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色妖嬈 作者:小喜(連載中)

第一二0章 美麗聰明的九蓮

    走在前面那位云衫霞履,面容雍貴的女神,便是女媧娘娘.她身後那位紅袍赤冠的男子,正是火神畢方.

    而在女媧娘娘右側的少女,粉面朱唇,彎眉杏眼,一雙大眼睛閃著黑寶石一樣的光,上身穿蓮粉色短紗襖,下身是水綠色的天絲錦長裙,如一株清蓮搖曳,芬芳襲人.

    此女不是別人,正是在綠兒的心宮中潛居了三千年之久的九蓮聖女.

    天尊本以為要修複她破碎的元神,需要些時日,再加上給她重塑肉身,怎麼也需要七七四十九日.他老人家卻不知道,她的元神雖然不完整,但自從進入綠兒的心宮之後,先後受過東華與畢方兩位上神的神血滋養,再加上魔凰族的秘藥,與魔妃流照的那個渡氣大陣,她的重生已經勢不可擋了.

    東華將她送到玉清境的第三天,她的元神就已經聚合完整,而天尊為她塑造的蓮花身,她也只用了七天時間就完全與之適應融合.

    她依舊是原先那副樣子,只是她的蓮花身吸取了天尊至純至上的真元之氣,令她看起來比八千年前更加地華光照人,神采熠熠.

    綠兒卻不認識她.

    綠兒對這不請自進的三位都不認識,包括她名義上的主人畢方.

    她好奇地看著女媧款款行來,看著九蓮麗色逼人,看著畢方鐵青喪氣的一張臉,問東華道:"有客人來了嗎?"

    女媧娘娘的目光只在綠兒的臉上輕輕掃過,便看向了東華:"既然她醒了,無甚大礙,便將她交與畢方吧,我也不便在下界久留,我們還是啟程吧."

    東華長目一眯,眸光由淺而深.他沒有動,依舊站在綠兒的身後,說道:"母親以為綠兒現在無甚大礙嗎?她現在活著,與死了也沒有什麼分別.她本來不應該承受這些,若不是因為我當年犯下的那個大錯,若不是因為九蓮在她的心宮里,她怎麼會落得今天這樣的境地?不看她複原如初,我如何能安心?"

    女媧娘娘眉頭輕輕一動,臉上有了幾分薄怒:"木兒,我幫你尋她回來,已經是仁至義盡.當初既不是你將她捉來做替身,也不是你將九蓮的元神強送進她的心宮,你該負疚的不是她,而是九蓮.若不是你當初莽撞,你與九蓮現今已經是有兒有女的神仙眷侶了……"

    "師娘……"九蓮當即上前一步,挽住女媧娘娘的手臂,嬌聲道:"當年是我魯莽,不分青紅皂白就沖了上去,不關木哥哥的事,千萬不要責怪木哥哥……"

    綠兒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她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發現在兩位女神的旁邊,那位劍眉英目的偉俊男子,此時已經面色黑沉,仿佛急風驟雨來臨前的天空.

    九蓮勸完了女媧娘娘,走到東華的身邊,低頭看了一眼綠兒,說道:"你就是綠兒吧?你為我受苦了,我很感激你."

    "你是誰?"綠兒不知道自己為眼前這個美麗的女神受過什麼苦,也不知道她為何要感激自己.

    "我是九蓮呀,我是東華帝君的師妹,以後若是有誰敢欺負你,你只要說自己是九蓮聖女的好朋友,保准嚇得住他們,呵呵……"九蓮笑盈盈地看著綠兒,還彎下身去握了綠兒的手,目光卻在不經意間從綠兒發梢的那顆明珠上掃過.

    綠兒本不是熱忱活潑的人,現在沒了心,更是表現不出任何熱情與冷淡來.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九蓮那漂亮的面孔,用一種陳述的語氣說道:"有人欺負我,東華會保護我的."

    九蓮臉上的笑意僵了僵,隨即道:"是呀,木哥哥仁心善性,何況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後你若有事,求他跟求我是一樣的."

    "謝謝你,不過東華很厲害的,他保護我就夠了,我不認識那個木哥哥,怎麼好意思去求人家?"綠兒平靜地說道.

    九蓮的表情有些糾結,吸氣強撐住,耐心道:"你不知道呀,你口中的東華,就是我的木哥哥呀,我們是師兄妹,他看著我長大,我一直叫他木哥哥."

    "哦……"綠兒這才弄明白木哥哥原來就是東華,想了想,扭頭看著東華,"這個稱呼不好聽,還是東華好聽,是不是?"

    女媧娘娘再也沒有耐心聽綠兒顛三倒四的言語,她一回頭,威儀地看著畢方:"畢方上神,當初是你收了綠兒,你是她的主人.她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是你一手造成的.念你對九蓮重生有功,你闖冥府亂輪回,擅自啟用集魂燈一事,便不予計較了.現在你把這小水妖接回章峨山調養吧,要如何對待她,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說完,她朝著東華一招手:"木兒,我們走."

    東華沒想到女媧會將綠兒交給畢方,他看著綠兒費解的眼神,心如同被滾油潑過.他站在那里不肯動,語氣強硬道:"母親,無論如何,我不能就這樣丟下綠兒不管,總要將她治好……"

    "放肆!"女媧終于惱了,美目一凜,呵斥東華,"給她治病是畢方的事!與你何干?你連娘的話也敢不聽?是不是要娘綁你回玄都?"

    一個堅決不肯走,一個堅決不讓留,娘倆兒眼看就要爭執起來.

    九蓮趕緊出來圓場,她拉起綠兒的手:"綠兒,我剛才看到青花婆婆在燉美味的筍湯,不如你陪我去看看好了沒有,我聞著那湯的味道就鮮美呢."

    綠兒直覺氣氛不太對,不知道該不該跟九蓮走,便用詢問的目光看東華.

    東華想了想,歎了口氣,朝她點頭,輕聲道:"你先跟九蓮出去,我一會兒就去找你,好不好?"

    "好."東華讓她出去,她便放了心.

    于是綠兒順從地任由九蓮牽著手,往屋外走去.

    九蓮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畢方沒有動,便回頭朝著畢方一笑:"畢方上神,不如我們一起去吧,我想你章峨山也難有那樣的美味筍湯吧?"

    畢方的身子顫了一下,還是轉過來,悶悶地跟著九蓮出了這間竹屋.

第一二一章  有情無情一團糟

        屋子里只剩下女媧大神與東華母子.

        女媧大神看著自己的兒子,良久歎息道:"木兒,你是不是覺得娘很冷漠?不顧你的感受,硬要將你帶回玄都?"

        東華沒有應答,事實上他的確是這樣想的.他是女媧獨子,一向慎謹自持,自小就不需要女媧與天尊過多操心.天尊雖然面上嚴,心里對這個兒子是非常滿意的,女媧娘娘對這個兒子就更是器重疼愛.

        女媧大神還記得,她的兒子唯一一次與她發生爭執,是因為東濱.那一次,東華從她的手底下帶走了東濱.

        因此,女媧看見東華堅持的樣子,便有些心慌.

        她想:硬的不行,我就來軟的吧.

        于是她走過去牽起東華的手,輕輕地撫著他的手背,說道:"木兒,你不要沖動,娘知道你現在的心思,娘也想放你任由心性,在下界玩個高興,可是九蓮剛剛醒來,你就不管她了嗎?你與她相伴成長,她死後,你一直郁郁不歡,那個時候我勸你跟玉帝的三公主訂親,你說什麼也不同意,難道不是因為心里還想著九蓮嗎?你父尊與娘都很喜歡九蓮,現在她回來了,整個神仙界都關注著這件事,你在這個時候與一個小水妖攪和在一起,讓別人怎麼看?"

        東華也說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

        聽說九蓮重生後,張開眼來只看到天尊與女媧,第一句話便問:"木哥哥呢?"

        女媧向她解釋說,東華因有要事辦,不在玄都,她當即便要來找他.

        至于畢方和刑天的事,聽女媧講,九蓮出了天門之後,倒是與他們寒暄了幾句,但是她並沒有提到自己與這二位有什麼婚約,與他們也不甚熱情,未做停留,便直奔竹澗而來.

        當著女媧的面,畢方與刑天誰也不敢提什麼婚約.但畢方是九蓮重生的首功之人,他要跟著九蓮,女媧也不好說什麼.

        而刑天因受神界追緝,女媧根本不可能允許他到處亂走.他自己亦承諾過,只要讓他看到九蓮安好,他便主動回昊天塔續受神罰.

        他也踐行了自己的諾言,雖然九蓮疏離的態度讓他傷心欲絕,但他還是在女媧大神威嚴的注視之下,離開了天門,往昊天塔去了.

        而九蓮似乎並不在意刑天的去向,她一心奔著竹澗來找東華,見到東華後,明知他是為了一個小水妖而離開玄都,亦不惱不怨,只說東華是知恩善報,小水妖用自己的身體養活了她,東華應該這樣做.

        九蓮如此地通達明理,讓女媧大神很是滿意.他們這個天下第一家庭,就是需要這樣一位雅量高致的兒媳婦,九蓮的表現讓女媧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本來竹澗有東華自己設下的結界,即便是女媧,要找到這里也需費些功夫.但是她們昨天到的時候,正趕上綠兒丟了,東華急于四處尋找,便暴露了行跡,被女媧遁跡找來了.

        東華第一眼看到九蓮,有片刻的愣怔.雖然他並沒有忘記九蓮的容顏,可是當她真的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時,他依稀有一種奇怪的陌生感.

        九蓮卻是一下子撲過來,抱著他的胳膊眼淚汪汪地仰臉看:"木哥哥,終于看到你了!真是太好了……"

        東華心里亦是一熱,眼前這可是他的小師妹呀,他看著她長大,曾經非她不娶.他傷了她的性命,害她魂飛魄散,沉寂了八千年.

        如今她又能像小時候在七寶宮中那樣,拉著他的手喊他木哥哥,他怎麼會不高興?

        可是他在高興之余,還是用余光瞄了一眼畢方.他發現畢方的臉色非常難看,渾身繃緊,仿佛隨時都會爆發的樣子.

        從昨天到今天,他們忙于尋找綠兒,畢方並沒有提他與九蓮的婚約.可是東華看得到,畢方那傷痛的目光一直在九蓮的身上流連.

        而九蓮,對畢方的再造之恩表現出了極大的感激之情,但態度與言語都是非常客氣的,止乎于禮.

        女媧據此判斷,所謂的婚約之事,純粹是畢方一廂情願.她極力說服東華,生怕這件事影響了東華與九蓮的未來.

        而東華其實還沒有心思來考慮這件事,因為他在擔心綠兒.

        現在,綠兒沒事了,女媧又與他談起這些來,他不得不認真地思考.

        他是神仙界的一個標杆,他是天尊與女媧娘娘的臉面,他的一舉一動皆在眾神諸仙的關注之中,他從小就一直告知這個事實,所以他養成了嚴謹自律的性格.

        而他與九蓮的確有過婚約,他也不忍心在這個時候跟九蓮說:"那個時候我們還不成熟,所以我們再考慮一下吧……"

        可是綠兒……難道他對綠兒的感覺真的只是一時的沖動新奇?這個小水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三千年,若是一時熱情,為什麼早沒有發生?

        他越想越不明白,心里亂成了一團麻.

        女媧見他不語,便又說道:"木兒,就算你不顧及九蓮的感受,難道你也不顧及父尊的臉面了嗎?天下至尊這四個字聽起來無比榮耀,可是擔起這四個字來,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當你受萬生萬物崇仰膜拜的時候,也要承擔起為他們樹立典范的責任.娘經曆的事比你要多,你以為娘不想活得逍遙自在嗎?若是娘想任性快活,如今早就不在玉清境那個寂寞之都了……"

        東華的眉毛動了動,女媧看見了,心知終于說動了他,趕緊再接再勵:"還有你的父尊……無論他曾經于何處流連忘情,最後他都能記起來自己是這天下的父神,最終都會回到他至高無上的居處……"

        東華的表情終于軟了下來,女媧暗暗地舒出一口氣,說道:"木兒,大道有秩,不能亂了正氣.如果連天尊的兒子都可以娶一個小水妖,那以後還有誰管什麼天規神律?何況你只是一時的新奇,你與九蓮才是天長地久的緣份,你懂嗎?"

        女媧的話句句在理,可是卻字字句句戳著東華的心.綠兒天真無邪的臉與九蓮深情脈脈的樣子,在他的眼前飛快地交錯.他的心里迷茫而混沌,平生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竟如此沒有判斷力.

        他掙紮了半天,終于說出一句話來:"無論如何,綠兒是我的責任,我不能就這樣丟開她,我不放心."

        女媧這一次並沒有惱火,她輕言輕語地勸道:"娘懂你的心,可是木兒,論起責任來,小水妖更不歸你來管了.是畢方當年收下她,她只不過是托養在你的蒼靈宮,她是畢方的責任,你說對嗎?"

