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0章 女媧大神的教誨
東華從鴻鈞老祖那里討來一個尷尬的主意,又被老祖逼問出一肚子的郁悶來.
他本來還想在老祖那里賴一會兒,雖然明知道那些都是他自己的事,老祖也不可能替他做什麼決定,可是最其碼在老祖的身邊,他還能像孩子那樣耍耍賴皮.
可是老祖卻吵著說他要赴宴去,他在人界給一戶人家做了大媒,那家今日娶親,他這個大媒人好吃好喝不說,還有謝禮拿.
"你沒看見嗎?我這新衣裳都穿好了,要不是為了等你,我現在都喝上喜酒了!"東華坐在那里不肯走,老祖便伸手推他.
"做媒那是媒婆的事,老祖你不會變成媒婆了吧?"東華想在他這里尋片刻的清靜,也好讓他理一理雜亂的心緒.
鴻鈞老祖將自己的長眉一撩,沖東華頑皮地一笑,原地嗖地轉了一圈,再面對東華時,已經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人界媒婆的樣子了.
東華一眼看過去,差點兒沒笑噴出來.難怪他剛進來的時候就瞅著老祖那紅色的頭巾別扭,敢情那是女人的頭巾!
老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紅衣裳:"吃酒去嘍,老祖就愛湊個熱鬧,孫兒啥時候娶親,老祖急著喝你的喜酒呢!"
他話音一落,東華眼前一花,就不見了老祖和他的小茅草屋.
東華撇了撇嘴,哼道:"真小氣,一間小破屋也隨身帶著,讓我避一避風也不行?"
"孫兒,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你還是回去想清楚吧,苦了別人不要緊,苦了我孫兒,老祖的心要痛的呀!"老祖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了過來.
東華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拜了拜,站起身來,出了千絕樹林.
他回到了紫氣仙云繚繞的七寶宮,站在宮門口想了半天,還是先往玄冰洞去了.
玄冰洞原是玉京山坡上一處天然洞府,曾經是女媧大神修行之所.有一年在女媧大神的壽誕之上,北極紫微大帝向她獻上極北冰域中所出玄冰.女媧娘娘將那些玄冰放置在她日常修行的這處山洞里,從此這里就叫玄冰洞了.
玄冰是在那極北之地的冰川最底層采得的,積千萬年北地冰寒之氣,永遠不會消融.
它的功用,不僅僅能保得**鮮活無損,亦可以將那受傷的**中存留下來的元氣與尚還存在的元神保護下來.
守護玄冰洞的是女媧大神的弟子重芳,她見東華來了,拜過禮,便將那洞門啟開,讓東華進去了.
一進洞,一陣寒涼之氣撲面而來.好在東華是上神之體,不懼寒熱.腳下是晶瑩的玄冰鋪地,身邊是在明珠的映照下,幻光流彩的玄冰牆壁.
他往前行出十幾丈,進入了一處洞室.在那洞室內無其他擺設,只在洞中央置一張玄冰雕床.
此刻,在那冰光剔透的床上,正躺著小水妖綠兒.
東華走近,見綠兒像是睡著了一般,雖然面色依舊蒼白,卻已經沒有了之前那痛苦的表情,安祥而溫柔.她那五彩長裙上沾著血跡,在白亮亮的冰床上鋪開,看起來依舊觸目驚心.
東華小心翼翼地將目光移到她的心口處,那里被覆上了一方碧色的紗帕,那是女媧大神隨身之物.想必女媧大神也不忍見一具嬌美玲瓏的軀體上,開著那樣一個空洞洞的窟窿.
有冰寒之氣在綠兒的周身縈繞,東華伸出手來,在她的手背上觸碰了一下,冰涼冰涼的.
以前都是他的掌心涼,她雖是水妖,可一雙手卻總是熱乎乎的,現在她的手竟比他還要涼.
東華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劃過,隨即將她的手握住,坐在她的身旁,歎氣道:"你可真是給我出了難題,你也沒有交待一句,就這樣睡過去了,我該如何決定?"
"我三萬歲了,而你只有三千歲,在我眼里,你還是個孩子,你讓我怎麼辦?"
"你要是能睜開眼睛,哪怕片刻也好,我也好親口問一問你,你介不介意過一種全新的生活,沒有過去,沒有記憶,重新認識這個世界……如果你不介意,那我真是好辦得多了……"
"……你睡得這麼沉,也不能告訴我你的意願.依我對你的了解,你應該是不願意舍棄過去的,要不然你做九蓮就好了,也不必摘掉自己的心……"
"可是……讓你做回自己,真的好難.我如何能在你不知情的狀況下,侵犯你的身體?如果由別人來侵犯你的身體,我更是不能允許……還有,就算拋卻這些先不談,如果你懷了胎,那可是一條小生命呀,將他煉化為一顆新的心髒,你會同意嗎?"
綠兒靜靜地聽著東華的述說,只是沒有回應.
"你會同意嗎?你給我一個答案."東華握緊她的手,又問一遍.
綠兒依舊是安靜如眠,連她那一向如蝶翅般輕輕驛動的雙睫,都沉沉地閉合著,像是被這一室的寒氣凍住了.
