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與我 作者:蝴蝶(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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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iccheungxx 2011-6-11 19:04:4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 116272
ericcheungxx 發表於 2011-6-11 19:13
血族與我 之三(二)
我們又吵了一架,他這該死又兩光的血族,又用半套催眠術這種賤招,距離我兩
臂遠跟我爭辯。

真的很想揍他。居然把我拖進這團混亂中,而且還趕不走。我完全拒絕去想媽祖
娘娘給的籤,我比較相信人定勝天。

看到我掙脫催眠術,他嚇得抓起椅子,像是馴獸師一樣,四隻椅腳對著我,「我
真不懂,為什麼妳就是催眠不了?妳就不能乖一點嗎?哈尼?」

「誰是你哈尼?!」反正他還想吃buffet,也不可能宰了我。雖說有點小人,但
我仗著這點撒潑,「有種就別逃!」

「中文真是莫名其妙,我一直沒搞懂『有種』是有什麼種…」他咕噥著。

…我真的受夠了。為什麼對我有興趣的,不是為了我的嫁妝,就是為了我的血。
而且都是該死的偽洋鬼子或洋鬼子。

正在七竅生煙的時候,電鈴突然響了起來。

當然不是找我的,開玩笑。李德要來之前會打電話,除了他我不認識紐約任何人
類。

「去開門啊。」我重重往沙發一坐(其實我也累了),「大概是送貨的。」

羅斯表情很奇怪的放下椅子。「我是血族。」

他說這廢話幹嘛?「去開門啦,一定是你訂的…『食物』。」我不想再看到那個
滿臉淫邪的送貨員。

「我想也是,但送貨的是吸血鬼。」

…原來。他居然讓吸血鬼送貨員送到家裡來,難怪快遞都是晚上送貨。

「那又怎麼樣?」我已經氣到虛脫了。

「妳想想看,我堂堂一個血族,自己開門去收貨?」羅斯為難的攤手,「給我留
點面子啊,待霄。我是讓吸血鬼服侍的血族欸,大家都知道我跟人類女人住在一
起…我怎麼好自己去收?」

我覺得我的神經線再次出現裂痕。「…去開門。不然放著讓電鈴響到爛掉好了。
送的又不是我的食物!」

震怒的時候,羅斯很難催眠我。他為難了一會兒,只好垂頭喪氣的自己去收貨。
但卻好一會兒沒講話。

到底是誰來了?

我轉頭想看,但他塊頭實在太大,遮住了視線。我只聽到幾句交談,但聽起來不
太像英語。

「亞格,」羅斯終於說話了,「在我們家必須說中文。」

那個叫做亞格的訪客安靜了一會兒,語氣聽起來很不可置信,「…你跟蘭又在一
起了?」字正腔圓,捲舌音正確清楚,我猜是在北京學的。

「不、不是。」羅斯讓了讓,「目前我的…呃,愛寵。」

…謊言!

我握緊拳頭,但沒有發作。亞格先生可不是傻呼呼的羅斯。

他跟羅斯差不多高,但比較瘦一些,穿著剪裁得宜的深藍西裝,同樣的金髮藍眼
。但他…怎麼說?整個就是玉樹臨風,氣質絕佳。我在路上遇到他,一定以為他
是溫文儒雅的學者,怎麼也疑不到血族身上去。

羅斯站在他身邊,簡直成了流氓。

「要哪種血?」羅斯翻著冰箱,「O型?」

「我用過餐了。」他客氣的回絕,「給我一杯茶好了。」

沒等羅斯開口,我就自動站起來,「我去泡茶。」亞格先生給人的壓迫感非常重
,而且我幾乎是本能的感覺到他很討厭我。

羅斯可能可以讓我隨便抓隨便踹,這位亞格先生可不行。我還是識相點,暫時當
什麼鬼「愛寵」好了。

「你總是喜歡東方女子。」亞格含蓄的說,「我那兒也有幾個。你想認識一下嗎
?長得還不錯。」

「哦,亞格,」羅斯厭惡的說,「我不喜歡你的『家畜』。」

「我很疼愛她們。」亞格輕笑,「但她們終究是人類,我們是血族。」

「那是因為你活太久了,不知道什麼是愛,只剩下食慾了。」羅斯大剌剌的批評


亞格好一會兒沒說話,「我在追求羅馬尼亞那對姊妹。她們是純正血族。」

「那對連笑都不會笑的雙胞胎?」羅斯嘆氣,「亞格,我不知道你喜歡冰箱。早
說啊,我送個兩台過去。」

「你用中文說笑話的功力越來越高了。」亞格淡淡的說。

我突然不知道怎麼款待「貴客」。一直都是獨居,我找不到足以待客的茶杯。乾
脆把整套茶具搬去客廳,羅斯沒打亂我生活之前,我都是這樣泡著工夫茶消磨夜
晚時光的。

沒辦法,我家裡沒有成套的茶杯,只有這個。

不過這兩個血族沒有抱怨,甚至有些稀奇的用著小茶杯喝著我泡的茶。

「很好。」亞格總算正眼看了我一眼。

「謝謝。」我幫他再斟一杯。

但也就這麼一眼。之後他目不斜視的和羅斯閒聊,像是我不存在。

「…凱希望你回來。」亞格對著羅斯說。

「繼續當劊子手?」羅斯輕笑一聲,居然有些無奈。「記得嗎?我任務失敗,已
經沒有當劊子手的資格了。」

「只要你殺了蘭就可以。」亞格平靜的說。

「我辦不到。」羅斯回絕,「讓別人去殺她吧。」

「她是三百年來最好的劊子手教出來的女人。」亞格直視著他,「不管是人類還
是吸血鬼的時候。」

我的手抖了一下,差點把茶濺出來。

「我跟她已經沒有瓜葛了。」羅斯淡淡的說。

「但她還是你訓練出來的殺手。」亞格神情嚴峻起來,「叛亂幾乎都是她煽動的
。」

「她有她的想法…但不是我的想法,好嗎?」羅斯開始不耐煩了,「我跟你不同
,亞格。你們把人類女人像家畜一樣養起來…但我很討厭這樣。對,我有病。我
喜歡人類女人,因為她們會笑,你懂嗎?你還記得怎麼笑嗎?亞格?」

「你只是太年輕了。」亞格嘆息。

「我只小你一百五十歲。」羅斯皺眉。

他們陷入難熬的沈默,我只能默默的換茶葉,自己安靜的品茗。雖然我內心狂暴
而洶湧,但只能勉強壓抑。

「別再犯同樣的錯誤了,羅斯。」亞格深深吸了口氣,「我的女人們沒有抱怨過
,更沒有自甘墮落去當吸血鬼,追求不應該有的永恆青春。」

「我已經接受過懲罰了。」羅斯聳肩,「我熬過來,並且沒有死。叛亂是你們的
問題了,不是我的。」

「你手上沾了太多吸血鬼的血了,他們的同黨不會饒過你。」亞格說。

「那就讓他們來啊。」羅斯一臉的不在乎。

「…若是蘭來了呢?」

羅斯的表情空白了一下,他看看我,笑了笑,「我不會等死。不然待霄怎麼辦?


「你真的有病,羅斯。」亞格搖了搖頭。

我還是竭盡所能的壓到亞格告辭才發作。我並不是那麼擅長潑婦罵街給人看的傢
伙。

「…你拖我下水!羅斯!」我對他吼,「明明我可以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又不必
用中文交談!」

「對,我拖妳下水。」他坦然的承認,「我就是要讓亞格知道,我在妳面前沒有
任何祕密,我很重視妳。萬一妳出了任何意外,我都可能會抓狂,而血族想處決
我可能要派一整個劊子手小隊來才行。」

「…你問過我沒有啊!?」我的天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有什麼權利隨便
處置我的人生?」

「妳真的活著嗎?」羅斯反問,「躲在這個屋子裡,斷絕所有人際關係,這樣真
的叫做活著嗎?」

他的話,深深的刺傷我。「…這輪不到你決定。這是我自己選擇的。你是我的誰
?憑什麼這麼做?」我對著他大吼,覺得摀著的傷痕又汨汨的流出血。

我的確覺得我已經死了。我根本不是活著,僅僅是有呼吸和心跳。我常常寂寞到
要發狂,但又要裝作不在意。卻又膽小到不敢自殺。

人活著不是只有飽暖就夠了。還需要情感的交流與慰藉。但看看我,看看我。我
已經被摧毀殆盡。我再也沒辦法相信任何人,只想竭盡所能的將所有人都推出我
心房以外,避免未來被最親密的人所傷。

我是膽小鬼。我是已經死掉的膽小鬼。將臉埋在掌心,我咬緊牙關,眼睛乾涸,
痛苦得流不出眼淚。

「…我跟妳在一起,感覺很舒服。」羅斯掰著我的手指,「我不要看妳在我面前
斷氣。所以我要把妳拖下水,因為已經來不及了。」

「羅斯你混帳!」我抬頭嘶聲。

「好啦。」他看著我的臉,深深嘆息。「除了妳的臉…我真的都很喜歡。」

我一拳揍在他鼻子上。
ericcheungxx 發表於 2011-6-11 19:13
血族與我 之三(三)
我不知道自己算是接受了還是沒有。

不過我承認羅斯說得對,我不算是活著。我害怕與人交際,我根本就是拿塊紗布
蓋著,裝作傷口痊癒了,管他在下面是不是腐爛。

我的確住在紐約,不是住在外太空。這裡還是地球的一部份,路上是人類(起碼
絕大部份是)。

羅斯沒隱瞞我什麼,跟我說血族數量雖然非常少,僅有上千人左右,但他們壽命
很長。他試圖說明,但他的中文頂多只能應付日常對話,連成語都七零八落。後
來他抓著一本英譯聊齋誌異我才算勉強明白。

我猜,他們是比較類似妖怪那種,只是外型和人類非常相似而已。至於吸血鬼,
是他們半開玩笑「啟發」出來的,但他們不當一回事,等自體繁衍甚多,甚至引
起人類注意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但我不懂英文,他的中文又甚差,光要弄懂這些都筋疲力盡,更不要想要有更詳
細的資料。

白癡血族!

「我才不是笨!」他叫起來,「其他語言我有許多時間可以學習,中文我只有五
年!現在有哪個國家還在用方塊字?其他使用方塊字的文明都在博物館了!」

別把中文說得像是活化石!

