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色妖嬈 作者:小喜(連載中)

正文 第八十章 敵人的尾巴

    第八十章  敵人的尾巴

    正陽說得沒錯,在鎮子的南面有一條斜街燈火通明,是一個夜市.

    鎮子雖小,夜市卻挺熱鬧,相熟的人約著在夜市上喝茶飲酒,吹牛聊天,也是鎮子里的人晚間睡前的一個消遣.

    對于綠兒來說,這是一個新奇的經曆,窄窄的街道,熙攘的人流,高一聲低一聲的談笑,還有待邊那些賣雜貨的攤子,叫賣聲,討價還價的聲音……

    可是她的興致卻明顯不高,總像是在恍神,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正陽真人也不看她的臉色,只管在前面引路,見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也不問綠兒想不想要,一律買下來.

    最後,綠兒跟著他從街頭走到街尾,喝了一碗冰糖棗茶,又買了一大包的糕餅點心,還有凡人女子會用的各式絹帕釵環,回了客棧.

    開了客房的門,正陽將綠兒扯到身後,他先進屋點亮了燈.

    等綠兒進屋時,就看到青花婆婆坐在她的床上,正生氣地瞪著正陽.

    綠兒有點兒尷尬,趕忙解釋道:"是我好奇,想要見識一下凡人的日子都是怎麼過的,才拉著他出去走了走,婆婆莫怪."

    青花婆婆的怒氣對正陽絲毫沒有影響,他將買來的糕餅點心裝在茶盤里,端到婆婆的面前:"婆婆不用擔心,我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還給你買了點心,你嘗嘗."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綠兒也是好好的,並沒有出什麼意外.青花婆婆便斂了一臉的怒容,哼了一聲,隨手拿起一塊蓮子糕咬了一口.

    "噗!"糕餅一入口,青花婆婆眉頭一皺,毫不客氣地吐了出來,"這是什麼?這麼難吃?你就帶綠兒去吃這鬼東西?"

    綠兒一臉不解,看著婆婆:"有那麼難吃嗎?我還覺得挺好吃的."

    "這蓮子糕是做來喂豬的吧?綠兒分不清好不好吃,正陽你也不知道嗎?你是餐風飲露長大的嗎?"青花婆婆將蓮子糕摔回茶盤里.

    "哦……"正陽搓了搓手,"其實我也覺得難吃,但綠兒說好吃,我就牽就她一下嘍."

    "哎?既然這東西不好,你就該實話告訴我,牽就我做什麼?"他那樣一說,倒讓綠兒覺得自己傻乎乎的.

    "還有你買的這些東西,粗制濫造,沒有一樣是精致的,忒沒眼光了."青花婆婆翻著那些釵環帕子之類的小玩意,一臉的鄙視,"這些東西怎麼配得上綠兒,還是全丟了吧."

    "別!"綠兒上前摁住婆婆的手,"雖不是什麼好東西,可也是我的一番游曆所得,我還挺喜歡的."

    說完,她將那幾樣東西仔細地收進自己的百寶荷包里.剩下最後一只如意銀簪,她用袖子擦了擦那銀亮的如意云頭,將它別在發間,回頭問青花婆婆:"好看不?"

    "好看."是正陽在旁邊搶答.

    青花婆婆轉頭瞥了他一眼:"又沒問你,你搶什麼話?這麼晚了,你也該回自己的客房了吧?"

    正陽輕輕地勾了勾唇角,笑道:"婆婆這麼擔心綠兒,就不怕夜里生變?我還是守在這里比較放心."

    "要守也由我守著,你趕快回去!"婆婆不客氣地扯了正陽的衣袖,將他拽到門邊,房門一開,一把將他推了出去,隨手"啪"地關上了門.

    綠兒在她身後笑道:"婆婆,正陽真人不像是壞人呢,你為什麼總是對他那麼凶?"

    "那小子對你不懷好意!你個傻丫頭還看不出來嗎?"青花婆婆的樣子,像是母雞護小雞一般,生怕綠兒被人占了便宜.

    雖然綠兒並沒有那麼過分看重男女之別,不過青花婆婆對她有這麼強的保護欲,還是讓她感覺很溫暖.

    她走過去摟住婆婆的肩,安撫道:"婆婆放心好了,我雖沒用,還不至于讓一個凡人占了便宜."

    "難說!"青花婆婆輕點著綠兒的額頭,"所謂日久生情,那小子哄女孩子還是挺有辦法的,等你發現自己的心丟了,就來不及了,人妖殊途,平白給自己增添煩惱."

    綠兒聽到日久生情這個詞,心里一酸,吸了一口氣,將頭靠在婆婆的肩上,小聲說道:"殊途不能同歸,這種事我懂得,婆婆,我的心早丟了,已經沒有另外一顆心再分給別人了……"

    青花婆婆聽出綠兒意有所指,默然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和婆婆一樣傻,都看上那高高在上的遙不可及的人.你還年輕,還是趁早放下吧,婆婆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綠兒搖了搖頭:"要是那麼容易就放下,婆婆現在也是兒孫滿堂了,不是嗎?"

    "唉……"

    一個老妖一個小妖在這個人界小鎮上的一家客棧里,就那樣相互依靠著,說著心事,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後半夜.

    綠兒聽外面敲響了四更的梆子,便扶著婆婆一起躺在那張木床上:"婆婆,四更天了,歇一會兒吧……"

    青花婆婆答應一聲,腦袋剛剛沾上客棧那散發著皂角氣味的硬枕頭,突然又激靈一下子坐了起來.

    綠兒被她這猛然間的舉動嚇了一跳,也跟著坐起來:"婆婆,怎麼了?"

    青花婆婆示意她安靜,閉目放出神識感應了一會兒,猛得跳下床去,拉起綠兒來:"我們被發現了,有人在攻擊客棧,快離開這里."

    綠兒跟上婆婆的腳步,剛跳下床,客房的門被"嘭"地撞開,正陽從門外沖了進來:"他們終于來了,婆婆你保護好綠兒,我去探個究竟."

    綠兒甚至還不知道他們受到了什麼樣的攻擊,但聽正陽的語氣,絲毫沒有恐慌與懼怕,似乎敵人終于肯出現了,他還有幾分興奮.

    青花婆婆卻一把拽住他:"能這樣悄然追蹤而來,顯然不是等閑之輩,你不要輕舉妄動,咱們三個不要分開."

    正陽撥開婆婆的手,鄭重地抓起綠兒的手,並到婆婆的掌中:"婆婆也非等閑之輩,我拜托你保護好綠兒.那伙人終于露面了,機會難得,我要抓住他們的尾巴,看清楚他們的真面目."

第八十一章 拼死一擊

    青花婆婆覺得正陽說話的語氣真是奇怪,好像他才是與綠兒關系親密的那個人,而青花婆婆與他比,倒成了外人一樣.

    不過現在也不是細辨關系的時候,正陽說完話,已經出了客房.

    綠兒因為沒有感應到危險的存在,反而有些緊張,拉著青花婆婆的手臂問:"婆婆,到底出什麼事了?"

    青花婆婆帶綠兒走出客房,往天上一指:"你瞧……"

    綠兒抬頭,只見半個夜空都沒了星星的閃亮,黑漆如墨,陰云壓頂,冷風陣陣.就在綠兒仰頭看的時候,那半空里的黑云突然翻卷起來,快速地湧動著,漸漸地起了一個旋渦,越旋越快,越轉越大,像一條黑龍扭著身軀朝這間客棧俯沖而來.

    "龍卷風!"婆婆拉著綠兒飛身而起,"咱們快避開,這龍卷風是由強大的法力生成,不必與它正面相迎!"

    綠兒跟著婆婆躍至半空,向東躲避.那龍卷風卻如長了眼睛一般,那風眼處眼看就要吞沒客棧的時候,怪龍一般的黑色風柱在半空里一扭,轉了方向朝著綠兒和青花婆婆追了過去.

    綠兒回頭看著那追蹤而來的旋風,那漏斗狀的快速旋轉的黑云柱中還有密集的閃電劈亮成一片光網.

    眼見著那間客棧的幾層木樓逃脫了被這龍卷風摧毀的命運,綠兒雖然被追趕,心里卻舒出一口氣出.要是因為她投宿這間客棧,就連累得整個客棧以及正熟睡的客人們被卷上了天,那她才是罪過呢.

    青花婆婆化出本體,將綠兒馱在她的背上,展開巨大的鰭狀翼向東疾行.

    而半空里生出龍卷風的那一團黑云似有神力驅動,一路追著青花婆婆,那龍卷風的風眼始終對著綠兒,噼啪巨響的閃電就在綠兒身後幾十丈遠的地方炸開.

    綠兒見此情形,對青花婆婆說道:"婆婆,逃似乎不是辦法,這龍卷風的速度不慢,眼看就要追上了,不如我們迎擊吧."

    青花婆婆仰頭往半空里望,見那一片黑云緊隨著她們,已經快要將整個天空遮蔽了.

    "好!我倒要看看,是誰家的道法如此厲害!"

    青花婆婆說完,半空里掉轉回頭,迎著那龍卷風撲了過去.快要接近云柱的時候,青花婆婆突然昂首而起,巨大的蛇口張開,一團熾金的烈火從她的口中噴出來,直接撞在那龍卷風的風柱上,與閃電相遇,瞬間燃起沖天火苗,沿著那風柱躥跳著朝天上燒蔓去.

    青花婆婆此舉,意在用真火去攻擊那在半空里駕云禦風的人.可是那金紅色的火苗才燒到十幾丈高,卻從那云端之上降下一陣白亮的銀雨,瞬間就將婆婆的真火熄滅了.

    婆婆被激出火來,巨大的蛇身一扭,攀纏上了那龍卷風的風柱,一邊隨著那搖擺的風龍旋轉,一邊向半空里那風起之處沖上去.

    綠兒在腦子里飛快地想著辦法,發現她自己會的那些小法術根本應付不了這種大場面,心中不由地沮喪,只能攀住青花婆婆的鰭翼,希望自己別在這個時候添亂.

    那強烈的氣渦帶起勁風撲向綠兒,身邊不時劈開的閃電亮著寂滅的白光.

    青花婆婆卻並不畏懼,帶著綠兒躲著閃電旋風的襲擊,眼看著就要飛攀上了那風起之處的黑云.

    就在此時,那如巨怪一般的龍卷風突然像弱了下去,沒一會兒的功夫,風龍就消失了,只剩下半空里黑云層層翻湧,像是在醞釀著邪惡的力量.

    天地間一下子安靜了,青花婆婆倒是愣了一下.綠兒也全神貫注地戒備著,不知道那隱在云朵之上的人又要出什麼新花招.

    卻不料那烏云在她們的眼前層層散開,露出了隱在云後的皓月銀星.緊接著,正陽聲音從那云上傳了下來:"讓你們躲起來,你們竟然也敢迎擊上來,這老道的修為不弱,不是綠兒能抵擋的."

    青花婆婆聽到正陽的聲音,便放了心,一下子躍到云上,幻回人形.綠兒在云上四下張望,見不遠處果然是正陽擒著那德廣道人.

    "怎麼會是他?他能有這禦風傷人的本事,還不早飛升了?為何還留在人界修行?"青花婆婆攜著綠兒飛掠過去,指著德廣道人疑道.

    "我也不信這是他自己的本事,他應該是借了那幕後指使者的神力."正陽拎著德廣老道的衣領子,問他:"這下你可躲不過了,若想保命,你就如實招認,你到底是受誰指使,為什麼一定要綠兒的性命?"

    那德廣道人翻著青灰的眸子,一副絕望的表情:"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反正這小水妖就是我青陽觀的煞星,我不能讓青陽觀就此絕了根基,所以……"

    那德廣道人說到這里,突然一咬牙,將頭猛地一甩.他頭上那根固定住發髻的扁簪一下子飛了出來,流星一般朝著綠兒的胸**了過去.

    正陽和青花婆婆同時看到了那根飛出去的扁簪,都下意識地伸手去撈.

    卻不料那並不是普通的束發之簪,就在正陽一把抓住那扁簪的簪頭時,簪子的尖部"咻"地放出一道銳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綠兒的胸口劈了過去.

    距離太近了,等青花婆婆和正陽再欲去攔那一道閃電般的銳光時,已經來不及了.

