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朱重八 作者:三十二變(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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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8-10 18:09: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6 475760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30 00:22
一二零、晨!邀戰


    “秋葉,快脫衣服!”張櫻仙低聲命令道:“把身上的褻衣和肚兜都脫掉,他如果過來,你立即投入他懷裡,讓他沒時間來注意到我……”

    秋葉輕“嗯”了一聲,雖然很害羞,但還是聽話地脫了起來,很快就脫得光溜溜的。雖然她和張櫻仙都是未經人事的小女孩,但也知道一個基本道理,就是脫光衣服的女人更容易吸引到男人的眼球,如果朱八掀開簾子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脫光的秋葉,說不定就真的看不到張櫻仙了。

    不得不說,古代的女人真的很可悲,在那樣的情況下,想到的自保手段居然是拿另一個女人去墊背,要是張櫻仙是現代女人,早就拿起剪刀守在草簾子後面了。

    兩個女人的心都快從胸膛裡跳出來了,秋葉甚至做好了一個撲過去的準備動作,但那草簾子卻遲遲沒有掀開,過了許久,才聽到草簾子那邊傳來朱元璋的一聲輕嘆:“櫻仙,有個事兒,本不想說,但想了一陣子,這事兒和你有一定的關係,還是決定告訴你!”

    “什麼……什麼事兒?”張櫻仙其實很不想說話,害怕自己說話會招來注意,但已經被人點了名,不說也不成了。

    “這次官兵進山,帶了一個咱們的老熟人……”

    “誰?”

    “馬千九!”朱元璋嘆道:“你猜猜,他是幹什麼來的?”

    “呃……”張櫻仙聽說馬千九來了,一時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在山裡好久了,終於聽到一個山外的名字,他雖然只是馬家的一個管事,不算什麼大人物,但這個名字還是讓張櫻仙回憶起了許多在馬家大院裡的生活。

    “我想,他是來認人的!”張櫻仙不全傻,很快就猜中了:“就像上次我讓秋葉跟著楊洪去指認鄭彥夫一樣,馬家派了馬千九來指認你。”

    “嗯,猜中一半吧!”朱元璋嘆道:“如果只是要指認我,隨便找個馬家的家丁都可以做到,但這次來的卻是馬家最忠實的老僕馬千九,你能想到為什麼嗎?”

    “派最忠實的僕人,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事情很重要,不放心普通家丁做;另一種是有什麼不想讓外人知道的事,家醜不外揚,只有忠心的老僕才有資格處理。”張櫻仙畢竟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對這種事是很明白的,一點就明。 ”

    “嗯,既然你猜到這個份兒上了,不妨再想想馬家有什麼家醜要處理。”朱元璋帶著同情的語氣道。

    話說到這份上,張櫻仙就算再蠢也明白過來了,一張臉刷地一下變得雪白:“不是吧……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馬家的家醜,張千九是專門派出來處理我的?他是要親眼看我死!”

    “我什麼也沒說,是你自己想的!”朱元璋嘆道:“我說的你未必信,這種事,交給你自己判斷吧。”

    “不會的……這怎麼可能?我……我還是冰清玉潔的黃花閨女,我……我沒有做出任何有辱馬家門風的事情……”張櫻仙說話都結巴了起來,這一瞬間,她真的是柔腸百結,就在不久的剛才,幾次呼吸的時間之前,她還在絞盡腦汁想辦法保護自己的清白,怎麼她就變成家醜了呢?不,這事絕不可能,一定是自己想錯了,馬千九的到來,一定是有別的目的​​。

    “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朱元璋從草簾邊走開,回到了他自己的床上,重重地躺了上去,他是真的累壞了,身體一沾到床,立即沉沉地睡去,屋子裡響起了他沉重而均勻的呼吸聲。

    但是張櫻仙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

    第二天,大清早!

    朱元璋如平時一般早起了,今天的山寨,洋溢著一種極不尋常的氣氛,那是大戰之前的緊張感,晨風從山邊刮過,草搖葉動,以往的早晨能聽到鄉親們早起互相招呼的聲音,或者一些聊天的聲音,現在都聽不到了。

    平時朱元璋都是第一個起的,但今天卻有無數人比他早起,因為很多人都壓根睡不著,他們圍聚在山崖邊下,對著山下的官兵營寨凝視著。

    士兵們也早早就各自到了指定的防禦位置,官兵都還沒起床,他們就開始抱著滾木擂石,對著上山的路比劃,就差沒把石頭給砸下去。

    沒經過戰陣的新兵蛋子,就是這樣,這一點是人性使然,朱元璋也拿這種情況沒辦法!不過老兵就好多了,朱元璋嫡系的三十五名士兵,就沒有這個問題,他們還在呼呼大睡呢,不到預定的起床時間,他們是不會起來的,戰前不應該緊張,而是應該充分的休息,他們已經懂得了這個道理。

    拼命三郎也早早起了床,蹲在山邊的一塊石頭上,他的眼角帶著深深的憂愁,因為眼前的情景是如此的熟悉,就在一年多之前,洞子崖上,他也渡過了好幾個這樣的早晨。

    不光士兵們早起了,鄉親們也起得極早,許多不能參與戰鬥的老弱病殘,都聚集在山頂的一塊平台上,趴在山崖邊向下面張望,他們也和士兵們同樣緊張,因為他們也是反賊中的一員,如果士兵們戰敗,等著他們的或許是立即被殺,或者是被抓回去問罪,要不然就是從後山小路亡命而逃……但是逃出去又有什麼用呢​​?沒了山寨,沒有了安身立命之處,到哪裡不是死?

    張櫻仙主僕居然也早起了,十八名丫鬟擁著張櫻仙,也站在山崖邊上,她柔弱的身軀猶如風中的一片柳葉,淒楚動人,不過這柳葉有一對黑眼圈,挺有趣。

    這沉重的氣氛算是什麼?如果縱容這股情緒醞釀下去,山寨就會不攻自破了,必須逼著官兵早些動手,朱元璋忍不住大聲道:“把我的軍樂隊叫來……”

    不一會兒,軍樂隊叫到,一群樂師拿著銅羅、小鼓、喇叭等樂器圍到了朱元璋身邊。朱元璋認真地道:“給我奏一曲《鳳求凰》。”

    “朱八哥……這當口兒奏這個不合適吧,《鳳求凰》是娶嫁的時候才奏的,喜氣洋洋的曲兒啊……”

    “我就要喜氣洋洋的曲子!”

    於是,充滿歡快音符的《鳳求凰》在山頂上響了起來,在灰暗和壓抑的氣氛裡,拼命地躍動著……

    山腳下的官兵們也被這樂聲驚醒了,開始有些官兵走出營來,對著山頂眺望,還有大嗓門的人扯開嗓子對著山頂叫道:“作死啊?​​天剛亮就奏這個,你們要作死也別這樣,直接從山上跳下來不就完了?”

    “就是,發什麼神經病,大戰將至,奏這破玩意兒!”

    “一群蠢賊,給官爺等著,官爺馬上就來收拾你們!”

    官兵們一邊罵罵咧咧,一邊開始出營了,楊洪也被驚醒,一大堆百戶官擁著他從營寨裡跑了出來,看到山頂上的流寇並沒有衝下來,只是古怪地奏著充滿喜氣的曲子,楊洪也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搞什麼名堂?”

