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審死官 作者:審死官(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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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k7649 2011-5-24 02:2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 57936
frank7649 發表於 2011-5-24 02:47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章 有個秘密要保守

    “呵呵,這都讓你給看出來了,民女佩服,不過……!”林笑語也不隱瞞,朝他齜了下牙道︰“夢里一般我都不罵人,而是直接動手,拳拳到肉,那才叫過癮呢!”

    “是呀,你是過癮了,可我也成了豬頭!”張允一臉得無奈。

    “活該,誰讓你那麼招人恨了!”林笑語是一點把張允當知縣的覺悟都沒有,言語無忌,可張允一點也不生氣,只當是她和自己打情罵俏,見她把放干血的雞扔在地上,順手把手里的紙遞了過去道︰“你剛才不是為我因何事高興嗎?看看吧!”說著站起身來去廚房里舀了一盆子熱水,把死雞浸泡起來。

    “太可恨了,就這你還笑得出來!?”林笑語不看還好,看完之後手氣得直哆嗦,看張允的眼神里都多了幾分怒火和殺氣。

    “林妹妹,你先別惱,世間萬物都分個陰陽,凡事也有利弊兩面!”張允好像一點都沒感受到林笑語銳利到足以殺人的目光,依然是笑吟吟地道︰“從這紙上你只是看到了衙役們多年來是如何禍害百姓的,可我呢,卻找到了一個清除害群之馬的契機!”

    “你是想以此為由,把劉油兒那樣的人都趕出去!”林笑語的表情柔和了許多。

    “那是自然!”張允一本正經地道︰“若是我對百姓的控訴置若罔聞,何必當初要在衙門口放一個投訴箱呢,不過,河間一地雖不算寬廣,可是民風驍悍,案件頻發,我手下的衙役本來就不多,倘若再踢幾個出門就更是寥寥無幾了,我這堂堂的知縣豈不是成了光桿司……的將軍,拿什麼來庇護一方百姓!”說著瞥了林笑語一眼。

    “那你也不能視若不見呀!?”林笑語急切地道。

    “哈哈,放寬心,只要衙門里有你林妹妹坐鎮,就算給我個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會做什麼貪贓枉法,置老百姓的疾苦而不顧的昏官!”張允說的是慷慨激昂連自己都覺得有些感動,不過隨即又擺出了一張苦瓜臉,為難地道︰“不過,我的難處也不是假的,倘若……倘若……”

    “倘若什麼呀,一個大男人,說話怎麼也拖泥帶水的!?”林笑語更著急了。

    “倘若你肯投身公門,當個捕快懲奸罰惡,那我裁撤掉他們也就不覺得可惜了!”在林笑語的一再逼問下,張允終于將自己的真實意圖顯露了出來,有了前面的話鋪墊,再加上林笑語骨子的正義感鼓動,張允有八成把握讓林笑語乖乖的上鉤。

    “這個……行也是行,可你得讓我家林老頭點頭答應才成!”林笑語又把燙手的芋頭扔了回來。

    一听有門,張允忙信誓旦旦地道︰“好,只要林妹妹願意,就是上刀山下油鍋我都讓林師傅應允下來!”

    “呸,誰是你林妹妹了?”林笑語橫了他一眼,啐了他一口。雖然竭力做出一副嗔怪的模樣,不過神色口吻卻象極了情侶之間的調笑。

    張允干脆來了個悶聲發大財,摸了摸盆里的水不燙手了,于是拔起公雞身上的羽毛。

    林笑語見他手法熟練,既快又好,顯然不是第一次干這種髒活,不禁又是驚奇又是迷惑地道︰“你們讀書人不都講究什麼君子遠庖廚嗎?你就不嫌弄髒了自己的手?”口氣里還攙雜了幾分善意的嘲諷。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你也沒忘了,子還曾經曰過︰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張允看了她一眼,手里的活是一點也沒停頓,笑道︰“既講究吃喝,又討厭做飯,孔老夫子也算天下第一等的做了婊子又立牌坊的偽君子了!”他知道林笑語性情直爽,言談舉止和男子無異,因此也沒有刻意得回避粗口。

    讓他舒心的是林笑語果然沒有在意他的粗話,反倒頗以為然得點了點頭道︰“說的有理,與你說了這麼多話,這話最中听!”而後拍了拍張允的肩膀道︰“孔夫子可是你們讀書人敬仰的聖人,你這樣鄙薄他,傳出去未免不好吧?!”

    “這些私密話我只說給你林妹妹一人听,你不說,誰又能知道!”張允饒有深意地看了林笑語一眼,當即把她羞得臉色一紅,低聲啐道︰“不準叫我林妹妹。”可隨即又忍不住問︰“真得只有我知曉,連司墨也沒听你說過嗎?”

    “千真萬確!”張允嚴肅地道︰“這可是咱倆之間的秘密,一定要保守住哦!”

    “知道了,羅嗦!”林笑語一喜,但隨即又板起臉橫了她一眼,話也不說就跑廚房里去了。

    嘿嘿,一個不值錢的秘密捆住一顆美麗的心靈,進而將其虜獲,***,我真是太有才了。張允越想越是得意,回味著她那眉眼中的風情,情不自禁得哼唱起道︰“咱們老百姓呀,今兒要高興!”

    也許真是所謂的秘密起了作用,林笑語和張允之間的關系頓時拉近了許多,雖然沒有尊稱他做大人或者老爺,但也沒再叫哎,而是大咧咧的直呼名姓。對于張允總喜歡笑嘻嘻地喚自己林妹妹一事,雖然每次都嚴詞糾正,可架不住張允死皮賴臉的不改口,最後也只得“委屈”得認了,習慣了之後每听到他喊自己林妹妹,非但不覺得生氣,反倒有絲絲的喜悅涌上心頭。

    張允也是心情大好,雖然只是個稱呼的改變,對他來說卻是個良好的開端,飯要一口口的吃,妞要一點點的泡,這個道理張允還是懂的,因此他樂在其中,一邊炒菜一邊支使著林笑語給自己拿各種佐料,時不時得還要講解一下自己的烹飪心得,那份愜意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

    臨近中午,一道道美味佳肴都擺上了桌面,張允洗了把臉,將司墨喚醒,邀請林執玉以及魏良辰,熱熱鬧鬧得吃了頓飯,席間林笑語和司墨交頭接耳,低聲細語,偶爾會抬頭看張允兩眼,跟著就是一陣淺笑。

    張允也不在意,和林魏兩人邊喝酒邊聊天,說著說著就談到了滹沱河邊上那塊荒地。

    魏良辰道︰“往常年,雨水一大,滹沱河必定泛濫成災,那塊貧地本就低窪,自是首當其沖,屢屢被淹,天長日久就澇得再也不能耕種,往往撒下一斗的種子卻連一升都收不回來,誰還會精心打理,就這麼閑置著再沒人肯要,時候一長官府也就收了回來,但也只能任由它荒著。”

    听說是官田,張允一下子就覺得眼前敞亮了起來,心里打著如意小算盤,只覺得白花花的銀子好像就堆在自己眼前,不由得眉開眼笑,頻頻向林魏二人舉杯。這倒把林執玉和魏良辰給弄迷糊了,打破腦殼也猜不透他這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卻又不敢問,只好揣著一肚子疑問吃完了飯。
frank7649 發表於 2011-5-24 02:47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一章 滿地爛泥

    送走了林執玉和魏良辰,微醉的張允美滋滋地品著司墨泡的釅茶,一等司墨和林笑語將飯桌收拾妥當,張允就迫不及待得帶著她倆朝城外走去。

    滹沱河歷史名稱多異。《禮記》稱惡池或霍池。《周禮》稱厚池。戰國時稱呼淪水(呼池水)。秦稱厚池河。東漢稱滹沱河。《史記》稱滹沱,也稱亞淪。《水經注》稱滹沱。曹魏稱呼沱河。西晉稱滹沱河。北魏曾一度改稱清寧河。

    其發源于山西繁峙縣泰戲山下孤山村一帶,一路流經一千七百多里,穿越上百個村縣後,最終至獻縣老河口與滏陽新河匯合入海。路過河間的這一段雖然遠遠及不長江黃河的壯闊浩淼,但也三四十米寬,一座仿照著趙州橋的樣子搭建了石橋橫跨南北,橋身之上雕刻著許多精細的花紋,橋欄上的石雕雖不如蘆溝橋上的獅子精美,倒也古樸自然。

    張允帶著司墨及林笑語一路走上,看著橋下緩緩流淌的河水和來往的漁船,不禁心曠神怡,想要吟誦一首詩詞來抒發一下情緒吧,卻苦于想不出恰如其分的句子,干脆就借著酒意放開嗓門唱起了《一條大河》。雖然高音部分唱不上去,可好在詞曲新穎,倒也沒招來什麼磚頭瓦塊。

    距離石橋不足百米就是那片約有百十畝方圓的鹽堿地,空空蕩蕩,若非上面還長著些蒿草,根本就是一塊不毛之地。張允好像絲毫沒有嗅到地里散發出陣陣惡臭,趟著滿地的荒草,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里面走了二三十米,隨即瘋癲了一般放聲狂笑,只把棲息在這片荒地中的野鴨子驚嚇的撲稜稜飛起了一片,這才泥一腳水一腳得走了回來。

    司墨原本想跟著他一起進去,可是卻被林笑語給攔住了,站在田埂之上焦急等待,听到他大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他回來也不顧張允鞋子,褲腿上粘的污泥臭不可聞,一把拽住張允的手,關切地道︰“公子,你沒事吧?”

