霜，道：「我們也該去安排安排，剩下的事了。」說罷緩步向山下走去，身後數人齊聲道：「是郡主！」緊隨其後而去

第二十四章 十全心思

霎時間，人散林靜，只餘朔風呼嘯，嗚咽不絕！

蕭峰驀地睜開雙眼，眼中一片凝重之色，心中卻是暗喜，方至此刻，許多橫在心頭的疑難都已釋然。待一運功，突然間只覺背心「神道穴」一寒，渾身打了激靈，一股寒冰般的冷氣從「神道穴」疾向上行，霎時之間自身柱、陶道、大椎、風府，遊遍了全身督脈諸穴。一驚之下，忙運起真氣相抗驅寒，忖道：「好陰毒的指法！若非我事先收斂真氣，守住丹田一股熱氣，恐怕此刻已然身死。」其實，以蕭峰的內功造詣，若不是故意收斂真氣，就算有敵偷襲，有九陽神功護體，也不至於任這陰寒指力侵體，此時他為查出幕後挑唆之人，只好假死一次了。

過不多時，蕭峰內息愈轉愈快，體內陰毒片刻便驅除乾淨，但他此刻心中頗為奇怪，尋思：「雖然我體內是一股純陽的真氣，但這股寒氣，也絕非這般便容易就祛除了。」原來張無忌在十歲那一年身中「玄冥神掌」陰毒，直至十七歲上方才去淨，七年之間，日日夜夜均在與體內寒毒相抗，運氣御寒已和呼吸、眨眼一般，不須意念，自然而成。是此蕭峰剛才雖裝假死，但體內陽氣卻自行驅除寒氣，這才在片刻之間，便將寒氣驅除了。

這個念頭在蕭峰腦中只是一閃而過，當務之急，是要跟蹤那位『郡主』口中的成師父，他收攝心神，望了望山下，又望了望山上，目光中閃過一絲決斷，心道：「這些人實是工於心計，要玩弄天下武林人士於鼓掌之上，蕭某若是不將你們陰謀揭破，便是枉成英雄。」轉而思之：「這成師父莫不就是成昆？首惡終於現身了，無論如何決不能讓他逃掉。」身形一振而起，展開輕身功夫，無聲無息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剎那間，掠處數十丈遠，消失在夜幕之中。

蕭峰原先盯著足印細察，一是為了判斷來人的武功強弱，二是做了不打草驚蛇，暗自追蹤的打算。此刻他便尋著地上兩道淡淡的淺痕，於山蔭小路上御風而行，其時天上疏星朗朗，地面雖昏暗，但在蕭峰眼裡不啻於白晝。

深夜，朔風漸厲，浸人肌骨。崑崙山腰處，一個身影跳躍飛縱而上，步法鬼魅飄風，似不費力的跨出就是六七尺遠近，片刻之後，在他所經之地，又一個身影飛掠而過，奔行之速更甚。

蕭峰沿著『成師父』所留下的足痕飛奔追趕，他發覺『成師父』不是取徑正路，而是竄林越澗，此地已是明教心腹之地，一路上卻看不見一具屍體，他不禁暗想：「這個『成師父』到底要前往何處？」不由得大增戒心，足下不停，逕直前掠。

疾馳了約莫兩個時辰，天色已明，週遭景物清晰異常，蕭峰已身處山腹之中，但見他身影晃動，轉過一處山拗，來至一叢灌木籐林旁，印跡便已消失。蕭峰察視四周，了然無異，心中卻是雪亮，當下躡足步入林後，驀然一個石窟展現面前，窟內漆黑一片。

蕭峰在洞口停步，凝了凝神，暗自警惕，便步入甬道內，沿著這條甬道走了十數丈，他只覺漸漸向右走去，轉了個拐角，伸手處是一片石壁。他又袖袍裹住雙掌，在這片山石上下左右都仔細摸了一遍，這片山石，完整得竟沒有裂隙。

蕭峰沉吟半晌，便即瞭然，雙掌伏在石壁上，正欲運勁。只聽「轟隆」一聲響，石壁微微一晃，蕭峰吃了一驚，向後飄出一丈，站立甬道正中，橫掌於胸，謹防石壁後的人逃出。

卻見那石壁一晃之後，便在不動了，只聽石壁後穿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冷冷的道：「好小子！你果然沒死！」聲音十分的清晰明白，和相對而談絕無分別。蕭峰暗自佩服：「這人內力果然不凡！」暗定一出手便是雷霆一擊，數招之內擒下此人。當下氣凝掌緣喝道：「你便是成昆！」

石壁後那聲音冷冷道：「我剛才一記『幻陰指』點在你身上，隱隱覺得一股灼熱之氣反衝，當時便有疑慮，只是聽你呼吸全無，才一時不查，哎！當真是百密一疏！」他素來城府極深，但覺一時不妥，便如芒在背，正欲回去探查，不料蕭峰竟已跟來，心中又是懊悔又是詫異。

蕭峰聽得他不否認，冷笑一聲道：「成昆你當真是好事多磨啊？！」成昆微覺詫異，輕『咦』了一聲，道：「看起來你小子知道的不少！」蕭峰淡淡道：「成昆，那謝遜濫殺無辜，這一切罪愆都是因你而起吧。」成昆陰測測一笑，道：「小子，你不必詐我！」蕭峰冷笑一聲，道：「此間恐怕容不得你不說吧！」

成昆長笑一聲，緩緩說道：「好小子！單憑你這份膽識，也是江湖中翹楚。可惜了！難得糊塗，何必徒自逞強呢？」蕭峰道：「你興風作浪，和朝廷密謀要將武林人士一舉殲滅，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你，蕭某豈能容你荼毒武林。」成昆大喝一聲：「好！且看你又多少能耐！」只見猛地向外一動，露出一掌寬的縫隙來。漆黑只見一點亮光飛來，蕭峰一怔，不及細想，一掌拍出，只聽轟的一聲，甬道中如炸開一個巨雷，一股熱氣襲來。蕭峰心頭打了個突，腦中閃電般閃過一個念頭『火藥』，不虞有此，忙向後縱退數步，驀感胸腹火熱，低頭一看，衣衫已然焦黑，所幸九陽神功護體，未傷到皮肉，但心頭寒意更甚，暗道：「這惡人竟狠辣至斯。」

