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大聖傳 作者：說夢者 (連載中)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三十七章 天王

　　李鳳元本來一臉高深莫測，聞聽此言，臉立刻垮了下來，悲憤的道：「大老爹，我是鳳元啊！我也是四大天王之一啊！你怎麼能忘了我！？」

　　「鳳元！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李青山嘿然一笑，捏著下巴：「你是怎麼混進四大天王的？」

　　李鳳元頓時無言以對，他雖是世間少有的鳳凰，血脈來自太古洪荒的天生神靈，但跟其他三大天王相比，還真差了不少意思。

　　底氣不足的道：「這……我……我是你兒子……」

　　李青山恍然：「原來如此！」拍拍李鳳元的肩膀：「有我這樣的爹，那難怪了！年紀輕輕就這麼會拼爹，有前途，繼續努力吧，小子！」

　　「嗯！」李鳳元緊緊握拳，充滿元氣。

　　「故事裡失憶了一般不都會性格大變嗎？」顧雁影歪頭。

　　「大概天生就是這麼不要臉吧！」羅睺小明望天。

　　李青山才不理他們，伸手敲敲李鳳元頭上的毗盧冠：「你這是什麼打扮？」

　　所謂的「毗盧冠」，其實是毗盧帽外加五佛冠：金紅色的毗盧帽上墜飾著珍珠瑪瑙，造型精美絶倫。五佛冠上繪畫著五尊鎏金的五方佛，個個寶相莊嚴。合起來渾然就是一代高僧，絶非一般和尚能夠穿戴。

　　如果李青山記憶尚在，一定會想起某個取經的故事。

　　李鳳元雙手合十，微微垂首：「南無阿彌陀佛，我已經皈依我佛啦！」

　　李青山微微一怔，剎那間，李鳳元身上真有一種寶相莊嚴，正大光明的氣度。

　　爾後便勃然大怒，問小安：「這是哪個禿驢幹的？！連我兒子也敢哄騙，我現在就去打爆他的禿瓢！」又語重心長的對李鳳元道：「鳳元，我知道，這不怪你。作為四大天王中最廢的那一個，太容易被人感化了！」

　　臉上沒有一絲責怪，反而充滿了憐惜，彷彿在說：腦子不好不是你的錯。都怪你親爹親媽把你丟下不管，大老爹我又沒有好好照顧你，才讓你變成這樣。

　　李鳳元欲哭無淚，忽又神情一變，飄忽而渺遠。進入了回憶之中：「那一天，我正在百草園中那一株金葉菩提樹下修行……」

　　嘩——大風吹過，千枝萬葉，璀璨輝煌。

　　他睜開雙眸，抬頭仰望，劍眉星目，長髮飄揚。

　　無論在李青山面前表現的如何逗逼，他的本質都是一隻高傲的鳳凰，曾先後統治九州的雲中城與五洲世界的異人大陸，皆深服人心，被奉為明君。作為青山諸子中的老大，更被那幾個猴孩子戲稱為「太子爺」。

　　他生來便擁有梧桐神木耗費千萬年為他積蓄的力量，以及源自於太古的鳳凰傳承。

　　傳承的不僅僅是修行功法，還有海量的知識與記憶，在初生時還難以承受太多，而隨著修為的不斷增長，這些知識與記憶不斷被激活，化為他境界的一部分。

　　這是一條沒有任何阻礙的修行之路，甚至都不能被稱為修行，只是一個自然成長的過程。就像是尋常野獸從幼年到成年。

　　遠在女媧造人之前，連「修行」這個詞都不存在的時候，鳳凰便已經是高高在上的神靈了。

　　他只要不殞落，成神不過是時間問題。而他最不缺的便是時間，作為可以不斷涅槃重生的鳳凰，哪怕是生死簿上都沒有他的姓名。

　　生來便超脫了死亡的威脅，擁有世人夢寐以求的一切，可他依然覺得不足。「四大天王」雖然近乎玩笑，可是他心中明白，李青山走的是一條怎樣的道路，一旦失敗，又會有怎樣的下場。

　　於是他三年以來，未曾離開這菩提樹一步，日復一日的苦修。

　　其實他便是整天吃喝玩樂，力量增長的速度也遠勝過尋常人刻苦修行。

　　但他即便是刻苦修行，進步的速度也沒快多少。作為天生神靈，更注重自然的成長，而非後天的修行。

　　而在這種境況下，這種速度遠遠不夠。

　　「難道大老爹在前方死戰的時候，我只能躲在後方搖旗吶喊嗎？等著他戰勝或是……戰死。」

　　李鳳元皺緊眉頭，有著與李青山神似的倔強表情。

　　他需要力量，需要能匹配「四大天王」這個名號的力量，哪怕只是玩笑般的「煮肉天王」。

　　正在這時，風聲忽然靜了下來，亦不聞鶯啼蟲鳴，萬籟俱寂，樹葉卻還在舞動。

　　威嚴低沉的梵唱聲從天上、從地下、從心底同時響起，初時像是蚊蟲嗡鳴，卻由小到大，越來越響，頃刻之間，宛如雷鳴獅吼。

　　陽光在金色樹葉的縫隙間閃爍，忽然耀眼的令人不能直視。

　　李鳳元更睜大雙眼凝視，光芒交織成一幅栩栩如生的圖象……

　　講到這裡，他話鋒一轉，反問道：「你們猜我看到了什麼？」

　　「啪！」李青山不耐煩的給他了一個暴慄：「臭小子，不要吊胃口，快說！」

　　李鳳元怒道：「李青山，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李青山微笑道：「在大老爹眼裡，你永遠都是孩子。」臉色一沉：「再廢話，吊起來打！」

　　「好吧好吧！」李鳳元只有坦白：「我看到了一尊佛像。」

　　「佛像？不會是你的錯覺吧？嗯，然後呢？」

　　李鳳元兩手一攤：「然後我就皈依我佛了！」

　　「等等，這個故事，我是不是少聽了一部分。」

　　李青山嘬著牙花子，似在琢磨著其中的滋味。

　　顧雁影與羅睺小明相視一眼，這可不僅僅是少聽了故事的問題，李鳳元又不是愚昧迷信的村夫俗子，除非是走火入魔，否則不可能看錯。

　　如果見到的真是某位神佛的化身，那事情可就不簡單了。而且李鳳元明顯隱去了故事最重要的一部分，更令人覺得其中大有問題。

　　小安微微蹙眉，她對佛門的瞭解更深，陽光，佛像，大日如來？

　　李青山道：「好吧，讓我捋一捋，你說你在修行，然後抬頭看見陽光像佛像一樣，再然後你就皈依我佛了？」

　　「是啊！」李鳳元點點頭。

　　李青山一把揪住李鳳元的衣襟：「臭小子，你他媽在逗我嗎？」

　　李鳳元不服氣：「我他媽就是在逗你，你咬我啊混蛋！」

　　「反了你了！」李青山掄起拳頭。

　　「兒子打老子啦！」李鳳元大叫。

　　顧雁影也忍俊不禁：「嘖，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李青山更怒，揮拳便打。

　　李鳳元閉上雙眼，神情悲壯的像是要慷慨赴義，拳頭卻停在了他的面前，他睜開眼睛：「大老爹？」

　　李青山鬆開他的衣襟，笑嘆道：「你小子真是長大了！」莊重的道：「你要自己選擇，自己承受，不用和我走一樣的路，你不欠我什麼，想做什麼都隨你。記住，你要為自己活！」

　　「我明白！」李鳳元直視李青山的雙眼：「大老爹，我不會永遠都是四大天王中最廢的那一個！」

　　李青山拍拍他的肩膀，不再追問什麼。哪怕有朝一日，他選擇與自己為敵，也沒什麼可說。當然，也別怪他辣手無情。

　　李鳳元嘿然一笑，自有覺悟。

　　在他未曾講完的故事中，他確實出賣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東西。

　　永生還是力量？這是個問題。

　　但他又不是那些老不死的靈龜，若是不能貫徹本心，永生不死又有什麼意義呢？

　　不過，那都是為了他自己，所以也不必多說什麼。

　　他別過了李青山，又回到金葉菩提樹下。而小安、顧雁影、羅睺小明，也各自回到餓鬼道、妖獸道、阿修羅道修行。

　　李青山在修到靈龜變大成之後，已經無限接近六次天劫，只要其他變化有任何突破，就能立即渡劫。

　　然而是記憶的損失實在是太慘重了，所有領悟都丟得一乾二淨，等於是憑空多出了幾十道瓶頸。這樣下去，別說更進一步了，修為甚至會退轉，小世界都要崩潰。

　　所以他一直保持著靈龜變，試著重新推演所有變化，但這顯然並不容易。其他神魔變化的本質並不弱於靈龜變，且蘊含著截然不同的意志。

　　歸海靈尊蹲在天書樓中推演來推演去，《萬象天書》也只是培養了一批人皇而已。他本身的境界在那裡放著，這就是極限。

　　無論推演能力再怎麼強大，道路不同，說什麼都沒用。

　　在這種情況下，靈龜變反而成了一種阻礙。每一種神魔變化，都是一條不同的道路。

　　在靈龜這條道路上走得太遠，其他道路卻要從頭來過，真是困難之極，推演的速度慢的也像龜爬。

　　離冥河血誓的約限已經不到十年了，眼看著時間越來越緊迫，他也只有耐住性子慢慢來。

　　忽有一日，一隻玄色紙鶴飄然飛入玄冥洞府，徐徐展開，晁天驕的聲音響徹洞窟：「李青山，決戰之日將近，你準備好了嗎？哈哈哈哈！」笑聲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

　　在成為人仙之後，欺負李青山簡直成了她的最大的愛好，李青山越是反抗，她就越是快活，到後來他乾脆裝死，任她為所欲為了，就當是日了狗了。

　　他反正也認了，當年趁人之危，算是遭了報應。可是「一夜夫妻百夜恩」，他們都不知做了多少夜的夫妻，她竟然還沒忘了這個賭約，簡直不拿他當人看。

　　李青山恨得咬牙切齒，我能不能一「狼牙山」把這女人砸死算了！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三十八章 忘我

