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色妖嬈 作者:小喜(連載中)

正文 第五十章 靜中隱動

    第五十章 靜中隱動

    綠兒曾經多麼怨恨東華,她一直覺得自己受著東華的苛待,限制著她的自由,又不肯給她充分的供養,令她在三千年的時間里,修為絲毫沒有長進.

    可是現在,她卻無比地感激東華.

    如果不是東華對她心宮里的那一團妖氣心存戒慎,如果東華每日里以心血供養她,如果東華任她自由勤勉的修行,興許九蓮早就蘇醒了,而綠兒早就不是綠兒了.

    以前東華每每見她,總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她現在終于明白了.

    可是,如果東華知道他一直沒有弄清來曆的這一團妖氣,竟然是九蓮的元神,他又會怎麼樣呢?他會不會也像畢方一樣,巴不得九蓮的元神早早地醒來?

    還有小白,她最好的朋友,曾經是九蓮聖女的座下靈獸,如果知道他的主人有可能會複生,他是會選擇保護朋友?還是會選擇讓主人重生?

    綠兒在懵懵懂懂地活了三千年之後,突然知道了自己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原因,她的心徹底亂了.

    綠兒惶惶無措,畢方的日子也不好過.

    他本來為了說服和挽留綠兒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備,可是綠兒卻出乎意料的平靜與安甯,甚至看起來非常愉快,好像真的對即將成為九蓮聖女充滿了期待.

    這種情形,他當然樂見.可是他又莫名地不安,綠兒沒有絲毫的反抗,那麼坦然地就接受了現實,怎麼看都不像是真心的.

    于是他每時每刻都將綠兒放在他的感知范圍之內,與她相處時,更是極盡安撫之能事.

    自打綠兒知道了真相那天開始,她就荒廢了修行,每天在章峨山上東游西蕩,上天捉鳥,涉溪捕魚,帶著憨憨和嗆嗆玩得快瘋掉了.

    畢方並不指望靠她的修為來加快九蓮元神的修複,他也就任由綠兒四處瘋野,只要綠兒不出章峨山的范圍,哪怕她放火燒山,畢方也只會笑笑,然後施法滅火了事.

    綠兒為自己的行為找的借口是:"我以前在紫府洲被禁在蘊靈泉,現在終于可以自在逍遙了,還不得把虧欠了三千年的自由都賺回來?"

    畢方每隔三日,會讓她服下一顆神血珠.綠兒從來不拒絕,她甚至像小孩子向大人討點心吃一樣,三天一到,主動地跑去找畢方要神血珠服下.

    她的這一舉動讓畢方又放心不少,因此不管她如何瘋玩野跑,畢方從來不拘著她.

    只是整個章峨山上,知道她身懷之秘密的只有畢方自己.畢方當初使用非常的手段從冥王手中借來集魂燈,又違反天規使用了集魂燈,所行之事已經不符天道輪回之理,自然不能輕易說與人知道.

    因此華炬宮上下對綠兒的行徑頗多微詞,對畢方縱容綠兒放肆也非常不解.他們以為綠兒只是一個恰巧體有蓮香的小水妖,令畢方思及當年的九蓮.僅僅因為這個,就讓一個小水妖在上神之居章峨山橫行無忌,實在是有些過分.

    綠兒本來臉皮很薄,最受不了別人的輕視與白眼.可是現在她卻完全不在乎,那些人越是對她嗤之以鼻,她就越是蠻行無理.

    畢方的弟子全是男仙,可是這華炬中也有不少的低階仙子,做一些裁繡之類的細致活計.而這些仙子們則統一歸熾云統管.

    綠兒知道了熾云的身份之後,只能更加感歎畢方對自己的重視,竟然遣這位仙子們的領頭去侍候她.

    熾云對綠兒非常不屑,而綠兒則看得出來,熾云對畢方是心存幻想的.

    于是綠兒便存心去接近熾云,屢屢與她發生沖突.熾云到底礙著畢方,不敢真的對綠兒有什麼惡形惡狀,不過心里對綠兒的怨氣卻是越積越重.

    那一日,綠兒一大早跑到章峨山下的昭日潭邊,這里是畢方允許她行動的最遠范圍.

    綠兒坐在潭邊,看著剛剛升起的太陽在潭水照出一片金粼粼的閃光,微微歎息.

    這一片潭水正是因位處章峨山下,才具有了某種靈力.而正是這種靈力,蘊育了綠兒這個小水妖.

    也正因為這一片潭水位于章峨山下,綠兒才如此有幸被畢方遇上,在他慌急不知如何掩藏九蓮元神的時候,闖入他的視線之中.

    這難道是天命?

    "唉……"綠兒正入神,嗆嗆在她鋪展開的彩裙之上溜達了幾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綠兒本來心情就不好,聽她這憂郁的一聲長歎,越發覺得郁悶:"一大早的,陽光普照,鳥語花香,你歎什麼呢?"

    嗆嗆憂傷地看著綠兒,說道:"我也說不好,就是莫名其妙的感覺不安.綠兒,我覺得你變了,你這些日子怎麼了?"

    綠兒並沒有把事情告訴嗆嗆,所以嗆嗆對她突然反常的行為大惑不解,也屬正常.

    倒不是綠兒有多麼提防嗆嗆,她只是覺得這並不是一件好事,讓嗆嗆知道了,除了替她擔心,也幫不上什麼忙.

    此時聽嗆嗆這樣說,她便笑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氣,前些日子我答應你,將你姐姐的事告訴畢方上神,這些天我只顧著玩,竟把這件事給忘了.你放心,今兒要是能見到畢方,我一定替你開這個口……"

    "開什麼口?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呀?"畢方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綠兒和嗆嗆同時抬頭,就看到畢方從山上飄而下,落在了她們的面前.

    嗆嗆一見了畢方,立即縮到了綠兒的身後.

    綠兒卻一把將她抓出來,送到畢方的面前:"你躲什麼?你不是說要替姐姐完成心願嗎?躲在我身後還怎麼說?"

    畢方對嗆嗆一向不太關注,聽綠兒這麼說,疑惑地看著嗆嗆.

    嗆嗆更加緊張了,在綠兒的手心里發著抖.

    綠兒見她實在是不敢在畢方的面前開口,便將她姐姐當年的事講給畢方聽了.

    對于畢方而言,受人仰慕已經不是什麼驚奇的事了,尤其是一個小小的靈蟲.只是這個靈蟲畢竟當年幫他逃過一劫,他不能表現得過于漠然.

    何況這件事是綠兒說出來的,他更不能置之不理了.

    于是他看著嗆嗆,歉然道:"當年的確是承蒙令姐勇敢出聲,分散了蚩尤注意力,為我爭得了時間.對于令姐的死,我也非常憾惜.死者已矣,我不能為她做些什麼,你是她的妹妹,你有什麼要求的話,我會盡量滿足的."

    "哦……"嗆嗆被問得愣住了.她有什麼要求?她只是想讓畢方知道,那個當年救了他的小靈蟲,不僅是為他付出了生命,而且還為他付出了情感.

    這個願望已經達到了,雖然過程比她想像得要簡單,她也算對得起臨終仍對畢方念念不忘的姐姐了,更多的要求?她沒有呀.

    她正不知如何回答,突然就被綠兒一翻手掀到了地上.只聽綠兒說道:"嗆嗆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主上能收她為徒,終身追隨主上,以了她姐姐的一番心願."

    嗆嗆被摔得趴在地上,聽了綠兒的話,大吃一驚.

    畢方更是訝然,他的徒弟都是資質極高的仙人,在未入他門下的時候,就已經全部修到真人仙階.要他收一個應聲蟲為徒,這也太荒唐了.

    可是看著綠兒那堅定的神情,他又不好一口回絕.

    綠兒指著嗆嗆教訓道:"你還不快快幻形,拜你的師父?這可是你姐姐臨終遺願呢!你想讓姐姐在九泉這下抱憾嗎?"

    這種情形之下,嗆嗆不得不幻化出她那半人半蟲的形象來.只是她對自己這個樣子過于自卑,在畢方面前便拘手拘腳,使勁縮著身子.

    畢方愕然地看著嗆嗆頭上頂著兩根細細的觸須,身後拖著一條尖尖的蟲尾,好一會兒才說道:"哦……綠兒……我早已關門不收徒了,不如……"

    "這可是你救命恩公的妹妹,她是為了你才受魔氣侵害,她臨死前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心願,你不會覺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便對一只小靈蟲的犧牲漠然以對吧?"

    綠兒眉目凜然,令畢方為難起來.想來想去,他只得妥協,點頭道:"好吧,本來報恩的方法可以有許多種,倒不必非要收到門下為徒.不過既然是綠兒開口,我就為你破一次例,讓嗆嗆一會兒找煬和領了章峨山弟子的腰牌,由煬和安排她以後的修行事宜吧."

    畢方沒有提到正式的拜師儀式,很明顯並不重視嗆嗆這個新徒弟.

    可是綠兒的目的卻達到了,她趕緊推搡著嗆嗆:"快給你師父叩頭!"

    嗆嗆就這樣被稀里糊塗地被綠兒塞給了畢方,成了畢方的關門弟子.

    畢方受了嗆嗆的三個響頭,十分地不自在.綠兒瞧出他無奈的樣子,便轉移話題道:"主上一大早追到這里來,是怕我掉進昭日潭里爬不上來嗎?"

    她經常對畢方用說這些怪里怪氣的話,畢方倒是習慣了.他欣然笑道:"昨晚赤炎遣他的屬下仙官給我送來一盒仙果,是南天仙域特有的玉漿果,千年開花,千年結果,十分難得.我來便是喊你回去,趁著還新鮮,一起嘗嘗這南天仙果."

    此時昭日潭邊的情形,是任何一位熟悉畢方的人都難以想像的.所謂英雄氣短,正說的是眼下的畢方.他對綠兒陪著小心,語氣是那麼地溫柔,像是驚嚇了綠兒一般.

    綠兒配合著他的伏低姿態,端出一幅嬌蠻的架勢來,回坐到潭邊大石上,揮手說道:"主上有心了,只是這里朝陽明媚,水波瀲灩,我舍不得離開,還想在這里坐一會兒,主上讓熾云將仙果送到凌波殿吧,我一會兒回去再享用."

    畢方訕然,卻也拿她沒有辦法,只好悶悶地應了一聲,轉身回山上去.

    綠兒撩著水花,見嗆嗆依舊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便瞪了她一眼,說道:"你還愣著干什麼?還不快跟著師父走?"

    嗆嗆慌得臉都紅了,忸怩了幾下,還是跟上了畢方.

    綠兒又在潭邊逗著魚兒玩了一會兒,心里盤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才起身召來憨憨,載她飛回華炬宮.

    當憨憨在凌波殿的門口落下,綠兒從它的背上跳下來時,正趕上熾云手捧一只盒子,氣鼓鼓地朝著這邊走過來.

    綠兒深吸一口氣,胸脯一挺,下巴一揚,恰當地擺出一個傲慢的姿態,看著熾云:"熾云姐姐早呀,你這手里托著什麼呀?"

第五十一章 拿生命澆灌的癡心

    熾云這些日子被綠兒支使得團團轉,心里早就窩了火.剛才畢方命她往凌波殿送仙果,她這一路上就在心里運著氣呢.

    見到綠兒趾高氣揚的樣子,她直覺得肺都要炸了,將手中的果盒往綠兒手中一塞:"主上吩咐送到凌波殿的果子,既然你在這里,那你自己拿進去吧."

    她以為自己將果盒塞出去,綠兒必然是要接的.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綠兒連根手指頭都沒動一下.

    那果盒就在綠兒的身上推了一下,在她松手之際,往地上掉落下去.

    熾云趕緊施法,將那果盒在落地之前穩住,避免了一盒仙果滾撒一地的情形:"你……"

    她本來想說:"你不長手的嗎?為什麼不接?"可是想到畢方對綠兒的縱溺,她咬著牙,生生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她猛地將離地面一寸的果盒撈了起來,抱在手中,也不睬綠兒,憤憤地進了凌波殿.

    綠兒渾不在意她的惡劣態度,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後.這兩位一前一後進了凌波殿中,熾云將手中的果盒往幾上一丟,轉身就要離開.

    "熾云姐姐……"綠兒不當不正,就堵在門口,"我來章峨山時日尚淺,許多事還不太明白,不知道姐姐可否撥冗指點我一二?"

    熾云被攔在門內,一時不好對綠兒怎麼樣,便將臉一別,也不搭腔.

    綠兒笑了一下,自己繼續道:"剛才在山下的時候,主上跟我提起成親一事.你也知道,我是水妖,不太方便嫁給一位上神.這件事主上一而再的提起,令綠兒十分為難.熾云姐姐跟了主上這麼多年,一定是非常了解他的,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主上要娶我呢?"