    “哈哈,本公子很好,從來都沒有象現在這麼好過!”說著張允用手一指背後的地道︰“林妹妹,你在這里看到了什麼?”

    “蒿草,還有滿地的爛泥!”林笑語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一眼︰“除了這些,還能有什麼,莫不是你說醉話呢吧?司墨,攙上你家公子咱們回衙門去,跑到這麼臭的地方來發酒瘋,真虧你想得出來!”

    “錯了,林妹妹,你的武藝高強,不讓須眉,可是見識卻恁得短淺,只怕連我家的司墨也是遠遠比不上!”張允許是高興的恨了,竟露出一副狂態,和平素里謙和冷靜的做派截然不同。

    “哦!?”林笑語顯然不喜歡被張允輕視,白皙的臉上涌上一絲憤怒的顏色,聲音也驟然間冷了幾分,咬著牙道︰“那司墨妹妹不妨說一下,你又看到了什麼?我倒要听听是否真比我高明,哼!”

    司墨哪料到先前倆人還和和氣氣,有說有笑的,可一轉眼的功夫就冷眼相向,本想藏拙胡亂說個答案消了林笑語的火氣,可偷瞧了張允一眼,見他滿是期待著注視著自己,一下子什麼都顧不得了,脫口道︰“我見到的是金山銀山!”

    “金山銀山?!”林笑語冷笑一聲,嗤之以鼻道︰“你家公子喝醉了,在胡說八道,司墨,你怎麼也說起了夢話!”

    “我說的可不是夢話!”司墨搖了搖頭,口氣堅決地道︰“這里確實擺滿了取之不盡的金銀,你若不信,只管耐心等著,明年此時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了!”看了張允一眼道︰“我相信有公子在,這里必定會成為寸土寸金的寶地的!”

    “啪,啪!”張允越听越是高興,情不自禁得給她鼓起掌來,似乎還嫌欣喜之情表達的不夠充分,絲毫沒顧忌林笑語就在旁邊,一把將司墨抱住在她的額頭上波得就是一口,大笑道︰“沒錯,用不了一年,此處便是黃金地,林妹妹,你若信我,就取些銀兩買塊地皮,包管你想不發財都難!”

    “不用!”林笑語一口拒絕,橫了張允和司墨一眼,冰冷地道︰“你們主僕倆就在這做發財夢吧,恕不奉陪,告辭!”說著揚長而去。

    “公子,林姐姐她……走了!”司墨拽了拽張允的袖子提醒道。

    “走就走了吧。”張允還沉浸在自己的宏圖構想之中,興沖沖地道︰“司墨,此事我就全權托付給你來做,回去之後就把咱們的銀子拿出來,先把這塊地皮買了,然後再……”他越說聲音越小,到了最後竟和司墨咬起了耳朵。

    司墨越听臉上的笑容就越是燦爛,到最後拍著手笑道︰“公子你真聰明,這個法子一舉數得,把我剛才想的主意可是高明多了!”

    “那當然,要是沒兩下子怎配當司墨的公子呢!咱們也該回去了,此事務必要瞞著你林家姐姐,大功告成之後再嚇她一跳,那才叫有趣呢!”張允壞壞地道。

    “好,我一定守口如瓶!”司墨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倆人相視一眼,會心得笑了。
frank7649 發表於 2011-5-24 02:47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二章 以權謀私

    回到衙門,司墨擬了一份購地的文書。張允為了避免日後被人詬病自己以權謀私,因此在賣地的價錢上是按照當時地價的最高標準,百畝的鹽堿地卻用了一千兩,讓司墨心疼了好一陣子,同時為了避嫌,地主一欄則寫的是司墨,辦妥之後,張允簽上了練習了多時的名字,蓋上官印,正式起效,將一千兩銀子送進官庫,那塊官田就成了司墨的私有田產。

    過了兩日,劉油兒帶著滄州知府下發的公文快馬趕回,著張允譴人把莊家三虎等窮凶極惡之匪徒押解滄州,復審之後,一並秋訣。張允見古文之內並無限期,暫時扔到了一旁,喚過劉油兒先是大大的勉勵了一番。

    劉油兒正飄飄然如在雲端呢,卻猛得听到張允喝問道︰“劉油兒,我且問你,可曾記得四年之前曾抓捕過一個名叫周遠的人,押解回衙的路上卻死了,你回來後報了個人犯暴斃身亡的死因,即用棺材將其收斂安葬,此後他家人來衙門里告狀,都被他假借知縣之手打壓了下去,說吧,是否真有此事?”

    “大人,我冤枉呀!”劉油兒宛如從天上掉進了地獄之中,雙腿一軟就跪了下來,伏在地上辯解道︰“周遠因偷盜他人財物,被事主告上了公堂,我奉命前往緝拿歸案,可誰想出家門時他還活蹦亂跳的,半路上卻說自己頭疼,把肚子里的飯食都吐了出來,我以為你是在裝瘋賣傻,就拽著他走,沒承想只走了三兩步路他就栽倒在地上斷氣了!”

    “若說我以前干了不少的壞事,在老爺面前我是一點不敢隱瞞,可若說平白無故得殺人,就是借我倆膽子也是萬萬不敢呀,大人,你法眼如炬,斷案如神,救我這一次吧!”說著劉油兒不住勁兒得磕頭,蓬蓬作響。

    “起來吧!”張允听他說的這個癥狀倒象是腦出血,只要不是被毆打所致,與劉油兒倒真沒什麼干系,于是擺了擺手道︰“若是想見死不救,那現在本老爺已經是在公堂之上問你這番話了,你既是清白的,那就用不著擔心,自有本大人替你澄清冤情,只是,有句丑話卻不妨說在前頭!”

    “大人請講!”劉油兒宛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豈會輕易撒手。

    “你做差役多年,雖然沒有什麼功勞,對朝廷也是一番忠心,即便作過些錯事但也不能全怪你!”

    “謝大人體諒!”

    “且慢謝我,等我把話說完再謝不遲!”張允沉著臉道︰“只是你和手下的弟兄作惡太多,這些日子以來投訴爾等的訴狀不下百張,我雖有心包庇你們,卻怕無顏面對朝廷的俸祿和河間父老,是以即便這回幫你洗脫了罪名,這身皂衣你以後也不能再穿了。”

    “大人……”劉油兒听了這話,一張麻子臉上青一陣紫一陣,叫了聲大人就哽住了,兩行熱淚無聲得流淌了下來。

    雖然張允從一開始對他的印象就不大好,可此時此刻,面對著淚眼模糊,泣不成聲的劉油兒,張允的心里依然不禁生出了一絲憐憫,拍了拍他的肩膀,呵斥道︰“把你的眼淚擦干淨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淚,還用我教你嗎?!”

    “可是……”

    “听我說完!”張允橫了劉油兒一眼道︰“你也知道,段三一伙人雖然被咱們關進了監牢里,可是余孽未必就清除干淨了,就算之前已經一網打盡,難保日後又會冒出個張三,李三,劉三出來,老爺我不是個勤快的人,更沒有閑心終日跟這群鼠輩周旋,何況無論何處都少不了這些地痞無賴,與其讓別人做,倒不如便宜了你,反正這一套敲詐勒索的勾當你們玩得爐火純青!”

    “小人慚愧,只是……”

    “怎麼,嫌老爺交給你的差使不好,不樂意!?”張允這次倒是沒嫌劉油兒打斷了自己的話,笑眯眯得調侃了他一句。

    “不是!”劉油兒連忙搖了搖頭,苦著臉道︰“只是我怕離開了衙門就去干那種下三爛的營生,會丟了大人的臉面!”