        見東華開口又辯,女媧趕緊退一步:"好,娘先不跟你爭論這責任的事.且說她眼下的狀況,她失了那顆心,要找回來,唯有鴻鈞老祖的那個法子.這件事由你來做,無論如何也是不妥的.一則九蓮會很受傷,二則一旦小水妖找回了心智,對你糾纏不清,你又當如何?"

        這個問題讓東華有點兒尷尬,他想了想,說道:"她現在唯一信任的就是我,交與畢方,她會恐慌,更休提……讓別人與她親近……"

        女媧微微地蹙了眉,威儀立現:"木兒,娘苦口婆心,你卻在這里跟娘拖延時間,亂找借口.你的父尊有諭,無論如何,一定要將你帶回玄都.現在是娘站在你的面前,總不希望看到你不開心,才跟你多出這些口舌.若是你的父尊在此,你連辯解的機會都不會有."

        是的,他的父尊向來說一不二,神威如海,不容辯駁,他深深地了解這一點.

        "母親,讓我再留一陣子,我只想看到綠兒安好,這樣也不行嗎?"東華的語氣幾近企求.

        "你留在這里看到她安好,你想親眼目睹是誰治好了她的失心之症嗎?"女媧毫不留情地直刺東華內心.

        東華臉一白,木然怔了好一會兒,突然大步溜星地向屋外沖去.

        這母子二人的談話,以及東華的內心糾結,小水妖綠兒是完全不知道的.

        她跟著九蓮出了竹屋,來到了廚房,見青花婆婆果然在燉湯.她與九蓮和畢方都不熟,而且她眼下對陌生的面孔很是恐慌,因此她就擠在青花婆婆的身邊坐著,任九蓮如何熱情搭訕,她就是不肯言語.

        後來九蓮實在感覺到無趣,就站了起來,出了廚房.

        九蓮前腳離開,青花婆婆就撇了撇嘴,小聲說道:"虛情假意!別有心腸!我老妖怪活了這麼久,還看不出你那點兒心思?哼!趕緊離我們綠兒遠遠的吧!"

        綠兒聽到了,便問:"婆婆,你在說誰?"

        "我說那個叫九蓮的!你以後離她遠一點兒,她沒什麼好心腸!心機巧,城府深,不是善良之輩!"

        "是嗎?我瞧著她還挺好看的呢……"綠兒聽青花婆婆如此評價九蓮,便站起身來,走到廚房的門口,扒著門縫往外瞧.

        她看見九蓮與畢方站在門口,正在說話,她將耳朵一側,就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

        畢方:"九蓮,你怎麼會不記得我們的約定?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你在九華山修行期滿,我便去向天尊提親,你真的忘了?"

        九蓮:"畢方上神,我只記得我與木哥哥有嫁娶之約,在我的記憶里,我與畢方上神是很好的朋友,沒有婚約一事."

        畢方:"這怎麼可能?我不能相信!哪怕你想悔婚,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我亦安心!"

        九蓮:"既無婚約,何來悔婚一說?畢方上神可不要欺我沉睡了幾千年,腦筋不好用哦……"

        "你……"

        話題就說到這里,因為畢方還沒來得及爆發,東華的身影如一道銀箭般沖出竹舍,飛上半空,轉眼間便消失在空中,不知哪里去了.

        綠兒當然看見了,可是當她推門沖出去的時候,東華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追著東華消失的方向:"東華!東華!你要去哪里?"

        可是她還沒有追出竹舍,就被女媧一抬手勾了回去.女媧將她往畢方的眼前一推:"畢方上神,這是你的小水妖,現在把她交還與你,你好生照顧吧,我與東華帝君不方便在此久留,我們先走了!"

        說完,女媧拉起九蓮的手,騰起一朵祥云向半空升去.

        綠兒完全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不知所措地望著東華消失的那片天空,不停地問著:"東華去哪里?東華去哪里了?"

        畢方剛才本欲發怒,突然九蓮就被女媧帶走了.他心中一急,火氣頓消,轉而有幾分哀傷企求.他此時顧不上搭理綠兒,追著九蓮的身影喊道:"九蓮,你好好想一想,我在章峨山等你的消息……"

        女媧大神豈容他有過多的言語?轉眼間便飛出了竹澗,遠去了……

        畢方悵然若失,久久地望著天空,眼圈也紅了.

        卻在此時,聽到廚房那里傳來一聲嗤笑:"勞心機,費思量,幾千年的辛酸付出,最後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畢方像被揪了尾巴的獅子,一轉身就撲向青花婆婆:"你說什麼?你這個老妖婆!敢對本尊如此胡言亂語,不想活命了?"

        青花婆婆渾不在意,走上前拉住綠兒,口中不依不饒:"你也就欺負欺負我這個老妖婆吧,你心愛的未婚妻被那個大妖婆給帶走了,你怎麼不去追?對她們你倒會眼淚汪汪地搖尾乞憐,回頭沖著我這個不相干的老妖怪來脾氣!看來畢方上神也不過如此!"

        畢方簡直就要氣炸了,可是青花婆婆的話,句句戳中他的要害,他根本無可辯駁.

        他滿腔的悲憤無處可發泄,突然發了狂一般奔出竹舍,在竹海之中一通亂跑,邊跑邊丟神火雷,將好好的竹林變成了一片火海.

        綠兒並不在意畢方的滔天怒火,她只在意東華的去向.

        她拉著青花婆婆,只重複一句話:"東華呢?他去哪里?他什麼時候回來?"

        青花婆婆心疼地摸著綠兒的發,看到了她發梢上那顆明亮的珠子,閃著那麼熟悉的寶光,不禁也紅了眼圈:"傻綠兒,東華不能一直照顧你,他有許多重要的事做.以後你跟著婆婆,婆婆一定不會讓你受苦,好不好?"

        "好……"綠兒乖順地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那東華呢?他什麼時候會回來看我?"

        青花婆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也許不久,也許很久,也許……你再見不到他了……"

        綠兒便問:"他去做事,為什麼不帶上我?我會很安靜的,我不說話,不會打擾他做事,這樣也不行嗎?他還沒給我治病呢,我們去找他好不好?"

        綠兒無知無覺,卻口口聲聲不離東華,青花婆婆聽得好不心酸.她輕輕地將綠兒摟在懷里,哄勸道:"乖,東華去的地方,我們都去不了,而且……那里很危險,東華不希望你去,知道了嗎?"

        "我找不到他,他又不肯帶我走,那我怎麼辦?"綠兒覺得這個問題真難懂,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讓她很頭疼.

        青花婆婆再也忍不住,眼淚靜悄悄地爬出眼眶.她在綠兒的肩頭上蹭掉了淚水,吸了口氣,說道:"不要緊,婆婆會照顧你保護你,咱們回朝陽峰去吧."

        "不行,我不能離開這里,東華會找不到我的."綠兒僅有的認知告訴她,她離開了竹澗,東華就會找不到她,她要在這里等著.

        青花婆婆待要再勸,畢方燒毀了一片竹林之後,鐵青著臉回來了.

        他也不說話,上前拉起綠兒就要走.青花婆婆一把將綠兒又搶了回來:"你要干什麼?你別以為東華不在,你又可以隨便欺負綠兒了,我不算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你把綠兒帶走!"

        畢方無奈地看她:"你逞什麼能?你的命很值錢嗎?你沒聽到女媧大神有神諭,要本尊照顧綠兒嗎?"

        "不必!綠兒由我來照顧,不勞你費心.你有本事把媳婦兒搶回來,我老妖婆天天對你燒香膜拜!"青花婆婆哼了這幾句,拉著綠兒就要走,"綠兒,我們走,這里已經不安全了,我們快離開,東華若是想找你,你在哪里他都找得到,聽婆婆的話……"

        沒走出多遠,畢方身形一閃就擋在了她們的去路上:"老妖怪,本尊現在沒有心情跟你計較,綠兒落到這副模樣,也是本尊一手造成.她剛遭劫持,究竟是誰所為,對方是不是你能應付得了的,你惦量清楚.為綠兒好,你便將她交與本尊帶回章峨山,失心之症可以慢慢治,最其碼能保得她眼下的安全……我看你待綠兒也是一片真心,你若不放心,你就陪著她吧,我章峨山既容得下一個小水妖,再容一個大蛇妖又能如何?"

        綠兒被拉來扯去,已經完全懵怔了,無辜地看著青花婆婆.

        青花婆婆想來想去,覺得朝陽洞的確不安全,竹澗也不安全了,眼下綠兒能依仗的最大靠山,大概就是這位畢方上神了.

        于是她點頭:"既如此,我便聽畢方上神一回,我陪綠兒去章峨山."

第一二二章 小白是不是好對象

    綠兒本來不願意離開竹澗.

    她在這里蘇醒,這是她唯一熟悉的地方,這里有東華,這里就是她的家.

    可是青花婆婆說,這里不安全了,她的敵人會找到這里來.而且東華知道她的去向,不會找不到她.

    她現在本就沒有什麼決斷能力,既然青花婆婆如此說,她便跟著畢方往章峨山去了.

    畢方心情很沉重,一路上不言不語.青花婆婆仿佛也有心事,默然地牽著綠兒,偶爾綠兒問一句什麼,她才會開口.

    綠兒雖然沒有辦法表現她的不快,但是她一直不明白東華為什麼不聲不響就走了,心里想著這件事,也不怎麼愛說話.

    沉默三人組行了大半日,到了畢方的章峨山.

    章峨山依舊,華炬宮依舊,只是綠兒卻對這里沒有半點兒熟悉的感覺.她好奇地四下打量著,就像她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一樣.

    畢方看她的樣子,心中不由感慨.雖然他的心情並不好,但是看到綠兒這樣,他突然有了一種同命相憐的感觸.

    他上前拉起綠兒,難得用很輕柔的語氣對她說道:"你不用擔心,章峨山就是你的家,你在這里還有一座自己的院子呢,叫菡香院.你還有一位最好的朋友,叫嗆嗆,是我的關門弟子,所以你在這里會過得很快樂,不會孤單的."

    "嗆嗆?"綠兒蹙了蹙眉,終究是沒有想起這個名字來.不過眼前畢方的態度倒是讓她安心不少,因為她自從見到他開始,他不是黑著臉,就是暴跳如雷,她一直覺得這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上神.

    說話間,他們已經進了華炬宮.

    綠兒還在觀察著這座巍峨大氣的火神宮殿,突然一個少女沖了出來,邊跑邊喊:"綠兒!綠兒!"

    綠兒聽著,那分明是自己的聲音,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兩個人的聲音如此相同?她迷惑地看著畢方.

    "她是嗆嗆呀,你最好的朋友,還是你拜托我收她為徒呢.若不是看到你的面子上,我怎麼會收一個應聲蟲做徒弟?"畢方指著飛奔而來的少女,向綠兒解釋.

    "我拜托你?你不是上神畢方嗎?我那麼有面子?"綠兒覺得這個因果關系很是奇怪.

    "你不信我,你可以問一下青花.等你安頓下來,青花會把以前的事慢慢地告訴你,到時候你就明白了,我才是你的主人,而不是東華."

    畢方此時的心態有些奇怪.

    他看得出來,東華對綠兒是很特別的,他在意綠兒.雖然他不知道東華對綠兒的用心深淺,但只要他知道綠兒對東華是有意義的,就足夠了.

    九蓮跟著東華走了,而東華在意的綠兒,現在就在他的身邊.

    在畢方受傷的心里,這是一種奇特的平衡.這種平衡,令他那顆因九蓮不知是真是假的失憶而憤懣的心,得到了一點點撫慰.

    因此,他告訴綠兒,他才是她的主人,他才有決定她命運的權力,而不是東華.

    這話一說出來,他的心里有一絲的爽快.

    而這個時候,嗆嗆已經奔至眼前,張臂就抱住了綠兒:"綠兒,你終于肯來看我了,我想死你了!要不是因為我修練的功課太多,我早就忍不住去找你了."

    "你這是在告訴綠兒,為師待你很苛薄嗎?"嗆嗆只是簡單的一個陳述,可畢方很想在綠兒面前展現他身為章峨山的主人該有的威儀來,便瞪了嗆嗆一眼.

    果然,嗆嗆一縮脖子,恭順地立于一旁,鞠躬道:"師父為徒兒好,徒兒怎會不知?"

    "知道就好!"畢方負著手,抬了抬下巴,"綠兒的狀況不太好,她現在很需要人照顧,這些日子,你的修練功課可以減半,空出時間來好好地陪著綠兒,知道了嗎?"

    "謝謝師父!"嗆嗆高興地咧嘴笑著.

    綠兒見他們師徒說完話了,便碰了碰嗆嗆的手臂:"你是我的好朋友?你的聲音怎麼變來變去的?"