    綠兒聲音輕輕淡淡的,卻一字一句如火苗灸烤著熾云的心.她的臉紅一陣紫一陣,暗暗地磨著牙,狠狠地瞪了綠兒一眼,不屑地哼道:"一個卑賤的小水妖,還敢妄想嫁給我們主上?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綠兒並不見惱,反而愉快地笑了起來:"姐姐說得極是,我當然怕天打雷劈嘍!再說了,姐姐也知道,妖精天性貪玩難拘的,章峨山的規矩太多了,我才來幾天?就已經覺得很悶了……"

    綠兒邊說邊觀察熾云的神情,發現她認真地聽著自己講話,抿緊的嘴唇也不自主地放松了.

    于是她往前一步,湊近熾云的耳側,壓低聲音繼續說道:"我今兒早晨本來想偷偷地離開章峨山,往自由自在的地方去呢.結果我才到了山下,就被主上給追到了.姐姐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告訴我用什麼方法能躲過主上的關注,離開這里呢?"

    熾云警惕地轉臉看著她:"你想陷害我?"

    綠兒將身子往後一傾,倚在門框上,望著外面的天空說道:"我陷害你,會有什麼好處嗎?倒是我走了,對你是有好處的,對不對?再這樣呆下去,等我對章峨山熟悉了,主上再提成親的事,我怕是都沒有理由回拒了呢……"

    熾云聽綠兒這樣說,分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頓時窘迫起來,奪門而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綠兒看著她直接飛過九曲玉橋,沖出了菡香院,欣然微笑.

    她將憨憨召了來,拿出一顆玉漿果喂給它吃,撫摸著它順滑的羽毛,小聲說道:"憨憨,我覺得章峨山一點也不好玩,你說呢?"

    憨憨銜著半個果子,抬頭看了她一點,不明所以.

    "要是哪天我悄悄地出山玩去,你跟不跟我一起走呀?"綠兒認真地問它.

    憨憨當即將嘴巴里的仙果放下,嚴肅地看著綠兒,"咕咕"低叫了兩聲,傳達的意思是:"你是我的主人,我們之間是有獸契的,靈獸若是被主人拋棄了,那可是奇恥大辱呀,你可不能拋下我自己離開."

    綠兒笑著輕拍它:"我當然不會拋下你,我還指望你載我飛行呢.我只是覺得,你是畢方收服的,認我為主也是迫于畢方的威嚴,也許你心里並不服我呢.我知道你對畢方很崇拜,興許你願意跟著畢方……"

    綠兒說到這里,見到一絲神念在憨憨銳亮的眸子里一閃而過.她捕捉到了,驚訝道:"你是說……你崇拜的是銀觥嗎?"

    憨憨既被看中了心思,倒也沒有躲避,欣然承認了.

    "那……等我們有機會離開章峨山,就去找銀觥,我求他跟你結拜,好不好?"綠兒知道自己需要憨憨,又擔憂它心有別主,便願意依從著它.

    憨憨聽了這話,自然是兩眼放光,十分高興的.

    綠兒便將果盒抱到殿外,坐在玉階上,望著天上自由飄浮的白云,和憨憨一起吃著仙果.

    不知不覺,一盒果子便只剩下兩個了,憨憨還想再去銜一顆,被綠兒伸手擋住了:"就剩兩個了,留給嗆嗆吧,她現在雖然是畢方的弟子,大概也分不到這種仙果吃吧."

    "哼!我看你們兩個吃得忘形,以為記不得我了呢."

    聲音是從頭頂傳來的,綠兒仰頭去看,就見嗆嗆從凌波殿的屋簷上飛了下來,落在憨憨的背上,突然幻出她那外有須有尾的半人形態來,使勁地跺了憨憨一腳.

    憨憨沒有防備,四爪一軟,差點兒匍伏到玉階上去.

    綠兒大笑,趕緊將果盒呈到嗆嗆面前:"喲!做了畢方上神的弟子,脾氣果然見長呀!嗆嗆仙子,小妖有仙果奉上,你就饒了小妖吧,好不好?"

    嗆嗆鼓著腮幫子,抓起一個仙果,狠狠地咬了一口,使勁地嚼著,口中含糊地道:"哼!你少來!我倒要問問你,為什麼把我塞給畢方上神?"

    綠兒看著她笑:"怎麼?拜畢方為師,還委屈了你不成?多少神仙想拜在他門下,他都不收呢,你一個小小應聲蟲,能成為章峨山弟子,怕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呢!"

    嗆嗆聽這話,把啃了兩口的果子丟回盒中,跺腳道:"你也知道呀,他的弟子都是神仙一流的人物,我一個小小靈蟲,他們怎麼可能瞧得起我?你這分明就是在給我找不自在!你說!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安排?"

    綠兒扯了扯她尖尖的尾巴,示意她坐下:"別人瞧不起你,那是因為你不夠強大.只要你勤學多問,好好修練,將來長了本事,就沒有人瞧不起你了.你姐姐為了救畢方而犧牲,他就沒有理由拒絕教導你,這是他欠你的,你要理直氣壯一些,拿出你平常對待憨憨的潑勁來,別縮頭縮腦的,難道你想一輩子就這樣半人半蟲嗎?"

    嗆嗆下意識地抬手捋著自己的觸須,默默地想著綠兒的話,也覺得有道理.

    可是她轉而一起,又起了疑心:"綠兒,你把我交給畢方,真的只是為這些?"

    綠兒轉了轉眼珠,湊近嗆嗆,討好地笑道:"咱們是朋友,如果哪一天我有困難,需要你幫忙,你不會袖手旁觀的,對不對?"

    嗆嗆推開她的臉,哼道:"果然,我就說嘛,你怎麼會突然想起讓畢方收我為徒呢?你說吧,需要我做什麼?要命的事我不做,太難的事我也不做,知道嗎?"

    綠兒抱住嗆嗆的手臂,趴在她耳朵邊上,小聲說道:"我猜畢方是沒空親自教你的,他一定會把你丟給煬和教導,你跟煬和好好相處,多拍他的馬屁,找個機會,把他腰上的那塊玉牌偷給我用一用,好不好?"

    事實的確如綠兒所言,畢方是沒有閑心搭理嗆嗆的.礙于是綠兒開口讓他收的弟子,又不好丟在一邊不理,便吩咐煬和以後教導嗆嗆修行上的事.

    嗆嗆想了想,覺得偷玉牌的確不是什麼要命的事,便問綠兒:"你要那個東西做什麼?"

    "我最近將章峨山上上下下跑了一個遍,每當我快要踏出章峨山地界的時候,不是畢方就是煬和,保准有其中一位會瞬間出現在我面前,一次也不例外."

    "我一直奇怪,雖然畢方尊為上神,感應能力超乎尋常,可他就沒有打盹的時候嗎?總不至于一天十二個時辰,他什麼都不做,就專心地關注我在干什麼吧?"

    "後來我發現了,這章峨山方圓十里以內,是設有防衛結界的,我只要一走到那里,結界就會起異動,畢方上神就會立即感應到.你沒有發現嗎?除了畢方和煬和,其余誰想出山,都要向勤事殿報備,領一張通行符,才能出入一回."

    嗆嗆聽到這里,似乎明白了:"你是說……煬和大師兄腰上的那塊玉牌,就是進出防護結界的通行牌,對嗎?可是你要那個做什麼,你不會真的想逃離章峨山嗎?主上對你的一片心意……"

    綠兒就怕聽她說這個,趕緊堵了她的嘴:"你喜歡他的一片心意,你就在這里好好地修行,強大到讓他非注意你不可,說不定他的一片心意就在你身上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做,我必須要離開章峨山一陣子,你只說幫還是不幫?"

    嗆嗆被綠兒說得臉紅:"你和憨憨走了,就丟下我自己在這里……我多孤單呀……"

    綠兒一拍她的肩,開心道:"就知道你會答應!你放心,我只需要離開一陣子,等事成之後,我就是自由之身了,到時候我會回來看你的."

    "好吧……不過你給我一點兒時間,我現在和煬和師兄不熟,不太好下手."嗆嗆感覺到綠兒在章峨山不開心,知道她一直想離開這里.

    她雖然不知道綠兒心里到底有什麼事,但是綠兒幫她達成了心願,還助她拜到畢方為師,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她對綠兒還是心懷感激的.

    因此她也不細問,便一口答應下來.

    接下來的幾天,綠兒照常在華炬宮中吃喝玩樂,橫行無忌.每到需要她服神血珠的日子,她就會膽顫心驚,生怕一顆神血珠服下去,九蓮的元神就活了過來,將她的元神吞掉.

    總算還好,正如畢方所言,九蓮的元神毀得很徹底,連他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修複完整,令她醒來.

    那天,又是該服神血珠的日子了,她像以往一樣,主動地跑到畢方的火神殿.

    一邁進殿內,綠兒就看到畢方橫躺在靠窗的云榻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

    一聽到綠兒的腳步聲,畢方"噌"地坐了起來,朝著她綻開一下笑臉.可是綠兒卻分明看到,他的笑容那麼疲憊,呼吸都比平日里虛弱了許多.

    "你來得倒早,過來坐."畢方朝她招了招手.

    綠兒依言過去,坐在畢方的身邊,抬頭看著他虛白的面色,問道:"主上怎麼了?生病了嗎?"

    "說什麼胡話!你聽說過哪個神仙會生病的?"畢方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笑她道.

    "那你這兩個大大的青眼圈是怎麼來的?"綠兒毫不客氣地指著他的臉,問道.

    畢方局促地抬手掩了自己的半個臉,只露一雙眼睛,佯斥綠兒道:"我這都是被你累的,你一天上躥下跳,我時時得擔心你會不會有危險,熬心熬血,能不長青眼圈嗎?"

    綠兒撇了撇嘴:"主上熬心熬血倒是真的,卻並非為了我.綠兒一直想問,那神血珠到底是怎麼煉制的?綠兒最近一直乖乖地服藥聽話,主上應該告訴我知道吧?"

    畢方垂了眸子,不吭聲.

    "是取主上的心頭血煉制的,對嗎?"綠兒試探地問了一句.

    畢方沒有抬頭,也沒有反駁.

    "興許還要耗損主上的真氣,對嗎?"綠兒又問了一句.

    畢方依舊沉默,沒有說話.

    綠兒說不上心里是什麼滋味,好不唏噓:"上次東華帝君來訪,我聽他說,主上的傷勢並未痊愈.這個時候你取心頭之血,耗散真氣煉什麼神血珠,可是不要命嗎?不如就停一停吧,等主上的內傷痊愈,再……"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畢方暴躁地打斷了綠兒的話,掌心一翻,托出一顆神血珠,"你只要把它乖乖地服下,安心地在章峨山修養便是!"

    畢方天生威儀,他只要把眉頭輕輕一皺,便會有一種迫人的氣場.

    綠兒先是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隨即冷冷地哼一聲,接過那顆神血珠,囫圇吞下,然後說道:"綠兒知道輕重了,主上放心,以後綠兒只管服藥,即便主上血枯氣竭,也不與綠兒相干!"

    說完,她猛然跳起來,就往火神殿外沖去.

    畢方一見她惱了,又心急起來,追到殿門口,又覺得自己眼下的樣子,不好為外人所見,便站住了.

    "綠兒……我沒有要責備你的意思,你……"

    綠兒根本不聽他說什麼,直接沖出了火神殿,沖到了一個隱蔽的地方,站在那里喘著氣,指著自己心宮的位置罵道:"人人都誇你又美又善良,我看你就是個妖孽!害得這麼多人為你牽腸掛肚不說,死也不死透了!現在又回來害我!你等我離開了這里,我一定想辦法把你弄出來……"

    轉而一想,又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對逝者實在是不敬,趕緊收了聲.

    正這時候,一個小仙子捧著一只透明的魚缸,從斜旁的道里走了過來.看到綠兒,那小仙子一轉身,就要朝另一條路上去.

    綠兒一抬腳就沖了過去,攔在她的去路上:"這魚兒好漂亮,是送往哪里的呀?"

    小仙子心中不忿,卻也不敢明著得罪綠兒,不情不願地答道上:"是煬和大師兄從山外帶給熾云姐姐的……"

    她話音未落,綠兒突然抬手,一下子就把那魚缸搶了過來,轉身就走.

    "哎!你干什麼?那不是給你的!你……"

    小仙子很想罵綠兒一聲"不要臉",但是綠兒沒容她說下去,大聲喊道:"我突然想喝魚湯了,正好你就送了魚來,謝謝你嘍!"

    小仙子臉兒都綠了,恨恨地朝著綠兒的後背剜了一眼,趕緊跑去向熾云彙報.

第五十二章 你即是她

    綠兒抱著搶來的魚缸,剛回了凌波殿,熾云隨後便飛身趕到了.

    "小水妖休要猖狂,真當這章峨山這上下都怕了你嗎?"熾云已經收不住火氣了,沖進殿來,揚臂抖出她的焰光綾,火蛇一般直打向綠兒的後背.

