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196
【作者概要】:今夕何夕,縱橫中文網作家。

【小說類型】:古典仙俠

【內容簡介】:

  「我之一生,從無到有,已然逆天改命,注定要扭轉星辰,獵下那諸天仙神渺渺天宮!」 五歲那年,他在天下世家鄙夷和不屑的目光中黯然離開京城。十二年後,他開始了漫漫的獵天之途。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其他作品】:《仙朝帝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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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3 21:59
第一卷 風起雲州兮 第一章 雲州屠龍者

  「這是第幾天了?」

  「入山至今恰滿三月。」

  「遇險幾次?」

  「匪盜、滾石、斷崖、蝰蛇、烈風、山虎、夜梟、流沙、冰雹,統共九次。」

  「九次嘛……不算太多亦不算少了,那男童尚安否?」

  「身體尚完好。」

  老人不再說話,放下發燙的酒盅,閉上雙眼。

  他坐在厚實的氈毯上,面前置一張長條几案,上面擺放著溫好的美酒和新鮮果子。在他身後立著三名白衣人,皆蒙面,此時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大廳右側那只碩大的圓盤。圓盤被蛇繞般的玉絲吊在廳堂上空,週身銀白,邊框上雕刻著著形態各異的十二異獸,堪堪於十二輔星相襯,中間則是一團澄透的水晶。

  月華如水,一股腦地傾瀉在圓盤精密複雜的紋路上,激起光華四溢,諾大的圓盤似銀月高懸於空,短小的身影從圓盤的鏡面上浮現出來。

  看著圓盤現出的景象,正中的白衣人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怎麼了?」

  老人閉著眼,亦沒回頭,可身後人表情的細微變化卻逃不出他的心神。

  「那男童……他竟然到無光峰了。」

  「哦?天轉崖與無光峰間隔數十丈,中間只有條細鎖鏈,一個不足十五歲的孩童莫非還會飛不成?哼,你可是在戲弄老夫?」

  聽出老人語氣中的驚訝和不滿,白衣人連忙答道,「回稟尊主,那孩童褪下了他的上衣捲成繩條,然後吊著鎖鏈滑過天轉崖。不過他到達天光峰後,卻將衣服丟落下懸崖。此舉怪哉,屬下費解。」

  雙目陡然睜開,老人空白如雪的眼珠微微一顫,隨即笑了起來,「區區小童竟能做出讓你都無法理解的事?呵呵,無知小兒,竟敢在千仞高峰上如此。看來不用你們出手,過了今夜他便會被凍死。」

  白衣人聞言大驚,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老人的背影,眼中閃過驚疑與失望。

  尊主,還是想要他死嗎?

  這裡是落雲山脈,位於雲州末尾的滄瀾之海邊,高峻連綿。雲州被稱為蠻荒之地,不僅因其遠離大煜王朝的中央皇域,只有流、辛兩個小諸侯國,更是因為這裡的種族眾多,子民不習教化,江湖門派甚至亂匪的實力都強橫到能與官府抗衡,乃是有名的亂地。

  在落雲山腳下住著百來戶人家,漸漸形成數個小村落,雖然遠離流、辛兩國,不通商貿,可靠海近山,這些人家亦不愁生計。不知何時開始,從這裡流傳出了落雲山有通天塔的消息。於是乎,年年月月朝朝都有人四面八方趕來,試圖爬上落雲山脈尋訪神仙,以求長生之道。

  高聳險峻的落雲山脈豈是普通人能企圖的,只是堅持了幾天,便有不少人知難而退,而那些執著者,皆喪命於落雲山脈中大大小小的險難。可愈是這樣,謠言傳得愈是猛烈,到後來,更是吸引來了不少厲害的武者。

  當這些高手艱難地到達落雲山巔後,迎接他們的是白衣人無情的殺戮。若干年後,皆有各自傳奇故事的白衣侍從們才漸漸明白,那個關於神仙的謠言是他們的尊主傳出去的。至於目的,他們卻不清楚。單單為了殺人?尊主雖然冷血無情,令他們殺死那些膽敢上山的武者,可尊主絕非無聊的人呵。

  眼前這個堅持了三個月,被尊主漸漸重視的男童讓他們心中多了幾分明悟,雖不敢開口詢問,可眾白衣侍從們無不好奇地觀望著。

  這個男童或許正是尊主要找的人呢。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當這個擁有遠超年齡的執著與毅力的男童快到山巔時,迎來的依舊是尊主毫不留情的扼殺。

  尊主果然非同常人呵,他的想法不是我們可以捉摸的。中間那白衣人微微嘆氣,有些惋惜地看著圓盤中那個在寒風中艱辛跋涉的男童。

  「咦?」另一個白衣人忍不住微微驚訝。

  「怎麼了。」老人蒼白的眸子望向銅盤,眼珠沒泛起半絲光彩。

  「那孩童用雪擦身體,然後在身上塗著……似乎是龍鯨油。」

  抓起酒盅,仰頭飲下暖酒,老人臉上浮起淺淺的紅暈。

  「棄衣堅志,敷雪激膽,又抹龍鯨油以壯氣,小娃娃好心思呵……你們確定他還不足十五歲?」

  「不敢欺瞞尊主。」大廳內數十名白衣人躬身道。

  「只是一個小童,為何要如此堅持?可惜了……這麼小的孩子,便想要求長生不老術?世人多禍言呵。」老人不屑地冷笑著搖了搖頭,喃喃低語道,「那他上落雲山,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真的有神仙嗎?」男孩邁著愈發拖沓的腳步行走在積滿白雪的山巔,饒是抹上龍鯨油不懼寒風,可飢餓和疲倦的襲來讓他的眼神已開始渙散。

  「怪力亂神罷了,這世上怎麼會有神仙,頂多是些強大的武者罷了。」

  男孩低頭抓起一把雪抹上他紅腫的臉蛋,竭力讓自己清醒著。望了望遠處山峰之頂那個隱約閃著銀光的宮殿,男孩低頭緊緊盯著從懷中掏出的烙餅。

  「還剩三片,兩天一片,也就是六天。六天呵,或許真能爬到那裡。」男孩腫脹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苦澀中帶著希冀。

  「爹爹說過,執念而行,不為艱險所困心,方有所成。我已將衣服扔進萬丈深淵,再無回頭之路了。不成功,便死在這落雲山上罷。」男孩眼中閃過一縷與之年齡不符的堅毅,將堅硬的烙餅從中撕成兩半,和上一把雪,塞進嘴中。

  用力嚥了下那塊餅,腹中像是被堅硬的刀子寸寸的切著,男孩一屁股坐倒在冰雪中,抓起一把雪,狠狠抹在臉上。

  「你叫什麼名字?」

  寒風中,恍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男孩一驚,猛地抬頭看去,只見在他身前的皚皚白雪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白衣人,在白衣人圍拱之下的,是個只穿著單薄麻衣的清癯老人。老人似乎腿腳不便,一直坐在轎子上。當男孩對上老人眸子時,微微一愣,那團白翳的眸子黯然無神,即便老人的臉一直對著他,可那雙眼珠中卻映不出半個影子。

  方才前面分明白茫茫一片,怎麼眨眼間就出現了那麼多人?彷彿鬼一般。莫非我已經死了?男孩心頭激起冷顫,使勁捏了下胳膊,疼痛的感覺過了許久才傳來,卻真實無比。

  怔怔地看著不遠處那群屹立於山巔寒風中白衣人,以及中間那個閉上雙眼似在假寐的老人,男孩臉上漸漸湧起一片紅潮,驚喜萬分地看著那個老者,忍住心底的狂跳喃喃道,「莫非他就是……」

  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起,一模一樣的話,卻帶上了兩分不耐煩。

  「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有些激動地撐起身子,高聲喊道:

  「小子周繼君。」

  「從哪來。」

  「揚州。」

  「所為何事。」

  「特來尋找先生。」

  「尋我何事。」

  「望能持箕帚,侍奉先生。」

  「然又如何。」

  「望能從先生習得武技。」

  寒風呼呼刮著,除此以外,闃寂無聲。白衣侍從們相互對視著,無奈地搖了搖頭,望向周繼君的目光中,皆是同情。

  被興奮包圍著的周繼君只是熾熱地望著瞽目老人,壓根沒有注意到白衣人們憐憫的目光。

  沉吟良久,老人再次開口。

  「你今年多大?」

  「剛滿十歲。」

  「十歲呵,十歲能脫口成辭,能有這麼大野心。」老人轉頭「望」向遠空,良久回過神來,「你不是來尋找神仙的吧。」

  周繼君愣了下,隨後冷聲說道,「這世界上沒有神仙的。」

  「說得好,的確沒有所謂的神仙。那你知道我是誰,對嗎,小娃娃?」

  微微猶豫,周繼君望向老人,硬著頭皮念道,「茫茫滄海,有獸名龍。腳踩落雲,只為葬龍。您乃天下聞名的屠龍老人。」

  「只為葬龍嘛……你母輩姓什麼?」

  「單姓洛。」

  「難怪,原來是故人之後。不過能找到這,也算不易了。」

  「小子歷經萬難,尋訪先生,還望能侍奉先生身旁,習得文韜武略。」

  「文韜武略嘛……小小孩童,好大顆心。想學也行,不過等到下輩子吧。」

  等到下輩子吧……

  周繼君聞言面色劇變,張了張嘴,顧不著去揉僵硬的手腳,喘著粗氣難以置信地望向屠龍老人。

  等到下輩子,什麼意思?

  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屠龍老人嘴角瀉*出一縷冷笑,低沉而嘶啞的聲音響起:

  「因為,你就要死了。」

  說完,老人揚了揚手,白衣侍者端上溫酒佳餚置於老人身前的几案。寒風呼呼地刮著,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止,裹著美食香味的冷風流轉在周繼軍鼻子前,可飢腸轆轆的男孩毫無半點食慾,只是驚恐地望向冷冰冰的老者,身體顫抖著。

  「我這落雲山可不是俗人能上來的,你雖性格堅毅,但命相不為我喜。」老人飲過美酒,不帶半點感情地說著,「殺之。」

  一名白衣人越眾而出,看不出表情,只是抽出腰際的長刀,一步步地逼向跪倒在雪地中的周繼君。

  即便經歷過無數平常人一輩子都不會遭遇的坎坷,可周繼君畢竟只是個十歲的孩童,無論心志再如何堅毅,當最後的希冀就這樣慢慢如泡影般碎滅,他也即將死在這個不會再有人踏上的山峰,周繼君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慄,面如死灰。

  天旋地轉間,眼前恍惚飄過詩歌舞曲艷絕揚子江畔的母親那雙柔軟的手,緩緩撫摸他的頭頂,將他摟進懷中靜靜端詳,溫暖如同夏日江邊的暖潮。可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娘如今也與他隔著萬里之遙……

  「何為求志?心懷絕念,不求一時歡愉,縱高於星辰之巔落於滄海之尾,只要道心在,萬死而取之。繼君,每個人都要有自己所追求的東西,它在你生命的每一歲甚至每一天都能尋到它的蹤跡。爹爹和你的叔伯們被那些小人陷害,妻離家散,可我從沒灰心過。當我尋得我的道路後,便去接回你娘,奪回我們一家應得的一切。你也一樣,即便天下人都認為你是廢物,你也不能自甘墮落。尋它的第一步,便是執著本心。」

  數年年前那場動亂後,身為大儒卻布衣出身的父親帶著周繼君在天下世家的嘲諷鄙夷中黯然逃離揚州。一路上,除了教導周繼君讀書識字外,便只有這句話令周繼君印象深刻。那一刻,不通武道,只有滿腹淵博學識的父親身上所散發出的一往無前的氣勢讓他微微乍舌。

  ……

  腦中閃過涼意,周繼君猛然睜大雙眼,身體內潛伏的疲倦被他硬生生壓了下去,望向白衣人的驚恐目光漸漸平淡。

  「果然,我只是個小孩而已,不該不聽爹爹的話,背著他來這裡。屠龍老人傳說性格怪癖,喜惡無常,果真如此。」

  「可是……」

  男孩埋頭低語著,似乎全然沒注意到雙目透著殘忍光芒的白衣人,正如毒蛇般,一步步地向他逼來。凌厲的刀光閃過,彷彿銀鏈劃破天際,別說周繼君這區區孩童,便是飛瀑也能在這一刀下止流。

  眼見白光與那孩童只剩下數丈,似乎眨眼間便能將這個不自量力的男孩斬成碎片,為首白衣人不由得嘆了口氣。

  屠龍老人滿盅飲罷,一臉舒坦。

  就在這時,即將斬殺周繼君的白衣人一愣,卻是他刀下的孩童猛地抬起頭,那雙赤紅的眸子緊緊盯著他。白衣人從沒見過一個眼神裡能包含如此多複雜而矛盾的感情,有堅毅、有果決、有不甘、有憤怒……然而更多的,卻是他從前江湖生涯時候最常見的——一往無前。

  寒風凜冽的峰頂忽然被一個聲音填滿了,白衣人手中的刀為之一頓。

  那是男孩不甘的吼叫,臨死前用他已僵硬梗塞的沙啞喉嚨吼出來的話:

  「我叫周繼君!」

  「我生於京城洛家,第三房嫡出!」

  「我是沒有根骨廢人!天生無法習武!」

  「我今年十歲!」

  「我從萬里外的揚州來到這!」

  「萬苦尋先生,只為了習得屠龍之技,奪回我娘!」

  「望先生成全,君萬死為報!」

  之後,是漫長的靜謐。

  良久,屠龍老人放下酒盅,嘲弄地說著,「你的這些事,又與我何干?」

  「啪!」

  「啪!」

  「啪!」

  。。。。

  周繼君對著老人磕頭,直到身前的冰塊被他沾滿鮮血的額頭敲烈,才努力抬頭道,「我有誠心。」

  「這天下有誠心者多了去,並不差你這一個。」

  低喘著,周繼君沾滿鮮血的小臉上瘋狂地閃過譏誚,「傳聞屠龍老人有通天手段,為大煜國御,連七歲孩童都知屠龍之威,看來名不副實。莫非,你怕了?對我這個廢人便束手無策了嗎?」

  屠龍老人微怔,隨即一臉古怪,輕輕搖頭道,「可是我幫你,又能得到什麼呢?」

  「只要能跟隨先生,我願為先生做一切。」

  「做一切嗎?」

  「是!」

  「哦?這樣……那好,我也不要你做多少事,只要一樣,我便答應你。」

  「先生請說!」周繼君心頭浮起希冀,堅定地看向屠龍老人。

  屠龍老人臉浮起冷笑,伸手指了指周繼君背後的萬丈深淵。

  「跳下去,然後,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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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已經打開這頁看到這裡,就請再收藏下吧,今夕謝過~順便用首章緬懷下曾經深愛的江南和九州,九州迷都懂得====開頭稍微有些慢熱和晦澀,後面會好很多,希望能耐心看下去,一定會有驚喜~~)





第二章 苦盡,緣起

  「跳下去……」

  周繼君望向屠龍老人的眸子漸漸黯了下去,絕望與無力化為滔天洪水將他淹沒。

  萬里奔波,與父辭別,孤注一擲獨身上山,其中的艱險即便讓一個成年人甚至是武者去經歷亦會絕望,可年僅十歲的周繼君挺了過來,一步步來到傳說中屠了這個世界上最後一條龍的老人面前。孰料最終的結局依舊如同失去星辰澤耀的殘碎的夜般,讓他絕望,再無半點支撐下去的動力。

  「我苟且偷生從京中逃到這裡,卻還是這般運道。這便是我的命嗎?再也見不到爹爹,也救不回娘了……君兒不孝!」

  緊摳著地上堅硬雪泥的手漸漸鬆開,周繼君不再看屠龍老人,面無表情地直起身子,顫抖著走向懸崖,彷彿冷風中搖曳的雪花般無力。

  低頭看向見不著底的深淵,那裊裊雲霧讓周繼君一陣眩暈。身後傳來冷風的呼嘯,已然心死的周繼君慘笑一聲,橫著心硬睜著眼縱身跳下。

  片刻過去,為首的那名白衣人眼見屠龍老人閉著眼沒有半分舉動,忍不住開口問道,「尊主,您真的不去救他嗎?」

  「救他?他為何要我去救?」

  「可是……你不是想……」

  「步空堂,你何時學會耍心機了?」

  那白衣人脊背發涼,連忙半跪道,「屬下不敢。」

  冷笑一聲,老人白翳的瞽目「望」向遠方,「我知道,你們這些當年叱吒大煜,甚至笑傲七州的王、侯級高手被我這個糟老頭扣在荒涼的雲州,這麼多年,肯定滿腹怨恨了。」

  身後嘩啦伏倒一片,三十多名白衣人垂著頭,沒說話,亦不敢去看那個身殘的老頭。誠如老人所說,他們皆是數十年前名盛一時的強者,大多是武道高手,也有隱秘的旁門左道的風雲人物。普通的王侯級高手倒也罷了,可那領頭的白衣人更是數十年前便在絕地榜上排名前幾位、半隻腳已跨入尊級的高手,在這天下七州的威望除了那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通天榜高手外,便僅次於高高在上的尊級人物。

  即便如此,這些人在殘疾老人面前心甘情願地地半跪著,縱使有再多不滿,亦不敢造次。

  「時也命也,大道無常,運道亦無常。你們在我最需要人手的時候遇到我,經受不了通天之道的誘惑隨我到此,守護雲州之邊。這一切,只能怪你們的運道。」微微閉上眼睛,老人聲音漸漸低沉,「那孩子也是,『觀』他面相,後天缺道,可偏偏心志極佳,命數中亦有轉機,運道未定。禍福相依,運道機緣往往稍縱即逝。你說是嗎,步空堂?」

  眼中閃過深思,步空堂微微遲疑道,「尊主是說,他在葬龍谷會有奇遇?那裡奇獸靈藥甚多,可是……」

  「可是也要看他有命沒命了。以如此廢體走到這已是奇蹟,若能抓住一線運道或許真能改變命格。這運道與人的心智努力無關,它存於生死之間。若是抓不到,即便他再聰慧,死不足惜。如今七州大地上所傳的武道都太末流,那些他不學也罷。」屠龍老人冷冷說道,陡然間,面色一僵,「你們都起來罷,該死的鳥人來了。」

  不學也罷……步空堂聞言微微一愣,錯愕地看向屠龍老人。尊主他到底抱著什麼樣的心思呵,他好像也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那個心智絕佳的男孩嗎,可他為什麼還要讓他去死?

  對了,那個山谷!步空堂突然想起老人若干年前,在一次醉酒後提到的關於那個山谷的隱秘。雖然語焉不詳,但步空堂卻清晰地記得老人當時濃濃的戒意。能令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心懷畏戒的,又是怎樣的存在?

  老人話音未落,原本的晴空萬里漸漸黯了下去,從天空盡頭飛來一團烏雲,旋轉著,越來越大,似想將那夜幕提前拉下。

  「夢靨之陣?哼,那些鳥人這次又想耍什麼花招?」步空堂冷哼道,眉間閃過惱意,往前走了兩步。

  「且慢。蒼怒子,你去散了那片雲陣。」老者推開身前的几案道。

  削瘦高拔的白衣人蹙著眉,越眾而出,撕開面紗,英俊的面龐似乎完全不受歲月的洗濯。

  「騰!」

  蒼怒子面色不動,只是張開吐出一個字。這個「騰」字被他漫不經心地道出時,地面猛然一顫。從未入夜的天空中閃過兩道流星,星光瞬間沒入他腳下,蒼怒子的身形變得朦朧起來,下一刻,他已腳踩星雲飛騰上天。

  若是周繼君還在此,看到這副場景定會驚得瞠目結舌,如此之能,還算是武者嗎?

  「雙子星騰術施展起來這般輕鬆,看來不久便能摸到道尊境界了。好,很好。」

  老人饒有興致地「看」著蒼怒子騰飛而上,漫不經心說道。毫無波痕的口氣直聽得步空堂心生寒氣,這麼多年了,雙目已瞎的屠龍老人不用看便能判定他們的修為進度,即便早已習慣,可每每此時,步空堂心底還是會冒出說不上的冷意。

  莫非瞽目對於屠龍老人這層次的人來說真的不算什麼?不用眼睛就能「看」到一切?他的修為到底達到了何等不可思議的層次?而我,真的如此遙不可及嗎?

  迎上那團烏雲,蒼怒子雙眼微瞇,面色依舊如不波古井。

  三十年了,似乎眨眼間過完,可人生又能有幾個三十年?那時候的他以天下八大門派之一的蕩羽閣當代第一天才子弟的身份行走江湖,不談年輕一輩,便是已成名英豪對他也是禮敬有加,只因為他是千萬年來七州歷史上第七個二十歲前便突破侯級境界的天才。

  要知道,侯級境界者都是成名已久的英豪,稱霸一方,萬人敬仰。大多數人,這輩子能達到侯級,便已托了祖宗十八代的福氣了。當時監天雲閣曾有預言,以他蒼怒子的資質百歲前便能達到尊級,就是那神秘莫測的通天之道亦有契機。

  可是他不服,他是天才,以十八歲之齡突破了侯級境界的天才,怎麼會甘心到垂垂老矣之時才去有機會觸摸通天之道。於是當他偶然邂逅傳說中的屠龍老人時,毫不猶豫地隨他來到這落雲山,只為了屠龍承諾的《皇極星野七經》。

  這是傳說中的法訣,不屬於武道,而是早已消失七州大地上的玄道法訣。如今那本失傳已久的玄道秘典已深深刻進他腦子裡,他自己也離那尊級只差一步之遙,在龍宮眾人中,他唯一看不透的只有對自己的修為諱莫如深的步空堂。不到五十歲便有機會初窺尊者境界,這足以令他笑傲江湖。可他依然只能待在這個荒無人煙的雲州之末,一年兩年……甚至一輩子,不僅因為尊主的威懾,也為了滄海對面那些不斷想翻過落雲山脈的可惡的翼人。

  誰也不知道屠龍老人為何對翼人恨之入骨,當年集結了他們這些年輕高手,傳授他們超乎於武道的奇妙功法後,便秘密在落雲山巔的無光峰修繕龍宮,守這一隅,日復一日地擊殺翼人。不過對他們而言,以七州子民對翼人族的仇恨,這些妄想來到七州的異族人殺之無愧。只不過,自從上落雲山後,半師半主的屠龍老人就再沒放他們離開過這山。

  「該死的……」蒼怒子眉間洩出一縷冷意,並腿頓在天際,雙臂側繞至頭頂,指尖射向星辰,獵獵滾風劃過袖口,暗色的袖子陡然亮了起來。

  卻是七道銀色的星芒從蒼穹落下,纏繞上蒼怒子的雙臂,彷彿天神般威風凜凜。修煉玄道的根本便是利用星辰之力,以蒼怒子如今的王級巔峰實力,雖然勉強能在空中騰翔片刻,然而調動七顆主星的外力卻不費吹灰之力。

  「破!」蒼怒子冷喝一聲,欲將星辰之力掃向那團烏雲。

  就在這時,未等幻化成光和風的星力襲來,那團烏雲竟然自己開始消散。站在眾人之前的步空堂只看到烏雲下露出的那三隻巨大鋒利的爪子,猶自滴著血,道心一緊,玄而又玄的感覺從心底生出,下意識地瞧了眼適才周繼君跳下的那個懸崖。

  「你也感覺到了?」屠龍老人的話音落在步空堂耳邊,「我傳你的《驚天亂野玄殺道》是以無上武道配上星相心法,你若還沒察覺,可真對不起龍宮上任主人的心血了。」

  步空堂微微錯愕,一來是想不通屠龍老人傳授自己這門絕學的目的,二則因為自己這位寡言的尊主今日似乎興致特別高,言語間隱約透露出一些陳年舊事。

  「這下有趣了,鳥人帶來的那隻怪鳥似乎與那周姓娃娃的命道有關,只是看不出是生機還是死機。這運道之說,果真如她所言,離得越近,反而越難看清。」屠龍老人微微閉目。

  「周姓娃娃……怪鳥……」步空堂望向天穹,只見烏雲散去,日頭的光灑在那龐然大物身上,竟然是一隻不斷尖叫掙扎、身形碩大到可以遮天蔽日的三爪巨鳥。

  「三爪巨禽……莫非是傳說中的風雀?」步空堂喃喃道。

  「自然不是。」另一位白衣人思索片刻,開口說道,「《奇獸志》中記載的風雀雖也是巨大無比且腳生三足,可性情溫順,不像眼前這隻如此暴躁,往往隱於山嶺巨澤邊。這一隻和風雀如此相似,可又出現在這,或許是牠的上古遠親,只是不知……」

  「那是凶物榜上排名第七的獵風,翱於瀾海,喜食海中巨鯨與風鳥。哼,雖是風族鳥禽的近親,卻喜獵食宗親,孽障爾。」屠龍老人說完,睜開了眼。

  旁邊的白衣人聞言都面露驚訝,凶獸榜前五十的怪物都是恐怖的存在,實力不下於尊級,而前二十的更是堪比通天高手的存在。翼人族雖然道法奇特,可這麼多年他們熟知的高手僅有一個尊級,莫非這一殘族真有通天高手坐鎮,能將那獵風從瀾海擒來?倒是那位剛剛弔書袋的白衣老兄不慌不忙地掏出絹布本,慢悠悠地記著什麼。

  「好了,把蒼怒子喚回來吧。步空堂,你領十人將那獵風射下。」

  話音未落,異變卻起。

  只見天空上的翼人們怒吼著躲避著套在陣法中狂躁獵風,為首一人用古方語對他同伴們急急說著什麼,隨後從身後褡褳中掏出一個半人高的巨蛋用力摔向落雲山。

  銀白色的巨蛋攜著巨力旋轉著飛向無光峰,半途陡然加速。看見大蛋兒即將撞向山峰,獵風的「禽面」上竟露出慌亂的神色,不斷地甩動翅膀,哀鳴連連。

  到了此刻,落雲山上諸人都已知曉翼人想耍什麼花招,無非是藉著烈風的蛋將牠引至落雲山,然後借刀殺人。可是,在白衣人們眼中,這些翼人未免太愚蠢了點。即便是強如獵風,面對屠龍老人也是毫無勝算。

  山頭這位廢了眼殘了腿的老人外表看上去再如何羸弱,可七州大地上誰也忘不了,天底下最後一條龍,是被他親手折斷脖子。

  區區獵風,又何懼?