四下一掃，只見煙霧瀰漫，什麼也看不清楚。驀地心念一動，身子無聲無息騰起，雙掌發出一股極為強韌的吸力將石壁牢牢黏住，一時竟如同壁虎一般。

過了半晌，又見石壁後扔出一包火藥，接著又是轟隆一聲巨響，蕭峰早有所料，所附之地離那石壁已有數丈之遠，雖熱浪襲人，但卻無損於身。

待見甬道內中煙霧淡了些，石壁緩緩向前，只見成昆一閃而出，身形才現，右手便連劈出兩記劈空掌力，左掌使一招「回風掃落葉」，護住週身要害。

第二十五章 窟內有人

成昆又凝神在甬道內瞧了瞧，心下起疑：「這小子武功高強，剛才的炸藥未必便能要了他的性命，為何卻不見蹤影？就算不死，也必然受了重傷，決不能讓這小子逃了，若不殺他，必壞我大計。」當下便欲追出甬道。忽覺頭頂一陣疾風罩下，心中一驚，喝道：「好小子！你……你……」忙側身避開，定神抬頭一望，只見蕭峰從湧動頂壁上捷逾飛鳥般撲了下來，落在自己身前。

蕭峰此刻也是心下暗驚，他剛才那一式擒拿手，乃是少林的龍爪手，講究法度謹嚴，沉穩老辣，在他手上使來向來無往不利，沒想到成昆竟一閃便避開了，一念未完，成昆已身形激射撲出，夾著銳厲指風抓向自己左右雙肋。

蕭峰不驚反喜，只要成昆與我相鬥，料想他逃不出我的手心，當下喝道：「成昆，納命來吧！」身形微側，反手拿手腕脈門，跟著手肘撞出，後發先至，攻向他胸口。成昆二十餘年前便是絕頂高手，近二十年又再習得少林絕學，又見蕭峰用的是少林龍爪手，正中其下懷，心中一喜，當下也使出龍爪手，滿擬一招之間便能擒下蕭峰，萬萬料想不到蕭峰對龍爪手更是熟悉，只一招之間便即反守為攻。

鬥了幾個回合，成昆見蕭峰招數精妙，都是生平從所未見，便知對方武功高的出奇，心頭大駭，暗暗忖思脫身之策。見蕭峰又是一拳擊向右肩，忙飄身閃開，蕭峰第二招已接踵而至，中間竟無絲毫空隙。堪堪又鬥了數招，蕭峰喝道：「認命吧！」

成昆眼前一花，只覺蕭峰招式愈來愈快，靈動之極，驀地裡又聽蕭峰喝道：「給我躺下！」只覺腰間「脊中穴」、腹部「商曲穴」同時一痛，已被點中穴道，手足麻軟，再也動彈不得。

蕭峰冷哼一聲，斜睨了他一眼。成昆被冷電似的目光一掃，心中打了個寒噤。

蕭峰冷笑一聲，道：「成昆，隨蕭某光明頂走一趟吧，把你所作的罪惡，在天下英雄面前全部交待清楚。」成昆先是一驚，強自運氣，但穴道封閉，絲毫也動彈不了，忙道：「少俠且慢，我和閣下素無仇怨，若能手下容情，我當以天大的好處相報。」

蕭峰冷冷道：「你也太小看蕭某了，就算是金山銀山我也不放在眼裡。你還是實話實說的好，省的多吃苦頭。」霍地指出如風，點在成昆三處穴道上。

成昆見狀不禁驚疑駭詫，他本點穴名手，目睹蕭峰出手奇快，一閃即回，但覺所點均是無名穴道，並非人身要害，無法理解。只過了一會，便覺經脈中熱氣如焚，只是苦於不能運氣鎮壓，一時身如火焚，四肢百骸不由自主的顫抖不已。正是蕭峰將三股九陽真氣注入他體內，在各處經脈穴道中衝突盤旋所至。

蕭峰微微一笑，道：「成昆這般痛楚如何？」

成昆目泛詫異之色，略一沉吟，強忍痛楚，哈哈大笑起來。蕭峰冷喝道：「你死到臨頭，還有什麼好笑的？」成昆呵呵笑道：「你一切不過都是猜測之言，沒有謝遜來證實真假，六大派不會相信的，這一場大戰仍不可避免。」

蕭峰道：「你倘若不說，我便在此地將你擊斃，免留無窮後患。」便在這時只聽甬道深處傳來鐵煉曳地的叮噹之聲，雖是極輕，但落在蕭峰耳中，卻是十分清晰。蕭峰暗自警惕，心想：「莫非此人還有同夥？」向成昆問道：「這洞內還有何人？」成昆眼內驚疑之色一閃而逝，冷笑道：「小子，你想憑這幾分手段逼迫我吐出實情，便枉費心機了。」接著惶急的大聲呼叫示警。

「快……」只喊出一聲，便被蕭峰點住啞穴，剩下的話登時難以發出了，只好恨恨的盯著蕭峰，接著渾身發顫起來。蕭峰性子沉穩，心中雖懷疑洞內之人和成昆乃是一夥，臉上卻不動聲色，心想：「打蛇不死，必是後患無窮。」更何況他好奇心起，要看看這密道的究竟，說不定這密道和成昆的陰謀大有關係。

只聽甬道內深處又傳來鐵煉響聲，當下不再猶豫，一手提起成昆，閃身進入石壁後。過了石壁，前面又是長長的一道甬道，蕭峰緩緩前行，只覺那甬道中都是斜坡，越走越上。約莫走了五十丈，只覺耳旁又徐徐風聲，回首一望，忽見身後竟分了幾道岔路。細一凝神，發現岔路共有七條之多，心道：「這密道設計的如此巧妙詭秘，只怕其餘六條之中含有機括」但聽前面叮噹聲又響，而且響個不絕，已在五十丈開外，蕭峰心中一動，邁開大步，沿著甬道向前奔去。

又在甬道中曲曲折折奔出五十餘丈，便到了盡頭，卻沒有看見發出聲響之人。蕭峰發覺成昆已不再顫抖，側目一望，見他雙眼緊閉，心想：「此人怕是痛暈過去了。」當下將他放下，雙手一探，但覺前面是凹凹凸凸的石壁，沒一處縫隙，在凹凸處用力推擊，卻是紋絲不動。凝神細聽，那鐵鏈之聲便在後面。