    綠兒急轉身,手中還抱著那只魚缸.見那焰光綾已經打到眼前來了,她本能地向後飄移.

    只聽"啪"的一聲,焰光綾打在了魚缸上,將透明琉璃般的魚缸擊得粉碎,缸里的水潑在了地上,魚兒在濕滑的地面上翻蹦著.

    魚缸沒了,綠兒依舊張著雙手,看著熾云:"好大的火氣,這魚缸可是你自己打破的,賴不得我吧?"

    熾云只覺得眼前這個小水妖太無賴了,搶了她的魚,到頭來還要說她的不是.她實在氣不過,手腕一抖,便又想打過去.

    "哎!"綠兒一擺手,"你不要太過分啊!我不過是逗你玩玩而已,你自己打破了魚缸,還想殺我滅口嗎?"

    "誰跟你玩?"熾云到底有所顧忌,忍下一口氣,收了焰光綾,"你最好放明白點兒,你以為主上會一直依寵著你嗎?總有一天主上會清醒地看到,你縱然有一身的蓮花之香,也沒有辦法跟聖潔的九蓮仙子相比,你不過是一個刁蠻無賴的水妖罷了!"

    綠兒也不在意她的惡憎語氣,拿起桌子上一只插花的玉瓶,蹲下身去撿地上的魚.她與魚兒天性相親,她只把手輕輕一伸,魚兒就會翻跳到她的掌心上.

    將所有的魚都收進玉瓶中,她又走到池邊,往瓶子里灌了一些水,回身交給熾云,笑著說道:"你不跟我玩,我就把魚兒還給你,這是煬和大師兄特意從山外帶給你的寶貝,我怎麼敢真的煮魚湯喝?我還怕煬和大師兄把我打回原形呢."

    熾云聽綠兒特意強調這是煬和帶回來的,神情別扭起來.似乎怕綠兒誤會她與煬和之間有什麼曖昧,沒好氣地接過玉瓶後,跟著解釋了一句:"我稀不稀罕,也輪不到你來搶!"

    綠兒托著下巴,狀似遺憾地搖頭道:"唉……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呀,可憐煬和大師兄的一片心意……不過這些事的確輪不到我來管,我只是想問你,你這麼討厭我,為什麼還不把我給弄走呢?"

    綠兒又提這件事,熾云不免上了心.她想了一下,小心地說道:"你休想來陷害我,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呢,你在這里過得逍遙快活,為什麼要走?"

    "你看我在這里逍遙嗎?我都快悶死了!外面天大地大,任我馳聘,上天捉鳥,下海捉鱉,無拘無束,那才叫自在!你再看我眼下的情形,最遠就能去到山腳下,還要天天被主上逼著成親……"

    綠兒一提成親的事,就見熾云就不自覺地變了有色.于是她垮了臉,裝出一幅不勝煩擾的樣子:"唉……我剛才去火神殿,主上又提這事,我看再不走,怕是逃不過……"

    "你想怎麼走?"熾云心底里最脆弱的地方被綠兒戳中了,突然就激動了起來,"我多一眼都不想看到你了!你最好快些滾出章峨山,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綠兒呵呵一樂:"放心吧,熾云姐姐,我比你還急著離開呢.可是章峨山四周設有防禦結界,你是知道的,你有什麼好辦法送我出去,卻不被主上和煬和大師兄察覺呢?"

    熾云皺起眉來,想了好一會兒,說道:"章峨山除了主上和煬和大師兄可以自由出入結界,余等皆須報備領符,方可穿越結界……你不會是想讓我去偷煬和師兄的玉牌吧?"

    "偷他的玉牌,然後拖住他.我聽人家說,煬和師兄雖然不須報備即可離開章峨山,但主上在山上的時候,他離開是會被主上感知到的.我要離開這里,並且到達一個安全的地方,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盡量不要讓煬和師兄與主上碰面,也盡量不要讓師兄發現他的玉牌丟了.煬和師兄為人謹慎,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不過若是熾云姐姐若是肯幫我的忙,就一定不會有問題了."

    熾云聽她說出這麼慎重的計劃來,顯然是經過考慮的,並且僅僅是讓她去拖住煬和,倒看不出會有陷害她的意思來.

    于是她稍稍放松警惕,問綠兒:"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越快越好!"綠兒毫不猶豫地答,接著又補充一句,"我對天發誓!若是我逃跑失敗,被捉了回來,一定不會向主上供出你來,只說是我自己偷的牌子!"

    綠兒的確是急著離開的,別看她表現上輕松自在,心底里卻充滿了焦慮,日子每過一天,神血珠每服下一粒,她的恐懼就增加一分.

    她生怕哪一天九蓮突然在她的心宮里蘇醒,早一日離開,她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熾云不知道她這份心思,見她那麼焦急,反而有些奇怪.

    不過無論怎麼樣,讓這個小水妖從章峨山消失掉,是她樂見的一件事.雖然她也知道自己對畢方的那份心思怕是很難實現,但不論畢方娶誰都好,她就是不能忍受眼前這個小水妖成為章峨山的女主.

    就為這,她冒險也要幫綠兒這個忙.

    這兩位雖然各懷目的,卻難得在行動上達成了一致.

    就這樣,綠兒又等了兩天.

    第三天傍晚,熾云來找綠兒,說她備了一些果子和仙釀,今晚會請煬和去她那里小酌.她會相機將煬和的腰牌摘下來,讓綠兒隨時准備接應.

    煬和跟熾云一樣,對綠兒的印象並不好.再加上熾云難得邀請他一次,他一定是希望與熾云獨處的.綠兒去了,不但會讓他疑心,也會讓他厭煩.

    因此,綠兒去找嗆嗆,讓她守在熾云居處的外面,等熾云偷出了腰牌,趕緊接了送來給她.

    嗆嗆跟著熾云離開了,綠兒召來了憨憨,囑咐它安靜地在菡香院呆著,不要到處亂跑,等她一拿了腰牌,馬上就離開.

    在這之後,綠兒想來想去,擔心畢方會突然找她.她琢磨熾云那邊總要跟煬和敘一會兒話,喝幾壺酒,才好下手偷玉牌.于是她決定先往火神殿,探一探畢方那邊的狀況,也算是她在他面前露了一個臉兒,有事沒事的,一會兒就別找她了.

    當她來到火神殿的時候,畢方正在打座調息.聽到她的腳步聲,畢方睜開眼睛看向她.

    綠兒直接走到他的身邊,在離他三尺遠的一個蒲團上坐下,默然地打量著畢方.

    實話說,若不是因為九蓮的元神在綠兒的心宮里,關系著她的生存,若是這件事與她不相干,她只是一個悠閑逍遙于某處的水妖,某一天聽人講起畢方與九蓮的這個故事,相信她會感動于畢方的癡情.

    即便她如今身為煉養九蓮元神的爐鼎,畢方義無反顧的深情依舊是令她唏噓感慨.可惜,不管是妖還是神,終究是惜命的,九蓮的死既然不是她的責任,就不該由她來承擔這麼嚴重的一個後果.

    "你有心事?"畢方見她只是盯著自己瞧,也不說話,便開口問道.

    "主上,若是九蓮的元神永遠也修複不了,她永遠都是一團元神的碎片,你怎麼辦?"綠兒很認真地問他.

    畢方沉重地歎息一聲,艱難地說道:"不會的……不會的……我既然能將她的元神搜集齊全,就一定能把她重新喚醒,大不了再過一個八千年,我一定會等到她重生的那一天."

    綠兒不以為然地笑了:"再過一個八千年嗎?先不說綠兒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就是主上……如此頻繁地耗費心血元氣,怕是沒有辦法再支撐一個八千年呢."

    畢方略微蒼白的面孔蒙上一層灰暗的憂郁,望著火神殿外西沉的太陽,默然無語.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笑了:"沒關系呀,你有九蓮的元神,又有我的心血助你增加真氣修為,成仙是早晚的事.等你位列仙班那一日,若是九蓮的元神還是沒有蘇醒,我便娶了你,因為對我來說,你就是九蓮,已經沒有什麼分別了."

    他說得理所應當,綠兒卻尷尬地笑笑,沒有接話.

    "怎麼?你不願意?這可由不得你喲."他半認真半開玩笑地瞪著綠兒.

    綠兒只好說道:"相信九蓮仙子重生,一定會願意與主上結成神仙眷侶.綠兒與主上相處時日尚短,論起婚嫁之事來,不免有些突兀."

    畢方一抬手,綠兒身下坐著的蒲團就飄然而起,移到了他的面前.他拉起綠兒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這個我懂得,不過我與你以後有許多的時間相處,你會慢慢跟我熟稔起來的.只要你肯留在我身邊,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對你很好的……"

    綠兒最害怕他這個樣子,她很想抽出自己的手來.倒是畢方說完話,自己松開了她的手.

    綠兒剛覺自在一些了,只見畢方反手從身後一撈,再伸手到綠兒面前時,手上就多了一束花.

    是一束曇花,瓣如玉,芯似雪,層層疊疊,清麗絕塵.

    綠兒驚訝地望著這一大束曇花:"這……這是曇花嗎?主上從哪里弄來的?不是說曇花只開兩個時辰嗎?這麼一大束,一會兒就凋謝了,多可惜."

    畢方得意地將花束往綠兒手中一塞:"送給你的,這是我特意去求了曇花仙子,從她的後花園中采來的永遠也不會凋謝的曇花."

    "不會凋謝?"綠兒被曇花那恬淡的香氣陶醉了,湊到花朵之間聞著,"多美的花,只是……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不凋謝的花,又何況這是曇花呢?"

第五十三章 逃出章峨山

    "你知道曇花仙子和韋陀的事嗎?"畢方問綠兒.

    "聽小白說起過."蘊靈泉中三千年時光.小白給她講過不少神仙界的故事.

    "當年曇花仙子的確是有錯的,可是她為此也付出了代價.每一年,她都會等在與韋陀初次相遇的地方,在他們初次相遇的那個時刻綻放,雖然只有短短的兩個時辰,但她一直懷著希望,希望韋陀能想起她來,能在那個時刻去那個地方看上她一眼……可是,千萬年過去了,韋陀似乎將她忘得一干二淨,從來不曾在她的面前出現過."

    "她的後花園種滿了曇花,永開不敗的.如果韋陀哪一天記起了她,她就將他帶到後花園,給他看滿園盛放的曇花,告訴他,悠悠萬載,白云蒼狗,她對他的情意就如同那滿園逆天開放的曇花,一時一刻都不曾凋謝過……"

    這樣悲傷動情的一個故事,從畢方的口中說出來,不免更增添幾分滄桑淒涼之意.

    綠兒看著手中的曇花.突然覺得那花瓣上的水珠,分明是傷情人的眼淚.

    她也說不上為什麼,心里堵得難受,勉強笑道:"我說呢,怎麼會有永遠不凋謝的曇花,原來是從曇花仙子的秘密花園里采來的……主上與曇花仙子是好朋友吧?"

    畢方歎道:"同命人相惜吧,這世上最令人神傷的事,並不是那些生死離別,而是你在意的人咫尺之間,卻根本就不認得你……"

    綠兒抬手撫上胸口,那里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反應.

    "好吧,這曇花我替九蓮仙子收下了,恩……我會找個最漂亮的瓶子,把它養起來……"

    綠兒胡亂安慰著畢方,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話未說完,畢方突然一把將她扯過去,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了她,將臉抵在她的肩上:"綠兒你知道嗎?每一顆神血珠都是我的一個希望,我總希望下一顆神血珠能將九蓮喚醒.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傾盡了心血,九蓮依舊沒有醒來,那就讓我陪她去吧,到時候,你要記得將我埋葬在當年九蓮逝去的地方……"

    一滴溫熱的水珠落進了綠兒的衣領之間,順著她的頸子流淌下去.綠兒像是被燙著了一般,猛地顫抖了一下.

    畢方就在此刻松開了她,大步朝外頭走去.

    "主上……要去哪里?"綠兒輕輕地問了一句.

    畢方頓了頓.開口說話時,聲音已經恢複了平素的豪放之氣:"你忘了嗎?明日是該給你服神血珠的日子,我今晚要在火融洞中煉丹……"

    哦……他今晚會在火融洞中度過,煉制神血珠的過程,一絲也馬虎不得,因此他一整晚都無暇顧及其他了,她逃離章峨山的希望大大增加了.

    畢方的身影已經在殿外消失了,綠兒才從僵直的狀態中緩了過來,動了動身子,感覺臉上濕溚溚的,抬手一抹,竟有眼淚.

    也不知道是被畢方嚇的,還是被曇花仙子的故事感動的.

    她心里慌慌的,撒腿就跑出了火神殿,一路飛奔回了菡香院.憨憨聽她的話,乖乖地等在凌波殿的門口,見她急三火四的樣子,嚇了一跳.

    綠兒回到凌波殿里,喘了半天的氣,才發現那束曇花還抱在她的手中.