    “呵呵,只要你日後能幫我震懾住河間地面上的潑皮無賴,少讓他們惹出禍端來,就算是幫了本老爺一個天大的忙,我知道你在此素來有些威望,必定能辦好這個差,是以才把這個擔子壓在了你的肩膀上,若換成休息,就算他跪下來求我,本老爺也是不會答應的!”

    一听張允說自己和休息有用,劉油兒的心里頓時舒坦了許多,也知道此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無可更改了,雖然不大情願也沒辦法,剛想拍著胸脯表決心,就被張允一個眼神給嚇住了。

    張允道︰“先別急著答應呢,本老爺還有許多囑咐給你,首先,你雖離開了衙門做了痞子混混,可也得時時記得曾身在公門,不可胡作非為亂了章法,要不然我一樣嚴懲不怠。”

    “小人不敢!”劉油兒一臉的敬畏。

    張允很欣賞他的態度,口氣也溫和了許多,慢條斯理地道︰“其次,你雖不在衙門當差,沒有官身,可在本官眼中卻還是一個身著便衣的捕快,此後便是本官安放在各處的耳目,地方上有個什麼風吹草木,或者有人為非作歹,你都要記在心里,及時稟告給我,若查實了,論功行賞,少不了你的好處!”

    駕馭手下需要恩怨並重的道理,張允現在已經是深得其中三昧。他決心遣散劉油兒等一干害群之馬,對內是為了殺一儆百,以儆效尤,對外則是安定民心。同時呢,廢物利用,讓劉油兒充當起了線人的角色,更利于迅速的掌握案情。

    “謝大人栽培,老爺日後就是讓小人上刀山,下火海,我劉油兒要是皺一皺眉頭,就不是娘生爹養的!”

    “你有這個心就夠了!”張允將口沫橫飛,狂表決心的劉油兒止住,喝了口茶水淡淡地道︰“去吧,將皂衣脫了,脖子上的鎖鏈也不用戴了,待會兒隨我開棺驗尸去!”
frank7649 發表於 2011-5-24 02:47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三章 蒸骨


    周遠的尸骨埋葬在一片亂葬岡上,幸好家人給豎了塊低矮的石碑做記號,否則在一片墳頭之中還真難找尋得到,此時休息已經成了眾衙役的頭目,帶著個交情好的弟兄將墳頭掘開,露出一個已經朽壞的柳木棺材,翹開滿是孔洞的棺材蓋子露出里面的一具骸骨。

    魏良辰走過來看了一眼道︰“時日太久了,恐怕不容易檢驗出死因來!”

    張允笑道︰“我相信魏師傅肯定是有辦法的,你可別讓我失望呀!”

    魏良辰朝他一拱手,自己則將小心翼翼地把尸骨從棺內揀出來,用清水洗淨,而後整齊得擺列一個大箅子之上,又吩咐休息等人在地上挖了個長五尺,寬三尺,深兩尺的坑,然後放入柴炭點燃之後灼燒地面,待地面發紅之後,取來好酒兩升,酸醋五升潑灑于坑中,接著把裝了尸骨的大箅子放入坑中,蓋上竹席,避免酒醋蒸汽散失。

    按照古法,蒸骨需要一兩個時辰,開棺驗尸這等齷齪事,張允生恐司墨見了晚上做惡夢,影響身心健康,因此從來都不把她帶在身邊,同來的林笑語又因為昨日被張允輕視而不肯和他說話。

    自感無趣的張允就在左近閑逛,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一身素衣,頭上別著一枝珠花,跪在一座新起的墳前燒紙,雖然哭聲響亮,但是臉上卻疏無悲傷之色。

    遠遠得看見張允走過來,將籃子里的紙錢一股腦的點燃,隨即就匆匆到離去了,張允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總覺得哪里有些蹊蹺,走到墓前看了一眼,見墓碑上寫道︰“亡夫錢不歸之墓。”奇怪的是卻沒寫著妻子的名姓,張允圍著墳墓轉了幾圈也想想出疑點在哪,只道近來查案太多,患了疑心病,拍拍額頭又走了出來。

    這一來一去,尸骨已經燻蒸完畢,魏良辰見張允回來,將大箅子抬了出來,放在陽光下面,取出一把紅色的油紙傘來,撐開了遮擋在尸骨上面,黃褐色的骨架子頓時被紅光所籠罩,魏良辰埋下頭來將其從上到下,翻來覆去細細查驗了一遍,回稟道︰“尸骨之上並無一絲傷痕,是以小人推斷非是他殺。”

    周遠的親屬聞言又哭做一團,張允咳嗽一聲,拿起了知縣的派頭威嚴地道︰“周遠雖非劉油兒親手所殺,也是在他拘捕之後暴斃而死,雖無大罪卻也有看護不言之過,罰你厚葬周遠以告慰其在天之靈。爾等若是不服,可向知府衙門遞交訴狀。”

    返回縣衙,自有司墨將案卷紀錄下來,張允喚過休息和周執玉,令兩人次日一早帶足人手,押解莊家三虎等一干有人命官司在身的罪犯,前往滄州府衙門交由知府復審。

    晚上餞行時,張允借著三分酒意向林執玉說起了打算錄用林笑語為捕快的請求。

    林執玉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道︰“大人,非是小人舍不得,只不過我家丫頭畢竟是一介女流,投身公門,拋頭露面,只怕有諸多的不便,何況除了牢獄之中的女監之外,六扇門中並沒有用女捕快的先例,大人開此先河,成則名揚天下,敗則臭名遠播,你可要三思而後行呀!”

    “無妨!”張允將杯中的酒一口喝光,慷慨激昂地道︰“只要河間百姓能夠安居樂業,我的個人榮辱又算得上什麼!”

    “既這樣,我就替她多謝大人的器重和栽培了!”

    次日一大早,林執玉和休息兩人幾乎把所有的衙役都抽調走,用來押解罪犯,偌大的縣衙里除了門子老李之外,就只剩下張允,司墨,林笑語,和魏良辰等人了,手里沒兵,張允想辦案子都是有心無力,也就懶散了下來。

    每日早起練一練八極拳,瞅見林笑語恰巧路過干脆就喚她過來切磋一下。林笑語還在惱他,只是不好發作,一听要較量拳腳,自然冷著臉子答應下來,心里卻想︰“不打你個桃花滿天飛,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一交上手,林笑語招招搶先,式式進逼,張允一下子就落了下風。

    張允也知道那日在滹沱河邊口無遮攔,得罪了林笑語,正琢磨著該如何向她陪個不是呢,眼見她一拳打了,眼前靈光一閃,還了兩招之後裝做不經意間露了個破綻,屏住呼吸咬著牙,挨了林笑語三拳兩腳,身子頓時就成了斷線的風箏,摔出了老遠,疼得張允齜牙咧嘴,哼哼唧唧。

    “行了,少裝了,我可沒用那麼大勁!”林笑語心中的怨氣已經消了大半,走過來伸手把張允扶了起來。

    疼與不疼,張允心里最清楚,開始兩拳頭林笑語用足了勁,雖然他竭力運勁抵消,也震骨髓疼,後面的一拳兩腳就輕了許多,顯然林笑語對他還是有些情意,說恨那也是假的。

    這讓張允的心里覺得舒坦了不少,之所以要死要活得喊疼,也是想趁機佔林笑語些便宜,不料她的心里跟明鏡似的,既然被說破,張允也不禁有些尷尬,厚起了臉皮邊笑邊花言巧語,口口聲聲地道︰“上次是我說錯了話,你要是還不消氣,就再打我兩下,死了也不怨恨于你,作了鬼也守候在你身邊,替你遮風擋雨,晚上趕個蚊子蒼蠅什麼的!”說著輕擺右手,做驅趕狀。

    這等情侶間調笑時的親密話說出口,張允自己都覺得臉皮子發熱,就更不要說林笑語這樣一個大姑娘了,頓時臊的面皮通紅,呆了片刻才猛得一跺腳,啐道︰“誰希罕你給人家趕蚊子蒼蠅了!?”說著拳頭一揮,正中張允的胸口。

    “哎呀!”張允淒厲得慘叫一聲,緊閉雙眼,如一截斷掉的木樁子一般朝後仰去。

    林笑語听了他的酸話,雖然羞澀但心里卻涌動這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礙于少女的矜持打了他一下,何曾想過他竟昏死了過去,幸好眼疾手快一把將張允摟住,焦急地喚道︰“張允,醒來!”