    嗆嗆被她問得一愣:"綠兒……你這是怎麼了?我是嗆嗆呀!你忘了?你和小白在炎洲遇上的那只應聲蟲……"

    "小白是誰?"綠兒原本以為,她以往的生活里只有東華和青花.因為在竹澗的時候,為怕她受刺激,為怕她恐慌,東華與青花婆婆從來不講這些往事給她聽.

    可是現在,綠兒發現自己以前的生活里,竟然有這麼多的人與事,她突然覺得有點兒頭痛.

    嗆嗆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驚訝地張著嘴巴看畢方.畢方赭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綠兒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你以後慢慢講給她聽."

    "不行!"青花婆婆在一旁出聲阻止,很堅決,"她以後若找回了自己的心,自然會記起來那些事.可是依她眼下的狀況,她怕是很難理解以前發生的那些事,畢方上神又何必為難她?"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綠兒和嗆嗆同時發問.

    青花婆婆已經不悅了,她牽起綠兒的手:"菡香院是嗎?我帶綠兒過去.以後綠兒閉門修養,閑雜人等不要去菡香院打擾."

    嗆嗆見綠兒完全無視她的存在,跟著青花婆婆就走了.她急得跳腳,跟上來強烈要求道:"我不是閑雜人等呀,我是綠兒最好的朋友呀!綠兒綠兒!你不會連我都不記得了吧?"

    青花婆婆看得出嗆嗆對綠兒的關心,便說道:"我不是說你,我是說那些心懷不軌的人."

    聽了這話,在她們身後默然靜立的畢方窘促了起來,拍拍衣袖,轉身朝著他的火神殿去了.

    嗆嗆引著綠兒和青花婆婆到了菡香院,安頓了綠兒,她便向青花婆婆問起綠兒的事來.

    青花婆婆簡單地將經過告訴了她,最後跟她說:"綠兒眼下的狀況,皆因她缺了一顆心.只要她能重新生出一顆心來,她還是以前的綠兒.可惜……"

    青花婆婆略過了東華要為綠兒重生一顆心而努力的那一節,因為她不知道東華還能不能再回來,她直覺東華會迫于女媧大神的壓力,與九蓮成親.這些日子在竹澗發生的事,以後她都不會再提,否則將來會給綠兒帶來麻煩.

    "重新生出一顆心?那怎麼可能?心又不是樹上的果子,今年摘了,明天還會再長出來?"嗆嗆絕望而哀傷地看著綠兒.

    青花婆婆便將鴻鈞老祖的主意告訴了嗆嗆.

    嗆嗆眼睛一亮,拍手道:"既是老祖的主意,必然是可行的.這件事容易呀,讓小白跟綠兒成親不就得了?小白與綠兒相伴著長大,他們感情很好的.就算不是為了綠兒那顆新的心髒,相信小白也願意娶綠兒."

    青花婆婆終于對嗆嗆笑了:"聽你這話,我便知道你確是綠兒的好朋友.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綠兒這失心之症,我也覺得,只有小白能幫得了她的忙.只是……我聽九蓮聖女說,小白被她打發到九華山修葺舊居去了."

    "我去找他!"嗆嗆自告奮勇,"這個沒良心的!綠兒都變成這樣了,他還有心思修什麼房子!等我見了他,看我不打斷他的猴腿兒!"

    "還是我去."青花婆婆按下嗆嗆的肩,"我對章峨山不熟悉,你是這里的弟子,所以在這里照顧綠兒的事,你比我方便得多.這件事前後經過,我比你清楚,我去找小白談一談,比你要管用得多."

    嗆嗆一聽,也覺得青花婆婆的話在理,便催促她道:"婆婆快去吧,綠兒交給我照顧,不會有任何問題.你一定把小白給帶回來,他要是不肯來,我就去摘了他的猴心兒!"

    青花婆婆拍嗆嗆的肩道:"你這丫頭好,很對我老妖婆的脾氣!我這就去了,你要照管好綠兒,她現在就像一個嬰兒,身邊不能離人的,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婆婆放心吧."嗆嗆性子急,恨不能趕緊把小白揪到章峨山來,馬上跟綠兒拜堂成親,然後把他們送進洞房.

    青花婆婆也覺得此事不宜耽擱,便將綠兒交待給了嗆嗆,就要往九華山去.

    綠兒抓著她:"婆婆,你也要走嗎?是不是綠兒做錯了什麼事?東華已經走了,為什麼你也要走?"

    青花婆婆安慰她道:"婆婆一兩日就回來,嗆嗆是你以前最好的朋友,她會照顧你的.你放心,等婆婆回來的時候,還會給你帶另一位好朋友.綠兒以後身邊有許多的好朋友陪伴,就不孤單了,對不對?"

    "婆婆是要去找東華嗎?"綠兒的心里幾乎容不下任何事,時時想著東華什麼時候來找她.

    青花婆婆摸了摸她的頭發,歎了口氣,轉頭囑咐嗆嗆:"綠兒會不停地問重複的問題,你要有耐心,別嚇著她."

    嗆嗆點頭答應,青花婆婆便飛身出了菡香院,騰空而去.

    她走後,綠兒熟悉的兩個人全都離開了,她一下子陷入了茫然的境地,沿著菡香院的曲折回廊來回溜達著,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嗆嗆耐心地守著她,一遍一遍地解釋,一直到天黑下去,整個章峨山亮起了燈光,綠兒才稍稍安靜下來.

    晚上,畢方來菡香院看望綠兒.盡管青花婆婆白日里說,不許閑雜人等打擾綠兒清靜修養,可是畢方不覺得他是閑雜人等.

    這一天里,他的心如在沸油中翻滾,一想起九蓮那疏離與客氣的神情,他就希望自己像綠兒一樣,將火燒火燎的一顆心掏出來丟掉,免去了痛苦.

    他羨慕綠兒,同樣的命運,他在受著煎熬,而綠兒卻無知無覺.

    他的痛苦無處排解,他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而懵然無知的綠兒不就是一個最好的傾聽對象嗎?

    于是畢方踏著月色,來到了菡香院.

    這個時候,綠兒正在凌波殿中打座修行,所練功法是東華在竹澗的時候親傳給她的,是一些壯大元神,調理氣血的仙法.

    在竹澗的時候,東華督促著她,每天晚上都會練一回.現在雖然東華不在身邊,她也不敢綴功,怕哪一天東華突然出現,問起來,她沒有辦法回答.

    行氣運息,練功完畢,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畢方靜靜地坐在對面,眉頭深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畢方上神……"綠兒站了起來,"這麼晚了,你有事嗎?"

    "你忘了嗎?我是你的主人,你見到我,難道不應該施禮參拜嗎?"畢方挑了挑眉頭.

    綠兒想了想,答道:"你說你是我的主人,我卻不記得.不如等我的病好了,若我憶起畢方上神果然是我的主人,到時候再賠罪好了."

    她這樣說,是因為東華與青花都不在身邊,她便對任何人都本能地抱持著戒備.

    畢方聽了,卻舒展了眉頭,笑了:"你還挺會耍賴,仗著自己不記得了,什麼話都敢說.好吧……我不跟你計較,且容你賴皮幾日.我找你也沒什麼事,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我不會聊天."綠兒此時說話,像孩子一樣坦率直白.

    畢方很受打擊,抬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尖,忍下一口氣,說道:"你不用開口,你聽我說就好了."

    "那好,我既住了你的房子,總要為你做點兒什麼,你要我聽,我便聽著就是了."綠兒重新坐下,與畢方遙遙對望著,等著他開口.

    "咳咳……"畢方未開口,先覺尷尬,沒想到他威名震天下的火神畢方,居然會有這麼一天,需要求著一個小水妖聽自己說話.

    "那個……我是很羨慕你,你知道嗎?我們倆兒遇到了相同的事情,我在痛苦中煎熬,不能自拔,你卻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得平靜淡然,這不公平……"

    綠兒琢磨了一下他的話,開口道:"我與畢方上神的想法不同,我倒希望自己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我想知道我與東華是什麼關系,他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又為什麼突然離開?你有明明白白的痛苦中煎熬,我卻在迷茫的無知中掙紮,到底誰羨慕誰?"

第一二三章 蓮葉何田田

    就在綠兒與畢方于靜夜里守月閑談的時候,在玉清境玄都七寶宮中,東華與九蓮也正對面而坐.

    白日里,東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的母神,又理不清自己的心緒,一頭沖出了竹澗,在外面亂奔一氣,被女媧追上,帶回了玄都.

    可是他一回七寶宮,心便立即吊懸了起來.

    他開始擔心綠兒,他一聲不響地就走了,綠兒雖還不懂得憂急,但一定會不停地問起他.她才遇劫脫險,身上還帶著傷,他竟然就那樣跑了.

    他走了,誰來照顧她?青花性子躁急,行事不夠謹慎,要是那些不知名的敵人再尋去,她能保護得了綠兒嗎?

    至于畢方,千辛萬苦費盡周折將九蓮的元神碎片搜集齊全,只為了讓九蓮重生.雖然這其中有九蓮誤死于他手,他負疚難解的原因,但東華也看得出來,畢方對九蓮用情至深.

    可是重生之後的九蓮,一直追纏著東華,對畢方疏離而客氣.想必這個時候,畢方一定沉浸在悲哀憤怨之中.他本來就不把綠兒當回事,這樣的時刻,怕是更沒有閑心照顧綠兒了.

    那麼可憐的綠兒該怎麼辦?

    東華越想越是心急,越想越後悔自己離開綠兒太過草率.

    于是他想,不如趁著夜色,偷偷地潛回下界,看一看綠兒怎麼樣了.

    自從他回了七寶宮,就將自己鎖在屋子里,竟也沒有人來打擾他,女媧和九蓮都沒出現,好像她們商量好了,要讓他安靜地想一想.

    他便在屋子里悶著,誰也不見,一直到了夜半時分,他估摸著母親與父尊都應該安歇了,便悄悄地推開門,准備潛回下界去.

    結果門一開,他便看到了女媧大神的兩位弟子一左一右守著他的屋子,一位是重華,一位是重瑞.

    這兩位一見東華出來了,趕緊上前:"帝君有何事?"

    東華心中慍惱,臉色也不好看了:"屋里很悶,我出去走走."

    重華與重瑞互視一眼,齊上前攔住東華的去路:"帝君見諒,娘娘神諭,在帝君成親之前,不可以擅離房間."

    這是幽禁他嘍?

    東華登時就惱火起來,甩袖大步向前:"是嗎?我倒要看看,你們兩個有沒有那個本事攔下我!"

    兩位弟子當然不敢真攔,只能在東華的逼迫下不停地向後退步.正不知如何是好,聽到身後有人說話.

    "木哥哥,你這是要去哪里?我陪你呀."九蓮的聲音清清甜甜地響起來,兩位弟子如釋重負,趕緊閃到一邊去了.

    東華看著九蓮嫋嫋娜娜地行來,心里一下子就軟了.可是臉繃得緊,神情一時還松弛不下來,便悶悶地說道:"母親也太過分了,居然禁我的足!"

    九蓮笑盈盈地走上前,攀住東華的手臂:"這不是要成親了嗎?聽說人界有這樣的規矩,在成親之前,新郎與新娘是不可以拋頭露面的."

    東華心頭突地一跳,問道:"成親?什麼時候的事?怎麼父尊與母神都不與我商量?"

    九蓮的眸光黯了一下,隨即嬌嗔地搖著東華的胳膊:"木哥哥這是什麼語氣?我們倆兒的婚約已經拖延了上萬年,天命眷顧我們,讓我重生,就是為了成就咱們這一樁美滿姻緣嗎?你還要怎麼商量?這件事還需要商量嗎?"

    她如蓮瓣一般粉嫩的唇快速地開合著,說起話來連珠炮一般,一句一句逼問著東華,令他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辮駁.

    想了一會兒,他才說道:"就算要成親,也是我與你的事,怎麼你們都定下來了,就我自己不知道?"

    九蓮一笑:"原來木哥哥是氣這個呀,我就是來告訴你這件事的呀.師父與師娘商定,三日後為你我舉成婚禮,今日天黑之前,請貼都已經發出去了.師娘說,我們兩個經曆過生死永隔,竟還能成就姻緣,這是奇跡.這場婚禮一定要辦得隆重.天尊獨子要成親了,這可是神界幾萬年不遇的大事,要讓大家都跟著高興高興,也來見證一下我們的幸福."

    九蓮興奮得臉通紅,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東華.可是東華聽著,卻怎麼也找不到高興的感覺來.

    他一時不知如何應答,便說道:"既要隆重,三天如何能夠?我看這婚期還是再商議吧."

    九蓮的臉一下了垮了下來,委屈地垂了眼眸,聲音也沉重了起來:"木哥哥,你不喜歡我了嗎?我們要成親了,你為何不高興?是不是蓮兒沉睡的這八千年,你另有心上人了?"