　　李青山彈指，紙鶴化為粉末，飄散在黑水上。

　　心中怒火只燃燒了剎那便已熄滅。那三座大山是留給窮奇魔神的，而不是拿來跟女人鬥氣的。

　　他的目光深沉，幽如黑水，微微波蕩，轉瞬間便算明了利弊得失。

　　如果未曾遺忘一切，或許還有一戰之力。以現在的狀態去挑戰一位六丁神將，無疑是自取其辱。

　　所以最佳的選擇便是直接認輸，不給晁天驕得意的機會，而那女人一定想不到他會避戰。

　　嗯，自從靈龜變大成之後，他總是很容易恢復冷靜，以純粹理性思考問題，純粹得近乎冰冷。

　　但是……卻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可是……缺了什麼呢？

　　低下頭來，手按胸口，心臟跳動得極慢，血液也似冷卻，順著血脈流淌到四肢百骸，帶來一種莫可名狀的冷寂。

　　若是閉上雙眼，便彷彿還在歸墟裡漂流，黑水逐漸吞噬餘溫，吞噬記憶。

　　「我是誰？」

　　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他僅僅聽了一個好故事，主角名叫李青山。

　　也許是經過了敘述者有意無意的美化，那個「李青山」既勇敢又執著，平常喜歡戲耍玩笑，關鍵時刻卻很強悍，彷彿永遠是少年模樣。

　　他低下頭，黑水上只有一張成年男人冷漠的臉。

　　為了不讓小安失望，他試著模仿那位「李青山」，與那幾位天王玩笑。

　　「可是……我是誰？」

　　仰望頭頂那片圓形的天空，覺得從未如此遠過，而且正變得越來越遠，他正獨自往深淵中沉去，終有一日將沉入歸墟。

　　一切都合乎情理，失去了幾乎全部記憶，等於是經歷了一場輪迴。豈是一個故事、一本小說就能找回？

　　她在見到他的瞬間就感覺到了吧！所以才哭得那麼傷心，反而是他後知後覺，甚至是無知無覺。

　　「我對她來說，可謂是死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口氣在。她想留住這一口氣，所以才想回五洲世界吧！」

　　叮——嶙峋倒垂的鐘乳石上，水滴落入黑水。

　　他的眼神微微波動。有那麼一剎那，笑容悲苦，轉瞬即逝。

　　他咬緊牙關，面目猙獰著，奮力掙扎著起身，掙脫靈龜血脈賦予他的一切信念，什麼冷靜籌謀，什麼明哲保身。

　　他必須迎戰，哪怕是自取其辱，也絶對不能認輸。

　　否則，我還是李青山嗎？

　　深吸一口氣，仰天長嘯，黑水激盪，在深淵中嗡鳴迴響，直衝雲霄。

　　「戰鬥吧！在墮入深淵之前。你別無選擇。」


　　決戰之日，玄武鬥場。

　　真傳弟子們早已到來，在斷崖上的觀戰台輕鬆談笑著，晁天驕可是特意邀請他們來觀戰，而且即便是沒有邀請，這樣的熱鬧又豈能不看。

　　一人笑問道：「樂天，怎麼不開賭？」

　　樂天聳聳肩膀：「沒資格。」

　　顯然說的不僅僅是自己，真傳弟子們相視一眼，無人不服。

　　一位是大師兄、軍團長，直面魔神的狠角色；一位是人仙之尊。六丁之首，真武之屬。

　　弱者拿強者來賭博，即便強者不計較，也是不自量力。被人一巴掌打死都是活該。再說，今天這兩位，可都相當記仇呢！

　　樂天雙手交叉在腦後，懶洋洋的道：「我要是開賭，你們要賭誰贏呢？」

　　「當然是晁師姐！大師兄雖然厲害，但晁師姐要教訓他。那就好有一比。」

　　「比做什麼？」

　　「老娘教子！」

　　「噗嗤！哈哈哈哈！」

　　眾人哄堂大笑，這些年來，晁天驕可是把李青山教訓得不要不要的，各種段子在真傳弟子口中流傳甚廣。

　　這樣的賭局便是開了也沒有意義，人仙的戰鬥力完全是壓倒性，根本不是任何人皇能比的。說得不好聽點，這完全就是一場鬧劇。

　　唯有樂天不笑，忽然醒悟，轉身一拜：「參見大師兄！」

　　李青山正負手而立，站在不遠處的另一座斷崖上，彷彿一位陷入沉思的哲人。

　　真傳弟子們立刻啞然：「參見大師兄！」

　　特別是開玩笑的那個，更是驚慌失措：「大……大師兄，您是什麼時候來的？」

　　「有一陣兒了。」

　　李青山回眸望來，眼神深邃寧靜，彷彿能夠洞悉一切，令真傳弟子們有一種面對歸海靈尊的錯覺。

　　瞬間回憶起了魔域戰場上的每一個細節，那挑戰魔神的絶世之姿，才忽然間意識到，戰爭陰影從未遠去，眼前之人便是那場恐怖夢魘中，最閃耀最鮮明的印記，無論如何玩笑，都無法使之黯淡。

　　心中勝負天平立刻動搖起來：「或許……大師兄他……真的有那麼一絲絲機會？」

　　阮瑤竹心中嘆道：「他變得愈發深不可測了！只是，好像變了許多。」

　　李青山收回視線，繼續沉思。本來也不是開不得玩笑，現在便更加淡漠。即便他盡全力去推演運算，也找不出那一絲絲機會。

　　驀然抬首，晴空中忽然亮起一顆銀星，一道星光直射而來，在半空中化作一尊銀甲白袍的女武神，騎乘著一頭黑毛望天犼，威風凜凜，氣勢如虹。

　　「參見師姐！」

　　真傳弟子不敢直視、全皆俯首，那是位階不同所帶來的天然威壓。

　　李青山默默凝視，眼神波動。

　　「不必多禮！」晁天驕大方的一揮手，故作思索的道：「嘶，我隱約記得，當年有人要挑戰我？」

　　李青山默然無語，當年之事他哪裡還記得，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兒罷了。

　　晁天驕繼續挑釁：「好像是一個姓李的傢伙，叫什麼黑山綠山。是誰？！有種給我站出來！」

　　李青山繼續沉默，或者說，那個問題，又勾起了他的思索。

　　「怎麼，你被閹了嗎？」

　　晁天驕真有些奇怪了，如果是在過去，他早就沉不住氣，上來跟他拚命了，今天怎麼這麼老實，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總不會是為了不讓她得逞，真把自己給閹了吧！

　　正在這時，一個口氣比晁天驕嘲諷十倍聲音響徹玄武鬥場：「賤人，要不要試一試？」

　　一個男人踏空而來，赤裸胸膛，赤袍殘破，烈烈如火，染紅了天空。陰沉暴烈的氣息，化作狂烈的大風，令天地變色。

　　「又……又一個大師兄？！」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三十九章 魔梟

　　李青山與李青山同時望向彼此，一樣的身形與容貌，卻沒有人會誤將他們當做一個人，那是截然不同的寒冰與烈火。

　　亦不同於當初未曾分化的那個李青山，歸墟黑水與地獄酷刑，在他們身上留下了鮮明的烙印，產生不可調和的巨大分歧。

　　冷漠或是狂烈，沉默亦或怒吼，接受……還是復仇！

　　眼神交鋒，火花四射。

　　一個微微獰笑，殺機大熾；一個默默扣住三座大山。

　　玄武鬥場中氣氛驟變，彷彿回到了慘烈的魔域戰場，再沒有哪個真傳弟子敢將這當做玩笑。

　　晁天驕勃然大怒：「混蛋，你說誰是賤人？等等，元神！？」

　　「嘿，誰答應就是說誰嘍！」

　　李青山按捺殺機，轉而望向晁天驕，心中卻在沉吟：「那不是『我』的眼神，這麼說來，終要一戰！」

　　卻不曾發覺，從地獄歸來的他，眼神亦陰沉了許多。一領殘袍隨風烈烈，渾似魔梟巨孽。

　　真傳弟子們一下炸開了鍋：「元神！」

　　李青山入門不過三十載，從一個小小的元嬰修士、登堂弟子，先後凝煉陰神陽神，成為萬象宗的大師兄。這對於他們這等修行者來說，不過是幾次閉關的功夫。

　　這已經夠不可思議了，現在竟又更進一步，渡過了六次天劫，簡直是挑戰他們的認知，覺得腦子都混亂了。

　　「是了，若非元神修士，豈能有這等氣勢，與晁師姐分庭抗禮！可是，這怎麼可能？難道他是某位大能轉世，難道人間道也有天命之子？」

　　即便是晁天驕亦覺得不可思議，沉聲問道：「你是誰？」

　　憑她的眼力，立即看出了兩個李青山之間的巨大差異。隱隱猜出，李青山的陽神失控了，不知遇到了什麼機緣，竟然渡過了六次天劫，修成了元神。

　　這樣的事情在修行道並不罕見，而後果往往是災難性的。

　　她這個問題就至關重要，如果這個元神李青山，使用了另一個名字，那麼就意味著要和原來自己一刀兩斷，也就有共存的可能。

　　但如果他的回答仍是「李青山」，那麼一場生死搏殺就不可避免。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世上不可能也不可能存在兩個「李青山」。

　　這混蛋小子，當年毫不猶豫的犧牲陽神來騙老娘，現在可算是遭了報應了！

　　她有些糾結，不知該站在哪一邊了。如果坐視不理的話，下面那個李青山必死無疑。

　　地上的李青山，聞聲自語：「我是誰？」

　　天上的李青山卻笑了，這個問題太好回答了：「我是你大爺！」

　　晁天驕眼角一抽，忽然大笑：「好，太好了！本來約好這次是生死決鬥，可我『玩』了這麼多年，還真沒法痛下殺手，現在不用頭痛了。」

　　徐徐拔出一柄銀色長刀來，刀身上星辰閃耀，排列成玄武七宿，光芒如水銀瀉地，冷冽肅殺之氣，似秋風掃落葉，一陣寒過一陣。

　　天上的李青山從容負手漫步：「雖說是『攘外必先安內』，但今日若不先教訓教訓你這娘們，難消我心頭之恨！」

　　這些年來被「欺負」的種種，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恨得咬牙切齒。他知道另一個自己在觀察著他，也知道晁天驕不是能輕鬆拿下的對手，如果不能獲勝，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