    “報告將軍,山上的流寇發神經了……”

    “不用你報告,老子沒看見麼?”楊洪一腳踢開傳令兵:“這些不堪一擊的烏合之眾,去些大嗓門的,給我吆喝幾聲,叫他們下山來打。”

    官兵們開始列陣,暗紅色的鴛鴦戰襖整整齊齊地列成一排,由於流寇沒有下山,官兵們只是結成了軍陣,卻沒有舉起武器,所以盾牌和長矛都沒有舉起來,顯得氣勢不太足。

    一排大嗓門的士兵從軍陣裡走出來,到山腳下站成一排,對著山上就吆喝了起來:“山上的流寇,有種下山來和軍爺們放對啊!”

    “別縮在山上,痛快點,下來打!”

    “軍爺在山下等著你們!”

    “山上不會是一群老娘們儿吧?是爺們儿就下來!”

    吆喝聲藉著山風,飄到了山頂,落在了眾人的耳中。

    話說兩軍陣前還有這種吆喝?有些朋友可能又不明白了,看慣了現代戰爭片的人肯定無法理解古代的這種軍前吆喝,其實這個在史書中有個名詞,叫做“邀戰!”

    古代人打仗,由於沒有導彈什麼的遠程武器,攻城非常困難,雙方都很難攻陷對方的城池,有時候雙方都不想攻城,又想一決勝負,怎麼辦呢?簡單,寫封信給對方的首領,約定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咱們雙方帶大軍在某個平坦的草地上決一死戰,你敢來麼?

    這就是“邀戰”的起源,後來發展下去,就成為戰爭中的一道獨特風景線,軍隊裡總會有一些大嗓門的士兵,在陣前擔當“罵手”,臨陣前,五百“罵手”一字兒排開,對著對方的城池或者據點侮辱謾罵,極盡挑撥之能事,為的就是把敵人從據點裡引誘出來。

    這麼**的戰術真的有用?您別說,還真有用,自古以來被罵得熱血上腦從城池裡衝出去送死的人,多不勝數,根本不是十根​​手指頭數得完的。

    果然,官兵罵聲響起,第一個激動的就是王二,他刷地一下跳了起來,大怒道:“操!敢罵老子是娘們儿?老子這就殺下山去,打他們個稀巴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30 22:00
一二一、砸!


    王二剛剛跳起來想往山下衝,旁邊的朱元璋突然一個掃堂腿,正好掃在王二的小腿上,這鐵塔一樣的漢子完全沒提防身邊人會動手,噗通一聲就摔倒在地。

    “朱八哥,你幹嘛呢?”王二趴在地上嚷嚷道。

    “我還要問你幹嘛呢!”朱元璋沉下臉道:“我這身為主帥的還沒下令,你這副將就想妄動?我沒斬你的頭,就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呃……”王二頓時沒了脾氣。

    朱元璋心中也暗嘆,勸慰自己道:​​別生氣,我現在帶領的不是上一世雄霸天下的大明軍隊,而是一支亂七八糟的流寇隊,他們不懂軍紀,得慢慢教!

    “傳我命令,誰也不許妄動一步,違令者斬!”朱元璋對著身後的馬小天嚴肅地道:“你帶著三十五名兄弟當督軍隊,誰不聽我命令,一律就地格殺。”

    “這個……朱八哥,大家都是鄉裡鄉親的,我斬不下手去!”馬小天有點遲疑。

    朱元璋眉頭暗皺,他對著旁邊的拼命三郎使了個眼色。拼命三郎不是白水人,和這些人沒有鄉裡鄉親的關係,而且他經歷過一次失敗,遭到過手下的背叛,比馬小天和王二等人更加懂得命令必須被執行的道理,他刷地一下抽出了腰間的朴刀,大聲道:“朱八哥,我來督軍,誰不聽你的令,我第一個砍死他。”

    “好,先砍馬小天,這傢伙剛才就沒聽我的命令!”朱元璋淡淡地道。

    “是!”拼命三郎提刀就要砍,嚇得馬小天噗通一聲就跪倒了下來,大聲道:“朱八哥,我錯了,我會認真執行您的命令。”

    “嗯,這次就算了,下次再犯,定斬不饒!”朱元璋揮了揮手:“去督軍吧。”

    這個小小的插曲,在山頂上泛起了一陣波瀾,大夥兒不由得被朱元璋身上那種淡淡的殺氣給感染了,他們突然發現,平時像個老好人一樣的朱八哥,一站在戰場邊上,立即變了一個人,他說話給人一種剛強,冷厲的感覺,彷彿已經變成鐵血無情的怪物。

    老實說,這種感覺雖然讓他們害怕,但也讓他們安心,誰也不放心一個老好人來指揮一場戰爭!只有這種帶著殺氣的怪物,才是士兵們願意追隨的目標。

    官兵在山下辱罵了整整一個時辰,把山上的人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但是山上的人卻紋絲不動,在朱元璋的彈壓下,山寨裡的人雖然被罵得窩火,卻強忍著沒有衝下去。

    最後官兵終於忍不住了,他們在艱難的大山裡走了大半月,可不是為了來圍著土匪的山寨罵人的,為的是升官發財,那就必須要夷平山寨才行。雙方所站的位置,決定了官兵必定是攻的一方,土匪必定是守的一方。傻子都知道,在戰爭中,防守比進攻有利!

    楊洪皺起了眉頭,他是真不想攻,想把流寇騙下山來,輕輕鬆鬆用戰陣擺平,但是對方居然不上當……罵成這樣了都不為所動,這可真是奇了,一般的流寇能有這麼穩重?由此看來,這個建立山寨的朱八,真的有兩把刷子。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發出了新的命令,就在他身後的軍樂隊立即開始敲起了鼓,“咚咚咚”,攻山的信號……

    罵手們停止了辱罵,既然要攻山了,就沒有再罵的必要了,轟隆隆的鼓聲裡罵了也白罵。他們退回軍陣,拿起了武器,開始隨著軍陣一起攻山。

    上山的路並不寬,就和所有的土匪選山寨一樣,朱元璋所處的這匹山,也只有一條狹窄的上山小路,寬的地方只容四五個人並列,窄的地方最多只能兩人並行。膽小的官兵們一走到這樣的山路上,心裡就開始打鼓了。其中有些參與過圍剿鄭彥夫的士兵,依稀間就想起了去年春天,在洞子崖攻打鄭彥夫的山寨時遭遇過的情景。

    當時也是這樣的小路,山上落下來無數滾木和擂石,砸得官兵哭爹喊娘,只希望這次不要再碰上這種事……希望對方沒有相應的準備。

    可憐的官兵馬上就失望了!山上的土匪不但有準備,而且準備還很充分!

    朱元璋揮了揮手,大聲下令道:“砸!”

    “砸啦!”

    “砸他們這些狗娘養的!”

    “罵了老子一個時辰,氣死老子了,砸不死你們這群孬種!”