    東華一見她憋屈的樣子,立即便沒了脾氣.

    可是他又確確實實不想在這個時候成親,剛才九蓮在講述他們的親事,東華卻在那一瞬間想起了綠兒.九蓮言語間所憧憬的那場驚動神界的盛大婚禮,女主角在東華的腦海中,已經變成了綠兒.

    連他自己都被這奇怪的念頭嚇了一跳,進而覺得自己很對不住九蓮.

    于是他解釋:"九蓮,你沉睡了八千,這其中發生了許多的事.我們就這樣倉促地成親,有些事理不清,以後也是一個隱患.你醒來了,木哥哥很高興.可是成親的事,能不能延後再議?"

    九蓮聽他如此說,眼淚噼哩啪啦掉了一下來:"果然木哥哥有心上人了,她是誰?能讓我知道嗎?我也知道八千年歲月太久,會發生許多許多我意想不到的事.我心里惶恐呀,所以才會急著與木哥哥成親.可是……時移事異,如果木哥哥嫌棄了九蓮,九蓮也不勉強……"

    她越說越是傷心,到最後泣不能言.

    東華一時慌了手腳,倉促間說道:"九蓮,問題也不僅在我這里,你出事後,畢方與刑天都聲言與你有婚約,畢方更是逆天違道,闖冥府搶魂燈,用了漫長的五千年時光,將你的元神拼湊了起來.若是這其中沒有一點兒故事,莫非他們兩個癡愚不成?"

    其實東華本不欲提起這些事,畢竟九蓮才醒來,從身體到精神都比較脆弱.這話從他的口中說出,無異于向九蓮宣稱他不信任她.

    可是婚期逼得太緊了,九蓮也步步不讓,他一時心亂如麻,實在想找個借口拖一拖這成親之事,也好讓他想清楚.

    果然,九蓮聽他這樣說,當即就變了臉色,淚水漣漣的美眸之中添了許多悲憤之色.

    她一甩東華的手,怒道:"原來木哥哥不相信蓮兒的品質!蓮兒就算要背叛木哥哥,也只會許下一樁婚約,怎麼會同時答應畢方和刑天?木哥哥連這個也相信,你當蓮兒是什麼人?好女不嫁二夫!既然木哥哥如此看待蓮兒,成了親也沒意思了.反正我是死過一回的,不怕再死一回!今日我就以死證清白!"

    說完,她抬起手掌,瞬間運氣在掌心結成一個紅色的火球,朝著自己的天靈穴就拍了下去.

    東華嚇了一跳,立即出手攔她:"我不過是說說,你這是做什麼?是與不是,你告訴我便可.你這樣自毀,是打算讓我背負罪名永世不得翻身嗎?"

    九蓮的手腕被東華擒住,掌心的那枚火球便漸漸地消散了.她掙紮了幾下,突然就撲進東華的懷里大哭:"木哥哥,你不要拋棄我,我不能沒有你.當年你與畢方斗在一處,我看到他傷害你,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要不然我怎麼會連問都不問,直接沖了上去?我在臨死的那一刻,心里無比悲傷,我就想,我要死了,我再也見不到木哥哥了,我不能成為木哥哥的妻子了,好難過……我……我蘇醒之後,睜開眼來,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你,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嗎?我生怕經過八千之久,你已經娶妻生子了,嗚嗚……"

    九蓮聲俱淚下,悲從心發,邊哭邊說,那情景任鐵石心腸也會被融化.

    而且她提到了當年的死,她說是為了替東華擋畢方的神火雷,才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這個說法簡直讓東華無地自容,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抵擋不住畢方的神火雷.

    于是他摟著九蓮,軟下聲來哄勸:"你受了多少委屈,我是知道的.你別哭了罷,有話好好說……"

    九蓮不肯依,在他的懷里扭著身子跺著腳:"我偏要哭,我昨兒第一眼看到你,就想撲進你懷里大哭一場的.可是你對我冷冰冰的,讓我那麼害怕!你不喜歡我了,是不是?"

    "不會."東華無奈地歎氣,"你永遠是我最疼愛的蓮師妹,我怎麼會不喜歡你,只是有些事……"

    九蓮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別跟我說那些事!我不想知道那些事!我知道八千年時光里,可能發生很多很多的事,就算木哥哥在這段光陰里,淡了對我的喜愛,那也不要緊,現在我回來了,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

    "蓮兒……"東華覺得好為難,因為九蓮是如此地深情,而他卻明顯地跟不上她的節奏.

    九蓮見東華依舊是猶疑不定的神色,突然從他的懷里掙脫出來,後退幾步,站在了院子中央,靜靜地看著東華.

    然後她一甩衣袖,翩然旋身,舞動了起來:

    玉清池中可采蓮,

    蓮葉何田田,

    魚嬉蓮葉間……

    她邊舞邊唱,東華就在她的歌聲中崩潰了……

第一二四章 搶喜期

    這支曲子和這支舞,曾經是東華對九蓮最深刻的記憶與懷念.

    以前,他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九蓮在他面前邊唱邊跳這支《采蓮曲》的情景,思念太深,有時候甚至會從他的心中衍生出幻像,那幻像中九蓮還是梳著兩個丫髻的小姑娘,穿著綠裙紗襖,在他面前舞之蹈之.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越來越少想起這支《采蓮曲》了呢?

    因為這漸漸的遺忘,九蓮那哀怨的眼神更是令東華痛疚不已.

    他走上前去,拉住了九蓮的手.

    九蓮止了舞步,仰起頭來看著東華,目光中是滿滿的愛慕與傾仰,還有一些小心翼翼的哀憐:"木哥哥,是不是我跳得不好看?時隔久遠,這支舞我的確是有些疏忘了,回頭我一定好好練……"

    "你跳得很好看,還是跟當年一樣優雅迷人."東華雖是這樣說,心里卻不希望她再繼續跳下去,因為她的歌聲她的舞蹈和她的眼神,都像是一種怨訴,而他就是那個被詰問的人.

    他拉著九蓮在台階上坐下,九蓮將頭靠在他的肩頭,輕聲說道:"木哥哥,我是死過一回的,所以我格外懂得珍惜.以前……我太任性,做過許多錯事,木哥哥你不會怪我的,是嗎?"

    東華不知她此話有深意,長目一垂,看著她的側臉,應道:"不會,你一直是我父尊最疼愛的弟子,我母親拿你當女兒一般,我們是一家人,你做錯什麼事,都不會怪你."

    九蓮開心了,抬起臉來看東華:"那麼……師父,師娘,木哥哥和蓮兒,我們永遠都做一家人好不好?"

    東華很想在這種時候,拿出與她相匹配的熱情來,抱住她,深情地答應她一聲:"好."

    可是他看著她的臉,心卻在飄忽不定.良久,他抬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就像她小的時候,他經常逗弄她那樣:"你還挺貪心,敢奢望什麼永遠.木哥哥答應你,我會永遠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

    他這話說得模棱兩可,讓九蓮揣摩不透,不由地生出幾分失望,也讓她體會到,東華再也不是八千年前那個寵著她讓著她,隨她怎麼折騰,都不會責怪她的木哥哥了.

    她心中惶惶,便更加用力地抱住他的臂膀.

    九蓮離開後,東華靜靜地坐在屋前台階上,看著月亮漸漸地西沉,一直到天光亮起.

    他想了許多,關于九蓮,關于綠兒,關于他肩上的責任,關于愛情.雖然直到太陽升起,他也沒有將一團亂麻理順了,但是他卻無論如何也下定不了決心,就這樣娶了九蓮.

    于是他站起身,往媧皇宮去找他的母親.

    女媧大神練罷早課,剛剛從玄冰洞中回來,見了自己的兒子,笑吟吟地說道:"還是兒子在身邊好呀,這麼早就來給娘請安嗎?"

    東華上前施禮,向女媧大神問了早安,然後說道:"我來找母親,是為了商量一件事."

    女媧大神依舊含著笑,卻說道:"什麼事都可以商量,唯有成親一事沒得商量."

    東華料到她會這樣說,便直截了當地講出了自己的想法:"娘,我與九蓮的親事,實在不宜倉促.父尊那日說過,九蓮在綠兒的心宮中,受她的妖氣侵浸,日積月累,妖氣很重.而綠兒在魔界的時候,魔妃為了喚醒九蓮的元神,給她服下九轉還魂靈丹,還對她施用過魔凰族的渡氣大陣.九蓮就是在那之後醒轉來的,所以她體內的魔氣一定也不會少.在這個時候與她成親,她若懷胎,母親能保證那是慧根靈胎嗎?"

    女媧被問得一愣,思索了好一會兒,說道:"可是……請貼昨晚就發出去了,這個時辰,各家神仙怕是已經收到七寶宮的喜貼了吧……"

    她說的沒錯,她急于讓東華與九蓮成親,斷了東華對小水妖的念想,所以昨日帶東華回來後,只與天尊溝通了幾句,便將成親的日子定在三天以後了.

    天尊向來不管家事,而她也忘記了九蓮此時並非純淨的上神之體.

    而玉清境的傳信小云雀,已經在今晨卯正時分,到達了各家神仙的仙居之所,包括章峨山.

    晨光微露的章峨山上,當畢方從他的火神殿里走出來,看到玉清境那通體閃著青玉之光的傳信云雀時,他一陣激動,只以為是九蓮給他的消息.

    那云雀落在他的手中,翅膀輕輕一扇,化為一片光帛,帛上顯現出金色的字體來,竟是東華與九蓮于三日後成親的喜貼!

    畢方像是承受不住那輕緲的光帛的重量,手抖了一下,痛苦,悲憤,迷惑一齊湧上他的心頭,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可是那喜貼分明就在他的眼前飄動,他又如何否認得了?

    他不甘心,可是他能怎麼辦?玉清境是那麼至高無上,他雖是名震天下的戰神,卻永遠也沒有辦法違抗天尊與女媧大神的神旨.

    呆站了半日,他突然將眉頭一擰,收了玉清境傳來的喜貼,隨即一轉身回到火神殿,飛筆寫下幾十份同樣的喜貼,只是將貼上的名字換成了火神畢方與小水妖綠兒.

    他把喜期定在兩天後,比東華成親的日子早了一天.

    然後,他將那些喜貼化成幾十只小火鳥,放飛出去,將他要成親的消息傳遍了神仙兩界.

    他也不做早課了,將喜貼發出去之後,他直接奔去菡香院,將尚在睡夢之中的綠兒拖了起來,對她說道:"我們後天成親,你准備一下."

    綠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揉著睡意朦朧的眼睛,問道:"為什麼成親?"

    畢方狠狠地咬牙,說道:"因為東華要娶九蓮,他們要成親了,所以你必須要嫁給我,懂了嗎?"

    "不懂."綠兒聽到東華的名字,趕緊挺直了身子,"東華與九蓮成親?他們要在一起了嗎?那綠兒怎麼辦?"

    畢方突然爆發了,搖著綠兒的肩膀吼道:"你去問東華!他無情無義!拋下你不管了!你怎麼辦?你只能嫁給我!"

第一二五章 混亂的親事

    神仙界是一個淡泊而高遠的地方,能成仙封神者,除了修為道行這樣的硬條件,還需要品性清靜甯好這樣的軟條件.

    因此神仙們少有好八卦喜熱鬧的.

    可是那一天,各家神仙先後收到了兩份喜貼,再淡泊的性子,也不免起了好奇心.

    第一份喜貼是來自玉清境七寶宮,天尊與女媧娘娘聯名發出,為他們的獨子東華三日後成親一事,邀各家神仙屆時前往赴喜宴.

    這是一件大事,從九蓮死後,想要與這個天地間第一家庭結姻親的神仙家族不在少數,只是因為東華的冷清態度,趕上門提親的就寥寥無幾.

    本來一些家族在神界地位高上的年輕女神仙們,心里都存著希望的,突然聽說九蓮重生了,她們那一點希望的小火苗便無聲無息地就滅掉了.

    天尊嫡子,冰清玉粹一般的東天大帝要成親了,這是神仙界的盛典,能接到天尊與女媧大神的請貼是一種榮耀.

    可是正當各家神仙為准備什麼賀禮才能換得女媧娘娘青眼相加而犯愁的時候,那天午後,竟又收到了一份喜貼—火神畢方與小水妖綠兒.

    且不說畢方娶妖為妻,是一樁令人震驚的違犯神律的親事.

    端看這喜貼一前一後到達,而畢方竟搶先東華一步成親,這其中就一定是大有故事的.

    事實上,關于畢方,東華,綠兒與九蓮之間的糾葛,神仙界早有風傳.但是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東華,畢方與九蓮的三角關系上,幾乎都沒有人重視小水妖綠兒的存在,認為她不過是一個犧牲品,一個畢方隨手捉來煉養九蓮元神的爐鼎.

    卻因為章峨山的這份請貼,令大家開始關注起小水妖來.