蕭峰略一思量，猛提一口氣，運勁雙臂，在石壁右邊全力一推，石壁竟猛地移後一尺。石壁立時傳來『啊』的一聲嬌呼。便是這一瞬間，蕭峰右手一伸，一翻一帶，已抓住敵人手腕，但覺肌膚滑膩，鼻中跟著又聞到一陣香氣，直到聽得這聲嬌呼，方始知道敵人乃是一個少女。

那少女嬌叱道：「快放開我？！」蕭峰聽她聲音，不過十五六歲，但他非憐香惜玉之人，更何況此刻身處如此詭秘之地，絕不能婆婆媽媽，右手一搭，按在她肩頭上，內勁貫進，那少女全身酸麻，已然不能動彈。蕭峰凝神瞧她面貌，更是吃了一驚，但見她右目小、左目大，鼻子和嘴角也都扭曲，形狀極是怕人，不禁心生詭異之感，喝道：「說！你什麼人？和成昆什麼關係？」

突然之間，只聽背後風聲颯然，有利器襲來，左手回臂疾伸，扣住偷襲之人的手腕。蕭峰大吃一驚，暗道：「甬道內還有高手？」待要飛足後蹬，卻被偷襲之人搶先在腿上戳了一指，右腿一酸，直欲跌倒。蕭峰又驚又怒，左手內勁一吐，登時將來人手腕折斷。

第二十六章 心狠手辣

蕭峰縱橫江湖十餘年，一生不知經歷過多少生死險境，即使這一下變起倉促，心中卻不慌亂，折斷敵人手腕之後，左手用勁，向外一甩，要將來人甩到一丈之外，先行脫卻身後敵人控制再說。尚未轉過身來，突然空中『嗤』的一聲急響，一枚暗器從一丈外飛來，正是來人被甩出後所發。

蕭峰右腿中了一指，身形不穩，難以閃避，只得反指一彈，將暗器彈飛。便在此時，只感右腿一陣劇痛，跟著整條腿都酸麻難當，不禁右膝一軟，左手忙扶住石壁，才至沒有跪倒。那面容可怖的少女被蕭峰順勢一拉，又是『啊』的一聲嬌呼。

蕭峰抬頭一瞥，只見成昆哼了一聲，奇道：「了不起！了不起！小子，你腿上中了我一記『幻陰指』，又中了淬有劇毒的銀針，竟然仍能夠站立，似你這等神功，當真世所罕見。」他一面說，一面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蕭峰右腿痙攣發顫，面色陰沉，忽然見成昆站起，詫異之極，心中只想：「他是如何衝開穴道的？」他以重手點了成昆腰腹兩處大穴，便是內勁再強的人亦難以衝開穴道，怎麼他竟爾突然解穴，又得已偷襲成功？成昆看出他心中所想，不慌不忙的接好自己手腕，瞥了一眼蕭峰，哈哈一笑，道：「真是天意啊，天意讓我得已報得大仇！」頓了頓突然自言自語起來：「師妹是你嗎？是你嗎？一定是師妹你的在天之靈保佑我，才讓我的穴道不解自開。你放心吧師妹，我一定會為你報仇，將明教一舉摧毀，然後再來陪你，你等我師妹。」說起這段往事之時，聲音竟然甚是淒涼。

原來成昆是空見神僧的關門弟子，曾習得『少林九陽功』，『少林九陽功』乃當年無色禪師聽覺遠背誦九陽真經後記得若干片段後演之而成，雖和原本的九陽神功相較，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但兩門內功威力有大小，本質卻是一樣。恰好剛才蕭峰在成昆身上注入了三股九陽真氣，這三股九陽真氣如同細線一般遊遍他全身經脈，雖是週身火熱，卻激發出成昆體內原本少林九陽功的真氣，兩股真氣水乳&交融，化解了蕭峰的內勁，穴道竟不解自開。這中間的道理，蕭峰固然茫無所知，成昆也是不知，只道是師妹亡靈所助。

蕭峰聽他說到『明教』二字，咬牙切齒，滿腔毒怨的語調，又想他剛才所言的語氣，不禁脫口問道：「你到底和明教有何深仇大恨？」成昆正緬懷自己的情人，被蕭峰這麼一打斷，登時惱怒之極，森然道：「小子，你去問閻王爺吧，我要讓你死不瞑目。」

蕭峰霍地站起身來，道：「蕭某一介莽夫，本死不足惜，只要能手刃你這惡賊，便死亦瞑目。」他在右腿傳來劇痛之時便已知中毒，立即運起內功，將毒氣都迫到足尖，教它暫時之間不能發作。緩了這麼一會，已足可站立。

成昆心中雖微微一凜，神色寒意更甚，冷冷道：「小子，我是非取你性命不可！」話聲未落，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大不尋常，右手一揚，五指虛抓，一掌劈出，正是少林寺的『須彌掌』。蕭峰雖然右腿受傷中毒，但仍是神威凜凜，凝神提氣，左手也是一招劈空掌擊出。只聽得砰的一聲，兩股掌力一交竟是不分上下。蕭峰此刻運功逼毒，真氣難免不純，這時每發一掌均須消耗極大內力。

成昆顯然也深知此點，一味的強攻，拳掌甚勁，蕭峰右手制著那醜臉少女，左手揮拳拆格，雖看似凶險，卻無戰敗之虞。他一面出招，一面思索擒下成昆的計策。暗定：「我只守不攻，減少內力消耗，只待將體內毒素逼出，便可反敗為勝。」

酣鬥良久，成昆登即瞭然蕭峰心中想法，心中一動，左手虛晃一招，右手突然抓向那醜臉少女。這一抓無聲無息，快捷無倫，待得蕭峰驚覺，五指已觸到那少女面頰。少女嚇得，尖叫一聲。

那少女被蕭峰制住，如何能閃避得了。蕭峰額頭登時沁出冷汗，在這一瞬間，他已明白自己又上了成昆一個大當，他在洞外裝出惶急出生示警的神情，顯是要引自己進入密道，實乃緩兵之計，借此時間衝開穴道，當真是老奸巨猾。他心頭大恨，又怎忍心牽連這無辜少女的性命，右手向後一拉少女，立即左足飛出，逕踢那人胸口。

