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傷(3)
鬼厲一怔,道:「什麼?」
金瓶兒看著他,面上似笑非笑,眼神中卻似另有一番涵義,柔聲道:「你好像有些不自在?」
鬼厲咳嗽了一聲,道:「沒有。」
金瓶兒似乎沒聽到他的回答一樣,自顧自又道:「是不是在我這樣一個女子面前,你突然說了一些心裡的話,讓你覺得有些尷尬?」
鬼厲面色瞬間冷了下來,但還不等他說話,金瓶兒已經緊接著道:「這十年來,特別是碧瑤出事以後,你從來沒有和一個女子單獨待過這麼久吧。是不是在不經意中,這數日相處,我們之間沒有了太多敵意,你無意中說了一些話,便覺得對不起她了嗎?」
鬼厲盯著金瓶兒,目光已經變得冰冷,冷然道:「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還有為什麼要提起碧瑤?」
金瓶兒在他那似乎可以殺人的冰冷目光中,一點沒有畏懼退縮之意,相反,她微微一笑,眼神中卻似在挑釁一般有中暗藏的興奮,目光閃動,道:「你是在害怕,對吧?」
鬼厲霍然起身,怒道:「我怕什麼,你再胡說,我就不客氣……」
「你怕自己忘了碧瑤!」金瓶兒突然提高聲調,如斷冰切雪一般清脆之聲,插進了兩人之間那無形之地。
鬼厲張開怒喝的口突然僵住了一般,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了,如被人一下擊中了要害。金瓶兒也忽然沉默了下來,在彷彿還在周圍清音迴蕩的那句喝問聲中,周圍的世界突然靜謐了,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這時候,天空正是蔚藍的,遠方山脈起伏,似乎從天際風兒吹來,樹林與草叢開始嘩嘩作響。
已經是午後時光了。風拂過了臉龐發間。
陽光變得更加慵懶起來,兩個人默然相對,沒有人說話。
金瓶兒看著面前這個男子,眼光中不停閃耀著什麼,似可憐,又似冷笑。
半晌,她伸手輕輕將被風吹落額頭髮際的一縷秀髮攏到耳後,聲音也放輕柔了些,淡淡道:「為了當年那一場情懷,如今你甚至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了,是怕自己在不經意的時候忘了她嗎?」她的笑容似也淡淡的,如風中輕搖的野花,「拚命地壓抑自己,不時地提醒自己,天下間有誰知道,那個人人畏懼害怕的鬼王宗第一大將,鬼厲竟是這般一個可憐人呢?」
鬼厲臉上神情變幻,青白相間,忽地他長吸一口氣,仰首看天,屏息片刻之後又徐徐吐了出來,當他再度回眼望來時候,他臉色已經平和如常,更不見有絲毫悲喜之色,只是一派漠然。
「你又是什麼人,這般說我,自己卻又如何呢?」他淡淡道,似乎將剛才那剎那的失態片刻間都忘了。
金瓶兒微笑道:「我?我什麼人也不是,只不過是一個現在陪在你身邊的女人啊!」
鬼厲不理會她話中隱隱的刺,轉開了頭,這時旁邊草叢突然一,灰影閃過,卻是小灰跳了出來,三下兩下跳回到鬼厲身邊,仔細一看,只見猴子手上慢慢抓著好些個野果,就連嘴巴裡也還在嚼個不停,難怪剛才聽不到熟悉的「吱吱」叫聲。
鬼厲將它抱了起來,攤開手,小灰咧嘴一笑,將采來的野果放在鬼厲的手心。只見那野果紅彤彤的,十分可愛,雖然並非很大,但看去果實飽滿,十分誘人。
鬼厲拿了一個放在嘴裡,咬了兩口,只覺得味道雖然微帶青澀,但汁多生甜,卻是難得的佳品。點了點頭,他分了幾個出來,看了金瓶兒一眼,遞了過去,道:「小灰天生有識毒之能,它采來的野果都是可以吃的。」
金瓶兒卻沒有馬上接著,目光在伸到面前的那隻手上轉了轉,忽地展顏微笑道:「你這般與我分而食之,心裡沒有又顧忌什麼了吧?」
鬼厲眉頭一皺,哼了一聲,手掌翻起握成拳頭,就欲縮了回來。不料就在此刻,金瓶兒忽然手臂疾伸,赫然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我要,我要……」
鬼厲面色微微一變,看了看金瓶兒,慢慢展開了手指,露出那幾個野果。
柔軟的手掌肌膚,遠遠地有幽幽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在風間飄過。金瓶兒此刻的目光似乎突然柔得如水波一般,輕輕柔得地流淌著,伸出蔥白細長的手指,將那幾個野果從鬼厲的手心中,一一拾起。
纖細的指甲,在掌心粗糙的皮膚上似不經意地掠過,溫暖中,帶著異樣的冰寒。
她凝視著面前那個男子,輕輕而緩慢地放開了手,然後笑了笑,拿了一個野果放在口中,吃了幾下,微笑著說:「很好吃啊。」
她的笑容,正是這午時最嬌豔的花朵,動人心魄。
鬼厲看著她,一言不發。
金瓶兒笑容越發嬌媚,笑道:「怎麼了,一句話都不說,像個呆子似的……」
鬼厲看著金瓶兒掩口而笑,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只是在片刻之後,忽然道:「『紫芒刃』乃至陰凶邪之法器,你能將它修煉至『納陰歸淵』,與自身氣脈相融一體,當真了不起。」
「噗」,金瓶兒手上拿的幾個野果瞬間爆裂,連其中的果汁都未濺灑出來,便已被突然散發出的詭異陰寒之氣凍成冰塊,掉落在了地上。
金瓶兒前一刻還在微笑溫和的臉上,瞬間失去了笑容,目光如刀,深深盯著鬼厲。
鬼厲卻彷彿絲毫沒有感覺到一樣,淡淡道:「只是你雖然乃是純陰之體,正與紫芒刃靈性相通,但寒陰之氣太盛,孤陰不長,你卻強要修行,陰氣入體,經脈氣血盡數為其所傷。你用這法寶威力自然是極強的,但是你將來要在修行道行上再上一層再進一步,卻只怕是難上加難了。」
說完,他不理會金瓶兒此刻已經難看之極的臉色,轉身走去,同時口中招呼了一聲,在一旁吃野果的猴子小灰跳了過來,幾下跳到他的肩頭,邁步繼續向著遠方那座焦黑山峰走去了。
只留下金瓶兒站在原地,看著那個走遠的背影,又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默默看去,陽光下,那白皙纖細而美麗的手掌,如透明的玉石一般閃爍著光澤,只是從那最深處,雖然不顯然,卻依然可以看見隱隱的不自然淡青色,像是細微的血管一般分佈在肌肉紋理的深處。
金瓶兒面沉如水,忽地冷哼一聲,什麼話也沒說,徑直向鬼厲去的方向走了下去。抬腳處,她重重地將原本凍成冰塊的幾個野果踩得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