「…算了。」我舉起雙手,「夠了。我承認你是天才兒童。」

他的確不是笨的。我這樣說,他想了好一會兒,非常疑惑,「奇怪,妳不是在罵
我對吧?但為什麼我覺得受辱了?」

…我真的不想跟洋鬼子交往。但他已經住在我家了。

但我也必須承認,我並不討厭羅斯。

雖然他每週日都要在我手臂上吸血,我覺得攝食的意味很小,過癮的成份比較大
。而且在攝食之前還要先在我臉上塗塗抹抹,帶我去夜店或派對玩,慎重的把我
介紹給他的朋友們(人類或非人類),即使我只能像個木頭一樣坐在那兒。

但連去洗手間他都要我在外面等,或者他在外面等讓我去洗手間。

我猜他是用蘭的規格對待我。

但我坐在這群年輕漂亮、身材瘦削的時尚人士之間,像是混入天鵝群的醜小鴨。
他們在說什麼我都不知道,但我感受得到他們竊竊私語的嘲笑。

「你為什麼要帶我出來?」我問羅斯,很不耐煩的取下耳朵上的大串耳環,「我
一定讓你很沒面子。」

「我喜歡熱鬧。」他聳肩,「誰敢說妳不好,我一定讓他後悔莫及。有人這麼說
嗎?誰?」

我瞪了他一會兒,趁還沒卸妝,把手臂塞給他。

感覺的確很複雜,真的。

羅斯是有點缺心眼,暴力、衝動。甚至他還讓我每天都得吃鐵劑、綜合維他命,
才能勉強脫離貧血的威脅。不管是不是移情作用,他用一種孩子似的純真對待我
,雖然吸了血就跟頭種馬沒兩樣。

但他從來沒強迫過我。我說「不要」,他就哭哭的去洗澡,硬要擠著我客房的小
床,卻沒試圖做過任何讓我火大的事情。

他是可以徒手把吸血鬼撕成兩半的血族欸。隨時可以威脅我,甚至不用拿槍。

甚至有回,他剛吸完血情緒高漲的時候,我誠懇的問他,是不是如了他的願,他
就可以乖乖離開。我都自動躺平了。反正牙一咬,眼一閉,忍一下就過去了。他
拿走他最後沒從我這兒得到的「東西」,應該就可以心滿意足的走了吧?

但他虎牙伸得更長,卻怒火沖天的從十樓一躍而下,三天不跟我講話。

我、我…我不知道。我以為觀察自己觀察的很入微。但我突然覺得很混亂。我…
我知道他看的不真的是我,所以一直避免自作多情。我的外貌…沒有任何讓人覺
得值得的地方。

他不喜歡我的臉,一點都沒有掩飾。有的男人喜歡臉,有的男人喜歡身材。我猜
他是喜歡臉蛋那派的。有這個致命的缺點在,他早晚會厭倦走掉的。我若傻到日
久生情,那簡直是白癡透頂。

但我不是石頭,而他就在這裡。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在我們冷戰三天的第四天早上,我走入主臥室,
打開衣帽間,蹲在他的棺材前發呆。

棺材蓋打開了,羅斯大張著藍眼睛,一臉睡意,「…待霄?有危險麼?」他緩慢
的坐起來,眼神沒有焦距。

「不不,什麼事情都沒有。」我把衣帽間的門關起來,繼續蹲著。

「待霄?」他低低的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正確的握到我的手。「怎麼
了?」

我也想知道怎麼了。

我勉強彎起一抹微笑。沿著他的手,摸索的摸到他嘴邊,用食指按著他的唇,「
…睡前點心。」

他輕輕咬破我的指腹,還是有點痛。但他舔手指的時候真的很煽情。

「你睡吧。」我把手抽回來,「我要鎖上所有的門,包括衣帽間。」我咬著唇,
「我要出門。」

「…鎖門對我或他們沒有用。」他的聲音充滿了濃濃的睏意。

「但白天不會有吸血鬼,也不會有血族。」我站了起來,但他拉住我的手不放。
我又長跪了下來,肋骨壓著棺材的邊緣。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他的藍眼睛特別
光亮。「怎麼樣?這樣俯視著棺材裡的人?」他的聲音很低,我猜他在抗拒睡意


「…我想到我媽。」我坦白的說。

「三次。我像妳這樣看著死去的人類愛人,三次。」他的聲音更低,「她們都沒
活很長,頂多五十。」羅斯耳語似的,「妳恐怕也是,待霄。」

「我打賭她們一定都是絕世美女。」

「的確是。」他含糊的笑,「我親眼看著她們開花、凋謝。花兒都是會枯萎的,
待霄。但過程很美,我也不喜歡乾燥花。」

他的中文真的不太好。但我承認,我被他的破中文感動了。所以他壓著我後腦時
,我沒有抗拒,順從的貼在他的唇上,嚐到自己的血。

看著他沈睡過去,我又站了一會兒,才蓋上棺材蓋,把能鎖的門都鎖上,巡邏每
一扇窗戶,走出大門,上鎖。

路上的行人不多。這是巷子裡的公寓,一個陳舊的社區。深深吸口氣,我將手插
進口袋裡,走向韓國商店。

這次運氣很好,沒有被搶。

韓國商店的玻璃窗有個布告欄。這個社區雖然陳舊,但住了不少亞洲人。華人也
不少…有個社區語言學校,有針對華人開班的課程。李德跟我說過,但我一直沒
去。

我還是不想去,但必須去上課。怎麼說?我該走入人群…大概吧。

至於為什麼…我就不願意去想了。

***

我和羅斯過了段平靜的生活,大約半年。我猜吸血鬼不再來襲了,因為浴室不再
出現紅沙,我若早起一些,比方說五點多,客房的厚重窗簾都會拉上,羅斯會躺
在我旁邊,可能在看書、看電視,或者在看我。

「捨不得睡覺?」我會半睡半醒的問。

「我在等點心。」他會半啃半咬的舔過每一根手指,親我一下,然後才會去睡覺


常常會躺很久,等著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照進來,才找得到力氣起床梳洗。

我覺得我有天會被羅斯「溺死」,被他那種充滿耐性和毅力的白目和溫柔。即使
早就預知結局。我能守的只有最後一道防線,省得全盤皆墨,但好像守得越來越
虛弱。

他都活幾百年了,耐性可能比烏龜還強悍。


我去上學這件事情,他倒是樂見其成。在家裡也常樂得和我練習英語對話。所以
我們在家幾乎是中文混著英文講。我進步很快,但他的中文卻原地踏步,我已經
放棄教他成語了。

算了,就像有些英文諺語我也搞不懂,我又沒上百年的學習時光,能溝通就好。
最少我講「How are you?」的時候不會結巴了。而且我在社區學校的確交了幾個
朋友,沒那麼畏懼人類了。

這幾個華人女孩會一點中文。國籍倒是一整個聯合國狀態。還有一個來自海地。
那個海地來的女孩叫羅娜,非常熱情。她覺得中國字很酷,我送她兩幅自己寫的
書法,她喜歡得不得了,後來她拉我去教堂,我不知道怎麼拒絕,就去了。

但我還沒神經到讓吸血鬼神父幫我受洗。其實我對人類也該有點戒心才對。

我和羅斯住在一起很久了,也和他的朋友每週都見面,甚至常有個吸血鬼送貨員
送快遞來。我比起別人更容易分辨吸血鬼和血族。

「神父,我是異教徒。」我緊繃起來。我猜這是一種微量的催眠,讓人類順服,
成為一種強大的領袖魅力,而不至於引起疑惑。

「孩子,這是上帝的旨意,引領妳到此地來。」他微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羅
娜滿臉崇拜的鼓勵我跟上去。

從佈道壇到大門口,恐怕有好幾十公尺,而且充滿了來聽福音的人,我想我是溜
不掉的。

「只是談談嗎?」我勉強鎮定下來。

「只是談談。」神父和藹可親的微笑,我看到他的虎牙沒有露出來。但他也在白
天佈道。

考慮了一會兒,我點點頭,隨他走入教堂側廊的會談室。
ericcheungxx 發表於 2011-6-11 19:15
本帖最後由 ericcheungxx 於 2011-6-11 19:18 編輯

血族與我 之三(四)
會客室裡頭,書架推開來,居然還有個往下的樓梯。

「神父,我們在這兒談就好了。」我說。

「孩子,不只是我想找妳談而已。」他溫和的說,「我並不想使用催眠術。我希
望妳秉持著良知,親眼目睹一些什麼。」

我親眼看過一個吸血鬼抬起一部福特轎車。我考慮有多少逃脫機會,但看起來很
微弱。「我以為吸血鬼不能在太陽底下行走。」

「大部分都不能。」他承認,「但上帝與我同在。」

我不知道有多少真實性,但我也不想撕破他文明人的面具。現在才發現所有的經
歷都有其重要性。我和一個施暴者共同生活過,我也學會一些什麼。

我走在前面,燈光微弱,但他把地下室的門開著,我猜是要取信於我。

然後我發現,我似乎來到地下墓穴。只是一具具躺著的「人」似乎還有呼吸。但
大部分都受了嚴重的傷害。

他一個棺材一個棺材的介紹,說這些吸血鬼都是血族的奴隸,只因為一點小錯,
幾乎被處死,有的還被扔在太陽下等死,所以表面像是融化的玻璃再凝聚。

幾個沒睡著的吸血鬼正在照料這些嚴重傷者,對我怒目而視。

「…我們沒有人權這種東西。」神父聳肩,「我們的財產歸他們所有,隨便愛什
麼時候徵用。沒有法律、沒有審判,任何不幸的意外都沒有申訴機會…只有劊子
手等著我們。」他頓了一下,端詳著我的神情,「二十一世紀了,女士。妳認為
這是應該存在的嗎?」

我沒露出任何神情。這是個言語上的陷阱,我不會上當的。

但他用中文又問了一次。

「…我猜,神父。你要我問何謂『不幸的意外』,是嗎?」我對他笑了笑,「然
後設法激怒我…再用更有力的論調讓我信服,對嗎?」

他的神情出現了一絲變化。

當妳跟一個聰明的施虐者生活過,就很容易推論出來。這是種老把戲。我想他調
查過我的背景,我的確對被虐這樣的事情非常容易動怒。但我也了解這些聰明的
傢伙,精細而殘暴。