  然而,眨眼間,那鳥蛋已近山頭,而它墜落的方向,居然是天轉崖與無光峰間那道山谷。屠龍老人嘴角微撇,卻沒動作。

  長嘯數聲,天空中的翼人們「嘩」地向後撤去,轉瞬間已與獵風隔開數十步。沒了陣法的束縛,獵風怒吼著,沒再去管翼人,扇動羽翅捲起一陣颶風撲向無光峰,彈指剎那後便已飛至。

  伴隨著獵風到來的,是射向白衣人們的羽箭,卻是那些翼人想延緩白衣人的腳步。

  「異想天開!你們這些畜生居然妄想憑這孽障毀我落雲山嗎?」

  隆隆的聲音彷彿帶著天穹的回音般響徹群山,天上的翼人們未曾料到,這個沉悶瘦小的老頭一開口,居然會有如此威勢。

  冷笑著,下個瞬間,原本癱坐在木轎的老人身形閃過一串殘影突兀地來到獵風跟前,托起手掌迎向攜著罡風而來的獵風。透明的波痕自老人手心生出,半空中,一個足以比擬獵風大小的黑色虛掌帶著呼嘯與冷光拍了上去。

  慘鳴一聲,救子心切的獵風不顧老人威如海漠的一掌,硬生生地挨過,背部詭異地隆起一塊,可身體依舊撲向那道峽谷。

  「轟隆!!」

  群山間,轟鳴聲迭起,攜著掌力與風力的獵風一頭卡進峽谷中,落雲山竟被牠這一撲之勢震得晃蕩起來。無數巨石斷木從那坍塌的崖口墜落下去,天轉崖與無光峰之間的裂谷頓時矮下十丈,只聽到亂石飛瀉的聲音,想必那谷底已被巨石細屑砸得面貌全非。

  天空中的翼人探著腦袋張望片刻,隨即冷漠地搖了搖頭,遠遠飛離。

  冷風流轉,被屠龍老人一掌擊中了的獵風卡在裂谷間,身體兀自喘息著,顯然之前已受了不輕的傷,如今卻是在苟延殘喘了。步空堂望站在牠身旁看著斷崖默然不語的老人,不由得想起那個跳落山崖的孩童,輕嘆口氣。

  「這獵風與他的命道再有多大關係又有何用?鳥已亡,山谷亦被毀,今日恐怕已成死地了。十歲孩童,萬里來求,卻只得一死,這運勢,果然是險之又險,不是有誠心便可求得呵。過不了運勢這關,又如何能得到尊主青籟?何況……已經回不來了。」

  「可憐,可惜,可嘆。」
mk2257 發表於 2011-6-3 22:00
第三章 別有洞天


。。。。。。

原本周繼君是想睜著眼看著該死的命運是如何將他逼死,可他低估了谷間刺得雙眼發疼的罡風,心灰意冷地閉上眼睛,聽著風聲在耳邊呼嘯怒歌,彷彿漫長的噩夢,等了好久還沒到頭。

忽然,一陣陣「咚咚」敲打山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緊接著是山搖地晃,「轟隆」的聲響從頭頂無限高處傳來,峽谷口被諾大的陰影覆蓋。

下落中的周繼君勉強睜開眼,依稀看見一隻比他人還大的銀白色巨蛋劃過眼際,在身下的山壁間來回顛簸,之後卻很幸運地卡進一個古怪的凹口。

「卡茨」一聲,蛋殼頂端碎裂開,一個灰不溜秋的小腦袋伸了出來,看了看上方正在下落的周繼君,眼中閃過迷茫。

「我命不絕!」

周繼君原本闇然無光的眼中閃過一絲希冀,強睜大眼睛死死盯住下方的蛋殼,待到身體落到與蛋殼持平時,猛地用力扒住那個殘破的蛋殼。

「嗯哼!」

尖銳的蛋殼將周繼君的手指滑出長長的裂口,鮮血溢出,適才那股衝擊更是痛得他面孔抽搐,幾欲昏厥。

「我不能死,我還有好多事沒去完成,還有好長的路沒走!」

周繼君忍住心中的恐慌,咬著牙,不往下看。

寒風中,男孩弱小的身形掛在突兀的蛋殼上,搖搖欲墜,他上方是逼仄成一條縫隙的黯淡天野,下方更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淵。

「咕咕!」

小獵風突然欣喜地叫了兩聲,伸出帶著倒刺的舌頭舔了舔周繼君流血的傷口。

「啪!」

手上一陣劇痛,周繼君一不留神滑落下一隻手。

他再如何堅毅,也只是不到十歲的孩童,區區一隻瘦弱的胳膊壓根無法支撐他整個身體。

「如此結束了嗎?」

那只扒著蛋殼的小手緩緩地往下滑落,而周繼君腦中一片空白,低頭望著身下的萬丈深淵,嘴角溢出一絲苦笑。

「啪!」

剩下的那只滿是傷痕的手終於力氣用盡,滑落下去,眉宇間一片慘然,周繼君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他突然覺得衣領一緊,然後整個人被提了上去。

經歷了人生大起大落的十歲孩童撲倒在蛋殼內,低喘片刻,努力撐起身體,一頭霧水地看著救了自己的「肉鳥」,卻見它也是愣愣地看著自己。

一人一鳥在鳥蛋裡面面相覷。

迷茫時分,周繼君只覺得冰冷的雙手附上一片溫暖,是那雛鳥撲騰著毛羽稀疏的翅膀將他凍得慘白的雙手包裹起來。周繼君微微一顫,心頭流過暖意,僵硬的嘴角咧開一道難看的笑容。

「咕~~~」

一人一鳥同時看向小腹,隨即都笑了起來,只是笑聲皆難聽無比。

「天下間竟然有這麼大這麼通靈的雛鳥……唔,你娘也真狠心,將你丟到這來,看來我們是同病相憐啊,都是離開了娘的娃子,哎。」周繼君盤坐在巨大的蛋殼內,撐著腦袋望向身前自顧自吮吸著殼內火紅液體的大鳥兒,「你叫什麼?對哦,你爹娘就算給你起了名字你也不會知道。嗯……就叫你咕咕吧,小咕。」

「咕~~~」話音剛落,周繼君的肚子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呼呼!」忙著填肚子的小獵風抬起頭,疑惑地看了周繼君一眼,或許是第一眼見到的生物讓它感覺格外親切,咕咕叫了兩聲,小獵風興奮地用羽翅拍了拍周繼君,指著蛋殼內的液體。

「你讓我吃這個?這可是你*裡面的……不太好吧。」肚子彷彿抗議一般又叫了一聲,周繼君臉微微發紅,「唔,多謝你啦小咕,我不客氣了。」

火紅色的液體看似可怕,卻散發出一股略帶鹹腥的香澤,吃進嘴裡黏黏如粥,入喉*,進入腹中後又升起一團火熱,滋補著五臟六腑。數月來只靠烙餅野菜和雨露充飢的周繼君精神大振,貪婪地喝著嘴下的美羹。飢腸轆轆的一人一鳥喝到最後,似乎還不過癮,兩條小舌頭「呼」地探出,不一會,蛋殼便被他們添得乾乾淨淨。

一頓早飯吃得暢快無比的周繼君並不知道,在他體內深處,未被完全吸收的液體慢慢流轉著,散發出濃郁的光華映出體外。吃飽喝足的他正仰頭倒在蛋殼內,拍著撐起的小肚皮,望向蛋口的天際,並未發現那道火紅的光暈浮遍全身,隨後漸漸暗淡下去。

就在這時,卻聽見對面傳來金石相擊的聲音,原來是那喝飽了的小雛鳥有精神開始蹦躂了,正伸出烏喙興高采烈地啄著蛋殼的另一端。周繼君淡淡一笑,收回目光,眉頭漸漸皺起。就在他開始為接下來的路犯愁時,一道拇指般粗的光從蛋殼那端射了過來,隨後是刺耳的石壁崩塌與小咕慌亂蹦躂的聲響。

「這山谷石壁居然被小咕啄穿了?」

周繼君猛然站起,驚異地望著滿嘴石屑彷彿做錯事一樣用翅膀摀住頭的小獵風,隨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可從沒聽說過有世間有這樣靈異的鳥兒,倒像是傳說中的那些異獸。小咕定然不簡單。」

在他面前是一個被鑿穿了的洞口,陽光聚成光團照射進來,將他與小咕籠罩。眼見小咕好奇地蹦了進去,周繼君略一猶豫,隨後拍了拍屁股,跟著走了進去。

「真如爹爹所說的一般,天無絕人之路。」牽著同樣呆呆發愣的小咕,周繼君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洞內的景致好似落日後的邊境集鎮,兩邊是鬱鬱蔥蔥的果樹,週遭流淌著澄淨的河水,水邊有渠有風車有草屋,可卻似沒有人煙。放眼遠眺,只見密林圍拱的盡頭有著一座道觀,道觀龐大,擋住了周繼君的視線,而在道觀前隱約看到個人影。

周繼君微微一喜,回頭看了看連通斷崖的小洞,拾起蛋殼在手中把玩片刻,之後用草垛將洞口虛掩起來,拉著小獵風的翅膀道,「那裡有人,我們過去。」

走到近前,周繼君只見諾大的道觀前坐著個鬚髮皆白的老人,穿著陳舊的百結麻衣,頭上紮著木籫,自顧自地搖著手中籤筒高喊,「抽籤了抽籤了,高人為你指點迷津了,官運、財運、桃花運都可以算。」

在僻靜無人的山谷壁縫裡居然有這樣的地方,而且還有人,像是算命先生,周繼君心頭微歎,不過還是一臉失落。

周繼君正在落拓時,心道這些亂七八糟的運道離自己一個小孩太遠,而他剛剛經歷過生死之劫,這個奇怪的老頭還是不惹為妙。又看了看周圍,瞅了半晌沒見半個人影,周繼君料想或許這道觀裡會有人,於是不再停留,拉著小咕逕自往裡走去。

「且慢!」老人似乎這時才發現周繼君,驚奇地看著他們,突然間臉色大變,舉起手上的籤筒就欲往小咕身上砸去,「孽畜!道門聖地豈榮你這個卵生的蠢貨隨意進出!」

小獵風嚇了一跳,眼見那個一臉正氣的老大爺嫉惡如仇地瞪著自己,手中的籤筒似乎隨時要砸下來,不由得渾身一顫,轉眼間就躲到周繼君身後去了。

「咦,這是?」目光飄過周繼君手上拿的蛋殼碎片,老人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這是…這個是……唔,你喜歡就給你了,只要能讓我們進去。」周繼君不好意思地說著,他身上沒有金銖,拿個隨手撿來玩耍的蛋殼去討好老人家,他自己也有些臉紅。

孰料老人飛快地伸手接過,轉眼間換上一副笑臉。

「無量道尊,吾道廣度眾生,眾生平等,兩位尊客請進。」

微微錯愕,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周繼君看了眼繼續玩弄籤筒的老人,沉默片刻開口問道,「請問這是哪?」

「這裡?你這小娃娃莫非不識字嗎?沒看到那塊大牌子上寫的什麼嗎?」老頭斜睨了周繼君一眼,悶聲說道。

「道觀?是什麼地方?武道嗎?」

「武道?哼哼,在你們這些俗人眼裡,天下恐怕就只剩下武道了,整天打打殺殺,哼,俗,俗不可耐。不說了,說了你也不懂,快進去,裡面人還在等著!」老頭不耐煩地轉過頭,不再理睬周繼君。

「難道還有其他道嗎?」周繼君滿臉驚疑,走進道觀腦中還回想著老頭的話,他什麼意思?

