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與我 之三(二)
我們又吵了一架,他這該死又兩光的血族,又用半套催眠術這種賤招,距離我兩
臂遠跟我爭辯。
真的很想揍他。居然把我拖進這團混亂中,而且還趕不走。我完全拒絕去想媽祖
娘娘給的籤,我比較相信人定勝天。
看到我掙脫催眠術,他嚇得抓起椅子,像是馴獸師一樣,四隻椅腳對著我,「我
真不懂,為什麼妳就是催眠不了?妳就不能乖一點嗎?哈尼?」
「誰是你哈尼?!」反正他還想吃buffet,也不可能宰了我。雖說有點小人,但
我仗著這點撒潑,「有種就別逃!」
「中文真是莫名其妙,我一直沒搞懂『有種』是有什麼種…」他咕噥著。
…我真的受夠了。為什麼對我有興趣的,不是為了我的嫁妝,就是為了我的血。
而且都是該死的偽洋鬼子或洋鬼子。
正在七竅生煙的時候,電鈴突然響了起來。
當然不是找我的,開玩笑。李德要來之前會打電話,除了他我不認識紐約任何人
類。
「去開門啊。」我重重往沙發一坐(其實我也累了),「大概是送貨的。」
羅斯表情很奇怪的放下椅子。「我是血族。」
他說這廢話幹嘛?「去開門啦,一定是你訂的…『食物』。」我不想再看到那個
滿臉淫邪的送貨員。
「我想也是,但送貨的是吸血鬼。」
…原來。他居然讓吸血鬼送貨員送到家裡來,難怪快遞都是晚上送貨。
「那又怎麼樣?」我已經氣到虛脫了。
「妳想想看,我堂堂一個血族,自己開門去收貨?」羅斯為難的攤手,「給我留
點面子啊,待霄。我是讓吸血鬼服侍的血族欸,大家都知道我跟人類女人住在一
起…我怎麼好自己去收?」
我覺得我的神經線再次出現裂痕。「…去開門。不然放著讓電鈴響到爛掉好了。
送的又不是我的食物!」
震怒的時候,羅斯很難催眠我。他為難了一會兒,只好垂頭喪氣的自己去收貨。
但卻好一會兒沒講話。
到底是誰來了?
我轉頭想看,但他塊頭實在太大,遮住了視線。我只聽到幾句交談,但聽起來不
太像英語。
「亞格,」羅斯終於說話了,「在我們家必須說中文。」
那個叫做亞格的訪客安靜了一會兒,語氣聽起來很不可置信,「…你跟蘭又在一
起了?」字正腔圓,捲舌音正確清楚,我猜是在北京學的。
「不、不是。」羅斯讓了讓,「目前我的…呃,愛寵。」
…謊言!
我握緊拳頭,但沒有發作。亞格先生可不是傻呼呼的羅斯。
他跟羅斯差不多高,但比較瘦一些,穿著剪裁得宜的深藍西裝,同樣的金髮藍眼
。但他…怎麼說?整個就是玉樹臨風,氣質絕佳。我在路上遇到他,一定以為他
是溫文儒雅的學者,怎麼也疑不到血族身上去。
羅斯站在他身邊,簡直成了流氓。
「要哪種血?」羅斯翻著冰箱,「O型?」
「我用過餐了。」他客氣的回絕,「給我一杯茶好了。」
沒等羅斯開口,我就自動站起來,「我去泡茶。」亞格先生給人的壓迫感非常重
,而且我幾乎是本能的感覺到他很討厭我。
羅斯可能可以讓我隨便抓隨便踹,這位亞格先生可不行。我還是識相點,暫時當
什麼鬼「愛寵」好了。
「你總是喜歡東方女子。」亞格含蓄的說,「我那兒也有幾個。你想認識一下嗎
?長得還不錯。」
「哦,亞格,」羅斯厭惡的說,「我不喜歡你的『家畜』。」
「我很疼愛她們。」亞格輕笑,「但她們終究是人類,我們是血族。」
「那是因為你活太久了,不知道什麼是愛,只剩下食慾了。」羅斯大剌剌的批評
。
亞格好一會兒沒說話,「我在追求羅馬尼亞那對姊妹。她們是純正血族。」
「那對連笑都不會笑的雙胞胎?」羅斯嘆氣,「亞格,我不知道你喜歡冰箱。早
說啊,我送個兩台過去。」
「你用中文說笑話的功力越來越高了。」亞格淡淡的說。
我突然不知道怎麼款待「貴客」。一直都是獨居,我找不到足以待客的茶杯。乾
脆把整套茶具搬去客廳,羅斯沒打亂我生活之前,我都是這樣泡著工夫茶消磨夜