如此迂迴的將我引入這個陷阱之中,令人幾乎察覺不到的壓力。但他們是獵食動
物,施虐者。怎麼樣隱藏也還有那種聰明卻瘋狂的氣息。

在他徹底被我激怒之前,我將語調放得很平靜,「你直接說好了,神父。讓我們
明快的解決這件事情。你們要什麼,和可以給我什麼?」

「…妳和蘭非常不相同。」他的語氣有些失望。

「我缺乏人溺己溺、人飢己飢的精神。」我對他微笑。「我被你們綁架過,記得
嗎?」

一聲深沈的咆哮讓我下意識的抱住腦袋,但沒撲到我身上。神父單手掐住一個女
吸血鬼的咽喉,毫不費力的將她舉起來。「黛比,冷靜點。」將她遠遠的摔開。

那個叫黛比的女吸血鬼沒有衝過來,卻遠遠的叫罵,「巴爾該殺了那個婊子!留
她一命,結果還不是被羅斯殺了?兇手!」

「黛比,出去。」神父冷冷的說,「去上帝面前懺悔。」

我倒沒想到她會乖乖的走出去。看起來,神父的地位很高,不然就是活得很久或
權勢很大。

「…很抱歉給妳不好的印象。」神父真摯的看著我,「但第一印象都是不準的。


我勉強笑了笑。「…我們別迂迴,直接了當的談交易吧。」

「…我需要血族的身邊有一個人,讓我們避開被傷害。」他遞了一個很小的東西
給我。大概是竊聽器之類的吧,我想。他後來的話更證實了我的猜測,「妳甚至
不用開口說話,只要放在妳的皮包裡。」

「那我可以得到什麼?」不是我真的需要什麼,我不需要過多的錢,我已經夠用
了。但我若不顯得貪婪,就不能讓他們放下戒心,好把我放出去。

「永恆的青春。」他平靜的說。

我應該是不太會演戲,所以只能垂下眼簾掩飾。「…你不會傷害任何人吧?」沒
我想像的困難,反正就當作我在想劇情好了。

「我保證。」

但他應該沒被我唬過去,卻把我送出教堂,並且在教堂外握了我的手。

這不是件好事。

我想過要不要把竊聽器扔了,但決定還是留在包包裡。我仔細想過前因後果。他
提議把我擺在一個「間諜」的位置上,但這種手法真的很粗糙。簡直有點欠考慮


他知道我的存在,而且是個行走在陽光下的吸血鬼。說不定就是他派出入侵者試
圖綁架我的…綁架我的目的?

就血族的眼光來說,羅斯是有病的。他似乎很厲害…即使是血族的標準。但他有
相同或類似的「弱點」。

綁架我的後果,我想吸血鬼都知道了。羅斯發狂起來真的是超可怕的…所以神父
連根寒毛都沒碰我。

等等。他知道我的存在,應該是因為羅斯帶我去夜店見他的朋友們。所以說,血
族相關人士當中應該有他們的內應。但血族不太可能放著這個權勢頗大的神父不
管吧?所以說…?

我得趕緊回家。

但我搭乘的計程車半路上被警察攔下來。警察頗耐人尋味的對我笑笑,「妳被通
緝了,小姐。」

在眾目睽睽中,我被押上警車,卻不是押往紐約市警察局。我的壞預感居然成真



下午四點多鐘,亞伯居然醒著。他從我包包裡掏出竊聽器,一言不發輕搓指頭,
成了粉末。

「或許你該等羅斯來。」我攤手,用英文跟他說,「沒想到你還醒著。」

「嗯…這幾年我都設法『調整時差』。白天總要有人醒著。」他斯文的微笑,對
我說中文,「林小姐,妳的英文發音非常不標準。」

「聽得懂就好啦。」我也換成中文。「你要怎麼處置我呢?」

「殺了妳可能比較好。」他溫和的說。

「然後羅斯抓狂,血族之間反目成仇。」按耐住恐懼,我理智的談判。

「紐約每天都失蹤許多人口。」他含蓄的威脅。

肯談到這地步,情形可能不會太糟。「然後羅斯抓狂的翻遍整個紐約?你們不想
發生這種引人注目的不幸事件吧?」

「妳怎麼知道他肯為你這麼做?」

「你又怎麼知道他不肯為我這麼做?你比我了解羅斯。」

對峙了一會兒,他輕笑,「聰明的女孩。可惜太野心勃勃。或許等羅斯來比較好
…」他冷冷的追加一句,「我有妳跟叛亂者交談的錄音。羅斯可能想親手處置妳
。」

「好的。」我對他笑,「我想這樣比較好。」

他沒有對我嚴刑拷打或者扔到水牢。他把我送去他的「小姐們」那兒。
ericcheungxx 發表於 2011-6-11 19:16
本帖最後由 ericcheungxx 於 2011-6-11 19:19 編輯

血族與我 之三(五)
亞伯在紐約市郊擁有很大的豪宅,圍牆內不只是一棟建築而已。

我被引到側棟,圍著游泳池和溫室,是個呈「回」字形的四層樓建築物。出入需
要磁卡,掛在牆上的畫和擺設,顯得非常舒適。

我才被押進來,就有幾位小姐迎上來了。總共七個,有的還穿著泳裝,或飄逸的
落地洋裝。

她們都是…Big girl。

我比較喜歡這種說法,而不想用「胖女孩」、「肥女人」。雖然她們的確尺寸驚
人…但我也不是什麼瘦子,難免物傷其類。

或許是眼前的景象讓我非常震驚,因為我想破腦袋也沒想過亞伯的「小姐們」其
實不怎麼小,甚至我不懂對我非常嫌棄的亞伯為什麼會有這些「小姐們」。一受
驚嚇,我原本不靈光的英文就整個打結。

一個長得像北京狗的和善女士走過來,大約有兩個我那樣的尺寸。「歡迎,林小
姐。亞伯要我好好招待妳。」她友善的和我握握手,「我在哥倫比亞大學主修中
文,還去北平念了兩年書。」

她叫做佩姬,很健談,招呼我到新的房間。亞伯把我送到這兒監管起來,卻沒打
算告知這些「小姐們」什麼。所以她什麼都不知道,以為我是別個血族的「小姐
」,因為主人出國旅行或遠遊,暫時送來住幾天。

「…主人?」我覺得腦袋都變成糨糊了,「佩姬,妳念過哥倫比亞大學…」

「我拿到博士學位。」她有趣的看我,「妳還沒習慣嗎?妳的主人是誰?」

我瞪著她,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我沒有主人。羅斯是跟我住在一起,但是…


「是羅斯?浪子羅斯?」她嘖嘖出聲,「我敢打賭妳很受寵。妳的漂亮姊妹也來
了嗎?」

「沒有那種東西。」為什麼她可以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只有我和羅斯同住。」

她神情凝重起來,看了看我的脖子,又拉起我的手臂,看著上面的咬痕。「羅斯
只有妳?不可能吧?」

「請妳不要說得這麼若無其事!」我突然有點發火了,「為什麼…亞伯脅迫妳們
?」

「…林小姐,妳是不是誤會什麼?」她疑惑的笑,「妳覺得我們是女奴?喔…哈
哈哈…不,完全不是。」

佩姬說,她和亞伯是在一場學術研討會認識的,相談甚歡。之後亞伯跟她約了幾
次會,一個月後,跟她坦承自己是血族,不能專一的愛她一個人,卻問她要不要
跟他走。

「…妳就這麼跟他走?」我真的是震驚到無可復加。

她不大卻清亮的眼睛柔和的看著我。「對。他並不是欺騙我,也不是對我施展什
麼魔力或催眠術。他的確不能如血族一樣愛我,但他每週有一個晚上只屬於我,
不只是來『吃飯』而已,而是他除了這堆肥肉,還看得到我的靈魂。

「妳相信嗎?我去婚友社聯誼,又老又粗糙,連拼音都拼錯的男人,還嫌我是頭
豬。但亞伯尊重我、愛我,待我像是對待皇后。」

她用接近虔誠的態度說,「我願意為他死。」

我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前廳環繞著他的是一群美麗的少女。」

「他是貴族,需要面子上的美麗。」佩姬聳肩,「但亞伯能跟她們談什麼?指甲
油還是唇膏?她們只是另一群漂亮的姊妹。」

…血族龐大的後宮。悅目的是一群,賞心又足以「攝食」的是另一群。難怪羅斯
會說他討厭亞伯這樣養「家畜」。

羅斯太像人類了。

我心底動了動,看了看表,快七點了。一種強烈的心神不寧猛襲上來。

羅斯攝食我的血液已經很久了,有的時候,我會很自然而然的知道他醒了,或者
我在家裡的任何一個角落,他都能第一時間找到我。日復一日,這種下意識的聯
繫越來越深。

他找來了。而且是燃燒著烈火般的狂怒。

「離我遠一點,佩姬。」我轉身跑出長廊。

「林小姐!」她追了出來。

「不!別過來,我不是要逃…」我緊張的尖叫,「別在我身邊,他要來了!」

我剛跑到泳池畔,像是挨了什麼炸彈,一整個牆被打穿了,小姐們尖叫,煙霧瀰
漫。

他連費神找一下大門都不要,這傢伙。

羅斯拍了拍肩膀,筆直的走過來,抓著我的肩膀,「…蘭。」

明明知道可能會這樣,我卻無法解釋的紅了眼眶。終究我還是替身而已。

「羅斯。」我盡量平靜的說,「你打壞亞伯的牆了。」

他原本狂燃的怒火和驚恐,漸漸熄滅,眼神才有焦距。我想他醒來時沒找到我,
就餓著肚子找來,根本就還不太清醒。

「妳怎麼會在這兒?」他的眼神很迷惘,又轉憤怒,「亞伯抓妳來?為什麼?亞
伯!」

不知道什麼時候亞伯也出現了,他們搞不好真的會瞬間移動。

但羅斯往前一步的時候,亞伯那些胖女孩都紛紛擋在前面。目睹這一幕,我卻有
種錐心刺骨的痛苦。

兔死狐悲。

「羅斯。」亞伯很冷靜的扔了一個錄音筆給羅斯。「我建議你帶著你的女孩…去
弄清楚整件事情。你可以先用佩姬的房間…本來要給你用的那間似乎有些損壞。


他扯著我,有些茫然的進了房間,打開錄音筆。聽了好幾次,才失去焦距的抬頭
,虎牙已經伸出來了。

除了飢餓以外,我想他也是非常憤怒吧?