    王二第一個跳了起來,他是等得最辛苦的一個,朱八哥終於下命令了,王二哪裡還坐得住,他雙手發力,環抱起了一塊巨大的黑石塊,這石塊少說也有兩三百斤重,普通人根本抱不動,但是王二卻“嗨”了一聲,雙手青筋凸起,一下子把石塊給扛到了肩頭上。

    “我叫你們罵我是娘們!娘們儿玩得動這麼大的石頭嗎?”王二雙臂一掄,巨大的石塊挾帶著不可一世的威力,向著山路上飛墜下去。

    走在最前面的四五個官兵,正挺著盾牌小心小意地向上摸呢,看到這塊石頭飛下來,當真是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裡的盾牌一扔,整個身子像蛙跳一般,猛地躍向山路旁邊的崖壁上,緊緊地貼在壁上,想躲開這塊巨石。

    他們倒是躲開了,但是他們這扛盾的讓了,後面沒盾的怎麼辦?

    大石頭狠狠地砸在了走在第二排的幾名矛兵身上,幾乎在一瞬間就帶走了他們的性命,腦漿飛濺,鮮血飆起,幾個官兵的橫屍在地,脖子變成了奇怪的彎形。

    “哈哈哈,王二哥砸得好!我們跟著砸啊!”山頂上響起了一片歡呼聲,大夥兒一人抱起一塊石頭,向著山路猛砸,數百人一起搬石頭砸,那是何等壯觀?一時之間,石落如雨,狹窄的山道彷彿被石塊覆蓋了,官兵頓時被砸得七零八落,狼狽不堪。

    有個官兵頂著盾,想在盾下偷生,但是連盾牌都沒頂得住不停落下的石塊,這人居然被三四塊石頭硬砸開了盾牌,然後砸扁在地。有人貼在山壁上想翻上去,但是剛爬了一半,就被石頭砸中腰間,掉落下去。有個弓兵拿起弓想射山頂扔石頭的人,但是以下射上,那箭矢不夠力量,飛到一半就軟軟跌落。

    官兵單方面的挨打,而且石頭威力又打,擦著就傷筋動骨,比刀槍砍中還要嚴重。

    不等楊洪下令,官兵們“哄”地一聲叫,開始向著山腿下退,有些退不及的人,乾脆用滾的。

    官兵的第一次進攻,無功而返!

    山頂上觀戰的老百姓們,頓時發出巨大的歡呼聲:“贏啦!官兵攻不上來!”

    “哈哈哈,太好了,咱們安全了。”

    士兵們的士氣也得到了極大的鼓舞,不少人都臉露笑意:“官兵也沒什麼可怕的嘛,輕輕鬆鬆就砸翻了。”

    “是啊,昨晚我緊張得一晚睡不著,害怕官兵把我捉回去,沒想到這麼一打下來,官兵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都是人,一個肩膀頂一腦袋,我怕個屁。”

    王二也滿臉得意,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參與戰爭,雖然時間不長,只是單方面的砸頭,仍然開心得滿面紅光:“哈哈哈,贏了,太開心了。”

    “別鬆懈!”朱元璋突然揮了揮道:“傳令,所有士兵不得離開原位,準備應對官兵的第二次攻山。”

    “是!”軍樂隊按朱元璋的指示,奏響了音樂。

    “啊?”王二大奇:“朱八哥,官兵被我們砸得跟狗一樣,還敢來第二次?”

    “當然!”朱元璋認真地道:“你以為自古以來的攻城戰和攻山戰,都是失敗一次就不再攻了?別小看戰爭!一場大型的攻城戰,可以持續一年兩年之久,攻了一天又一天,攻了一陣又一陣,失敗了就重整齊鼓再來過,哪有輸了一次就退走的道理?”

    “可是上次官兵攻打鄭彥夫的山寨,只失敗了一次就沒攻了,改成使用攻心之計……”王二茫然不解地問道:“他們也有可能不攻我們了,改用攻心計吧?”

    “不會!”朱元璋搖了搖頭:“這次的情況與上次不同,上次鄭彥夫先在山下敗了一場,官兵已經動搖了鄭彥夫軍的士氣,發現硬攻不行,就改為攻心。但是這次……我們還沒有敗陣,官兵在這種時候使用攻心之計根本沒有用處,士兵和百姓們都不會動搖,所以楊洪不會用攻心計,他必須先取得一定的戰果。”

    “這個……您說的東西好複雜,我聽不太懂!”王二摳了摳頭。

    沒指望你懂!朱元璋心裡想道:你也就是個衝將之才,只要知道沖鋒陷陣即可,這些東西你學不了。

    這時山下的楊洪也正在招展令旗,剛剛撤退下去的官兵回到了他的身邊,軍樂隊停止了奏鳴,楊洪扯著嗓子大聲道:“不要擔心,流寇們不像咱們官兵,懂得軍備,他們不會準備大量的守城物資,像剛才那種規模的石塊雨,應該已經用完了他們的守備物資,咱們再攻一次,肯定可以拿下……”

    “將軍高見!”一群百戶官和總旗、小旗兵趕緊拍馬屁。

    士兵們聽了這話,剛剛被打壓下去的士氣又復一振,沒錯,流寇他們見得多了,沒見過哪個流寇預先存了許多戰備物資的,他們只要沒了石頭,區區山道有何可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31 19:47
一二二、第二波攻勢


    官兵花了很短的時間,就重整了隊伍,重新振備了士氣,準備第二波攻山了!

    他們也不敢拖很長時間,因為楊洪鼓勵他們用的理由是流寇的石頭用光了,要是他們不敢趕緊再攻第二次,就擔心流寇又去山頂上搬了新的石頭來。

    於是上山的路上,又開始出現了官兵的身影,四五個官兵一排,頂著結實的鐵盾,開始向上走,後面的官兵全都小心翼翼地頂著盾牌,他們開始祈求:流寇啊,你們的石頭千萬要用光,不要還有儲備!

    可憐的官兵,再一次失望了!

    如果山頂上的只是一般流寇,說不定真的沒石頭了,但這股流寇不一般,他們是由一個造反經驗極為老道,曾經謀奪過天下的皇者帶領的,像什麼守備物資不足這種低級錯誤,根本就不可能犯,就在昨天傍晚,朱元璋還拖著疲憊的身軀,親自檢查了每一個守備點的滾木擂石儲備,保證了物資充足夠用,別說一波兩波,就算官兵攻山半個月,也會挨一頓一模一樣的石塊雨。

    而且這一次官兵上山,比第一次更加困難了一些,山道上不但有了十來具屍體,還有許多上一波遺留下來的石塊,尤其是王二砸下來那一塊巨石,撐在山道中間佔了一個人的道,把本來就狹窄的山道擠得更加狹窄。

    地面上還有一些碎石塊兒,很容易絆到人,如果走路的時候不看地面,非常危險,但是頭頂上隨時可能飛來石塊,誰敢低頭看地?官兵走了一小截,就摔倒了好幾人,有一個還摔破了頭,不用人砸就滿臉鮮血。

    楊洪大聲罵道:“廢物,一群廢物,把重心放低點走,就不會摔倒了。”

    重心放低確實不容易摔,但是行走的速度就更慢了,官兵們猶如蝸牛一般,在山道上緩緩向上前進。

    看到走上山路的人不少了,朱元璋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又下令道:“砸!”

    “又砸!”