    她看著那如雪片一般晶瑩剔透的花,心中感歎:畢方上神.若是我命中注定逃不掉替身的命運,想必九蓮仙子蘇醒之後,會為你的一片癡絕之心感動.只是無論你如何地情動天地,我還是要為我自己的命運上搏一搏,如果我能找到好的辦法,將九蓮的元神從我的心宮中剝離出來,我會將她完好地送回來給你.如果不能……就看我和九蓮誰的命更強大一些了.

    她找來一只漂亮的玉觚,盛了水,將那一束曇花插好,放在門邊的花幾上.

    然後她便來到殿外,和憨憨一起,靜靜地坐在台階上,望著菡香院的大門,等著嗆嗆的出現.

    等待讓時間慢了下來,從日落到月出,一直等到星星滿天,綠兒越等越是心慌,仿佛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只有她慌急的一顆心在亂跳著.

    終于等得沒了耐心,綠兒跳了起來,准備親自去熾云的居處看一看.

    眼看就要沖到門口了,院門卻開了,嗆嗆鬼鬼崇崇地踅了進來,正與綠兒對面撞上.

    "你往哪兒去?你不是說要等我嗎?"嗆嗆沖過來抓住綠兒.

    "我正要找你呢,這都快半夜了,也沒個動靜,玉牌拿到沒有?"綠兒邊說邊往嗆嗆的腰間摸去.

    嗆嗆被摸得直癢,趕緊躲閃,伸手指著自己的衣懷:"在這里呢!熾云這下子犧牲大了.煬和大師兄千杯不醉,又難得被熾云主動邀請,抓著熾云的手把攢了一肚子的話都傾吐了出來,弄得熾云惱也不是,拒也不是,不得不虛應著他,直到剛才,煬和大師兄才算是被灌迷糊了,這才得了空,拿了牌子……"

    嗆嗆磨嘰這個過程的功夫,綠兒早從她的懷里掏了牌子,系在了腰上,回手招來憨憨,騎上它的背.

    "這就走了?"嗆嗆見綠兒絲毫也沒有遲疑,頓時急了起來,抓著憨憨的翅膀不松手,"我怎麼辦?你不能丟下我呀,我也要跟著走!"

    綠兒握住嗆嗆的手,說道:"你當初在炎光真人的家里跟上我,不就是為了來尋畢方上神嗎?你姐姐生前一定夢想過追隨畢方上神,現在你有了這個機會,難道你不想替姐姐完成夙願嗎?我這一去,奔的也是一個未知的前途.你若是非要跟我一起離開,你確定不會後悔嗎?"

    嗆嗆登時為了難:"我……可是我自己在這里……"

    綠兒摸了摸她頭上的兩根觸須,鼓勵她道:"嗆嗆很厲害的,拿出你平時凶憨憨的那種氣勢來!你如今可是章峨山的弟子呢!誰敢欺負你?好好修行,多長本事,將來我若有難了,還指望著你來救我呢!"

    "那你和憨憨一定要回來看我啊……"嗆嗆雖然表面看起來火氣挺足,其實內心里還是個脆弱的小靈蟲,眼看著綠兒和憨憨就要走了,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憨憨受不了嗆嗆的眼淚,拿頭去拱她.示意她跟著一起走.

    嗆嗆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你們兩個要相互關照,多保重,我決定留下來了."

    綠兒怕再拖延時間,會生出什麼變故來,拍了拍嗆嗆的肩,便催憨憨道:"快走吧,要是等煬和大師兄酒醒了,我們就走不了了."

    "記得回來看我……"

    嗆嗆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句,憨憨就已經振開雙翅,旋然起飛,朝著章峨山外飛去.

    夜晚的章峨山一片靜謐,綠兒指使憨憨朝著東北的方向飛過去.她這些天在章峨山上上下下亂闖,看來像是貪玩胡來,實際上她是在暗暗地摸底.

    章峨山的東北角設的一只混元鈴,感應的范圍極廣,有外人不經允許入侵,那混元鈴就會自動搖響,鈴聲立即便會傳遍章峨山上下.

    混元鈴的威力,綠兒是親自試過的.之前她得到過警告,不要往東北方向去,這山上只有畢方和煬和可以靠近混元鈴.

    綠兒那天便刻意乘著憨憨往東北方向飛,結果還沒等她看見混元鈴是個什麼樣子,突然一陣鈴聲嘩然大作,震耳欲聾,山間鳥雀受驚亂飛,樹林如被疾風掃過.

    而憨憨更是被那鈴聲震得前進不得,使勁地扇著翅膀,卻只在原地打旋轉.

    幾乎是刹那之間,畢方便出現在綠兒的面前,放了一道符,才止住了那混元鈴的躁動.

    綠兒只得撒謊說她跟憨憨鬧著玩,沒想到飛來了這里.畢方也不疑她,帶著她穿云破霧,落在了東北峰的峰頂.綠兒放眼一瞧,果然見那高高聳立的峰尖上,有一座小小的僅供一人立足的石亭.石亭里懸著一只金光爍目的鈴鐺.靜靜地,雖然山風很大,它卻安然不動.

    綠兒那天才知道,混元鈴認主,畢方就是它的主人.而煬和因為有畢方親賜的玉牌,也被混元鈴所認可.

    章峨山雖有防禦結界,但夜里依舊會有弟子巡山.而混元鈴所在的方向,是巡山的弟子唯一不會到達的地方.

    綠兒早就計劃好了,如果她能偷來煬和的玉牌,就從東北方逃出章峨山.

    果然,畢方入火融洞煉制神血珠了,而煬和又被熾云灌醉了.綠兒乘著憨憨往東北方向飛去的時候,只有夜風在她的耳邊呼呼刮過,再沒遇到任何阻礙.

    接近混元鈴的感應范圍時,綠兒也很緊張.結果卻令她大大地欣慰,因為她腰上的玉牌,混元鈴並沒有發出警報.

    繼續往前飛,在穿越結界的時候,她感受到了一種微妙的波動.她生怕會有誰對結界的異動起了疑心,追來看個究竟,便催著憨憨發足全力,朝著章峨山外疾飛而去.

    還好,章峨山沒有誰敢追蹤煬和行跡,而畢方此時就算疑心煬和為何深夜出山,想必也沒有辦法分神去探問究竟.

    于是綠兒順利地逃了出去,一氣飛出幾百里,才算稍稍放了心.

    憨憨也實在是累了,降落進一片樹木掩映的山谷中,暫時歇一歇腳.它看著綠兒:"好像沒有被追上,我們現在往哪里去?"

    綠兒靠著一棵樹,仰頭望著天上如鉤彎月,想起那天東華說的話:"……如果哪一天弄清了這團妖氣的來曆,你不想要它,我會幫你把它催逼出去……"

    這一段話,綠兒最近經常在心里回味.可是直到此刻,她還是猶豫不能決.她是弄清楚這一團妖氣的來曆了,但這是九蓮的元神,東華會如何對待?

    如果投奔他,會不會是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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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這段話,是小喜用修改功能傳上來的,不占訂閱字數:

    又上架了,感謝所有在本書P期間給予支持的書友,有些話真是老生常談了,許多作者都講過,小喜也想在這里再講一遍.

    所有的作者最頭痛的事就是盜版,而在中國目前的網絡環境下,盜版肆意橫生,唾手可得.

    還沒有開始上傳,收藏就已經開始掉了,我看著今天掉下去的十多個收藏,心里很明白,這些人公眾章節看完了,轉去盜版網站看盜版的V章去了.

    我沒有辦法阻止這種事的發生,我只能用自己微乎其微的聲音呼籲:寫小說並不是一件輕松的工作,希望所有的書友都尊重作者的勞動,支持正版閱讀!

    謝謝所有曾經支持過小喜,以及在未來的日子里繼續支持小喜的朋友!

第五十四章 可否相信你

    雖然是在漆黑的夜晚,可是山風拂蕩,星斗滿天,綠兒已經感受到了自由的暢意.

    天大地大,她終于不用再受任何人的拘束,想要上天入地,都可以由著她的心性了.

    她以前一直有一個想法,想要去妖界之地看一看.她自己本來就是個妖,可卻在一個神仙都難以企及的地方長大,她對本該屬于自己的那個世界便充滿了好奇心.

    可是她撫著胸口,那里有一個上神的元神,隨時都可能醒來.而她弱小的水妖的元神,根本就抵不過這位強大的上神的侵占與排擠.

    自由固然是她一直向往的美好東西,可如果哪一天,綠兒不再是綠兒,只剩下這一具軀殼在供別人使用,那將是一件比失去自由還可怕的事,甚至比死亡更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她統共就認識那麼幾位,除了東華,她實在不知道誰還有那個本事,能將九蓮的元神從她的心宮里剝離.

    她倚著樹干,猶豫良久,終于鼓足勇氣,對憨憨說道:"還是往紫府洲去吧……"

    憨憨很開心,因為回了紫府洲,它就可以見到銀觥了.銀觥從一只窮奇修得銀麒麟之身,成為天尊的坐騎,他是靈獸界的傳奇,不光是憨憨,幾乎所有靈獸對銀觥都充滿崇拜.

    它非常高興地載上綠兒,展開雙翅飛出山谷,朝著東天天域飛去.

    從章峨山到紫府洲,相隔遙遠.可憨憨並不是一般的鳥兒,它雙翅一振,就能飛出幾里去.綠兒伏在憨憨的背上,看流云從身邊飛過,聽天風在耳邊刮過,心里依舊是亂作一團.

    月兒西沉,東方露出青蒙蒙的天光時,紫府洲快到了.

    近鄉情怯,綠兒突然開始慌張起來.她一拍憨憨的背,大聲說道:"憨憨,咱們還是先別去蒼靈宮了,先去找忽渺山,在山上避一避,等我想想清楚!"

    憨憨正飛得起勁呢,聽綠兒這樣一說,心里好不失望.

    不過綠兒的話,它不能不聽的.只是綠兒說的忽渺山,它卻不知道在哪里,于是便展平雙翅,在半空中盤旋,等綠兒進一步的指示.

    綠兒自己也很茫然,她跟著東華找過好幾個晚上,卻只有一次找到了忽渺山.當時東華的表情還怪怪的,好像她找到了忽渺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說,忽渺山在東天天域之內隨性漂流,向來排斥陌生人接近.

    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試一試了.因為天亮之後,畢方出了火融洞,若是發現她逃跑了,一定會四處尋她.蒼靈宮她暫時不能去,那麼現在她唯一能想到的可供藏身之處,就只有忽渺山了.

    她輕輕地撫了撫憨憨的羽毛,說道:"憨憨,辛苦你了,繞過紫府洲往北去,接近蒼靈宮的後門.每天清晨,忽渺山都會漂移至蒼靈宮的後門碧霞城外,東華帝君會上山吐納修息,往那個方向去,興許會遇上."

    憨憨很聽話,立即轉了方向,往西飛去,繞過紫府洲,從北面接近蒼靈宮.

    在離蒼靈宮百余里外的地方,綠兒開始尋找忽渺山的蹤跡.她很焦急,卯時將至,天亮之前若是找不到忽渺山,她就只能離開東天天域,另尋避身之處.

    憨憨已經來來回回繞了三圈了,綠兒都快絕望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一艘巨船從遠遠的東南方向緩緩飄駛而來—是忽渺山!它出現了!

    憨憨累得快要飛不動了,終于見了可以落腳的地方,也不用綠兒吩咐,直奔著忽渺山飛過去,落在山頂一片平坦的石板上,收了翅膀,拼命地喘息著.

    綠兒從它的背上跳了下來,抱了抱它的頭,輕聲地道謝:"憨憨,辛苦你了."

    憨憨也顧不上應答,趴伏在地上喘氣.綠兒由著它歇息,她自己往四下里轉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便放了心.

    回到憨憨的身邊,挨著它坐下來,她呼吸著這東天之上熟悉的空氣,心里覺得好親切.忽渺山是很難接近的,可是它卻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了,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地方能夠接納她,這讓她心里感覺好受了一些.

    讓憨憨歇了一小會兒,綠兒便催它起來:"憨憨,天馬上就要亮了,我們必須要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一會兒東華帝君會在那邊的崖上練功,我現在還不能讓他發現."

    憨憨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像是歎息.綠兒看懂它的意思:你既然要來東天,卻要躲著東華帝君,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你容我想一想,再給我一點兒時間,你先隨我躲一躲."綠兒一時跟憨憨也解釋不清楚,拖著它往一片樹林里走去.

    林中有兩棵相依相抱的扶桑樹,枝繁葉茂.綠兒讓憨憨躲進了樹林的深處,她自己則飛上了扶桑樹的樹冠,尋了一處掩在枝葉間的椏杈坐好.

    從這個角度往下看,正好是東華平日里吐納練功的那一片山崖.