    綠兒感覺到自己被襲擊,本能地把身子偏向一邊.可是那道光似有靈識,也隨著她的身體一偏,正擊中她的心口.

    綠兒只覺得一把利箭射進自己的胸膛,帶著灼熱的力量,似乎要將她的心點燃焚燒.

    很痛,綠兒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就要往云下栽去.

    "綠兒!"正陽一步跨過來,長臂一伸,接住了正在倒下的綠兒.

    青花婆婆本來要去扶抱綠兒,卻被正陽搶了先.她伸出的手臂只好轉了方向,抓起被正陽拋開的德廣道人,啪地就扇了他一耳光:"陰險的老牛鼻子!竟敢暗下殺手!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第八十二章 竹澗療傷

    德廣道人撇了撇嘴.陰冷地笑道:"讓你這老妖怪動手,我還怕髒了我的皮!哼!"

    說完,只見他牙關一咬,唇角立即有鮮血流出.青花婆婆急忙扣住他的咽喉處,那德廣道人卻已經翻了白眼,氣絕人亡了.

    綠兒只覺得眼金星亂閃,身子像云朵一般輕.她癱軟在正陽的懷里,鼻端飄來一種熟悉的味道,那是蘊靈泉泉水的味道,是蒼靈宮里的白云的味道,是東天上的風的味道.

    她隱約之間看見了東華,負手遙遙而立,藍色的眸光純淨無底,看向她,卻又仿佛透過了她.

    "君上……早知道我逃不過一死……倒不如留在蒼靈宮……用我的身體……養活了九蓮的元神……讓你愛的九蓮複生……了你一樁心願……也算是為你做了一件有用的事……"

    東華依舊站在那里,目光清冷幽深,沒有回應她.

    她動了動唇角,苦笑了一下,隨即腦袋一歪,就昏死過去.

    如同那次在昊天塔中綠兒自散妖形後的情況一樣,她再一次陷入了虛無之境.她能感受到痛.能感受到自己的元神在一片黑暗中摸索著,努力想要尋到光明的出口.

    可是她卻始終見不到光亮,她沉入一個幽黑的無聲無息無光無色的世界里,混沌無邊,沒有時間沒有空間,仿佛這就是一種永恒.

    卻在某一刻,一陣銳痛刺穿她的神識,她渾身猛地一哆嗦,眼睛睜開了,永恒結束了.

    她發現自己碧綠清柔的水包圍著,恍忽之間,仿佛回到了蘊靈泉.

    可是透過水面向外望去,那崖邊熟悉的兩個身影,一個是青花婆婆,一個是正陽真人,讓她立即清醒地意識到,這里不是蘊靈泉,也許這是那個小竹澗的地方.

    胸口還是在痛,不過不妨礙她從水下緩緩地漂浮上去.她虛弱地望著岸上的兩位,勉強勾唇笑道:"我還真是命大,那一道閃電分明就劈進了我的心髒,我居然還活著."

    青花婆婆撇了撇嘴,指著正陽真人說道:"你要感謝這位高人,婆婆我雖有萬年修為,可也不會起死回生之術.這位高人可了不得,是他日夜不休地為你療傷,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綠兒聽出青花婆婆的言中之意.她早就提醒綠兒,正陽來曆不明,修為高深莫測.此時她顯然印證了自己的想法,可還是沒弄清正陽的真實身份,心中不甘.

    無論如何,正陽救了她的命,她要知道感恩.她朝著正陽施了一禮,謝道:"辛苦你了."

    正陽臉上的淺淺的欣喜,卻只略略地點頭:"沒什麼,你這傷也是我疏忽所致,要是救不活你,我還不得內疚一輩子?"

    "聽聽這語氣!"青花婆婆似乎攢了一肚子的怨氣,偏頭白了正陽一眼,"好像你是他的責任,不管是誰傷害你,都是他的錯.這些日子把你放在這里養傷,連我都不許接近.雖然我老婆子本事不大,可總也想看一眼吧?他愣是不許!我看你已經成了他的私產了,下一步怕是要打個櫃子把你裝起來,收進他的屋子里."

    "婆婆誤會了,只是因為綠兒傷得很重.我用真氣將她護了起來,你一接近,那真氣罩就會破掉.現在她醒轉了,婆婆想要怎麼看都可以,坐在這里看她一天一夜也是沒關系的."正陽好聲好氣地安撫青花婆婆.

    青花婆婆氣順了些,踏水來到綠兒身邊,扶住她的手臂:"我扶你去那邊的竹舍歇一歇,再給你做些好吃的,過幾**就能恢複體力了."

    "這是哪里?"

    "竹澗."

    "那個道人怎麼樣了?"

    "死了."

    "查清楚他是受誰指使了嗎?"

    "倒是找到了幾個清陽觀的弟子,但是他們都不知道此事.只有那德廣道人知道內情,但他已經為了保存清陽觀的根基,自滅己口."

    "這要我性命的人還真不簡單,能逼得德廣道人自絕.只是我的經曆那麼簡單,也不曾得罪過哪一位神仙呀,與人界就更是沒有往來了……"

    "想必不是沖著你來的,十有**是要絕你心宮里那一位的命."

    "對了,她怎麼樣了?有沒有被傷到?"

    "她比你要強大得多,你都能活過來,她還只是元神的碎片,自然不會有事."

    青花婆婆扶著綠兒,正陽跟在身後答綠兒的問話.一問一答之間,他們已經那池塘走出去,進了一片竹林之中.

    腳下是一條青石小路,狹窄蜿蜒,曲曲回回地穿竹林而過.

    身邊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竹林,挺秀的翠竹茂密林立,風一吹,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走在竹林里,綠色暈染了眼前的一切.在林中縈繞的霧氣是綠的,從竹葉的空隙中透進的陽光是綠的,空氣是綠的,就連在林中緩緩穿行的竹風似乎都是綠的.

    "果然是個美麗的地方,你怎麼會找到這樣一個地方?"綠色總是令人心爽神朗,綠兒也不由地感歎這竹林之美.

    "這個地方……勝在人跡不至,我也是偶然間發現的,並不常來……"正陽的回答有點兒含糊.

    青花婆婆回頭看了他一眼,對綠兒說:"綠兒你知道嗎?這個他不常來的地方,居然有一精致的竹屋竹舍,你猜他會不會有一個富可敵國的老子?"

    正陽只是輕笑,並不接這話.

    他們三個說著話,來到了竹林中央的一片凹地,果然見一翠竹環繞之間,竟有一處二進院的竹舍.推開竹門,院子里種著不知名的靈花異草,如一朵彩云從天上飄落下來.

    青花婆婆將綠兒帶到後院的正屋,安頓她歇下來,給她倒了一杯茶,坐在她身邊,小聲說道:"你這次傷在心宮,我本來那道光劈進去,那個九蓮的元神還不得受到重創.失了靈力?卻不想她竟比你還堅強,愣是挺過來了."

    "婆婆你探過?"綠兒歎氣,問青花婆婆.

    "是呀,剛才你和正陽說著話,我就偷偷地探進你心宮看了看.我得避著他點兒,他護你太緊,好像連我也不太相信."青花婆婆說起正陽,總是透著疑惑.

    綠兒喝了一口茶,笑道:"婆婆言重了,他雖我的救命恩人,卻也說不上有多親近的關系.大概只是他給我療傷的時候,不方便讓外人接近吧."

    "你知道什麼?你昏過去的時候,我看他眉頭都擰到一處去了,就差沒掉兩滴眼淚了,他肯定是看上你了,不過這小子本事不錯,人也不壞,就不知道什麼來曆……"

    青花婆婆上次提起正陽來,還提醒綠兒人妖殊途,不要走錯路,這一次明顯語氣有所松動,看來她也是感念正陽救了綠兒的命.

    可是綠兒心中有數,她也沒說什麼,只是慢慢地喝著茶.

    到了下午的時候,綠兒感覺精神好一些,傷口也沒有那麼痛了,就自己慢慢走出了院子.她很喜歡那一片竹林,想要再去竹林里轉一轉.

    剛出了院門,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要去哪里?自己出去不怕危險嗎?"

    綠兒想起青花婆婆剛說過,他這些日子護自己很緊.沒想到這才邁出院門一步,他果然就跟來了.

    她無奈地回頭:"我只是想在竹林里走走,我有那麼笨嗎?一出門就被捉?"

    正陽從院子里走了出來,站在綠兒的身邊:"你笨不是你的錯,按理以你的妖齡,以你的聰明勤奮,應該是有些修為的.不過今後我會多教你一些東西,雖然晚了一些……"

    綠兒笑著拍了拍他的胸口:"我受傷也是你的錯,我笨也是你的錯,你是誰呀?難道你是地藏王菩薩下凡?你安心吧,我就在竹林里走一走,很快就回來."

    正陽卻執著地跟著綠兒:"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要是再弄丟了,豈不是讓我白費了力氣?在沒有找到害你的元凶之前,我不能放松警惕."

    綠兒實在甩不掉他,就只好任由他跟著.

    她在前頭走,正陽負手慢慢地跟在後頭.沒走出多遠,他突然開口問綠兒:"你還記得你昏死之前.都說了些什麼嗎?"

    綠兒站住,認真地想了一會兒.

    她似乎在那一瞬間看到東華了,那感覺很真實,她以為自己要死了,她就對東華說了幾句話.可是她到底說了什麼,她自己倒是不記得了.

    她轉頭看正陽:"我記不得了,難道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正陽走上前來,站在她的對面,俯視著她的臉,輕輕說道:"沒有什麼不該說的話,我只是好奇,你在昏死之前,提到了'君上’,他對你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嗎?"

    綠兒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吸一口氣,鎮定下來,笑正陽道:"我以為你要問什麼呢,原來是這個.你這個樣子很像女人哦,問東問西……我……那時候沒說什麼吧?"

    正陽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放松地一笑:"口齒含糊,就算你說了什麼,我也聽不清楚……對了,之前我答應你,來竹澗帶你采竹筍,現在咱們就去找一找吧……"

    "好啊!"

    話題岔開了,氣氛一下子就輕松了.

第八十三章 不如嫁我吧

    在竹澗,綠兒才體會到何謂世外清淨地,何謂閑云野鶴般的生活.

    她在蘊靈泉的日子雖然也不熱鬧,但那時候她是處眾而被隔絕,紫府洲雖大,蒼靈宮雖莊嚴華麗,可那都不屬于她,她所擁有的只是蘊靈泉那一方小小的池.

    而竹澗這里,天大地大,廣袤無垠,卻只有她,青花婆婆和正陽三個人.

    有時候她攀上一座山頂,飛上一枝高竹的枝梢,放眼遠望,群巒起伏.

    側耳去聽,會有風從遠遠的地方吹來,掠過她的耳邊,又向遠遠的地方吹去.

    風過之處,便會有層層綠浪湧動,如大海上的波濤,壯美感人.

    "這里可真是一個好地方,美得讓人想落淚,又遝無人跡,仿佛這世上只剩下我們三個……"有一次,綠兒在竹梢之上,聽到正陽接近的聲音,對他感歎了一句.

    正陽立于她的身側,聲音像風一樣輕:"如果你喜歡,你可以一直住在這里……"

    綠兒偏著頭笑他:"這一眼望不到邊的竹林山巒都是你家的嗎?頂多那幾間竹舍是你的,你口氣還挺大呢."

    正陽並不見尷尬,將寬袖一揮:"至少有了那幾間竹舍,你就不必餐風露宿了,對吧?"

    "那你說話可要算數,我和青花婆婆就不打算走了,從此後紮根住在這里,你可別心疼你的竹舍喲."

    綠兒琥珀色的眸子里映著綠的竹海,臉上有頑皮和快樂的笑容,云霞般的裙裾在竹梢上輕輕地飄舞,像一只振翅欲飛的彩蝶.

    正陽轉過身,面對綠兒,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突然身形一移,貼近了綠兒的身側:"你既害怕我反悔,又想一直住在這里,不如你嫁給我吧,變成自家人,我想攆你也不成了."

    綠兒仰起頭來看他,與他目光接觸之間,心頭猛地一震.

    她從來沒有留意到,正陽的面孔實在算不上出色,但他卻有一雙幽如深潭的眸子.一眼望進他的眸子里,就仿佛一頭跌進潭水之中,沉浮便不能由己.