    “哈哈哈,官兵,又來吃爺爺的飛石……”

    嘩啦啦,漫天飛石再一次出現,山坡上,山崖邊,到處都有石塊滾落,砸下,狹窄的山路上彷彿再次下起了石塊雨,官兵們頂起的鐵盾上發出“碰碰碰碰”密集的悶響起。

    雖然山上的石塊儲備超出了官兵們的預想,但這一次官兵的傷亡比較輕,因為他們把盾牌頂得極好,猶如烏龜一般,如果砸下來的石塊不夠大,不夠重,就無法將他們手上的鐵盾砸開了。王二怒罵道:“小石頭不行,看我給他們來塊大的!”

    他低身在石塊堆裡翻找了半天,大塊石頭還真沒了……原來士兵們儲備石塊時,王二正在山裡和官兵玩陷阱,冷箭的遊戲,沒有參與戰備物資的儲備,所以沒有專門為他準備的巨石,堆在腳下的,都是供給一般士兵玩的幾十斤重的小石頭,這種重量級的石頭,在幾名士兵合力支起的鐵盾下,效果比較小。

    “落石不行,換滾木!”朱元璋立即改變了命令。

    滾木,就是削去了枝幹的主樹幹,又長又粗,它與落石最大的不同處在於,石塊落到山道上,頂多滾幾下就停住了,尤其是沉重的石塊,更是滾不了多遠,像電視劇裡那種在一個很平的坡上也能滾很遠的圓石塊,咳……那是泡沫做的道具!古人哪有心情把每一塊砸人用的石頭削成那種圓形?不信,你把一塊幾米直徑的石塊削圓了試試,用現代的削石工具也得累死你。

    所以石塊一般是幾十斤一塊,雙手抱起來砸下了事。

    但滾木不同,它不需要太多的雕琢,天生就是圓柱形的,不論它有多沉重,都可以從山頂一直滾到山腳。所以滾木往往重達上千斤,一個人的力量難以滾動,要靠數個士兵合力,將滾木推到山邊,這玩意一旦滾上山道,效果是極其恐怖的,管你什麼盾陣,都扛不住。

    十幾個士兵一起推動一根滾木,這根滾木也許是用一顆五六百年的老樹砍下來做成的,起碼兩千斤重,士兵們推得十分吃力,好不容易推到山崖邊,幾個士兵都累得直喘氣,他們一起大笑道:“山下的官兵,吃爺​​爺的絕招!”

    說完之後,這幾個人同時出腳,用力一踢,沉重的滾木落到了山道上,開始向下滾動。兩千斤,就是兩噸,後世一輛大卡車,充其量也就載重個幾噸而已,你可以想像這麼重的東西從高處滾下來,再挾上高速滾動增加的動能……

    官兵們看到這玩意兒,真是嚇得不輕,好幾個官兵驚聲尖叫了起來,剛剛走上山道的官兵立即怪叫一聲,向著山下狂奔,已經在半山腰上的官兵避無可避,只好硬著頭皮去擋。但是螳臂無法當車,滾木一到,這些官兵頓時被砸飛起來,然後圈入滾木之中,輾為肉泥。

    而且這恐怖的滾木還不止一根,山上又陸續滾下來了兩三根滾木,轟隆隆的聲音不光帶起官兵們的生命,更嚴重的是摧毀了他們的士氣。

    官兵的第二波攻勢,頓告失敗,留下幾十具屍體之後,所有的官兵再度撤到了山腳下面。

    “將軍……這到底是什麼流寇啊?石塊像用不完似的,滾木一推出來就好幾根……”

    楊洪的臉色難看之極,他對著山頂咬牙切齒地道:“白水朱八,算你狠!”

    與官兵們的沮喪不同,山頂上的士兵和百姓們全都歡呼起來,開心的笑聲聯結成一片,在山頂上肆無忌憚地迴響著:“哈哈哈,看官兵那熊樣!”

    “根本就上不來嘛!”

    “我以為官兵有多厲害,結果都是孬種!”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本來還是官兵在嘲諷山上的人,現在居然反了過來,變成山頂上的人嘲諷山下的官兵。

    王二的心又開始不安份了,對著朱元璋大聲道:“朱八哥,請准許我下山沖殺一回吧,現在官兵的士氣已經完全沒了,我一定能打贏!”

    “嗯,話是沒錯,現在衝擊官兵,應該有勝算。”朱元璋點了點頭道:“但是……你下不去的,山道現在已經被石塊和滾木給堵上了,我讓你去,你也去不了。”

    王二:“……”

    “別急!”朱元璋突然微笑了起來:“自古兵法有云,守城必先拔寨,防守不可一味死守,在守的同時,還要給進攻的敵人造成威脅,困守是沒有意義的。”

    他突然聲音一振道:“王二,我把老一隊,老二隊的兩百名士兵交給你,你花幾天時間,從後山的山崖用繩索垂下山去,再繞一個大圈,三天之後,我要你出現在敵軍的後方,以我鼓聲為令,從後面掩殺出來。”

    所謂老一隊,老二隊,其實就是朱元璋在馮雷村訓練出來的兩百名精銳,馬小天那三十五名心腹,已經獨立出來成了督戰隊,不再計入軍列。後來收納的新兵,則被稱為三隊、四隊、一直到八隊。

    在朱元璋手下的八隊中,戰力最強的就是老一隊和老二隊,不但受訓的時間最長,而且兵器也比較優良,還參與過對抗鄉勇軍的戰鬥,算是有過作戰經驗,如今他把這兩隊人交給王二,那是真打算和官兵打一場漂亮的仗了。

    王二頓時大喜!

    “記住,沒聽到我的鼓令,切不可出來!一定要藏好不能被官兵發現,就算藏在遠一點的地方,聽到我鼓聲之後來晚點也行。”朱元璋認真地道:“如有違反,真要斬頭了。”

    “哈哈,沒問題!我一定能做好!”王二大喜過望,不過他是個雖然不懂,卻很喜歡問的人,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要三天之後呢?我繞到敵人後面去應該只需要一天多時間就夠,這附近的山溝我熟悉得很。”

    “必須要三天!”朱元璋認真地道:“你繞過去要一天多,好好休息也需要一天時間,還有半天時間用來蓄勢待發,而且……在這三天裡,我還要應付楊洪接下來的絕招呢。”

    “楊洪還能做什麼?”王二忍不住奇道。

    “如果他一兩天之後還攻不下,不論有沒有取得戰果,都要使用攻心之計了。”朱元璋淡淡地道:“分化挑撥我們的山寨,利用不穩定的情緒,許以高官厚祿要我的人頭,大至上官兵剿匪,都會用這幾招。”

    “雖然他沒有像打敗鄭彥夫那樣動搖我們山寨裡的軍心,但是……只要許以高官厚祿,總會有些人動心的。”朱元璋的聲音無比淡定,就像說著很自然的事一樣道: “我倒要看看,有哪些人立場不穩,想要拿我的人頭去領官位,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肅清山寨裡的投降派!”

    王二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要把像洞子崖上那個趙鈺一樣的人找出來,先殺掉,免得哪一天他暗地裡坑害了咱們。可是……朱八哥,我帶兵在外,您一個人應付得來嗎?萬一投降派比較多,害了您的性命……”

    “要的就是你帶兵在外,你要是不把最貼心的士兵帶出去,投降派還不敢露出尾巴來呢!”朱元璋哈哈大笑起來:“你放心,跳樑小丑是傷不了我半根毫毛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3 13:24
一二三、官兵的小詭計


    官兵第一天的攻勢,在兩波進攻之後就宣告失敗了,山道上留下了四五十具屍體。這對於總數五百多名的官兵來說,幾乎達到了一成的戰損率,而在冷兵器戰爭的時代,達到一成的戰損率,是非常嚴重的損失,足以動搖軍心。

    有些不太了解戰爭的朋友,也許認為一成的戰損率沒什麼,因為那些戰爭電影、電視劇裡,正義的已方都是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還要抱個火藥包和圍過來的敵人同歸於盡呢!才損失百分之十的人數算什麼?