　　但他就是要讓「自己」瞧瞧，誰才是真正的李青山。

　　寒芒一閃！晁天驕搶先出招。

　　李青山被凌空斬成兩半，一分為二，嘲笑道：「就這樣？」

　　「我看你能分幾次！」

　　晁天驕一聲冷笑，舞動長刀，緩慢之極，化剛為柔。

　　刀鋒盪開一輪輪銀色暈光，皎潔如月。光華無所不至，無所不包，層層疊疊，瞬息間，凝結了不知多少記酷烈肅殺的玄武刀罡。

　　李青山濃眉一挑：「這娘們在九天之上真不是白混的！」

　　眾人眼睜睜望著，李青山被一層層削開，每一片都薄的透明，能清楚的看到血脈骨骼，在天上輕飄飄的散開。

　　晁天驕心中沒有絲毫得意，她心知肚明，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刀斬中他，而是他主動分割了元神。

　　層層疊疊的李青山，每一個切面都浮現出一張嘲笑的臉，從最小的指尖切面，到最大的胸腔切面，一起說道：「好刀法，但是並沒有什麼卵用！」

　　這樣詭異的場景，令人目瞪口呆，簡直是做噩夢都夢不到。

　　「沒用嗎？那再試試這個！」

　　晁天驕神情凜然，高舉長刀，光華倒流，一輪輪凝於刀鋒上，越來越亮，轉瞬間便耀眼的令人不能直視，將整個玄武鬥場染成一片銀色世界。

　　銀輝之下，每一片切面都變得凝滯起來，失去了輕飄飄的悠哉。

　　李青山頓覺壓力山大，寒意迅速浸透元神，彷彿又回到了地獄道的冰川上，但這股寒意遠比地獄酷刑更具有破壞性。

　　這樣無差別的攻勢，任何變化技巧都失去作用，變成了純粹力量對耗。

　　而晁天驕乃是人仙，他卻沒有肉身，在某種意義上說只是個鬼仙。不僅被能力克制，連力量也不占優勢。

　　這樣下去，敗亡不過是時間問題。

　　所有切片又重新拼合在一起，卻沒有構成人形，像是在慌亂之間搞錯了次序，變成了一個每一部分都是由人組成，卻又全然非人的「怪物」。

　　而且像是為了勉強拼合在一起，每一部分都在肆意生長，長出無數肢體，愈發的怪異扭曲，不可名狀。

　　所有真傳弟子，精神都受到了猛烈衝擊，越想要分辨清楚就越是痛苦迷亂，想要移開視線，卻又做不到，被牢牢的吸住了。

　　不可名狀的怪物身上，有著無數張面孔上，做著無數種不同的表情：嬉笑、憤怒、恐懼、嘲弄、愧疚……有著無數種情緒變化，令他們也無法自控，幾乎要走火入魔。

　　晁天驕的刀鋒都有一絲顫動，銀輝也變得黯淡。

　　那不可名狀的怪物，身上有著無數張嘴巴，向她發出不可名狀的聲音，腦袋中一片嗡鳴。

　　李青山忽然從後面輕輕摟住她，微笑耳語：「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心魔！」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四十章 自殺

　　「不好！」晁天驕心中一沉，一股暖意瀰漫整個背脊，銀甲彷彿不存在，肌膚緊貼著他的胸膛，怒道：「混蛋，卑鄙！」

　　若論正面對決，李青山決不是他的對手，便是祭出滅世神火也是白搭，且真武之道充斥著肅殺滅絶之意，非常克制魔頭之類。

　　然而當年他們在冷血關中伏，他是通過雙修，犧牲了陽神，才助她凝煉出玄武元神。這就留下了一個破綻，一扇只向他開啟的「後門」。

　　本來李青山實力不足，即便是潛入進去，也要被暴打一頓。

　　現在渡過六次天劫，總歸是站在了同一個境界，那情況便隨之逆轉。

　　「哈，你倒有臉說！」李青山邪笑：「賤人，你忘了這些年來，你是怎麼對我的嗎？」

　　晁天驕怒道：「你再罵一聲『賤人』，我就……」

　　「你就怎麼樣？」李青山的手穿過甲冑，放在她的胸前。

　　「住手！」晁天驕又羞又氣：「別在這裡！」

　　「好啊，那就換個地方！」李青山嘿然一笑，往她身上一撲。

　　晁天驕眼前一陣恍惚，不見了玄武鬥場，眼前的景色無比熟悉，小河潺潺，楊柳依依，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還記得嗎？這是我們的『老地方』！」

　　這是他們第一次雙修時的幻境，不過這一次，她清楚的知道被他拖入了夢魘中，反而略舒了一口氣。

　　又發覺手中無刀、身上無甲，身上只有一層薄紗，若隱若現的勾勒出完美的肉體，被緊緊摟在懷中。

　　她憤然一巴掌打回去，卻是軟弱無力，被他隨意握住，笑道：「我們再來，雙修一場吧！」

　　真傳弟子們從混亂中清醒過來，天空之上，那個不可名狀的怪物已經消失不見，天上只留下晁天驕一人，面無表情，雙眸緊閉，彷彿陷入了沉睡。

　　他們相顧駭然，情知李青山方才那一招，並非以他們為目標，只是受了波及而已，否則他們已經走火入魔，甚至發狂而死。

　　「人仙的力量著實可怖！或者說，不愧是大師兄，無論何等惡劣的境況，都有翻手為雲的本事！」

　　他們不約而同望向懸崖上的李青山，卻見他臉上非但沒有得意之色，反而神情凝重，如臨大敵。

　　因為他也受到了波及，以及，來自於另一個自己的深沉惡意。

　　得益於靈龜血脈，天然鎮壓一切魔念，所受的影響不大，卻清楚的看到，當那怪物消失，另一個自己又化為人形出現在晁天驕的身後，口中說著：「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心魔！」的時候，望著的卻是自己。

　　凝視碧空，深淵一般沉寂的內心也在微微波動，局面壓倒性的不利，那不是什麼尋常敵人，而是擁有著最完整的記憶「自己」，關於《神魔九變》的一切，對方全都瞭然於胸，不僅極其擅長爭殺，且有著可怕的決心和意志。

　　現在，最好的辦法是退回玄冥洞府，他已經重構了玄冥大陣，足以抵擋一般人仙。

　　然而，他只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一份不屬於靈龜的倔強，讓他留在原地。

　　目中靈光綻放，決然的一揮手，一片片靈龜玄甲凌空飛舞，重重疊疊的構建起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

　　並不指望這種防禦能起到多少效用，不過是避免被突襲，留下足夠的反應時間，緊握三座大山，沉聲道：「決一死戰吧，李青山！」

　　今天，只有一個人，能接著使用這個名字！

　　這時，晁天驕的氣息迅速衰弱下去，彷彿被吸進了一個看不見的黑洞中。

　　夢魘裡，李青山肆意的征服著、掠奪著，她並沒有多少抵抗，彷彿完全沉浸在歡愉中，只是偶爾會用奇怪的眼神望著他。

　　無論放多少狠話，這場決鬥終非生死搏殺，他們也不是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敵，反而有「道侶」的名分，這樣的肉體之歡也有過不知多少次，這次不過是給他「翻身做主人」罷了，簡單點說就是，換個姿勢。

　　否則即便是利用破綻，也沒這麼容易得逞，即便是能夠得逞，他也不敢為所欲為。憑晁天驕的性情，寧可玉石俱焚，也不會平白受辱。

　　晁天驕忽然問道：「你真要殺了自己？」

　　李青山沒好氣的道：「不用你管，這是我『自己』的事！」

　　「呵，我該承認你們哪一個呢？」

　　「無論是哪一個，都不需要你承認。」

　　「真好奇，你都經歷了什麼，似乎吃了不少苦頭！」

　　晁天驕忽然伸出手，輕撫李青山的臉頰，彷彿有一絲憐惜。

　　這麼多年的打打鬧鬧當然，主要是她打他若是無情，又豈會留下破綻。

　　此時心意相通，更有一抹淡淡的哀愁。唯有極大的痛苦，才能將一個人變得如此強大。

　　「不要同情我！」

　　李青山皺眉，抓住她的手腕，又按在地上，儘可能的通過雙修汲取著力量，來暫時彌補沒有肉身的不足，即便如此，依然懷有深沉的戒懼。

　　「你難道還怕贏不了？」晁天驕很奇怪。

　　「我從來不會小瞧我自己。」

　　李青山有一種清晰的直覺，在「自己」的手中一定有能將他置之死地的大殺器，那很可能是來自於歸墟，來自另一位大聖。

　　「既然如此，何不放自己一條生路？就此分道揚鑣……」晁天驕舔舔嘴唇，故意用玩笑來掩飾憂慮：「……我還可以換換口味，同歸於盡可就不好玩了！」

　　「放心吧！無論如何，李青山都會活下來，否則這條九天之路，誰來走下去呢？那個人也不必一定是我！」

　　如果真到了必須同歸於盡的地步，他不會猶豫。如果犧牲自己，方能成全自己，那便犧牲吧！

　　哪怕被自己親手殺死，只要將這份來自無間地獄的珍貴訊息傳達出去，一切就算不枉。

　　走下去！不惜一切的走下去！

　　晁天驕怔了一下：「你真是個瘋子！」

　　李青山微笑揮手：「再見了，賤人！」

　　懸崖上的李青山心中一凜：「來了！」

　　天空陡然暗了下來，一尊靛青膚色，三頭六臂的猙獰魔神，屹立於中天之上。

　　天魔之姿，忿怒之相，周身纏繞著黑色的氣息升騰如火，充斥著前所未有的大破壞與大毀滅的意念。

　　毀滅敵人，毀滅世界，毀滅自己！

　　額頭驀然張開一隻豎目，下一瞬，滅世神火便燒盡了萬丈懸崖，摧毀了那座靈龜玄甲結成的堡壘。

　　在毀滅一切的神火的包圍中，另一個李青山亦高高舉起了移山令！

　　這移山大聖親賜的法寶，足以對抗魔神，輕而易舉的分開了滅世神火，三座大山，蠢蠢欲動。

　　天空之上，現出天魔之相的李青山瞳孔驟縮，頓時感覺到致命危機：「這就是『我』從歸墟中得到的寶物！果然厲害！」

　　雖然搞不好他會是第一個死在這玩意下面的人，但既然這是他選擇的道路，便不在乎命運的嘲弄。

　　「來吧！」

　　然而下一刻，「我」卻放下手中的移山令，向著天空張開雙臂。

　　李青山先是愕然，然後暴怒，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我」竟會放棄抵抗，任人宰割！哪怕那個人是自己。