    綠兒就靜靜地望著那一片山崖,一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晨光微曦之中,蒼靈宮從前方露出崢嶸之勢,越來越近,最後,綠兒看清了云霧繚繞的碧霞城,甚至目光越過城頭,看到了扶桑宮高高飛揚的簷角.

    忽渺山終于靠近了碧霞城,約摸還有百余丈遠的時候,一個身影從碧霞城頭飄然而起,行云流水般越空而來,落在了綠兒正對面的那一片山崖上.

    是東華!

    從高高的扶桑樹上俯視東華,他依舊是蒼竹玉柏之姿,臨風而立,焯焯其華.

    綠兒的心狂跳起來,手下使勁地握住身邊一截樹枝,生怕自己太過激動,從樹上掉下去.

    而東華站在崖邊,朝著太陽即將升起的地方,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卻忽然似有所感,朝著綠兒隱身的樹林方向望過來.

    綠兒嚇了一跳,用力往後縮著身子,將自己盡量埋進一片繁密的枝葉之中.

    猛然,綠兒想起一件事來:壞了!她這一身的香氣!她竟忘了自己這一身蓮花之香,是不是順風吹了過去,被他發覺了?

第五十五章 被發現了

    東華突然朝這邊望過來.嚇了綠兒一跳.

    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九蓮的元神碎片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蓮的馨香,不知東華是不是已經聞到了他熟悉的這種香氣.

    綠兒趕緊掐了一個訣,給自己設了一道簡易的屏蔽結界.

    前一陣子她跟著小白修行,功夫沒有白費,雖然正處于慌亂之中,居然也被她施法成功了,結界布下的那一刻,扶桑樹的樹葉像被一陣風吹過,抖動了幾下,隨即便歸于平靜了.

    綠兒緊張地看著東華,心里盤算著:如果這個時候他突然走過來,將她從樹上揪下來,她該說什麼呢?

    可東華只是朝著這邊望了一眼,也許只是不經意的一眼,隨即便迎著東方緩緩升起的朝陽,開始做他的吐納功課.

    他盤膝而坐,很快便入定.

    扶桑樹上的綠兒總算舒了一口氣,渾身放松下來,才發現自己的手死攥著旁邊的一根樹枝,手指已經又酸又痛了.

    她縮回手來.一邊揉著僵硬掉的手指頭,一邊往東華的方向看過去.

    輕云晨霧在他的周身紆繞,而他就仿佛是這忽渺山山崖上的一棵松,千年萬年一直生長在那里,沉靜,安甯.

    綠兒只能看到他打坐的背影,看到他的一頭銀發如瀑布般垂順鋪地,看到發梢那顆明珠閃著柔和的光華.她對這個背影是多麼熟悉,千百年的時光里,每當東華轉身離去,留下這個背影給她的時候,她都會莫名心酸.

    此時此刻,她的心又酸澀起來,甚至有一種想哭的沖動.可她咬了牙,吸了吸鼻子,還是忍住了淚意.

    雖然她心里對蒼靈宮有著一份難舍的依戀,可是她也很清楚,這里終歸不是她的家.如今她心懷九蓮元神,東華便也不是她可以信賴與依靠的人,甚至連小白,在主人與朋友之間,也不一定會選擇她這個水妖朋友.

    她只是想賭一賭東華帝君的神格,因為他曾經那麼篤定地答應她,如果弄清那妖氣的來曆,如果她不想要這個東西,他會想辦法幫她.

    畢方上神在她的心宮里留下的東西,想必不是那麼容易剝離的.除了東華.她想不出還有誰會有那樣的本事,能夠解了畢方的法術.

    勇敢一點兒,跳下去找他!問他說話還算不算數!當初她形體飛散的時候,那團妖氣本來已經離了她的心宮,是他硬要強塞給她,現在情況變成了這樣,他多少也要擔一部分責任的吧?

    綠兒隱在扶桑樹上,握著拳頭給自己打著氣.

    可惜在她要跳下去的瞬間,內心最深處的憂慮與惶恐總是會冒出頭來,提醒著她要面臨的風險.她的生命,她自然是最愛惜的,可是在這些神仙們的眼中,一個小水妖的生命又算得了什麼?

    也許神仙們認為,微渺如她,能被看中這具軀殼,說不定還是她的榮幸呢.

    這樣想著,她又不敢去面對東華了.

    就在她反反複複的猶豫之間,一個時辰過去了,東華的早課做完了,收了勢,起了身.准備回蒼靈宮去了.他先是沿著崖邊緩行,走到碧霞城的對面時,他突然又回轉身,朝著綠兒藏身的這片樹林望了一眼.

    然後,他飛身而起,越過忽渺山與碧霞城之間的那一段天隔,翩然落回了蒼靈宮中,從綠兒視線中有消失了.

    忽渺山開始向北漂移,離蒼靈宮越來越遠,到最後,蒼靈宮終于隱沒在層層浮云之中,看不見了.

    綠兒好一陣失落,呆呆地坐在樹椏上,一直愣怔著.

    憨憨藏在樹林的深處,原本是等著綠兒來喚它,結果左等右等,也不見綠兒的身影,便小心翼翼地從林中走出來,見綠兒一動不動地卡坐在樹上愣神,便發出"咕咕"兩聲叫喚.

    綠兒聽到憨憨的聲音,終于歎出一口氣,從樹上跳了下去.

    剛剛站穩了身子,迎面便看到了憨憨責備的眼神:"你跑到這里來,不就是為了向東華帝君求助嗎?為什麼見了他,反而不敢露面了?你打算藏在這飄忽不定的神山上多久?"

    綠兒走過去,摸了摸憨憨的頭,說道:"明天吧,我保證,明天我一定會去找他.怎麼著也要他給我一個說法."

    可是綠兒隨著忽渺山在東天的天空里飄蕩了一天之後,到了第二天清晨,當她再次躲到那棵扶桑樹上,看著東華從碧霞城上飄然而至,打坐入定,吐納練息,而她卻依舊沒能說服自己,她依舊沒有辦法相信東華.

    直到東華再一次做罷早課,回了蒼靈宮,綠兒仍是靜靜地坐扶桑樹上.

    憨憨對她徹底無語了,有氣無力地趴在一棵樹下,閉著眼睛養神,懶得看綠兒一眼.

    綠兒也覺理虧,遠遠地坐著,猶豫了半天,還是將她自己的事講給了憨憨聽.憨憨一直以為綠兒是住慣了蒼靈宮,不喜歡章峨山,又被畢方逼著成親,才想要逃跑的,它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麼一段緣故.

    它挨到了綠兒的身邊,安慰她:"我看東華帝君是位慈悲的上神,他會平等看待眾生,想當初我和嗆嗆隨著他回蒼靈宮.他還特意囑咐給我和嗆嗆安排一個住處呢,可見他是有仁愛之心的,你可以相信他的."

    綠兒沖著憨憨翻了一個白眼,羞它道:"你就這點兒出息!給你一間屋就把你收買了!要知道,我如今的情況可大不相同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處:"這里是他心愛的九蓮仙子的元神……"

    又指了指自己的丹田處:"這里是一個小水妖的元神……"

    然後她問憨憨:"兩個只能留一個,你說他會怎麼選?"

    憨憨也覺得這事挺難抉擇,想了半天:"可是東華帝君神通廣大,他一定會有辦法把兩個都保留下來."

    是呀,綠兒也是這麼想的,東華帝君神通廣大,她也指望著他能想出辦法來.

    "好吧.就再躲一天,想必畢方上神發現我不見了,也會追到蒼靈宮搜找.我在這里躲兩天,讓他先鬧騰著,蒼靈宮里找不到,他自然就去別處了.這樣我就安全了,也免得東華帝君見了我為難……"

    綠兒為自己的猶豫躲閃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借口,然後她咬牙下定決心:"明兒早上,我一定去跟他說!"

    于是,綠兒帶著憨憨,在忽渺山上又躲了一天.

    第三天晨光乍現的時刻,當蒼靈宮再次出現在忽渺山的南方時,綠兒熟練地布下屏蔽結界,就要往扶桑樹上去.

    憨憨無奈地望著她:"你不是打定主意要說了嗎?你還往樹上躲什麼?你就直接走出去,等著東華帝君出現,不好嗎?"

    綠兒咬著嘴唇,想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到了一個借口:"我得先觀察一下形勢,如果東華帝君被畢方跟蹤了呢?那我豈不是直接被畢方上神看到了?"

    反正不管什麼理由,她還是像前兩天一樣,藏在了扶桑樹的枝葉之間,看著東華越空而來,落在了忽渺山上.

    可是今天,他一直沿著崖邊踱著步子,太陽已經從東天上冒出頭來了,他依舊在來回地漫步,好像有什麼心事,連早課都不做了.

    綠兒見他這樣,心中暗自琢磨著:他是不是遇上什麼不開心的事了?看他今天像心情不好的樣子,我要是現在跳下去見他,正趕上他心煩的時候,會不會直接把我抓回去丟給畢方?

    樹下的憨憨見她又開始遲疑,便發出"咕咕"的兩聲輕叫,提醒她別猶豫了,趕緊現身.

    綠兒低頭瞪了它一眼,示意它噤聲.

    就這一瞬間的功夫,等她再抬頭看向崖邊時.卻已經不見了東華的身影.她大吃一驚,張目四望,到處尋找東華.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她的下方傳來:"如果你想一直躲在這棵樹上,不如我幫你在樹枝間築一個巢,瞧你這樣卡在枝椏上,似乎不太好受吧."

    綠兒嚇了一跳,低頭看去,正是東華站在樹下,仰頭望著她,一臉的認真,好像真的在考慮幫她在樹上搭一個窩.

    而憨憨生怕是自己的那兩聲叫喚引來了東華,恐綠兒怪罪,早已經縮了脖子,乖乖地躲在東華的身後.

    "哦……"綠兒別提多尷尬了,卻勉強自己鎮定下來,狀似悠閑地晃蕩著兩條腿,"這里……這里視野開闊,四下望去,皆是美景……"

    東華旋身飛起,落在她身邊的那根橫枝上,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很鄭重地點頭道:"果然開闊,那邊的山崖看得很清楚,哦……還能看到碧霞城!"

    綠兒羞惱:"山崖不美嗎?碧霞城不美嗎?我就願意看這兩個地方!"

    東華淡然地回眸看她:"就算這兩個地方攬盡天下美景,值得你坐在這里看上三天,我也會好奇你哪來的這份好情致,你應該能料得到,畢方現在恨不能把紫府洲的每一寸都掀開來,他正在翻天覆地地找你,若不是他尋不到忽渺山的行蹤,你怕是難有機會躲在這里看美景."

第五十六章 棘手的麻煩

    綠兒本來還強撐著.裝出自己很鎮定的樣子,聽東華提起畢方,她立即便泄了氣,垮了臉垂下頭.

    "還要看光景嗎?看夠了的話,隨我下去把事情講清楚吧."東華言罷,輕輕一提綠兒的肩,攜著她翩然落地.

    綠兒站穩了,往後退了兩步,倚到樹干上,眼睛望著東華,心里卻在打鼓.

    她不知道畢方跟東華說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畢方在沒有找到她之前,是絕對不會告訴東華真相的.

    東華靜靜地立在她的對面,很有耐心的樣子,也不催她,只是目光專注地看著她.

    綠兒思來想去,決定先發制人.她突然就站直了身子,仰起頭,雙手掐腰,氣勢洶洶地指責東華:"堂堂東華帝君.行事卻忒不磊落,欺騙我一個小水妖,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找你討個說法."

    東華微微地挑了一下眉梢,完全不在意她凶巴巴的樣子,依舊四平八穩的樣子:"你不告訴我是什麼事情,我如何能給你一個說法?"

    綠兒撐住架勢,哼了一聲,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道:"這里的東西,你分明知道是什麼,你和畢方上神一樣,哄騙我將它收在心宮里,實際上你們最卑鄙!你們草菅妖命!拿我當煉養爐鼎!你不是說如果哪一天弄清了那東西的來曆,我不想要的話,你就幫我把它催逼出來嗎?我現在就不想要了!你說話還算不算數?"

    她一聲大似一聲,東華被質問著,瞳眸縮了縮,反問道:"哦?是什麼來曆?你不妨說來聽一聽."

    "你少裝糊塗!"綠兒這次是真生氣了,"你剛才過來的時候,不是已經破了我的屏蔽結界嗎?你沒有聞到我這一身的異香嗎?你對這個味道不熟悉嗎?為什麼都不見你驚訝?你分明早就知道!"

    "是的!"東華很肯定地點頭,"我早就知道!畢方采集那些有蓮香的妖氣,融煉到一處,恰巧便似當年九蓮的體香.可是那又怎麼樣?只要用心去找,這個世上體有蓮香的妖精有的是!她們都不是九蓮! 九蓮可不僅僅是一種味道,她是一位聖潔的蓮神!豈是那一團亂七八糟的妖氣能夠代替的?只有畢方才會做這種自欺欺人的事!她死了,是我的錯.我便受生生世世的罪悔之苦!你不要是嗎?好呀!我現在就幫你把那東西催出來!"