    這樣的看法,其實是被戰爭電影毒害了!

    要知道人的心不是鐵鑄的,真正的戰爭打響時,刀山火海,人吼馬嘶,每一分鐘都有人在你身邊倒下,鮮血在橫飛,殘肢斷臂,人頭滾來滾去,在這樣的環境中,你看到身邊的戰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你的心裡能不怕麼?

    如果是一場順風仗,倒下的都是敵人,那麼大夥兒就會信心大漲,士氣如虹,如果是一場逆風仗,倒下的都是戰友,那……大夥兒心裡就會想:我要是再拼下去,倒下的就是我了。

    在冷兵器時代,由於士兵的思想素質普遍不高,受教育程度不高,對上司的命令也不能完全服從,普遍缺乏榮譽感,一旦看到身邊的戰友不停的倒下,那是一定要打退堂鼓的,而一成的戰損,通常就是臨界點,一支軍隊一旦有一成的士兵倒下,另外九成就會裹足不前。

    楊洪看到兩波進攻失敗,戰損已達一成,也知道無法再攻,只好下令收兵,讓官兵們從山路上退了下來,回到了營地裡。不過他並不氣餒,剩餘的士兵還有接近五百名,尤其是這其中還有他最精銳的五十名家丁兵,只要能抓到流寇們的小辮子,他仍然有信心取得勝利!現在的他需要做的,是讓士兵們好好休息,恢復士氣,明天再接著攻山!

    當天夜裡,楊洪派出了一支小隊,在山路上去收拾被石頭砸死的士兵屍體,將這些屍體背下來掩埋,山上的哨兵看到了,但是並沒有干涉,任由官兵們將屍體背了回去,大明朝的人都講究個死後入土,不管是流寇還是官兵,對這一點都是寬容的。

    這時候,朱元璋正在山洞裡看著李初九統計的的糧食賬簿,裡面記錄著山寨裡的存糧分配情況,拼命三郎在旁邊陪他一起看,當哨兵將官兵派人撿屍體的消息傳到時,朱元璋啞然失笑道:“哨兵們上當啦!”

    “嗯?”拼命三郎奇道:“撿個屍體有什麼上當不上當的?”

    “要撿屍體啥時候不能撿?白天他們打輸了,回頭就派個小隊上來撿屍體,咱們也不會攔著的,為什麼一定要選在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時候?”朱元璋笑問道。

    “這個……我可不懂。”

    “哈,他們是藉著黑夜的掩護,一邊撿屍體,一邊清理山路上的落石和滾木,我敢和你打賭,咱們現在過去點起火把,就能看到山路已經被清理了出來,方便官兵明天繼續攻山。”朱元璋笑道。

    “什麼?”拼命三郎大怒:“還有這種詭計?簡直豈有此理,連自己死去的兄弟都要利用。藉著給他們收屍的機會做這事,太可惡了!”

    “不,這說不上什麼可惡!所謂兵不厭詐而已……這是很常見的用兵方法。”朱元璋微笑道:“楊洪是欺咱們山寨裡都是一群流寇,不懂得官兵慣用的這些伎倆,才敢用這樣的計策罷了。要換了經驗豐富的哨兵,就不是讓他們撿,而是幾塊石頭扔下去了。”

    “朱八哥,這些古怪的知識,你究竟是從哪裡學來的?”拼命三郎真是服了:“我去年四處流浪的時候,見過府谷王嘉胤大哥,他曾經做過邊軍,所以也很懂得行軍打仗,當我看到他的山寨時,幾乎驚為天人,但是和您相處的時間久了,感覺您懂的比他懂的還要多。”

    府谷王嘉胤,那是明末農民起義最早期的大首領,什麼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王自用,早年都曾是王嘉胤的手下。

    朱元璋笑而不語,王嘉胤在別的人眼裡,也許是個厲害的義軍首領,但在他眼裡看來,不過一個小角色罷了,根本不必放在心中。

    拼命三郎又道:“既然官兵清理開了山道,我們也不能閒著,我趕緊帶點人去,又把石頭給壘上……”

    “不必!”朱元璋阻止道:“如果咱們壘上石頭,官兵就不會攻山了,讓他們攻吧,他們如果不攻,咱們哪來機會砸?讓官兵保有著近五百的兵力,對我們來說是件很危險的事,還是盡量讓他們減點兵員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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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不出朱元璋所料,第二天早上,天光放亮的時候,山寨裡的士兵們​​驚訝地發現,昨天還砸落了許多亂石和滾木,變得難以得走的山道,今天又變成了清清爽的樣子,那些阻路的石頭通通被官兵移開了……

    昨晚明明只有一小隊官兵在山路上搬屍體,怎麼搬到最後連石頭都搬光了?

    哨兵們搥胸頓足,大呼上當,這些流寇以前都是些普通的鄉民,真不懂得官兵還有這麼些小伎倆。

    一群士兵忍不住對哨兵嘲笑道:“你們怎麼當哨兵的?要是昨晚官兵摸上山來,割了我們的人頭,你們這些哨兵也不知道吧?哈哈!”

    “才……才不是!”哨兵們臉紅脖子粗地解釋道:“他們人少,又在背屍體,我們才沒報警,要是他們真想摸上山,絕對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你們就吹吧!今晚不能讓你們放哨了,爺自己來!”

    大夥兒的質疑弄得哨兵們十分尷尬,幾個年輕的哨兵委屈得直想哭,朱元璋笑看著這一切,但卻沒有出去阻止。有句俗話說得好,知恥而後勇,哨兵們經歷過這樣的事之後,對他們的成長會有幫助!今後他們放哨時,會更加小心,更加成熟。

    天亮起來之後沒多久,官兵又開始準備攻山了!

    經過一夜的休整,也許是楊洪又重新開出了更高的賞格,官兵們的士氣似乎又恢復到了昨天的水準,一大群官兵摩拳擦掌,又開始對山寨虎視眈眈。

    很快,他們又開始集結起軍陣,大量的鐵盾向前推出,官兵又一次踩上了山道。昨天才被石頭砸得哭爹喊娘的官兵,今天居然還敢走上山道,這讓山上的士兵和百姓們都忍不住對官兵刮目相看。

    正氣明朝,雖然種田三百年,把百萬雄師都種成了農民,雖然由於軍餉問題,導致大批官兵逃亡,雖然由於天災**、強敵趁虛而入,最終轟然倒斃,但是大明朝的軍隊,終究是有骨氣的!