　　這龜孫子不配用「李青山」這個名字，卻絶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一下撲進那具神魔之軀，開始奪舍。

　　一開始，還謹慎的防備著「我」是不是有什麼詭計，可是「我」沒有絲毫反抗，更沒有任何同歸於盡的打算，沉默著任憑他接管一切。

　　李青山怒不可遏的質問：「為什麼？！」

　　難道跑了一趟歸墟，就能把「我」變成了這幅熊樣，「我」的意志就這樣的不堪一擊。

　　「我」閉上雙眼，往事歷歷在目，除了那片黑暗的歸墟，便是她的容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像是剛出生了幾個月的嬰兒，腦海中除了殘留的「前世記憶」，就是與她相處的那些晝夜，那些眼淚和笑語。

　　「如果我殺了你，她就永遠失去李青山了。」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四十一章 我回來了   

　　李青山心中一震，隨著奪舍一步步成功，逐漸吞噬憶。

　　這份記憶實在是淺薄的很，那不是洶湧的洪流，而只是些破碎的冰片，每一片都有著同樣黑暗深邃的背景，上面反覆映現著同樣的情景：

　　歸墟中山嶽般雄偉的移山大聖；玄冥洞府裡井口一樣的天空；還有她哭的像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的模樣。

　　這一幕也深深刺痛了他，比忍受地獄酷刑更痛苦。

　　「原來……‘我’把一切都忘了。」

　　原來……「我」不是懦夫！

　　他們都經歷了可怕的磨難，費儘力氣才從困境中掙脫，亦都帶著一身傷痕。

　　縱然他不曾丟失任何記憶，但那些地獄酷刑的折磨，還有難以釋懷的背叛，令他燃燒著狂怒與仇恨，以及深深的猜疑。

　　如果大聖們也會背叛彼此，那麼這條九天之路的盡頭，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他的心中，何嘗不是充滿了疑問。

　　直到這一刻！

　　「我」平靜而坦然的沉入無垠的識海，再一次忍不住的想：「我到底是誰呢？」

　　即便擁有完美的靈龜血脈，可以推演天機、洞悉命數，唯有這個問題，始終沒有答案。

　　唉，終歸是不明白啊！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李青山已經回來了。

　　忽然間，一個聲音肯定的回答道：「你是李青山！」

　　一隻大手緊緊抓手，將「我」從深海中拖了上來。

　　海面上，兩個李青山面面相覷，像是照鏡子一樣，擁有同樣的容貌，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

　　天旋地轉，狂烈與沉寂，熱情與冷睿，反覆爭執、交鋒、輝映！

　　「原來，‘我’的靈龜變已然大成了，天然鎮壓一切魔念，若非‘我’主動放棄，幾乎不可能被奪舍。而若是正面對決的話，擁有全部記憶的他，甚至比‘我’更能理解那三座大山有多麼恐怖！呵，被‘我’饒了一命嗎？」

　　是的，真算起來，「我」才是本尊，他只是一個元神罷了。

　　擁有神魔之軀有著他無法比擬的潛能，若要反客為主，這也許是唯一的機會。

　　然而他灑然一笑，下一刻，「我」感到記憶的洪流洶湧而來，她所講述的那些過往，全都歷歷在目。

　　與牛為伴的少年歲月，縱橫天下的青年時光……

　　與她的初逢，與牛哥的離別……

　　一切的一切，都變得無比清晰。不再僅僅是一段精采故事，而是真真切切的人生，其中蘊藏的情感是如此強烈，輕而易舉的衝垮了冰封的心門，化作滄海橫流。

　　那不得不鎮壓的神魔變化，全都一一覺醒。體內凍結的小世界，重新開始運轉，天地一片轟鳴。

　　「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名字，皺著眉頭，神情複雜的望著他。

　　「為什麼？」

　　即便擁有相同的記憶，大大彌合了彼此的差異。

　　但因為神魔之軀與自在元神本質上的不同，依然存在巨大的分歧，絕不可能如此簡簡單單的就不分彼此、合二為一。

　　這對「我」來說自然是巨大的好處，但對他而言，不僅是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勝利，而且還壯大了對手。恢復了記憶，便恢復了鬥志與桀驁。

　　「你願意為她而死，我卻不願意因此而活。」

　　「嘿，你就不怕，我渡過六次天劫之後，就立刻鎮壓你，然後重煉元神！」

　　這脆弱的平衡，只是因為元神高過本體一個大境界，一旦境界相同，「我」將擁有壓倒性的優勢。到時候，消滅作亂的元神，便是最佳的選擇。

　　「你的想法逃不過我的監控。」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自己監控自己？真是腦子有毛病！」我自嘲一笑，注視著他的雙眼：「人是會變的！」

　　「是啊，人是會變的。但在無間地獄中，六耳哥對我說：你要相信，我們和天上那些傢伙是不同的。」

　　即便是被背叛，也依然堅持著。

　　如果他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所謂的九天，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將全部記憶交還，沒有絲毫保留，轉身消失在無垠的識海上，歸入小世界中。

　　獨留在「我」一個，回想著地獄中生的一切，神情逐漸變得堅定：「我要相信！」

　　相信終有一日，能夠與自己重新達成一致。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當再一次身臨絕境，面對無法戰勝的強敵時，這些小小的分歧就不算什麼了，求生與殺敵才是最重要的。

　　這一點都心知肚明，相比於消滅彼此，唯有如此，方能爆出最強的力量。

　　而李青山一路走來，最不缺的就是絕境和強敵。

　　「嘿，誰讓「我們」選擇了這樣一條路呢！」

　　閉上雙眼，消化記憶。

　　滅世神火消失了，那破滅一切的恐怖氣息瀰散，真傳弟子們相顧惶然，有的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唯有晁天驕一臉愕然，彷彿見到了極不可思議的事情。

　　一般來說，出現這種分身失控的情況，不是分道揚鑣，就是決一雌雄，甚至同歸於盡。卻從未聽說過，最後還能和平共處的。

　　這是李青山與尋常修行者最大的區別。

　　如果追求的是長生，那麼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才能避免死亡的危險。

　　如果追求的是利益，那麼唯有想方設法的幹掉對方，才能獨占一切。

　　人心易變，面對此情此景，又有幾人願意犧牲自己、成全自己、相信自己呢？

　　微笑嘆息：「這混蛋真是怪物啊！」

　　李青山消化了全部記憶，徐徐睜開雙眼，從靈龜變的狀態下解脫。

　　雖然不算是收回了元神，但所有神魔變化都復甦了，只要再有任何突破，即可渡六次天劫。

　　而且元神在地獄所經歷的一切，所有的領悟與思索，都會成為他新的資糧。特別是通風大聖給予的信風，其中蘊藏的信息更是彌足珍貴，價值絲毫不下於那三座大山，所有神魔變化都能從中受益。

　　魔域之行已經迫在眉睫，是時候更進一步了！

　　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先見一見小安，告訴她一聲……

　　餓鬼道·無華城

　　孤城高聳，陰風慘慘，烏雲不開。

　　小安正愁眉不展，亦無心修行。他回來了，卻忘了自己是誰。縱然城池依舊巍峨屹立，但根基已經動搖，正一日一日的坍塌崩落，她卻對此無可奈何，修行又有什麼用呢？

　　正在這時，一個人影從天而降，笑著張開雙臂：「我回來了！」

　　她怔住了，想要展露笑顏，卻忍不住淚如泉湧，撲進他的懷中，緊緊抱住他。

　　一切失而復得，絕不會有錯，那正是她的李青山！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四十二章 征程

　　一輪殘月，映照孤城，良人罷了遠征，經歷了地獄的刀山火海，穿越了歸墟的無盡深淵，再一次重返家園。

　　千言萬語，不須傾訴，只要相視一笑，所有相思、所有苦痛都得到了慰藉。

　　不再沉思或怒吼，放下身上的重擔，停止仰望長空。

　　在這個溫和的良夜裡，在她的膝頭安然入睡，再做一個輕盈點的夢。

　　在蒼白的月色下，小安輕柔的撫摸著他的臉龐，捻著一串長長的念珠，將「魔王」歸來的訊息，傳遞給天王們。


　　妖獸道。

　　大鯤正奮力擺動著羽翼般的長鰭，向深海中遨遊。身上傷痕纍纍，剛逃脫了一場獵殺，龍吟聲猶在耳畔迴蕩。

　　海洋向來都是龍族的地盤，若有一張最不歡迎的黑名單，鯤鵬一定名列第一。

　　她為了修行，又不能離開大海。所以在很多時候，過著東躲西逃的生活，險死還生都不知有多少次了，並沒有看起來那麼瀟灑。

　　在這個物競天擇的自然世界中，只要不是頂級的獵手，就必須要有成為獵物的準備，這就是「自由」的代價，絶非弱者能夠承受。

　　在一條大峽谷中暫歇，接到消息，微微一笑：「回來就好！」

　　峽谷深處，忽然亮起一雙冰冷的眼睛，千萬條觸手在溝壑中緩緩舒展，沒有激起一絲水流，大網般向她籠罩過來。

　　新一輪的狩獵又開始了……


　　阿修羅道。

　　風煙捲大旗，戰鼓震星辰。

　　羅睺小明鏖戰正酣，局面卻十分不利，麾下大軍節節敗退，凝聚在身上的軍氣迅衰減，越來越敵不過眼前這個軍神護體的阿修羅皇。

　　阿修羅的修行方式從來不是閉關，而是一將功成萬骨枯，通過無盡血戰，成為不敗戰神。

　　若不挑戰強者，戰鬥就沒有任何意義，一味的欺凌弱者，反而會損害戰心，失去天意眷顧。

　　然而「挑戰強者」這四個字說來容易，做起來簡直是自虐。

　　他為了避免暴露身份，又不能施展任何羅睺一族的力量，等於帶著鐐銬與比自己更強的人搏殺。結果自然是經常戰敗，全憑著天意眷顧，才沒有戰死過。

　　而這份好運氣，也到此為止了。

　　他現在的對手是一位阿修羅鬥神，境界相當於人仙或邪神，而戰鬥力足以碾壓一般人仙邪神。

　　當然，對方不屑於直接對他出手。最開始是派人說降，想把他收為部將。他這個經常戰敗，偏又不死的阿修羅皇，在這片區域已經頗有名頭。

　　他自然是不服，阿修羅鬥神也不多廢話，就派出麾下的阿修羅皇來圍剿。

　　隨著修為的恢復，他已不將尋常阿修羅皇放在眼中，連續幾次反圍剿，非但沒有被剿滅，隊伍反而壯大起來。

　　那位阿修羅鬥神對他的興趣更加濃厚，親自指揮大軍圍剿，再加上十幾個阿修羅皇輪番上陣邀戰，他就有點不是對手了，如今被重重包圍。

　　這一次，即便是有天意眷顧，恐怕也逃不掉了。阿修羅鬥神哪怕不直接出手，本身也有不輸於他的天眷，足以抵消他這個優勢。

　　要麼歸降，要麼戰死，再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此時得到這道訊息，簡直是絶處逢生。