    可能是因為綠兒提到了蓮香,東華罕見地激動起來.他一向少言寡語,很少一口氣說這長的一番話.綠兒反倒被他驚到,差點兒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綠兒眨巴著眼睛,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急得跳腳:"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要只是畢方為了重溫九蓮的蓮香,融煉了一團妖氣在我心宮里養著,我至于要死要活地逃命嗎?"

    東華見她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似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一手將她拉到眼前,抬起另一只手,探向她的天靈穴.

    綠兒很害怕他知道真相後的反應,扭著頭不讓他觸碰.東華五指一彎,扣住她的下巴:"讓我弄清楚狀況,否則我如何幫你?"

    綠兒咬著牙,閉上眼睛,任由他的掌心涼涼地貼在她的雙眉之間.

    東華專注地分出一縷元神,從她的天靈穴進入,沿著她的經脈徐徐前行,一直探入了她的心宮.

    在那里,沒有他之前見過的那一團陰重雜亂的妖氣.卻有一團亮蒙蒙的云霧,隨著綠兒心跳的節奏張弛著.

    東華靠近,那種熟悉的溫暖與馨香撲面而來.細看那一團霧狀的東西,哪里是什麼妖氣?分明是一位上神的元神碎片,片片閃著神光,近看如陽光照在雪地上,有細小卻明銳的光亮.

    東華放出神識,去觸碰了一下那一團細微如霧的碎片,就見它像是受了驚嚇一般,猛地收縮了一下.等東華往後一撤,它便又舒展開來,輕快地縈繞著.

    東華終于明白畢方為何如此緊張綠兒了.

    綠兒在他身邊三千年,他本來隨時可以驅散蒙蔽在這元神碎片之上的妖氣,隨時可以弄清綠兒心宮里藏著的秘密.

    可是他卻抱持著忠人之事的態度,雖然對畢方的托付也有過懷疑,卻一直希望能等到畢方出關,當面向他問清楚,從來不曾想過要背著畢方對綠兒動什麼手腳.

    他的性格過于內斂,身為天尊的長子,他習慣了循規蹈矩,以免落人口實.

    卻不想畢方竟跟他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九蓮的元神就在他的身邊,三千年的時間里,只要他每天一滴心血滋養,九蓮的元神怕是早已經蘇醒過來了.

    而他卻錯過了.

    東華收回元神,心中掀起了狂濤駭浪.

    可綠兒看到的,卻是東華入了定一般的樣子.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她的心口處,不動也不說話.

    "君上,你弄明白了,是嗎?"綠兒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輕輕的,帶著央求的意味,"那麼……你先前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良久,東華的眸子閃了閃,總算回過神來了.仿佛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終于回到了家里,他的神情有些疲憊.

    "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一位上神."東華也不答綠兒的話,直接拉起她,橫空而起,出了這一片樹林,往忽渺山的深處飛去.

    他見到了九蓮的元神,可是他既沒有激動,也沒有欣喜.從他的臉上,綠兒瞧不出一絲的端倪來.

    正因為如此,綠兒反而緊張起來:"去哪里?我不要什麼旁的大神!你只告訴我,你有沒有辦法把九蓮的元神取出來?"

    東華只是沉默不言,攜著綠兒飛過這片樹林,落到前方陡峭的崖壁上,輕輕地敲了敲一塊凸起的石頭,只聽"轟隆隆"一陣響,崖石向兩邊分開.在綠兒的面前現出一個幽幽的洞口.

    綠兒大驚,以為東華要將她囚禁起來,轉身就要逃.

    卻聽一個聲音從洞里傳了出來:"這不是那個小水妖嗎?我以為你早該帶她來找我了,唉……我睿智英明的兄長喲,終于有為難的事情了!"

    綠兒聽到這個聲音時,身體已經往崖下撲去了.東華只將袍袖一展,就將她輕輕地托了起來,隨即攬了她的腰,半抱半推,帶她往洞里走去.

    "你想把我怎麼樣?我相信你才來找你!你可是堂堂東天帝君!你不能做那種卑鄙的事……"綠兒聽了洞里傳來的那個聲音,本能地以為東華要找高人施法喚醒九蓮的元神.她惶惶不安.又逃不出東華的掌握,徒勞地對著他踢打叫罵著.

    漆黑而空長的洞道里,只有綠兒的尖叫聲在回蕩,她叫得越大聲,那回音就越強烈.東華只是默默地沿著洞道前行,任由她折騰.

    也不知道行出多遠,眼前突然一亮,綠兒便又聽到了剛才那個聲音,只是這次很近了:"呀!好厲害的小水妖,敢對東天帝君下手!我倒不知道哥哥你有這等好脾氣,否則當年你捉了我去見父尊,我也一定會打你幾拳,踢你幾腳解氣的."

    綠兒在東華的臂彎里抬起頭來,放眼往前望去,只見一處空曠寬敞的洞室,一片明亮,卻沒有看到說話的那位在哪里.

    十丈開外有一張石台,上面有一只青玉的酒壺,酒壺旁邊還擺了兩只青玉的酒盅,仿佛剛才還有人坐在那里小酌.

    而東華就指著那只青玉的酒壺,沉聲喚道:"東濱!你趕緊出來!那酒壺里又沒有酒,你貓在里面過什麼干癮?"

    "哈哈……哥哥也知道我過干癮辛苦嗎?那怎麼也不給我帶一壺酒來?"隨著這幾句戲謔的玩笑,一縷白色的煙氣從青玉酒壺的壺嘴中嫋嫋鑽了出來,在半空環繞了幾圈,漸漸地現出一個人形來.

    等到那人形落了地,終于眉目也清楚了.

    綠兒一眼瞧過去,不禁大吃一驚.酒壺里鑽出來的這位分明就是另一個東華!細長眼目,俊眉斜挑,薄唇輕抿,面如美玉,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再一細看,便瞧出不同來了.

    東華是一頭銀發,而眼前這位卻是烏發如云.東華神態舉止端正威嚴,而眼前這位看起來地是慵懶中透著幾分頑邪之氣.東華高遠不可親近,而眼前這位卻笑呵呵地看著綠兒,極易接近的樣子.

    綠兒回頭看東華:"這位是……"

    "哎!小水妖!你在我的地盤上晃悠了好幾天了,卻不知道來拜我的山頭,你還懂不懂規矩呀?"那位酷似東華的神仙甩了甩他的頭發.指著綠兒笑道.

    東華指著他,對綠兒說道:"這位是我的弟弟,忽渺山的山神,他沒有什麼名號,你直接喚他東濱就可以了."

    "啊?"綠兒疑惑地轉頭,望著眼前這位叫東濱的山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既然是東華的弟弟,那就是天尊的兒子嘍?可是就算綠兒見識有限,也知道東華是天尊的獨子,那麼他這個弟弟是哪里來的?

    "東濱,綠兒有些麻煩,你幫我瞧一瞧."東華也不羅嗦,直接切入正題.

第五十七章 越真相越殘酷

    忽渺山方圓不到十里,綠兒在這里躲了三天,也把這個地方轉了一個遍.

    她之前也有從樹林的北面走出來,看到過這一片山崖.只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一片直立陡削的山崖上,竟然暗藏著一處洞穴.

    從入口處往前望過去,一片開闊,面積跟一個廣場差不多.只是那上方犬牙交錯的石頂,提醒著初次到來的人,這時是一處山洞,是一個幽閉的空間.

    四周的石壁上按五行方位嵌有五顆明珠,將闊大的一處石洞映照得亮如白晝.

    洞內的陳設原始樸拙,往近處看,洞內有石幾石凳,還有石床石櫃,往遠處看,沒有稱得上陳設的物件兒,只有一地的各式石雕小玩意兒,密密麻麻,一件挨著一件,一直擺到看不見的洞穴深處.

    而站在綠兒眼前的這位神仙,身份更是讓綠兒疑惑.

    他的五官輪廊與東華極為相似,東華稱呼他的名字叫東濱,而這位東濱稱呼東華為兄長.

    那麼,東濱就是天尊的兒子.

    可是,東華又說他是忽渺山的山神,雖然綠兒也知道忽渺山是一座仙山,可是再神氣的仙山,那山神也是低位階的仙人,連神都算不上,東華怎麼淪落到當山神的地步呢?

    再說,神仙界都知道,天尊只有一個兒子,就是東華,這第二個兒子是怎麼回事呢?

    綠兒滿心的疑惑,可是東華已經將她推到了東濱的面前:"綠兒有些麻煩,你給她瞧一瞧,看是否有法可解?"

    東華竟然要求助他嗎?

    綠兒站在東濱面前,仰臉打量著他,想看看他到底有什麼神通.

    那東濱卻突然俯下臉來,差一點兒貼到綠兒的鼻子上:"小妞兒,你用這種眼神來看我,是對我一見鍾情嗎?我知道我長得英俊不凡,曾經也有擁躉無數……"

    說到這里,東濱伸手一指東華:"你別看我長得跟他差不多,我可比他強太多了.他頭上有好大的一頂帽子,將他壓迫得刻板呆滯,成天愁眉苦臉,把頭發都愁白了.你看看我,發如漆墨,青春年少.小妞兒長得這麼漂亮,選郎君的時候,眼睛可要睜大嘍,一失足成千古恨,像他這種總是端著上神的架子,眼高于頂的神仙,你還是敬而遠之吧.倒是本仙風流瀟灑,你不如留在洞里陪我解悶吧……"

    他說話很快,而綠兒的下巴被他捏住,想轉過臉避開他的氣息都不成.

    "你正經點兒!"東華突然出聲,卻沒有責備的意思,只是有些無奈的樣子.隨後,他展袖輕輕一拂,綠兒只覺得一陣輕風吹過,東濱扣在她下巴上的手就松開了.

    "哈哈……"東濱仰天大笑,"帝君明明知道我不是正經人,還要帶這麼漂亮的妞兒進來.剛才可是你要我給她看一看的,這會兒又來打我,那好吧,我不說了!"

    綠兒從來沒有遇到這麼輕浮的神仙,被他剛才的樣子嚇到,趕緊躲到了東華的身後.

    東華無奈搖頭:"你要幫忙就好好的,綠兒本來就已經惶惶難安了,你還嚇她?"

    東濱現出一個曖昧不明的表情來:"嘖嘖,好吧,我不過是在這山洞里呆得久了,終于遇到一個會說話的,還是一個漂亮妞兒,有點兒興奮罷了.不過難得看見老鷹護小雞的場面,我也發一回善心."

    然後他板了板臉,嚴肅了起來,指著綠兒說道:"我剛才進她的心宮里探過了,這小妞呢……唉……著了畢方的道兒了!畢方用他自己的心血煉制丹藥,那丹藥可不僅僅是養九蓮元神的,他還在那丹上加了一種融合力,將這小妞兒的心血與他自己的心血融煉到一處.而他的心血又養著九蓮的元神,其最終結果就是……九蓮的元神已經在這小妞的心宮里紮了根,想要剝離那些元神碎片……"

    他頓了頓,然後看著綠兒問:"小妞兒,你知道將一棵紮根深土的大樹連根拔起,後果會是怎麼樣的嗎?"

    "哦……"綠兒想了想,"會牽泥帶土的吧?"

    "對呀,好聰明的妞兒!"東濱又想伸手去摸綠兒的臉頰,被東華一抬手隔開了.他不自在地縮了手,繼續道:"如此冰雪聰明,想必也不用我再多費話了吧?"

    綠兒一直在提防著東濱,怕他突然毛手毛腳,因此他說的話,她有聽進耳中,卻沒有細想.聽東濱這樣說了,她認真地回味一遍他講的話,似乎明白了些.

    "你是說……要把九蓮的元神從我的心宮中剝離,就如同把一棵大樹連根帶泥拔起來,我的心脈怕是要受到重創,對不對?"綠兒的心咚咚直跳,生怕他說是.

    可是東濱搖了搖頭:"你這話說得不夠准備,不是重創,是根本無法保全,除非把你的心摘了,否則九蓮的元神是不會離開你身體的."

    "摘了……"綠兒有瞬間的恍忽,回頭向東華求證,"不會吧?有這麼嚴重嗎?我才去了章峨山沒多久,神血珠我也才服了一個月而已,就已經沒有辦法分離了嗎?"

    東華見綠兒嚇得臉兒都白了,心中不忍,拍了拍她的肩:"也不僅僅是因為神血珠,九蓮雖未有神識,但她的元神碎片還是很活躍的.這三千年她一直長在你的心宮里,早已經氣血相和了.你在蘊靈泉中養形的那一陣子,我眼見著那一團妖氣越來越虛弱."