    她趕緊偏了頭,身子往旁邊移了移,將目光放到無限遠,放松了心情,玩笑道:"你這可是胡說!你敢娶一個妖怪?你還想不想回師門?又如何跟你的父母交待?"

    她說完,聽到正陽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再沒出聲.

    她放了心,無論正陽對她有什麼樣的心思,只要他顧忌到她妖怪的出身,就不會做出什麼讓她為難的舉動.

    過了好一會兒,正陽才又開口說話,卻換了一個話題:"畢方和東華他們兩個……你對誰的恨更多一些?"

    綠兒吃了一驚:"你知道了什麼?我好像從沒跟你細說我自己的事情."

    正陽抬手指了指竹舍的方向:"青花婆婆對我越來越好,是她悄悄告訴我的."

    "哦……"既然是青花婆婆說的,她便沒有必要再刻意隱瞞了,"畢方……雖然名義上他是我的主人,可是于我而言,他還是一個陌生人.他一手造就了我今天的厄運,我當然恨他,很單純的恨,不會令人傷心的那種恨.東華……我說不清楚,總之一想起他,我的心都揪到一處去了,也分不清是恨還是怨,或者還有失望吧.若是真比較起來,倒是對東華的怨恨會更多一些."

    正陽的手在背後緊緊地握了一下,臉上卻帶著輕淺的笑意:"你有這麼多的恨,為什麼你看起來卻總是那麼歡樂?"

    "我從有靈識那一天起,就一直活在未知的命運里.畢方沒有出關之前,我在蒼靈宮的蘊靈泉中,日複一日地等著東華的出現,總怕他把我忘了,把我餓死在那里.那一段歲月練就了我苦中取樂的本事,因為我發現,當我悲傷的時候,饑餓虛弱的痛苦會被放大很多倍……"

    "我眼下的狀況,在你們看來是可憐的,可我卻看到了生的希望.最其碼我逃脫了畢方和東華的掌握,我可以為改變命運而主動地去努力,這不就是希望嗎?何況我還住在這麼美的一個地方,你看,這里連水滴都像是翠玉一樣美……"

    一滴水珠從一片竹葉上墜下,綠兒伸手接住,托在掌心里,舉到正陽的面前.那水珠映著漫無邊際的綠色竹海,的確像一塊翡翠一般碧綠剔透.

    可是正陽卻好像被那美麗的水滴刺痛了眼睛,他的瞳眸一縮,嘴唇一抿,突然拔身而起,掠過腳下茂密的竹林,向著遠方的山谷疾飛而去.

    "哎!你去哪兒呀?"綠兒朝著他喊話.

    "我出去散散心……"正陽的聲音順著風飄過來.

    "別走太遠,快到我療傷的時辰了!"綠兒大聲提醒他.

    "今天不療傷了!"正陽的聲音很堅決.

    "哎!你這人!我都快好了!你怎麼在這個時候懈怠呀……"綠兒看著他瞬間遠去的身影,抱怨的聲音小了下去.

    那日德廣道人拼了自己的性命,放出一道光箭刺穿綠兒的心髒.那扁簪是一件很厲害的法器,所以那一擊對于綠兒這種修為的妖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若不是正陽,綠兒根本就沒有機會活命.

    他的療傷方法很奇怪,他有一只小小的雙口玉葫蘆,每到療傷時刻,他就會將一個葫蘆口對准綠兒的心房,從葫蘆里緩慢釋放出來紅色的光圈,一圈一圈地撫上綠兒胸口,鑽進她的心房,繞著她的心宮循環過,再從她的後背透出去,由另一個葫蘆口收回去.

    這個過程有一點點痛,可是綠兒能忍.因為她的傷勢在一天一天的好轉,她希望快些好起來,等她好到能動真氣了,她還要努力修練.不能修成仙,能修成婆婆那樣的大妖也好,她不能總依賴別人的保護.

    這些天住在竹澗,她的心情很不錯.情緒好,傷也好得快.

    眼看著就要痊愈了,正是關鍵時刻,卻不料今天正陽突然來了脾氣,竟然不肯給她療傷了.

    綠兒朝著他消失的方向,生氣地皺了皺鼻子,輕身落下,穿過竹林,回竹舍去了.

第八十四章 原來你是他

    正陽原本說只是出去散散心.沒想到他這一走,到了晚上也沒有回來.

    綠兒擔心他,想要去外面找一找他,可是青花婆婆說,正陽不是會那麼容易被暗算的人,況且他對這個地方比她們兩個要熟.而綠兒傷未痊愈,又有未知的敵人在追殺她,所以她們兩個還是不要輕易走出竹澗為好.

    綠兒想想也有道理,她本領不大,身上又帶著傷,就算正陽真的遇到了什麼事,她去了也不過是添麻煩罷了.

    于是她擔著一顆心,一夜也沒有睡好,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她便爬了起來,推門出了她自己那間竹屋,准備往前院去看一看正陽回來了沒有.

    清晨的竹澗霧氣繚繞,當她打開後院通往前院的那一扇竹扉時,隱約看到大門外站著一個人,身形籠罩在晨霧之中,朦朧只能看出他的個子很高.

    這里再無旁人知道.一定是正陽回來了.

    綠兒心中一松一喜,隨即生出幾許慍惱來,一邊朝著大門走過去,一邊生氣道:"你不是說只出去散散心嗎?怎麼一個晚也沒回來?害得青花婆婆擔了一夜的心……"

    說話間,她已經到了前院門口,抬手推開竹門,探身向外望:"站在那里發什麼愣?還不快進來?"

    "你在跟誰說話?"

    那個站在晨霧中的人轉過身,朝著綠兒走過來.

    綠兒雖然仍舊沒有看清他的面容,可是她聽到了他的聲音,看到了他身上所披的火紅戰袍.她只覺得腦子嗡地一下炸開,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人終于從白色的霧氣中走了出來,站在了綠兒視線可及的范圍內,沒錯!正是畢方!

    "啊!婆婆!"明知一扇竹門擋不住畢方,綠兒仍然下意識地摔上院門,撒腿就往院子里跑.

    青花婆婆正在後院煮早飯,聽到綠兒一聲驚恐的尖叫,顧不得丟下手中拎著勺子,瞬間幻影移形,就從後院來到了前院.

    她看到綠兒像是受了驚嚇的小鹿,完全不顧方向地亂沖著,而在綠兒的身後,一位身穿赤紅滾金邊戰袍,頭戴赤玉冠的英偉男子正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青花婆婆不識畢方面目,但她卻已經看出來者並非凡人.再看綠兒受驚的程度,她便猜到,這位找到竹澗來的神仙,不是畢方便是東華.

    青花婆婆心里清楚.不管是他們中的哪一位,都不是她能應付得了的.可是看綠兒嚇成那個樣子,她又明白自己不能躲避,只能硬著頭皮抗一抗.如果能堅持到正陽回來,那小子深不可測,或許他有辦法也未可知.

    于是她往前幾步,擋住綠兒,將手中的竹飯勺一橫:"來者何人?竹澗乃私家居所!擅闖者請速速離開."

    畢方見綠兒那麼懼怕他,像是小兔子見了鷹一般,心里本就著惱.

    綠兒逃跑,他是很生氣.他氣綠兒在他面前偽裝成軟弱的樣子,騙得他的信任之後,趁他不備逃跑.

    可是暗地里,他對綠兒的行為也是理解的.他從一開始就擔心過綠兒不肯合作,綠兒後來表現出來的柔順乖巧,倒是讓他訝異了好一陣子.

    可不管怎麼樣,他的心血不能白費,只要有一丁點的機會,他都不會放棄九蓮重生的希望.

    對綠兒,他是內疚的.可對他來說,九蓮要比綠兒重要得多.

    這些日子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四處尋找綠兒.他將章峨山眾弟子撒出去,滿世界地尋找綠兒,他自己則一直沒有放松對蒼靈宮的注意.

    可是蒼靈宮一直平靜無異動,倒是前幾天小白離開紫府洲,引起了他的懷疑.他知道小白與綠兒的交情不一般,他以為小白此時從蒼靈宮出來,一定是去綠兒藏身之處相見.

    他跟了小白許久,直到被小白發現了行蹤,也沒看到綠兒.

    小白被他盯梢,怒火中燒,沖過來就要與他打一仗.可是畢方心里卻清楚,沒有找到綠兒之前,他最好不要與小白交惡.

    他向小白道了歉,很真誠.小白向來吃軟不吃硬,見畢方態度懇切,倒不好出手了.

    畢方便向他打聽起東華,說有些日子不見東華的蹤影,問他干什麼去了.

    "君上在忽渺山閉關修行,讓我們大家不要吵他……其實我們也吵不到他,因為忽渺山不是那麼容易找得到.我也有些日子沒見他了."小白心機淺,在知道了九蓮的元神碎片已經聚齊,而綠兒卻攜著她跑掉的情況下,東華居然還有心思閉關修行,他雖然也覺得這情形有些古怪,但既然畢方問起,他就照實說了.

    畢方雖然是個急性子,但心思卻比小白細膩.他一聽之下,便明白東華是借口閉關修行,早不知跑到哪里尋找綠兒去了.說不定他此時正與綠兒在一起呢.

    他知道比起他自己來,綠兒可能會更相信東華.于是他愈發地著急,撇開小白不顧,將所有的弟子都召回身邊,要他們全力以赴尋找東華和綠兒.

    在搜遍了整個妖界的角角落落,依舊沒有發現綠兒的行蹤之後,他想到了人界,那里清濁之氣息混亂紛雜,是一個方便隱身的地方.

    他們妖界的大規模搜尋動作已經驚動了妖王鯤鵬,在妖王與章峨山翻臉之前,畢方及時撤回了自己的弟子,將他們全部布置在人界,開始另一回合的搜找.

    這些日子,他食不知味,寢不安眠,生怕綠兒在外面出了事,也害怕東華控制了綠兒,將她藏了起來,讓他沒有辦法尋找.

    還好,讓他找到了.

    他的五感神應比綠兒要強大許多,當綠兒從竹舍的後院推門而出,還著清晨的霧氣向他走來的時候,他心里亂作一團.一時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對待她.

    他該惱火,該用捆妖索將她牢牢地綁起來,帶回章峨山,丟進火融洞里,在九蓮重生之前,再也不讓她得到自由.

    可是綠兒那輕快的話語,又一字一句敲打著他的心.他是德高仁厚的上神,他對綠兒做了什麼事情,自己心里比誰都清楚.

    他看到綠兒倉皇奔逃,心中好不難過.他覺得自己像一個惡魔,為了九蓮.那被他關在內心最深處一個小小角落里的魔鬼正在慢慢地爬出來,主宰著他的心智.

    綠兒跑得很快,他走得很慢.

    可是突然之間,一位白發的老太太擋在了他的面前.他眯起眼睛一瞧,就看出這是一個大妖.他身為上神的自尊,讓他對青花婆婆凜起了眉.

    "哪里來的妖怪?竟敢在本尊的面前撒野?"畢方與青花婆婆面對面站住,神容威嚴.

    已經翻過竹籬笆跳進後院的綠兒,聽到畢方在喝斥青花婆婆,腦子里激靈一下子,也站住不動了.

    剛才,她滿心以為自己迎接的正陽,當畢方的臉在她面前清晰起來的那一刻,她只感覺到了腦子里有一顆驚雷炸開,將她所有的意識都炸飛了.

    她本能地尖叫,本能地逃跑,腦子里一片空白.

    可是她聽到了畢方在喝斥青花婆婆,卻一下子清醒了.別說是她和青花婆婆,就算是正陽真人在這里,就算他再厲害,也不會是戰神畢方的對手.

    畢方既然尋來了,她就不可能逃得掉.自己又何必像見了貓的老鼠一般亂跑?更沒有必要連累青花婆婆被畢方所傷.

    一旦綠兒鎮靜下來,頭一個念頭便想到,幸虧正陽不在這里,否則他也跟著受牽累.

    她歎了一口氣,沿著竹籬笆走到二門那里,穿過敞開的門,慢慢地靠近畢方.

    她的心揪得很緊,她依舊是害怕畢方的,這一遭被他抓回去,她就再難有機會逃出章峨山了.可是畢方就站在那里,他正在怒視著青花婆婆,她又能怎麼辦?