　　「什麼，他恢復了記憶！什麼，他的元神渡過了六次天劫！這麼說來，豈不是分裂了！不管了，快讓他來幫我打仗！」

　　天王們各自奮戰，沒有誰的人生是一帆風順，總要為了一個美夢，踏遍所有荊棘。

　　元神出竅！

　　李青山望了一眼沉睡的自己，向小安微笑做別，離開了餓鬼道，回到玄冥洞府，進入阿修羅道，仰望血色長空。

　　「戰爭，戰爭永不改變！」

　　再一次踏上征途，奔向遠方的戰場。

　　……

　　距無華城千里之外，是一片遼闊的森林，枯死的林木上沒有一片樹葉，樹下白骨纍纍。

　　森林中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屍鬼敢接近這裡。

　　而在森林的最深處，一株不起眼的大樹上，凸起著一塊不起眼的樹瘤，其中深深鑲嵌著一枚瑩白圓珠，像是一顆白眼珠。

　　若是趴在上面仔細觀察，會覺隱約像是骷髏形狀，而且彷彿還在怪笑。

　　那正是小安的骷骨念珠，之所以會留在這裡，則是為了監視。

　　若是潛入白骨與黑土，深入大地深處，赫然可見一座陰沉廣闊的地宮。

　　死氣與陰氣混合鬱結，呈如有實質的絮狀。莫說是在這深沉的地底，就算是在晴天白日下，也是伸手不見五指。

　　這裡就像是一座墓穴，或者就是一座墓穴，整個餓鬼道就是由這樣一座座墓穴組成的墳塚，埋葬著無數失敗的修行者與墮落的魂靈。

　　這座墓穴名為「無華宮」，是無華鬼仙的沉眠之地。

　　趁著這老鬼沉眠之時，李青山與小安聯手奪了無華城，鬼皇屍皇們死的死、降的降，幾乎被一網打盡，全都成了小安的資糧。

　　所以要在這裡安放一枚骷骨念珠，防備這位「苦主」突然從沉睡中醒來。

　　雖然這老鬼向來是睡一百年、醒一百年，作息規律極了，現在離甦醒還有三十多年時間，但小心駛得萬年船，餓鬼道的天命可是相當敵視她這個白骨傳人。

　　當然，他們也不是什麼善類，真等到三十多年後，就算老鬼不來找他們的麻煩，他們也要來個「丘倒鬥」，把這廝拖出來燒火。

　　地宮中央，倒吊著一口黑色石棺，下面是一片深淵，幽暗深邃，彷彿直通九幽。

　　這裡是地脈交織的節點，若是在尋常世界，必是靈氣所鍾的名山大川，最適宜修建洞府。但在這餓鬼道，沒有什麼靈氣可言，只有陰氣和死氣，不斷從深淵中滾滾湧來，絲絲縷縷的滲入石棺中。

　　這一天，深淵中傳出一陣轟隆隆的異響，碎屍簌簌落下，石棺微微搖晃。

　　從許多年前開始，或者更準確的說，從李青山與小安攻佔無華城那一天起，這裡就經常生地震。

　　似乎只是地殼變動的自然現象，只是偶然的集中在這個時期。

　　地震的生本來就是一連串偶然的產物，也許只是一塊石頭的破碎，影響了整個板塊的應力結構，最終變成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地震。

　　震動卻漸漸消失了，像鐘擺一樣晃動的石棺，逐漸平息，一動不動。

　　這座無華地宮本身就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大陣，根本不怕什麼地震。外面哪怕山崩地裂，裡面都不會有太大動靜。

　　堂堂鬼仙的洞府若是毀於地震中，那就太可笑了。無華鬼仙睡得很沉，自然也不會被這點動靜驚醒。

　　然而這一次，情況似乎有點不同。

　　死氣與陰氣逐漸衰減，沒過多久便徹底的消失了。

　　石棺忽然移開一道縫隙！

　　一個黑漆漆的影子從中探出頭來，沒有眼耳口鼻，只是一個黑影，正是無華鬼仙。

　　放出一縷神念，迅探明了整個深淵，現地脈的走向變了。

　　他明顯怔了一下，地脈相當於一個世界內在的經絡，不同於地表的山川河流，變化的度非常緩慢的。

　　餓鬼道因為不斷吞噬擴張，比一般世界快一些，也至少要以百萬年來計算。

　　哪怕是移山填海，直接改變地形，都很難影響地脈的走向，需要經過精密的計算。

　　那持續不斷的地震，卻微妙的改變了地脈的走向，恰好斷了無華宮的地氣兒。

　　是偶然嗎？他卻本能的感到，事情沒那麼簡單。

　　作為一尊鬼仙，已經能夠洞悉法則，並在漫長的光陰中，看得越來越分明，推算命數就像是用眼去看、用耳去聽一樣自然。

　　而這一次推算，莫名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來得輕鬆。

　　「無華城有變！」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四十三章 老大

　　阿修羅道，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本就是紅色的天空，更被浸染得如欲滴血，雲霞如燒，瑰麗壯烈。

　　彷彿永無白晝，只有晨曦與黃昏。

　　在落日下戰死，在朝陽下復活，唯有血色凝固不變。

　　那是生活在藍天白雲下的人，難以體會的悲壯與雄烈。

　　砰砰砰！

　　大地震動，群山震顫，一個巨人邁著沉重的步伐前行，身上竟背負著一座小山一樣的宮殿。

　　宮殿高高聳立著白色高塔與金色圓頂，錯落著庭院與迴廊，被霞光染成一片鮮紅，彷彿一座輝煌的神殿。

　　它也比世上絶大多數殿堂廟宇更有資格被稱作「神殿」，相比於那些石雕泥塑，這裡面住著一尊活生生的阿修羅鬥神。

　　庭院深處，一個中年男人悠閒的斜靠在躺椅上欣賞著歌舞。

　　歌姬只有一人，身上披著紗麗，臉上蒙著面紗，光潔如玉的額頭上生者一支尖尖的白色獨角。

　　她舞姿曼妙，如飛鳥凌風，孔雀獻翎。歌聲哀婉動人，如絲如縷，若有若無，令人如痴如醉，將這庭院變成了一片林間秘境。

　　遠方戰場的廝殺聲傳到這裡，也被歌聲沖淡，成了微不足道的陪襯。

　　男人眼睛半開半閉，也聽到如痴如醉。

　　一個矯捷的身影忽然從虛空中躍出，卻是一尊阿修羅皇，立刻半跪在地，拱手道：「尊神，那小子依然不肯歸降！」

　　來自戰場的殺伐之氣猛然衝破靜謐，歌姬並沒有停止了吟唱和舞蹈。

　　尼達姆戀戀不捨的睜開暗紅色的雙眼：「不愧是緊那羅，雖是靡靡之音，卻令人難以割捨啊！」

　　緊那羅乃是八部眾生之一，以能歌善舞著稱，既不屬於天道，也不屬於阿修羅道，但主要生活在天道，被稱為「音樂天」。

　　往往在天道與阿修羅道歷次的大戰中，當做「戰利品」被擄掠到阿修羅道來。她們的歌聲是世間最極致的享受，有著「歌神」的美譽。

　　尼達姆撫摸著臉上濃密的鬍鬚，問那阿修羅皇：「我若是將她當做禮物，他會歸降嗎？」

　　「尊神，我看那小子就算是戰死也不會降服！」阿修羅皇似乎想起了什麼，心有餘悸的樣子，又有著毫不掩飾的敬佩。

　　「那就沒什麼用處了。」

　　尼達姆隨意一揮手，緊那羅女人頭落地，無頭的身軀仍在舞蹈，蒙著面紗的頭顱仍在歌吟，更加哀婉淒絶，如杜鵑泣血。

　　阿修羅皇一時間心神搖撼，不能自已，連忙鼓舞鬥志，謹守戰心。這樣的歌聲若是聽的太多，定會磨損戰心。

　　尼達姆捻著鬍鬚翹起的尖端：「你若是挺身而戰，還有一線生機！」

　　緊那羅女隨著輕盈的舞步，優雅的捧起自己的頭顱，仍自顧自的歌吟。

　　「寧歌而死，不戰而生，冥頑不靈。」

　　尼達姆惋惜的搖搖頭：「我親自去會會那『小明王』！」


　　明王軍，中軍大帳。

　　羅睺小明遣散了部將，獨自面對一張地圖。

　　忽然豎起耳朵，尖利呼嘯聲，由遠而近，頃刻之間，便衝破了重重軍陣，邁入大帳中。

　　「終於見面了，小明王！」

　　尼達姆悠閒的像是散步一樣，望著羅睺小明的背影，眼中卻充滿了志在必得的熱情。

　　並不是他有什麼特殊的取向，而是這個人才實在是太難得了。

　　縱然不能施展羅睺一族的神通法術，羅睺小明表現出的天賦實力，依然是驚才絶艷。

　　正面對決，無畏任何阿修羅皇；指揮大軍，能與堂堂鬥神對陣；同時還通曉刺殺、射獵等多種戰鬥技藝，這是他血液中流淌的東西。

　　戰爭持續到現在，尼達姆鬥神麾下所有的阿修羅皇，都對他是心服口服。

　　尼達姆則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他的價值。鬥神也要浴血奮戰，才有機會成為真正的阿修羅王戰神，而敵人除了諸天就是其他鬥神。