「永恆的青春?妳也想成為吸血鬼?」他的眼睛幾乎都褪成銀色,虎牙伸得更長
,「妳知道由血族轉化的吸血鬼更接近、更強而有力?」

瞥見桌子上的一枝筆,我拿起來,抵住頸動脈。「羅斯,我不是蘭。我不要當吸
血鬼。」

真是諷刺啊,真的是。我一直沒有勇氣自殺,現在似乎找到勇氣了。「我也討厭
乾燥花。」

我應該選鋼筆的,浪費我的勇氣。鋼珠筆用了這麼大的力氣,還是刺進幾公分就
遇到阻礙,這一點阻礙的時間就夠羅斯阻止我了。

他的吼聲幾乎吼聾了我,我猜噴出來的血也嚴重刺激了非常飢餓的他吧?我還以
為他會咬斷我脖子哩,也的確吸食了太多血液。

「…我不要當吸血鬼。別剝奪我最後的尊嚴。」我沙啞的說,全身都很倦,大約
是失血過度。

「妳不會。」他抵著我的額,一遍遍的叫我的名字,「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




後來我沒死啦。羅斯咬我,一半是食慾,一半是為了彌補我自己戳出來的大洞。
血族擁有一種讓傷口快速癒合的某種元素,被咬的人往往很快就傷口癒合。他就
是用這種天賦阻止我真的死掉。

後來聽說有個教堂被恐怖份子攻擊,沒有傷亡,但神父失蹤了。羅娜滿臉淚痕的
跟我說了這個噩耗。

我對羅娜倒沒什麼兩樣。恐怕到最後她還是什麼都不知道。面對超自然生物,人
類能有什麼辦法呢?而且還潛伏在教堂,是個真心崇拜上帝的…吸血鬼。

我想,一開始神父就擬好了多線計畫。若我有同情心一點,憐憫被欺壓奴役的吸
血鬼,他可能會吸收我進入吸血鬼的組織之中,說不定我就走上蘭的道路。

可惜我表現出來的不如預期。他既然在血族之間安排了內應,應該也知道自己的
組織有間諜。所以乾脆拿我當個導火線,挑起血族之間的不和。羅斯衝動又暴力
,亞伯輕視人類,不管結果有無死傷,血族穩固的情誼就有了裂痕。

只是他沒想到我居然乾脆拿筆戳自己的頸動脈。

但我不是為了顧全什麼鬼大局,才不是。這些是我事後完全才想明白的。血族跟
我有什麼關係?吸血鬼跟我有什麼關係?他們之間的種族戰爭又關我屁事?

我只是單純不想成為吸血鬼而已。

已經覺得眼前的路太漫長,活都活不完了,我還去追求什麼鬼永生,好讓自己更
難捱?我瘋了麼?

我只是…我只是得到了那個勇氣,心灰意冷到底的勇氣。看看佩姬她們,看看我
。我們多麼可悲…可悲到淪為「血牛」都還願意拋棄一切,連自尊都不要了。

只要有人越過外表看到我們的靈魂,就算他是個烏賊似的外星人都沒關係,何況
是個血族?

羅斯卻連我的名字都會叫錯。

那一刻,我真的覺得沒什麼好活的,真的沒有。


我跟羅斯分析了來龍去脈,只是隱瞞了我突然得到勇氣的原因。他信不信我不想
管,也無所謂。但我猜亞伯是信了。

他和善的來喝茶,破例和我說了話,還說佩姬很喜歡我,希望我有空去佩姬那兒
喝下午茶。

「我猜她不能隨便外出是吧?」血牛被污染還得了。

「事實上,她可以。」亞伯無視我的尖酸刻薄,「但人類不懂得珍視她這樣特別
的女子,常常讓她很糗。所以她不喜歡出門。」

我突然失去自己的聲音。脆弱的世界,狹隘的人類。

「…有時間我會去拜訪的。」我說。

羅斯還是一如往常的耍白癡和幼稚,但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會一直想著,
幾時我會跟蘭一樣,我到底有沒有騙他,悲劇會不會重演。

不需要心電感應我也知道,因為他越來越常叫錯我的名字,總是叫我…「蘭」。

這真討厭…因為我開始喜歡他了。

所以不能這樣下去。
ericcheungxx 發表於 2011-6-11 19:16
本帖最後由 ericcheungxx 於 2011-6-11 19:21 編輯

血族與我 之三(六)
羅斯真的是個很單細胞的傢伙。

他整個人大概是由食慾、性慾、喜歡熱鬧所組成的。但只滿足了食慾也可以,他
就會開心得像是個小孩子。血漿可以供給他營養,但沒辦法滿足他的食慾。整個
禮拜,他最喜歡週日,因為可以把我打扮得美美的(?),出去參加派對,尤其
是我願意跟人聊天以後,看我也頗樂在其中,他更是開心。

我順著他的心意不再剪頭髮以後,他就真的很愛我直到臀部的黑直長髮,從來不
假手他人,也不讓我自己梳理,他總是很細心的慢慢梳,怕扯痛我,跟我天南地
北(順便鬧很多成語笑話)的聊天,說他漫長一生的所見所聞,連血族的禁忌都
沒瞞我。

發生這件事情以後,他還是會告訴我過往的經歷,但不再提及血族的事情。

他是很單細胞,但不笨,我知道。

但我們表面上還是很平靜,甚至還一起去看「歌劇魅影」。我真的很喜歡那個面
具,他還特別去買了那個半張臉的面具給我,而且還是男主角手上的那一個。

我在他臉上輕吻表示感謝。他用虎牙摩挲我的脖子,「…妳一定很喜歡這個。」

「我們派對要遲到了。」我躲開,但又攬著他的胳臂。

那天派對很開心,真的。羅斯教我跳舞,我想我學得還可以。不過他虎牙快藏不
住了,真的。汗水和香水相混,有種曖昧的氣息,大約很刺激他。

他把我拖去一個沒人的小包廂,輕輕呻吟的撫摸我的胳臂,我卻拍了拍自己的脖
子。不騙你,他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了。

「…這樣我會很想要。」他冰冷的氣息粗重的噴在我脖子上。

「好啊。」我平靜的回答。

他激動得差點把我的手抓出兩個洞,像是野獸似的又吻又咬,像是要把我染遍他
的氣味。

最後他卻停下來,用力的朝大理石桌,把頭撞下去。我看到大理石應聲而裂,他
的額頭只有微紅,我真是傻眼了。

抓著我,他呼吸急促,「…回家吧。」

「什麼?」

「我要慢慢享受…天啊~妳終於說好了…」

我不想去回憶那段可怕的飛車旅程,我只知道他連門都不讓我好好的開,我連鑰
匙都沒拿出來,門鎖就完蛋了。我只能掛在他手臂上,不能好好走路,他像是怕
我突然改變主意或逃走。

連卸妝都沒辦法,我只來得及拿那個面具。等他吻我吻到我差點斷氣,換去別的
地方忙的時候,我把那個遮了半張臉的面具戴在臉上。

「為什麼要戴這個?」他正在跟我的胸罩奮鬥。

「…我喜歡。」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羅斯,你一直都不喜歡我的臉。

他總共吸了我兩次血。一次是在之前,一次是在高潮的時候。我承認,跟血族一
起真是種雲霄飛車似的極度快感,我猜吸毒是這種感覺吧?

根本沒感覺到他是毛茸茸的還是什麼,應該說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我早被情慾滅頂了。

那夜我根本沒什麼睡。我想羅斯不是忍太久,就是想讓我設法中毒,以後就不會
拒絕。我終於明白佩姬會說亞伯待她宛如皇后,原來就是這樣…

羅斯根本把我當成一朵柔弱的花,輕憐蜜愛到極點,從眼神到肢體。

我想我是哭了吧。可惜面具擋著,只有一行淚。

***

一直到陽光升起,窗簾抵擋不住,羅斯已經撐不住了,我才哄著他到衣帽間。他
躺在棺材裡的時候,還握著我的手不放。

握著他的手,看著他睡熟,我才把他溫涼的手放在我臉側。

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吧,我猜。

闔上棺材蓋,關上衣帽間的門。吸了吸鼻子,硬著心腸不去看主臥室凌亂的床,
拿起面具。我走入書房,拿出寫了很久的信。

最後我還是加寫了一張,直到自己覺得永遠寫不完才勉強停筆。走入客廳,我把
信放在茶几,用面具壓住邊緣。

一切都安排好了。

當初我雙手空空的來,現在我又雙手空空的走。李德只知道要把錢匯給我,卻不
知道我會住在哪裡…因為我自己也還不知道。

我只背走了一個錢包,裡面有中午的機票,飛往我的出生地。

遠離血族和吸血鬼的紛亂,也卻除一切的懷疑和可能的誤會。

同時…也離開羅斯。

即使知道我只是「蘭」的替身,我還是痛哭失聲。

我並沒有怨恨,真的沒有。羅斯是命運借給我的大禮。但終究是借用,而不是我
的。他打破我繭居的殼,讓我能夠面對世界。

我永遠感激他…並且偷偷地愛他。

總會有一天,他會找到那個才貌兼具的東方女子,和她愉快的攜手走上一段。或
許有那麼一天,我會遇到願意看見我靈魂而不是粗陋容顏的男人。

但我相信他的機會無限大…畢竟他的歲月長遠。

我?哈哈。

沒關係的,沒有關係。我已經可以面對過往和世界了。

我走下樓,計程車已經在等我了。

每走一步,我的腳步就越虛軟沈重。上飛機的瞬間,我有轉身跑回去的衝動。

但終究我還是忍住,吞下了一顆安眠藥。

上帝啊上帝。你若也庇護吸血鬼,請你也庇護我的血族吧。

在藥效發作之前,我一直低頭禱告,直到睡著,漂浮在淚海中,依舊禱告不已。

(之三完)
ericcheungxx 發表於 2011-6-11 19:17
本帖最後由 ericcheungxx 於 2011-6-11 19:20 編輯

血族與我 之四(一)
我終究還是回到這個城市,當初我匆匆逃離的城市。

只是一切都顯得很陌生。我沒想到街頭會有這麼多人,每個人都行色匆匆,步伐
快速。

我想過要不要躲去其他城市過,但我想知道,我到底是否有真實的勇氣可以面對
過往。

如果前夫出現在我面前,我會怎樣?