    畢方為什麼要急急地趕在東華帝君之前成親?對象為什麼會是一個小水妖?而偏偏這個小水妖是在蒼靈宮長大的,很難讓人不把畢方的行為理解成一種報複.

    于是,明明是兩樁喜事,但是當各家神仙將兩份喜貼放在一處時,就不免覺得這兩樁親事充滿了火藥味.

    畢方往玉清境發了兩份喜貼,一份給天尊和女媧娘娘,一份給東華.

    當章峨山的信使火鳥落到東華的手中時,他看過喜貼,愕然呆立許久,直到九蓮走進屋來.

    九蓮是從女媧大神那里見到喜貼的,雖然畢方與綠兒成親的消息令她感覺心里一松,但她是個聰明女子,畢方在此時娶綠兒,挑戰的意味太過明顯.

    她莫名擔心,不知東華會是何反應,趕緊來找東華.

    她一進屋,就看到東華看著那喜貼發呆.她上前推了推東華的肘,說道:"木哥哥,聽說畢方上神要成親了,你要不要親去道賀?"

    東華收了那喜貼,淡淡地說道:"神界有律,神仙與妖魔通婚,乃是亂正氣違天道之舉,父尊與母親是不會應允這樁親事的."

    九蓮扁了扁嘴,不以為然道:"我剛剛從媧皇宮來,師娘說了,綠兒在神界長大,與一般的下界妖類不同.況且在我重生這件事上,她是有功的,單憑這一點,師娘也不打算把她當一個妖怪來看待.畢方要娶,綠兒願嫁,她是不會阻止的."

    東華聽了這話,愣了一會兒,突然冷笑:原來這天規神律在他**那里,竟有雙重標准的.于他而言,綠兒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妖精,是不能親近的.而對畢方來說,綠兒便是一個類似于妖仙的存在了,只要他們郎情妾意,就不算違反神律.

    九蓮見他冷笑,便問:"木哥哥……你會去嗎?"

    東華想了想,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沒那個功夫,你要是想湊個熱鬧,就跟著我娘一塊去吧."

    九蓮對他這個態度很滿意,搖著他的手開心地笑著:"我也沒功夫呢,咱們的喜期就比他們晚一天,有好多事需要准備."

    東華以為早晨與母親的一番談話,已經說服了她呢.可是九蓮依舊在說成親的事,他便疑惑地看著她:"怎麼?我娘沒有跟你說嗎?"

    "說什麼?"九蓮一臉的迷糊.

    "就是……"東華一開口,又覺得這話不好由他講.他不能告訴九蓮說,你不是純淨的上神之體,我現在不能娶你,這會令她崩潰.

    無論如何,這話還是由女媧大神跟九蓮說比較好.

    "你去問我娘吧."他最後這樣說.

    而在章峨山上,小水妖綠兒已經被一伙人圍了大半日,嘈嘈雜雜,都在說一件她不明白的事,令她很是煩躁.

    領頭的依舊是熾云,此時她正一臉的火氣.上一次正是她費盡心思,把小水妖送出了章峨山.事後還被畢方追究起煬和的腰牌一事,幸虧煬和擔了下來,她才躲免過畢方的懲罰.

    沒想到她的心思竟是白費了,這小水妖跟章峨山還真是有孽緣,如今她變成癡傻了,竟還能回來,而且一回來就要嫁給她仰慕而不可得的主上.

    熾心嫉妒不甘,對綠兒就沒有好態度.可是礙于嗆嗆在旁邊,她又不好做得過于明顯.畢竟論身份,嗆嗆是畢方的弟子.

    于是她只能暗中使力,給綠兒量身裁衣的時候,故意下手很重,不是在綠兒的腰上掐一把,就是在綠兒的脖子上勒一下.

    綠兒不知氣惱,卻曉得疼痛.

    到最後她把身邊圍著的人使勁地推開,回身跑出凌波殿:"我不做新衣,我不成親,我要等青花婆婆和東華."

    熾云巴不得她這樣說呢,連忙帶人離開,去向畢方交差.

    嗆嗆與憨憨無奈的對視,最後還是嗆嗆走過去,拉起綠兒的手,說道:"我和青花婆婆商議,原本是要將你嫁給小白,沒想到師父竟然願意娶你.我想這樣也好,我師父在六界威名赫赫,你跟了他,一定不會受委屈的……"

    "為什麼要成親?為什麼東華和九蓮要成親?我要和畢方成親?我能不能等東華來了,問過他之後再定?"綠兒不懂得成親意味著什麼,她只簡單地以為,她的事不經東華同意,便不應該去做.

    嗆嗆不知道如何解釋,才能讓綠兒明白她為什麼需要成親.

    正在猶豫的時候,畢方走了進來.

    一個早晨,畢方都處于一種悲憤成癲的狀態.他沖著綠兒吼了一通之後,便沖出菡香院,潛進他的火融洞中.一個人靜處了一上午,他漸漸地冷靜下來.

    此刻,他走到綠兒的面前,很平靜地對綠兒說道:"綠兒,你明白成親意味著什麼嗎?如果東華與九蓮成了親,那麼你以後就很難再見到東華了.成親之後,他就不是你的東華了,他是九蓮的東華,你願意這樣嗎?"

    "不願意!"綠兒很堅決地答道.

    "我也不願意,我與九蓮有婚約在先,東華不能仗著女媧娘娘撐腰,就一聲不響地搶走了我的未婚妻,我不甘心."畢方仰臉望天,深深地歎息,"所以……我帶你玩一個真心大考驗的游戲,好不好?你聽我的,如果東華在乎你,後天在我們的婚禮上,他必然會出現阻攔……"

    綠兒似乎聽懂了幾分,她想了想,又問道:"那如果東華不來呢?我怎麼辦?"

    "他若是不來……"畢方眉頭深鎖,沉吟一會兒,說道,"他要是不來,我便真娶了你,苦命人惺惺相惜,也是一種活法,你說是不是?"

    "我……"綠兒非常不安,突然將掛在胸口的玉哨拿起來,含在口中用力的吹響了.

    那哨聲尖銳而凌厲,刺痛了旁邊嗆嗆和憨憨的耳膜.嗆嗆趕緊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而憨憨則不得不將它的大翅膀支楞起來,擋住了耳朵,以減緩那哨音灌耳的痛苦.

    綠兒已經很久沒有動用這支玉哨了,這突兀的舉動,純粹是源自她的本能.

    東華不在身邊,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她又找不到東華,她滿心的疑惑不解,卻不能通過正常的發泄途徑排解,便本能地吹響了玉哨.

    她鼓著腮幫子,脹紅了臉,用力地吹那玉哨.畢方見她眼看要背過氣去的樣子,趕緊上前來,將哨子從她的口中取出來,塞進她的衣領里:"別吹了,沒用的,玉清境至上高遠,他聽不到的."

    綠兒泄了氣,撫著胸口的哨子,安靜下來:"好吧,要是我跟你成親,能讓東華出現的話,那我們就成親吧."

    兩天之後,畢方與小水妖綠兒成親的日子,章峨山上神來仙往,十分熱鬧.

    雖然這並不是一場有誠意的婚禮,可是為了把戲做足,畢方還是用這兩天的時間,做了充分的准備.

    章峨山上上下下結紅掛彩,倒是很有喜慶的氛圍.而畢方自己脫下戰袍,換上一身大紅的喜服,廣袖云裾,英俊之中又增添了幾分灑逸.

    只是這新郎的臉上,實在是沒有多少喜氣.他繃著一張臉,接待著往來賓客,讓客人們覺得,他好像不是在辦喜事,倒像是在辦喪事.

    吉時快到的時候,玉清境遣使來賀,送來了女媧娘娘親賜的一對兒鴛鴦神劍,還有女媧娘娘親書的一封賀信,稱綠兒對九蓮的重生有功,雖是妖身,義善當嘉云云,無非給畢方的親事正名,讓神仙們知道,天尊與女媧是承認這樁親事的,只要畢方與綠兒拜了堂,他們就是合禮合法的夫妻了.

    畢方等的可不是這個,他在等東華.

    可是一直到吉時將至,眾賓朋友圍聚到火神殿,拜堂馬上要開始了,東華卻依舊沒有出現.

    畢方心中開始忐忑,難道他高估了東華對小水妖的心意?東華真的棄小水妖不管了,一心一意要跟九蓮成親了嗎?

    那他怎麼辦?當著這麼多神仙賓客的面,如果東華不出現,難道他還能將這場婚禮中途停止嗎?那他豈不成了神界的一個大笑柄?

    若他真娶了綠兒,他與九蓮便再無緣份可言了.可是他深愛九蓮的那顆心哪,如何能承受這樣的結果?

    嗆嗆和熾云已經扶著一身喜服的綠兒走進火神殿了,綠兒頭上蓋著喜帕,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是她的雙手卻用力地絞扭在一起,雖然明知她不會緊張,但也能體會她此時期盼東華出現的那種心情.

    一進殿來,她便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扯那蒙在頭上的喜帕.

    是畢方告訴她,只要今日她乖乖地成親,東華就會出現.她要看一看,東華來了沒有.

    熾云嚇了一跳,趕緊摁住她的手:"別動,這是喜帕,你不能自己揭開!"

    她只好繼續忍耐,被牽領著,來到了畢方的身邊.

    "東華來了沒有?"她看到了畢方的腳,感覺到了他的氣息,便出聲問他.好在此刻殿內一片恭賀喜慶之聲,她的聲音又小,沒有被別人聽了去.

    畢方不知道要如何答她,只能強撐著一個笑臉,牽起她的手:"再等一等."

    "吉時已到,拜堂!"司禮大喊一聲,畢方與綠兒同時顫抖了一下.

    正不知如何是好,殿外突然起了嘈雜之聲,似乎有什麼人生闖了進來,而章峨山的弟子正在攔阻,爭吵的聲音很大,傳進殿來.

    畢方心中一喜,心想:東華你果然是承受不了失去綠兒的後果,你可算是來了.

    他裝作生氣,轉身奔出殿去:"發生了什麼事……"

    短短六個字,出聲很高,收聲很弱.

    因為畢方看到了,正在與章峨山弟子起爭執的,並不是東華,而是猴兒上仙小白!

    有弟子上前來稟:"主上,他沒有喜貼,卻硬要往里闖!"

    還在華炬宮外的小白一眼看到畢方,指著他罵道:"畢方你無恥!你趁著綠兒心智不全的時候強娶!你還要不要臉?綠兒不會願意嫁給你的!你把綠兒放了!"

    畢方看著小白義憤填膺的一張臉,以及在他身邊助陣的青花婆婆,默然片刻,並沒有惱,只是說道:"小白上仙,你又怎麼綠兒不願嫁給我?莫非綠兒願意嫁給你不成?"

    此時畢方心里的想法是,如果東華不來,這場親事必須要進行下去,他卻並不願意就此娶了綠兒.有小白這樣來攪局,興許這樁親事就此黃掉,他也不失顏面,未嘗不是好事.

    因此他言語之間,引導著小白往攪局的方向說.

    可小白是個直腸子,被畢方這樣一問,想了想,如實答道:"雖然綠兒沒有說過願意嫁我,但我可以肯定,她一定不願意嫁給你的!是你把她害成今天這個樣子,你怎麼好意思娶她?你趕緊把綠兒交給我!"

    本來他要是繼續這樣鬧下去,場面不可收拾的情況下,畢方便會借口大喜之日如此不吉,把這場親事終止.

    可是偏偏就有那好多事的神仙,見不得小白如此囂張,站出來為畢方抱不平,便是那魯莽直性的南天大帝赤炎.

    赤炎雖與畢方是至交好友,可是畢方假娶綠兒,真釣東華這件事,還是不好意思告訴他.因此赤炎雖然對畢方娶了一個小水妖感到不解,但是好友的婚事,豈容一個小小的上仙來壞事?

    他扒開眾人,對畢方說道:"這混猴子,以為在東華身邊跟了些年,就了不起嗎?連火神的親事他也趕來攪和,瞎了他的猴眼!畢方你是新郎,不方便出手,我去替你教訓教訓他!"

    說完,他不等畢方應話,已經飛身沖上天去,拔出神劍來,朝著小白叫陣:"猴子!看東華的面子上,我還肯勸你一句!不要見不得別人的好事!速速離開章峨山,否則我老炎可不客氣了!"

    對于南天大帝,小白當然要尊敬幾分.他一抱拳,說道:"帝君有所不知,火神這場婚事不但違反天規,也違背新娘的意志.小水妖有缺心之症,她沒有辦法表達自己的意願.事實上她一直恨畢方,她不會同意嫁給畢方的!"

    話雖如此說,一場婚禮進行到這種程度,也不是說收場就能收場的.南天大帝當然要維持好友的顏面,于是他揮劍朝著小白砍過去:"無知猴兒!非要逼我出手,我便讓你嘗嘗厲害!"