    她開口,聲音劇烈地顫抖:"主上放過青花婆婆,我跟你回去."

    青花婆婆已經做好了准備,明知道自己必敗,為了綠兒的生命,她也要背水一戰.

    可是綠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急忙後退幾步,擋在綠兒和畢方的中間:"綠兒不要怕他!婆婆也不是吃素的!真要跟他打起來,我也未必就是輸的那一個!你趕緊逃!"

    綠兒伸出手來,撫在青花婆婆的肩上:"婆婆,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戰神畢方!你打不過他的.他既尋了來,我也不可能逃出他的掌心,平白搭你一條性命,多不值?我跟他回去,婆婆你自回朝陽洞去吧.若上天眷顧,綠兒有幸活下來,一定去朝陽洞看望婆婆,到時候我就賴在朝陽洞,再也不離開婆婆.眼下……婆婆還是快走吧,趕緊去找正陽,帶他一起離開."

    青花婆婆是個什麼性子,她怎麼可能丟下綠兒自己逃命?雖然聽說眼前這位是火神畢方,她依舊是將腰板挺得筆直:"上神又如何?像這樣沒有仁德的上神休想要老身尊重他!既然是畢方,那咱們與他的怨仇就更深了,這一仗還非打不可了!"

    畢方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綠兒.

    她的臉色煞白,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她無奈的苦笑與認命的歸順令他有幾絲羞愧,可是他望向她的心口處,那里有他的九蓮,他怎麼能狠下心來,丟下九蓮不管了呢?

    他握緊了拳頭,咬牙說道:"本尊只想帶走綠兒,並不想與你這老妖一般見識,你還是速速逃命去吧,休要招惹麻煩."

    青花婆婆知道再辯無用,將綠兒猛地往後一退,身形一扭,幻化出她的原形.一條十幾丈的青花大蟒吐著火紅的信子,朝著畢方的身上攻纏過去.

    "婆婆不要!"綠兒想要攔阻青花婆婆,可是她伸出手來,那青花大蟒的蛇尾在她的掌心涼涼地掃過,已經與畢方斗上了.

    畢方自然是不屑與一個蛇妖過多動手,他也知道自己若是傷害了眼前的大蛇妖,綠兒一定會更加地恨他.

    他放出一條捆妖索,打算將青花大蟒捆縛起來,丟在這里等同伴來救.可是從他指尖飛出去的那條火紅繩索,在快要觸到青花大蟒的蛇身時,卻被那大蟒扭動蛇身,躲了過去.

    他這才意識到眼前的蛇妖修為不淺,動一動手指是收不住她的.于是他掐了一個法訣,從掌心放出一記神火雷,朝著青花大蟒的七寸轟了過去.

    綠兒知道神火雷的厲害,畢方對付青花婆婆,竟然用上了神火雷,可見他是打算速戰速決的.

    青花婆婆也不後退,張開巨大的蛇口,一道冰冷的銀瀑**而出,迎向神火雷.

    水火在半空里遭遇之時,神火雷"轟"地一聲炸開,一陣"嗞嗞"地脆響,被激散開的水珠冒著蒸騰的水汽,夾雜著火星子,朝著青花大蟒飛撲而去.

    青花大蟒鰭翼一振,躥向半空里.可是畢方早有准備,五指張開,五條捆妖索從他的指尖飛出去,從五個方向朝著青花大蟒圍縛過去.

    青花婆婆活了上萬年,大仗小仗打了無數,當年為了東濱,也曾與神仙交過手.可是能同時放出五條捆妖索的神仙,她今日卻是頭一次遇到.

    所有的方向都被封堵住,她根本無處可逃.她覺得自己對不住綠兒,更對不住東濱,因為自己沒能將綠兒照顧好.

    眼看著她就要被五條捆妖索同時纏上原身,卻不知哪里突然吹來了一陣清風,還帶著竹林里露珠的清新味道,輕輕柔柔地吹過來.

    而畢方的五條捆妖索卻如同被抽了筋的蛇,被那清風吹過之後,同時軟綿綿地飄落下去.

    "東華!"

    "正陽!"

    院子里的三位同時看到了那清風的來源處,畢方和綠兒卻喊出了不同的名字.

    綠兒叫了一聲正陽,卻聽畢方喊出東華來,就張著嘴巴愣在那里,目光從正陽真人身上移開,朝四下里張望尋找著.

    只有一個正陽,沒有什麼東華.

    正陽的灰色道袍在晨風里烈烈地舞動著,他踏風破霧而來,落在了畢方的面前:"好威風!居然動用五條捆妖索來應付一個蛇妖!"

    畢方臉上微赭,隨即板肅起神情來,冷冷地哼了一聲:"你不是不知道綠兒的行蹤嗎?堂堂東天帝君,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幻化出這個樣子來欺騙綠兒,不覺得丟臉嗎?"

    本來綠兒看到正陽真人一招便挽救了青花婆婆,正驚得合不攏嘴.聽畢方如此說,她更是差一點兒掉了下巴.

    她跑到正陽的面前,抬起頭使勁地盯著他看:"你到底是誰?我早看出你本事了得,早料到你來曆不凡,可我從來不曾逼著你問,因為我相信你.你到底是誰?快告訴我!"

    正陽用幽深的眸子看著綠兒,伸手撫上她的肩頭:"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保證不在這個時候生氣,你給我一點兒時間,等我把他打發走了,我向你解釋,如何?"

    "哈哈!"畢方在一旁放聲大笑,"難道是本尊眼拙?竟看錯了不成?這是東華帝君嗎?清冷驕傲的東華帝君居然也會這種語氣說話!你在是向一個小水妖企求一次被原諒的機會嗎?你別做夢了!我不信你跟著綠兒是為了救她的命!你的目標與我是一樣的,不過是盯住九蓮罷了!八千年前我們曾經為了九蓮有過一次決斗,那次因為九蓮的突然出現,我們還未分出勝負呢!今日九蓮沉睡著,她不能再出面阻止我們了,就讓我們將那一場決斗在今天做個了結吧!如果你贏了我,我把綠兒交給你!將來九蓮複生,我也絕對不聞不問!可是如果你輸了,你就從這件事中徹底消失,以後都不許再給我搗亂!來吧!"

    畢方已經拉開了架勢,可是綠兒卻根本不管他.眼下,她只在乎眼前的這個人,她只希望聽到他說,他不是東華,他只是一個被同門排擠,被師門不容的道人.

    "你就是正陽,對不對?"綠兒一開口,覺得齒縫是里有絲絲的涼氣透入,讓她忍不住地哆嗦著.

    "我……"正陽眉目扭曲,猶疑了好一會兒,歎一聲,緊緊地閉了眼睛.

    綠兒死死地盯著正陽的臉,可是眼前的情景卻令她既驚異又心涼.正陽的樣子在慢慢地變化,他的個子在拔高,圓團的臉形在抽長,他的發正在由黑變灰,進而變成一頭銀絲垂順,而他的道袍顏色在逐漸地轉淡,一直到變成她熟悉的那一身云衫霞履.

    等到他再睜開眼睛,眸中藍光幽閃,如大海一般深廣無底.

    綠兒如遭雷擊,使勁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東華帝君翩然立于她的眼前,哪里還有什麼正陽真人?

    綠兒的心中湧起一陣怒濤,她抬手起來,毫不猶豫地給了東華一巴掌:"你卑鄙!你竟然化身跟蹤我,你竟然騙了我這麼久!"

    說到這里,她突然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雖然朝陽洞的時候,東華並沒有機會接近她,可是最近一段時間,一直是東華在替她療傷.

    壞了!

第八十五章 綠兒快跑

    綠兒震驚于正陽瞬間變成東華,猛的卻又想起一件事來.

    當日德廣真人擊穿她的心髒,傷的可不僅僅是她自己.這些日子都是東華在為她療傷,她的傷倒是快好了,那麼九蓮是不是也好得差不多了?

    "你救我的命,給我療傷,其實都是為了九蓮,對不對?"綠兒嘴唇哆嗦得厲害,可她還是問出了這一句話來.

    "這有什麼不同?如果那個時候我不救你,你不也沒命了嗎?雖然療傷的過程有助于九蓮的元神複原,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總要先保住你這條命再說,對不對?"東華沒想到會在這麼突然的狀況下被綠兒發現真面目,他很想為自己的行為做個解釋.

    "是嗎?君上要這樣說,倒也有些道理.那麼我問你,除了這一段日子里對我進行必要的療傷,在朝陽峰那一陣子,你有沒有暗中對我做過什麼事,是對九蓮有好處的?"綠兒身子繃得很直,心里卻很慌亂.

    東華動了動嘴唇,本想說沒有.可是他看到綠兒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簡單的兩個字又說不出口.于是他垂下眸子,偏了頭,躲開綠兒的逼視.

    綠兒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曾經趁她不備,做過些什麼事了.她心里亂得很,當下也想不起來那時候他都做過什麼可疑的事.

    她感到既傷心又恐懼,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她撲到東華的面前,扯住他胸前衣襟,用力地攥著:"我那麼相信你,你怎麼忍心暗算我?你到底對我做什麼了?九蓮是不是快要醒來了?"

    東華還從來不曾被人揪扯著衣襟質問,那一身永遠纖塵不染行云流水般的白袍被綠兒抓得皺巴巴的,可此時他竟沒有惱,沒有把綠兒抓起來丟開.

    他只是很有耐心地解釋:"青花的妖氣與當年畢方用來掩蔽的那些妖氣不同,她是有萬年修為的大妖,九蓮的元神尚在沉睡中,經不起那麼精純的妖氣折磨,已經在慢慢地萎弱.我只是將少量的真氣煉成了兩顆丹果,給你吃下去,堪堪維持住九蓮的靈性,我只為爭取到一些時間,好讓我找到解決此事的最好辦法……"

    綠兒哪里聽得進去他的解釋?東華變幻形體跟在她身邊,在她看來比畢方更不可原諒.因為她信任他,依賴他,而他卻欺騙了她.

    她只覺得渾身都冰涼,只有心口的位置在漸漸地發熱,疼痛.她松了東華的衣襟,抬手抹掉臉上的淚水,冷笑道:"對你們來說,最好的辦法便是九蓮重生,綠兒消失.但是我告訴你,你和畢方都休想得逞,我不會成為別人的替身,哪怕她是人人傾慕的九蓮聖女也不行.要麼綠兒活著,要麼綠兒和九蓮同時消失!"

    "你不可以胡來!"畢方剛才聽東華說,綠兒離開章峨山這段日子,那位大蛇妖竟每日給她渡妖氣,心里已經慌得不行,此時聽綠兒說出這麼絕決的話來,更是急了.

    他向綠兒沖過來,伸手就去抓她的肩.

    東華離得近,動作比畢方快.他一把扯住綠兒的手,將她拖到自己的身後,抬起另一只手隔擋住畢方的腕子,帶著綠兒斜里撤出去幾丈遠:"既然你今日追來了,我們便把話說清楚.我不能把綠兒交給你,綠兒跟你回了章峨山,很快就會沒命."

    畢方嗤笑:"你說的可真動聽,你當真是為了綠兒嗎?你和我是一樣的,不過是希望九蓮地重生後,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是自己罷了.既然走到這一步,口舌之爭沒有任何意義,我們繼續八千年前的那一場決斗吧,贏者帶走綠兒,這樣最公平了,對不對?"

    青花婆婆在一旁聽他們兩個的一番對話,突然大笑起來:"老身居偏僻之地,向來孤陋寡聞,一直對上界的神仙們崇仰有加,以為只有我們妖怪才自私冷酷呢.今日一見,可算是開了眼界了,你們爭來爭去,都是為了那個早死的女神仙,綠兒的命在你們眼里算什麼?"

    "你閉嘴!"畢方惱恨青花婆婆差點兒毀了九蓮的元神,對她便沒有好聲氣.

    東華抬手對青花婆婆說道:"青花,你帶著綠兒往後院躲一躲,這件事不是你能解決的.如果我贏了畢方,我自會向綠兒解釋先前的行徑,如果形勢于我不利,你帶著綠兒趕快逃."

    青花婆婆想了想,笑著拍手道:"好呀,還是東華帝君仁慈,你放心地和畢方打一場吧,但願你贏了,綠兒還有活下去的希望,快動手吧,我和綠兒為你助陣."