我想過一萬次這個問題,但我沒想到這麼輕易。我回來台北的第四天就在街頭遇
到他,我還以為我會尖叫呢。可能是我瘦了幾公斤,也可能是我神情太冷靜,不
是以前的驚弓之鳥,他好一會兒才走回來,瞪著正在等公車的我。

「…待霄?」他不太肯定的問。

哇塞,我去美國有沒有兩年?好像不到吧?這傢伙怎麼凋零的這麼快,頭髮稀疏
不要緊,那個酒色過度的黑眼袋是怎樣?

我冷冷的瞥他一眼,目不斜視的繼續等公車。

「我在跟妳說話!」他大概確定我的身分,大剌剌的來拉手膀。

我怎麼會怕這種白面書生?開始有點納悶。或許是我跟一個血族居住了大半年,
還親眼看到非常殘虐的場景,也知道真正的暴虐長什麼樣子。

這種軟弱的小case。

我用手肘狠狠地撞他的胸膛,「你想要我喊警察還是喊救命?」我用力的推了他
一把,「還是你要我親手解決你?」

連紐約的搶匪都比他有氣勢。這猥瑣的小男人只能在家裡打老婆出氣罷了,出了
家門…什麼都不是。

現在我可不是他老婆。

他踉蹌的倒退,「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我舉起拳頭,他居然跑得跟飛一樣。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我順了順頭髮,繼續平靜的等公車。真的除死無大事。都敢
拿鋼珠筆戳脖子了,沒什麼東西可以怕了。

回來台灣最棒的就是同文同種。不用隔一層語言。我順利的找到房子,是個火柴
盒似的小套房,擺了桌子和床,幾乎沒有走路的空間。所以我買了個高架床,爭
取一點生活空間。

但這麼小的家,一個月租金就是一萬多,台北居,大不易。幸好我是有遺產可以
傍身的人。

不過我還是決定去找個工作。就算不為了經濟上的理由,我也不想與世隔絕。忙
一忙,時間很快的過去…我總不能整天流淚想男人…好啦,血族。

當初我會選擇回來,是因為羅斯跟我聊天的時候,說過他從來沒來過台灣。他說
福爾摩沙是個「不歸血族管」的島,吸血鬼也不太來。事實上,屬於血族的是歐
洲或美洲,他們不怎麼喜歡來亞洲或非洲。

但到底為什麼,羅斯只會暴一大串古老的語言,鬼才聽得懂。他真該去好好的學
中文。

好,今天想他這一次就好,我不要再想了。

我專注的尋找工作,這才發現景氣真的非常差,我連站7-11都站不到…大家都比
較喜歡年輕貌美的店員。我原本學得是商業設計,但永遠有便宜的畢業生可以使
用。

在台灣的前三個月,我就在寄履歷和面試中渡過了。當然中間還去看電影和買書
、租漫畫和DVD。

結果我的工作居然是因為一通打錯的電話有的。

事情是這樣的。我的電話是綁ADSL用的,一時心血來潮,買了個電話機裝上。結
果馬上有人打錯電話,問我怎麼不去上班。

我解釋半天,對方才知道打錯了。但我覺得很有趣,葬儀社欸。

「我在找工作。」我說,「我可以請教原本你要找誰去上什麼班嗎?」

「洗大體啦。」對方不耐煩,「妳做不來的。」

「我猜,你原本要找的人也是女的。為什麼她可以,我不行?」我又問了。

最後他終於願意讓我試試看。

我承認,我的確很喜歡人類…他們偶爾的善意,扶起一個陌生的小女孩,熱心的
指路,親切的笑容…我真的很喜歡。

但我也害怕,爾虞我詐,鉤心鬥角,各種偏見和邪惡,我蝸居紐約時,在網路上
已經看得太多,當時我可以安慰自己,這些都跟我隔片太平洋,但現在我就在這
裡。

我有人際關係上的嚴重障礙。甚至不能拿語言不通來逃避。

別人覺得噁心又恐怖的「洗大體」,對我來說反而如魚得水。

我想是因為我漸漸學會怎麼控制將感官關到「低」的刻度,所以氣味對我來說沒
有很大的影響。

這些人…這些死掉的人。在人生最後的時光,我可以對他們溫柔,不用怕有什麼
副作用。不管他們生前受了多少苦難病痛,最少在終點,我可以照顧他們,溫柔
的幫他們淨身更衣,撫平他們的傷口。

我大概是在療愈自己吧,我想。用一種奇怪又有點可怕的方式。

每天我只當一班,四個小時。這家葬儀社很先進,把國外那套拿進來,其實也不
怎麼陰暗可怕。但我雖然上班四個小時,通常我若動手照顧逝者,常常要堅持到
照顧完,拖到五六個小時也不一定,但我沒申請過加班費。

後來有回我當班的時候,化妝師忙不過來,我動手幫忙,結果漸漸的,我成了洗
大體順便化妝的業餘化妝師。

既然我拿的是工讀生的薪水,按件計酬,老闆也就不計較我動作慢和堅持完美的
個性,我也漸漸做出興趣,工作之餘,我會跑去醫學院旁聽,用破爛的英文能力
試著自修。

我的體力不能太操勞,到現在,受損的健康也沒徹底恢復,但貧血倒是好了。所
以要我待在葬儀社八個鐘頭,很為難我。若只是半天班,就沒什麼問題了。

其實死人真的很溫柔,他們不說話,像是出生時的形態,等待另一段的旅程。我
只是想要好好對待他們,讓他們光鮮亮麗的跟親朋好友告別,才可以了無遺憾的
辭世。

可能是我這種心情,所以我幾乎沒見過任何靈異事件。雖然我知道,這個城市還
是有吸血鬼。偶爾我還會在街頭與這些吸血鬼眼神交會。

但他們沒鬧出什麼命案。雖然這是個沒有血族管轄的城市。

一般來說,血族有獨特的印記,會擺在這個城市最顯眼的建築之上,並且在十三
樓的安全門做出記號。但我去一零一大樓看過了,十三樓非常乾淨。

羅斯真的是個很聒噪的傢伙,什麼都願意告訴我。沒想到他說得一字一句我都記
得,甚至在我接到一個死因奇特的逝者時,我還能去十三樓畫上那個接近警告的
血族記號。

其實我真的很多事,對嗎?

但這是我的城市,我的家鄉。就算騙騙他們也好…況且,我也不算毫無武力、一
無所知。

當你接觸了許多死亡之後,就會對生死看得很淡然。



想也知道,我做了這個奇特又詭異的工作,實在不太有人會約會我。但奇怪的事
情發生了,有個常來我們葬儀社的道士居然想約我去喝杯咖啡。

「我不喝咖啡,也不喝茶。」我平靜的婉拒了。

「那喝果汁?」這個高大的男人笑了。

他的笑容有點像羅斯。

可能是這個緣故,所以我居然答應了。

我對他所知不多,但知道他是常趕場做法事,是個火居道士,叫做胡常月。化妝
師就有意無意的跟我說他的八卦,說他非常風流,最近才離婚,「不要輕易上他
的當。」化妝師說。

我還能上任何男人的當?我很懷疑。

不過我總不能一直待在家裡,或和屍體在一起。而且我也覺得很有趣,為什麼會
喜歡充滿屍臭味的女人…聽說他專愛找護士或屍體化妝師。

喝杯果汁而已。但我不知道需要跑到那麼遠。

他居然特別開車到霞海城隍廟前,請我喝一杯五十塊的果汁。我也沒想到走入廟
裡,鎖鏈居然響了起來。

他睇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妳是人類嗎?林小姐。」

「我是。」我很乾脆的回答。

「我會注意著妳呢。」他挑挑眉。

「我受寵若驚。」我禮貌的回答,並且對著城隍爺上香。
ericcheungxx 發表於 2011-6-11 19:18
血族與我 之四(二)
我只是來表達敬意,當然我注意了一下,發現霞海城隍廟還是有裝飾用的刑具。
我聽到的鎖鏈聲應該是這兒發出來的。

雖然我擲筊的經驗都不太妙,我還是擲筊抽了一根籤。籤首是「包青天夜審烏盆
冤」(註)。

我也說不上為什麼,心底卻有點明白。

胡常月拿了我的籤去看,眉毛挑得驚人的高。「…似乎我弄錯了。」

「我是普通人。」我從他手上拿過來。「謝謝你的果汁。」

「嘿!我送妳回去!」他追上來,但我已經攔了計程車。

「很近,」我對他笑笑,「離我家不遠。」然後揮揮手。

其實真的不算遠,含塞車不到一個鐘頭。我不可能讓任何男人知道我住哪。我不
是說胡常月是什麼壞人,但我是跟血族混過的女人,和捉妖的道士應該合不來。

後來我跟胡常月熟了,他抱怨我不讓他約,我請他去約化妝師。

「我不喜歡心眼小的女人。」他湊在我耳邊低語。

「我心眼更小。」我對他笑笑,關上化妝室的門。


其實我若不是跟血族混過,說不定我不會察覺這些逝者有什麼異樣。他們不見得
是枯瘦的,只是比較憔悴而已。但並不像世人認知的,必須被吸乾血液像木乃伊
才會死。

失血過度就可能會衰竭而死,而失血不代表體液流失。

我每天只上四個鐘頭的班,但兩天已經接到四個死因可疑的逝者。他們的脖子、
手臂,都沒有咬痕,我翻著死亡證明,居然是「惡性貧血」。

血族造成的咬痕癒合得非常快速。據說年紀很大的吸血鬼略遜一籌,但也很快。
只是,不可能完全沒有痕跡,最少觸摸的時候感覺得到。

還有什麼地方有大動脈又容易吸血,但不容易被察覺?