成昆嘿嘿一聲冷笑，反手一鉤，肘錘打向蕭峰右腿環跳穴，招式狠辣之極。蕭峰只須縮腿一讓，成昆左手就挖去了那少女的一對眼珠。當即抬指虛點，他料敵奇準，這麼一揚，剛好拂中成昆手掌『勞宮穴』，便在此時，環跳穴上一麻，立足不定，右腿跪倒。

噗的一聲，右肩劇痛，已中了成昆一記手刀。蕭峰情急之下，反掌將少女推出一丈開外。成昆森然道：「去死吧！」縱身一躍，一掌向少女臉上拍去。蕭峰罵道：「卑鄙小人！」心知這少女擋不了這一掌，非當場斃命不可，忍痛縱起，一掌迎出。成昆陡地身形一變，全力發出一記『幻陰指』點向蕭峰肩頭。

蕭峰早知他心狠異常，手腕一轉，掌風斜斜劈出，只聽啪的一響，正中成昆肩頭，便在同時，蕭峰也被成昆戳了一指。兩人都是忍住痛，一聲不發，向後各退一步，同時坐倒在地。

蕭峰這一掌勁力轉換巧妙，讓人防不勝防，乃是極高明運勁之法，殊不下於『擒龍功』這等奇功，但也是逼出全身勁力，當下失了護體真氣，幻陰指的陰毒侵入，受傷著實不輕。他盤膝而坐，以九陽真氣在體內轉了三轉，嘔出兩口瘀血，才稍去胸口閉塞之氣，只聽有人柔聲說道：「這位大哥，你的傷很重嗎？」正是那少女所發。

蕭峰睜眼望去，只見她滿臉都是擔憂神色。

第二十八章 乾坤挪移

蕭峰見小昭臉蛋兒羞得與薔薇紅一般，雙眸似羞似喜，含有萬般柔情，心頭陡然一驚，一個極不好念頭閃過腦際，忙收攝心神，閉住了眼不敢再看，試著坐起身子，好擺脫小昭的身子。

他雖閉住了眼，但鼻中聞到的儘是蕩人心魄少女的芬香，耳中聽到儘是對方的一顆心在怦怦跳動，忍不住睜開眼來，只見小昭仍是含羞欲語的神態。

蕭峰瞧了一眼，便立即閉眼，再也不看，突然幾滴熱淚落在臉上，忙睜目一瞧，只見小昭清麗秀美的臉龐，流下兩行晶瑩的淚珠，眼眸中大有幽怨之意，更是悚然，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只覺心頭惶恐，情急之下，便要坐起，可是渾身實在一絲力氣都無，只是頭顱向上揚了揚。哪知此刻小昭正欲在他耳旁說上一句話，臉便貼了過來。兩人這麼一湊，蕭峰正好在她左頰上碰了一下。

蕭峰登時吃了一驚，待要分辯此舉並非自己輕薄，卻見小昭忽地站起，背轉過身子，已羞得面紅過耳。蕭峰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說，轉念便想：「我無心之失，又何須解釋，反顯得心虛了。」

小昭此時心頭思潮起伏，雖覺蕭峰剛才如此無禮，實在是大大的不該，但心中殊無惱怒怨怪之意，反而滿心柔情蜜意，對蕭峰大生依戀之情，於制服成昆一事，她竟已拋到腦後。

蕭峰雖一時無措，有點神不守舍，但這時身處危地，片刻便收攝心神，警覺到還有一位勁敵，忙出聲道：「小昭，先得制住成昆，咱們二人才能脫身。」小昭心中正迷迷糊糊，恍若夢中，忽聽他出聲，不由得楞了楞，問道：「蕭大哥，怎麼了？」蕭峰道：「咱們現在還身處危境，成昆此人大奸大惡，只好由你趁他不能動彈，先制服他了，雖非我所願，但此刻卻也無法了。」

小昭聽得『咱們』二字卻已心花怒放，嬌笑道：「蕭大哥你不必為難，他全身動彈不得，你若傷他，自不是大丈夫所為，可是我是小女子，只好暗中偷襲了，這可全然和蕭大哥你無關了。」蕭峰知她心意，心中暗自感激。

成昆剛才和蕭峰對過一指之後，全身功勁散盡，再加肩頭重傷，此刻躺在地上也不過漸漸將丹田之氣打通，尚自不能動彈，耳聽鐵鏈之聲欲進，心思急轉，忽生一念，急道：「小昭姑娘，我知道你入秘道所為何來，你過來制住我，我必死無疑，世上便再也沒有人知道那個秘密了。」

小昭心頭一驚，但臉上仍是若無其事，腳步不停。成昆心急如焚，耳聽小昭離自己只有數尺之遙，當下出聲叫道：「乾坤大挪移神功！」小昭一怔，便即止步。

蕭峰聽到二人對話，又見小昭止步不前，一動念間，已然明白，『乾坤大挪移』必是一門絕世神功，小昭潛入秘道，所圖也是這『乾坤大挪移』，他知成昆的手段又已奏效，小昭為了得到神功，必不肯輕易再加害成昆。當下冷笑一聲，一言不發，強力坐起，倚在石壁上，凝神靜氣，暗自吐納，希望先成昆一步恢復功力。

小昭回頭望了一眼蕭峰，見蕭峰雙目睜也不睜一下，心頭立時說不出的難受，眼淚跟著便滴了出來，潸然顫聲道：「蕭大哥，你……不相信……我嗎？這惡人要害你性命，我怎能容他。」

蕭峰聽她語氣悲痛之極，卻斬釘截鐵，心中一呆，睜眼見她神色委屈之極，立時知道自己心疑小昭，傷了她的心，心下歉然，說道：「我此刻心神不定，錯怪你了，你莫往心裡去。」

小昭聽蕭峰不怪她，立時破涕為笑，道：「我就怕蕭大哥你不再理我。」隨即收起笑容，目光中大有複雜之色，似取捨難斷，身子一轉，伸足在成昆後心『神道穴』上一踢，成昆長歎一聲，身子緩緩向後倒去。小昭扭過頭對蕭峰微微一笑，又接著出手，點了成昆兩處大穴。