東華不依不饒地晃著她的手:"你的元神尚未泯滅,你一定能聽得見我的話,你給我一個提示,如果你同意,你就動一動眼皮……"
他追問的人兒如玉雕一般,不動不語,沒有給他任何提示.
東華氣餒地合了眼睛,靜默了好半天.
突然,他感覺掌中那只冰涼的小手動了一下,仿佛有一根手指頭還在他的掌心里勾了勾.他猛地睜開眼睛看向綠兒,哪里有什麼神跡?她依舊是沉靜地睡著.
東華松開她的手,抬起自己的手掌來,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會是錯覺嗎?他分明確切地感受到了那一下勾動,那是不是綠兒的提示?她是不是想告訴他,她想做回原來的綠兒,不計任何代價?
東華久久地盯著自己的掌心瞧,直到那手掌都快被他看穿了,他也沒能下定最後的決心.
于是,他施了一個法術,將綠兒衣裙上的血跡清理乾淨,又給她攏順了頭發,說道:"你在這里再睡一日吧,容我好好想一想,明日我再來看你."
說完,他站起身來,出了玄冰洞.他在洞口立了一會兒,便朝著天尊的功房走去.
天尊的功房大門緊閉,幾位弟子守在門口,神態肅然.他們見東華來了,也只是遠遠地見禮,並未上前來拜.東華便知道,他的父尊正在施法挽救九蓮的性命.
一團沉睡了八千年的元神碎片,要想修複完整,並不是那麼容易.
對于九蓮來說,很幸運她之前被畢方的神血滋養過,又有綠兒的心血緩慢浸潤,還有魔界魔凰族的九轉還魂靈丹.若不是有這些基礎,即便是天尊,要想將她的元神修複,也不是短時之功.
東華在功房前的台階上坐下來,回頭看著緊閉的大門,心里琢磨著,若不是綠兒摘了那顆盛裝九蓮元神的心,九蓮此時怕是已經以綠兒的面目站在他的面前了.
那情景,只要想一想,東華都會覺得膽寒.一個綠兒模樣的九蓮,會折磨得他心智錯亂.
只是他眼下雖不需要面對那樣糾結錯亂的場面了,可九蓮的元神活了,無所依憑,父尊會給她再造一個什麼樣的**呢?
他靜靜地坐著,一直到月上中天,功房的門依舊沒有打開.
月光下,女媧大神款款地朝著東華走來.她站在她兒子的面前,伸手撫了撫他那如銀瀑一般的發,憐愛道:"木兒,不要在這里等著了,回你自己的房里去吧.如果你父尊出關了,我自會派弟子去通知你.你守在這里,只是苦自己的心罷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東華仰頭看著自己的母神,這位造就了世間萬物的了不起的女神,此時滿臉憂色.
"母親,我今日去見過祖師爺爺了……"
"我知道……"女媧大神坦然道,"那樣的主意,你祖師爺爺能教給你,我卻不能.你祖師爺爺向來任性不拘,我卻要為你的幸福考慮."
"母親這話怎麼說?"東華站起身來,恭敬地面對他的母神.
"木兒,如果九蓮醒了,她便是你的未婚妻,你們倆兒的親事,不過是因為九蓮下界曆練耽擱了而已.你父尊和我都很喜歡九蓮,你們從小就相親相愛,這份姻緣才是你該得的幸福."女媧大神握著東華的手,諄諄教導,"那個小水妖……與你有天地之殊,云泥之別.就算你對她有好感,那也只是新奇,她並不適合你."
"母親……"縱然東華覺得自己的母親字字句句都在理,他卻依然想要辯駁,"火神畢方和魔太子刑天如今就等在天門之外,他們都聲稱自己是九蓮的未婚夫,不見她絕不離開.雖然母親認為我與九蓮是自小的緣份,可是九蓮她自己的真實心意如何,怕還是要等她醒來問一問,才會清楚."
"不管有多少人等在天門外,只要你父尊開口,便沒有誰能夠反抗.若不是九蓮出事,她從九華山曆練回來,你父尊一定會給你們賜婚.這些年來,你父尊只要一提到九蓮來,就唏噓不已,那是他最得意的弟子.這次若是九蓮有重生的機會,你父尊歡喜之下,一定會賜婚以示慶賀.什麼畢方,什麼魔太子,他們有膽量來搶天尊的兒媳婦嗎?"女媧的臉一仰,傲然不凡.
東華卻道:"強扭的瓜不甜,孩兒也不願娶一個心有旁騖的九蓮,還望母親將這話向父尊說明,望父尊不要執意賜婚才好."
女媧靜靜地看著兒子,想了好一會兒,開口道:"木兒,你父尊要做的事,一向都是最正確的事.娘也明白,八千年時光並不短暫,你對九蓮的感覺生疏了,也無可厚非.可是無論如何,娘不會同意你與一個小水妖有什麼牽扯.你同意,我便救她性命,你不同意,我把她從天門直接丟出去,塵歸塵,土歸土,她命該如此,我亦無需再違拗天命了."