晚時光的。
沒辦法,我家裡沒有成套的茶杯,只有這個。
不過這兩個血族沒有抱怨,甚至有些稀奇的用著小茶杯喝著我泡的茶。
「很好。」亞格總算正眼看了我一眼。
「謝謝。」我幫他再斟一杯。
但也就這麼一眼。之後他目不斜視的和羅斯閒聊,像是我不存在。
「…凱希望你回來。」亞格對著羅斯說。
「繼續當劊子手?」羅斯輕笑一聲,居然有些無奈。「記得嗎?我任務失敗,已
經沒有當劊子手的資格了。」
「只要你殺了蘭就可以。」亞格平靜的說。
「我辦不到。」羅斯回絕,「讓別人去殺她吧。」
「她是三百年來最好的劊子手教出來的女人。」亞格直視著他,「不管是人類還
是吸血鬼的時候。」
我的手抖了一下,差點把茶濺出來。
「我跟她已經沒有瓜葛了。」羅斯淡淡的說。
「但她還是你訓練出來的殺手。」亞格神情嚴峻起來,「叛亂幾乎都是她煽動的
。」
「她有她的想法…但不是我的想法,好嗎?」羅斯開始不耐煩了,「我跟你不同
,亞格。你們把人類女人像家畜一樣養起來…但我很討厭這樣。對,我有病。我
喜歡人類女人,因為她們會笑,你懂嗎?你還記得怎麼笑嗎?亞格?」
「你只是太年輕了。」亞格嘆息。
「我只小你一百五十歲。」羅斯皺眉。
他們陷入難熬的沈默,我只能默默的換茶葉,自己安靜的品茗。雖然我內心狂暴
而洶湧,但只能勉強壓抑。
「別再犯同樣的錯誤了,羅斯。」亞格深深吸了口氣,「我的女人們沒有抱怨過
,更沒有自甘墮落去當吸血鬼,追求不應該有的永恆青春。」
「我已經接受過懲罰了。」羅斯聳肩,「我熬過來,並且沒有死。叛亂是你們的
問題了,不是我的。」
「你手上沾了太多吸血鬼的血了,他們的同黨不會饒過你。」亞格說。
「那就讓他們來啊。」羅斯一臉的不在乎。
「…若是蘭來了呢?」
羅斯的表情空白了一下,他看看我,笑了笑,「我不會等死。不然待霄怎麼辦?
」
「你真的有病,羅斯。」亞格搖了搖頭。
我還是竭盡所能的壓到亞格告辭才發作。我並不是那麼擅長潑婦罵街給人看的傢
伙。
「…你拖我下水!羅斯!」我對他吼,「明明我可以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又不必
用中文交談!」
「對,我拖妳下水。」他坦然的承認,「我就是要讓亞格知道,我在妳面前沒有
任何祕密,我很重視妳。萬一妳出了任何意外,我都可能會抓狂,而血族想處決
我可能要派一整個劊子手小隊來才行。」
「…你問過我沒有啊!?」我的天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有什麼權利隨便
處置我的人生?」
「妳真的活著嗎?」羅斯反問,「躲在這個屋子裡,斷絕所有人際關係,這樣真
的叫做活著嗎?」
他的話,深深的刺傷我。「…這輪不到你決定。這是我自己選擇的。你是我的誰
?憑什麼這麼做?」我對著他大吼,覺得摀著的傷痕又汨汨的流出血。
我的確覺得我已經死了。我根本不是活著,僅僅是有呼吸和心跳。我常常寂寞到
要發狂,但又要裝作不在意。卻又膽小到不敢自殺。
人活著不是只有飽暖就夠了。還需要情感的交流與慰藉。但看看我,看看我。我
已經被摧毀殆盡。我再也沒辦法相信任何人,只想竭盡所能的將所有人都推出我
心房以外,避免未來被最親密的人所傷。
我是膽小鬼。我是已經死掉的膽小鬼。將臉埋在掌心,我咬緊牙關,眼睛乾涸,
痛苦得流不出眼淚。
「…我跟妳在一起,感覺很舒服。」羅斯掰著我的手指,「我不要看妳在我面前
斷氣。所以我要把妳拖下水,因為已經來不及了。」
「羅斯你混帳!」我抬頭嘶聲。
「好啦。」他看著我的臉,深深嘆息。「除了妳的臉…我真的都很喜歡。」
我一拳揍在他鼻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