蕭峰見小昭出招詭異，手法奇特，渾不似中原武功，心下微微一奇，心想：「小昭的身份必不簡單，待事後我再細問。」

小昭制住成昆之後，走到蕭峰身邊，展眉一笑，道：「蕭大哥，我知道小姐藏有一瓶靈丹妙藥，我這就給你取了。」蕭峰微微一笑，道：「我所中乃是陰寒內勁，藥物未必能抵禦，我再過數個時辰，便可恢復功力，你不必費心了。」

小昭笑道：「蕭大哥，你不必擔心我安危，我自有辦法。」臉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蕭峰淡淡一笑，心想：「這小姑娘神秘的很，我何須費心。」小昭道：「蕭大哥你稍等片刻，我取了藥再來陪你。」說罷，快步繞過石壁離去。

蕭峰聽著鐵鏈叮噹響聲漸漸遠去，忖道：「此刻六大派恐怕已經展開進攻，情勢必定凶險萬分，若是能早一步恢復功力，便可早一步控制局勢，小昭的取來藥如能有用，那是再好也沒有了。」當即屏思凝神，緩緩引起真氣，調理內傷。

過了片刻，耳聽得鐵鏈拽地之聲，由遠及近，響個不絕，心道：「這小姑娘來得倒快。」只聽小昭急促道：「蕭大哥，藥取來了，你服下看是否管用？」蕭峰睜眼一看，見小昭手中遞過一個藥瓶，耳聽得她呼吸有些急促，料想她必定經過一番爭鬥。

蕭峰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憐惜之色，道：「小昭，辛苦你了。」小昭盈盈一笑，接著伸了伸舌頭，道：「這下可真的把小姐得罪了，以後只能做蕭大哥的小丫鬟了。」蕭峰向她微微一笑，意思說：「你不必擔心，我自會為你講情。」取過藥瓶，倒出兩顆藥丸服下。

小昭見他微笑回應，心頭莫名一陣歡喜。

蕭峰服藥之後，臉上不久便現出紅暈，額頭間冒出絲絲熱氣，他只感真氣激盪，心中大喜，立時鼓動體內這股純陽真氣，治療重傷，漸漸入於返虛空明的境界。小昭便坐在一旁，全身關注的關切著他。

星移斗轉，其時已到三更，洞中不分天日，良久良久，小昭雖見蕭峰面色漸漸轉紅，心中仍是忐忑不安，頗感心悸。又過了片刻，只見蕭峰吐出一口淤血，內傷盡去，一躍而起。

小昭喜形於色，柔聲道：「蕭大哥，你的傷復原了嗎？」蕭峰微微一笑，深深吸了口氣，體內真氣流轉，精神為之一振，笑道：「小昭，事不宜遲，六大派恐怕已經和明教開戰了，我須居間化解武林中這場兇殺。」

第二十九章 死因為何？

小昭秀眉微蹙道：「蕭大哥，你當真非去不可嗎？」蕭峰心想小昭年紀尚稚，遇見這場武林廝殺必然害怕，便輕描淡寫的道：「也沒什麼大事，只不過是成昆和朝廷設計的一場好戲，唱戲的便是六大派和明教，大家各演各的戲，各唱各的角，只不過卻要分個高低而已。只可歎這些武林高手，演了這一場戲，竟不自知罷了。」說道後兩句話不禁悵然。

小昭咯咯一笑，道：「蕭大哥，我見老爺天天為了這場戲而愁眉不展，現在聽了蕭大哥的高見，當真為他不值啊。原來蕭大哥是去看戲，如果戲唱的不好，自然要掀桌子砸茶杯，讓他們唱不成了。小昭也要跟著蕭大哥去看戲。」

蕭峰哈哈一笑，道：「不錯，蕭大哥正是要帶你去看一齣好戲，只不過咱們卻是去搗亂的，讓看戲的人看不成，好叫朝廷的人從此不敢小覷天下武學之士。」小昭喜得跳將起來，拍手道：「好！就這麼辦，蕭大哥既然領頭，那麼小昭自然也要跟著蕭大哥出點微薄之力。」蕭峰笑道：「你個小丫頭，只管看戲便是了，就算是掀桌子你也未必有力氣。」小昭微微一笑，咬了咬嘴唇，垂首不語。

蕭峰從她的眼色之中，察覺到她心中的擔心和焦慮，心下感激：「我和她不過初識，她卻一直為我擔心，想來是因我救她一命吧。」便道：「小昭，你不必為我擔心，罪魁禍首成昆被伏，只須讓他將自己的罪行，公之於世便可，這場糾紛自然便解。」

小昭道：「若是能這般好化解，老爺何須茶飯不思。」蕭峰一鄂，忖道：「這小姑娘還挺有見識的。」只聽小昭又道：「我想六大派和明教仇怨糾纏已久，而且這次的武林好手眾多，你孤身前去，這……這是實在是萬分凶險啊。」

蕭峰如何不知此行兇險，聽小昭這麼一說，不禁躊躇，怔了一怔，才道：「我本想逼迫成昆道出挑撥明教和六大派爭端的原委，盼六大派人能明白是非，放棄圍剿明教的意圖。但成昆這惡賊寧死不說，非要見得明教覆滅不可。大家到時弄僵了，我只好以武服人了。」

小昭微笑道：「蕭大哥，我雖沒有辦法阻止這場爭鬥，卻能讓蕭大哥習得一門絕學，到時真要打起來的話，也可讓蕭大哥多幾分勝面。」蕭峰問道：「是乾坤大挪移？！」

小昭低頭道：「嗯，乾坤大挪移是明教武功的無上心法，蕭大哥你內力深厚，習成後武功大進，那麼什麼六大派、明教的高手，我瞧也不用放在心上了。」蕭峰淡淡道：「就算是絕世神功，又豈是一時半刻便能學會的，更何況成昆能出入這秘道，說不定早讓他拿去了。」他心中雖對這門功夫有些好奇，心裡卻並不太過注重。

小昭低頭道：「成昆定然沒拿去，一定還在這秘道當中。」蕭峰心念一動：「她原本便是來找尋『乾坤大挪移』的，她說沒拿去，恐怕當真沒拿去把。」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小昭微笑道：「蕭大哥，咱們尋了這心法來，你練成這神功，正好以此神功為明教解除這場劫難。」蕭峰淡淡道：「我這番奔走，是為了無數武林人士的性命，實無半點私心在內，若因此而去學明教武功，豈非有居功之嫌，這武功不學也罷。」這幾句話說得正氣凜然。