    “林姐姐,我家公子必定是被打成了重傷,奄奄一息,想要他清醒過來只有一個法子!”司墨原本在房間里謄寫案卷,听到張允的叫聲扔下筆就跑了出來,可見到張允躺在林笑語懷中,頓時就明白了個七八分,裝出一臉的惶恐,卻給林笑語下起了圈套。

    “什麼法子?”林笑語急切地問道。
frank7649 發表於 2011-5-24 02:49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四章 紅樓一夢

    “親他一下!”司墨一本正經地道︰“公子給我講的故事里就是這麼說的,公主因被妖怪下了咒語,躺在一座城堡里沉睡不醒,勇敢的王子殺掉妖怪後,用一個吻將公主喚醒了,然後他們就過起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哎呀,不愧是我家丫頭,說的話出的主意都這麼合我的心意,嘿嘿,啥也不說了,晚上一定要好好跟她親熱親熱。張允躺在林笑語柔軟的懷抱里胡思亂想,卻竭力壓抑著心中的喜悅,靜靜得等待著林笑語的吻送上門來。

    但是事與願違,張允就覺得身子一輕,跟著屁股就和冰涼的地面做了一次親密接觸,疼得他噌得就跳了起來,叫道︰“林妹妹,我可都快要死了,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太狠心了吧!?”

    “可你現在不是挺活蹦亂跳的嗎?”林笑語目光在司墨和張允的臉上滑過,戲謔地一笑道︰“我也粗通些歧黃之術,雖然不能治病救人,但也分得清死人和活人,哼,從司墨一出來我就知道你倆又在唱戲,要不是想看一看你們藏著什麼壞主意,老早就把你扔房頂上去了,只摔你一下,還算是輕的。”

    司墨和張允面面相覷,均覺得自己跟傻瓜沒什麼兩樣。不過開過這次玩笑,三個人之間更親密了一些,林笑語笑道︰“張允,你不是會說故事哄騙小孩子嗎?講一個來听听,說的好,本姑娘有賞!”說著還真就從腰間的一個精致的繡囊里,掏出了一把銅錢和一些散碎銀子來。

    “恩,還有我!”司墨也跟著來湊熱鬧,也不知道從哪摸出了軟囊,嘩啦一下子全倒在石桌上,金燦燦,黃澄澄,都是些金瓜子或者銅錢什麼的,這都是張允給她當零花錢的,沒想到現在卻拿出來獻寶。

    左右也是無聊,張允也不樂得和她們嬉笑一番,于是咳嗽了一聲道︰“司墨,折扇,茶碗伺候!”

    司墨應了一聲,興沖沖得去房間里拿來了折扇,沏了杯好茶,放在張允手邊。張允嘩啦一聲,抖開紙扇,正要張嘴說話。林笑語卻打斷了他道︰“丑話說在前面,倘你說的不好听,本姑娘非但沒錢可賞,還要罰你!”

    “包你喜歡!”張允自信滿滿得答應著。原本他是想再說個什麼童話故事哄倆人一笑就完了,可被林笑語的話一逼,就改了主意,打算拿四大名著出來撐場面,只是他隱約記得《三國演義》《水滸傳》和《西游記》被合稱為明朝三大奇書。

    前兩本成書較早,乃是在元末明初,後一本也在明朝中期。多半早已經是林笑語耳熟能詳的老段子了,自己現在說出來,豈不是獻丑,當下再不猶豫,把扇子打開後輕扇兩下,作足了姿態方道︰“列位看官,我這故事還要追溯到女媧氏煉石補天之時……”原來他把僅剩下的一本《紅樓夢》也搬了出來。

    《紅樓夢》的故事雖沒有其他三本名著那樣跌宕起伏,殺伐陣陣,可與宅院繡樓,吟詩作對間自有一番別致和優雅,張允之前讀過不少遍,還描畫過紅樓之中諸位人物的繡像,是以大概的情節都還記得,只是其中穿插的詩文,他背不完全,可既然是講故事,干脆就忽略掉。

    好嘛,他一個人說,倆女孩子听,只講到林黛玉進賈府,手邊的茶水已經被司墨急匆匆來去更換了五回,依然覺得口干舌燥,于是將手里的折扇一收道︰“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曉!”隨即把雙手攤開,理直氣壯地道︰“給錢,給錢!”

    “張允,林妹妹後來怎樣了?”林笑語在張允掌心里放了兩枚銅錢後,側著腦袋問道,眉宇見頗有些憂愁之色。

    “對呀,那個名喚襲人的大丫頭有沒有好的著落呀!?”司墨卻在張允手里放了一顆金瓜子。

    “呵呵,想知道嗎?”張允將手里的錢拋上拋下,故意引逗她倆。林笑語和司墨不約而同得點了點頭。張允卻是狡黠得一笑道︰“明天再說!走吧,我請你們喝茶去!”

    許是張允剛清理了一伙臭名昭著的匪盜地痞,現在的河間縣便得平和安寧,雖沒有案子要辦,可張允也沒能悠閑多久,叫上魏良辰就去拜訪前任縣丞和主薄,眼瞅著秋天已至,百姓快收莊稼了,官府收稅的日期也是不遠了。張允可沒本事一個人干三個人的活,何況有些事他是一竅不通。

    有了魏良辰帶路,張允的求賢之旅倒也輕松了許多,值得慶幸的是前主薄——邊名揚辭官之後,並沒有歸隱山林或者回家種田,而是在河間城內的一個極偏僻的小酒館里做起了賬房先生。

    這家小酒店不大,掌櫃是既當伙計又當老板,幸好客人也不多,倒還忙的過來,看見一身長衫的張允進門,掌櫃愣在那里半晌都回過神來,等司墨招呼了他一聲,這才如夢方醒,屁顛屁顛得跑過來,點頭哈腰,拿著一塊黑漆麻呼的抹布將桌子板凳擦了兩遍,這才問道︰“這位客官,你想喝點什麼?”

    “我想問你個人!”張允見他用破抹布擦過的茶杯給自己倒了碗茶水,頓時倒足了胃口,別說是劣酒就是玉液瓊漿也喝不下去了,耐著性子道︰“我听說邊名揚,邊先生在你這店里當賬房先生,所以前里拜訪,不知道他在不在呀?”

    “邊名揚?”店掌櫃一愣,想了半天才猛得一拍桌子道︰“你說的是老醉吧,他不只是我這店里的賬房先生,還給幾個小店算賬,也是幾位趕得巧,你一會兒就會過來,不如幾位客官要點酒,邊喝邊等。”

    司墨掏了把銅錢出來將他趕開,掏出一塊干淨的手帕將板凳又細細擦了三遍,張允才坐下。也就在此時,門簾一挑,一個人踉踉蹌蹌得沖進了店里,趴在一張桌子上倒了杯茶水喝了,隨後大著舌頭喊道︰“老劉,老規矩,一壺老酒,賬本,算盤伺候。”

    “幾位客官,這就是老醉,有什麼話你們找他說吧!”掌櫃得了賞錢,愈發的恭敬。

    “魏師傅,這就是你所說的錢稅之上數十年未曾出過差錯的邊名揚嗎?我看根本就是醉貓一只!”張允的臉漸漸沉了下來。

    “老爺,邊名揚原本就喜好杯中之物,但在賬目之上一絲不苟,這都是有目共睹的,現在成了這番模樣,多半也是借酒消愁吧!”魏良辰看了那邊正拎著酒壺往嘴里倒酒的邊名揚,一臉的惋惜。

    “也罷,既然來了,且看看他是否真有本事再說!”張允無奈得搖了搖頭,打量著邊名揚,只見他一身骯髒的長衫皺皺巴巴,也許是喝得急了,不少的酒水淌了出來,將胸口淋濕了一片,頭發也不知道多少日子沒洗過了,亂蓬蓬,油乎乎,跟頂著一個鳥窩沒什麼兩樣,年紀雖然不大,可是眼角已經爬滿了皺紋,頜下的胡子被酒水澆濕後都打起了綹,除了落魄,張允從他身上看不出一點別的。

    一壺劣酒下肚,原本就醉醺醺的邊名揚更是雙眼蒙朧,坐在板凳上也是搖搖晃晃,拽過賬本來翻開一頁,右手將算盤拉到面前,用髒兮兮的袖子細心擦拭了一番,半眯的眼楮陡然間睜開,渾身上下竟在一瞬間換了一副迥然不同的氣象。

    左手頻頻翻動賬本,右手縴細而修長的手指上下翻飛,將算盤珠子撥打得劈里啪啦亂響,前後連半盞茶的功夫都沒用完,賬本已經被他翻完,提過一枝筆在賬本上寫了幾個字道︰“老劉,帳清了,我去下一家了!”說著又恢復了來時醉漢的模樣,跌跌撞撞得出門去了。
frank7649 發表於 2011-5-24 02:49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五章 熱胸口和涼屁股

    司墨將那個賬本和算盤都拿了過來,一邊看一邊撥算盤,皺眉道︰“這掌櫃的真夠窩囊的,記了一筆糊涂賬,難怪要花錢請人來結算!”算了老半天終于有了結果,對了對邊名揚寫下的數字,絲毫不差。張允笑道︰“就是他了,咱們追他去!”