周繼君十歲,他這十年裡所接觸到最強大的力量就是武道了,在他心目中,天底下的強者無外乎傳說中的武尊,這也是他嚮往的目標。然則他天生天資不夠,擁有大家族的血統,卻是少見的廢材體質,無法修習武道。這在大煜權貴世家中已然成為笑柄,似周繼君這樣的廢物,可謂是少之又少。

周繼君咬著牙,不甘地捏緊拳頭,想著走著,不知不覺間已來到觀內深處。眼前飄過一道潔白的影子,十歲的男孩抬頭望去,只見落滿梨花的荷塘前站著個白袍素履的女人,身姿婀娜,髮髻高挽,面若秋月般寧靜秀美。

她正在樹下餵魚。

「你們來了……一隻小獵風和一個人。嗯?居然是個真人……」

很多人會疑惑為什麼「主角非但並未落地砸成肉泥反被那巨蛋後發先至搶在了前面」(華山評論員短歌行同學原創)。那個蛋是被施加玄力扔下山谷的,高速飛行中,而周繼君是自己跳下的況且仙俠裡也不用考慮自由落體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6-3 22:01
第四章 柳暗處落英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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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蹙著眉望向周繼君,梨花落瓣的瞬間眉頭舒展開,面色不波卻溢著笑意道,「我說他們今日怎麼這麼不守時,原來是貴客到了。盼了好多年,不想等到真的來了,我卻是有些不開心起來。」

自顧自地喃喃碎語,眼見周繼君臉上露著出疑惑,卻謹慎地不開口,女子調皮地一笑,輕輕撫去落在周繼君頭頂的梨花,隨後突兀地將猝不及防的周繼軍攬進懷裡。

周繼君微微一愣間已落進女子柔軟而散發著清麗香味的懷中,發白的小臉瞬間紅透了。自長這麼大,他接觸過的女子只有娘、老家幾個陌如路人的姐姐以及山下收留過他一段時間的牛嬸兒,上山前的那些烙餅就是牛嬸兒為他做的。而親近過他的只有娘,其他人即便對他不錯的牛嬸兒,周繼君也不知不覺間保持著淡淡的距離。

被擁入入香澤中的周繼君勃然大怒,想把女子推開,卻一不小心抓到了女子胸前那團柔軟而充滿彈性的地方,只覺得抱緊自己的那個身體微微一顫。

「放開我!非禮勿行,非禮勿施!你快放開我!」

「非禮?非禮你這個小孩?我只是想感覺下真人罷了,哪裡非禮你了?真小氣。」女子臉上浮起古怪將掙扎的周繼君鬆開,輕聲道,「倒是你,剛才抓到姐姐那,才真叫非禮呢。」

周繼君紅著臉,不明所以,哼了一聲,不再去看那女子,而身後的小獵風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覺得眼前兩人很奇怪,咕咕地叫著。

腦中閃過千思萬慮,周繼君猛然記起了這裡是人家的地方,自己是客人,按爹爹的話來說,客莫罪主,更何況他剛剛確實小氣了點。

轉過頭,周繼君深吸一口氣,像個小大人般,對那女子長揖道,「剛才多有得罪,還望姑娘原諒。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還有,為什麼你說我是真人,莫非你……你是假人嗎?」

「假人……」女子臉色微微一黯,隨即卻又打量著周繼君輕笑起來,「你這小孩兒,行事說話怎麼古板得和簡先生一樣,他是個老學究,可你還是個稚齡小童。莫非你家是開儒家書院的?學的是儒道,天天耳濡目染?」

「儒道是什麼?不過,我爹他確實是鼎鼎有名的大儒。」想到爹爹,周繼君眼中浮起一絲暖意和驕傲。只是不知道爹爹最終有沒找到那個滄海孤儒前輩,而他自己落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也不知道將來還有沒機會再見到爹爹。

想到這,周繼君心頭不由得一陣黯然。

「怪不得……我差點忘了,如今這世上還真只剩下武道了。不過,要在這世上堅強地活下去,僅憑自欺欺人的儒家學說,是不夠的。」女子看著周繼軍說道,卻見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愕與深思。

「莫非這個世界上除了武道還有其他的…….道?」周繼君心頭怦怦直跳,他突然有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如果還有其他異於武道的道的話,我能修習嗎?不過它們有武道那麼強大嗎?

「小獵風,過來。」女子對周繼君的問話笑而不答,只是張開懷抱將有些昏頭昏腦的小鳥抱進懷裡,隨後抬頭望向天。

「獵風?原來咕咕是獵風啊,可是獵風又是什麼呢?唔,肯定是種奇怪而罕見的鳥。」看了看前一刻與他同甘共苦的咕咕一臉愜意地依在女子懷中,周繼君撇了撇嘴,亦抬頭看向天空。他此時還不知道,這個救了他、今後將與他的命運交織在一起的小鳥兒,它身體裡流淌的是多麼恐怖的血脈。

就在女子抬頭瞬間,原本的晴空萬里陡然陰沉起來,頃刻間閃電劈下,一道灰色的颶風如孽龍般從遙遠的天際旋來,和著隆隆的雷聲,駭人無比。彷彿眨眼之間,即將把周繼君吞沒。

「這裡是天機府。」女子看著眼中閃過驚訝卻沒退卻的周繼君,暗暗點頭,伸出玉手指著風雲變幻的天穹道,「所謂天機,其實便是玄道。玄道無情,天機莫測,便如同此時一樣。」

話音方落,發完怒的老天又變臉了。陰雲雷電颶風化為雲淡風清的柔順陽光,從日頭間拉起一道稜狀的溫和光線落到周繼君腳下,流光盈轉。

「你…….」

此時的周繼君再也控制不住驚訝,聰慧的他一眼看出這天色是因女子而變換著,可世間似乎沒有這種神奇的力量,周繼君忍不住張口問道,「這就是玄道嘛?它好像比武道還強……」

「武道?哼,在那時候只是配角而,小伎爾。」女子漫不經心說道,高深莫測的話語讓她美麗的臉上充滿神秘。

周繼君只聽見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他想鎮靜下來,可他始終控制不住澎湃的心潮。他親眼看到了玄道巨大的天威,武道與之比起來,似乎相差的不是那麼一點點,更何況自己修煉不了武道,那麼玄道呢……機會就在眼前。

恍然間,周繼君似乎看到了自己學得本事後,回到京城救出她娘,揚眉吐氣,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不過……」女子微微一頓,接著說道,「這武道卻也算是踏腳石了,若是根骨好,修煉了武道,那再修煉玄道也算是捷徑。」

周繼君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捏緊拳頭,猶豫片刻開口問道,「如果這個人的體質不足以習武,那他修煉玄道,有可能嗎?」

「這個嘛?幾乎沒有可能。」

周繼君大腦嗡地一聲,眼前一片空白,彷彿一下子從雲端墜落到凡塵,心中最後的希望如泡沫般碎裂開來。

「怎麼了?」眼見周繼君面色蒼白,女子好奇地問道。

抿著嘴,周繼君心底生出哀意,良久,黯然說道,「我天生廢人,連最基本的武生都修煉不了,是個沒用的人!」

「哦?這樣……」女子輕聲道,語氣中全無好奇,彷彿理所當然一般,「怪不得你能到這裡來,看來你是想找山頭龍宮那個瞎子幫你偷天換日,卻不小心掉進這來了。」

「你也知道屠龍老人?」

「都成了老人了嗎……」女子望向遙遠的天際,陡然間,眼中激起冷光,目光多出一股寒意望向周繼君,卻發現那小孩只是咬著牙,低頭不語。女子暗自舒了口氣,心道那傢伙雖然武道通天,又創出奇異的屠龍之道,可他的詭道與星相道還未修至尊級,想要以此暗招破她,談何容易。

不過,這天資極差似乎沒有道格的孩子看樣子卻是歷經千辛萬苦才到這落雲山頂。一個小孩能爬上萬仞高山,不僅需要心智、意志和體質,更需要運道。以屠龍那傢伙的眼光,如此出色的苗子,怎麼捨得輕易放過?

若是將那個東西傳給這孩子,以他的年齡、韌性與心智或許還有有半成的幾率,成為如今這天底下第三個得到它的人。雖說只有半成,可已經很高了,或許還沒那麼多。不過他才這麼小,道格未定,有的是時間。若是成了,頂多十年吧。可是…….會不會又是個白費的十年,到時候又只能眼睜睜地看這個孩子痛苦地死去?

女子秀美的臉上閃過彷徨與迷茫,冰冷的目光飄過懷中的獵風時卻一下子堅定起來。

她已等累了,這麼多年來在這個孤寂的地方只有那幾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同類陪伴著,早已厭倦無比,她可不想再等下去。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孩童,是她如今唯一的選擇,錯過了這次,不知道又要等上多少年。

不管他能否修成,不管他將來的運道如何,是生,還是痛苦地死去,也不管他將來會不會又變成另外一個……不管了。

「我有辦法能讓你無視廢體的束縛而修道。」

女子甜甜的聲音如天籟般響起在周繼君耳邊,帶著無盡的誘惑。周繼君猛然抬頭,眼中暴綻出無比熾熱的光芒,彷彿瀕臨渴死的小獸發現了一小滴清水一般,眼中除了渴求再無其他東西。

「而且,它修道的速度是一般人的數數倍哦。」周繼君臉上閃過紅暈,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

「可以說,有了它,什麼王級啊、尊級啊,你統統可以不去在乎。因為,他們也不過只是剛剛發現了它的存在而已。」

「我天機道府的奠府人曾說過,它是天上地下最神秘的。雖然說,這可能有點誇大了,不過嘛,也算差不多了。」

「只不過……千萬年來,嘗試過它的萬千人中,僅有兩個活了下來。而且,你想得到它,就要付我報酬……恩,答應我三件事就行。」

女子說著,望向沉寂在陰影中沒抬頭也不吭聲的周繼君。男孩安靜地垂著頭,一言不發,只是他那止不住微顫的小臂出賣了他。

天上飛雲流轉,晚霞從日頭氤氳升起,雲卷雲舒間或,女子嘴邊浮起一道得逞的笑意。

「忘了告訴你,我姓白,名依依。你若想成人上人,又不怕死,願意和我做這個交易,就點頭。」
mk2257 發表於 2011-6-3 22:02
第五章 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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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

世間歲月匆匆,對於草木蜉蟲來說,短短一秋便能讓它們經歷一世輪迴。而對於人來說,七年時間不長不短,卻足以發生很多事。

比如天地中央的大煜王朝那個在位不到十年的煜賢皇突然身患重病而退位,繼位的居然是一直沒什麼作為的四公主,她的橫空出世造就了大煜史上第一位女皇。;又比如在雲州這不習教化的蠻荒之地一位儒學大家絕世獨立,他所修的儒家自成一派,提倡有教無類,無道亦尊,在雲州甚至大煜中心都掀起軒然大波。於滄海邊講道時,吸引各族慕名者近千人,聲勢浩大,人稱滄海書院。這位大儒自稱周先生,卻從不向人透露他的名字。儒家沉寂近千年,再出一位道王似乎指日可待;再比如,一名流落到京城的星象道家自稱花了七年時間推演得出七年後大道將變,至於將變成怎樣,他卻沒多說,待到逼問他的人多了,他只開口說了兩個字,歸來。然則誰也不曉得他說的歸來,誰指的什麼。

奇怪的是,各大星象流派對此事居然都保持緘默,便連高高在上的傳說擁有皇族背景的監天雲台也沉寂了,一時間,這位東來客名聲鵲起,在京都被各大門閥世家奉為上賓……

不過這些事情,離棲身世外山谷的少年太遙遠。七年,對於一個心底裝滿迫不及待長大願望的孩子來說,只是彈指一揮的片刻。已從倔強男童長成為翩翩少年的周繼君躺在道觀前的果林下,嘴裡叼著碎金葉,有些愜意地享受著午後的陽光。寸寸金輝撫過他細長的眉毛以及微瞇的眸子,忽明忽暗,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死小咕,你玩夠沒!」周繼君懶洋洋地抬起身,盯著印了一地的哈喇子看了半晌,隨後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地喊道。

這七年來周繼君似乎變了個樣,那個三天三夜不眠不歇雙目充斥著血絲爬上落雲山的男孩已經不在了。如今的他愈發貪睡,若非早晨有師父們督促,恐怕他能睡上個大半天。而每日中午則是他最愉快的時候,往往這時,他都會使個小手段遁了某位老師的課,然後讓小咕悄悄接應他,來這裡睡個舒服的午覺。可小咕似乎對睡覺沒興趣,每每週繼君午睡時,這隻大鳥兒就會開始偽裝成一隻魚……

只見從河中漸漸浮起一片深黑色的影子,整片河水似乎都被它塗黑了。「嘩啦」一聲,碩大的鳥頭濺起三四丈高的水花衝出水面,還未盡興的獵風不滿地咕咕叫了兩聲後,展翅飛離。水流自它火紅的羽毛間隙流淌下,密密麻麻,在陽光下流瀉著,恍若瀑幕。

「你到底是魚還是鳥,好好的天空不去呆,整天喜歡往水裡鑽!自從你上次去依依的荷塘裡滾了兩圈後,她已經半個月沒去餵魚了。以前她整天要麼監督我做功課、要麼發呆、要麼餵魚,現在可好了,你這一滾,搞的她不去餵魚了,整天就忙著監督我的功課或者邊監督邊發呆……喂,死鳥,別裝睡了!翅膀硬了就不聽我的話啦!」

周繼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一旁學著他典著大肚皮躺在草地上如同小山般巨大的獵風,只見它那粉白的肚皮誇張地一上一下,也不知道裡面的魚蝦兒是不是還在昏頭轉向地亂竄著。

「噗~~~」隨著一陣尷尬的巨響,怪臭傳來,周繼君眉頭皺起,緊摀住鼻子,一臉鄙夷地看著身旁吃飽喝足開始消化了的獵風。卻見它也不裝了,大眼睜開,三色瞳仁轉了兩圈露出一絲狡黠,之後「咕咕」怪笑兩聲,合起翅膀往一旁的草地滾去。