    綠兒覺得青花婆婆這番話好奇怪,可她渾身冰冷無力,也沒有心思去計較青花婆婆的話.

    畢方冷冷地掃了青花婆婆一眼,右手向半空里一揮,一把神劍便握在他的掌中:"我火神向來不會假仁假義,綠兒的歸屬,就讓我們用這場戰斗來決定吧."

    東華也祭出一柄劍來,只不過那是一柄普通的玄鐵劍,他的軒轅劍在誤殺了九蓮之後,就被他封印了起來,幾千年從來不曾使用過.

    畢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劍:"你別以為用一把普通的劍,我就會讓著你!事關九蓮,我什麼都不怕的!"

    說完,他舉劍一劈,一道劍氣橫著掃向東華.

    "青花帶綠兒閃開!"東華沖著青花婆婆喊了一聲,也揮劍出手.兩道劍氣在半空里相撞,發出鏗鏘巨響,銀星四濺.

    青花婆婆就等著這個機會呢,她早就打算好了,只要兩位上神一動手,她就帶著綠兒逃跑.

    她也不言語,就在兩位上神揮劍對招的功夫,她將身形一扭,化出原形來,將綠兒載到背上,發足全力朝著半空里一躥,向著東方飛沖而去.

    "不好!她們要逃跑!"畢方一看青花婆婆已經飛出百余丈遠了,跳起身就要追.

    卻被東華橫劍擋住:"要追綠兒,就要先過我這一關!"

    "你瘋了?她們跑了,我找不到,你也找不到!"

    "我甯肯綠兒逃跑,也不會讓你抓住她!"

第八十六章 逃亡路上被搶親

    綠兒以為自己很有本事.能從東華和畢方兩位天神無遠弗屆的制禦之下逃出生天.

    卻原來她真的太小看這些上神,也真的是太高看自己了.

    現在回頭想想,那天她從紫府洲逃出來,與憨憨在那座峰頂歇腳的時候,東華分明是發現了她.而後來小白和畢方都察覺不到她的存在,一定是東華在她的周圍設下了屏蔽的結界.

    當她終于逃到朝陽峰,心里充滿了自由的快樂時,其實東華就在她的身邊.

    那天晚上她在逸香池中洗掉一身的難聞氣味,說不定東華就在池邊樹林的某一處樹梢上看著她.她那個時候多麼開心,雖然九蓮的元神依舊在她的心宮里,可是她頭一次對自己的命運有了自主權.

    卻原來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傻瓜,渺小卑微的她根本沒有能力擺脫被控制的命運.

    所謂的自由,現在說起來有多可笑.

    綠兒伏在青花婆婆的背上,回頭看那位于蔥翠竹林間的竹舍.看樣子畢方是想追來的,但是東華擋住了他的去路,兩位天神已經打在了一處,劍氣掀起勁風,在四周的竹林間吹卷起一片綠色的狂浪.

    心口堵得滿滿的,讓綠兒感覺喘息都是那麼困難.她長長地歎氣,再歎氣,卻依舊沒有辦法將心里的傷感與失望釋放出來.終于還是流下眼淚來.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打起精神來!趕緊將憨憨召喚來,我們要另尋一個妥當的去處!"青花婆婆大聲地呵斥綠兒,讓她空白的腦子回了神.

    她吹了玉哨,憨憨應召喚而來,跟在青花婆婆的身側,護著綠兒一起朝一個未知的方向逃去.

    到底要逃到哪里,綠兒不知道,青花婆婆也不知道,反正眼下是跑得越遠越好.至于下一個落腳之處,等她們逃累了再打算吧.

    大概東華和畢方這一仗打得夠久,她們從竹澗逃出來後,一直跑到天黑,居然也沒有被追上來.

    太陽落山之下,青花婆婆和憨憨都很疲憊了.看看月出東天,星星也一顆一顆地亮了起來,青花婆婆帶著綠兒落到一處小山村的村口.

    "今晚我們還是藏身于人居之地吧,好歹隱蔽一些.一會兒找個人家投宿,我們再商量以後的去處."青花婆婆化回人形,臉色很疲憊.

    綠兒沉默了一天,也把自己的情緒整理得差不多了.

    她扶住青花婆婆的胳膊,歉意道:"婆婆,實在對不住,你本來在朝陽洞過得好好的,現在受我牽累,弄得東逃西竄."

    青花婆婆回握住她的手,笑道:"你不必內疚.我倒覺得以前的日子像一汪死水,了無生趣.現在這樣才有趣,沒想到我青花這一生雖未修成妖仙,卻有機會見到東天天帝,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大妖,終其一生的理想就是見東天天帝一面,可是能飛升成仙的大妖畢竟是少數,所以妖族見過東天天帝的大妖,自古到今就沒有幾位,我卻跟他共處了這麼久,以後見了朋友,我可有得吹嘍."

    "婆婆好心安慰我,但是我卻沒有辦法原諒自己.如果我那天去朝陽洞,轉達過東濱的問候,就離開朝陽峰,婆婆就不會是今日的境遇,我連累了婆婆,以後怕是沒有顏面去見東濱了."綠兒以為青花婆婆只是善意地安慰她.

    沒想到青花婆婆真的是挺欣喜的樣子:"你在東華天帝的身邊長大,你不覺得見到他有多難,而且以你現在的處境,對他很是戒防.恨不能離他越遠越好.所以你沒有辦法體會下界渴望成仙的妖眾們對東天天帝的崇仰之心,他們在千年萬年的漫長時光里刻苦修行,說起來也不過是為了有一天能見到東天天帝,看著他禦筆一落,讓自己升列仙班."

    "我那個時候為了能見到東濱,日複一日地刻苦修行,經常在晚上做一個夢,夢見自己渡劫成功,見到了東華帝君,他禦筆一揮,將我的名字記錄在仙冊中.每次做這個夢,我都能把自己笑醒了,唉……"

    "哦……"綠兒聽婆婆這樣說,心里暗暗琢磨:可惜她現在不能見東華,否則在東華面前給婆婆求個情,興許婆婆這一生的心願就能達成了呢.雖然東華行事一向謹嚴,但他若是知道東濱與青花婆婆的關系,興許也能網開一面吧,小白不就是一個例子?

    說話的功夫,綠兒和青花婆婆相扶攜,已經進了村子里.

    憨憨自找歇處,青花婆婆在村子里找了一家中等門戶的宅子,上前敲了門.

    沒過一會兒,院子里傳來嚓嚓的腳步聲,隨即院門一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翁出現在她們面前,問道:"找誰呀?"

    青花婆婆客氣地施禮:"我們祖孫二人投奔親戚,路過此地,不想前後竟無客棧.可否在貴宅打擾一夜?給我祖孫二人一間柴房遮風即可,我會付房錢的."

    那老翁打量了一眼綠兒,笑道:"老妹妹客氣了,出門在外不容易,何況你們這一老一小兩個女人,實在不宜露宿在外,快進來吧."

    老翁一臉和氣,青花婆婆和綠兒趕緊道了謝,進了門.

    "老婆子!來客人了,快備些吃的!"老翁邊引路邊沖著正北亮燈的屋子喊了一嗓子.

    "不必了,我們自備有干糧,不敢勞動大娘."她們本來也不是每餐必吃的人類,綠兒就不好意思勞動兩位老人家.

    那老翁卻認真道:"那怎麼行?干糧你們留著路上充饑之用,趕路一天也辛苦,晚上熱湯熱水地吃一點兒,暖暖胃,也能睡個好覺不是?"

    綠兒覺得這老人家實在好心,也不好推辭,便和青花婆婆一起謝過了.

    她們跟著老翁進了一間客房,那老翁點亮了燈,便出去准備熱水晚飯去了.青花婆婆趁他出去的功夫,施法在這屋子里設下結界,掩蔽了她和綠兒的妖氣.以免被畢方或東華追蹤而至.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那老翁帶著一位滿頭花白發的老嫗,一個端著熱水一個拎著食籃走了進來.

    老兩口很熱情.綠兒和青花婆婆洗手,老太太就一旁遞干巾,老翁則將食籃的飯菜一樣一樣端出來,擺在屋子里的方木桌上.

    本來綠兒是沒什麼胃口要吃飯的,可是老人家一番好意,她不好太矯情,便和青花婆婆一起坐了,一邊與老兩口聊著天,一邊吃了幾口飯菜.

    閑聊之間.綠兒得知這老兩口是地道的莊戶人家,家里有幾畝地,還有這幾間房,日子過得還算殷實.他們有一個兒子,不過已經睡下了,因為來的女客,也不方便叫他起來見.

    吃過了飯,綠兒幫著兩位老人家收拾了飯桌,送他們出了屋,便關上了門.

    她和青花婆婆坐在寬大的木床上,開始商量今後的去處.

    青花婆婆活得太久了,與她同一時期的親人朋友都沒有她這樣的修為,早就離世了,所以她和綠兒差不多,沒有能投奔的可靠去處.

    于是她們商量著,要麼去人界的都城,那里有人類所說的繁華昌盛,便是她們最想要的氣息混雜之所.到了都城,她們租一處宅院先住下來,躲過東華和畢方的追蹤,躲過那還不知真面目的追殺者,慢慢再做長久的計議.

    綠兒沒有反對青花婆婆的提議,事實上,此刻她的心里是絕望的,她覺得自己不管躲在哪里都沒用,不是被畢方找到,就是被東華找到.她的對手太強大,她根本就逃不脫他們的天羅地網.

    逃只是她的一個態度,是她的尊嚴,她只是想讓東華和畢方知道,小水妖雖微渺,卻也不是任由他們這些上位神仙拿捏命運的.

    至于能不能逃得過去,她盡力了,也就不問結果了.

    于是綠兒婆婆商定,天亮後她們幻化出另外的樣子來,喬裝往京城而去.

    計議已定,已是夜深.綠兒和青花婆婆分別盤膝坐在床上,行氣調息之後,准備歇下.

    正這時候,突然聽到院子里有響動.先是乒乓幾聲亂響,緊接著便傳來熱鬧的人聲,燈火通明,照進了她們這間客房來.

    綠兒和婆婆本來已經躺下了,聽到響動,綠兒便爬起身來,下地將門推開一條縫隙,往院子里看去.

    只見院門大開,有許多人從院外走了進來,與站在院子里的主人家老兩口聚在一處,低聲商量著什麼.幾個男人在往屋簷下院門處掛紅燈籠,幾個婦人進了後院,不一會兒,推著一位滿身穿紅掛綠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

    那年輕男子表情木訥,好像還沒睡醒的樣子.被婦人們推到那老兩口的面前,被兩位老人家訓斥了幾句什麼,他還很不滿意地跺腳抗議.

    "外面干什麼呢?怎麼這麼大的響動?"青花婆婆問綠兒.

    綠兒想了想,答道:"我看是主人家的兒子要娶媳婦吧,滿院子掛起了紅燈籠,還有一個年輕男子披紅掛彩的,像是新郎."

    "哦……晚上娶媳婦嗎?"青花婆婆想了一下,隨即又說道,"也對,人界有些地方有這樣的習俗,半夜去搶親,把新媳婦搶回家拜堂.不關咱們的事,回來歇著吧."

    "可是……"綠兒發出質疑的聲音,"婆婆,他們要搶媳婦,不是應該去新媳婦家嗎?可他們怎麼朝著咱這間客房過來了?"

    "啊?"青花婆婆一骨碌爬了起來,跳到綠兒了身邊.

    說話的功夫,腳步聲已經近了,沒等青花婆婆弄清狀況,房門也被推開了,一群人呼啦一下湧了進來.

    前頭的兩個人手中打著燈籠,因此他們一進屋,一室明亮,將綠兒和青花婆婆訝異的面孔照得清清楚楚.

    "咦?大叔,你不是說她們兩個已經被迷暈了嗎?怎麼我看她們還很精神的樣子?你說的事到底靠不靠譜?"是一個充滿了疑惑的男人的聲音.

    被眾人圍在中間的主人家老兩口一邁進門檻,見青花婆婆和綠兒瞪著眼睛站在地中間,也是吃了一驚:"哦……這是怎麼回事?我剛才來看,她們明明已經倒下了呀."

    青花婆婆這時已覺出不妙,眼睛一眯,透出危險的光來:"老哥,你這麼大的陣仗,到底是要干什麼呀?"