    "那我怎麼辦?"綠兒只覺得渾身冰涼,心口處更是如同有一塊寒冰藏著,"你說的,如果我不想要,你幫我取出來的.我早就不想要了,是你硬把它塞回去的,現在你告訴我沒有辦法了?你是一方天帝!威威上神!你怎麼可以騙我!"

    "我……"

    東華剛要開口解釋,綠兒卻突然跳起身來,猛地向外沖去:"我不相信!你找這麼一個瘋瘋顛顛的山神來騙我!你和他是串通好的!你們都想我成為九蓮的替身!我偏不要!我要自己去尋找解決的方法!"

    綠兒歇斯底里的喊叫著,發了瘋一般地往外沖,想要靠這些外力的宣泄來緩解她心頭的恐懼.

    可是沒等她在幽黑的洞道中跑出去多遠,突然腰間就被一物纏住了,然後她就被拖了回去.

第五十八章 艱難時刻的依賴

    綠兒本來以為是東華不許她跑.又對她動用了捆妖索.

    沒想到她被拽回去之後,轉頭一看,竟是東濱在纖長的食指上繞了一根黑絲,將她給捆纏了回來.

    綠兒正處于極度不安的狀態中,抬手就化出一把冰刀,朝著纏住她的黑絲斬下去.

    東濱"呀"地一聲,表情很誇張,一手摁住綠兒的肩頭,那一手指尖輕輕一劃,那黑絲倏地縮短.他抬手往自己順滑的黑發上一抹,那根黑絲便從他的指尖消失,回到了他的頭上.

    竟是他的發!

    東濱捏了捏綠兒的臉頰,很不正經地凶她道:"不知好歹的小妞兒!竟敢傷本仙的頭發?你要真敢斬斷了我的一根發絲,我非把你攔腰折彎了不可……不過……看你這小蠻腰柔軟得很,估計對折了也不會受傷的吧……"

    說完,他真的伸出手,朝著綠兒的腰間摸過去.

    綠兒本來就絕望傷心,逃又逃不掉,還要被這個登徒子拖回來調戲.她滿心的委屈一下子就爆發了,"叭"地將東濱的手打開,腿一軟.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東濱見自己把她弄哭了,呲著牙搖頭:"唉……想當年多少美女爭著搶著往我懷里鑽,果然是好久沒有出山了,這年頭妞兒們都不識逗了呢,就被我捏了捏臉,竟也哭成這個樣子."

    東華白了他一眼,俯下身蹲在綠兒身邊:"我這個弟弟向來不會好話好說,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是為了你好,你現在跑出去,是打算與畢方撞個滿懷嗎?"

    綠兒也知道他這話是有道理的,可她憋在心里許久的委屈,一下子哭出來了,就停不住了.

    她一邊抹眼淚一邊哭訴:"你倒裝得挺好心,明明那個時候我形體一散,這東西已經離開我了,你偏要把它再塞回來,現在可好了,拿都拿不掉了,你開心了吧?你別當我不知道你們的心思,你們一個一個都不把我當回事,你們就想著九蓮仙子趕緊重生!你和畢方是一樣的!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裝好心……"

    她語無倫次,口不擇言,也忘了自己平時對東華有多尊懼.

    東華一聲不響地蹲在那里,任由她胡亂罵著.直到她哭得噎了氣,罵得口干,才停了下來.

    東濱小心翼翼地挨過來,拍了拍東華的肩膀:"我善良的哥哥喲.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怕她不信你說的話,把她帶到我這里來,結果還不是一樣?這小妞兒已經被嚇傻了,除非你能救她的命,否則你說什麼她也是不會相信的.我說小妞兒,你既然不相信我哥,你還來找他干什麼?"

    綠兒抹了抹臉,啞著嗓子嘀咕道:"我那麼相信他,他還不是害了我?你站著說話不腰疼!給你的心宮里放一個強大的元神,讓你時時面臨被人取而代之,從這世上消失掉的危險,就怕你哭得比我難看!"

    "我本來就哭得比你難看!"東濱依舊沒有正經模樣,"我又沒有你那麼好看的臉蛋兒,哭起來怎麼會好看?"

    東華見綠兒終于安靜了,便朝著東濱瞪了一眼,示意他別再胡說.

    然後他說道:"你心里難過,一時半會兒也難相信我說的話.不過你現在出去的確是危險,要是再被畢方帶回了章峨山,他怕是會將你看管得很嚴.這忽渺山有東濱守著,他找不到這里來,但你和憨憨也不要成天在山間亂逛了.你就在東濱這里暫住吧,容我回去想一想辦法……也許……也許會有辦法的……"

    綠兒一聽東華要將她留在這洞里,和這個風流妖邪的東濱呆在一起,"騰"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我不要呆在這里,我在那邊山坡上發現一個山洞,我和憨憨就歇在那兒,挺好的."

    "嗨嗨嗨!"東濱當真不滿了起來,"你個沒良心的小妖精!你在我這山上晃悠三天了,我把你怎麼樣了沒?你敢侮辱本仙的仙格?你越這樣說,我還偏不放你了,上萬年的洞府幽居,我早寂寞難耐了,你就乖乖地等著陪我解悶吧."

    他這話說得曖昧不清,理解起來可深可淺,綠兒更加不安,沖過去扯著東華的袖子:"君上,求你別留我在這里,他……我……不想呆在這里."

    東華握了握她的手:"你別聽他胡說,他就嘴巴上尖利,實際上他心地還是很善良的.有東濱保護你,萬一被畢方找來這里,他也帶不走你的."

    綠兒聽他這樣說,突然有一種被保護的安全感,心中又酸又熱,忍不住淚意上湧:"君上,你會跟畢方打起來嗎?要是你想不出好辦法來呢?我就只有等死了嗎?"

    東華看著綠兒殷切的面孔,心中喟歎.

    這個小水妖在他身邊三千年了,他一直沒有特別地關注她,但他也從來不會完全地忽略了她.每個月的月初.他都能想起來,蘊靈泉里有一只小妖等著他用新鮮的血喂養.

    那種感覺很奇妙,一個需要他用心血喂養才會成長的妖,總覺得應該跟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可是偏偏他就找不到這聯系的紐帶在哪里,他雖然懷疑過那一團妖氣,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九蓮的元神在煙消云散之後,竟然還會有重聚的一天.

    就像東濱說的那樣,他頭上頂著天尊之子的金冠,為了怕給父神和母神丟臉,他從小就知道要循規蹈矩,不能落人話柄,不能做不合規矩的事.

    九蓮死了,他也難過,但是去冥王那里搶集魂燈這種事,他是永遠也想不出來,也不可能去做的.

    他想起當年決斗的時候,畢方對他說的一句話:"你根本就不配喜歡九蓮!你又自私又冷酷,根本給不了九蓮幸福……"

    說實話,除了傷害九蓮的一條性命,他還真的沒有為九蓮做過什麼.那個時候他正在為了另外一件事而全力以赴,根本分不出精力關照九蓮.

    當年天尊封五方天帝的時候,東華覺得憑自己的修為與道行.憑他是天尊之子的身份,他一定會是中天大帝.雖然名義上五方天帝各轄一方天域,但實際上中天大帝是最有權力的那一個,若是天地間有什麼大事懸而不能決,中天大帝可以一句話定乾坤的.

    可是封帝的那一天,當他從天尊的口中聽到自己被封到東天天域,而百忍卻占據了中天之後,他這一口氣就一直憋在心里.

    他一直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天尊看到,也讓眾神眾仙看到,他是最出色的天帝.他沒有獲封中天大帝,並不是因為他能力不足,只是天尊在避嫌罷了.

    他就在那個時候養成了事必躬親的習慣,他不能允許自己統禦的天域中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因此他就成了五位天帝中最忙的一個,而東天的仙官就成了五方天宮中最閑的一群神仙.

    九蓮在他心里也很重要,可是他一直認為,他與九蓮兩位上神,與天齊壽,以後有的是時間相親相愛.等他在五方天帝中奠定了實際掌權者的地位,他就會向九蓮求婚,娶了她.

    他以為,九蓮就是七寶宮中的那一朵蓮花,她會一直在那個地方靜靜地綻放,默默地等他.

    直到他在去九華山的路上被畢方截住,為了九蓮而與他決斗,一直到九蓮出了事,刑天像發了瘋一樣,大鬧神界,肆意屠戳,他才曉得,原來他的九蓮是有許多仰慕者的.

    九蓮死後,他的心就像是破了帆的船,在黑暗的一片大海上隨風浪飄搖,再也沒有安甯過.

    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滋味,誤殺了九蓮,他自然是愧悔欲死,九蓮活著的時候,他一直忽略著她,也是一件令他追悔莫及的事.

    可是八千年過去了,九蓮的事早就被神仙界淡忘了.他的心痛也只是一種習慣了,就仿佛是他身上生出來的一種慢性疾病,每天都發作著,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至于九蓮,他從來沒有奢望過能再見到她.

    卻在這時,突然冒出來這個小水妖,指著她自己的心口告訴他.那里藏著九蓮的元神,她隨時可能會醒過來,問他是不是這下子高興了?

    他高興嗎?他真的說不清楚.如果九蓮真的在哪一天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相信他第一反應會是驚嚇,隨即應該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能如何向她解釋清楚當年的那段往事.

    他想起昨天畢方發了瘋地在蒼靈宮中搜找綠兒,那眼神竟然肖似當年刑天的樣子,紅著眼,著了魔一般.

    而他呢?九蓮有機會複活,他也會很高興.可如果代價是犧牲眼前這位小水妖,他心里就有一點兒莫名的複雜感受.

    九蓮是那麼遙遠的一個存在,幾千年時光,她已經成為一個傳說了.可小水妖卻是實在而鮮活地在他身邊跟了三千年.

    綠兒剛才在他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他就覺得很心酸.

    這種心酸,是真實而新鮮的,並不是長在他心里幾千年的那一種慢性的心痛的感覺.

    如果有辦法將九蓮的元神從綠兒的心宮中剝離,那自然是最完美的結局.

    可是如果最後只能二選一呢?或者干脆沒得選,只要九蓮一醒,綠兒就會消失.要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能怎麼辦?

    綠兒仰著臉等他的答案,他卻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最後他只能說:"你且安心,我答應你,我一定會盡力,好不好?"

    綠兒失望地垂了頭,默默地松了手.她還能指望什麼呢?他心愛的人就要複活了,他沒有像畢方那樣,逼著她服用什麼神血珠,她就應該感到放松了.

    "好吧,我信君上,我先在這里避一避."綠兒悶悶地說完,走到石幾那里坐下,表示自己聽從他的安排.

    東華微微歎氣,然後對東濱說道:"綠兒心里本來就不好受,你就別嚇她了,好好照顧她,我明日再來.畢方連續兩天闖我蒼靈宮,他是不能甘心的.我得趕緊回去,免得他來了見不到我,心中起疑."

    "放心吧,若是畢方找來了,我就把他打回去!好久沒打架了,正手癢呢!"東濱嬉皮笑臉地搓了搓手.

    東華又看了綠兒一眼,轉身走了.

    洞里立時安靜下來,綠兒坐在石凳上,注意力卻全部集中在旁邊的東濱那里.她很害怕東濱突然沖過來,再對她動手動腳.

    就算她全神貫注,可依舊與東濱的道行差了不知多遠去.她也沒聽見什麼動靜,猛一抬頭,就看到東濱已經坐在她的對面了.

    她嚇得往後一縮:"你要干什麼?"

    東濱趴到石幾上,往身子使勁往前探著,湊近她聞了聞,說道:"真是太香了,怪不得當年那麼多神仙爭著搶著接近九蓮,這香氣真是太勾人了."

    綠兒見他眯著眼睛,一幅陶醉的樣子,趕緊出聲警告:"你弄清楚,這是九蓮的元神在散發香氣,可不是我喲!你不要胡來!"

    東濱突然張大眼睛,眸光明亮地對著她:"我有胡來嗎?你這話是不是在提醒我,我應該對你胡來點兒什麼?"

    綠兒本來想跳開躲他,可是轉念一想,這里是他的地盤,東華出去後,那邊的入洞口已經閉合了,完全找不到痕跡.她現在想跑都跑不掉,能躲到哪里去?

    于是她干脆拄著下巴與他對視,很有氣勢地叫板道:"當我怕你不成?你忘了嗎?我是妖精!妖精是最會胡來的!還怕你胡來什麼?"

    東濱哈哈大笑,一拍手道:"對嘛!這才是妖精該有的樣子!率性不羈!我喜歡!剛才你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你越委屈,我就越想欺負你,我這個人就是欺軟怕硬,哈哈……"

    綠兒"呼"地吐出一口氣來,心想:原來這是一個賤骨頭!非要跟他硬碰,他才會服氣!

    她正暗下里松了一口氣,東濱在她的對面突然開口:"小水妖,你喜歡東華,對不對?"

    綠兒的心猛一跳,臉"騰"地就紅了:"你這山神忒不地道,偷偷地躲在這山洞里觀察我,竊聽我和憨憨講話,這會兒又拿來取笑我!"