    就連朱元璋也忍不住點了點頭,心中暗嘆:楊洪倒是個好樣的!在明朝末年,像他這種敢於一次又一次正面硬撼強敵的將領,倒也挺稀有了。如果給這個楊洪一支像樣的軍隊,而不是他現在手上這一群蝦兵爛卒,說不定他也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強人。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朱元璋是最相信這句話的人,他一向認為,只要有那器量,能得到機會,有許多小人物是可以一飛沖天的,例如他自己,從一個放牛娃變成皇帝。例如徐達,從一個放牛娃變成超級統帥,再例如常遇春,從一個莽漢變成勇冠三軍的怪物。有許多人,並不是沒那實力,只是缺少那個機會而已。

    感嘆歸感嘆,朱元璋對付起楊洪來,仍然毫不留情,他的手向山下一揮,軍樂隊奏響了樂曲,士兵們立即抱起了腳邊的石塊,向著攻山的官兵狠狠地砸了下去。

    接下來又是一陣人仰馬翻,石塊如雨,山寨裡的滾木擂石儲備得十分充足,砸起來不需要留手,只管搬起石頭就向下扔,官兵們的攻勢再一次受挫……

    “我操,別怕!我就不信這些流寇真能有這麼多物資,給我衝!”楊洪在山腳下聲嘶力竭地大叫,可惜這聲音傳不了多遠,就被大量的驚呼吶喊聲掩蓋。

    在留下十幾具屍體之後,官兵又一次退下了山去。

    接下來就和昨天一樣,退回去的官兵經過一陣子休息,楊洪又跳出來許下各種承諾,給了各種好處,官兵們再次鼓起勇氣,又來攻山……

    然後……

    在一陣石塊飛砸之下,又再度撤退回去。

    看著面前難攻不落的匪徒山寨,楊洪的眉頭忍不住深深地皺了起來。這幫子匪徒,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怎麼滾木擂石如此之多?這簡直不像一幫匪徒在守山寨,更像是一支正規的軍隊在守要塞!他只見過匪徒喜歡在山寨裡堆集金銀財寶,沒見過堆集石頭和圓木的。

    能率領一群普通流寇做到這個步,山上的那個白水朱八,絕非易與之輩啊!

    看來,硬攻不行,得來攻心之計了!

    楊洪長嘆一聲,在軍隊還沒有占到便宜的時候就開始用攻心之計,並不是他所期望的,因為大凡剿匪,越是你把匪徒打怕了,越是容易攻心。但是現在他一丁點兒的便宜都沒占到,就採用攻心之計,這效果就得打折扣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3 13:26
一二四、攻心之計又來了


    看到山寨裡的物資儲備十分足足,楊洪最終只能無奈地放棄了正面進攻,因為經過第二天的攻山之後,楊洪手下的士兵又損了四五十名,現在只有四百多人了。他深知自己手下這群大頭兵的素質,如果人數多,他們還有鬥志,人數一少,只怕就會徹底崩潰掉。趁著還有四百多人,不算太少,還可以維持著士氣,現在這樣的人數,經不起損失了。

    當天下午,一排大嗓門官兵整整齊齊地站在了山下,深吸了幾口氣之後,官兵們齊聲對著山頂叫嚷了起來:“山上的匪徒們,念在你們是朝廷的子民,千戶大人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下山來投降,可免一死……”

    “朱八,如果你下山投降,可封大官!最小也是個百戶!”

    “你們別以為官兵攻不上山來,你們就可以在山頂上得意,朝廷有百萬大軍,現在在山下的不過只有五百人,等些日子,就會有上萬的大軍到來,到時候你們這個小小山寨,會被碾成平地。”

    “趁早投降,還有活路,投降晚了,只有死路一條……”

    “山上的人聽好了,誰要是把朱八的人頭獻下山來,可得賞銀五百兩……”

    官兵們扯開嗓子大聲嚷嚷著,煩人的聲音在山頂上迴響,不論是士兵,還是士兵的家屬們,或者是跟隨朱元璋逃進山來的百姓,都聽了官兵的呼叫聲,不少人的臉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但是誰都沒有說話,山頂上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安靜。

    拼命三郎聽到官兵的呼聲,臉色頓時就變了,去年,他的山寨覆滅,起因就是這樣的呼喊聲,不需要官兵攻打,這呼喊聲就使得他的山寨分崩離析,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他趕緊跑到朱元璋的身邊,低聲道:“朱八哥,情況不妙啊,您快想點辦法……王二哥現在帶了兩百心腹弟兄下了山,山上如果情緒不穩,會鬧出大亂子的。”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朱元璋安撫了他一句,隨後笑道:“來,看我和官兵開個小玩笑,打擊一下他們的士氣。”

    這時山下的官兵們還在大聲嚷嚷,重複著前面說過的話,當他們重複地嚷到:“山上的人聽好了,誰要是把朱八的人頭獻下山來,可得賞銀五百兩……”

    朱元璋突然跳到了一塊比較顯眼的石頭上,然後大聲叫道:“山下的人聽好了,誰要是把楊洪的頭獻上山來,可得賞銀五銅錢!”

    “賞銀五百兩……”

    “賞銀五銅錢……”

    兩句話的尾音在山中迴響,久久不絕,山下的官兵和山上的士兵們同時楞住了,大夥兒把這兩句話放在心裡,仔細地咀嚼了一下,慢慢地品出了其中的味道。

    隨後,山頂上暴發出士兵和百姓們的一陣哄笑聲:“哈哈哈哈……咱們的朱八哥值五百兩,你們的千戶大人只值五個銅錢……哈哈哈哈……”

    “混蛋,不要看不起人!”山腳下的楊洪氣壞了,這五個銅錢的懸賞,是對他極大的侮辱,其中蘊含的那種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意味,是最讓他受傷的。堂堂朝廷五品武將,西安府的千戶大人,居然被一個區區流寇給“不放在眼裡”了,這真是叔可忍,嬸不可忍!偏偏他還拿這流寇毫無辦法,除了在山腳下乾瞪眼,又能如何?

    朱元璋這個小玩笑一開出來,山頂上詭異的氣氛頓時好轉了一些,不少士兵的心思活了起來,他們率先吼道:“不能投降,大夥兒沒有聽過澄城鄭彥夫的故事嗎?他被趙鈺出賣身死,後來趙鈺這傢伙結局如何?還不是被官兵過河拆橋了!”

    “對,趙大頭出賣了鄭彥夫大哥,以為官兵要給他封官,結果是被騙了。”

    “當初騙殺趙大頭的,不就是這個楊洪嗎?他這是故技重施!”

    “我們不能相信楊洪!”

    “對,我們絕不能投降!”

    “怕個屁,官兵來多少,咱們砸死多少,現在咱們佔著上風呢。”

    “楊洪是打不下咱們的山寨,才想用計對付我們,說書先生講過,這個叫做……攻心之計!”

    士兵和百姓們越說越起勁,拼命三郎左看看,右看看,只見山寨裡那種詭異的氣氛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士兵和百姓反而戰意更高。

    到這個時候,他才恍然大悟,朱八哥前些天為什麼要讓他去給士兵們講故事,把山寨覆滅的經過詳細地講給大家聽,原來就是準備應付今天這個局面。有了鄭彥夫的故事作為參考,大多數的士兵的百姓不可能再被楊洪騙倒,這對於穩固山寨的軍心,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大環境倒向不投降的情況下,就算還有一小挫人想投降,也會顯得勢單力孤,不敢輕舉妄動。

    當天餘下的時間,山寨裡瀰漫著官兵們勸降的呼喊聲,但是大多數的士兵和百姓都不為所動,甚至有人對著山下大聲罵道:“官兵滾吧,少在這裡騙人!”