　　若是在與其他鬥神決戰的時候，後方有這樣一員大將，幫他指揮大軍、彙集軍氣，至少多出三成勝算。

　　「這是紅天送給我的禮物！」尼達姆在心中讚美著紅天，眼神更加熱切。

　　羅睺小明轉過身來，鬍子拉碴，滿面風塵，一雙眼睛依舊明耀如星。

　　剎那間，竟給尼達姆一種錯覺，對方是可以與自己平起平坐的一方鬥神。

　　「尼達姆鬥神，你可以稱我為『明』，或者『明王』。」

　　羅睺小明專門隱去了「羅睺」這個姓氏，還有李青山強行送給他的「小」，只保留了一個「明」字，讓屬下們稱他為「明王」。

　　一轉臉，又被強行在前面加了一個「小」字，不由很不開心。

　　「明王！好大的口氣，連我也不敢如此自稱！」尼達姆戲謔道：「你若不是如此號稱，我也不會這麼快注意到你。」

　　「明王」在阿修羅道是非常僭越的稱謂。

　　阿修羅在渡過七次天劫，成為真神之後，到西方極樂世界，靈山大雷音寺朝見佛祖，經過一番考驗之後，才有資格獲封為「明王」。

　　明者，乃智慧光明；王者，能駕馭一切。

　　明王顯忿怒之相，護持佛法，嚇退魔障，代表著佛門威嚴。

　　一個阿修羅皇自稱「明王」，就跟一個陽神修士自稱「真仙」一樣，狂妄到近乎無知。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羅睺小明淡然道，他不過是要拿回屬於他的一切。嗯，李青山沒少拿這句話跟他吹牛。

　　「好，很好，我很欣賞你這一點！」

　　「鬥神所為何來？不會是準備親自出手吧？」

　　尼達姆直言不諱的道：「歸降我吧！你的地位將僅在我之下，我還會讓你統帥所有軍隊。」

　　羅睺小明微一挑眉，似乎也沒想到尼達姆原來有這個打算。

　　他剛回歸阿修羅道，修為就已經不弱了，還真沒遇到過有資格讓他歸降的對象。

　　之前就更不必說了，作為羅睺神族，所有阿修羅在名義上都是他的臣屬。也沒有像普通阿修羅一樣，在底層經歷過那麼多爭殺。

　　尼達姆還以為他心動了，更進一步勸說：「你還很年輕，需要更多的積累和歷練，追隨我征戰四方、開闊眼界，成為鬥神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對一般阿修羅皇來說，確實個最好的選擇，但對羅睺小明來說，歸降必然會消損戰心。而他最缺的就是時間，他的母親隨時都有可能注意到這裡，且身為羅睺絶不會奉其他阿修羅為主。

　　他冷然一笑：「不需要你，我也一樣可以成為鬥神！」

　　尼達姆臉色一沉，頓時變得醜陋獰惡：「任何一個鬥神都不會容許你這樣的人物輕易崛起，而我今日哪怕是親自出手，也要留你在此！」

　　「你們這些鬥神還真是小氣！」羅睺小明輕蔑一笑，搖了搖頭：「這倒是我一開始沒想到的。算了，你跟我老大談吧！」

　　「老大！？」尼達姆眉頭一皺，莫非在他的身後，已經有其他鬥神，那事情可就棘手了，須得速戰速決，把他拿下。

　　就在他準備出手的那一刻，一個男人忽然從大帳的黑暗角落裡走出來，拍著胸脯：「沒錯，就是我！」

　　尼達姆心中一驚，竟沒有察覺到這人何時出現的。

　　羅睺小明道：「太慢了！害我說了一堆廢話拖延時間。」

　　「有你這麼對老大說話的嗎？」

　　「少廢話，你行不行？」

　　羅睺小明質疑道，區區一個元神跟鬥神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

　　「男人，沒有不行！」李青山眼光一閃，指著尼達姆的鼻子喝道：「喂，孫子，你收我小弟之前，有沒有問過我的意思？」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四十四章 末那識   

　　「你說什麼？」

　　尼達姆的臉漸變猙獰鐵青，彷彿陰森古廟中的神像，一步步走下神壇，如山嶽將傾，向李青山壓迫過來。

　　其實他的身形並無任何變化，變的只是氣勢，上衝雲霄，激盪風雲。

　　天色猛然暗了下來，低低壓在這座大帳上頭。

　　戰場上所有阿修羅皆擡頭仰望鬥神發怒了！

　　鬥神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

　　這一戰的勝敗再不由他人來決定。

　　李青山微微垂首，濃眉下一雙烏黑的眼睛閃閃發光，似笑非笑：「我們打個商量，你現在滾出去，老子饒你一命，如何？」

　　羅睺小明心中的陰翳一掃而空，這才是他記憶中那個李青山，不由朗聲大笑：「上吧老大，咬死他！」

　　「你閉嘴！」李青山橫了他一眼，心道：我倒是想一口咬死他！

　　阿修羅鬥神可不是地府判官能比，後者雖然混進了體制內，但也正因為如此，戰鬥力實在堪憂，本質上來說也只是一個鬼仙。鬥神可都是一路血戰出來，一副阿修羅不死身，擁有極可怕的戰鬥力。

　　他偷襲一個呂判官，還費了一番手腳。現在改為正面對決，實在是全無優勢。

　　所以故意出言激怒尼達姆，動搖其心神，才好趁虛而入，引動心魔反噬。

　　尼達姆怒不可遏，像是一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下一個瞬間，又恢復了冷靜。

　　「你不是阿修羅，你是什麼人？」

　　令李青山回想起了冰山中凍結的死火，心中感嘆：真是完美的意志力啊！對對呂判官的招數，在這片天空下恐怕沒有用武之地。

　　轉過頭來，一臉肅穆的羅睺小明：「小明，我們逃吧！」

　　羅睺小明扶額，我不認識這個人。

　　尼達姆笑了：「小明王，這就是你所謂的‘老大’？」

　　李青山道：「等等，說好的‘天王’呢！」

　　「天王！」

　　尼達姆瞳孔一縮，似乎被徹底激怒了，沉聲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人仙，鬼仙，屍解仙？阿修羅道不是你這種人該來的地方。念在你修行到這一步也不容易，立刻滾出去，我饒你一命！」

　　天空中電閃雷鳴，與「明王」相對，天道的神祇們可以成為「天王」，是最受阿修羅厭憎的存在。

　　「好吧！」李青山聳聳肩膀：「最後，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

　　轟！閃電撕裂了天空，大帳被狂風撕成碎片，一道人影嗖的飛出，掠過整座戰場，接連撞穿了數座山峰，深深陷入一片山崖中。

　　那屬於阿修羅鬥神的氣勢，彷彿被橫空一刀斬斷。

　　一尊三頭六臂的魔神，肌肉虯結，靛青膚色，如鋼鐵澆鑄，渾身燃燒纏繞著黑火，與頭頂的紅天呼應，將天地染成黑紅。

　　李青山緩緩收回拳頭，向天空張開雙臂，以黯啞非人的聲音笑問：「誰說，我不是，阿修羅？」

　　從晁天驕那裡得到的力量還未曾散去，此刻徹底爆發出來。

　　浩浩天命，從天而降，凝成阿修羅不死身，不輸任何阿修羅鬥神，他本就是阿修羅道的天命之子！

　　閉上雙眼，感受著體內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龐大暴烈的幾乎無法控制。

　　這時候，在無色界中領悟到的境界發揮了作用，一縷縷信風灌入眼耳口鼻與三萬六千個毛孔，吹徹大自在元神。

　　轉瞬間，便以「四空定」降伏了這暴烈的神力，睜開雙眼：「小子，瞧好了！」

　　羅睺小明正容道：「拭目以待！」

　　李青山腳踏黑火，飛騰天際。

　　那一場與自己的決戰半途而廢，可是令他覺得很不痛快呢！現在終於可以繼續！不可戰勝的阿修羅鬥神？這樣的敵人才有趣！

　　破碎的山崖中，尼達姆微微頷首：「原來如此！」

　　他渾身上下毫髮無損，唯有胸口一個拳印，也在迅速的淡去。

　　舔了舔猩紅的嘴唇，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彷彿聆聽緊那羅女的歌吟，卻要更加陶醉。

　　向著天空中李青山優雅的施了一禮：「向弱者出手，實在有損戰心，不得已而為之。閣下既然是這樣的強者，那我就沒有任何憂慮了。」

　　「那你實在是多慮了！」李青山笑著抓起一團黑火，隨手一拋。

　　轟！山崖化為飛灰，狼煙直衝天際。

　　戰場上所有阿修羅都驚呆了，又一尊阿修羅鬥神？這場圍剿戰怎麼突然變成了鬥神與鬥神的決戰。

　　「明王大人，那是？！」

　　「那是我們的鬥神！」羅睺小明一聲令下：「傳我號令，整軍再戰！」

　　「諾！」

　　戰鼓聲震動大地，號角聲響徹雲霄。

　　李青山目不轉睛的望著滾滾狼煙，雙目卻一片茫然，視線彷彿穿過狼煙，越過戰場，看著極遙遠的地方。

　　他清楚的「看」到了「法則」的存在，渡過六次天劫之後，便不再是普通的修行者，到達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能夠真正窺見天地法則。

　　像是突然多出了一種感覺器官，雖然看不到顏色、聽不到聲音、聞不到味道，但是所見、所聽、所聞，所收到的訊息，卻是前者的千萬倍。

　　世上本沒有顏色，不過是光的振顫。世上本沒有所謂聲音，不過是空氣的波動。

　　人類所能感受的事物，實在是太狹窄了，像是瞎子聾子。普通人想要打敗一個瞎子太容易了，甚至都不需要比瞎子更強壯，哪裡只是力量的差距。

　　而實際上的差距要比這大的多。至少瞎子還大約能明白，「看見」是怎麼一回事兒。如果是從小就跟其他瞎子在一起，就會完全無法想像，對方怎麼能如此精準的把握自己每個動作，而且總是能擊中自己的要害，簡直像是未卜先知一樣神奇而恐怖。