「死鳥,一年比一年壞了,看我不拔光你的鳥毛!」周繼君笑罵著撲了上去。

就在這倆鳥人打鬧之時,從那道觀門口踉蹌著跑出一人,高冠肥袍,手上還捧著一卷書。

「豎子,還不給老夫滾回來!哼,聖人道一日三習亦嫌少。你倒好,整天只知道偷懶,居然還敢騙老夫,將茶換成黃湯,哼,今次就算依依姑娘求情也沒用!」道觀門口的夫子側身靠著柱子,硬睜著惺忪的雙眼,吐著酒氣對不遠處的周繼君恨恨喊道。

在他旁邊自顧自玩著籤筒的老人眉頭一皺,隨即不滿地說道,「簡夫子,你能不能小聲點。客人們到這裡來,都要被你嚇唬走了!」

當他轉過頭望見簡夫子時,臉色變得古怪無比,忍不住撲哧撲哧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簡夫子啊簡夫子,我只聽說過沐猴而冠,你這叫…這叫…你羨慕依依想做女人也別這麼下賤……可憐正大之道再無人可繼咯。」

「什麼?老賈,我剛剛被那小子灌了酒,有點耳背,你再說一遍。」簡夫子茫然地看向賈道人。

賈道人哼著小曲,不再理睬他,又開始自顧自地玩起算籌。簡夫子無奈地望向一旁,目光轉到几案旁的銅鏡裡那張黛眉朱唇的老臉時,不由得一愣,轉瞬間已想到定是他的「乖徒兒」趁他睡著時偷偷畫上的。簡先生喘著粗氣,臉色由青變紅再變成深紫色。

「周!繼!君!你個小畜生給我滾過來!」

躲在果林後面的一人一鳥緊張地望向道觀,只見臉上誇張地畫著濃妝顯得詭異無比的簡夫子正跺著腳憤怒地高喊,頭頂帶了不知道多少年已髒得發黑了的額冠被頭髮頂得老高,配上他那雙被周繼君可以塗成青色的眉毛,彷彿一隻辨不清眉眼在哪的老妖怪在跳舞。

「不好!沒想到他醒得這早。糟糕了,賤先生已經很久沒怒髮衝冠了。這次完了,又得求依依救我了。」周繼君故作慌張地嚇唬一旁的獵風,眉宇間卻閃過嬉笑,隨後又突然暗淡下來,「我若不貪睡點,或許都活不了這七年。我可不想這麼早死,我若一死,可再也見不到爹娘,也不會有報仇雪恨的那天了。」

「依依…..你很喜歡這麼叫麼?沒規沒矩。」

耳邊傳來柔柔細語,可周繼君卻嚇了一跳,慌忙轉身,只見白衣傾城的美女不知何時已來到他們身後,正冷冰冰地望著他。周繼君扭頭看向咕咕,卻見它看到依依忽然出現也是一哆嗦,隨後很沒義氣地舉起翅膀「呼」地躥上天空,果斷地將周繼君拋棄。

「哪有。依依師父,徒兒這不是表示親熱嗎。」周繼君無奈地陪著笑臉道。

「天地間自有規矩,不能破壞,你若真把我當師父,便不准再亂叫。還有,別老作弄你簡師父,他也是為你好。」

「是。」周繼君笑著躬身答道,眉宇間的輕佻依舊毫無掩飾。

靜靜看著眼前的少年,依依不由得輕歎了口氣。

七年了,他似乎變了很多,可在自己眼中,卻一點都沒變,依舊是當年那個固執而堅強的男孩。他現在雖然極度貪睡,已經到了一種妖孽的地步,可大家都知道他的苦衷。

凡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若先前耗之過度,則往後越虧損,於身體是有百害無一利。在周繼君從京城逃出攀爬落雲山的歲月裡,他常常三日三夜不眠不歇,吃的是毫無營養的烙餅,又受山巔寒風侵襲,陰氣入體大傷元氣。若非依依授他凝神入夢之道,恐怕無法修煉道法的周繼君早在數年前就元氣耗盡而死了。

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漸漸意識到了什麼,或者說,從小命途坎坷的他太敏感了,又或者說,他似乎知道了什麼。反正不知不覺間,他開始學會掩飾,用著露於言表的輕浮。可聰明的他掩飾的方法卻又很不高明,或者說,在她這個師父眼中很可笑亦有點可愛。七年了,第一次和一個真正的人呆在一起這麼久,而且還是自己的徒弟,一個漸漸長大的男人……

想著想著,依依心底升出一股奇妙的暖意,這是一種陌生的、在周繼君到來前從未出現過的感覺,需要屏住呼吸來享受它。

「君兒,再過三天,便滿兩千一百九十九天了。按照師父們的推算,三天後,便是它到來的日子了,你可…..做好準備了?」

周繼君微微一怔,猛地抬頭望向依依。被他叫做師父的女子眸子澄淨而真切,如一泓清漣不妖不魅,美得讓人自慚形穢。只是那道目光深處,隱約透著濃濃擔憂。

它就要到了嗎?那個據說千萬人裡才有半個有機緣得到的它。怪不得師父們這幾日如此緊張了,在他們心中定是認為那些天資絕佳的修煉天才們都得不到的東西,怎麼會輪到我一個廢材。可是…….

周繼君捏緊拳頭抬起頭,淡淡地看了白依依一眼,隨後轉身向果林外走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3 22:03
第一卷 風起雲州兮 第六章 君聖

    “君兒,你去哪?”

    眼見周繼君背對著她,不聲不響地往遠處走去。依依心底一緊,輕咬芳唇,有些失態地叫喚道。

    周繼君腳步猛地頓住,急忙回身。只見白衣女子偏頭望向河水對岸,微風吹得她衣袂飄揚,卻無法在她古井一般淡寞的臉上掀起半絲波痕,周繼君心底黯然,可嘴角還是輕輕揚起,對依依躬身道,“回稟師尊,徒兒聽從師父教誨前去向簡先生賠禮道歉,然後回房準備,希望三天後能活著來見師父。”

    說完周繼君抬頭,緊緊望著對面那雙看向另一邊的美麗眸子,深吸一口氣,大笑兩聲,甩開袖袍,甩開大步走向道觀。

    “布局之人,最忌的便是身陷局中。”道觀門前的賈道人手指拂過幾案上寥寥幾根算籌,輕嘆道。

    “然也。”在他身旁,“黛眉朱唇”的簡先生撫弄著他的長鬚幽幽道,目光從河岸邊的那道絕美的人影旁收回,不知不覺間又落到那個百看不厭的銅鏡上,下意識地對起鏡子捻了個蘭花指,隨即老臉一紅,緊張地望向賈道人,見他只是哀嘆連連,並沒在意自己,不由暗自舒了口氣。

    “老簡!你在幹嗎!”

    不遠處傳來粗獷的喊聲,正在扭捏作怪的簡先生聞言大驚,被嚇得頭髮豎起,剛剛整理好的帽冠又頂了上去。簡先生心虛地轉過頭,只見不遠處走來一個虯髯大漢,一臉張揚雜亂的鬍子,肩頭背著把利鋒冷寂的斧頭,正邁著大步走向這走來。

    “屠老大,你真是稀客啊。來來,讓老道給你看看相。”賈道人看到那漢子,一臉驚喜,竟丟下手中的算籌,迎了上去。

    “看什麼看,看什麼看!哼,看了這麼多年了,可曾長出半顆芝麻綠豆來?”屠老大一把揪起老道甩了出去,嚷嚷道。

    “小屠子,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這副急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賈他是憋的慌啊!”簡先生整理著帽冠唏噓道。

    “咦?老簡,你這臉怎麼弄成這個娘們樣?我剛剛還看你翹著手指像個細俏娘子般扭來扭去,嘿嘿,你這呆子啥時候轉性子了?”

    “我…我哪有!還不是你們那個好徒兒幹的好事!”

    話音剛落,一身白衣的周繼君已然走到他們跟前,恭敬地彎腰道,“見過三位老師。咳,簡夫子,君兒知錯了,定不再犯。”

    “哼,整天就知道穿著白衣,不陰不陽,和依依那娘們學到骨子裡去了。男人大丈夫,豈能這麼做作!”屠老大鼻孔朝著天,哼哼道,下意識地看了眼怪模怪樣的簡先生,眉頭皺起,又重重哼了一聲,“君兒呀,你應該多和為師學學,男人要陽剛,要威猛,要豪放要不羈…”

    “好了好了,屠子你別亂叫了,沒看出君兒有話要說嗎。嘿嘿,好君兒,是不是想讓為師幫你看看相啊。”賈道人眯起眼楮望向周繼君,樂呵呵道。

    細細看了眼面前表情各異,卻都緊緊瞅著自己的三位老師,周繼君目光有些復雜。這個崖山之後的世界,雖然有著廣闊的天空和美如仙境般的風景,可在自己來之前,其實只有四人,便是眼前三位和依依。在自己到來後,孤獨了許多年的他們便成了自己的老師。

    和四位老師相處七年了,又翻看了典經閣中無數珍籍,這個存在於山洞內的奇怪的地方,在周繼君心頭已漸漸清晰。周繼君時常感嘆世間的奇妙與未知是多麼令人驚嘆與向往,原來真存在那樣的近乎神仙之流的人物,有通天徹地的本領,能創造出道府——也就是獨屬於他的地盤,能給草木禽獸種上道肝、道腎……然後這些牲畜會通過對道的體悟漸漸修煉成人,卻又會在道劫後忘記以前畜生之身時的故事,彷彿轉世一般,從人做起,就比如……眼前三位老師。

    ……

    “簡先生,修成人形之前是南海忘寂水下的千年牛鯨,種的是道腎。賈道人,轉世前是蒼玉山中的土靈參,種的是道脾。屠老大,曾是老康山上獨霸一方的三目貔貅,種的是道肝。恐為腎志,屬水。思為脾志,屬土。怒為肝志,屬木……”

    約莫五年前,周繼君從一本厚厚的《列國周游紀》中發現了寫著這段話的紙片。紙色陳舊發黃,字跡卻清晰恍若剛寫不久。當日周繼君看完後,頓時呆在當場,足足一個時辰沒還過神來。從小被受爹爹怪力亂神思想感染的周繼君向來不相信這個世上有神仙鬼怪,更何況這些妖怪還是自己的老師。而這張紙片是道府主人留下的,右下方署名“平天君聖”四個大字,雖然很草草,可只看了一眼,周繼君便覺得心被提到嗓子眼,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這裡的主人叫做平天君聖?好囂張霸道的名字呵。不過以他闢府造化的本事,也當得起這個名字,修煉之人做到這個境界方是有所成啊。

    君聖,君聖……這個未曾聽過的名字又是怎樣的稱謂?

    當時年僅十二歲的周繼君感觸頗深,可又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再次仔細地看了遍那紙片,發現少了依依。毫無疑問,依依和簡先生他們是一類的存在,可周繼君打心底裡對這種猜測很是抗拒。

    四位老師中,周繼君最喜歡的便是依依,可最畏懼的也是她,這是種奇怪的感覺。十二歲的周繼君喜歡偷偷地去看那個在餵魚時候總會突然發起呆來的老師,可當那個美麗中帶著戲謔的眸子轉向他時,周繼君的心又不爭氣地猛跳,然後慌張地收回目光。

    找遍了典經閣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角落,周繼君總共發現了七張平天君聖留下的紙片,裡面給出的消息一條比一條震驚,可卻沒有一張提到依依的。

    …………

    “三位老師,還有三天便是它出現的時候。君兒的生死運道便在那一線之間,希望能活著回來見幾位老師,然後……幫你們打開府門。”

    眼見三人面色一緊,隨後滿臉驚愕,周繼君哈哈一笑。

    “其實我早猜到了。”

    “被四位老師收留,種下道心得了道種,又蒙老師們傾囊相授,君兒很是感激。這天下從沒有不勞而獲的事,當年依依師父肯留下我,想必是為了讓我得到它,然後幫你們去打開這個關閉數百年的府門。畢竟只有像我這樣的人擁有了它,才能打開府門。”

    “只不過,我知道,若是奪而未成,那我也活到頭了。”

    “只剩三天了,若是君兒僥幸不死,老師們便能重新入世。”

    沉寂良久。

    還是簡先生看了眼沉默的另外兩人,抬起頭對周繼君說道,“君兒…是的,當年依依包括我們都是這麼想的。不過……現在還剩三天,你速速帶著小咕離開,從七年前你們來的地方。在這之外,它是不會生出現,你也不會因它有任何閃失。”

    賈道人詫異地看了眼簡先生,隨後長嘆一聲,就欲起身而走。

    “幾位師父都如此不看好君兒嗎?”周繼君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卻稍縱即逝。

    “非是不看好,只不過……”

    “只不過畢竟是千萬人中取一,它沒有理由對君兒你另眼相待。”

    賈道人停住腳步,微微猶豫道。

    “我是不會離開的。人無信不立,既然當初就答應依依,我怎麼說也得上去嘗試一下。更何況,這也是我七年前來落雲山的目的,非常人修非常道,像我這樣的廢人,若是贏不了運道,獲得那線機會,奪取它,那留在這個世上亦沒什麼意義。三位師父,君兒先回去了,你們保重。”