小昭暗暗佩服，心中一動，道：「蕭大哥，你所行乃是俠義之事，只要能事有所成，又何須拘泥這些小節。」蕭峰一怔，凝視著小昭，心道：「她小小年紀，竟有這番見識。」小昭臉上一紅，側頭避開蕭峰的目光低頭道：「我想你是為明教出力，學了明教的神功，也是順利成章嘛，沒有什麼不好。」

蕭峰點了點頭，心念一轉：「是否能習得『乾坤大挪移』倒不打緊，成昆入此秘道必然有所陰謀，我不妨查探一番。」當下道：「那咱們便瞧瞧這秘道。」小昭一喜，當先向前行去。蕭峰左手一提成昆身子，道：「我行在前面！」搶上一步，先小昭行去。兩人一前一後行了五十丈後來到七條岔路口。

蕭峰扭頭道：「小昭，前面道路凶險難卜，你在此等候，我去探個虛實。」小昭急道：「咱們有難同當，怕什麼？」蕭峰點了點頭道：「好！」從最左一條岔道走了下去。這條岔道忽高忽低，地下極是難行，蕭峰聽得身後鐵鏈拽地聲響而不絕，便回頭道：「小昭，你多加小心。」小昭心頭一喜，伸出右手便牽住了他的右手，笑道：「那蕭大哥牽住我好了。」

蕭峰右手被她握住，但覺她小手滑膩嬌嫩，不禁微微發窘，若要掙脫，似乎顯得無禮，側首瞧了她一眼，見她喜形於色，並無半分羞澀，於是微微一笑，牽著她順著甬道不住左轉，走著螺旋形向下，那甬道越來越窄，到後來僅容一人，便似一口深井，蕭峰定神四下掃了掃，見面前漆黑一片，伸手探了探，空無一物，道：「前面太窄了，我一個人過去看看。」

小昭道：「我身邊有火折子，只是沒蠟燭火把，生怕一點便完。」蕭峰道：「不可點火，我疑心此地有火藥。」他先前險些喪命於火藥之下，料想成昆要毀掉光明頂，應該埋藏了不少火藥，故此不敢點火。順著甬道只走了幾十步，便已到了盡頭。四下一摸索，摸到一個木桶，用手指戳了一個小孔，耳聽得沙漏之聲，鼻中嗅到硝黃味，心道：「果然埋有炸藥。」

蕭峰回身沿斜坡上去，對小昭道：「前面沒路，都埋的是炸藥我們回轉吧。」小昭點了點頭，依言向回走去。兩人又逐一試路，第二條甬道仍是一路向下，約莫走了七八十丈，到了盡頭是一扇石門，蕭峰勁貫右掌，運勁推開石門，裡邊是一間石室。蕭峰走了幾步，突然腳踢中了什麼東西，探手一摸似是人骨，心頭登時一驚，連忙鬆手。

小昭見蕭峰手抖了一下，忙道：「蕭大哥，是什麼東西？」蕭峰沉聲道：「好像是人骨。」小昭一驚，忙挨到蕭峰身邊。

蕭峰心念一動，登時想起滅絕師太說明教教主失蹤之事，又思及成昆能夠出入秘道，當下左手提起成昆，在他耳鼻兩處穴道一按，成昆痛吟一聲，緩緩醒轉過來。蕭峰厲聲問道：「成昆這裡有兩具骸骨，是什麼人的？可是明教教主的？」

成昆聞言立時雙目圓睜，臉色驚惶已極，顫聲道：「這是什麼地方？」蕭峰登時心中雪亮，乘機道：「我聽說人若是死不瞑目，總是陰魂不散，若是見了仇人，定然要化作厲鬼來纏上他。」說完將成昆扔到骸骨前面，接著厲聲道：「明教教主可是你害死的！」

第三十章 同穴而眠

成昆怔怔瞪著眼前的兩具骸骨，黑暗中白骨森森，臉上滿是恐懼之色，叫道：「陽頂天，你搶我至愛，我恨你入骨，要你萬劫不復，定要覆滅你魔教！」轉而又柔聲道：「師妹，你為什麼不跟我遠走高飛？陽頂天說他娶到你的人，卻娶到不到你的心。你可知道我卻是得到你的心，而得不到你的人。」

成昆說著兩句話時，時而癲狂，時而幽怨，在蕭峰和小昭於這黑暗的秘道中聽來，似有一股涼氣從背脊心直透下去，小昭不由得慄然而懼，挨著蕭峰渾身發抖，顫聲道：「蕭大哥，你別問他了，我害怕。」

蕭峰卻知成昆重傷之後，此刻心神震盪，神志不清，正是逼問他吐出一切原委的良機。單手提起他脖頸，讓其面對著骷髏頭，厲聲道：「說！你是如何害死陽頂天的？」成昆兩眼對著骷髏漆黑的眼窟，似乎想起極可怕的事情，嚇得魂不附體，嗷的一聲驚叫，接著大叫：「你走火入魔，死有餘辜，休來找我！陽頂天，離我遠點，離我遠點！」聲音淒厲可怖已極。

蕭峰心想：「他此刻心力交瘁，正好逼問。」連問道：「陽頂天是怎麼死的？你又是如何籌劃覆滅明教的？」成昆驚怖無已，喃喃了幾句，突然慘叫一聲，一動不動了。

蕭峰心頭一凜，「要是嚇死他，可就糟糕了！」忙將他翻身過來，只見成昆睜大了雙目，面色慘白，忙一探他鼻息，已然氣絕。小昭戰戰兢兢的顫聲道：「蕭大哥，他死了麼？」蕭峰點了點頭，眉頭緊蹙，心想：「成昆一死，從此真相深埋，我空口無憑，如何是好？」正自沉吟，小昭拉了拉蕭峰，道：「蕭大哥，這惡人罪有應得，死不足惜。咱們看看這裡有什麼，說不定能發現陽頂天死因的線索。」