    "喜歡就喜歡,怎麼又害羞起來了?東華那幅死樣子,許多女神仙都買他的帳!不過我提醒你一句,他心氣兒很高,就算他對你有憐憫之心,那也不是感情,你可以分清楚了,不要一頭栽進去,自己討苦吃."

    他這話說到綠兒的心坎兒里去了,綠兒下意識地用手指在石幾上輕劃著,心中郁悶:"我沒有你想的那麼笨,曉得自己的斤兩,有勞東濱上神費心了!"

    "上神?"東濱指著自己的鼻子,好笑地看著綠兒,"你剛剛還說自己不笨,難道你沒聽東華說,我是這忽渺山的山神嗎?而且我還是一個出不了這個山洞的山神,你聽說哪座山的山神是讓上神去當的?"

    "哦……你不是天尊的兒子嗎?天尊的兒子生來便是上神吧?"綠兒終于把這個疑惑問了出來.

    東濱大概真的是憋悶了太久了,終于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了,也不管綠兒是妖是仙,便毫不顧忌地打開了話匣子.

    "我是天尊的兒子沒錯,可是你在外頭的時候,聽說過天尊有一個兒子叫東濱嗎?"

    "……沒有."綠兒怕打擊到他,輕輕地吐出這兩個字來.

    "對嘛,既然天尊都不肯公開承認這我個兒子,你便可以想見,我不是什麼正路上來的……"

    東濱說到這里,臉上露出幾分淒清的神色.

    他告訴綠兒,幾萬年前,妖魔為禍人界,肆意殺戳.天尊派了好多上神去剿魔除妖,都被妖王鯤鵬與魔王蚩尤聯手擊敗.

    迫于形勢,天尊親自下凡,帶領神兵神將與妖魔打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神兵的大本宮駐紮在九州腹地濱若河畔,天尊每天在日出東方和月上中天的時候,都會來到濱若河畔練功.濱若河的河妖玄姆在每天里的這兩個時辰,都能見到天尊的身影,漸漸地起了愛慕之心.

    只不過她是妖,自古以來,妖與神仙就是不通姻緣的,玄姆的暗戀只能是一個無法實現的夢想.

    可是隨著戰爭的發展,有一天,一直置身戰事之外的玄姆突然被妖王鯤鵬召了去,授意她領一隊妖兵偷偷地從濱若河潛過去,偷襲神兵大營.

    玄姆自是不願意,可是她又不敢違抗妖王的命令,便不情不願意領了一隊妖兵,從若濱河的源頭潛入,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了神兵的營帳.

    當他們接近神兵大營的時刻,正中午夜時分,月上中天,天尊正來對河邊,盤膝打座,入定吐納.

    妖兵的領頭在河底看見了天尊,眼睛就亮了,這可是大功勞一件呀!

    他搶功心切,趁著天尊剛入定的時候,突然就從水下掀起一陣狂浪,他在狂浪的掩護之下,直撲天尊而去.

    玄姆見他突然偷襲天尊,想都沒想,本能地就追上他,擋在了天尊的身前.

第五十九章 妖人有妖法

    關心則亂,本來天尊神感通達.並不是那麼容易被偷襲的.玄姆卻害怕那妖將傷害了天尊,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接了妖將的那一招.

    天尊擊退妖兵之後,將重傷的玄姆帶回神兵的營帳,為她療傷.

    玄姆終于得了機會接近天尊,怎麼肯輕易放過.傷好之後,她借口怕妖王報複,不敢回濱若河,就一直留在神兵的大營之中.

    為了討好天尊,玄姆費盡了心思.天尊下界日久,不免沾染了些凡情俗意,玄姆日日在他面前婉轉承情,他終于動了心.

    不過這一段關系,是不能為外人道的.玄姆深愛著天尊,也不願意給他惹來非議與麻煩.

    之後不久,神兵大敗妖魔聯軍,簽下戰敗書,答應以後再也不會為禍人界.

    戰爭結束了,天尊沒有理由再留在人界,率天兵神將回了神界,回了玉清境.又開始了他無上高遠的天神的日子.

    而玄姆根本連神界都去不了,更何況是聖境七寶山?

    于是這一段隱秘而又違天逆理的戀情,就悄無聲息地不了了之了.

    不知道天尊在回了玉清境之後,有沒有想念過玄姆.反正天尊離開之後,玄姆的天就塌了.

    在那不久之後,玄姆發現自己懷孕了.三年之後的一天夜里,一道神光在玄姆的腹部亮起,一條小小的蟠龍在神光中盤旋而起,飛出了玄姆的身體.

    這條小蟠龍,就是眼前的東濱.

    繼承了天尊的骨血,東濱從小就表現出強大的力量來.可他的母親是妖,他又是自小在妖界長大,因此他的妖性更盛一些.

    因為整個妖界都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他從小就受盡譏嘲.他向母親問關于父親的事,母親就只會告訴他:要好好地修練,多長本事,等你強大了,成了神仙,就能見到父親了.

    于是東濱為了知道父親是誰,為了能見到父親,就埋頭苦修.他本來就有天尊的血脈,天賦極高,再加上他心懷執念,心無旁騖,專注鑽摩修仙之事,修為便增進得更快了.

    只是他以半妖之體成仙,與那些出身仙門的終究不同.在沒有等來天機天劫之前.再強大,他也只是妖.

    歲月在他日複一日的修行與等待中度過,直到有一天,玄姆妖壽已盡,她把兒子叫在跟前,將他的身世告訴了他.

    東濱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父親會是那個無上玉清境的天尊,這個真相並沒有令他歡欣,反而給了他沉重的打擊.

    他知道自己是被神拋棄的孩子之後,悲憤萬分,在玄姆去世後,他直沖上神界,准備找天尊討個說法.

    結果半途之上,他遇到了東華帝君,他悄悄地隱了形,遠遠地觀察著東華,發現自己與這位同父異母的哥哥長得十分相像.

    于是他念頭一轉,放棄了往玉清境找天尊的想法,去了人界.

    他將自己的一頭黑發變白,穿了跟東華一樣的銀袍,扮成東華的樣子.在人界采花盜柳,禍財害命,更是利用人類各族之間的罅隙,挑起人界紛爭,使人界在經曆了那一妖魔戰禍幾千年後,再一次陷入戰爭之中.

    于是六界瘋傳,天尊養了一個不肖之子,白日里在天上為神,夜晚卻下界為妖為魔,做盡壞事.

    事關東華的聲名,這件事便驚動了女媧娘娘,她遣自己的弟子九天玄女前往探查.九天玄女下界之後,果然尋到了東濱的蹤跡.九天玄女一見之下,也大為吃驚,沒想到一向善誠慈愛的東華會有那麼邪惡狡猾的一面.

    她本來打算帶東濱回七寶宮中,交與女媧娘娘問責.誰知道兩下一交手,九天玄女卻敗在了東濱手里.

    九天玄女負傷回七寶宮,向女媧娘娘稟明實情,女媧娘娘大吃一驚,當即召來東華質問.東華委屈得不行,堅決不承認是自己下界為禍.

    于是女媧娘娘便親自下界去一查究竟.

    東濱再厲害,也敵不過創世補天的女媧娘娘.他被女媧娘娘收服,現出原形之後,不但沒有害怕,反而站在女媧娘娘面前,得意地放聲大笑.

    他其實一直都明白,自己半妖之身,不可能闖上玉清境.他這一番禍害人界,扮作東華的樣子為非作歹.其實只是為了引起天尊的關注.

    沒想到天尊沒有引來,竟引來了天尊的正室女媧娘娘.

    他一想到自己的母親生前受過的煎熬,就對眼前這位神容端莊的女神充滿憤恨.他也不用女媧開口訊問,直接就把他的身世講給了女媧娘娘聽.

    女媧娘娘見了他的模樣,本就疑心,聽他自報是天尊在妖界留下的兒子,便去探他的元神與根骨,果然是天尊的兒子!

    女媧娘娘先是羞憤難當,待冷靜下來後,心里琢磨著,天尊身為眾神之主,怎麼也不能被傳出這種丑聞,受六界恥笑.

    尤其是這妖孽扮成東華,壞她兒子的好名聲,更讓她不能忍受.

    于是女媧娘娘決定處死東濱,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掉,然後她隨便抓一個小妖頂罪,即給東華正了名,又除了後患.

    可是就在她出手的時候,東華趕到了.東華護住東濱,說這件事應該交由天尊處斷.

    就在東華與女媧娘娘爭辯的當口,東濱伺機脫逃.東華一路追趕到若濱河,苦口歸勸.終于說服東濱跟著他去見天尊.

    天尊面對自己一時情亂留在下界的私生子,尷尬得無地自容.而女媧娘娘在一旁悲憤地怒視著他,更是讓他不知如何處治這個禍害人界的半妖兒子.

    東華看出自己的父神為難,便自請守護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弟弟,監督他思過修心.

    于是天尊便為東濱伐毛洗髓,剔除他的妖根,又從玉京山的後崖上劈下來一塊,將他封在那山崖之中,命他修心養性,思過贖罪.

    東華就帶著這一塊山崖回了東天,將它禁錮在東天范圍之內.只要不出東天天域.任它四處游蕩.

    東濱雖被天尊封禁在山崖之內,卻也玩性不改,經常跟東華捉迷藏,于是東華就給這一塊玉京山的山崖取名叫忽渺山.

    東濱講完自己的故事,伸手拍了拍綠兒面前的石幾,提醒她回神:"哎!小水妖!你那是什麼表情?要哭嗎?"

    綠兒吸了吸鼻子,說道:"我以前只見過東華帝君一位上神,我以為神仙都像他那個樣子,不染纖塵,無欲無念,從來不會犯錯的.沒想到連天尊也會偶爾犯錯,我現在想起畢方上神來,倒沒有那麼憤慨了."

    "你倒是挺有襟懷,這麼容易就原諒了畢方……"東濱撇著嘴說道.

    綠兒拍了石幾激動叫道:"我才沒有原諒他呢!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就絕不去做九蓮仙子的替身!如果我真的保不住我的元神,在我消失之前,我一定要去找畢方報仇!"

    東濱沖她豎了大拇指,"有志氣!很有飛蛾撲火的氣慨!"

    綠兒聽出他語氣中的嘲諷,心中氣餒,卻不想輸陣,仰了仰下巴:"誰說妖就一定會輸給神?你不就是半妖?當年還要女媧娘娘親自出陣,才收得服你呢.我也可以苦修勤練,總有一天,我也會成仙成神……"

    東濱指著她笑:"傻妞兒!你還想要成神?你難道不知道,你若是修練仙家道法,修為越是增進,九蓮的元神就會得到越多的滋養嗎?沒等你自己成神,九蓮早醒嘍……"

    綠兒之前就問過畢方,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剛才她也只是信口胡說,長一長自己的氣勢罷了.不過她回味一下東濱的言行,發覺東濱果然是很厲害的.

    剛才東華要他幫忙看一看,他只是在言語調戲之間,就已經將她心宮里的秘密探個一清二楚.而且以東華的地位與驕傲,會開口問他解決之法,可見東華是對他的修為有信心的.

    于是她試探地問道:"我既然修不得仙家道法,難道我就只能受困等死嗎?你這麼厲害.一定有好辦法的,對不對?"

    東濱眯起眼睛,一手摸著下巴,另一只手朝著綠兒勾了勾指:"辦法我倒是有一個,雖然稱不上是萬全之策,但也算得上是一個暫緩之計吧.不過呢……你要討主意,總要付出點兒對價吧?本山神困在這石崖里,好久沒有享受過美人伺候的滋味了,你來給本山神揉揉肩,捶捶腿,伺候得我高興了,我自然就告訴你了."

    "你……"綠兒恨得牙癢,卻對他沒奈何,"只是揉肩捶腿對嗎?咱們一言為定!你不可以再有其他的要求!也不許對我毛手毛腳!"

    東濱得意地晃著腦袋:"本山神也是有仙格的,當然說話算數.只是你要揉得恰到好處,捶得恰如其分,讓我覺得舒適了,我才肯教你呀."

    綠兒咬著嘴唇,氣哼哼地站起身來,轉到了東濱身後,伸手就朝著他的肩膀抓了下去.

    "哎喲!"東濱誇張地縮了脖子,"你想痛死我嗎?使這麼大的勁?"

    綠兒哼一聲,拳頭捏得雖緊,這一次落下卻是極輕.

    "哎喲!"東華伸了伸脖子,"你這是在撓癢嗎?這麼惜力,干脆別揉了!"

    "到底是要輕還是要重?"綠兒沒好氣地住了手,瞪著東濱問.

    正這時候,突然一聲暴喝:"不許你支使她!"

    綠兒循聲望去,只見洞道再次開啟,一道白光從洞道中閃出來,飛到她的面前,旋身而落,竟是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