　　這便是六識之外的第七識，佛家所謂的「末那識」。將這種能力運用在戰鬥中，對李青山來說也還是第一次。

　　方才那一剎那，他並不是憑著速度或力量擊中了尼達姆，而是以天魔秘術擾亂了對方的末那識。

　　而另一個原因也許是，這一拳的威力太過「黯淡」，尚不足以引起對方足夠的注意。

　　在他的觀察中，直到此刻，對方的氣息都沒有絲毫衰弱。

　　「來了！」

　　這時候，尼達姆從狼煙中走出來，身上燃燒著黑火，血肉復生的速度遠遠超過了黑火毀滅的速度，隨手拍滅身上的火焰。

　　「滅世神火！呵，你果然不是阿修羅，我又多了一個必須殺你的理由！報上名來吧！天魔傳人！」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四十五章 神眼

　　「李青山。」

　　李青山站在燃燒雲霞中，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很吃驚。憑滅世神火的威力，竟無法傷及這廝分毫！

　　「尼達姆。」

　　尼達姆右手撫胸，微微欠身，也報上自己的姓名，唇角微揚：「你很驚訝。看來你渡過六次天劫還沒多久，連掩飾情緒都還不太習慣。」

　　「火焰就像是兵器一樣，威力不在於兵器本身，而在於運用他的人。而所謂『滅世神火』，當然要神明才能發揮出其威力。天魔主焚毀三連城的火焰，可不是這種過家家的玩意兒。」

　　李青山心中一凜，在「末那識」的觀察下，連想法都變得近乎透明。

　　頃刻之間，他就重新編織了思緒，建起高高的圍牆，遮斷窺視的眼睛。

　　正在這時，他心口猛然一痛，嘔出一口鮮血來！

　　尼達姆遙遙站在天邊，手中卻握著一顆血淋淋的心臟，還在砰砰的跳動著。

　　「爭殺之時，豈可分神？」

　　李青山渾身沒有一絲傷痕，卻覺得胸腔空蕩蕩的，那正是他的心臟。

　　當他把精神集中於內部的時候，便忽略了外部，露出了破綻。

　　以過去與人鬥法的經驗，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這根本算不上是破綻，卻立即受到重創。

　　尼達姆的手直接穿過虛空，插入他的胸腔，摘走了心臟，順便摧毀了其他臟腑。

　　李青山抹去嘴角的鮮血：「受教了！」

　　尼達姆隨手捏碎心臟，張開血淋淋的五指，虛籠住李青山：「我會把你身上的器官一件件摘下來，就憑你這一副臨時的阿修羅不死身，又能支撐多久呢？再然後，掏空你的元神，你就死了……」

　　李青山不耐煩的打斷：「你想說什麼？」

　　「逃吧！逃得越遠越好，最好逃出阿修羅道。等到完全適應了這個境界，學會如何戰鬥之後再回來！」

　　「你不是說必須要我死嗎？」

　　「你若死在我手上，他恐怕寧可戰死也不會投降。」

　　尼達姆又望向大地，在羅睺小明的指揮下，被重重包圍的明王軍，已然重整旗鼓開始突圍，他親自率軍衝陣，一時間氣勢如虹，面對十倍之敵，竟無人能攖其鋒。

　　眼中充滿了讚賞，輕聲道：「我需要他！」

　　李青山渾身一顫，頓時下定決心，我決不能把小明同學留給這個死基佬。

　　「給我死！」

　　駕馭著幢幢黑火，直撲尼達姆。掄起六條手臂，一團團火焰凝成長矛激射而出。

　　嗖嗖嗖嗖……

　　剎那間，無數黑芒穿空，封死了尼達姆所有閃躲的餘地。

　　尼達姆不躲不閃，任由一支黑火長矛貫穿他的胸膛，竟然毫髮無損。

　　李青山睜大雙眼，發現他的身形時隱時現，不斷的遁入虛空，如閒庭信步一般在黑芒中穿梭往來。猛然看來，竟像是無視任何傷害。

　　尼達姆面帶嘲弄，他基本是在李青山出手之前就做出了反應。

　　在激戰之中，李青山的心緒又暴露出來，顯然還是不太適應這個層次的戰鬥，一旦分散精力，就無法兼顧。

　　眨眼間，李青山撲到他近前，六條手臂手持六柄黑火長矛，奮力擊下。

　　果不其然，尼達姆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六柄長矛全部落空。

　　「你不出手還好，一出手，呵，簡直滿身都是破綻！」

　　尼達姆再一次現身，已與李青山擦身而過，又順手摘掉了他一條手臂，鮮血迸濺。感受著李青山的憤怒不甘，心中像飲了蜜酒一樣甜美。

　　李青山的頭顱突然詭異的轉動一百八十度，臉上的笑容也一樣詭異，似乎是在冷笑，卻混雜著虛偽的憤怒不甘，像是一張扭曲的面具。

　　額頭上陡然張開一隻豎目，射出一道手指粗細的滅世神火，卻比黑色長矛快了不知多少倍，一瞬就來到尼達姆全無防備的背後。

　　尼達姆不由愕然，卻立刻做出反應，身形再一次消失，那一道黑色神火也隨之消失。

　　這一次過了「許久」他才再一次現身，與此同時，那一道黑色神火同時穿胸而過。

　　在劫難逃！

　　實際上，在尼達姆進入虛空的同時，黑色神火便貫穿了虛空，在其中一追一逃，經歷了千迴百折，才擊中了他。

　　當然，若在旁人看來，只是眼前只是恍惚一下，若是修為稍差一點，都未必能發覺他消失過，只以為他毫無防備的被擊中了。

　　而這一次，傷口沒有癒合，反而在擴張蔓延。

　　轟轟轟轟！

　　方才擲出的黑火長矛紛紛落在大地上，無數道狼煙沖天，一時間掩蓋了戰場上的喊殺聲。

　　「你！」尼達姆轉過頭來，猙獰暴怒之極。

　　他知道自己被耍了，李青山是故意暴露出的心緒，還在最後偽造了憤怒和不甘，趁著他鬆懈的瞬間，致命一擊！

　　「難道沒有人教過你，在與人爭殺之時，不要說那麼多廢話嗎？」

　　李青山大笑，在斷臂之處又伸出一條手臂來，同時伸出六根中指：「這是回敬！」

　　「怎麼可能……為什麼你會……這麼熟練！？」

　　尼達姆不可思議的望向胸口的空洞，有一點無法接受，明明剛才還像個白痴一樣被他耍著玩的傢伙，竟然這麼快就適應了六次天劫的戰鬥方式。

　　從偽造心緒欺騙他，再到神火在虛空中的追擊，以及如今遭到的重創，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而且他可以確認，李青山剛開始絶不是故意裝傻，否則直接在大帳中偷襲，絶對能讓他更難受。

　　這滅世神火的威力實在是太可怕了，對阿修羅不死身的克制也比想像中更強。

　　「切，雕蟲小技！老子不需要逃，更不需要逃出阿修羅道，現在馬上就能弄死你！」李青山收起六根中指：「還要多謝你的點撥，讓我明白了，知識就是力量！」

　　適應六次天劫的境界，當然是一件很花時間的事情。然而在無色界中，李青山已經達到了更高的境界，這些訊息都儲存在六耳哥的信風中，只要實力到了，隨時可以融會貫通。

　　境界本身不是力量，卻是一切力量的基礎。偉大的愛因斯坦發現了相對論之後，奧本海默發現，哦～原來還可以造原子彈，當個大炸逼。

　　而在打鬥方面，李青山一向是一點就透，無師自通。發現自己過去運用滅世神火的方式，實在是太拙劣了，簡直像是拿核彈砸人，至多是一顆髒彈。

　　最關鍵一點，他發現額頭那個玩意兒，原來不僅僅是火焰噴射口，而真的是「眼睛」啊！

　　於是他得以在虛空中鎖定尼達姆的行動，而且還「看」到了他身上所存在的「破綻」。

　　那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因為防禦不及時，被人一拳打在臉上之類所謂「破綻」。

　　而是規則層面的「破綻」，如同一塊頑石上存有許多肉眼難見的裂縫，平常刀劈斧鑿都沒什麼用處，至多留下一些白痕。

　　但只要找到了關鍵性的裂縫，用鑿子輕輕一擊，頑石就會破裂，乃至破碎。

　　「阿修羅不死身」就是這樣一塊頑石，並不是完美無缺的。只要找到關鍵性的節點，就可以嚴重破壞，甚至使之瞬間崩潰。

　　當然，一般攻擊完全無用，節點會隨著氣機的流轉，動作的變化，會不斷的流轉變化。

　　李青山額頭這一隻「神眼」，便能看見這些「節點」。

　　而只是看見還遠遠不夠，那些節點也不是真的「點」，實際情況要複雜得多。

　　不僅僅要找出石頭上的裂縫，還要沿著這些裂縫，以最快的速度穿透整塊岩石。

　　這個過程中，裂縫是不斷變化的，哪怕錯了一絲一毫，效果都會大大降低。

　　這種情況下，一般法寶法術都沒有用處，哪怕是威力再大，將尼達姆碾成齏粉，都不能阻止阿修羅不死身的重生。

　　滅世神火卻有這種能力，這才是它真正的恐怖，理論上可以破滅一切，而破壞力沒有極限。

　　李青山六隻手一起向外擺動，像是在趕孩子：「逃吧！逃得越遠越好，雖然，我並不會放過你。」

　　咱就是這麼記仇！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四十六章 神劍

　　殘陽漸落，天色將晚，戰場上激戰正酣。

　　數以百萬的阿修羅在廣闊的地域上鋪展開來，且不同於李青山在魔域一戰那樣只是最簡單的正面衝鋒。

　　阿修羅們在每一條峽谷，每一座丘陵，每一片原野上展開慘烈廝殺。

　　有的獨立在高崗上，手持長弓，箭如雨下；有的站在戰陣最前列，披堅執鋭，步步為營；有自由穿梭於戰場上，手持短兵，神出鬼沒。

　　哪怕是身披數十創，殘肢斷臂滿天飛，猶然酣戰不休。

　　他們絕非孤軍奮戰，匹夫之勇，而是隨時隨地的展開配合，軍氣聚散無常。凝以擊敵，散以蓄勢，儘可能的製造出以長擊短，以眾欺寡的局勢。

　　那是任何世界的戰爭所不能比擬的，哪怕是在魔域征戰多年的老軍士，也無法想像這樣的戰鬥。

　　猶如兩台高度精密的戰爭機器，瘋狂的碰撞，劇烈的摩擦。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在這裡體現到了極致，狂熱之中蘊藏著高度的理性。