蕭峰歎了口氣，心想人死不能復生，一切隨機應變吧，只盼這秘道中能留有些線索。說道：「也只能如此了，你打開火折子，咱們四下瞧瞧。」小昭取出火刀，火石，火絨，打燃了火，蕭峰拿過火折子，高高舉著，瑩瑩火光之下，只見兩具骷髏躺在地下，身上衣服大都腐爛，但依稀能夠辯出是一男一女，男的手中拿著快羊皮卷，女的手中匕首插入胸膛之中，顯然如成昆所說，是殉情而死。

蕭峰心道：「這定是陽頂天夫婦了！」小昭湊近，喃喃道：「陽教主夫婦雖生時同床異夢，死後卻同穴而眠，至少比成昆一生以復仇為志，痛苦的活在世上，要幸福的多。」

蕭峰聽到『同穴而眠』四字，忍不住熱淚盈眶。他緩緩走到陽頂天骷髏前，見已化成枯骨的手旁攤著一張羊皮。蕭峰拾起一看，只見一面有毛，一面光滑，並無異狀。只聽小昭喜道：「蕭大哥，這便是明教武功的無上心法。」說著伸出左手食指，在陽夫人胸前的匕首上割破一條小小口子，將鮮血塗在羊皮之上，慢慢便顯現了字跡，第一行是「明教聖火心法：乾坤大挪移」十一個字。

蕭峰卻沒有任何欣喜，看著陽頂天夫婦的骸骨，怔怔出了會神，驀地吁出一口氣：「死者為大，小昭咱們先葬了他們罷。」小昭見蕭峰神情悲憫，收斂喜色，低低應了是。小昭望了望四下，道：「蕭大哥，這密室當中並無沙土如何掩埋他們二人。」

蕭峰道：「是我考慮不周了，待咱們出去後，告之明教中人，由他們安排吧。」閉目定了定神，忽地小昭『咦』了一聲，道：「蕭大哥，這裡有一封信。」說著遞過。蕭峰單手一抄接過。

只見封皮霉爛不堪，依稀能辯得『夫人親啟』四字，蕭峰心道：「看起來是陽頂天留下的遺書，只不過陽夫人未及拆閱便已自殺。」但見火漆完好，沉吟片刻，將火折子遞給小昭，便拆開信封，抽出一幅極薄的白綾來。

小昭接過火折子，湊近照明，只見綾上寫道：「夫人妝次：夫人自歸陽門，日夕鬱鬱。余粗鄙寡德，無足為歡，……」蕭峰細細讀來，心中漸漸思緒起伏，思慮有頃，心道：「陽夫人激動之下殉情，卻是誤了明教的大事，致使明教中人為教主之位，四分五裂，驅除胡虜，行善去惡，持正除奸，普惠世人的教義不得人知，枉自引起了這場無謂的爭端。」不由長歎一聲。

小昭掃過書信，點了點頭，道：「以陽教主的遺命看來，明教的宗旨是極好的。各大門派和明教為難，倒是不該了。」蕭峰搖了搖頭，緩緩道：「江湖武林，門戶各立。各人明白自己本已不易，又何談明白他人呢。」

小昭一雙明淨的眼睛凝望著他，輕聲道：「既是宿怨難解，蕭大哥也不必太過憂愁了。我唱個小曲兒給你聽，好不好？」蕭峰正直心情沉重之時，實不願聽什麼小曲，但一瞥眼間，見小昭滿眼笑意，心想：「這小姑娘對我一片好心，我何必拂逆。」微笑道：「你唱吧，我從來沒聽什麼過曲子，聽不懂你可不別怪蕭大哥。」

小昭並肩坐下，曼聲唱道：「世情推物理，人生貴適意，想人間造物搬興廢。吉藏凶，凶藏吉。富貴哪能長富貴？日勇侵，月滿雲蝕。地下東南，天高西北，天下尚無完體。展入愁眉，休爭閒氣。今日容顏，老於昨日。古往今來，盡須如此，管他賢的愚的，貧的和富的。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歲光陰，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一曲唱吧，蕭峰耳畔仍飄蕩著小昭低徊宛轉的歌聲，細細品味著歌詞之意，不覺想起自己前生的際遇，實覺人生在世，苦多樂少，總不過『吉藏凶，凶藏吉』六字而已。

小昭見蕭峰悲不自勝，低聲道：「蕭大哥，都怪我定然是唱的不好，惹你不開心了。」蕭峰道：「不，你唱得很好，我只是想起自己的事而已，你繼續唱吧，我從沒聽過這般好聽的曲子。」

小昭心頭歡喜，揚頭笑道：「既然蕭大哥喜歡聽，我再唱一段，這段曲子才配的上蕭大哥。」繼續唱道：「詩情放，劍氣豪，英雄不把窮通較。江中斬蛟，雲間射鵰，塞外揮刀。他得志，笑閒人；他失志，閒人笑！」悠閒的曲聲之中，又充滿著豪邁之氣，蕭峰想著「英雄不把窮通較。」這一句，滿腹煩憂，不禁為之一消，長笑一聲，長身站起，朗聲道：「情勢既然逼到此處，不得不爾，小昭，咱們這便去一會天下英豪。」

第三十一章 奉誰號令

其時，天剛破曉，六大派人眾已在『一線峽』聚齊，少林、武當、峨眉、崑崙、崆峒、華山及各派交好的武林豪俠皆以齊集。

甚至於海沙幫、巫江幫、神拳門、巨鯨幫等亦到崑崙山下，中原武林可謂是一傾而空，齊集崑崙山，準備與明教作最後一戰。

少林掌門方丈，空聞大師迎著旭日，遙遙望著光明頂，口宣一聲佛號，緊接著一道暮雨晨鐘的聲浪劃破長空，在群豪滿場飄揚起來朗聲道：「諸位，老衲空聞，秉天下同道之公決，為維護武林公義，決議圍剿魔教，此時天下豪傑皆會之於此，良辰不待，我等此刻便去掃除蒙垢，造福武林。」他發號完施令，又宣一聲佛號。