靈光一閃,顧不得會不會被說變態,我循著他們的鼠蹊部位尋找…果然有癒合後
的咬痕。

我在這裡已經工作七個月了。前半年只有一樁「意外」。為什麼這個月突然暴增
?台北有不少家葬儀社,我工作的這家說不定只是冰山的一角。

那天下班,我就到一零一大樓尋找我畫的印記。那是一種特殊塗料,平常是透明
的,但血族和吸血鬼一看就知道。人類要看,得用特殊光去照才行。

那個印記被一個大大的「X」和「↑」佔據了。

這可是帶有性暗示的挑釁和污辱。跟問候人家娘親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將整塊都抹去,並且重畫印記。這次我把羅斯的家徽畫上去,並且加了隻眼睛
,表示我代表「羅斯」,並且嚴厲的注視著。

這有沒有效呢?我不知道。我想這是幾個外來客,才會這麼肆無忌憚。但本地的
吸血鬼一定知道些什麼。

其實我不該插手,真的。但我不希望無辜的逝者再增加。我生活在這裡。

幸好台北的化工行很好找,而真要剋制吸血鬼…我曾經有個很好的老師。而且銀
樓也很發達,只要有錢,想買什麼都有。


我去找了一個當地的吸血鬼。我到重慶南路買書的時候,遇到過他幾次。他很好
認,因為他笑嘻嘻的照片就掛在兒童美語補習班的外面。

只要去補習班外面等他下課就行了。

他一面喝著果菜汁,一面走出來。我想只有包裝是果菜汁啦。

「嗨,何老師。」我對他揮手。

他茫然的看我一會兒,我把畫在左手掌心的印記給他看,他神情馬上變了。

「借一步說話。」我禮貌的說,我看他這麼緊繃,很怕他露出馬腳。因為他虎牙
快突出嘴唇了。我請他跟我到大樓間的小巷,我猜他正在盤算怎樣殺人滅口比較
不引人注目。

為了省他的事,我把寬鬆的外套袖子往上推,露出底下纏著的銀鏈子,他嚇得跳
起來貼著牆。「我什麼都沒做老天~血族不想來就派人類嗎?喔,拜託!我就是
很厭倦那樣殺來殺去,才在這個該死的島定居下來!難道我逃到這個潮溼、炎熱
,讓我棺材拼命長霉菌的鬼地方還不夠嗎?我不想讓你們管,OK?但我也不會
幫助獨立軍,OK?」

…原來亞洲和非洲的炎熱天氣拯救了無辜的人類,免受血族和吸血鬼的侵害。

「何老師,你冷靜一點。」我舉手,並且放下袖子,「我只是想跟你談談。」我
把名片遞給他,「我是屍體化妝師。最近我看到了幾樁不幸的意外。」

他狐疑的接過名片,露出厭惡的表情,「喔,小姐。妳跟死亡也太接近了吧?難
怪妳一身的消毒水味道!」

…吸血鬼跟我談離死亡太近。我開始有點頭疼。

「是你幹的嗎?」我乾脆直接問,省得他再繼續離題,「還是你認識什麼人會這
麼做?從鼠蹊…『攝食』?」

「鼠蹊?」他疑惑了一會兒,恍然大悟,「Oh God!我怎麼可能…我認識的人當
中沒有…Shit!太變態了!妳懷疑我?妳居然懷疑我?我要這麼幹被我老婆抓到
,早被她打死了!妳千萬別亂講,傳到她耳朵…」

「…你老婆也是吸血鬼?」

他的臉孔居然淡淡的發紅,「當然不是。」他小聲的說,「我老婆是隻漂亮的小
野貓,很兇的。她是個有點迷糊又兇悍的人類女人。不要提吸血鬼!她還不知道
呢…」

我張大眼睛。

血族要偽裝成人類非常簡單,他們表象上唯一的不同只是體溫略低。但吸血鬼要
偽裝可就困難了。他們就跟屍體一樣冷。

「妳不相信對吧?我也不相信。但她就這麼迷糊…我說我有病,還有畏光症…她
完全相信了!為了我,她還跟我一樣晝伏夜出!我剛來這小島的時候真的好想自
殺…但她出現了!她是我生命中的天使!聽著,我真的非常愛她,我必須偽裝成
人類才能跟她一起生活。我循規蹈矩,從來沒欠過稅金…這小島的捐血風氣很盛
…妳知道嗎?光醫院拋棄的過期血漿就夠我活了,我為什麼要去殺什麼人…還在
那麼…那個的地方吸血?!冒著讓我老婆跟我離婚的風險?!…」

我阻止他好幾次,都沒辦法打斷他的滔滔不絕。我不懂,為什麼血族和吸血鬼都
有這麼聒噪到令人害怕的角色,我真是挑錯人了。

「…我一個月才吸一次血,而且是吸我老婆的血!我還得偽裝我是SM的愛好者!
…」

「你老婆是M。」我已經放棄阻止他了。

「當然不是。」他義正嚴詞,「她愛我!所以願意偶爾配合我的怪癖!」

「恭喜你。」趁他換氣我趕緊問,「那你知道有外來客來這個城市嗎?」

他緊緊的皺眉,當他閉上嘴我才發現他長得不錯。但他張開嘴真令人想死…他老
婆真是聖人。

「我是聽說過一些風聲。」他很謹慎的回答,「但我是有老婆的人。我不能拿家
庭冒險。」

「我沒要你去冒險。」我想了想,「不過你要知道,這也是你的城市。我們的城
市。我認同吸血鬼也有生存的權力…但死了人就讓情形複雜了,對吧?總有一天
,不是我這屍體化妝師發現不對…那時候,可能好吸血鬼就得替壞吸血鬼陪葬。


他變得面無表情,我想他是動搖了。

「喔,我要告訴你,我檢查了葬儀社所有的逝者。『惡性貧血』幾乎都發生在20
到35的女性身上。」

他臉色本來就白,現在完全慘無人色。「…我的天啊。」他馬上拿出手機,「喂
?哈尼,親愛的。妳在哪?不不,妳不要來接我。有連續殺人犯在我們社區附近
,妳不要出門。我馬上回去…誰都不要開門好嗎?不不,我陪妳去買菜,妳是我
的生命達令…」

…我頭痛欲裂。真的不該挑他講話。

他終於把電話掛了,一臉惶恐。

「你願意幫忙嗎?」我猜他們這些吸血鬼之間有個聯繫網路。

「當然。」他扶著額,「我老婆在這兒…我會把消息散佈出去。」

我稍微的鬆了口氣,「謝了,何老師。」

「叫我世昌。」他眨了隻眼睛,「我老婆取的。」

…我為什麼會挑一個妻奴吸血鬼呢?這真是太可怕了。
ericcheungxx 發表於 2011-6-11 19:19
血族與我 之四(三)
我曾經跟血族最好(並且最聒噪)的劊子手住在一起。

不得不說,羅斯是個肆無忌憚的白癡。他甚至白目的跟我說過,蘭做過最讓他驕
傲的事情是,還是柔弱無助的人類女子時,獨立解決了三個吸血鬼,雖然是一個
一個解決的。

連怎麼解決都告訴過我。你會很訝異,看起來如此強悍的吸血鬼,解決的藥方居
然如此簡單。大一點的化工行有你需要的所有材料。

傳統上,我們認為,吸血鬼怕陽光、純銀、聖水、大蒜,和木樁。

撇開木樁這個物理性刺殺的武器外,其實都有點關連性。只是當時的人不知道是
大蒜的哪個成份,教堂也不會提供真正的「聖水」給你分析化驗…不過純銀就真
的只是純銀。

很剛好的,血族早就知道。他們人數實在太少,無法徹底消滅吸血鬼,所以就假
手了人類的宗教組織。

其實我有考慮過要不要公佈這個「藥方」。但後來決定還是不要好了。

既然我不贊成因為每天都有謀殺案,所以該在各大城市放毒氣滅絕人類,我就不
應該贊成因為某些吸血鬼殺人,就公佈這個藥方好讓所有的吸血鬼都遭受生命威
脅。

我不想介入血族和吸血鬼的種族戰爭,這不代表我想看到某些種族滅絕。

但我能拿來自衛。這也是我很白目的跑去畫印記的關係。蘭既然可以,我應該也
可以。

很快的,我證實了這個論點。我去察看一零一大樓十三樓時,被吸血鬼襲擊了。

吸血鬼的模式和血族很類似。他們會試圖用眼神接觸,然後施展催眠術。定住人
類的時候,開始「用餐」。他們最偏愛的是脖子的頸動脈。

只是他拉開我脖子上的絲巾時,有個極大的「驚喜」。我在銀樓打造了一個可愛
的銀護頸,我猜是有點燒傷他啦。

如果他轉身就逃,我就算了。但他抓住我的手臂,看起來想直接掏出心臟…我只
好給他打了一針。

當了七個月的屍體化妝師最好的一點就是…我開始很會打針了。因為有些顏面受
損的逝者需要「小針美容」。

我?我沒受什麼傷。頂多只有他被纏著手臂的銀鏈灼傷時,有些反餽到我的手臂


轉身就走,因為我實在不想看到他風化的樣子。

吸血鬼實在太仰賴催眠術了,反而忽略了最有效的體力。這就是我說破不值一文
錢的祕密。我能把感官開到「低」的刻度,不受催眠術的影響…起碼他們當中的
「年輕人」影響不了我。剛好羅斯又把我教得很好。

只是他們不知道,也查不出來。


不過我殺了一個吸血鬼的事情,立刻轟動了在島的吸血鬼們。何老師就非常激動
的說了無數八卦,還有人傳言「瘋子羅斯」親自來了。

「不是,真的不是。」我設法阻止他的聒噪,「死掉那個是外來客吧?」

何老師啞口片刻,「對。」

「既然都定居了,你們就不要下去攪和。」我泰然的說,「那就一切沒事。」

然後何老師在冒汗。「…該不會是妳吧?林小姐?」

我咬了咬唇,嘖了一聲。「我沒給你看過任何東西對吧?例如什麼印記…」

他汗出如漿。「…我什麼都沒看過。」

「很好。」我對他笑笑。


這其實是空城計啦。但我想我嚇到那些外來客,最少我沒再照顧到惡性貧血的逝
者,我猜他們已經知道自己的份際該在哪。

但何老師卻緊張兮兮的寫了封e-mail給我,說有多處血庫被搶劫,因為沒有死傷
,所以不太受重視。

要那麼多血幹什麼?我覺得很不安。吸血鬼除非餓上好幾個月,不然不會一口氣
大量的吃到人類足以致死的量。他們食量比我們想像的小…除非外來客的數量比
我想像的大。

這是個沒有血族統轄的島。

我又把何老師拖出來,「…這幾個月,血族和吸血鬼處得好嗎?」

他對我翻白眼,「妳瘋了喔?這七個月是百年戰爭以來最白熱化的時刻。妳當真
以為美國發生那些爆炸什麼的,真的是恐怖行動喔?」他壓低聲音,「這次獨立
軍真的吃了大虧,聽說主力部隊撤退回歐陸了。」