    “你們要請我去衙門里當主薄!”邊名揚被張允等人堵在一個小雜貨鋪里,听明白了張允的來意後,眯縫著惺忪的醉眼,蒼涼得一笑道︰“莫不是看我喝醉了酒,故意來消遣我的吧?”說著一指魏良辰,大著舌頭咆哮道︰“老魏,你竟然還幫他們說話,也要我去幫他們做假帳,貪污百姓的血汗錢嗎?你,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一把揪住魏良辰的胸口,掄拳頭就要打。

    張允卻握住了他的手腕,冷冷得道︰“听魏師傅贊你為人秉正,不肯同流合污,本官才巴巴來請你回衙門為百姓做些好事,也對得起你手中的那一方算盤,若本官有心貪污,何必來找你,大街之上隨便找了賬房先生,都能把假帳做的滴水不漏。”說到這將一錠銀子塞到他的手里道︰“銀子在你手里,若想就此消沉下去,只管拿去吃酒,若有心助我,就去換身衣服,隨時可來衙門找我。”說完揚長而去。

    “公子,你說他會來嗎?”司墨回頭看了一眼握著銀子站在雜貨鋪門前的邊名揚,不放心地問道。

    “來與不來,就要看他的心了!”張允嘆了口氣道︰“魏師傅,咱們去尋包天罡吧!”

    包天罡辭官之後回村做了里長,雖說是大材小用,但是卻把個五六百戶的大村子治理的有聲有色,張允打听了一下包天罡的為人,被問及的村民全都是贊不絕口,這讓張允對他多了幾分期待。

    不巧的是包天罡並沒在家,問過他妻子後才知道,村里有對鄰居起了口角,廝打起來,眾人勸說不開,請他前去調解,張允等人來時他剛去不久。

    “走,瞧瞧去!”張允倒來了興趣,問清楚了路,拉著司墨的小手趕了過去。大老遠就听到有倆人正在粗聲對罵,一個罵對方不知羞恥,竟然光天化日之下闖進家中,調戲自己的妻妾。另外一人卻罵他不問青紅皂白,把玩笑話都當真冤枉好人,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糊涂蛋。

    叱罵聲中不時傳來女人的哭泣之聲,再加上四周的百姓議論紛紛,鄙視者有之,憤恨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和聲解勸者有之。張允連問帶听,終于理順了此事的來龍去脈,原來這倆人對門而居,往常就喜歡嘻嘻哈哈得開些不著調的玩笑,彼此之間也沒什麼顧忌。

    也就在方才,李甲去田里干農活去了,鄰居孫乙去尋他未果,半路上恰好與他相遇,于是說笑道︰“我剛去你家,與你的妻妾嬉耍了一番。”

    李甲自然是不信,沒想到孫乙卻一本正經地道︰“你要是不信,就回去試一試,你發妻的乳房熱乎乎,跟剛蒸出來的饅頭似的,你那小妾的屁股恰恰相反,涼颼颼的象是冰塊。”李甲只當他還是在逗樂,也沒當真,笑罵了兩句就回了家。

    可回來的路上越想心里越覺得不踏實,到家之後摸了摸妻妾的胸口和屁股,果真如孫乙所言絲毫不差,頓時火冒三丈,將妻妾痛打一番後,抄起門閂就沖去孫乙家尋仇,幸好被人看見,將他攔了下來,卻也鬧的是沸沸揚揚。

    “肅靜!”一個威嚴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四周的百姓倒也听話,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只听里面那人問道︰“李甲之妻,我且問你,孫乙來尋李甲時,你倆都在做什麼?”

    “我正在灶下燒火做飯,妹妹坐在石板上捶洗衣服,孫乙一進門見我丈夫不見,轉身就走了,他剛走我丈夫就氣沖沖得跑了回來,我和妹妹和孫乙並無奸情呀!”說著就嚶嚶哭泣起來。那人又問小妾,答話與此一樣。

    那人笑道︰“李甲,火烤胸前暖,坐石臀自涼,這道理你總不會不懂吧,孫乙本來只是依常理推測而同你開了個玩笑,但沒料到你竟然當了真,若說有錯,最多也就是沒有口德,與你家妻妾別無干系,你大可不必大動肝火,鬧的盡人皆知,日後鄰里之間如何相見,听我一句,握手言和吧!”

    待人群散去,張允終于看到了方才開解這起鄰里糾紛之人,挺拔的個子,面色黝黑,卻總帶著和善的笑容,一身的粗布衣服已經洗的微微發白,不象個里長反倒如田間地頭隨處可見的老農。似乎感覺到了張允審視的目光,也望了過來,朝他淡淡一笑,轉身要走。

    魏良辰卻把他攔住了,笑道︰“包大人,可還記得我嗎?”

    “記得記得,老魏,你那手勘驗的本事我現在還是記憶猶新呢,怎麼有閑情逸致,跑來我們村了?沒听說周圍有人命官司呀!”包天罡笑眯眯地道。

    魏良辰可懶得跟他瞎客套,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張允自然也客客氣氣得過來見禮,原本以為還會踫個不軟不硬的大釘子。

    不料包天罡卻哈哈一笑道︰“老爺到任雖才一兩個月,但清理冤假錯案,鏟除地痞惡霸,當真是大快人心,小老兒早有耳聞,敬佩得緊呀,本想著去衙門里討份差使,又怕年老力衰反給老爺平添麻煩,所以遲遲未去,沒想到卻勞煩大人親自來請,當真是愧不敢當,待我交卸清楚了村里的雜事,自去衙門報到,如何?”

    張允自然滿口地答應,本想告辭離去,卻架不住包天罡盛意邀請,終究是隨他到家中吃了頓農家飯,雖沒有大魚大肉,但就著鮮嫩的蔬菜喝一點自釀的濁酒,閑話些家長里短,頗為愜意,回來的路上笑著對司墨道︰“待我哪天厭倦了官場,就學一學陶淵明。”

    “公子能這麼想固然是好,只是……”司墨眉頭微皺,神色間多了幾分憂慮和淒涼,嘆了口氣道︰“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司墨不求公子能聞達于王侯,只盼平平安安,了此一生已是萬幸!”

    張允听她話中有話,剛想追根問底,可是司墨卻又岔開了話題,與魏良辰說起了早就約好的秋獵之事,林笑語听了也是高興,跑過來湊趣道︰“到時候一定要把我叫上,我家的狼牙在衙門里關久了,長了一身的肥膘,我正想著什麼時候遛它一遛呢。”

    “好呀,好呀!”司墨拍著小手道︰“待農夫收完了莊稼,咱們就出來玩!”
frank7649 發表於 2011-5-24 02:49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六章 淘汰制和競爭上崗

    過了沒兩天,包天罡和穿戴整潔的邊名揚一先一後來到縣衙求見張允,倆人先是一愣隨即相視而笑。張允本想給他們舉辦個接風宴,不想倆人卻婉言謝絕了,雷厲風行得處理起自己的一攤子差事來。

    張允自然是樂得當個甩手大掌櫃,諸如鄰里糾紛等雞毛蒜皮的訴狀通統交給包天罡來處理,每天貓在內宅里和司墨神神秘秘得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麼。無論包天罡怎麼旁敲側擊,張允只是微笑不語,實在被問得不耐煩了才道︰“放心,絕對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不久之後林執玉和休息帶著眾衙役也趕了回來,只是臉色卻陰沉沉的,一見到張允就大倒苦水,原來前任的知府因病故世,現在執掌府衙的乃是副手,對于張允提交上去的案卷是吹毛求疵,百般刁難。

    林執玉好歹也在官府混了數十年,知道這代知府想要勒索些錢財,可他和休息押解人犯本就是公差,身上能帶多少銀兩,況且他本性剛直,見那人遲遲不肯批復,生恐張允身邊沒個衙役,遇到了命案遭難,于是心一橫,把人犯扔給府衙大牢,帶人趕了回來。

    “他***,復審案件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又不是咱們求他辦事,竟然恬著臉要銀子,哪有這等厚顏無恥的官吏,媽的,惹毛了老子,上折子彈劾他!”張允一听也是火冒三丈,一腳把椅子踹翻在地,拍起了桌子。

    “老爺息怒,官場自來如此,大動肝火也是枉然呀!”見張允大發雷霆,林執玉反倒安慰起他來了。

    張允將胸中義憤發泄出來,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從袖管了取了一張紙遞給休息道︰“為了平息民憤,名單之上的人務必都得掃地出門,這個費力不討好的差使就交給你了,去吧!”休息展開名單一看,臉上閃過一絲喜悅,美滋滋地去了。

    “大人,你這劑藥下的未免太猛了些吧!”林執玉皺著眉頭想要勸說張允收回成命。

    “頑疾才要猛藥醫,倘若不大刀闊斧地砍掉些浮于人事,混吃等死的冗員,怎能招納精明強干的新人進來?”說著拿了張紙出來遞給林執玉,邊喝茶水邊不緊不慢地道︰“這是我這些日子擬定的章程,你幫著參詳參詳!”