滅絕師太踏上一步，朗聲道：「貧尼就等大師這一聲號令了，不滅盡魔教，掃平大光明頂，貧尼誓不罷休。」一振衣袂，當先率領峨眉派弟子逕取光明頂。

日暉灑瀉下來，似有點灰白，但卻映紅了每個人臉龐。山風偶爾吹來幾片枯葉，沙沙音響應和著眾人的心跳聲，天地間已隱隱有肅殺之氣。

眾人浩浩蕩蕩，婉蜒如流，滔滔不絕的逕取光明頂，實為武林空前絕後的盛況。

六大派行出二十餘里許，遂與來阻的五行旗相遇，五行旗各列陣法，旗陣互變，連環進擊，彼此呼應，各各悍不畏死，拚死抵抗。但六大派人數不少，幾派咬住一旗廝殺，少林寺的一百零八個羅漢大陣更顯神威，將銳金旗殺得七零八落，不成陣勢，勢如破竹的直向光明頂衝去。

雙方激戰良久，五行旗情勢極其不利，死傷無數，烈火旗一人叫道：「五行旗的諸位兄弟速退，烈火旗斷後。」其餘四旗旗號一變，應命向光明頂退卻。烈火旗狠下心來，縱火焚身，直往六大派眾人身上猛衝，各各急欲棄生死而赴大義，一時間眾人便似築起一道火牆，群雄不虞他們如此泯不畏死，被燒傷不少，略緩進攻，無法追敵。

待烈火旗眾人焚軀而死，地上已遍是燒焦的屍體。群雄經此一番惡戰，才真正領略到魔教可畏之處，皆又驚又怒，但卻更激發了英雄血性，無不義憤填膺，齊喝道：「誅滅魔教，掃平光明頂。」

群雄沿著魔蹤跟進，一路上交鋒不斷，雙方各有殺傷，但六大派氣勢如虹，眼看便要衝上光明頂了，六派圍剿魔教的豪舉便即大功告成。

又行了數里，卻再也見不到魔教之人前來想阻，只聽宋遠橋沉吟道：「何以不見魔教的高手前來，難道在光明頂另有埋伏？」滅絕師太冷笑道：「妖魔小丑，來了也是送死。若是齊聚光明頂，正好一舉殲之，豈不快哉！」

話分兩頭，且說光明頂自白眉鷹王殷天正率領天鷹教來後，便自爭吵不休。

殷天正自得到『六大派圍剿明教』的告急，便率領天鷹教眾趕赴光明頂，前來護教。他昔年是明教的護教法王，對光明頂的地形甚為熟悉，輕易的便趕在六大派的前頭，來至光明頂。

殷天正到得光明頂議事廳之上，正趕上五散人、韋蝠王、楊逍等七人商議抗敵之策，當下朗聲道：「楊逍，五散人，韋蝠王，本教正面臨強敵壓境，你們可商量出來什麼抗敵的計策？殷某洗耳恭聽。」聲若洪鐘，頗具豪邁之氣。楊逍見白眉鷹王來至，朗聲道：「小弟七人正自憂愁，六大派已在一線峽齊聚，欲發起總攻，明教正面臨空前浩劫，鷹王不棄前嫌，義薄雲天，肯來相助，楊逍先行謝過。」

殷天正冷笑一聲，道：「用不著你楊逍謝我，殷某是護教法王，護教乃屬本分。你我的梁子待擊退六大派後，再行清算。」楊逍淡淡道：「聽鷹王剛才的口氣，似乎已有退敵之策，不妨說來聽聽，楊逍聆聽指教。」

殷天正哈哈一笑，道：「不錯，殷某正有一良策退敵。」接著道：「俗話說蛇無頭不行，六大門派之所以膽敢圍攻光明頂，沒將明教瞧在眼裡，還不是因為知道明教乏人統屬，內部四分五裂之故。此刻面臨大敵，更得先選出一個發號施令者，眾人奉其號令，當可退敵。」

楊逍臉色大變道：「鷹王原來回來是爭奪教主之位來了。」周顛哈哈大笑道：「白眉老兒，我們剛才為這事已經打了一場，你要是想當這個發號施令者，恐怕還不夠資格吧。」

殷天正面色不變，眼光瞧向韋蝠王，道：「韋四弟，你以為如何？」韋蝠王微微一笑，道：「韋某是不想當這個教主的，不過殷二哥你想當恐怕也不容易，單說五行旗就不會聽你殷二哥的號令。」

殷天正嘿嘿冷笑一聲，道：「五行旗為抵抗六大派已自顧不暇了，何足為慮？！當年殷某就是看不慣你們為爭奪教主之位，相互爭鬥，才憤而出教，自立天鷹教的。此刻已是明教的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了，這個發號施令者，殷某只好當仁不讓了。」

說不得道：「殷兄肯義無反顧地率領天鷹教來支援明教，這等重義輕生的英雄氣概，說不得佩服，願意聽你號令。」鐵冠道人道：「說不得說的有理，我也願聽從鷹王號令。」

周顛素來氣惱楊逍，大聲道：「既然非要定個發號施令的人，只要不是楊逍，我周顛聽鷹王調遣個一日半日的那也無妨。」韋蝠王道：「我和殷二哥有金蘭之意，當兄弟的願聽大哥吩咐。」冷謙和彭和尚都是以大局為重的人，此刻六大派已從一線峽猛攻而至，情勢危急，殷天正的天鷹教的勢力頗大，若是的全力相助，退敵也增幾分把握。彭和尚也道：「一切聽從鷹王號令。」冷謙則是點頭不言。

殷天正環目一掃，見五散人和韋蝠王都願聽從自己號令，只餘楊逍一人，當下道：「楊左使，是想對明教的存亡袖手旁觀了。」楊逍仰天一笑道：「鷹王看起來是眾望所歸啊，只不過楊逍只聽教主的號令，鷹王是天鷹教的教主，卻不是明教的教主。」

殷天正哈哈一笑，道：「凡是都有個例外，今日強敵來犯，殷某只好勉為其難了。」言外之意不外是你楊逍難以服眾，無力抵抗來敵。

楊逍冷笑一聲，道：「鷹王英雄氣概，楊某佩服。只不知是否能力挽狂瀾？」忽聽得「呼」的一聲，楊逍連人帶椅，飛到了空中，向殷天正站立之處撞來。眾人都看得出這回他是有心要伸量一下殷天正的武功，卻又不出手，是怕傷了和氣。


殷天正雙袖向外輕輕一拂，說道：「還請楊左使指教了。」忽見楊逍連人帶椅在空中突然停住，原來是雙方的內家真力相觸，彼此相持不下，故此椅子停在空中，不能再向前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