    小白趕緊接招,青花婆婆知道沖上來這位的厲害,也給小白助陣.

    于是在華炬宮外,半空之上,便戰成了一團亂.

    畢方看著他們打在一處,心中飛快地閃著念頭.眼看著小白和青花婆婆要支撐不住了,要是他們兩個被赤炎打跑了,這場婚事就要繼續下去,到時候畢方就難以再找理由了.

    而這個時候,東華依舊沒有出現.

    于是畢方自己拔身而起,飛上半空,將打得不可開交的三位分開,說道:"你們不要打了,既然小白說綠兒一定不願意嫁給我,不如我們去問一問她."

    "對,我要見綠兒!"小白氣喘籲籲地叫道,"我要把綠兒帶走!不能任由你欺負她!"

    畢方一笑,看了青花婆婆一眼:"好呀,若是綠兒願意跟你們走,我無話可說."

    于是他引著小白和青花婆婆落入華炬宮中,來到了火神殿里.

    可是此刻,所有的神仙賓客都擁擠在殿外台階上,觀瞧剛才的那一場熱鬧.而火神殿里空空蕩蕩的,只剩下昏迷的嗆嗆和熾云,卻哪里還有綠兒的身影?

第一二六章 東華也腹黑

    畢方急忙上前,將嗆嗆與熾云喚醒,問道:"綠兒呢?"

    嗆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躺在地上,眨巴眨巴眼睛,說道:"剛才是怎麼了?我是暈倒了嗎?"

    畢方見她不明狀況,便看向熾云.

    熾云更是一臉的莫名其妙,見畢方的目光轉向了她,一骨碌爬起來,跪在畢方的面前,惶恐道:"主……主上,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畢方知道她們兩個根本就是在瞬間被弄暈的,也不指她們說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了,趕緊放出神識,在章峨山上上下下查探一番,哪里還有綠兒的身影?

    他眯起眼睛,心中暗想: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嗆嗆和熾云弄暈,能在這麼多上神大仙的眼皮子底下帶走綠兒,而且能夠如此迅速地離開章峨山,莫非來者是東華?

    他正疑惑,就聽到門外傳來章峨山弟子的稟報聲:"東華帝君到!"

    畢方急忙站起轉身,果然見東華帝君駕著祥云,神光融融地自天而降,落于華炬宮火神殿前,仙袍如流云,銀發如清瀑,安閑自在,緩步走進殿來.

    "恭賀畢方上神大喜,本君因有事延擱,來遲一步,看此情形,應該沒有錯過吉禮吧?"東華說完,將手一抬,掌心中出現一對碧藍玉玦,"一份薄禮,不成敬意."

    有人認出這一對玉玦乃是神通之物,很是珍罕.可是畢方卻無心收受這份賀禮,他端詳著東華的神色,說道:"帝君明日娶妻,一定很忙,竟有時間來我章峨山喝喜酒,畢方感念萬分.剛才帝君說有事耽擱,不會是半路上遇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了吧?"

    東華眉頭輕輕一動,說道:"好玩的事情?畢方上神意有所指吧?大喜的日子,為什麼這里氣氛如此緊張?正是吉時,新娘子哪里去了?"

    畢方心中暗道:新娘子哪里去了?我還想問你呢!

    口中卻答道:"剛才出了點兒事,不知是誰趁亂將綠兒劫走了,我正要去追查."

    東華一驚:"又被劫走了?到底是何方神聖?三番兩次地劫走綠兒?上兩次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劫走了綠兒,這次竟然又追來了章峨山?是誰有如此地神通?"

    東華這樣一說,畢方也糊塗了.本來畢方已經認定這事是東華干的,可是東華卻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面前,神態自若,還帶了賀禮.

    而畢方也知道,的確有身份不明者一直在追蹤綠兒,幾番要取綠兒的性命.前兩次綠兒遇劫,東華就在她的附近,可見這位一直面目不清的敵人神通了得.

    那麼,帶走綠兒的果然不是東華?

    青花婆婆一聽東華這樣說,當即就按捺不住了,沖上來對東華說道:"君上,若果真是那一伙人,綠兒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畢方也不由地緊張了起來,趕緊喚來眾弟子,吩咐他們往四面八方撒開一張網,尋找綠兒.

    "帝君可有那些人的線索?他們為什麼一直不放過綠兒?到底有何目的?"畢方以為東華多少能提供一些尋找的線索.

    誰知東華卻搖頭道:"我並不知道他們的來曆,亦不知他們的目的.上次在竹澗,若不是我母親及時趕到,恐怕我也要費些時日才能找到綠兒."

    畢方泄氣.

    雖然他並沒有要娶妻的誠意,卻也沒有想到事情竟鬧到如斯境地.

    他不得不向眾賀客表示歉意:"沒想到今日竟出了這樣的意外.諸位神友仙友難得來我章峨山一聚,雖然親成不了,章峨山上的酒卻依舊是醇香的,請大家留下來喝一杯吧,算是表達我的歉意."

    場面已然如此,誰都聽得出來畢方只是客氣話.就算他是真心相留,還有誰今天能喝得下酒?

    于是大家都安慰了幾句,紛紛騰云離開,各歸各家去了.

    畢方本以為東華會留下來,卻不料他也上前來告辭:"雖然前幾次綠兒出事,我都在場,但後來的確也沒有查出那些人的線索來,恐怕幫不上你什麼忙了,此事緊急,我也不耽誤你的功夫,告辭了."

    "你也走?"畢方不敢置信,反問東華.

    "綠兒如今是章峨山的人,本不該我管此事.不過我與她算是有點兒緣分,也不好袖手旁觀.我自會去尋找綠兒,若是我有了消息,一定傳信于你."東華答得漫不經心.

    "君上!"青花婆婆與小白全都眼巴巴地指望著東華呢,聽他這樣說,心中大急.

    東華不緊不慢地轉身,先是看著青花婆婆:"青花,找到了綠兒,她也要回章峨山,這里才是她的家,所以你還是在這里等著吧."

    然後他又看小白:"小白,你什麼時候能有點兒長進?為什麼還是那樣冒失莽撞?若不是你這一鬧,綠兒怎麼會丟?不過如今九蓮重生,也輪不到我來管你了,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東華頭也不回,出了火神殿,飄然而起,駕云離開.

    畢方朝著東華的背影冷哼了一聲,也出發去尋找綠兒.

    小白在原地呆呆地愣了許久,悶悶地說:"都是我的錯,待我找到那一伙人,看我怎麼樣抽他們的筋剝他們的皮!"

    隨即也離開了.

    華炬宮中,嗆嗆仰頭看著東華離去,挨近青花婆婆的身邊,小聲道:"哼!還是那麼冷漠無情,枉費綠兒一心一意地惦記著他!"

    青花婆婆歎息:"倒未出乎我的意料,果然是提得起放得下的東天大帝.他既如此果決,那以後綠兒是生是死,都與他無關了,斷了想念,未必不是好事."

    而被嗆嗆和青花婆婆非議的東華,離開華炬宮後,並未回玉清境.

    今天他離開玄都的時候,就向女媧大神請示過了.他說自己先往章峨山道賀觀禮,隨即回紫府洲一趟,因為他久不在蒼靈宮,案頭積下了許多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女媧大神正在為明日的親事犯愁,因為九蓮此時並非純淨的上神之體,她也怕天尊的長孫生下來是個半妖半魔的孽胎.

    她猶豫在娶與不娶之間,便也沒有看守著東華的必要.就點頭同意了他回蒼靈宮的請求.

    東華從章峨山直接回到紫府洲,卻並未先回蒼靈宮.他在東天之上漫游一圈,找到了忽緲山的蹤跡,上了山,進了關押東濱的禁地山洞之中.

    東濱正捧著一本仙法書在搖頭晃腦地讀,見東華來了,瞄他一眼:"帝兄最近很忙?好些日子不見你了."

    東華走到石幾旁,坐下來,從懷中掏出一個天蠶絲織就的荷包,捧在手心里,說道:"我給你帶來一位老朋友."

第一二七章 被拒的陰影

    東濱看著東華手里的荷包,挑眉道:"你對我的老朋友不太好呀,這荷包也太小了,多憋屈!"

    東華將荷包解開,微微一傾,一滴晶瑩的水珠就從荷包里滾了出來,落在東華的掌心里:"她在這里自在著呢,一點兒也不憋屈."

    東濱大笑,抬起手來,掌心向下,罩在東華的手掌上面.

    立即有一束青光照下,那一滴小水珠籠罩在青光之中,迅速地變大,漸漸地現出一個少女的形態來,竟是綠兒.

    東華先是以掌相托,隨後不得不雙手托抱.及至綠兒整個形體都恢複在他的面前,礙于東濱那半譏半諷的笑意,他不得不把綠兒放在了石幾上.

    綠兒睡得正香,這一挪動,她便驚醒了.

    她睜開眼睛,見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以為自己又被劫了,一骨碌就要往起爬.結果因為石幾上太過窄小,她差一點兒摔了下去.

    東濱伸手接住了她,把她放到身邊的一張石凳上,笑著看她:"丫頭,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你和我還真有一些緣份呢."

    綠兒偏臉看了他一眼,完全不認識.

    而她已經看到了坐在對面的東華,一下子跳了起來,沖到東華的面前:"你果然來了!畢方沒有騙我呢!他說只要我和他成親,你就會來接我."

    東濱熱情而親昵地打過招呼,卻被綠兒晾在那里,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不過他也看出眼前這個綠兒的不同來,也沒有多說話,只靜靜地望著她.

    東華聽綠兒那樣說,心里不由地一熱.可是隨即,他又生出些惱意來,他沒好氣地瞪了綠兒一眼:"成親是多大的事?你也可以隨便答應他嗎?要是我不去呢?"

    綠兒已經挨在東華的身邊坐下了,看他生氣,只好如實交待:"畢方說,如果你不去接我,那你以後都不會管我了,他就會真娶了我.他說,苦命人惺惺相惜,也是一種活法."

    "胡說八道!"東華更氣了,"如果我有事耽擱了,今天果真去不了,你就真的嫁給他?你怎麼這麼笨?嫁娶之事,也不問過我和青花,畢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怎麼那麼好騙?"

    話說出口,他就有些後悔.

    綠兒頭一次見東華生這麼大氣,縮了肩膀,小聲嘀咕:"你跟著九蓮走了,青花婆婆又不知去哪里了,就放我自己在章峨山,我能怎麼辦?我問過嗆嗆的,她說可以嫁……"

    綠兒和東華之間的對話,東濱完全是有聽沒有懂.但他卻捕捉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傾身探到綠兒的眼前:"你說青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個青花嗎?她還活著?"

    綠兒正被東華的惱火弄得不知所措,東濱的臉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本能地往後一仰,差點兒摔下凳子.

    東華扶住她,將東濱推回去坐好:"你別問她,她根本不認得你是誰,也記不住你提過的青花是哪一個.不過你的青花的確還活著,綠兒上一次從這里離開,就是投奔她去的."

    東濱一下子激動起來,心都要跳出胸腔去了,眼睛亮如燦星,整張臉都紅了起來,複又俯身湊近綠兒:"你在哪里找到她的?她還在朝陽洞嗎?她過得好嗎?"

    東華再一次把他從綠兒的眼前扒拉開:"你能不能直接來問我?你沒看出來綠兒的狀況不太好嗎?"

    東濱這才看向東華:"青花她……還好吧?"

    "好著呢,連我和畢方她都敢打,多虧她照顧綠兒."東華心情不好,回答得相當簡練.

    東濱卻不滿足,絮絮叨叨開始提問,青花有沒有嫁啦,有沒有提到他啦,是不是還像年輕時一樣漂亮啦……

    東華答得不耐煩,突然說道:"不如這樣,你幫我一個忙,我就瞞著父尊,帶青花來見你一面,如何?"

    "好啊!"東濱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我一個沒有自由的半妖,能為東天大帝效勞,那是我的榮幸呀……不過咱們一言為定,我幫你的忙,你帶青花來見我,不可以食言!"

    東華點頭:"一言為定."

    于是他就把綠兒離開忽緲山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講給了東濱聽.

    東濱聽完後,為難地摸了摸下巴:"聽你這意思,是要我給這丫頭弄一顆心出來嘍?我倒是不介意的,不過就怕丫頭清醒後,跟我拼命呀.再說了,丫頭和青花的交情不錯的樣子,這件事不太好瞞過青花呀……"

    東華瞪著他磨牙道:"你想什麼呢?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只是想求你在綠兒懷胎之後,幫忙將胎心煉化成綠兒的新心髒!"

    "呀!"東濱驚訝地看著東華,"我德善性雅的兄長竟然也會罵人呢,不好不好!有損你高尚的形象呀."

    東華這幾日本就糾結,也沒多少耐心聽東濱的玩笑話,一拍幾案:"你答不答應?你若是不答應,永遠也別想見到青花!"