    林執玉恭敬得接過那張紙來,只讀了一半已經是喜上眉梢,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地道︰“大人,你當真要依此行事嗎?”

    “這等大事焉能兒戲!”張允一本正經地道︰“新的差役要從民間選拔而得,乃是由于他們來自老百姓,天性良善又熟知民情,只要稍加訓教,善為引導,應當可以全心全意為民眾排憂解難,真正成為公僕,而不是仗著手里有點小權力,騎在鄉親父老的脖子上作威作福的差老爺,自己被人指著脊梁骨罵也就罷了,還連累著衙門的威信掃地。”

    “這榜貼出去後,多半前來應征的必定不少,挑選時更要優中選優,能夠通過層層篩選者全都由邊名揚登記造冊,再從中甄選捕快,余下的人同樣接受訓練,回家之後作為民捕,維持地方治安,若有了命案,還要封鎖現場,保護證人,協助下去查案的捕快偵緝凶犯。”張允說的這一套,簡直就是現代公安系統的古代版。

    把林執玉听得一陣頭暈,好不容易理順了思路後問道︰“大人,你說的這些民捕隸屬于巡檢司嗎?”所謂的巡檢司是明朝府,州,縣都設有的職能部門之一,相當于現代的警察局,主管緝捕盜賊,盤詰奸偽,維護地方治安,林執玉等捕快實際上就算其中一份子。

    “自然不算!”民捕的概念純屬于張允杜撰出來的,現在也就是個適用期,若是納入巡檢司,向上頭匯報都是個大麻煩,見林執玉一副半懂不懂的樣子,忙補充道︰“歸你們管,但不入編制,也不領朝廷的俸祿,平常為民,有了案子才過去幫忙,便于咱們了解案情。”

    見林執玉點了點頭,張允又道︰“另外,衙役任職的時限也須得縮短,免得一個個尸位素餐,廢除終身制采用淘汰制,不管是誰年終都要接受三項考評,一是上司,同事,百姓三方的評價,只曉得溜須拍馬,卻沒大才,在百姓中口碑極為惡劣者,都要堅決踢出衙役隊伍。”

    “二是才干,既然是捕快,捉賊查案乃是本份,凡是跑不快,跳不高,不能打之輩,通統不要,朝廷的米可不養閑人。第三是識文斷字,本官不要他們熟讀四書五經,朝廷的公文總該能看得懂吧,否則如何作為官府的喉舌,教化百姓。”

    “並且從今以後,巡檢一職(巡檢司正職稱巡檢,捕頭只是個俗稱)不再由本官硬性指派,而是三個月一選,德才兼備者居之,林師傅,你可要加把勁了,莫讓後輩趕超了你,要不然就太沒面子了!”張允拍了拍林執玉的肩膀,懇切地勉勵道。

    “呵呵,這幫小崽子要是個個都比我干的還好,那我才真叫高興呢。”說到這林執玉淡然一笑道︰“別看我現在身子骨還算硬朗,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一到變天時就渾身酸疼,真不知道還能為大人辦幾年的差,以後還是要這些小崽子為大人分憂呀!”

    張允之所以單獨留下林執玉,與其商量此事,就是擔心他會心存芥蒂,畢竟當初他死氣白賴得把人家請來,現在又要采取淘汰制和競爭上崗,或多或少都會傷害到這位德高望重的老捕頭的感情,听了林執玉這番話,張允又是感激又是敬佩,一肚子的話堵在嗓子眼里不知道先說哪一句才好,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林師傅勞累了一路,先去休息吧,晚上咱們好好喝他兩杯,為你接風洗塵!”

    林執玉哈哈一笑,抱拳告辭而去。

    秋天的莊稼一天一個樣,宛如一夜之間油綠的田野都被染成了金黃,河間的老百姓們都忙碌著收秋,別說是殺人行凶,就連吵架拌嘴的閑淡事也少了,自從邊名揚和包天罡回縣衙述職後,又有張允不吝良言的勉勵,全都跟郁郁多年的千里馬遇到了伯樂,兢兢業業,把公務打理得井井有條。邊名揚更是咬著牙把酒給戒了。

    張允徹底成了個大閑人,每天晨起打一打拳,練一練字,再給司墨和林笑語倆人說上一段《紅樓夢》,討幾個賞錢,親兩口司墨,調戲一番林笑語,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滋潤。
frank7649 發表於 2011-5-24 02:49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七章 少年狂

    這一天,林執玉跑來找張允告假,說是要回去收玉米。這下子倒讓張允想起了以前在老家時收秋的情景,干脆把裁撤之後所剩不多的衙役們都喚了來,放了那些家里有田的幾天假,讓他們可以安心得收莊稼。

    最後就只剩下休息和一個叫林才的捕快沒走,說是家中無田,正好留下來為張允辦差。

    張允笑道︰“正好我嫌人手少呢,你們倆也沒閑著,跟我一起去幫林師傅收玉米,不讓你們白干活,我替你們討他的酒喝!”

    “只要肯來,不用大人發話,我都是好酒好菜伺候著,這可比請幫工劃算多了。”在縣衙里素來一臉嚴肅,好像人人欠他二百吊錢的林執玉也小小的開了個玩笑,逗得眾人一愣之後均哈哈大笑起來。

    等到張允換了身便衣出門時,不禁吃了一驚,好嘛,魏良辰胳膊上架著鷹,林笑語拽著牛犢子似的狼牙,休息和林才牽著張允上任時,與司墨從家里騎來的那兩匹馬,林執玉倒是什麼都沒拿,可腰里卻掛著兩壺羽箭還有一把長弓,知道的這是去幫人干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小姐要去秋獵呢。

    張允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寵溺地道︰“只怕這又是你這鬼丫頭的主意吧?!”

    司墨吐了吐舌頭嬉笑著拉住張允的袖子撒嬌,身子更如牛筋糖似的扭了扭去,滿臉渴望地道︰“公子,你就應了我這一回吧,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干活散心兩不誤,豈不是好!?”

    張允原也不打算讓司墨也鑽到地里去掰玉米,不管她如何聰敏,畢竟還是個孩子,愛玩愛鬧,乃是天性,他放任還來不及又怎麼約束呢,只是勞動了眾人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姿態總是要做一做的,等眾人也來說情,也就順水推舟的應承了下來。

    “你可真夠狡猾的,得了便宜還要賣乖,鳳姐和你一比,那真就成了天下一等一的老實頭了!”林笑語湊過來輕聲打趣張允。最近每天必听一段《紅樓夢》,不知不覺得林笑語就喜歡拿著里面的人物來說事了。

    “也不行,狡猾久了也有犯糊涂的時候!”張允滿臉壞笑得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其實我是個很正直的人,人品堅挺的沒話說,你要不信,只管去問司墨,她可以作證的!”。

    “少來!”林笑語嗔了他一眼,小嘴一噘,趁沒人注意偷偷得掐了張允一把,低聲道︰“剛說你句好,一肚子的壞水馬上就冒了出來,你和司墨一天到晚的冒在房里能干出什麼好勾當來,再說了,她那小腦袋瓜子里裝的可都是你,即便你說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她也不會說半個不字。”

    “呵,听這話里怎麼有股子醋味,你要是羨慕,哪天也可以進來攙和一下,包管你會樂死的!”說著張允色兮兮朝林笑語看去,結果卻得了倆白眼仁。實際上倒也沒他說的那麼齷齪,他和司墨閑暇無人時就趴在床上,描畫一下那塊爛地的遠景,幻想著大把大把的銀子搬進門的情景,再由張允即興唱兩句︰“我賺錢了,賺錢了,都不知道怎麼去花!”

    不過為了避免被好奇心大到可以害死八九只貓的林笑語窺探,張允也只好擺出一副惡心死人不償命的架勢來,心里卻想︰“為了保守秘密,必要的犧牲也是應該的。”

    讓他暗爽的是口花花並沒有招來林笑語的拳頭,反倒逗得她的俏臉之上羞澀和嗔怒齊飛,可自己的胳膊卻也遭了秧,連忙岔開了話題道︰“司墨鬼精鬼精的,哪有你說的那麼迷糊!?”