    聽到周繼君改口稱他們師父,眼前三個人都有些激動。七年來,周繼君只在依依面前喊過師父,其餘都只稱老師。師父和老師只有一字之差,卻有天壤之別。屠老大眼見周繼君眼中浮起的那絲決然,面色一緊,剛想說什麼,周繼君已經轉身走開。

    平天君聖留下的第二張紙片上寫到,師父他們是無法出入道府的,作為道府的守僕,只能永遠呆在裡面,除非道府門開,而門開的條件便是得到它的人,還得是真正的人。

    想著想著,周繼君眉頭微微挑起,目光越過道觀望向遠方。當年聽依依說,奪取它的人便能偷天換日,並使那人擁有莫大的潛質和機緣。而對於周繼君這樣的廢人,非但能讓他獲得道格,而且修煉速度還會比常人快很多。可在平天君聖所留下的紙片中,雖然提到過它,只是說它險而又險,關乎性命,其餘卻未細說。

    七年前,他們便開始傳授道論,卻遲遲未引導自己修煉,只是讓自己對著日月星辰感悟,並在一年後傳授自己一套奇怪的呼吸吞吐口訣,說是憑此口訣奪取它。這個獨立的世界的天空卻是與外界一模一樣,同樣有烈日明月與璀璨星辰,可它們空有日月星辰的運行軌跡,卻沒有一絲能量。

    七年時間,周繼君在此處駐留了七年,卻依舊是不通武道不通玄道的尋常人,他苦讀道論,修習那呼吸吞吐口訣,日日夜夜,從不停止,只是為了七年後的今天,能有把握奪取被稱為“它”的那塊修煉的踏腳石。

    可是,怎麼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周繼君眼神複雜地想著。七年了,自己卻依舊不知那可以改變自己運道的“它”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依依不肯告訴我呢?甚至都不告訴我怎麼奪取它,只說到時會安排。

    身後傳來屠老大擊缶高歌的聲音,歌聲豪壯,帶著些許激蕩。

    屠師父是在為自己送行嗎?還是想著他即將有可能離開這個牢籠按耐不住了?呵呵,不論是為了他們,還是為我自己,我都要拼命奪走這線運道。

    十七歲的少年甩開思慮,深吸一口氣,翹嘴笑開。

    不管了,早在七年前就已經歷過生死了,今次就算只剩這一絲機會,我也要把握住。我要成為人上人,我要救出母親,我要洗盡發生在自己和爹娘身上的屈辱……我不能死。

    走進道觀,越過拐角盡頭,周繼君不再回頭。

    在他身後,蒼白的裙袂孑然飛舞。
mk2257 發表於 2011-6-3 22:04
第一卷 風起雲州兮 第七章 端倪現

    深夜,典經閣。

    少年的影子被燭光拉得老長,燭火微微晃動,那影子也隨著搖擺起來,模糊不定。

    秉著燭,周繼君游走在閣內的高大書架間,不斷地翻閱那一本本陳舊卻一塵不染的書卷,卻始終無法找到有關“它”的記載。

    沉思半晌,周繼君掏出那七張平天君聖留下紙片,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還是和之前一樣,除了那些超出常人想像的駭人消息外,只有寥寥幾句提到它,卻都是一掠而過。

    “還是沒有呵,找了這麼多年,只有寥寥幾個字提到過,可他留下這些紙片,將它們藏於不同方位的書籍裡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是有意為之,還是無聊而已?”周繼君自言自語道,盤腿坐下,拿下一本書將那疊紙片壓在地上。

    “七年了呵,我還是一事無成。”周繼君喃喃自語道,雙目緩緩閉上,將心神沉入體內,十歲時候依依和他說的那句話又浮現在耳邊。

    那時候他急著想修煉玄道,可依依和諸位師父卻並不如他所願,只是傳授他道論和一些修煉常識,似乎壓根沒想教他如何修煉。

    “你若是想當一個普通的修道人,那我們現在便可以傳你修煉之道,以你現在的資質條件,這輩子能修成道師便已是大運氣了。可若你想成為那種睥睨天下,甚至腳踏天宮的人物,那就等下去,等你熟悉了那一卷卷道論,等你熟悉了你的身體和這天地星辰,等七年後,它生。”

    玄道和武道雖然區別極大,但在通天之境前,它們的等級境界劃分卻幾乎一樣。大體分為才、生、師、侯、王、尊,周繼君也很好奇為何玄道的劃分如此粗鄙,迎來的卻是簡夫子的譏笑。

    道才——三歲之後五歲之前由長輩來評定,擁有道體,能修道的便是道才之境。也就是說修道人與普通人的分水嶺,卻是最最低的一層。

    道生——?接下來。清風吹過,劃過周繼君忽明忽暗的臉龐,沉思中的少年陡然驚醒,下意識地側著撇過頭頭,眼楮忽然一亮。

    只見從古樸窗口刮進來的風掃過地上被壓的那七張紙片,紙片呼呼掀翻起來,月光射到紙頁上,竟顯出個奇怪的圖案,好似圓鏡。

    周繼君目光漸冷,將手心伸至月光處,再看手上卻什麼都沒有。手收回,那個鏡子一般的圖案又出現在翻飛的紙頁上,搖曳著,散發出皎潔的月芒。

    那個圓鏡,與日復一日掛在典經閣最深處那面牆上的奇特銅鏡一模一樣。

    “莫非那位離開了數百年的平天聖君還能推測出我今日的情形?或是說,我來到這裡早在他預料之中嗎?留下這些蛛絲馬跡,讓我覺察到,然後將我引過去……”周繼君嘴角浮起冷笑,輕聲道,“大神通者,神仙人物。若真是如此,果然好大的神通。”

    起身,周繼君走向書架深處。

    很久很久之前,周繼君便在那堵牆上看到過適才影像上的小圓鏡,它始終很突兀地掛在空蕩的牆上,卻又讓覺察不到它的存在。它在那裡,那裡也僅僅是一堵牆而已。

    秉著燭火,周繼君第一次仔細地打量那面鏡子。鏡子是銀灰色的,與那蒼白的牆壁融為一體,若不細心,很容易忽略掉。鏡框上刻著日月星辰,成雙成對的出現,可位置卻是相倒的。目光掃過鏡面,周繼君微微一愣,卻見那鏡面上浮起一個骷髏頭骨,隨後很快氤氳成霧氣,轉眼間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周繼君心底騰起股寒意,秉著呼吸,將鏡子摘了下來。

    果然,在鏡子後面是一個旋轉扶手。周繼君將鏡子放到一旁的書架上,之後毫不猶豫地扭動那扶手。

    “咯吱”

    幽寂的典經閣中發出一陣蒼老的聲音,卻是那堵牆緩緩從中分成兩半,將隱匿其後的密室顯露在周繼君眼前。

    摸了摸鼻子,感受著心髒撲撲地疾速跳動,周繼君凝視片刻,大步走了進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3 22:05
第一卷 風起雲州兮 第八章 藏象

    “藏象生,罷黜天下道。陰陽合,孕五行六氣。。。。緣者得之”

    這兩句奇怪的話寫在密室中央那幅奇怪的畫兩側,而畫中央是一個圓。那圓被一道扭曲的線條分為兩塊,一半白一半黑。一黑一白彷彿兩條扭動的魚死死糾結在一起,使那個圓緊密而無懈可擊,在兩條“魚”上分別寫上一字︰“陰”、“陽”。而陰陽圓圈外則是璀璨的星空,日月星辰出沒其中,圍著那個圓悠悠旋轉。

    是的,那幅畫中的景象在動。

    周繼君一臉驚愕地望著“藏象”二字,腦中突然閃過一絲明悟,七年來所學習的玄道道論中的每一個字從眼前跳動開來,彷復流水般波瀾而洩,繞成一個圓,竟然和畫中的陰陽魚如出一轍。

    “藏象!終於明白了,它,那個兩天後我要奪取的它,就是藏象。可是藏象又是什麼?陰陽合,孕五行六氣……這就是奪取藏象的方法嗎?可是,到底怎麼做?”

    “看來,藏象的秘密都在這裡了”周繼君死死盯著那幅畫,忍住激蕩的心情,傳說中可以偷天換日改變一個人潛質的神奇存在就在那,饒是平日裡很淡定的周繼君也禁不住心動眼跳。

    然而,剎那過後,令周繼君震驚的事發生了。

    從那黑白圓圈上幻化出一個人影,他朝著周繼軍方向微微點頭,隨後五心朝天盤腿而坐,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慢慢閉上雙眼。

    周繼君驚訝地張大嘴巴,拽緊拳頭眼楮不敢眨半下,只見那人一呼一吸間,便有無數道光芒從他頭頂的周天星辰中射出,灌入他體內。不多時,他頭頂蒼穹中的星辰已然繞著他形成一個奇怪的軌跡運行,從六個方向射出光芒隱入他的身體,而他透明的身體內也開始發生變化。五團暗沉的光芒自他小腹處浮現,突然間變亮,卻是青、赤、白、黑、黃這五道黯芒時沉時升,漸漸充盈那人的身體。

 周繼君驚訝地發現,星芒進入那人身體後分為兩條線貫穿而下,而那兩道線又生出無數分支遍布其身體。彷彿奔騰的河流般,流淌過他全身上下。

    “看來這五團光暈便是藏象為形成之前的形象了,它們化為五團,卻彼此呼應著。可是,那藏象又該如得到呢?”

    就在這時,周繼君的心突突地疾跳著,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那個念頭閃過,便再也消失不掉了——修習多年的無名呼吸法自然而然地升於心頭。

    冷風順著月光吹進,拂過少年的發髻,只見少年人學著圖像上那人盤腿坐下,靜心運起六年前依依傳授他的呼吸法。

    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

    三個時辰。

    ……

    整整一天一夜過去後,終於,那片荒芒天野中的一道細微不可查的光芒似乎察覺到了周繼君,掙扎著扭動脫離了畫卷,隨後踟躕著,觀望良久,終於跨過數丈空間,飛到周繼君身前,旋轉了兩圈,隨後“呼”地一聲湧入少年的身體!

    ……

    “都快三天了,那小子到底死哪去了?莫非死到臨頭還不忘躲起來偷偷睡一覺?”屠老大抓起桌上的茶杯,大口喝完,罵罵咧咧道。

    在他身旁,坐著依依和賈道人。

    匆匆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簡先生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大口大口地喘氣,看了眼三人,還不忘整理下衣衫。

    “找遍整個道觀都找不到他,連小咕也不知道。”簡先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看向依依,輕聲道,“君兒該不會是聽了我那天的話,走了吧。不過走了也好,對他好,對我們也好。”

    “哼!破讀書的,你對自己的徒弟就這麼沒信心嗎?君兒是什麼人,你還不清?”屠老大冷哼道。

    “其實,簡先生說的也對,走了也好。至少他不會有危險,而我們也不會太尷尬。”賈道人長嘆口氣,望向依依道,“兩年你那個提議被大家接受了,不過我一直想問你,你真的不曾後悔過?”

    一直在沉默的依依抬起頭,看了賈道人一樣,目光飄向遠方,輕聲道,“後悔嗎,可能是有點後悔,不過和你不一樣。我知道,你是擔心用我的方法使君兒生成藏象後,他擁有開啟道府的能力,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我們的主人。可是,這又如何呢?你就甘心在這裡呆上千年萬年嗎,等著平天回來放我們出去?”

    深深地看了依依一眼,賈道人搖了搖手中算籌,忽然一笑,“等平天?等那個混蛋大發慈悲?呵呵,依依,你將你的藏象傳給他後,你自己怎麼辦?從沒人嘗試過將藏象移傳,因為沒人有那個膽子,亦沒有人捨得。天下修道人萬千,有多少人有緣獲得藏象?上古時候,得到它的人尚千人中只得二三,近千年來,這天上天下,幾乎沒有人再得到過。而且失去藏象後至少是修為全失,你甘心放棄千年修行,從頭開始。還是入那紅塵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抑或是,你想靠你那乖徒兒一輩子?”

    依依美妙的身姿微微一顫,隨即抬頭緊緊盯著賈道人,似乎想看出一點蛛絲馬跡,“這時候你說這些做什麼?那是兩年前我們幾個舉掌同意的,還能如何變化?莫非你還想像七年前最開始計劃的那樣,將君兒帶到那個地方,讓他接受平天所謂的傳承。你捨得嗎?當年平天試了何止成千上萬的天資卓越的修道人,可除了我…和齊天那個怪物,還有誰活下來了?所謂的傳承,不過是平天為了掩飾失敗的藉口罷了。”

    端起茶杯,賈道人輕抿了一口,抬起頭,目光從依依身上轉到另兩個人,“可是,誰又能說他不會是另外一個怪物呢?以十歲之齡,無道之體孤身尋上落雲山,能與獵風結緣,能找到這,能間接獲知的存在。這一切,都不屬於一個簡簡單單的孩子,他的運道是無以復加的好呵。”

    頓了頓,賈道人不顧屠老大已然變得冷冽的目光,繼續道,“若他到了那,憑他的意志和運道,或許真成為萬年來天下第三個種入藏象者,而且不用繼承你的藏象,因此只有打開這道府的能力,而無法掌控。如此我們也就不受平天的約束了,不用奉任何人為主了。”

    “這麼說來君兒他已經知道了那個地方,而且還是你引他去的?我就知道你這死道人不安好心,我日日夜夜盯著你,可你是如何做到的?”