    “咱們不會相信你們!”

    “你們這些騙小孩子的把戲,是騙不倒我們的!”

    山上的流寇們作出的反應,把楊洪給鬱悶得不行,果然,軍隊還沒有取得戰果之前,就使用攻心之計,效果也太差了。他鬱鬱不樂地回到自己的營帳裡,苦思應對之法。

    ------------------

    當天夜裡,朱元璋照例檢視了一遍山寨,清點了所有的戰備物資,這才回到自己的山洞,他吹滅了桌上的油燈,打算上床睡覺。

    山洞裡漆黑而又安靜,只剩下洞外的蟲鳴聲還在耳邊迴響。

    朱元璋剛摸到床上躺下,突然……隔著草葉簾子,那邊的張櫻仙低聲道:“朱八哥……我想和你說件事。”

    咦?她半夜三更來找我說話,這還真是稀奇事。朱元璋微感好奇,應道:“問吧!”

    “你……何不趁機投降呢?”張櫻仙遲疑了一陣,艱難地道:“官兵都許諾給你一個百戶官做了,這可是六品的武官,不算小,你是放牛娃出身,能做到這個位置,那可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哈?”朱元璋微感意外,他在等著山寨裡出現投降派,然後反手將他們一網打盡,清理山寨裡的不協調聲音呢,沒想到自家的後院居然先起了火。

    黑暗中,又隔了草簾,張櫻仙看不到朱元璋的臉,不然她就不敢再說下去了,因為他的臉色已經沉了下去,一絲笑容也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上一世殺伐果斷,穿越屍山血海走出來的那張鐵面。

    “我會幫你說情的!”張櫻仙繼續道:“我畢竟是縣令的女兒,出來幫你說話應該也有點用吧……我會告訴大家你是個好人,這次的事是逼不得已的……你也沒有對我做出什麼過份的事……”

    她話音未落,屋中那張從來沒有被掀開過的草簾,突然刷地一下被掀開了,朱元璋的身影陡然出現在了她的床前,這一下,真是嚇得張櫻仙不輕,睡在她身邊的秋葉也嚇得驚坐了起來,兩個女人身上都只穿著單薄的衣物,還好在黑暗中,誰也看不見誰。

    不過……雖然是在黑暗中,朱元璋的手臂還是非常準確地鉗住了張櫻仙的咽喉,一下子重重地將她按倒在了床上,手臂緊縮,讓她​​感覺到喉嚨有點痛,有點輕微的氣悶,不過朱元璋並沒有緊緊地扼下來,看來這個動作威脅的成份多於行凶。

    “給我聽清楚!”朱元璋非常認真地道:“凡是大事,女人不要插嘴!”

    “啊……唔……”張櫻仙想掙扎,又不敢,想抗議,還是不敢……只好發出輕微的悲鳴聲。

    “朱八哥……別……別這樣對小姐。”旁邊的秋葉楞了一楞,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今天的朱八哥殺氣騰騰,是她所不認識的一張臉,就連她也嚇壞了。但是她還是鼓氣了勇氣,向前一撲,拼命地抱住了朱元璋的腰身,把小腦袋頂在朱元璋的肚子上,用力地道:“嗚……朱八哥,小姐如果說錯了什麼,我向你道歉,您放過小姐吧……”

    “我已經是格外的留情了!”朱元璋冷冰冰地道:“換個人勸我投降,現在已經死了!”

    秋葉聽了這句話,微鬆一口氣,這說明朱元璋並沒有殺小姐的打算。她的小手還是緊緊地環著朱元璋的腰身,希望把他的手臂拉鬆起來一點,讓張櫻仙的喉嚨可以舒服點:“小姐也是為你好……她這樣說也是希望你過上好日子啊……”

    “為我好?哈!”朱元璋對張櫻仙兇巴巴的,對秋葉的態度卻好多了,他居然有心情向秋葉解釋道:“為我好,就不要勸我投降,因為投降是一條死路。”

    “朱八哥,你和官兵作對,難道就是一條活路了嗎?”秋葉臉上的淚水流了下來:“我也不希望你造反啊……嗚……你要錢,我可以偷家裡的錢給你……你要女人,我把自己給你……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只要你不去造反,可是現在什麼都晚了……官兵就在山腳下,早晚攻破山寨,小姐和我也許還能活命,因為我們只是被你抓來的,但是你一定活不了……嗚……我真不想你死。”

    “唉!放心吧!”對於真愛自己的女人,朱元璋的態度軟化得很明顯,他居然輕輕地拍了拍秋葉的肩膀,溫言軟語道:“就憑楊洪,還沒這個資格。放眼天下……也沒有人有這個資格。他們殺不了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3 13:28
一二五、馬小天叛變


    第二天,官兵起了大早,繼續在山腳下高聲呼叫著勸降,弄得山寨的清晨就充滿了“快投降吧,投降可以當大官”的聲音,就像夏日的知了,在樹上不停的吵鬧著,無比煩人。

    朱元璋很清楚,昨天官兵剛剛開始使用攻心之計,還不會顯現出效果,但是經過了一晚上的時間,肯定有許多人一晚上沒睡著,在反复考慮著自己將來的前途,這些考慮的人中間,應該會有一小部份人,內心已經發生了動搖。

    也許有的書友會覺得奇怪,這些人為什麼就這麼傻呢?明明聽說過了楊洪殺掉投降的趙鈺的事,他們為什麼還會動搖?其實這究根到底,是個僥倖心理在作怪,總想著,也許事情輪到自己頭上,就會不一樣了呢?

    朱元璋並沒有在意一些小動搖,他知道人心的缺點,有一些人心裡有猶豫,那很正常,只要他們不站出來試圖謀殺自己,換取官位,他就可以原諒,但如果有人試圖像趙鈺對付鄭彥夫那樣對付自己,定殺不饒!

    有一件事他是可以肯定的,有了趙鈺被殺的事情在前面,願意向官兵投降的士兵和百姓一定是少數,既然他們只佔少數,那麼山寨的根基就不會有任何的動搖。

    他召來李初九:“你注意看著普通鄉親們的態度,有任何變化,立即通知我。”

    “是!”

    再召來了馬小天,低聲吩咐道:“你讓最忠心的三十五名弟兄,散入到士兵們中間去,不用多說自己的意見,旁聽他們的反應就行,有任何異動立即來報告給我。尤其是傍晚時節,凡是有超過十人以上的聚會,必須發現,並且第一時間告訴我。”

    “是!”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做……附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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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夜裡,直到太陽完全落山,官兵們才收回了大嗓門的罵手,回營吃飯,而山寨上的士兵和百姓們,也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山洞裡休息。

    在山頂上的一個小山洞裡,一群眼圈發黑的人聚了起來,這群人並不多,大約只有五十來個士兵,七八名鄉親,如果仔細辨認的話,就會發現他們大多數是種光道的手下,種光道當初戰敗時,帶著一群兄弟逃到朱元璋這裡,隨後種光道被朱元璋刺死,他這群手下並不知情,還以為種光道真的是重傷而死的,他們沒了首領,自然就奉朱元璋為首了。

    這群人平時都是街坊鄰居敬而遠之的混混無賴,藉著農民起義的機會,到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跟著種光道做了不少惡事,自從逃到黃龍山裡來後,山裡的生活非常清苦,物資稀少,缺乏與外界的交流,老實巴交的普通人還能過這種日子,這些混混無賴怎麼受得了?