    “司墨,你公子剛才說了,日頭是從西邊升起來的,是不是呀?”林笑語忽然問了一句。

    “恩!”司墨點了點頭,跟著補充道︰“我家公子說的,必定是不會錯的!”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想笑又不敢笑。

    林笑語卻肆無忌憚得大笑起來。張允用手捂住腦門,心說︰“老天呀,搞個人崇拜是不對的!”

    林執玉家攏共只有三四畝莊稼地,又全都是種的玉米,大家一字排開,只一個來回,黃澄澄的玉米就全被掰完包淨。一直在地頭上抓螞蚱的司墨見了,忙將準備拿回去喂雞的三大串螞蚱塞給休息,拉著魏良辰就去呼喚在空中盤旋的蒼鷹。

    站在林家的地頭上放眼望去,四周空蕩蕩的,勤勞的農民早就把玉米秸稈齊根削斷,放在田間晾曬,等干後充當燒飯的柴火或者鍘了以後做牲口的飼料,這麼一來,張允也不用擔心縱馬狂奔會踩踏了別人的莊稼,正好練一練“生疏多時”的馬術。

    有林執玉在旁悉心指點,再加上張允膽子又大,倒是進步神速,雖然玩不了什麼花樣,騎馬慢悠悠得跟在眾人後面總沒有問題,多少有了幾分“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的感覺。

    只見林笑語剛把系在狼牙脖子上的皮帶解開,它就撒歡似的在田野里狂奔,一會兒鑽進草叢一會沖進灌木里,不但驚出了幾只野兔,還嚇飛了一群遷徙中途歇腳的大雁。

    魏良辰一震手臂,捻嘴作哨,架在胳膊上的蒼鷹騰身而起,在空中一個盤旋後,一腦袋就扎了下來,將一只倉皇逃竄的野兔按在爪下,鐵喙一啄一扭,兔子當即就不動彈了。

    林笑語也沒閑著,挽勁弓,搭羽箭,雖然沒有郭靖一箭雙雕的本事,卻也是箭無虛發,一只只撲打著翅膀努力往高處飛翔的大雁射了下來,狼牙則不厭其煩地跑出去把大雁餃回來。

    “災難呀,絕對是野生動物的災難!”張允感慨道,也許是被此情此景所感染,胸中豪情迸發,順手抽了胯下的馬一鞭子大喝一聲︰“駕!”在縣衙的馬棚里憋悶了一兩個月的馬放開四踢,在曠野之上飛奔起來,感受著迎面撲來的涼風,張允放聲長嘯,狂性十足。

    林執玉生恐張允出個什麼岔子,騎著另外一匹馬隨行左右,跑出了個三四十里後,張允覺得屁股和胯下被馬鞍蹭得火燒火燎得疼,又已經熟悉了馬性,自問再也不會失足從馬上摔下來了,于是緩拉韁繩,想要回去,卻不料馬腿猛得一沉,還沒等張允明白過來呢,身子一輕就成了斷線的風箏。
frank7649 發表於 2011-5-24 02:50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八章 死孩子

    多虧他這些日子勤于鍛煉,體質大增,雖身在半空無從竭力,卻竭力含胸拔背,將腦袋下壓,盡管落地之後跟個皮球似的亂滾帶翻,沾了一身的土,衣服也被撕破了幾處,但僥幸的是腦袋並沒有摔到。張允晃了晃暈沉沉的腦袋,掙扎著站了起來,見馬正伏在地上,痛苦嘶鳴。

    “大人,你沒事吧?”跟在後面的林執玉甩蹬下馬,關切地問道。

    “只是摔了個筋斗,並無大礙,這馬的腿怕是折斷了!”張允慢步走到馬腿陷落處,掀開上面遮蓋著的一層厚實的玉米秸,露出一個微微隆起的土丘來,看土色半舊,顯然不是剛翻上來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最近沒下過什麼大雨,土質依然松軟,以至于承受不住馬蹄的重量,是以才陷了下去。

    張允饒著土丘周圍仔細察看了一大圈,並沒有找到什麼蛇穴鼠洞,四周也沒有石碑,在平坦的玉米田里拱起這樣一堆土,頓時讓他敏銳的神經有所觸動,伸手將馬蹄踩出的窟窿一點點挖開,很快就刨出了一只小只小孩的鞋子。

    媽的,果然有些蹊蹺,張允暗罵一聲,手指再往里探摸時,卻觸到了一團硬物,指尖覺得有些粘膩,手指好像被什麼勒了一下,拔出手來看時,手指竟纏繞著一根細長的頭發,將指尖伸到鼻下輕輕一嗅,一股惡臭直沖入肺,把他燻得一陣惡心,好懸沒有當場大嘔。

    林執玉見他從地里挖出了只鞋子,也察覺到多半藏有隱情,忙蹲下身子,將手探如穴內,摸了幾把,沉聲道︰“大人,土下埋著個死孩子,年紀約有十二三歲,此處無墳無碑,尸首既沒用竹席包裹又沒裝入棺中,小老兒疑心是他殺之後棄尸與此!”

    張允也沒洗問他究竟是如何連看都不看一眼尸首,就能判斷出死者的大概年齡,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強壓下強烈的嘔意,皺著眉頭想了想道︰“他殺是確定無疑,但未必就是棄尸。”說著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玉米秸道︰“倘若是你,瞧見田里莫名其妙得有堆新土,是刨開來看一下呀,還是心虛得用玉米秸蓋上?”

    “大人是說這地的主家多半就是殺人凶手嘍?”林執玉順著他的話推測道。

    “有這個可能!”張允習慣性得想用手指撮一撮下巴,可立刻想起剛才摸了死人,只得悻悻地放下,隨即又伸出兩根手指道︰“要麼就是地主就是凶手,殺人之後生恐被人察覺,又來不及移尸滅跡只好先埋在自家的地里,只要沒人追查,時日一長,肉爛骨朽,就是包拯重生也是無可奈何。”

    “要麼就是凶犯殺人之後,將尸首遺棄在此,地主見了,嚇破了膽子,想要報官又擔心牽扯上什麼干系,押進牢中白白受罪,干脆就草草掩埋,來個眼不見為淨。”張允說到這,將鞋子拿了起來,冷聲道︰“只是我想不明白,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想來不會與人結冤,又怎麼會惹來殺身之禍呢?林師傅。”

    “屬下在!”

    “我在此等候,你速去把魏師傅等人喚來勘驗現場!”

    林執玉飛身上馬,飛馳而去。沒過多久,魏良辰等人急匆匆趕來,林執玉還快馬加鞭,趕回了衙門一趟,將魏良辰驗尸用的緊要器物拿來了一些。

    張允早已經把表層的浮土全都撥開了,和魏良辰分別系好司墨精心縫制的口罩,又戴上司墨遞過來的棉布手套,見魏良辰拿著一把鏟子剛要掘土,忙制止了他扭過頭來道︰“笑語,你帶司墨去那邊抓螞蚱去吧!”

    “公子,求你了,讓我留下來陪你吧!”司墨懇求道︰“我不怕的!”

    “對呀,對呀,哪有生來就膽子大的,看上幾次自然就不怕了!”林笑語也替司墨說話,至于是何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行!”張允卻一點主意都不改,橫了不斷攛掇自己的林笑語一眼,不容抗拒地道︰“林才,帶小夫人去遠處玩去,她要是走進離此十丈之內,本老爺的拳頭打起人來那也很疼的,去吧!”