    屠老大慢悠悠地說道,他看似面色平靜,可了解他的依依等人卻深知,此時此刻,才是他怒意最盛的時候。

    站起身,望向逼真無比的天穹,賈道人嘆了口氣,“我的確很喜歡星象道,於是整日在門口等客人來算運道,等了數百年,對面河裡的魚兒生生死死輪回了無數次,卻始終沒有一個生人來過。可是,你們似乎忘了,我主修的可是詭道。千百年前縱橫天下的詭道尊者,帝王們的座上賓,如今卻被這該死的道觀困得滿頭白髮。能算計的,只有一個小娃娃而已。可笑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屠老大捏緊的拳頭漸漸鬆開,臉色忽明忽暗,良久,沉聲道,“姓賈的,算計完小娃娃又想開始算計老子了嗎?哼,別以為你那幾句話便能讓我念了舊事不揍你。做了君兒那好孩子七年的師父,為了自己,卻都不顧及他的安危,你還算是人嗎?”

    “人……人是什麼?你說,我們算是人嗎?依依,你說!”賈道人猛地轉身,望向依依。

    “當然是,若不是,我們為何還要出去?只是我問你,你真的將君兒帶去那了嗎?”

    賈道人看向抬起頭來的依依微微一愣,隨後低頭笑了笑,“你哭了,看來你的確是人了,恭喜你依依。”

    晶瑩的淚珠順著依依姣好的臉頰化下,將旁邊的屠老大嚇了一跳,隨後卻是微微嘆息,眼底閃過欣慰。

    “放心,我的星相道雖未達尊級,可亦相去不遠。在你六年前傳君兒獵取藏象的口訣後,北方星野便隱約浮現出一顆新的命星,十有八九是屬於君兒的。能出現命星的,都是些長命百歲的風雲角色,他絕對能挺過這關。更何況,他可是吸食了獵風的本命精華。”說著,賈道人掏出了那片蛋殼對著依依搖了搖,這正是七年前周繼君剛到時候送給他的那個,“獵風的母族是什麼,想必你們都清楚,它的本命精華可比那些所謂的靈丹妙藥強上太多太多了。

    “可是再如何強,也比不上東海的靈石精。當年齊天生成藏象時,地火風水雷化成十方魔神意侵而來欲要殺死齊天。我跟著平天在東海崖天石上親眼目睹了那場浩劫,十方神魔搶奪齊天的五運六氣,連本源道都被他們奪走,眼見齊天就要被殺死,平天也準備帶著我離開,不料齊天那怪物居然在最後一刻頓悟了地煞之道,正是那個地煞魔頭才讓他僥幸擊退十方神魔,獲得先天藏象。可是連平天都說了,他最後關頭之所以能挺過來,是因為他乃靈石精轉世,有天下靈石護佑,得以悟出地煞之道。齊天他雖是人身,可卻非凡人,而君兒他可是個真真正正的凡人,而且還是個……廢人。”

    “夠了!依依!”賈道人冷冷地打斷依依的話,望了眼錯愕的依依,冷笑著道,“我知道你打心底看不起凡人,更看不起我們這些世間俗物所化成的……人,所以你不相信凡人能有多大的運道。你喜歡上了君兒,因為你從他身上看到齊天當年的影子,盡管他們之間差了天上地下。於是你想將自己的藏象傳給君兒,讓他獲得能在世間逆天的力量,甚至過個幾百年有可能追上齊天。可是,你想過他的感受嗎?你這是施捨,等他知道真相後,以他那樣的性格定會從此消沉下去。我知道,你不相信他能憑自己獲得藏象,也不相信我們傳授他的道,可是你要相信天道。他身系命星,九萬億餘星辰中,屬於命星的僅有六千零九百三十六個,君兒他是天道所歸,他怎會有事?”

    “你說什麼笑話呢,命星從不擇主,只是被大神通者們獵奪得炫耀物而已……齊天?你又知道些什麼呢,你以為我會喜歡那個無父無君的傢伙?”依依目光一呆,似乎很驚訝賈道人的那番話,隨即面色冷如寒霜,望向賈道人,“他自以為是英雄豪傑,一個人去上面耍威風,卻不知道連累了多少人?就如我們,若非平天忙著上去找那些外道中人,我們會被他鎮壓在此守這破道府?”

    “哦?是這樣嗎,我倒發現君兒骨子裡和齊天很像,一樣的倔強,一樣的叛逆,甚至一樣的為了達到目的不顧一切,連命都可以不要。”賈道人沉聲道,“不過,他的確沒有齊天那麼好的命。”

    依依冷瞥了眼賈道人,輕啟朱唇道,“我是喜歡君兒,而且是女人對男人的喜歡,吾等修玄道者從不會壓抑自己的心意。老土參,險些又著了你的詭道了,你以為用些陳年舊事來擠兌我,便能讓我放棄?”

    話音未落,只見不遠處的典經閣上紅光大作,火紅的血光如冷箭般從天際射落,夾雜著濃濃的血腥味。

    四人望向窗外,不由得臉色大變。

    “怎麼會……這怎麼可能,還未滿兩千一百九十九天,藏象劫怎麼會到了?我還沒來得及…”賈道人面色一變,微微踉蹌,死死拽進手中的算籌,喃喃道。

    “都是你惹的禍!還在這廢話什麼,快去看君兒!”

    早已不耐煩的屠老大大吼一聲,率先衝了出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3 22:06
第一卷 風起雲州兮 第九章 藏象之謎

    “原來如此。”

    暗室裡的周繼君長舒了一口氣,睜開眼楮,微忽即微的光芒從他眸子間溢出,又悄然消失。雖然是轉瞬即逝,可那半寸不到利芒卻非同小可,若是被依依或是屠龍老人看到,定會呆在當場,即便他們平日裡多麼淡定沉穩。

    道相生,六氣藏五運。

    這是掌握通天之道的強者才能領會到的道法,達到通天之境後,便是進入道的另一層次,漸漸體悟到五運六氣或是陰陽運道,懂得吸取天地間的六氣來進行修煉。方才周繼君眼中閃過光芒,卻是吸收六氣的表象,雖然只有半寸長短,所吸的精氣少之又少,可毫無修煉根底少年能初步感應到高高在上的通天高手才能領會的六氣表象,已是驚世駭俗了。若被那些隱於世間的絕頂高手、甚至頭頂上的那些人物知道,肯定亦會瞠目結舌。

    “這藏象似乎本就藏匿於每個人的身體中,而我所做的便是讓它醒來,而非生成奪取,如此而已。”

    周繼君喃喃低語道,又說出一句石破驚天的話來,幸好旁邊沒有通天的道法高人,否則肯定會被他的見解嚇傻。

    說來也巧,周繼君得出這番結論全是由於他乃天生廢體,未曾習武,更未曾修道,他心中空明而茫然,如一面白紙般。若是習武或是修道者,哪怕是天才橫溢之輩,也萬萬不會想到這些,依依沒有,當年的齊天、平天亦沒有。因為他們心中的玄道道論已經根深蒂固,他們只相信努力修行,奪天地之造化,全然不會想到,這天地間最大的秘密竟藏在每個人身體裡,它與人相生相隨,卻只是難以覺醒罷了。

    只是剎那間,周繼君進入那玄而又玄的狀態,他心境通達,心神竟然能直通體內,這對於沒有半天修為的他來說可謂是無比神奇,然而此時的他並沒這個覺悟。

    到如今,一切都已霍然開朗。若是從道書上去研究,別提周繼君了,就算沉浸玄道數十上百年的侯王級人物也無法理解藏象到底是何物,如何生成。他們捨去自身,而從外物修起,卻是捨本逐末,走了老遠的歪道。可周繼君這番頓悟,使他從自身的角度逐漸領會到了關於藏象的秘密。

    “好神奇呵,沒想到身體裡竟然藏著一方天地,彷彿山川河流般壯闊。修煉了那麼多年的呼吸法,怎麼就沒感應到呢。哎。典經閣裡的體象書都白看了。這生成藏象便是喚醒早就潛伏在身體裡的五團藏象雛子,接著再吸收天地精氣,讓藏象雛子煉化,使之融合成藏象罷。”周繼君微微一笑,細長的眸子再次閉合。

    悠長氣脈自周繼君鼻尖散開,數息後,那綿長的呼吸已然消失。周繼君只覺得眼前一亮,白色的氣流帶著“自己”順流而下,間或又看到無數白氣正順著各自的軌跡運轉著,彷彿河流般湍急而有序。

    頃刻間,“周繼君”來到那五團暗到不能再暗的光暈前,那五團光暈的顏色如同那畫裡的人兒般分成青、赤、白、黑、黃五色,可比之那人卻黯淡了不知道萬千倍,僅能勉強分辨罷了。就在這時,又有一道短小光芒自畫中躍出,射入周繼君體內,飛快地流過“河”,轉眼間便來到了五團光暈面前。

    周繼君驚奇地現,他腹部的五團光暈對那道來突兀地被自己吸入的光芒很是畏懼,彷彿面對洪水猛獸般。那道光芒雖小,可比之它們不下於龐然大物。

    “快吸啊!”

    周繼君心底默默吶喊著,此時他雖能“感應”到身體內這些奇異的場景,卻壓根無法控制它們。但他隱約察覺到那道光芒所蘊藏的力對自己大有裨益,這個念頭很模糊,彷彿不是從心底生出,而是身體。

    似乎覺察到了周繼君的心願,那五道光暈微微猶豫。然而,就在它們躊躇的瞬間,大禍降臨。只見那道光芒忽地躥入渺小的光暈中,壓根不管它自己比對方加起來還大好多,五道光暈被它擠得前凸後凹,彷彿氣泡一般,慢慢膨脹開來。

    就在這時,周繼君只覺得頭昏腦花,腹中生出一股嘔吐的感覺,心神也再無法維持在體內了。

    腦中傳來轟鳴聲,周繼君微微一顫,嘴角溢出血跡,猛地睜開眼,一臉的迷茫。

    “怎麼回事?它們分明已經吸收了那道光芒,為何還是那麼恐慌?不對,不是它們,慌張的是我自己!”少年眉頭皺起,一種玄而又玄的慌亂和壓迫從心底升起,而他卻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

    此時,密室中央那幅畫已然恢復平靜,上面的人影也消失不見。短短的寧靜在下一刻又被打破,刺耳的呼嘯聲從頭頂傳來,隨後典經閣開始晃蕩起來,彷彿狂風暴雨中的小舟,不僅周繼君被甩到一邊,連周圍書架上的書籍也紛紛掉落下來。

    “卡擦卡擦…”

    周繼君艱難地站起身來,抬頭看去,只見屋頂正漸漸碎裂開,木渣混著碎片紛紛滑落,蒼穹展現在眼前,只不過原本蔚藍的天際已變得血紅猙獰,六道血色的光華從上空周天的六個方向射來,在他頭頂化成六個身形高大的巨人,各顯異色,狀若神魔,眼中泛著殺氣與死機直直地望著他。

    藏象生時,必伴隨著神魔天劫,因為生成藏象本就是逆天之事。這神魔為天野六氣所化,初生的藏象對它們來說是最可口無比的美食了,它們所作的便是破壞修道人生成藏象,吞噬那藏象雛子。

    六位魔神只是淡淡一瞥,就讓周繼君猛地倒退一步,渾身劇顫,腹部彷彿被巨石壓住般喘不上氣來。

    “典經閣記載中的六氣魔神嗎?之前還一直不曉得它們是怎樣的存在,原來是藏象生出時的天劫呵。看來這就是老師們所說的生死一線的運道,果然是……只有死機。”

    周繼君抹開嘴角的血跡,按耐著心底的恐慌,死死盯住那六氣魔神。

    “你們到現在還不覺悟嗎?你們生隨我生,死隨我死,我得大道,一應俱榮!”

    周繼君沉聲低哮著,心神潛入體內,立於畏畏縮縮的五團藏象雛子之前。

    “如今我方悟大道,便遭天劫,你們卻不思進取,忌憚這六氣神魔。你們本為天不容之,只有奮起而上,逆天而活,如我一般。”

    “我之一生,所望無非助父、救母、弒煜帝、滅煜朝、修成大道腳踩天宮。爾等為我本命所生,何不助我一同獵奪那天命!”