「…若是這樣就好了。」我心事重重的離開。

我若是獨立軍首領,我才不會撤退回血族大本營的歐陸。我一定找個誰也不去,
誰也不會注意到的地方。比方說印尼、泰國…或者是台灣。

逃到紐約的時候,我過著一種足不出戶的封閉生活,網路是我跟人唯一有關連的
地方。其實許多細小的新聞,往往有著很深的含意。

上上個月,某家載滿台灣客的直達班機在水牛城失事。上個月終於將遺體專機運
還,總共一百一十四具棺材。

我好像惹了自己也無法解決的事件。

只能祈禱這個空城計能夠奏效,而我的推測,僅僅是推測而已。

***

有一個「官方」吸血鬼被謀殺。

這不是個好消息。所謂官方吸血鬼,就是幫血族做事的。他在街上亂轉,比我動
作還大很多,何老師第一個被找到,這城裡長住的吸血鬼也都讓他約談過了。

但他死的很慘。他不是一擊斃命的,而是被倒掛著慢慢放血。等本地吸血鬼發現
的時候,他的屍體還沒風化完全…起碼頭顱是完整的。手腳都釘著銀釘,我猜是
想賴到吸血鬼獵人那邊去。

何老師算是很夠意思,他還緊急發了e-mail要我出國去躲一躲。本地的吸血鬼幾
乎都一轟而散了。

但我沒先接到信。那天晚上我先去看看印記…其實我應該先回家才對。

所以說呢,千金難買早知道。

一個一個來,我是沒在怕。但三個?我不是神力女超人。當他們逼上來時,我撒
了銀粉。真是昂貴的武器…不過讓我爭取到一點點逃進人群的機會。

動作太大不理想,對吧?除了他們打了百年戰爭的血族,各國還有人數雖少卻很
專業的吸血鬼獵人。有的吸血鬼獵人完全是雜碎,徹底沒有道德感,卻是非常厲
害的雜碎。

羅斯真是什麼都願意告訴我。

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住在哪,所以我逃進了我工作所在的葬儀社。他們說不定很
高興,覺得我驚慌失措,逃到沒什麼人的大樓。

但惹誰都好,真的不要惹連死都不在乎的女人。

等他們堵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幫逝者化妝的小房間。他們齊齊露出虎牙獰笑。

我雙手合十,這是為逝者化妝前的習慣動作。「祝各位安息。」然後屏住呼吸。
在進來的時候,我已經按下機關了。

像這種房間,為了通風的關係,都會有兩組抽風機。但老闆要求我們只能開一個
,為了省電。在幾乎沒人開過的抽風機裡頭,我已經預先放了「藥方」。抽風機
不只有抽出去的功能,也能抽進來。

我不會說,這個「藥方」對人類完全沒有傷害,但對吸血鬼來說,嘖嘖,像是氣
態王水一般。

他們就這樣掐著脖子,窒息、皮下出血,倒下不動了。我咳了幾聲,想拉開大門
…白牙閃動,幸好我門關得快,不然大約半個頭都被啃掉了。

嘖。對付我這樣一個人類女人,三個吸血鬼不夠,居然門外還圍了十幾個。他們
真把吸血鬼的臉丟光了。

他們不敢進來,我不敢出去。雖然對人類毒性輕微,但聞久了也頭昏腦脹。正在
想該怎麼辦的時候…鐵製的大門被兩個吸血鬼撞飛…我想他們不是志願軍。

吸血鬼的腦袋是很堅硬沒錯…但不至於想把腦袋砸爛好把門撞開吧?

我根本沒看到門外發生什麼事情,連聲喊叫都沒有。我只看到滿地正在風化的屍
塊,和同樣正在風化的血泊。

一定是幻覺,我覺得。眼神狂亂的舔手上的血的,絕對不是羅斯。這一定是「藥
方」帶來的副作用。

所以他轉眼看向我的時候,我沒有動。為了藥物造成的幻覺逃跑太蠢了吧?這一
定是某個吸血鬼獵人…搞不好是胡常月。我一直覺得他深藏不露。

他眼睛睜得很大,扶著我的臉。突然把我抱個滿懷。

等等,等等。這個滋滋聲是怎麼回事?只有血族或吸血鬼碰到我纏在身上的銀鏈
才會發出這種聲音吧?簡直像是鐵板燒。

「…羅斯?」我驚恐的發現,這不是幻覺。喔,天啊…我不但戴著銀護頸,手臂
和軀幹都纏著銀鏈!「快放開我!你很快就被純銀煮熟啦!」

「我不要放,我不要!」他抱著我哭了起來,「我以為妳死了…待霄…我的待霄
…」

我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掛在他臂彎裡。「…我還以為我的名字叫做『蘭』呢。」

他終於肯放開我了,無比仔細的看著我的臉。「妳是待霄啊。蘭比妳好看多了。


…我很想用銀鏈把他勒死。但我實在吸入太多藥方,以致於昏過去。這真是令人
遺憾。
ericcheungxx 發表於 2011-6-11 19:20
血族與我 之四(四)
雖然我醒來以後,跟羅斯大吵了一架,但我畢竟知道他是個直肚腸的白癡,並沒
有跟他計較。再說他那麼真摯的悲痛,也讓我沒用的軟下心來。

只是,我還是嚴厲的跟他分手了,這次當面說清楚,不再透過什麼信件了。反正
他的中文程度眾所皆知,就算亞伯幫他翻譯也無用。

他一直沒搞懂為什麼我為了他叫錯名字就要離開他。他力陳心底真的沒有蘭,只
是他對我們這些女人的感情一直都是一樣的。他都叫了五年同樣的名字,難免也
會叫錯。

我願意從他的角度去看待,一個壽命長遠的血族。他的確愛著這些人類女人的「
花兒」,對他來說,我們就是短暫卻璀璨的「花兒」,名字並不重要。他不懂即
使是相同種類的花,今年開的絕對和去年凋謝的那朵不同,但我願意從他的角度
來理解,雖不滿意但勉強可以接受。

真正讓我跟他分手的緣故是,血族決定還是派駐個自己人來管轄這個戰略位置重
要的島,避免讓吸血鬼獨立軍搞同樣的鬼。而羅斯自告奮勇,幾個長老級的血族
親臨本島,慎重的執行了一個類似就位儀式的典禮,連我都被邀了。

典禮沒有問題,我也自問穿著合禮得宜。但在引薦給長老們時,羅斯不太自在的
放開我的手。

我曾經孤獨的獨居過。這種徹底的孤獨讓我對所有的肢體語言,隨著觀察能力的
上升而特別敏銳。陪同所有血族的,都是「漂亮姊妹」。而我…

畢竟在派對時,燈光昏暗,來往的幾乎都是人類,就算是血族,也是同輩或身分
低於他的。典禮中燈火輝煌,都是族裡顯赫的血族,帶來的當然是一時之選的「
漂亮姊妹」。

亞伯在床上對待佩姬宛如皇后…但他帶出場的是個嬌豔欲滴的紅髮美女。

羅斯連我的臉都不敢看呢,我絕對不會以為他是害羞。

我沒有生氣,真的。喜好這種東西根深蒂固,何況他都幾百歲了,早就本性難移
。他或許很愛我的心、我的靈魂…可能更愛我的血啦。

但他一直很誠實的不愛我的臉。

「…我沒有!」聽完我的分析,他只擠得出這三個字,卻面紅耳赤。「難道妳希
望我跟亞伯一樣,也養幾個漂亮的女人充場面?」

「我不喜歡那一套。」我心平氣和的回答,「羅斯,別讓我們倆都很痛苦。我沒
辦法換外表,你沒辦法變更喜好。別逼我…逼我轉身再逃走。你一定要逼我逃到
你找不到的地方?或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的臉色漸漸陰沈下來,我想他動怒了。「我可以拘禁妳、強迫妳。妳別想逃得
走。我以為妳死了的時候,妳知道這短短幾個月我過著怎樣的日子?」

「你不會這麼做的。」我疲倦的回答,「因為,我很了解你。你比人類有良心多
了…但我們不能在一起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你太像人類的男人。」

他強烈的注視著我。我想他完全明白,或許也認同吧。我們就是隔著這樣的鴻溝
,沒辦法。或許有人會說我故作姿態,鑽牛角尖。但這就是真實,愛情沒那麼偉
大,足以征服世界。

更何況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我不再吸任何女人的血,待霄。」他湊在我耳邊低語,「妳要看我衰弱下去
嗎?」

我頓住了。這傢伙。不是我很了解他,他也很了解我。

「你可以來『用餐』,甚至作些什麼都行。每個禮拜天。」我聳聳肩,「其他的
時候你不能來。你要什麼都可以拿走,除了我的心。」

「妳的意思就是性伴侶?」他握住我的手臂,「為什麼?為什麼要貶低到…」

「因為我愛你啊羅斯。」我大聲的說,「我很愛你,所以我願意捐血。但我們不
合適。你有你的原型情人,我有我的原則和自尊。你沒有辦法很榮耀的介紹我,
我很抱歉。所以我讓你走啊,也請你不要再傷害我了。」

我甩開他的手,一路走一路取下耳環和首飾,一路哭著。

不是美女,我也很遺憾。我對這一切都很抱歉,可以嗎?但連情人都羞於介紹我
,我真的要為了愛情犧牲到這種地步?連自尊都可以扔在腳下踐踏?