    林才嚇得打了個寒戰,好話說了一籮筐,只差沒有跪下磕頭,才終于讓撅著小嘴一臉不情願的司墨走開了,卻是停在十丈之外張望。張允暗嘆道︰“唉,都是我慣的。”

    魏良辰這才動手挖掘起來,隨著泥土一點點被清除,尸首逐漸顯露出來,這是一具高度腐爛的男童尸體,縴瘦的身子微微蜷曲,雙手隨意得垂在左右,上身赤裸,因為死後尸體腐敗時大量產生氣體,胸腹腔的壓力增高,血液由于受壓而充積在皮下的血脈之中,呈現出一片濃綠色的網狀條紋,下面穿著一條破舊的褲子,卻沒系褲帶,赤著雙足。

    雖然隔著厚實的口罩,嘴里還含著藥丸,張允已經清晰得嗅到了一陣陣濃重的惡臭,眼楮更象是被針刺過,不停得往外流淚。抬頭瞥了魏良辰一眼,見他目不轉楮得打量尸體,嘴里不斷陳述著驗尸所見。

    這令張允心中生出了幾分敬意,想起魏良辰曾說︰“凡檢復,須在專一,不可避惡臭!”忙又低下頭來細看,但見這具童尸顏面已經爛了大半,又極為臃腫,已經無法辨別出生前的模樣,額頭塌陷出個半圓形,添滿了泥土,想來是方才馬蹄陷落時,踩踏後留下的。

    隨著魏良辰搬動頭顱,口鼻之中時不時得會淌出些泡沫樣的血水,腥臭異常。兩肋和腋下的皮肉已經剝脫開來,暗紅色的肉湯汩汩淌出,小腹上的皮肉已經腐爛成泥狀,和泥土混雜成了墨綠色,腿腳倒還算完整,並沒有被野獸或者田鼠嚙咬過的痕跡。

    魏良辰將正面看完,又將兩條腿分開,定楮細看,咦了一聲道︰“大人,請看!”說著用手一指童尸的肛門處。

    因為尸體腐爛時會產生氣體壓迫,不但小孩存積的糞便溢出,就連肛門也脫了出來,皮肉鼓脹,竟爛如菊花。張允正納悶時,听到魏良辰道︰“大人,以小人之見,此子生前必定遭人雞奸。”說完把尸首翻過來,指著腦後塌陷的頭骨道︰“大人請看,此處皮發脫落,顱骨凹陷成方形,以尺寸來推斷,乃是被人用磚塊拍打致死。”

    張允點了點頭,待魏良辰勘驗完畢後,合力將尸首抬出,用鏟子撥動了一下坑里的浮土,顯露出一條半朽的線褲帶和一個銹跡斑斑的銅項圈。
frank7649 發表於 2011-5-24 02:50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九章 一個紫銅項圈

    此時本地的里長已經被林執玉叫了來,站在一旁巴望,見到張允走來連忙見禮。

    “本地可曾有人丟過孩子嗎?”張允現在的心情大糟,恨不得馬上將元凶揪出來繩之與法,因此口氣冰冷而強硬。

    “回大人的話,兩個多月以前倒是真丟過一個!”里長滿臉恭敬地道︰“乃是冀家莊的外來戶關二狗之子,名叫關模,十二歲,七月初十那天獨自一人到田里割草卻再沒回去,關二狗請四鄰八家幫著找了一個多月,卻連個影子都沒尋見,後來心也就冷了。”

    “你可曾見過這個項圈嗎?”張允將擦拭干淨,顯出本來模樣的紫銅項圈遞給里長。

    他接過來上上下下得看了兩眼後,方搖了搖頭道︰“恕小人眼拙,未曾見過此物。”

    “那關模失蹤時衣著打扮你可知曉!?”張允追問了一句。

    “這個小人倒還隱約記得!”里長揉了揉太陽穴,想了半晌道︰“當時關二狗丟了兒子,就跑來找我,說是他兒子一早起來背著糞筐,拿著把新磨的鐮刀就出了家門,那天十分的悶熱,跟蒸籠一樣,小孩子又火力旺盛,因此只穿了條褲子,趿拉著鞋子就出來了。”

    听他這麼一說,張允心里倒有九成認定了坑中的童尸必定是失蹤倆月的關模,又問道︰“這地是何人所有?”

    “冀家莊四周的田地倒有一大半是冀長根的,只是他平時都住在縣城,除了收租之時決少回莊,離我上次見他也有兩三個月了,這孩子斷然不會是他所殺!”里長臉色微變,不等張允追究就替冀長根分辯起來。

    “我又沒說此人是冀長根所殺,你又何必著急為他辯解呢?”張允笑眯眯得看著他,反問了一句,聲音越發的冷了。“莫非你早就知道了殺人的凶犯是誰,卻隱瞞不報嗎?”

    這話可輕可重,里長登時面如土色,腿如篩糠,不自覺得就跪了下來,也顧不得滿地的黃土,拼命叩頭,嘴里道︰“此處藏著尸首,小人是一點也不知情,要不然早就上報到縣衙里去了,之所以為冀長根說情,乃是因為他是我族叔,不想他牽扯進來。”

    “既如此,你就先起來吧!”

    其實張允也覺得一個擁有百畝良田,衣食無憂的地主就算想要孌童,也用不著跑到荒郊野地里來尋覓,除非他老老早就看上了關模,蓄謀已久,否則整件事都說不通。倘若是冀長根在田間偶遇關模,淫心皺起,將其奸殺之後掩埋田間,對于一個養尊處優的地主來說,這顯然有些困難。

    “我再問你,這地既然是冀長根的,平時都由誰來租種!?”

    “佃戶冀永豐!”里長戰戰兢兢地答道。

    “冀永豐為人如何?”

    “老實巴交,本本份份的一個莊戶人家。”

    張允吩咐里長找人先將關模的尸體收斂,而後隨他一起來到冀家莊,命里長將關二狗夫婦喚來,又找來五六只十二、三歲小孩穿的鞋子,各式各樣都有,叫他倆一一辨認,全都搖頭說不認得。只到拿出了土里找到的那只,關二狗的妻子握在鞋子,開始嚎啕大哭道︰“這是我兒子的鞋子!”

    “這個項圈呢?”張允將項圈遞給關二狗。

    “我兒子從不曾戴過這種東西!”關二狗看都沒看就搖了搖頭。

    張允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問他平素里可曾和人起過怨懟,關二狗道︰“草民本就是外鄉人,不受別人欺負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哪里還敢和人吵架慪氣,只是我兒子年紀從小頑皮慣了,平素里和小伙伴們廝混,受氣不過常常和人打架,我是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卻總不見改,走丟之前,還把冀永豐家的小兒子打了個頭破血流。”

    一听到冀永豐三字,張允的眼前一亮,追問道︰“後來怎樣了?”

    “我帶著兒子去冀永豐家磕頭賠罪,將藥錢包攬了下來,冀永豐當時倒沒說什麼,可我兒子丟了之後,全莊的人都好心幫我去找,唯獨不見冀永豐來,當時我還以為他心里還存著怨恨,沒想到竟如此的歹毒,竟因此孩子的仇怨,生生得斷了我關家的香火呀!”說著關二狗連連磕頭,苦求道︰“求青天大老爺殺了冀永豐,為我兒子報仇呀!”

    這麼一來,疑點一下子都全指向了冀永豐,張允將他單獨喚進屋中,還沒張口問話呢,冀永豐先就跪了下來,蓬蓬磕頭,哭喊道︰“老爺,草民冤枉呀,關模雖是小人親手所埋,可……他真不是我殺的!”

    “那又是何人所殺?”張允反問了一句。

    “草民又怎麼會知道呢!”冀永豐哭喪著臉道︰“那日我去田里鋤草,卻看到關模的尸體躺在田埂上,嚇得我魂飛魄散,一時間沒了主張,原本想著報官又怕惹上是非,就趁在四下無人把他埋進了土里,後來關二狗說自己丟了兒子,我更是怕得要死,哪里還敢去幫他尋找。”

    張允見他言辭鑿鑿,神色惶恐卻甚是誠懇,並不象是在說謊。倘若關模真是為他所殺,按照常理來說,也不會埋在自家的地里等著別人去查,可是也並不能排除他宣稱別人栽贓嫁禍,企圖以此洗脫自己的嫌疑的可能性。

    假使他真是無辜的,那凶手又會是何人呢?張允此時真有點左右為難,沒有證據,單听一面之辭,他又如何能夠分辨清楚真假對錯。忽然間想起那個項圈末端課著個小小的冀字,因問道︰“冀永豐,你家的孩子可戴過項圈嗎?”

    “沒有!”

    “當真?”

    “草民不敢有一句瞎話!”冀永豐斬釘截鐵地回答。

    案情問到這,算是徹底走進了死胡同,不過張允卻一點也不灰心,只要順著項圈這條線索查下去,未必就找不出殺害關模的元凶,于是將林執玉等人喚進來,要他們挨家挨戶得去查首飾店。

    林笑語卻皺起了眉頭,不滿地道︰“據我所知,河間縣城里有名號的首飾鋪子就不下二十家,更別說那些走街串巷,替人修補首飾的,更是不計其數,想靠我們這麼四個去查,不啻于大海撈針。”

    司墨拿過放在桌上的紫銅項圈,仔細看了看道︰“項圈之上雖沒有雕刻著店鋪的名號,可這項圈小巧精致,做工不俗,只怕不是隨便哪一家首飾鋪子都能打的出來,何況,即便只是紫銅項圈,也值不少錢,小戶人家是斷然舍不得買給孩子戴的,扣住這兩條線索,想找到項圈的主人也就不難了!”

    經她一提醒,林笑語的眼前頓時一亮,摸了摸司墨的小腦袋道︰“怪不得你家公子總夸你精明能干,果然不假,我就這就查!”拿起項圈,叫上休息和林才就沖出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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