    人之初,無文字,這語言卻是最為通靈的,此時的周繼君所言皆帶著他七年來的心血宏願,隱約間帶著絲絲震懾之力。

    話音剛落,周繼君猛然聽到體內傳來一陣轟鳴,彷彿是應答一般。卻是他體內那五團光暈的印記在這一刻飛快地浮至眼前,彷彿納降一般歸入周繼君的心神。它們居然對稱身體裡的五臟,而周繼君也漸漸感應到了它們與體內如河流般的存在的聯繫,好似血肉之間不可分離。

    “你們便是藏象的雛子了,看來只要是念頭覺悟,你們便會漸漸承認我了。”

    面對六氣魔神的壓迫,或許是源為本體的覺悟,五團藏象雛子終於放下矜持,開始與周繼君融合了。

    “你們匿藏在我身體裡,這十七年我一直靜靜關注著我,可平時隱忍不發,不想為我效命,如今到了最要命的時候終於想到向我投誠了?”周繼君冷眼望向天空中虎視眈眈的六神魔,心神漸漸平定。

    此時他的心中已然恍悟,隱隱約約,他有些明白了人體的奧秘,那玄而又玄的道彷彿朦朧可見。

    十七歲的少年人嘴角露出一絲灑然的笑意,似乎明白什麼了,又好似解脫了一般,揮手扯開白袍衣襟朝那六方魔頭高喊道,“朝聞道,夕死足矣,可是我卻不能死!十二年前我活下來了,一步一步來到這萬里之外的雲州,七年前我也活了下來,來到這天機道府。可我還沒活夠,我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我豈可死在你們這些毫無意識的天地之氣手中?”

    十二年前,周繼君五歲那年,京城發生叛亂,將府周氏受牽連,被流放到南方炎州。那時候周繼君還叫洛繼君,可洛家生怕受到牽連,將周繼君趕出家門,還欲將洛青游也就是周繼君的娘改嫁。洛青游絕食反抗,並趁機逃出洛家,去了白衣庵出家。

    半個月後,洛青游千辛萬苦尋到流落在玉濯街的周繼君時,五歲的孩童正穿著破碎的褲衩蹲在一富戶窗外狼吞虎咽著被人家倒出的殘羹剩菜,聽到他人的腳步聲,猛然回頭,疲憊的雙目中盡是警惕與驚惶。

    半個月了,無數達官貴人從玉流街走過,他們中有與周府或是洛府交好者,甚至有周繼君爹娘所謂的至交好友,可敢偷偷給周繼君扔下一片薄餅或是施捨點清水者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當洛青游哭著將周繼君摟進懷裡,整個臉浮腫得看不出人樣的孩子卻飛快地將那塊乾淨的雞肉藏在身後,隨後緊張地打量著抱住他的女人。

    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娘嗎?

    穿著輕綢華緞的貴婦將渾身顫抖的小乞兒死死抱在懷裡,眼中的淚水早已哭乾,只有不住地點頭嗚咽。周圍駿馬華車駛過,浮華中帶著京都貴族的風情與品位,那些名流人物瞥過落魄的母子,眼中只有不屑冷笑與幸災樂禍。倒是富戶窗前傳來長長的嘆息,隨後將窗欞輕聲掩上。

    兩天後,煜賢皇親啟聖旨,封洛青游為白衣庵第三主,賜號無情道主,並下令將周繼君帶到貴駒院,由那裡的教頭管教。就在這關頭,周繼君爹爹的義兄古道肥人趕到,擁有武侯天品實力的他趕跑了正在拖扯周繼君的皇家衛軍,並對洛清游說要帶周繼君一起去救回他爹爹。

    洛清游也知道在這是非之地,周繼君只有死路一條,煜賢皇雖然自稱賢皇,可卻是個斬草除根的角色。於是乎,命苦的母子倆只相聚了短短兩日,不得不再次分別。待到臨行前,那棵透著蒼涼的白衣庵老樹下,周繼君沒有哭,只是緊緊抓住他娘的手,抬起頭,用沙啞而堅沉的聲音說道:

 “娘,君兒會回來救你的。”

    ……

    五歲是個懵懵懂懂的年紀,那個年頭的記憶好似蒲公英的羽,被風一吹便會蕩開不知所蹤。可若是經歷了太多坎坷離別,幼年時候的故事就會變成一根鐵刺,硬生生地插入心底,非但不會消逝,只要輕輕一碰,便會愈發的疼,愈發的深刻。

    密室裡的周繼君負手仰望那些扭動身軀的魔神,目光射穿虛假的天空直落到崖山外廣闊真實的天野,陳習多年的日月星辰軌跡盡入他眼底,包括那六氣魔神的來勢與氣象。

    “原來是主氣降臨形成的六魔神……厥陰風木之氣、少陰君火之氣、少陽相火之氣、太陰濕土之氣、陽明燥金之氣、太陽寒水之氣,剛才吸收的那一縷精氣似乎就是少陰君火之氣了,才吸了這麼一小點,犯不著擺這麼大架勢同仇敵愾來對付吧我吧?六隻小氣鬼……不過藏象,唔,那五只藏象雛子似乎對吸取天野精氣很在行,那就多吸點吧。”周繼君微微一笑,似乎發現了什麼很好玩的事,心中的恐慌漸漸消去。

    然而,話音剛落,周繼君就感覺眼前一花,那六方魔神攜著颶風惡狠狠地撲將上來。六道巨大的身影刺穿少年顫抖後退的身體,轉眼間,狼狽倒地的周繼君對那五團藏象雛子的感應漸漸消失。
mk2257 發表於 2011-6-3 22:07
第一卷 風起雲州兮  第十章 先天藏象

    典經閣前,周繼君的四位老師已然趕到。

    “他娘的,已經開始!”屠老大冷冷地望著已恢復平靜的賈道人,沉下眉頭。

    “兵來將擋。”

    賈道人淡淡地說著,語氣蒼涼卻決然。只見他眼中閃過一道精芒,巨大的虛影從他身後生出,竟是一個堪比魔神大小的羽扇綸巾的軍師。與此同時,簡先生和屠老大身後也生出虛影,分別是手執竹簡與毫筆的儒士和身披鎧甲手持巨斧的武士。

    道尊巔峰者,可修法相。

    三人身後的法相直撲那六氣魔神,纏鬥在一起,天地氣色為之一黯。

    “君兒,穩住藏象雛子!吸收天地之氣來使它們完全融合,當你能生出先天精氣,這劫便過了!”

    依依浮於半空,衣帶飄揚,朝周繼君喊道,眼中憂喜交雜,心中卻震驚無比。

    “天吶,發生了什麼?居然是先天藏象……這傳說中只在上古時候有過的先天藏象呵,君兒怎麼會得到它?”

    已到通天之境的她能感應到周繼君體內的藏象已經生成,正與他的身體融合著,宛如初生的嬰兒般脆弱,但畢竟是通天之境前生成的先天藏象,罕見無比,再加上周繼君竟奇嘖地吸入幾絲天野精氣,真可謂是大道發機。不過愈是如此,她愈是擔心。初生的藏象向來是精氣所化的魔神們最喜好的補品,更別說已吸入幾絲精氣的藏象,若周繼君擁有通天境界,或是藏象與身體融合,那麼魔神也不敢侵襲了,可如今周繼君全無修為,藏象僅僅是勉強能控制,還沒完全融合,可謂一無是處。更何況除了她外,賈道人等只是道尊境界,無法與魔神抗衡,即便是掌握通天境界的她若是在這裡施展開來,那後果……

    “先天藏象……怎麼可能?君兒一個全無修為甚至道格不全的普通人,怎麼會奪取先天藏象?”

    賈道人三人亦是看出了周繼君的變化,同是一臉震撼。

    按照他們原先設想的,要麼是傳輸給周繼君法力,強行提升修為然後助他獲得後天藏象,然而卻是險之又險,畢竟一個毫無根底的人面對突然擁有的法力便如同小孩揮大錘,即便周繼君心智堅毅,也是險之又險。還有便是讓依依將她的藏象剝奪,硬生生地傳給周繼君,如今看來卻是不必了。

    白依依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看向她的徒兒,卻見周繼君也怔怔地抬頭望向她,目光複雜卻熾熱。

    天空中光色變換,明黯浮沉,師徒倆是靜靜地對視著,這一刻,他們都沒再想掩飾什麼。

    周繼君只見依依朝他甜甜一笑,恍若七年前他初來時候,和咕咕在荷塘樹下遇到的那個美麗女子,有著完美無瑕的面容與身姿,嘴角總帶著恬靜恍若淡出塵世的笑容。只不過,此刻她的笑容只屬於周繼君一人。

    周繼君心頭漸漸湧起不安,如愁雲盈天般彈指剎那間已填滿他心房。

    下一刻,依依已飛向六氣魔,她的曼妙身姿在天地間慢慢變大,直到與那六方魔神一般大小。轟隆隆,從天穹盡頭傳來雄沉的雷聲,數道紫光閃過,恍若利刀刺向依依。長袖舞起,那數道雷光被依依揮手拂去,依依臉色也唰地白了許多。

    “依依,你瘋了!”被六方魔神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的賈道人眼見依依生成法相天地,臉色大變,稍微疏忽被陽明魔神一巴掌掀飛出去。

    屠老大和簡先生也是面露擔憂,心神不穩之下,原本已經很狼狽的他們如今更是只剩下招架之力。

    “依依,你真的不顧平天的道禁了嗎!你可是修行千年才成真人的!”法相被打散了的賈道人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不顧汩汩流淌的鮮血,聲嘶力竭地喊著。可隨後,他的眼中盡是黯然,一臉英氣的依依已與六方魔神戰在一起,通天之威盡顯。通天之境的高手絕非道尊可比,依依的加入使得戰局為之一變,三人竟與那六方魔神戰得旗鼓相當。

    密室中的周繼君一邊抵抗著魔神分出的小股氣魔無孔不入的侵襲,一邊焦急地望向依依。適才賈道人的話他也聽到了,隱約間明白了依依是無法在此運用通天之境,而賈道人又那麼緊張,顯然依依若在這裡施展通天之境定會有難以想象的後果。不再多想,周繼君穩住心神,努力按照依依所說的,用意念融合藏象,吸收天地精氣。但他又得防備六氣魔神的侵蝕,膠著間,至今未能吸入一絲天地精氣,更別談轉化其生成自身的先天精氣。

    不一會功夫,天空中纏鬥著的簡道人與屠老大的法相紛紛破碎,他們只是道尊,未觸摸到通天之境,即便有依依相助,依舊難與六氣魔神相抗衡,如此,只剩下依依一人獨立對抗那六位魔神了。風起雲湧間,又有無數道閃電劈下砸中依依。白衣散亂,嘴角溢著鮮紅的血,可依依仍舊執著地咬著牙,揮動著袖裙卷起殺意凜冽的風雨冰箭襲向魔神。

    周繼君俊秀的臉蛋抽搐著,雙目赤紅,再顧不上吸取六氣,怒吼著衝了出去。心神不穩間,又有幾道氣魔躥入體內,侵襲著他的藏象。踉蹌著站在破裂的密室邊緣,周繼君無助地望著天空中,心底湧起無限的哀意,目光透過那道早已深深刻在心底如今卻搖搖欲墜的身影上,帶著絕望射向天野盡頭。他突然好恨,恨那討厭的六氣魔神,恨那不知所謂的藏象,也恨他自己,遇到危險卻什麼做不了,還得靠一個女人拼著性命來保護他,而且還是他喜歡的女人。

    “冷靜,我不能急,天無絕人之路,會有辦法。”周繼君深吸一口氣,心頭默念道,可愈是這般,他的心愈是焦躁。

    雜亂無序的目光游離在天野盡頭,陡然間,周繼君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既然來的是主氣六魔神,何不吸取客氣來對付它們?客氣似乎與主氣一樣,只不過周天順序相反。”

    沒有時間去猶豫,周繼君不顧侵入體內的氣魔,強行運轉五藏,目視天穹開始吸收客氣︰太陽寒水之氣、陽明燥金之氣……厥陰風木之氣。主客相生相剋,突如其來的客氣打散了侵入藏象的小股氣魔,流過體內“河道”進入五藏。源源不斷的客氣在周繼君的控制下湧入五藏,滋潤著又開始運轉了的藏象,片刻過去,腹中漸漸被暖意包圍,又是數息過後,破土而出的微妙感覺從周繼君心底生出。

    “莫非要生成先天精氣了?只要藏象融合了,那幫魔神也就散了”周繼君心頭一喜,望向天際,只見那六氣魔神也正惡狠狠地望他。

    那些魔神似乎感應到了周繼君即將生成第一股先天精氣,藏象與他就要融合了,不顧依依,都紛紛向周繼君撲來,彷彿惡鬼撲食般凶狠。

    “快啊,快啊!”周繼君暗暗吶喊著,催促著那股悠長的精氣生成,可它始終慢悠悠的,似乎壓根不知道六方魔神即將撲來將它食去。

    白依依微微錯愕,似乎沒想到周繼君這麼快便掌握到如何生成先天精氣,隨後面色一緊,不顧道禁對她的壓迫,咬著牙追向那六股大氣魔。

    彈指剎那功夫,六方神魔已到近前,只分出一小半去對付依依,其餘的都一股腦地湧入周繼君體內,不斷地撕咬著眼見快融合了的藏象與那股先天精氣。

    冷哼一聲,周繼君面色慘白,眨眼間那六方魔神已將他體內的五藏與“河道”撕扯得支離破碎,散落在身體裡,彷彿饕餮大餐般等著魔神們肆意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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