"母親!"東華急了,"是你教導孩兒,眾生平等,神應憐愛天下萬物. 怎麼如今你又要教孩子歧視一個小水妖?你未與綠兒相處過,你不了解她.她是一個很乖巧的孩子,她並沒有那些妖邪心性……"
"我教你憐愛眾生,你卻不能將眾生皆娶為妻!"東華幾乎從來頂撞女媧,卻不想今日母子二人竟為了一個小水妖爭執起來,女媧微微慍惱,"娘是為你好,天尊的嫡子,東天帝君,怎麼能娶一個低到塵埃里的小水妖?她甚至連妖仙都不是!"
不知怎麼的,一向尊重母親的東華,今日卻突然執拗起來,他將眉頭一揚,說道:"母親,難道你忘了嗎?十萬年前,你也不過是成紀的一個蛇妖而已."
"你!"女媧美目一凜,眼看就要忍不住怒氣了.
轉念一想,她又平靜了下來.她執著東華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木兒,你現下的心境,娘非常能了解.可是娘告訴你,你身為上神之尊,又統禦一方天域,不能僅憑著沖動行事.你父尊在你這個年紀,比你還要沖動.你以為除了東濱的母親,他就沒有其他的女人嗎?可是不管他曾經愛過誰,他都沒有忘了自己是六界至尊,他最後還是要回到玉清境來,還是要回到我身邊來,這其中的道理,你不懂嗎?"
"我與父尊不同!"東華斷然道.
"這樣說,你是執意要因那小水妖而拋棄九蓮了?"女媧真惱了,瞪著東華質問.
東華略一遲疑,顧慮到綠兒尚在玄冰洞中,便緩和了語氣,抱著女媧大神的肩,軟聲哄勸道:"母親不必生氣,即便九蓮今夜重生,父尊也曾說過,她深受妖魔之氣侵襲,滌盡她一身的妖魔之氣,尚需些時日,我與九蓮的事便可從長計議,可好?"
女媧見東華態度好了,她也緩過這口氣來,嗔了兒子一眼,說道:"娘也沒有逼你今晚成親,可是你剛才的態度就不對.你是娘懷胎三年生下來的,娘會不了解你?你的確與你父尊不同,你父尊無論在外面留下多少段情,他都能斬斷牽扯.你卻心軟得很,要是你真按照老祖的辦法做了,你還能丟下那個小水妖嗎?"
東華沉默.
女媧一指他:"你看吧,就知道你不行,所以娘才防患于未然!你也不必糾結了,明日娘就給那小水妖再造一顆心髒,等她醒轉來,將她送去妖界,那才是她該去的地方!"
女媧娘娘說完,也不容東華辯駁,轉身就走.
東華站在月光下,看著他的母神堅決離去,心中再起波瀾.
原本他的心里就已經千頭萬緒理不清楚了,沒想到又遭到了母親的阻撓.難道他真的要不管綠兒,讓她丟掉一切的過往,新生重活嗎?
不行!
東華突然下定了決心!一切的顧慮都在此刻煙消云散了!他要保住小水妖綠兒,因為她是他的責任,從她到蒼靈宮的第一天起,他就擺脫不掉對她的那份責任了!
決心已定,東華的心里竟暢快了不少.
正在這時,天尊功房的門開了,屋子里柔和的夜明珠光亮透出來,撲在了東華的身上.
"木兒,你守了這麼久,進來看一看蓮兒吧."天尊的聲音從屋子里傳了出來.
東華應了一聲,拾階而上,進了功房的門.
屋子里由一顆夜明珠照出柔和的光,光亮之中,正中央的一個八卦圖位上,天尊盤膝端坐.在他的面前,虛懸著一朵九瓣蓮花,那蓮花的花心處明明暗暗閃動的,正是九蓮那劫後余生的元神.
"父尊,九蓮怎麼樣了?"東華拜過天尊,然後問道.
天尊看向他,目光祥和:"她的元神並不易修複,怕是需要幾日的功夫.這朵九瓣蓮乃是我用真氣幻化出來的,暫且寄托著她的元神.待到她醒轉來的那一日,須從蓮池中選采一朵最聚精華之氣的蓮花,給她重塑肉身.這一個過程,尚需七七四十九日……"
"父尊辛苦,只要九蓮有希望重生,孩兒便放心了."東華放下一顆心來,又看了一眼那包含在蓮花中的九蓮元神,便告退出屋去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東華便趕往玄冰洞.
他去得早,女媧大神還沒有到.他便坐在玄冰床前,靜靜地看著綠兒.
綠兒像是一個沒睡醒的孩子,臉上純真安祥.他又握住她的手,希望能再感受到昨天那樣的悸動.可是這次沒有,她的手越發地涼了,竟像是一塊冰.
"等你醒了,我帶你去竹澗吧,你不是很喜歡那個地方嗎……噢,對了,那個地方現在已經是你的了,我答應過你,將竹澗送給你了……"
東華伸出手去梳攏著綠兒的頭發,在她的耳邊小聲地說著.
"我們先去找青花,你被刑天帶走的時候,她都快急死了.她做的飯食雖然難吃,可難得她是真心待你好,找到她,我跟她商量一下,要是她覺得老祖的法子可行,那麼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