我辦不到,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結果我沒辦法回家,直接回葬儀社。雖然不是我的班,但我既然願意免酬幫忙,
老闆當然也不在意。

我洗了臉,換了衣服,戴了手套,走入我的小房間。門早就修好了,老闆一直以
為是喝醉酒的青少年進來胡鬧,抱怨他們留了一地的紅沙,卻什麼都不知道。

一個鼻青臉腫的逝者靜靜的等待我。這是一個家暴的犧牲者,活活被丈夫打死。

沒關係的,不要怕。我輕撫她冰冷的長髮。再也沒什麼可以傷害妳了。死亡是這
樣可怕的公平…但也這樣的慈悲。

不要害怕。

我幫她最後一次的沐浴,仔仔細細的。撫平她每一條傷痕,替她更衣,像是幫嬰
兒穿上第一件衣服般輕柔。吹乾她的頭髮,細細的幫她化妝。

有時要抽掉一點淤血,有時要打入一些填充。將她破碎的傷痛完整癒合,替她打
上最好看的粉底…最後我選了正紅的口紅和指甲油。

我希望她…所有的痛苦都可以終止,並且美麗的走向最後的終點。

走完她的全程,從沐浴到入殮,我完全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看她宛如睡美人般
躺在棺木中,再也看不到驚懼與蒼老的痕跡…

我將手埋在手心,大聲的哭起來,成為她第一個哀悼者。

終於知道,為什麼我喜歡這份工作。

因為我不能親手埋葬自己,只好溫柔的對待每個逝者…因為我已經無法溫柔對待
活著的人…或血族。

他們都會有意或無心的…傷害我。



羅斯沒有來找我,亞伯卻來了。

看到他我真的非常訝異。他一直都看不起人類,之前在紐約,是因為羅斯,所以
勉強屈就,現在又是為什麼?我已經自棄那個方便又安全的身分了。

「是我騙羅斯,妳被吸血鬼帶走,應該是死了。」他平靜的說,「所以他沒去找
妳,他沒想到我會騙他。」

我張大眼睛,瞪著亞伯。我聽羅斯說過,血族之間情誼深厚,果然是真的。我請
他進來,但屋子真的太小,我只好請他坐在電腦椅上,泡了一杯烏龍茶給他,自
己坐在床沿。

「台灣的茶很有名,果然好。」他喝了一口,很是稱讚。

「同事從老家帶來的,他們家的茶年年得獎。」我笑了笑,「平常我捨不得喝…
但謝謝你還願意為羅斯撒謊。」

換他張大眼睛了。

這是很簡單的推論,好嗎?我寫信的時候感情激動,忘記用比較淺的辭彙了。我
猜羅斯大半都看不懂,即使亞伯幫他翻譯。他那個衝動的傢伙,大約只想到吸血
鬼的詭計,何況我回台灣,距離一整個太平洋,他根本「偵測」不到我,當然認
定我死了。

亞伯只要默不作聲就好了,根本不用騙羅斯。這個老成精的血族,也不會用這種
留下把柄的手段。

「…亞伯,你這樣高貴的血族不該為了羅斯那笨蛋說謊。有違你的身分。」

「他是個衝動的笨蛋。」亞伯苦笑,「缺點比人類還多。但他快餓死了,待霄。
他連血漿都不肯喝了。」

「…那他就違背了血族的期望。他不是來這兒自殺的。」我將臉別開。

我們倆都沒講話,只是默然無語。亞伯比羅斯聰明通透許多,冷靜而富分析力。
羅斯可能不懂,但他懂。

良久,他開口,「只喜愛美麗的事物,是血族可悲的天性。」

「既然如此,你留著佩姬作什麼?」我看著他。

他冷靜的表情有些變化。亞伯是堅持「溫食」的血族,意思就是他絕對不吸食血
漿。我見過他和佩姬相處的時候…他的防備都放下了。

就算是家畜,佩姬也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她的這裡,」他指著胸口,「美得令人屏息。」

「但你羞於將她介紹給你的血族們。」我將眼淚逼回去,「就像羅斯。佩姬忍受
得了,我不行。我大概不夠愛羅斯,很抱歉。」

但我請他等一下,抽了兩百五十CC的血給他,請他交給羅斯。

他接過血漿時,眼神突然蒼老下來。像是無數歲月都一起發作。「你們都是還沒
長大就死掉的可愛孩子。讓我覺得驚喜…繼之悲痛。」

我準備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相信我,我們的悲痛與你們相同,甚至到死都難以
痊癒。」

他離開以後,我抱著頭,曲身躺在床上,什麼都不能做。我告訴自己,這是因為
失血所以無力。

但我真不該給羅斯那些血,讓他餓死算了。我才剛睡著,在黑暗中卻被人按住,
差點把我嚇死,正要按下剋制吸血鬼的噴霧器(就在我枕頭底下)時,羅斯悶悶
的說,「我願意改。」

扭亮檯燈,他憔悴的驚人,藍眼睛顯得更大更亮,像是被什麼灼燒般。「我真的
不是把你當成家畜或食物,真的。妳不知道我以為失去妳時,過著怎樣的日子…
比照到陽光還糟糕,真的…」他的眼淚滴到我臉上。

別重蹈覆轍。我嚴厲的警告自己。讓人隨便跪或哭回去,將來只能說自己活該,
不說別人不同情,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

「別傻了羅斯,你可以找到大把又漂亮性情又好的女孩,血的味道說不定更讚…
」我想推開他,他卻把唇壓在我唇上。

我啊,真不該給他我的血,恢復我們失聯的聯繫。我想把感官關到低的刻度,但
卻辦不到。他這幾個月強烈的痛苦、懊悔、自責和空虛,像是洪水一樣擊垮了我
的控制力。

我很沒有用的哭了。

軟綿綿的躺在床上,我開始懺悔我薄弱的自制力。我根本沒有抗拒,他的襯衫還
被我扯掉好幾顆鈕扣。應該說,連脫光衣服都來不及,該做的流程都做完了。

就著檯燈,他柔情而專注的看著我的臉。我想別開,他卻不顧我的臉紅,硬把我
的臉扳正,用力的看著。

「…幹嘛啦。」我只能轉開視線。

「我正在努力習慣。總是會習慣妳的臉嘛…亞伯說,看久就美了…我正在努力。


我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整個手都麻了。


(之四完)
ericcheungxx 發表於 2011-6-11 20:59
血族與我 之五(一)

之五 月老酒


我在台北市租個小套房,大小只有個火柴盒般大,卻要一萬五。雖然又小又貴,
但大樓出去沒三步路就有捷運站,附近又有超市和7-11,金石堂和誠品都有,生
活機能非常完善,我又身無長物,獨居其實是夠了。

當初我想買高架床,但傢具商送來的卻是雙層床,還不讓我退。我是很不會吵架
的人,也就算了。所以我睡上層,下層拿來放衣服和雜物,床底下放書。幾個塑
膠箱也整理得整齊,布簾一拉,也頗像回事。

但等羅斯這傻大個塞進來…就像把大象放進鞋盒裡。

我不懂,我爬上樓梯,到床上去睡覺都平安無事,為什麼他爬上來就會撞到頭。
尤其是我們…呃…在做「大人的運動」時,他還因為激動把天花板撞了好幾個凹
痕,樓上的還憤怒的下樓跟我們理論,叫我們不要亂敲地板。

我是說…羅斯不能算是不體貼,他也的確用對待蝴蝶的力氣(相對之下啦)對待
我。但他激動起來真的令人髮指,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搞的,居然把我的雙層床
弄垮。

幸好我在他身上(…),所以沒受什麼傷,但斷裂的鐵條插中了他,還拗斷過去


「妳要不要緊?要不要緊?」羅斯慌著在我身上亂摸,「有沒有受傷?」

我瞪著穿透他胸膛的鐵條和泉湧的鮮血,「你…你被…」

他低頭看看鐵條,滿不在乎的抽出來(跟著一道血泉),順手一拋,「小傷啦,
妳沒事吧?…哎呀,妳擦傷了。」他開始舔我手臂一小條幾乎不見血的擦傷。

「什麼叫沒事?!」我摀著他的胸口,「我們、我們快去醫院吧…」冷靜、冷靜
…媽的我冷靜不下來!我跨過滿地雜亂,開始亂翻抽屜,我記得我有紗布啊…

「…妳會心痛唷?」他的臉色漸漸變了,越發蒼白,「…真的會痛…」彎下腰來


「羅斯!」我趕緊撲過去按住他的傷口。

「好痛喔,送醫院是沒用的…待霄,把我的血吸出來,然後還給我…」他痛得不
斷呻吟。

「什麼?!」我整個目瞪口呆。

「血族的血很寶貴的…哎唷…我看不見了…」他倒在地上。

…我不想變成吸血鬼,但也不想看著羅斯死掉。硬著頭皮,我試著吸羅斯傷口的
血,一下子甜腥的鐵鏽味充滿口中,但份量倒是意外的少。然後把嘴裡的血對著
他的唇,還回去。

我猜我只喝到一點點,但我覺得好熱。而且覺得他的吻…很美妙。我聽到一聲野
蠻的尖叫,好一會兒才懂是我自己的聲音,我撲到他身上,還讓羅斯的腦袋敲到
地板,發出很大的聲響。

唯一還記得的是,我和羅斯像是角力般糾纏,那個自稱痛得快死的羅斯,快要把
我撞到地板裡面去了。

兩個小時後,我的腰整個快斷成兩截,樓下的鄰居憤怒的來按門鈴和踹門。

還昏昏沈沈的我,費力的穿上羅斯的襯衫,隔著門鏈跟鄰居說了一百遍對不起。

等憤怒的鄰居走了,我轉身看著滿足的躺在地上的羅斯,他胸口的傷口早就不見
了。

「…你騙我對不對?」靠著門,我有氣無力的問。

「我不知道妳這麼單純。」他大笑,「一根小小的鐵條妳就緊張成這樣…妳愛慘
我了,待霄。」他爬起來抱住我,低頭舔我脖子上的咬痕,「果然一點點『鼓勵
』,妳也是非常熱情的啊…」

我真懊悔上了他的大當,喝了一點點血族的血。這個淫亂的種族的血液是很強的
春藥。我更懊悔居然使盡了力氣。

不是我累到手腳發軟,他又使了兩光的半套催眠術,他不會只有那一個洞…大約
整個胸膛跟生日蛋糕上的三十根蠟燭一樣精彩了。

「妳怎麼越來越難催眠了?」羅斯抓著我的手喊,「把鐵條放下來!我還以為妳
把力氣用完了…」

「放開我!你這騙子!」我聲嘶力竭的掙扎,「我非刺穿你幾個大洞不可!」


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搬去羅斯那兒。他這頭蠻牛拆了我的床,我再也不讓他到我家
來了。他好說歹說,又求又哄的,為了不再損毀更多我的傢具和財物,我勉強答
應了。

去的時候,我只帶了一個行李袋,也沒有退租。他說他在台北的居處是個小房間
…我早該知道他的中文不好。

的確在大廈中的房子只有一個房間,但那個房間就有五十坪。

…小房間?

「是很小啊。」他聳肩,「我本來以為妳紐約的公寓就夠小了…這裡大約只有妳
紐約的公寓那麼大而已。」

…這是寸土寸金的台北市,最精華昂貴的地段。我看著精緻、簡約、低調華貴的
「小房間」,光這裝潢費我就不敢算了。

「我可是打聽過了,全台灣最好的整型診所就在隔壁而已…我想…」他很陶醉的
說。

幸好我行李還沒打開。我旋轉腳跟,把行李甩上背,轉身就要去拉大門。

「是我要去整型!可以吧?」他瞬間攔著大門,「我絕對不是試圖要妳去整型,
也絕對沒有幫妳預約,更沒有拿妳的照片給醫生!」

我把行李摔在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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