    "哎約!"東濱暖昧地笑著,長目一斜,"不光會罵,還學會威脅了呢,是誰讓我們東天大帝長出這麼多的本事來呢?你既然拿青花來要挾我,我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不過這山洞里只有我和你,既然不是我來破小水妖的身,那這件事就是由你來做嘍?"

    東華騰地紅了臉,垂目不語了.

    東濱一直被他呵斥著,總算扳回一局,便愈發不肯饒過他:"在哪里?在我這里嗎?你看看我這空蕩蕩的洞府,通透敞亮,你帶個女子來我這里行燕好之事,讓我這個禁足又禁(欲)的可憐人情何以堪?"

    綠兒坐在那里聽兄弟倆兒的對話,半懂半不懂,突然插嘴道:"你們在說什麼?在說給我治病的事嗎?"

    東濱朝她飛了一個媚眼,說道:"丫頭,你看我又帥又風趣,比你旁邊這張玄冰臉要強多了,你願不願意讓我給你治病呀?"

    "不願意!"綠兒很果斷地答複道,"我這病不太好治,要脫了衣服才可以.青花婆婆說,好女子不可以隨便在男子面前解衣衫."

    東濱撇了撇嘴:"你的青花婆婆教得可真好,好吧,既然這好事輪不到我,你們就快一些吧.我自己塞了耳朵蒙了眼睛,繼續看我的書去."

    "你蒙了眼睛,還怎麼看書?"綠兒認真地問.

    東濱哼道:"我當然看不進去書,我裝著看書還不行嗎?我都把床讓給你們了,你還羅嗦?"

    東華的臉已經漲成了紫茄子色,拂袖起身,嘟囔道:"我又沒說這事由我來做,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言罷,他身形一晃,眨眼的功夫就出洞去了.

    他一消失,綠兒當即就跳了起來,茫然地原地轉著身,在洞里四處張望著:"東華呢?他怎麼又不見了?是不是我做錯事了?"

    東濱將她摁坐下,說道:"你別慌,不是你做錯了事,是他羞得沒有辦法呆下去了.你讓他出去涼快涼快,我看他的臉都要燒著了呢."

    勸完綠兒,他還沖著東華消失的方向喊了一嗓子:"你可要快一些哦,小丫頭鮮嫩可口,我現在把她哄上床,也算是治病救人呢,別逼我先下手……"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東濱拍了拍綠兒的臉,笑道:"我這個兄長真是傻,連我這樣的品性,他都敢相信!"

    綠兒對東濱完全沒有記憶,東華再一次從她的眼前消失,讓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她躲著東濱,往東華消失的方向追:"東華!別放我和陌生人在一處,你帶我走!"

    東濱一把將她扯了回來,生氣道:"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上次還是我救你出去的呢……"

    話說到這里,他突然看到綠兒腰間的百寶荷包,便去扯那荷包:"你看!你這個荷包還是我送的呢!"

    綠兒趕緊捂住自己的荷包:"你不要偷我的東西!"

    東濱眨巴眨巴眼睛,也不松手:"怎麼是你的東西?分明是我的東西,里面還有我娘留下一件法寶的呢!"

    "你胡說,你騙我,你不是好人!你偷我的東西!"綠兒猛地扯回了自己的荷包,一下子跳開老遠,躲著東濱.

    東濱這才發覺,綠兒是真的完全沒有以前的記憶了.他也不敢再逗弄她了,沒好氣地擺手道:"好吧好吧,是你的東西!真麻煩,你這病真得治,要不然你欠我的東西,豈不是要被你給賴掉了?"

    "我欠你什麼?"綠兒警惕地看著東濱.

    "你欠我這個!"東濱嘟著唇,湊近綠兒就要親下去.

    綠兒一把推開他:"下流!快躲開!"

    東濱本來只是惡作劇,見綠兒這樣,他就被逗笑了:"你還知道下流,看來你還沒有傻透!只是我親一下就下流,東華要把你看光光,難道就不下流了嗎?"

    "那是治病,不同的!"綠兒大聲強調著.

    東濱已經忍不住了,放聲大笑:"哎!問世間情為何物?情到深處,溶進血脈之中,缺了心少了神都還忘不了呀!小水妖,你喜歡我的帝兄呀!"

    綠兒不懂他在說什麼,皺著眉頭瞪他.

    東濱只好收了玩笑的表情,嚴肅了起來,說道:"你看眼下的狀況,只有我和你,東華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你要想讓我不下流,不如給我講一講青花的事吧."

    "青花婆婆?"綠兒松了一口氣,"她很好呀,她很關心我."

    "那個……她有沒有相好的?"東濱抿了抿嘴唇,感覺心里還真是有點兒忐忑,見綠兒迷惑不解的樣子,就換了一種說法,"我是問呀……她身邊有沒有一個男子,像東華陪著你這樣,一直陪著她?"

    "沒有."綠兒很肯定地搖頭.

    東濱笑了,搓著手道:"那還不錯……那她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你一直叫她婆婆,她是不是已經白了頭發,長了皺紋?"

    綠兒點頭:"是呀,不過青花婆婆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漂亮女子."

    東濱扁了嘴,傷心道:"我當然知道她年輕的時候有多漂亮,可是她現在不再年輕了,這讓我情何以堪?我這樣花一般的男子,難道真要娶一個老太婆嗎?天哪!"

    "青花婆婆有答應嫁給你嗎?"綠兒認真地問.

    "哦……那倒沒有."東濱的表情收放自如,傷心來得快去得也快,"我那時候還來不及問她,就被關進來了.不過我想,依照我們兩個現在的反差,我高大英俊,她老態龍鍾,若是我真求親,她沒有不嫁的道理吧?"

    綠兒看著他,想了想,說道:"我不會讓青花婆婆嫁給你的,你不是好人."

    東濱被綠兒沒頭沒腦的思維方式徹底打敗了,告饒道:"丫頭,我服你了,我雖不是好人,但你也不用這樣反複強調吧!算了,我不說話成了吧?"

    說完,他還真的窩到石幾旁邊,研究他的功法書去了.

    綠兒朝著東華消失的方向,又望了一會兒,估摸著東華一時半會兒不能回來了,便自己走到東濱那張石床前,爬上床去,倒頭就躺下去了.

    沒一會兒,她就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睡著了.

    東濱回頭看她,扁嘴道:"上我的床,還不讓我親,哼!"

    綠兒沒有心思,想睡便睡,覺睡得也沉.一直到了半夜時分,她朦朧感覺身邊站著一個人,睜眼一瞧,是東華來了.

    她揉了揉眼睛,爬起身來,扯住東華的衣襟:"你回來了?你別再丟下我了,那個人莫名其妙的,你帶我走吧."

    本來東濱靜靜地靠著一處石壁雕他的石人兒,不打算往這邊瞧,怕瞧見什麼刺激的場面.聽綠兒這樣一說,他猛地掉回頭來:"我莫名其妙?明明就是你自己莫名其妙!"

    東華嗔瞪了東濱一眼:"你跟她一般見識?"

    東濱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好吧,我不跟她一般見識,我也不跟你一般見識,你們現在要辦正事嗎?我可出不去哈,你事先跟我打個招呼,我也好塞了耳朵."

    東華這次倒是鎮定,只是冷清清地說道:"我只是來給她渡一些元氣,她沒有心髒,氣血不足,身體很弱的."

    東濱聽他這樣說,轉過身來正眼看著他:"哥哥,你對小水妖這麼好,小水妖丟了心智,都還能惦起你來,本來這是一段感天動地的愛情.但是九蓮如今又活了,你打算怎麼辦呀?還有你那個母親大神!我一想起她那張刻板的臉,就猜得出她不會允許小水妖做七寶宮的媳婦……"

    "不許你對我母親不敬!"東華正色警告東濱.

    "好吧,我不說她,我只問你,要是你給了這丫頭一顆新的心髒,她什麼都記起來了,什麼都明白了,你卻跟九蓮成親了,你這不是害了她嗎?"東濱難得認真地講一件事.

    東華不語,綠兒卻聽出幾分意思來,從床上跳下去,站在東華的面前:"你還是要跟九蓮成親嗎?那我怎麼辦?你成了親,還能陪著我嗎?"

    "當然不能啦!傻丫頭!"東濱搶著回答,"那個九蓮你沒見過嗎?那是一個被慣壞了的主兒!她要是做了東天帝後,保准你連紫府洲的邊兒都踩不到."

    "那你不要成親,好不好?"綠兒說不出的滋味,很難過,就抱住東華的腰,緊緊地摟著.

    "綠兒……你不要聽東濱胡說,我沒有要成親.你現在上床坐好,我給你渡氣調理,好不好?"東華輕聲哄著綠兒,扶她上了床,讓她盤膝坐好.

    隨即他也坐到石床上,盤膝于綠兒的背後,掌心抵住她的靈台,開始給她渡氣調養.

    東濱看了他們一會兒,嘟噥了一句:"騙小孩子呢!騙得了一時,還能騙得了一世?還是別騙自己了吧."

    聲音傳到東華的耳朵里,他的手就抖了一下.

    行功完畢,東華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囑咐綠兒不要慌,他明天還會再來看她,就離開了.

    綠兒相信他,這次也沒有追著他纏著他.在他離開之後,她就直接倒回東濱的床上,又睡著了.

    東濱被搶了床,無奈地搖頭歎氣,只好一個晚上都在雕他的小石人兒.

    第二天,東華並沒有如約來探望綠兒.綠兒眼巴巴地等了一天,到了晚上,又開始在洞里轉著圈地走了起來.每溜達到東華消失的那一面石壁,她就會停下來,望著石壁呆立好久.

    那一晚,綠兒沒有睡覺,于是東濱占了床,美美地補足了前一天欠下的覺.

    第三天,東華終于來了.不等綠兒撲過去,東濱先攔住了東華,把他拉到一邊兒,嚴肅地問道:"我說由我來給丫頭治病,你不同意.我以為你要親自為之,可是你又遲遲不下手,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東華有點兒局促,藏在衣袖里的手緊緊地捏了拳頭,緊抿了嘴唇,好半天才下定決心開口.

    他湊近東濱的耳邊,小聲說道:"那個……在竹澗的時候,我曾經嘗試過……可是她把我推開了,她說不願意……"

    "啊?"這下輪到東濱不知所措了.

第一二八章 老祖的神助

    綠兒和東濱都不知道,在東華將綠兒從章峨山帶到忽緲山後的第二天,他之所以一天沒有來,是因為他要處理一件大事,便是他與九蓮的親事.

    女媧大神從來沒做過這麼不靠譜的事情.

    八千年前九蓮沒出事的時候,就是天尊座下最乖巧討喜的弟子,天尊夫婦都喜歡她,很早就把她當做是兒媳婦來看待.

    後來九蓮出事,女媧大神雖也心疼,但她更擔心的是自己的兒子.因為東華自那件事後,變得沉默冷性,從他那張神俊的面孔上,幾乎再也見不到笑容.

    女媧大神曾經在各仙家尋找合適的兒媳,希望東華早日成親後,能夠夫妻和睦,從而漸漸地忘了九蓮.

    可是東華的長情出乎女媧大神的意料,他拒絕相親,獨守了八千年的寂寞光陰.

    九蓮重生了,女媧大神別提多高興了,因為兒子的歡樂要回來了.

    卻在這個時候殺出一個小水妖來,將本來簡單的事情又弄複雜了.

    女媧大神覺得自己的兒子寂苦了幾千年,這個時候該讓他享受一種簡單快樂的生活了.她不能允許東華的生活再度陷入混亂,更不能允許自己的兒子與一個小妖精扯在一起.

    所以她將東華從竹澗帶回去後,倉促發出了喜貼,為東華定下了三天以後成親之事.

    後來東華向她提起九蓮如今非靈淨之體,她也有點兒顧慮.可是從玉清境發出去的喜貼,豈能輕易收回?

    于是女媧大神與天尊商量,硬著頭皮成親吧,最其碼得讓東華和九蓮拜了堂,在名分上定下來.至于洞房之事,倒是可以往後延一延.

    時間倉促,偏偏前一日畢方假借成親之事,真逼東華現身.

    東華倒是料到了畢方的目的,他在去與不去之間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擔心畢方真娶了綠兒,事情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所以他向母親表明自己不想馬上成親的立場後,也沒有得到母親明確的回複,就不得不往章峨山去偷搶綠兒.

    那天晚上,他將綠兒交待給東濱,匆忙趕回玉清境時,已是五更時分,正是原定他成親的那一日.

    他一踏進七寶宮,發現宮里是一團喜氣,眾仙官都在為他的親事忙碌著.

    他趕緊奔去媧皇宮,向女媧問明情況,才知道他的親事並沒有被取消,他的父尊與母神都希望今天能先把堂拜了.

    先拜堂,又不急著洞房,似乎東華所擔心的所謂靈根淨胎之事,就可以解決了.