    老兩口對望了一眼,表情看起來十分為難.最後還是老翁一咬牙,說道:"你們醒著也無所謂,我就把話挑明了吧,我看上你這俊俏的小孫女了,我兒子二十好幾了,一直沒有娶到媳婦,我們這里本來就有搶親的風俗,今晚我找來鄉親們,就是打算給我兒子和你孫女完婚!"

    綠兒差點兒噴笑出聲:"搶親?你可真有膽量,老人家想娶兒媳婦的心思我體諒,可我還是勸你們都回去吧,我可不是你們家能娶的女子……"

    她正勸著呢,就聽到門外有一個男子口齒含糊不清地問道:"媳婦兒在哪兒呀?還娶不娶媳婦兒了?我困,我要睡覺!"

    綠兒仰頭去看,目光越過圍在門口的眾人,看到了那個披紅掛綠的年輕男子.只見他目光呆滯,倚在一個中年男人的肩上,張著嘴巴,流著口水,眼看就要睡著的樣子.

    原來是個癡傻兒!怪不得娶不到媳婦,怪不得這老兩口要欺負她們這一老一小投宿的女人,估計他這個樣子,知根知底的都不會嫁進來吧.

    可惜,老人家看走了眼,沒想到搶親搶到妖怪頭上來了.

    青花婆婆一向脾氣不好,被人暗算,她很不爽.她將眉毛一立:"我以為老哥哥老嫂子是好心,剛才那一頓晚飯,你們到底下了什麼藥?"

    "我下的蒙*汗*藥!不關我老伴的事!"老翁到這個時候,倒是有一點兒身為家主的氣概,知道護著老婆子.

    青花婆婆臉色更難看了,綠兒卻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婆婆,他們居然給咱們下蒙*汗*藥,哈哈……蒙*汗*藥對咱們管用嗎?"

    "不跟他們羅嗦,咱們走!"青花婆婆拉起綠兒就往外走.

    "站住!"老翁似乎豁出去了,抱著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勢,從一旁的男子手中奪過一根棒子,橫在門口,擋住青花婆婆和綠兒去路,"既然蒙*汗*藥不管用,咱們就來明的,鄉親們,我家柱子的親事就在今晚,幫我把這媳婦娶進門,我明天殺兩頭豬招待你們!"

    豬肉的力量真是超乎綠兒的想像,老翁話一出口,人群中就沖出來幾個身強體壯的婦人,上來就在摁綠兒的肩膀.

    綠兒簡直哭笑不得,她只是輕輕地一抖肩,那幾個婦人同時被震出門外,摔在了地上.

    可是那些人顯然還沒有瞧出危險來,前仆後繼,又有人沖了上來.青花婆婆不耐煩與他們纏斗,一掌拍向屋頂,只聽呯然一聲巨響,木椽木檁的房頂一下子被掀飛了起來,一間好好的客房,只余下四面牆壁還在.

    青花婆婆扯起綠兒的手,旋身而起,飛至半空,連看也不看下面的人,朝著村外的方向疾行而去.

    卯足了力氣准備搶親的村民們,終于發現不對了,一個個頭皮麻炸,大聲呼叫著:"妖怪呀!"

    綠兒跟在青花婆婆的身邊,聽著那些村民們顫微微的驚叫,不由地大笑出聲:"哈哈!真有趣,這等奇事我也能遇上,居然還有人搶我做媳婦,哈哈……"

    "一群刁愚山民!我還當他們是純樸善良之輩呢!他們今天走運!趕上我們在逃亡,婆婆我不願意惹是生非!否則看我不生吞了他們!"青花婆婆氣哼哼地說道.

    "我腹中還有蒙*汗*藥呢,會不會一會兒在半空里睡著了?哈哈……"綠兒依舊是覺得有趣,自顧開著玩笑.

    她們出了村子,向東行十余里,在一個山坡落下.青花婆婆舉目四望,沒有發現可棲身的山洞,生氣道:"本以為能好好地歇一晚,現在看來只好露宿了."

    她們找到兩棵依偎生長的老松樹,鑽進茂密的松冠之下,各自倚在一棵樹上,對面互望著.綠兒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青花婆婆也被她逗樂了,笑道:"你這沒心沒肺的傻丫頭,這事也能笑半天."

    "不如我現在回去,嫁給那老翁的傻兒子吧,就不知道他現在還敢不敢娶."綠兒自嘲道.

    "你別胡鬧了,咱們可是在逃跑的路上呢,少招惹是非,免得被發現蹤跡!"婆婆嗔了她一句,"趕緊歇了吧,天亮我們早一點兒出發."

    "好……"綠兒答應一聲,臉上依舊掛著笑意,閉了眼睛,准備小憩一會兒.

    迷迷糊糊地正要睡著,突然覺得身下的坡地在輕顫,背後倚著的樹干也在微微地震動,松枝輕搖,發出細細的沙沙之聲.

    她猛地睜開眼睛,見青花婆婆也同時警醒,兩人對望一眼,小心地朝著四周望過去.

    只見幽暗的夜色里,有無數道黑影從四面八方在朝著這兩棵老松樹靠攏.

    "不好!一定是剛才在村子里掀房頂的時候,一時妖氣沖天,被發現了!"

第八十七章 老友自遠方來

    綠兒無奈地看著青花婆婆,誰會相信一個小水妖能如此地引人關注,這才逃出兩位天神的追蹤,竟又被一伙不知名的人包圍.

    僅憑本能,綠兒就能判斷得出,來者既不是章峨山的人,更不會是蒼靈宮的人.

    那麼她只能猜測,這是那些從朝陽峰就開始追殺她的匿名人.

    那伙人可能對青花婆婆頗為忌憚,小心翼翼地靠近,看她們兩個睜開眼睛,都不由地頓了頓腳步.

    夜色很暗,那伙人全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除了高矮,完全判不清他們的面目.

    青花婆婆拉著綠兒站起來,本能地保護她,將她掩在身後.綠兒卻小聲對青花婆婆說道:"婆婆,瞧這陣式,一定是有備而來,我雖沒什麼太大的本事,對付一兩個人應該沒有問題吧,我幫你."

    婆婆瞧著暗潮一般從四面八方湧過來的人,對綠兒點了點頭:"跟在我身邊,千萬不要與我分開."

    那些人越逼越近,青花婆婆動了動鼻子,聞到了人的氣息,小聲對綠兒說道:"都是人類,應該是朝陽峰上未成事,這次又追來了.這伙人幕後指使者似乎很有些來頭,那日德廣道人拼了性命的一擊便可看出端倪,一定要小心,我們不要與他們硬拼,走為上."

    她們兩個只說了這麼幾句話,那伙人已經逼到近前來了.

    婆婆仰頭,發現連樹冠上都落了幾個黑衣人,所有能逃走的方位都被堵死了,恐怕是沒有那麼容易逃跑了.

    綠兒知道自己力弱,早在站起身來的時候,就已經默念了"冰魂雪魄"的心訣.也不知是當日在朝陽峰上拜婆婆渡氣所賜,還是這些日子東華借療傷之機,在她身上做了什麼手腳,她竟在這樣的時刻,頭一次運用冰魂雪魄化出一柄冰劍來.

    那冰劍在暗夜里閃著寒亮的光,倒也頗有懾人的氣勢.

    青花婆婆也從腰間抽出一條金鞭,一運真氣,那金鞭如活了一般,烈烈震顫,朝著最接近的那個人指過去.

    "一群鼠輩!都蒙著臉算什麼本事?哪一個是你們的頭兒?快快上前來受死!"青花婆婆叫陣,希望能藉此判清這些人的主力在哪個方向.

    可是黑衣人像一群啞巴,沒有人出聲,也沒有誰站出來,一窩蜂擁了上來,刀劍之光劃過夜里寒涼的空氣,如流星雨一般,朝著綠兒和婆婆招呼過來.

    場面雖然很是壯觀,但在青花婆婆眼里,這些不過是普通人的把戲.只要這伙人中沒有法力高過她的,千軍萬馬當前她都不怕.

    "綠兒注意上方!"青花婆婆提醒了一句,將手中的金鞭一抖,那鞭身上閃爍的金色光點立即化為無數條拇指粗細,半尺來長的小金蛇,朝著圍過來的黑衣人腕子上纏去.

    蛇行如箭,黑衣人只好回劍斬蛇,一時間化攻招為守勢,給青花婆婆贏得了進攻的時間.

    綠兒聽婆婆的話,緊緊地盯著樹冠上的那幾個人,提防他們從上方攻下來.可是那幾位好像只是來圍觀的,眼看著自己的同伴被青花婆婆的金蛇陣弄得手忙腳亂,卻依舊巋然不動.

    綠兒心里雖奇怪,倒也沒有放松對他們幾個的關注.可是青花婆婆的金鞭雖然厲害,怎奈從地上圍過來的人多.

    前面一批被金蛇纏住手腕後,不等青花婆婆借機殺過來,便悄無聲息地撤下,後面會有一批人替換上來,海浪般一波一波地往上湧.

    她和青花婆婆急于擺脫這些人的包圍,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于是綠兒便揮起冰劍,與青花婆婆背對背做戰,希望能盡快解決地上的戰局.

    "上方的幾位一直不動,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打算."出劍的間隙,綠兒小聲跟婆婆商量.

    "他們既然不動,我們就試一試從上方逃走."青花婆婆小聲回答.

    "好!"

    兩個人商議定了,趁青花婆婆再一次抖出一片金蛇,前面的人往後撤退的一瞬間,她們兩個相攜著從地上旋身而起.

    本以為會有人追到空中來,最其碼那樹梢上站著的幾位應該會禦劍之術的吧.

    可是怪異的事情發生了,那一伙黑衣人見她們向半空逃去,一個一個站在原地,抬頭仰望,沒有一個驚叫追趕,甚至有的人還放下了手中的刀.

    而一直站在樹冠上那幾位,也沒有如她們預想的那樣追過來,依舊靜靜地立在樹梢上,像是石化了一般.

    綠兒心里突地一跳,急出聲道:"婆婆速回地上."

    青花婆婆也覺出異樣來了,拉著綠兒就要向下墜.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些人在地面上前仆後繼地圍攻,就是為了逼著綠兒和青花婆婆跳向半空.

    綠兒只覺得眼前的空氣有一絲輕輕的波動,緊接著一股很大的力量撲上她的身體,從頭上到腳下,從前胸到後背,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

    是一張無形的網!綠兒想起了德廣真人的那只扁簪,這張網和那只扁簪一樣,都是很厲害的法器.

    青花婆婆也沒有察覺到半空里這張網的存在,和綠兒一起,被裹得結結實實,偏偏看不到身上有網的形狀.

    她運起真氣想要破開身上的網,可是她動用的力氣越大,那網就收得越緊,到最後,竟勒得綠兒有點兒喘不上氣來.

    那樹冠上的幾位黑衣人見她們果然自投羅網了,便悄無聲息地欺近.毫不遲疑,也沒有多余的言語,當先的那位黑衣人從腰間拔出一柄雪亮的短刀,朝著綠兒的胸口就刺了下去.

    綠兒已經毫不懷疑這些人與德廣真人是受同一幕後者指使了,因為他們的目標都是她那顆懷有九蓮元神的心.

    可是此刻,東華不在,青花婆婆被縛,她似乎已經完全沒有生存的希望了,因此之前德廣真人的弟子曾經透露過口風,那幕後者要挖走她的心,打散她的元神,徹底消滅掉她.

    綠兒看著那刀光的一點寒星,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連累了青花婆婆!

    眼看著刀尖已經觸到她的心髒,她眼睛一閉,沒有等來刺心之痛,卻聽到一聲大喝:"放開她!"

    緊接著,"叮"地一聲響.

    綠兒睜開眼睛,看到那把對准自己心髒的短刀已經飛到了天上.就在那短刀飛去的方向,她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老朋友.

    小白和刑天!

第八十八章 我們回魔界成親吧

    綠兒看到小白時.倒沒有特別吃驚.可是當她看到刑天出現在小白的右邊時,她使勁地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被嚇出了幻覺.

    他不是被鎮壓在昊天塔的下面嗎?不是說沒有五方天帝齊出動,那鎮塔的封印是解不開的嗎?

    那麼眼前這位是誰?