　　羅睺小明趁著尼達姆無暇分身，一時間主宰了整個戰場。

　　然而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決定戰爭勝敗的關鍵，不在這裡，而在天上。

　　他也一直關注著天上的決戰。即便是曾為神明的他，也不能不驚歎李青山進步的速度，以及在爭殺中表現出的稟賦。

　　「他簡直是天生的完美的阿修羅，他若不是出生在人間道，而是阿修羅道，就算不曾遇到那一位，也不會比現在差多少吧！」

　　原本依照常理，讓一個元神來面對一尊鬥神，簡直是送死一樣。

　　羅睺小明依然決定向他求援，只是出於一種信任，那不是什麼感情、覊絆之類無聊的東西，而是戰士對戰士的信任。

　　在境界相同的情況下，李青山絕不會隨便被人打敗！

　　天上的霞光黯淡了，大風蕩盡了狼煙。

　　暗紅色的天空中，一輪明月從李青山背後升起，披散的黑色長髮如野獸的鬃毛，他的臉色晦暗不明，一雙眼睛宛如火炭，閃閃發光，俯瞰整片戰場。然後凝聚在尼達姆的身上。

　　唯有額頭的神眼卻緊閉著——閉目養神！

　　在那雙眼睛的逼視下，尼達姆一時間不敢輕易出手，最戒懼的便是那一隻緊閉的神眼。

　　趁此喘息之機，亦遏制住體內的滅世神火，胸膛被貫穿的空洞，才又開始癒合。

　　忽然，李青山深吸一口氣，大風呼嘯，化成兩條龍捲風，被他吸進兩個鼻孔。湧入新生的肺部，高高撐起了胸膛。

　　心臟隨之復甦，戰鼓一樣咚咚的跳動，把鮮血輸送到渾身上下。力量一絲絲恢復，直至最完美的狀態。

　　忽然間，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長髮亂舞，氣勢急速攀升，如火燃燒，如雲浩蕩，佈滿整個天空，氣吞萬里如虎。

　　戰場為之一靜，無論敵我，全皆仰望。

　　「來吧！」

　　漫天殺意，滔滔殺氣，凝成猛虎之形，向尼達姆猛撲過來！

　　尼達姆微微冷笑，頓入虛空。

　　李青山目光一凝，向前急衝，身後的虛空中，忽然探出一隻手，帶著重重疊疊的殘影。

　　若非李青山反應得快，又要被摘去心臟。

　　「哼，同樣的招數對我不能使用兩次！」

　　轉身，舉火，凝兵，揮刀——一氣呵成！

　　六柄漆黑如墨的神火之刃，同時斬向那隻手，卻只斬到一串殘影。

　　「是嗎？對我來說也是一樣。」

　　尼達姆從虛空中走出來，亦拖曳著重重疊疊的殘影，違反常理的忽進忽退、忽左忽右，令人完全無法把握其軌跡，看似閒庭信步，卻以比李青山更快的速度，在一寸寸，一步步的逼近李青山。

　　二人一進一退，像是兩顆首尾銜接的流星一般掠過戰場，向著遠方一片大澤墜落。

　　尼達姆的雙手簡直不像是連在手臂上，如蓮花一樣綻放，如蝴蝶一樣飛舞，蕩開六柄神火之刃織成的刀網。

　　乒乓亂響，黑火飛濺，卻不能觸及他分毫。

　　李青山情知彼此的體魄相差太大，若是近身搏殺，自己絕無勝算。一瞬間就會被那雙手剝皮拆骨，撕成粉碎。

　　「你的神眼，使用一次，就需要很長時間來恢復吧！剛才你已經用過一次了，如果第二次還不能決定勝負，呵！」

　　尼達姆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忽然捏碎了一柄神火之刃，順手撕掉了李青山一條手臂。

　　轟！

　　流星落入大澤，漣漪還未綻放，便接近於湖底，退無可退！

　　「閉嘴，你他媽又不是聖鬥士！」

　　李青山一聲怒斥——神眼開！

　　天地忽然失去了顏色，乃至形狀，甚至質量。

　　彷彿又回到了無色界中，眼中所見，唯有交錯的天地法則。眼前不斷逼近的，不是什麼阿修羅鬥神，是一團高度凝結、急速運轉的法則的集合。

　　所謂的修行者，所謂的神明，從來就不是什麼「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特殊群體，本身就是天地法則的一部分。

　　無論是力量還是生命，皆來自於這天地。

　　而最重要的是，這種法則本身亦是一種幻覺。

　　大道無形，修行者們為了認知，神祇們為了區分，命名為「三千大道」。

　　這一切稱謂，一切名目，一切法則，不過是接近「大道」的橋樑。

　　「是以——萬法皆空。」

　　李青山結跏趺坐，六條手臂舒張，結成不同的印法，披散的長髮在腦後盤結成髻，雙目倒映著寧靜的月光與波光，彷彿臨終前的明悟，對世界充滿了脈脈柔情，顯出「溫柔相。」

　　那是大自在天最重要的六重法相之一，象徵著犧牲，又名之為「天魔解體！」

　　尼達姆的雙手還未觸及他的身軀，阿修羅不死身化為飛灰，只留下那一隻豎目。

　　把所有力量，所有希望，就寄託在這神眼之上。

　　剎那間，尼達姆身上所有殘影都消失了，不由愕然抬首。

　　雖然不能明白李青山所說的「聖鬥士」是個什麼東西，但感受到的威脅卻分明比上一次來的大得多，如墜冰窟，如陷死地。

　　竟然能以「末那識」的觀察，直接干擾他的身法，消除他的殘像。

　　「該死的，這種成長的速度，我究竟遇到了什麼怪物！？」

　　「破滅吧！」李青山默念道。

　　於是乎，一道黑色的「目光」向尼達姆投來。

　　他向後急退，那「目光」注視著他。他遁入虛空，那道「目光」依然注視著他。

　　身為鬥神的他，就像是凡人無法逃避旁人的眼光一樣無可奈何。

　　那道黑色「目光」已然洞徹了一切，這一次留下的，絕不僅僅是一個空洞。

　　「這一招確實可怕，不愧為燒毀三連城的滅世神火！」

　　尼達姆一聲嘆息，忽然戴上了一面精緻小巧的圓形臂盾，揮臂擋在身前。

　　咔嚓！平滑如鏡的臂盾，裂開了一道縫隙。

　　轟！

　　大澤還未來得及蕩開一輪漣漪，便被滅世神火瞬間蒸發乾淨。

　　乾涸的湖底，尼達姆卻毫髮無損，嘲弄的望著李青山：「結束了！」

　　阿修羅不用法寶，用的都是最基本的兵器甲冑，也就是所謂的「阿修羅神兵」。它們或許沒有法寶那麼多神妙的功用，威力大小往往要看使用者，不僅不能讓一個弱者瞬間變成強者，往往還會噬主。

　　但沒有誰能質疑這些神兵的破壞力與防禦力，尼達姆手上所持的小盾，便是真正的阿修羅神兵，神的兵器。

　　而那一道破滅神火，針對的是尼達姆本身的破綻，被這一面神盾擋住，就沒了那種破滅一切的威能。

　　李青山驚了個呆：「我去你大爺，這也太不要臉了吧！」打不過就抄傢伙！

　　「阿修羅神兵，本就是阿修羅的一部分！」

　　尼達姆一邊說著，一邊披上了一身輕甲，掏出了一柄拳劍，來了個全副武裝。

　　李青山不用看就知道，這劍與甲都是最強大的神兵利器。

　　而他不僅兩手空空，而且還犧牲了阿修羅不死身，耗盡了元神的力量。

　　滅世神火再怎麼厲害，想要越過這盾與甲攻擊到尼達姆的本體，都已成了不可能的事情。而那柄拳劍輕輕一揮，他的元神就要被切成兩半。

　　李青山心念一轉：「有話好說！」

　　「想逃嗎？已經太遲了，否則再一次見面，死的就是我了！」

　　尼達姆真有點被李青山那變態的成長速度給嚇住了，那破滅神火更令他心有餘悸，如果被剛才那一擊給擊中，阿修羅不死身很可能會瞬間崩潰。

　　而如果李青山「看」得更準一些，「目光」更強一些，甚至有可能使他無法重生，徹底殞落。

　　不除掉這個禍患，我心不安！

　　「希望你不要重生，否則，我就得追殺你到死了。」

　　他揮起拳劍，狠狠斬下。重重殘影，難分虛實。卻封死了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一切出路。

　　這時候，李青山卻沒有選擇遁逃，而是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酒囊來，往肚子裡灌了口酒，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柄青銅古劍來。

　　嗆啷一聲，拔劍出鞘！

　　雙劍相擊——劍斷！

　　尼達姆雙目睜大，張大嘴巴，本能的揮盾格擋——盾碎！

　　尼達姆的表情像是在做夢一樣，恍恍惚惚的望著那柄毫不起眼的青銅古劍落在身上——甲裂！

　　李青山的表情也誇張古怪極了，他方才只是想起，自己也有一柄武器，雖然劍法有點生疏了，但關鍵時刻還能應付一下。

　　誰能想到，這玩意兒切阿修羅神兵，跟切豆腐一樣。

　　鮮血迸濺，尼達姆跪了，喉嚨裡咯咯的響，大口大口的鮮血湧上來，生機已然斷絕。

　　那一劍的破壞力遠遠超過了阿修羅不死身的恢復力，而且不是滅世神火那樣針對關鍵節點的破壞，就是單純的正面碾壓。

　　「這……這是……什麼劍？！」

　　李青山聳聳肩膀：「鬼知道。」又嘆了口氣：「薩達姆啊薩達姆，早跟你講了，不要說廢話，不要說廢話，你怎麼就是不聽，你都叫這種倒楣名字了！」

　　尼達姆想說我不叫薩達姆，一口老血噴出來，撲倒在地，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