    可東華不想拜堂呀,他一想起綠兒那單純的依賴的眼神,就沒有辦法放任自己就這樣跟九蓮成了親.

    女媧大神聽到他依舊不想成親,立即便明白他的心思.她很惱火,東華為了一個小水妖而違抗她的神旨,這讓她想起了天尊當年的那些風流情事.

    于是她不等天尊發話,她先沖著東華呵斥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你休想得逞!九蓮再怎麼樣,她也有高貴的出身,我不允許你惹一些汙七八糟的事出來!喜貼已經發出去了,一會兒各路神仙都會來參加你的婚禮,事到如今,你無論如何也要先拜堂!"

    東華很少頂撞自己的母神,因為他的母親是創世之神,是萬物之母,六界八荒無不崇仰這個偉大的女神,他當然也對母親充滿了崇拜之情.

    可是當女媧挑眉立目要他成親的那一刻,他突然就被激起了逆反的心理.

    他說:"凡事都可遵從母親的神諭,唯有這親事兒子希望自己做一回主.如果母親非逼著我娶,這對剛剛重的九蓮來說,也是一種傷害."

    "你不娶才是傷害!你不但傷害了九蓮,還傷害了我!"東華越是堅持,女媧越是惱火.

    正在不可開交的時候,突然紅光一閃,在呈對峙之勢的女媧與東華之間,憑空出現了一位老者,竟是鴻鈞老祖.

    天尊與女媧趕緊上前拜見師尊,東華也隨在父母的身後,向老祖行禮問安.

    鴻鈞老祖也不多話,一提東華的衣領:"小子,你上次在我的林子里干了什麼壞事?你快說!"

    東華一愣:"我沒……"

    "還不承認?"老祖很生氣的樣子,"不讓你親眼看到,你就死不承認,是嗎?那好,隨我來!"

    說完,老祖一提東華,倏地一下,如來時一樣,憑空就消失了.

    片刻之間,幾句話的功夫,天尊與女媧大神還來不及反應,東華已經被老祖帶走了.

    女媧大神緊著追出去:"老祖不可,今日是東華成親之日,一會兒眾神仙都會上玉清境來賀,你帶走了他,這場親事不見了新郎倌,讓我如何向大家交待?"

    "你怎麼交待是你的事,反正這小子跟我瞎搗亂,我不教訓教訓他,這口氣是出不來的!"鴻鈞老祖完全不理女媧大神,轉眼間已經出了七寶宮.

    女媧根本追不上老祖,而這個時候,天尊也從跟了上來,對女媧說道:"算了吧,這還看不出來嗎?分明是老祖在護著木兒."

    于是,神仙界那些有頭有臉的神仙們,一連兩天,參加了兩場婚禮,最後這兩樁親事都沒有結成,大家白白跑了兩趟,結果一口喜酒也沒喝到.

    親事結不成,最難過的要數九蓮.

    女媧跟她解釋說,老祖頑性一起,誰也擋不住,他要捉走東華,她和天尊也沒有辦法.

    可是九蓮雖不在場,卻隱約猜得到發生了什麼事.她傷心了一回,哭了一場,向天尊與女媧請示,往九華山療心傷去了.

    本來天尊還打算為她驅清體內的妖魔之氣,見她那樣悲傷,便同意她離去了.

    東華的這樁親事,就這樣被鴻鈞老祖無賴地攪和黃了.

    離開了玉清境,東華趕緊向老祖道謝告辭,回了紫府洲.

    放下了一樁沉重的心事,他現在可以全心考慮綠兒的事.他很開心,可又很糾結,因為他始終沒有弄明白,綠兒分明依賴他的,分明是不會表達意願的,那天為什麼會說不願意呢?

第一二九章 她還是原來的九蓮嗎

    前一陣子恩怨紛起,在神界兩場轟動一時的親事俱告失敗之後,那些事漸漸地塵埃落下.

    九蓮本以為自己有天尊與女媧娘娘撐腰,東天帝後的位子簡直唾手可得.誰知半路殺出一個鴻鈞老祖,著名的無賴不講理的老祖宗,連天尊夫婦也不敢惹那老頭子,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帶走了東華.

    老祖的態度影響了天尊夫婦的決定,這一樁親事就被擱置了起來.九蓮也知道自己此時非純淨的上神之體,她想哭想鬧都找不到對象,郁悶之極,便向天尊請示,下界去九華山完成八千年前未競的那一場功業.

    畢方本來為綠兒失蹤忙得團團轉,雖然他本心並不太在意綠兒的去向,但綠兒是在與他成親的那一天出事的,整個神仙界對這件事都很關注,畢方若是不聞不問,則顯得無情無義.

    可是東華與九蓮未結成夫姨,而幾天之後,九蓮就下界回了九華山,這個消息讓畢方甚是歡喜.

    玉清境他是不能隨意上達,但九華山是人界的地盤,他想去便去,沒有任何阻礙了.

    于是九蓮在到達九華山的時候,就看到畢方凜然佇立在新修葺的屋舍門口.

    以九蓮此時此刻的心境,她不願意見到任何相熟的面孔.畢方的出現令她很尷尬,她也不理他,將他晾在門外,自推門進了院子.

    不管她是什麼態度,畢方都不介意的.本來他已經很悲傷地認為,失去九蓮是必然的結果了.沒想到事有意外,那場親事的落空,令畢方又生出了新的希望.

    只要九蓮依舊單身,他就不會放棄努力.

    因此九蓮在房前房後轉了轉,准備進屋去歇息的時候,她看見小白一臉無奈地走過來:"聖女,畢方一直在門外,不肯離開."

    九蓮想了想,走出院外,果然見畢方靠著門旁的一棵老柏樹坐著,偏頭悠然著望著她,根本沒有離開的打算.

    "畢方上神很閑嗎?"九蓮遠遠地看著他,面容冷清,"來我九華山當門神呀?你這尊神太大了,我可用不起."

    畢方跳起身,來到她面前,突兀地說道:"當年你與東華有婚約,是不是?"

    "是又如何?"九蓮知道避不過這個問題,仰起臉來鎮定地答.

    "可是你沒有告訴我."畢方很受傷.

    九蓮哼了一聲:"非親非故,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與東華有婚約在前,為何還要與我談婚論嫁?"畢方吸氣,提醒自己一定要忍.

    九蓮又露出那種令畢方痛心的迷茫神色來,秀眉微蹙:"我何時與你談婚論嫁?我怎麼不記得?你確定與你定下親事的是我嗎?會不會搞錯?"

    畢方忍了又忍,壓下火氣,說道:"只有綠兒那個摘了心的小水妖,才會有失憶的可能.你清醒得很,我相信該記得的你不會忘記.至于你現在到底是什麼心思,我也不想猜測.顯然東華並不想娶你,他變心了,而我永遠不會變.你別忘了,是我冒著危險闖冥府搶魂燈,也是我花了幾千年的時間一片一片將你的元神湊齊整的,所以重生後的九蓮,就一定是我的!"

    "你這是來索恩嘍?"九蓮氣勢稍弱,"你別忘了,當年若不是你莽撞,我會丟了性命嗎?"

    畢方輕笑:"這幾日,我把我們相遇相處的那一段時光仔細地回頭想過,我發現你雖答應了我的求親,卻與我並不親密.以前我想不通,後來得知你與東華的婚約之事,我略略明白了一些.所以那日我與東華斗法,你不問青紅皂白,就沖進了戰陣之中,一定是擔心我對東華說出什麼不該講的,你想趕緊攔下我們,對不對?"

    九蓮一聽這話,臉都脹紅了.她氣憤地叫道:"你胡說八道!你不如去查一查誰給我傳的信!那傳信者分明就說你們兩個在生死決斗!"

    "我接到的消息,說刑天在九華山搗亂,天尊很惱火,誰能把刑天擒下,他做主賜婚.後來我與東華再說起此事,發現根本就沒有天尊的這道神諭,東華倒是聽說了刑天一直盤桓在九華山,他聽說了一些傳聞,便想來看一看你,僅此而已."九蓮一提到那一件事,畢方也想起了這一段來.

    九蓮便道:"這分明是有人在陷害我!你與其在這里冤枉我,不如去查一查到底是誰看不得我活命?"

    "我查過了,那傳信的仙子的確來自蒼靈宮,可是她失蹤了,我與東華都沒有找到她."畢方歎氣道.

    "這就完了?"九蓮眉峰一立,"我被害得差一點兒灰飛煙滅,而害我的仇家卻不知道是誰.那我的重生還有什麼意義?是給人家再害第二次的嗎?"

    畢方被她責備的目光瞪著,竟然愧疚起來,好像找不到那個害死九蓮的仇家,的確是他的過錯一樣.

    于是他說道:"好,我去查這件事,不過我先把話說清楚,在我找到當年那個傳假消息害你的性命的仇家之前,你不許與東華成親.等到事情水落石出,我再來與你理論當年我們之間的約定."

    "你要有本事查得清楚才行."九蓮睨了他一眼,轉身進了院子,關上了木門.

    正屋的門口,小白正遙遙地望著她,見她進來了,趕緊假裝有事,轉身就要進屋.

    "小白."九蓮喚住他,"你那是什麼眼神?是不是這些年跟著木哥哥,覺得自己身份抬高了,不願意跟著我了?"

    "當然不是!"小白急忙奔下來,單膝跪在九蓮的面前,"聖女是小白的主人,小白會永遠追隨尊敬你,不敢有不敬的想法."

    "那你剛才見了我,掉頭就走,是什麼意思?"九蓮低頭看著小白,面有慍色.

    小白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如實答話:"因為當年聖女殞命一事,小白一直對畢方上神心懷憤恨.可是聖女沉寂的這些年,說句良心話,畢方除了傷重閉關的那一陣子,幾乎每天都到你出事的地方.是他一直不肯接受你已經死不複生的現實,才創造了你死而複生的奇跡.所以小白覺得……聖女對畢方上神的態度,著實是……殘酷了點兒."

    九蓮聽小白這樣說,眼睛轉了一轉,語氣也和氣了:"他的恩情,我自然是感懷的.可是小白你也看到了,我與木哥哥有婚約的,他如此糾纏不休,豈不壞了我的聲名?而且他口口聲聲提到我與他有婚約,分明是想欺訛于我,我若是好聲氣對待他,這件事如何能了決?"

    小白性子直,也沒有多想,只是由感而發,說道:"畢方一直聲稱他與聖女與婚約,我一直不肯相信的.雖然我一直在東華帝君的身邊,但君上從不向我提起他與聖女的婚約一事.所以……我一直以為,聖女與刑天殿下的婚約才是真的."

    九蓮當即就翻了臉,甩掌就丟出一記紫色的光雷,正砸中小白的胸口.

    "簡直一派胡言!照你這樣說,我是一女三嫁嘍?我成了什麼人?你果然是不同了,東天大帝的身邊呆得久了,膽子忒大了!我制不住你了是嗎?那你滾!"

    小白沒有防備九蓮會出手.

    當然,就算他有防備又如何?九蓮要打,他也不能還手.

    所以他被那一刻紫色的光雷擊個正著,噗地一口鮮血吐出來,濺在他白色的衣袍上,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以前的九蓮聖女雖然有些驕縱的小脾氣,但總歸是善良可親的.剛才九蓮跟他翻臉的那一刹那,他分明看到她的眼中有深紫的光一閃而過.

    而且她擊中他的手段,分明就是魔界功法,她竟用得心應手.

    小白捂著火辣辣的胸口,看著九蓮憤然而去的背影,心中暗想:她還是原來的那個九蓮聖女嗎?

    不管她是不是曾經的那個九蓮聖女,畢方對她依舊是一往情深,所以他對九蓮的話完全沒有反駁的能力,乖乖地去查當年有人故意錯傳消息的那件事去了.

    而這個故事中的另一位當事者魔太子刑天,根據天尊的神旨,此時已經從昊天塔被放出來了.

    縱然天尊是整個六界的至高統禦者,但他有時候也不得為了平衡關系而做一些讓步.因為刑天擅自從昊天塔逃回魔界一事,神界發兵討伐,本來是勝了魔軍的.

    但是魔王蚩尤卻不甘心.

    他先是被鴻蚣殺到魔宮,在魔界已經失了顏面,繼而又敗給了神兵,將逃回來的兒子又拱手讓出去了.這口氣他若是咽下了,以後他魔界之王的威儀,還會有誰信服?

    于是他在那一場戰事後,完全不顧神魔兩界的契約,隔三岔五地破壞神魔通道,派兵對神界進行騷擾,揚言不放回他的兒子,他就要與神界決一死戰.

    天尊考慮到刑天一事,本來由九蓮的死而起.如今九蓮又活回來了,這件事能了便了吧.

    因此天尊決定這一次給蚩尤一個面子,降神旨放了刑天.

    但責令刑天返回魔界後,永遠不許踏足神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