    不管刑天是如何從昊天塔里出來的,他此時出現在綠兒的面前,雖然挽救綠兒于一時的危難,可卻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尤其是小白還跟在他身邊,那麼關于九蓮的事,他一定是知道了的.從他看向綠兒的眼神,就可以充分證明這一點.

    刑天一向高傲,他是懶得與這些凡人動手的.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看小白將黑衣人打退.

    那黑衣人到底不是小白上仙的對手,被小白打得落荒而逃,連把綠兒和青花婆婆裹在其中的那張網也不要了.

    小白也不戀戰,看著那些人拼命地往山下逃,他也不去追,回身來到綠兒身邊:"你怎麼樣?受傷沒有?"

    青花婆婆看了一眼小白,對綠兒笑道:"丫頭,你到底有多少神仙朋友?一到關鍵時候就能跳出一位來救命,我們綠兒可不簡單哪."

    綠兒看了小白一眼,偏了頭.輕聲說道:"婆婆誤會了,我和他不是朋友."

    小白正欲抬起手來搭在綠兒的肩上,聽她這樣說,手僵在半空里,猶豫了一下,還是收了回去.他轉頭對刑天說道:"殿下,綠兒好像被玉蛛網困住了,我一時半會兒也解不開,只好勞煩殿下出手了."

    刑天輕抬手,拇指與食指掐訣,輕輕地一彈,一道紫色的流光從他的指尖飛出來,繞著綠兒和青花婆婆的周身流轉一周,綠兒便覺得身上一輕,手腳都能動了.

    她趕緊回身扶起青花婆婆,後退幾步,與刑天和小白拉開距離.

    青花婆婆見她這樣,便也警惕起來,將綠兒小心地護在自己的身後:"綠兒,他們是誰?"

    不等綠兒開口,刑天上前一步,看著綠兒說道:"你誤入昊天塔的那一段日子,我就應該察覺得到,除了九蓮,天下間誰還會有那種動人心魄的蓮香?好在小白及時地通知我,否則等九蓮醒了,我卻依舊關在昊天塔里.那將是我一生都無法彌補的缺憾."

    怪不得在竹澗的時候,畢方說見到小白離開紫府洲,原來他趁著東華不在,竟偷偷地跑去昊天塔給刑天通風報信去了.

    綠兒恨恨地瞪了小白一眼,對青花婆婆說道:"婆婆,眼前這位可了不得,他是魔王蚩尤的獨子,魔太子殿下刑天!你瞧我都惹上些什麼人?"

    "我看明白了,他也是沖著你這顆心來的."青花婆婆做母雞護小雞狀,"老身倒是好奇了,你們口中的九蓮聖女,活著的時候到底招惹了多少男人?為什麼每一個對她都是勢在必得,理所應當的樣子?"

    "我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不過幾千年前他們之間的那筆爛情帳,如今要把我牽累進去,這未免太不公平.太子殿下,你只聽小白說九蓮的元神在我心宮里,可是你不知道,我是不會讓九蓮用我這具軀體複生的!你就不要存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吧."

    刑天卻似乎沒聽到她在講什麼,他又邁進一步,問綠兒:"剛才那一伙人是誰?畢方還是東華?"

    "都不是,說不定畢方和東華此時正在我上一個藏身之所決斗呢.他們喜歡來明的,你知道的.至于這伙人是什麼來曆,我也弄不清楚,誰知道九蓮聖女活著的時候,得罪過哪一位厲害的天神?以致于人家非殺了她不可?"言及此,綠兒就越發恨那個九蓮仙子,她一死百了,可是綠兒不但要背負情債,居然還要為她背負這仇債.

    刑天上前一步,扯住綠兒的胳膊,將她拽到自己的身邊:"不管你招惹了誰來,以後都不用怕了,他們再厲害,也不敢追到魔界去,就算東華和畢方有本事破界進入魔族的地盤,要闖進魔宮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以後安心地跟在我身邊吧,不必再東躲西藏了."

    綠兒哧笑,跟在他身邊,還不如跟著東華呢.最其碼東華對她多少有些惻隱之心,眼前這個魔頭為九蓮大鬧神界,為九蓮被囚禁了幾千年的歲月,一旦讓他得到了九蓮元神,他一定想盡辦法讓她複生.

    綠兒使勁地從他的肘彎里往外掙:"我不知道殿下是如何從昊天塔里逃出來的,不過畢方和東華一會兒就會追來,你還是趕緊逃回魔界去吧,何必帶上我這個累贅?"

    "你不是累贅,你是魔族的太子妃.不過你說的也對,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緊回魔界是正經.小白,經此一遭,東華必會怪罪于你.何況如若哪一天九蓮重生,她也一定希望看到你,不如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小白還是有一點愧對綠兒,他看了綠兒一眼,點頭輕聲道:"好吧,綠兒冷不丁去了魔界,一定會不太習慣,我還是陪著她一起去吧."

    "我不需要你陪!我也不去魔界!刑天你休想在我身上複活九蓮,我甯死不從!你不如早早地放了我, 免得白費一番周折,還落個不仁不義的惡名!"

    "本尊從來不在乎什麼仁義!在本尊的眼里,你就是九蓮!即便九蓮最後沒能重生,你心宮里有她的元神,你依舊是九蓮!我們八千年前定下的親事,現在終于可以完婚了!"刑天扣著綠兒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自己.綠兒便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燃燒的紫色火焰,心里說不出的沮喪惱恨.

    青花婆婆並不知道刑天的事,因為綠兒覺得刑天關在昊天塔中,還不知何年何月能出塔.即便他知道了九蓮元神的事,也奈何不得她,因此並沒有把刑天的存在放在心上.

    眼下卻突然冒出這位魔太子來.青花婆婆好不頭痛.

    她明知道自己不是刑天的對手,可是綠兒在他的手里,難道真讓他把綠兒帶回魔界不成?無論如何,她還是要為綠兒的命運搏一搏的.

    誰知道青花婆婆剛剛抬了手,刑天突然飛指一彈,一道紫光閃電般擊向她的腦門.她只覺得額前被人割了一刀,隨即那一刀便深入她的腦髓,在里面攪動了幾下,痛得她大叫一聲:"啊!"

    綠兒嚇了一跳,抓住刑天的手:"你對婆婆做了什麼?這件事與她無關,你快放過她.讓她走!"

    刑天勾起一邊唇角,似笑非笑:"你關心她就好,我只是在她的腦子里施了鑽髓咒,你乖乖地跟我走,不要吵不要鬧,我就給她解咒,如果你還打算做一番掙紮,只需要我幾句咒語,這老妖物就會頭痛到發瘋,不信你試試."

    綠兒見青花婆婆死咬著牙,可是五官都已扭曲了,額頭上也滲出冷汗來.綠兒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哽咽道:"你放過婆婆,我跟你走!"

    "這才乖."刑天伸手在她的發頂揉了揉,轉身朝著青花婆婆念了幾句口訣.

    青花婆婆渾身一松,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隨即冷冷地罵道:"我原以為東華和畢方就很可惡了,沒想到這世上真有你這等青白不分的魔頭."

    刑天也不理她,只是吩咐小白看住青花婆婆,他自己一攬綠兒的腰,抱著她騰起一朵云,升到半空里去了.

    綠兒最後爭取道:"你放了青花婆婆!否則就算你挾我到了魔界,我也不會如你所願,跟你成親!我現在就在你手里,你堂堂魔界太子還看不住一個小水妖嗎?你放了婆婆,我就聽你的,你要是這樣傷害婆婆,我一定跟你搗亂到底!"

    刑天想了想,沖小白揮手:"放了這老妖物."

    小白將青花婆婆丟到一邊,謹慎道:"殿下,如果她去向東華帝君通風報信,豈不是麻煩?"

    刑天哈哈一笑:"本尊還怕她通風報信?東華又不傻,昊天塔里沒有了本尊,綠兒也不見了,他自然就會想到是本尊帶走了綠兒.咱們只需及時回到魔界,等我與綠兒辦完了親事,就算他有本事追到魔界.也是來不及了."

    "哦……"小白稍一轉眼,就接觸到了綠兒忿恨的目光,垂下了頭,沒再做聲.

    綠兒回頭看著青花婆婆:"婆婆,這些日子是我連累了你,我命該如此,怕是逃不過去了,你回朝陽洞去吧,只要你不與此事牽涉,他們不會找你的麻煩."

    青花婆婆卻只是盯著她看,並不說話.一直到他們走遠了,青花婆婆毅然轉身,朝著竹澗的方向疾行而去.

    一路上,小白一直沉默,綠兒心情很糟糕,也不說話.

    倒是刑天情緒大好,一直在自說自話.他也不管綠兒愛不愛聽,淨說些當年他偷越過界,在九華山與九蓮仙子相遇相知的那些往事.

    說著說著,他還不時地夾上一句:"等九蓮重生了,我一定要帶她再回九華山,當年後山的那片桃林,我還只種了一半,我曾經答應九蓮,要給她種滿山的桃樹,春天來時,讓她看到一整片山坡粉豔豔的桃花……"

    綠兒實在不耐煩聽他說這些,便捅了捅他的胳膊,說道:"殿下,現在還沒有回魔界呢,你可是從昊天塔里逃出來的,還是安靜些吧,你這樣大聲開懷地講話,也不怕被哪一位神仙發現了,引來追捕?"

    "你也知道為我擔心?真是貼心的丫頭."刑天又要抬手去揉綠兒的頭發,卻被她一偏頭躲了過去,"哈哈,你放心好了,如今能認出來魔太子刑天的神仙可不多了,神仙們向來自負,如果不讓他們親眼所見,他們是不會相信我能從昊天塔下逃出來的.何況有小白在,大家都知道他是蒼靈宮的人,不會輕易起疑的."

    綠兒冷冷地罵了一句:"叛徒!"

    小白在後頭聽了,知道綠兒在罵他.他忍了好久的脾氣,終于爆發了,一跟頭翻到綠兒的前面,漲紅著臉,怒道:"我的主人本來就是九蓮仙子!我只是效忠于我的主人!何來叛徒之說?把九蓮仙子的元神放進你心宮里的不是我!你是不是該恨畢方才對?但凡有辦法將你與九蓮分開,東華帝君會這麼為難嗎?事已至此,綠兒你何不認命?往好的方向想一想?有朝一日,你會成為天尊愛徒九蓮聖女,這等榮耀是一個小水妖窮盡幾生幾世也追求不到的!"

    綠兒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將來有何等榮耀,就不勞小白上仙操心了.我只是為東華帝君不值,九蓮去世後,東華帝君對你千依萬寵,一番心意,竟養了你這樣的白眼狼!這種時刻,你不守在東華帝君的身邊,居然跟了這魔頭,你還有沒有良心?"

    "你懂什麼?東華優柔寡斷,你在忽渺山那幾日,他一直在試圖想辦法將九蓮的元神分剝出來.火神畢方的法術是那麼容易破的嗎?弄不好,你和九蓮全部完蛋!我沒有辦法相信他!再說了,九蓮仙子生前與刑天情投意合,她若重生,一定希望與刑天接續前緣!你跟在刑天的身邊是最正確的!"小白竭力爭辯道.

    綠兒聽到"情投意合"四個字,搖頭歎道:"真沒想到,自認與九蓮仙子情投意合的還真不少呢,我在章峨山的時候,就聽畢方上神說,他與九蓮情投意合,已經私訂終身,只是礙于九蓮在九華山的曆練未圓滿,他才一直沒有向天尊提親.現在你們又說,九蓮與刑天情投意合.而我看東華帝君對九蓮也是念念不能忘的樣子,請問當初神界有幾位九蓮仙子?不會是三位吧?"

    "你閉嘴!"刑天斥了綠兒一句,"我不許任何人出言侮辱九蓮!她是這世上最聖潔的女神!她對我說過的話,一字一句都刻在我的心上!我相信她!至于畢方和東華,他們是仰慕而不得!"

    綠兒見刑天惱了,竟一下子開心起來,故意氣他道:"我看是你仰慕而不得吧?我可是聽畢方說了,九蓮親口答應了他的求婚,差一點找南天天帝做大媒呢!你向九蓮求親了嗎?她答應了嗎?"

    刑天緊緊地抿著嘴唇,雙眉蹙起,瞳眸里像是要放出紫色的閃電來.他就這樣死死地盯著綠兒一會兒,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肩,將她拎了起來,舉到半空里:"我本來打算種下滿山的桃樹,在桃花漫開的季節,于桃花林中向九蓮求婚,可是畢方和東華卻聯手殺了九蓮,是他們兩個一手摧毀了我的幸福!九蓮能重生,我便不與他們再計較,若是九蓮永遠也不能醒來,我一定會再回神界,親手殺了這兩個道貌岸然的上神,替九蓮報仇!"

    刑天一怒,渾身散發著狠戾的魔氣,綠兒感覺到了壓力,卻依舊強撐著一個譏笑的面孔:"你說了這麼多,原來九蓮還沒有答應嫁給你呢,那我勸你還是不要急著娶,如果九蓮複生後,一心要實踐她與畢方的婚約,你豈不是很慘?"

    綠兒口口聲聲提到九蓮與畢方的婚約,終于把刑天給惹惱了.他突然將綠兒放下來,一手扣住她的下巴,一手摁住她的肩頭,俯下頭在綠兒雪白的頸子上張口咬下去.

    他力氣很大,綠兒掙不開他,只能承受了他的怒氣.頸子上尖銳地一痛,綠兒咬牙沒有喊出聲音來,趁他抬頭的當口,甩手打了他一巴掌:"無賴!"

    刑天也不躲她的巴掌,伸出舌頭來舔了舔嘴唇,突然綻開一下邪頑的笑容:"果然是九蓮的味道!現在你的身上已經有我的印記了,求婚成功!回去後我們便成親!"

    綠兒伸出食指在他咬過的地方摸了一下,指肚上竟然有血絲.這魔頭簡直太不可理喻了,跟他講道理不行,刺激他也不行,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渾帳!

    綠兒便不打算再與他費話了,干脆閉了嘴,靜下來心想一想脫身之計是正經.

    不過以她現在的處境,實在是頭痛得很.兩神一魔,沒有一個是好惹的.

    她從章峨山逃出來的時候,滿心歡喜,以為自己有多聰明,卻不想隨後就落入了東華的圈套里.而眼下她才逃脫了東華的掌握,卻又被刑天捉住.

    天下雖大,她卻想不出一個安全的地方,容她這個小水妖過安穩自由的生活.

    綠兒神思恍惚,也不知又被刑天帶出去多遠,猛一抬頭,見前方云霧茫茫,像是一個虛無的境界,竟看不到任何的景物.

    她正訝異,刑天一把摟住她,將她半攬半抱在懷里,小聲地警告她:"前方就是神界與魔界唯一的通道,有神將值守,為防你亂動亂叫,只好委屈你一會兒了."

    "你要……"綠兒一慌,"干什麼"三個字還沒有問出來,刑天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點,她覺得渾身一僵,立即成了一個木頭人,不能動不能說了.

第八十九章 原來你有老婆

    神界與魔界的通道.是當年神魔大戰之後,魔王蚩尤與天尊結下的互不侵擾契約的一部分.通道是由魔王與天尊共同施法結成,神界這一端的出口由中天天帝百忍遣神將把守,魔界的那一端由魔王派人鎮守.

    綠兒本來以為,刑天當年就能迷惑神將,偷偷地溜到神界來玩,那這一次他也一定會用一個隱秘的方法,或者從一個隱秘的通道潛回魔界去.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當他們三個離通道近了,被鎮守入口的神將發現的時候,一個神將剛要走過來盤問個究竟,刑天突然化出原形來,一條四爪玄鱗的蜃龍在半空里盤旋一圈,一爪抓著綠兒,一爪抓著小白,朝著那通道的入口處俯沖過去.

    他若是不化原形,那些神將興許還認不得他是哪一位.全天下都知道,魔太子是魔王的大妃懷胎三年生下的一條黑鱗蜃龍,因此刑天的原形一現,守衛神將們立即驚呼:"是魔太子!"

    刑天也不給他們緩神的時間,風馳電掣便沖到入口處.有兩將神將反應快.沖過來攔他,卻被他張口一團黑霧吞沒,那兩個神將在黑霧中打著轉.

    又有神將上前阻攔,刑天將龍尾一掃,一陣颶風席卷而起,那些神將個個抵擋不住,如秋風中的葉子一般被吹卷到半空里.

    綠兒不能說也不能動,掛在刑天的前爪下面,眼看著一伙神將,沒一個擋得住刑天,被他橫掃一片.而刑天則帶著她和小白,沖進那茫茫虛空的霧靄之中.

    後面有神將追喊的聲音,可是綠兒知道,刑天已經用強硬的姿態闖進了通道,再往前就是魔界的出口了,她就要被刑天帶到魔界去了.

    她心中暗自好笑:她這是什麼樣的命運呀,明明是一個妖,可是她在神界呆過,在人界呆過,現在又來了魔界,唯獨應該屬于她的那個妖界,她卻從來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四周除了云霧,什麼也看不到,綠兒根本就辨不清方向.她甚至偷偷地想,要是刑天找不到方向,說不定轉暈了,還能再飛回去呢.

    可現實總是比她想像得要殘酷.沒多久,她的眼前突然一亮,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先是聽到了一聲驚呼:"太子殿下回來了!"

    緊接著,她便看到好多黑甲黑帽的將士朝著這個方向擁過來,聚在她的眼前,呼啦跪倒一片,山呼聲震耳欲聾:"太子殿下!"

    刑天在落地的瞬間,化回人形,手上依舊攬著綠兒,另一只手瀟灑地一揮:"看!這就是本尊的地盤!這就是本尊的將士!"

    他在昊天塔下被囚幾千年,冷不丁地回到了自己的地界,自然是激動萬分,豪情滿懷.

    可是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卻未聽到綠兒的回應,連一句譏諷的話都沒有.他轉頭看了一眼綠兒,才想起來自己給她施了定身術.

    他伸出右手食指,在綠兒的靈台處一點,綠兒一下子活了過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過他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下去.

    "我要回去!這是什麼破地方?窮山惡水!"綠兒跳著腳大喊.

    刑天甩著被她咬痛的手指,呲牙道:"從此後你就是魔族太子妃.手指隨便咬,想回去沒門兒!眾將士,快來參見你們的太子妃殿下."

    那些魔族的將士們剛才還沉浸在重見太子的激奮情緒中,聽刑天要他們參拜太子妃,一個個瞠目結舌,呆在了那里.

    綠兒見此情形,拍掌大笑:"哈哈!好一個太子殿下,原來你在這里說了並不算呀."

    刑天也覺得在綠兒面前失了顏面,生氣地薅起離他最近的一位魔將領:"怎麼著?是不是本尊久不回來,你們連本尊的話也聽不懂了?為什麼不參拜太子妃?"

    那魔將發著抖,結巴了半天才說道:"殿……殿下,宮里已經有一位太子妃了……"

    綠兒更開心了,在刑天的身邊歡快地跺著腳:"聽到沒有?你已經有太子妃了,還是別打我的主意了,趕緊送我回去吧,免得引來東華和畢方的追殺,白白給魔族添麻煩."

    刑天愣了一下,隨即問道:"宮里的太子妃是哪一個?什麼時候辦的典禮?"

    "是……是觚光夫人的女兒,去年春天由大妃親自迎進宮的……"那魔將被刑天揪著衣領,臉兒都白了.

    刑天氣惱地將那魔摜到地上,抓起綠兒就往前跑:"娶妻是我的事,當然要我親自娶進門才算數!我母妃迎進宮的不算!你不要幸災樂禍,我回宮就休了那個刁蠻的云嬌!"

    綠兒雖然掙不開他,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離開魔界,可是她很樂意看到刑天有這樣的麻煩.

    她被刑天抱在臂彎里,一路上不停地譏笑他:"喲!魔太子妃殿下叫云嬌是嗎?多好聽的名字,聽你這語氣,好像還是青梅竹馬呢!兩小無猜的情感你也能拋棄!你這個始亂終棄的家伙!快把我送回去吧!免得惹惱了太子妃殿下,你吃不了兜著走……"

    刑天在前頭疾行.小白在後面默默地跟著,綠兒就在刑天的環抱里,大聲地嘲笑著他.

    沿途的魔眾見到了魔太子,本來想要上前參拜,可是看見他們太子要著火的樣子,再看他抱著一個小水妖,正在大聲地譏諷著他,這怪異的情形之下,魔眾們都自動退開讓路,誰也不敢上前來打招呼.

    刑天沖得太快,綠兒甚至還沒有看清楚魔界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只覺得兩邊的人與景物都在飛速地後退,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他突然停住,綠兒的身子在他的懷里往前一沖,又被他撈了回來.

    一座巨大的宮殿出現在綠兒的眼前,大紅的宮牆,翠綠的琉璃瓦,白玉為階,盤龍的大紅門柱,氣宇軒昂.

    魔宮里還沒有得到魔太子歸來的消息,大門緊閉,宮門口的守衛木然而立.還沒想到他們的太子已經就站在他們的面前.

    直到刑天奔著宮門而去,才有守將回過神來,慌里慌張地跑過來開門,沖著宮里大喊一聲:"太子回來了!"

    刑天也不等迎接,拉著綠兒跳過高大的宮門檻,進宮就大聲喊:"父王!母妃!"

    綠兒跟不上他的腳步,被他拽得趔趔趄趄,還是小白在後面托著她,才不至摔倒.

    不一會兒的功夫,從四面八方湧出來許多人來,皆是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一邊往刑天這邊圍過來,一邊驚喜地喊著:"太子!真的是太子殿下回來了."

    刑天只是朝著他們揮揮手,也不理跪倒一地的妖眾,直奔著正殿方向.

    還沒等他登上正殿高大的台階,漆紅的殿門霍啷一聲推開,一個王袍龍冠的中年男子帶著幾名女子急匆匆地跑出來:"天兒!天兒在哪兒!真的是天兒回來了嗎?"

    刑天飛身躍到台階之上,撲通跪在那王袍龍冠的男子面前:"父王!孩兒回來了!"

    "天兒!"魔王蚩尤滿面喜色,伸手去扶刑天,卻被他身後一位美豔的中年婦人推到一邊兒去.

    那中年美婦撲上去就抱住了刑天,放聲痛哭:"我的兒!真的是你回來了嗎?這一次不是娘在做夢,對不對?"

    刑天也有些動情,回抱住那中年美婦的肩,溫柔地哄她道:"娘,不是夢,真的是我回來了!"

    大妃哭了一會兒,突然抹了一把臉,問刑天道:"你是怎麼回來的?如果是五方天帝放你回來的,他們應該先知會過你的父王吧?怎麼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你就回來了?"

    "是我自己逃出昊天塔的,那些假仁假義的神仙巴不得扣住我,也好隨時拿捏我父王,我豈能再任由他們困著?"刑天一臉驕傲.

    一旁的魔王沉吟片刻,拍手道:"好!逃得好!本王也忍了他們許久了!如今我魔族兵強馬壯,我們也不必怕神界來找麻煩!只是……天兒,昊天塔可是上古神器,你是怎麼從里面逃出來的?"

    刑天回手一指綠兒:"說起這件事,還要感謝這個小水妖.當日她誤闖進了昊天塔,五方天帝為了救她出塔,曾經開啟過一次昊天塔,並有啟動了塔里的一塊土地.那一次我雖不能趁機逃脫,卻被我在那塊動過的土地上開了一道縫隙.我用法力護住那條縫隙,每天開一點,本來進速是極慢的.可是前幾日小白去昊天塔探望我,他從塔外施法,幫我很大的忙,我便遁土出塔了."

    綠兒一聽,差點兒背過氣去.原來刑天逃出昊天塔.還是與她有關.

    魔王卻萬分高興,拍著刑天的肩大贊道:"不愧是我的兒子!昊天塔都困不住我兒子!那些上神們能奈我何?哈哈…… 這位就是綠兒,這位就是小白,對吧?你們兩個可是我整個魔族的恩人哪!本王一定重重有賞!"

    小白只是客氣地笑笑,沒說什麼.

    綠兒卻將頭一扭,對魔王不予理睬.

    蚩尤一愣,疑惑地看向刑天.

    刑天伸手拉過綠兒,將她推到蚩尤的面前:"這是我的父王,以後也是你的父王!這是我的母妃,以後你也要叫她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