    他們早就對山寨心懷不滿,現在官兵來剿,開出了升官發財的許諾,他們怎麼可能不動心?

    一群人圍聚在一起,低聲商量。

    “怎麼辦?咱們現在該何去何從?”

    “我覺得應該向官兵投降,悶在這山裡,真是難受。”

    “可是……趙鈺一夥人去年向楊洪投降,不是全部被殺了嗎?”

    “切,誰知道這故事是不是真的?我看是那個叫拼命三郎的人編出來的,楊千戶是什麼人?那是朝廷的五品官員,比縣令還大了兩品,說話能不算嗎?”

    “我……還是有點怕!”

    “怕個屁,富貴險中求,現在咱們難道就安全?隨時可能跟著山寨一起玩完,反正大不了就是個死,老子拼了命搏一搏,萬一就翻身了呢?”

    “那,咱們就這樣下山去降了?”

    “不行,這樣投降沒屁用,沒功勞!得弄個禮物給楊千戶,不然咱們撈不到好處。”

    “禮物?咱們一沒錢,二沒寶物,拿什麼禮物送?”

    “朱八的人頭唄!正好王二帶著兩百名他的死忠下了山,咱們趁著天黑,衝進他的山洞,一刀把他剁了,這樣整個山寨就沒了頭領,大夥兒都得聽我們的。”

    “可是……朱八哥的山洞旁邊還住著馬小天那三十五名護衛,還有很能打的拼命三郎,如果咱們夜襲時被哨兵看到,吆喝一聲,那三十五人堵住山洞口,就靠咱們這裡五十號兄弟,未必就沖得進去,驚動了別的士兵,事情就麻煩了。”

    “這倒是個問題……”

    混混無賴們皺起了眉頭,不過他們很快就下好了決定:“管他呢,拼了……”

    他們開始整理裝備,每人都攜帶一把木矛,有小刀的也揣​​在懷裡,正在忙的時候,突然外面跑進來一個負責放風的混混,低聲道:“出怪事了,馬小天讓我通報一聲,說他想進來說幾句話。”

    “什麼?馬小天?”混混無賴們大驚失色:“咱們聚在這裡的事暴露了?”

    “等等,如果真的暴露了,來的就是朱八哥帶著一大群弟兄了,現在只來了馬小天,必有蹊蹺,讓他進來,聽聽他說什麼。”有一個有點頭腦的小混混道。

    混混無賴們聽了這話,倒是安心了不少,趕緊讓人把馬小天迎了進來。只見馬小天身上披著件黑袍子,頭上也蒙著黑巾,似乎是躲避著什麼似的走了進來,見到混混們,馬小天立即開口道:“別把我當敵人……我是來幫助你們的。”

    “你幫我們什麼?我們沒什麼要你幫的!”混混們神情閃爍。

    馬小天嘿嘿道:“你們瞞不過我,你們想要朱八哥的人頭……”

    “胡……說……”

    “別騙我了,我知道!”馬小天神秘兮兮地道:“我願意幫你們,一起下山投降,升官發財。”

    “少來,我們才不信你會這樣做。”聽說朱元璋手下最忠心的護衛頭頭願意幫自己,混混心中大喜,但卻要極力掩飾著欣喜,也算滿辛苦的。

    馬小天黑了黑臉,咬牙切齒地道:“前幾天,朱八那傢伙讓我負責督戰隊,說有不聽他命令的就斬了,當時​​我說,鄉裡鄉親的不好下手,結果他立即就叫拼命三郎斬我……這事兒大夥兒都有看到吧?”

    “這個……”這事兒倒確實有不少人看到,就連混混無賴們中間,也有好幾人親眼看到了這件事情。

    馬小天恨恨地道:“我忠心於他,為他做事,他卻這樣對我,我想清楚了,跟著他也沒什麼意思,不如殺了他,拿他的人頭去搏個官位,將來飛皇騰達,比在這山里當個護衛頭頭有出息多了。”

    他這麼一說,混混無賴們倒是信了七八成,但還有兩三成的猶豫,擔心馬小天逗他們玩兒是要坑他們呢。

    馬小天又道:“放心,我不會坑你們,這樣吧,你們到下山的小道邊等我,我去朱八的山洞裡殺他。我是他的親信,他不會提防我,找到他之後,我趁他不備,一刀殺了,把人頭拿出來,和你們一起下山,這對你們來說,一點壞處都沒有吧。”

    混混們心中的疑慮打消了不少,這樣聽起來,他們確實不會被坑,沒有半點風險在裡面,但是新的問題又出來了:“馬小天,你這樣幫我們,究竟為什麼?如果你真的能一個人殺掉朱八下山請賞,何必非得拉上咱們一起分功勞?”

    馬小天嘆了口氣道:“還不是被趙鈺的事給嚇的,我一個人拿著朱八的人頭下山請賞,有點擔心官兵說話不算話,如果有一大票兄弟一起,膽氣就壯一點。 ”

    這話一出,混混們最後的一點懷疑也煙消雲消,這下他們相信了馬小天真的是來幫他們的了,因為馬小天也需要他們壯膽。

    人和人的相處,往往是基於某種需求關係,有可能是需要朋友的權、有可能是需要朋友的錢、有可能是需要朋友帶給你的歡笑和淚水、有可能是需要朋友這兩個字帶給你的溫暖……這些需要有物質上的,也有精神上的,總之,你對朋友有需求,朋友也對你有需求,你們才可以成為朋友,如果你能給對方的和對方能給你的,都讓彼此感到得償所願,你們就會成為好朋友和死黨。

    世界上不存在沒有需索的友情,凡是無欲無求去交朋友的人,都是目的不純。

    混混們相信了馬小天,他們不用去刺殺朱八了,心裡也感覺到輕鬆,畢竟朱八在士兵和鄉親們中的威望極高,要動手殺他也挺讓人害怕的。他們收拾好行李,趁著夜色,悄悄向山寨側邊的一條小道口摸去,那裡是一條羊腸小道,只有一人寬的山道,官兵不可能從這裡攻山,大部隊也無法在這裡行進,但是他們這種五十人的小隊,走這種山路卻沒有問題。

    山道口上有一名哨兵,馬小天走上去說了幾句,那哨兵就乖乖地退開了,混混們不由得心想:有馬小天幫我們真是方便,連哨兵都能使喚得動。

    安排好了退路,馬小天這才對他們道:“你們一定要等著我,我會帶朱八的人頭過來……”

    “會等你的,沒人頭咱們下山也請不到賞……”混混倒是明白這個。

    “好!”馬小天振了振精神,將一把鋼刀插到後腰上,向著朱元璋居住的小山洞走了過去,後面是五十幾名混混,伸長了脖子期待著。

    見馬小天走遠了,一名混混突然道:“我還是不能完全相信他,誰膽子大,腳步輕的,悄悄跟過去聽一聽。”

    “我去!”一個乾瘦的混混走了出來,他穿的是一套黑衣,正好適合夜行,緊緊了腰帶之後,他也遁著馬小天走的方向,輕手輕腳地跟了過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4 14:33
一二六、追他們下山


    朱元璋的山洞裡正亮著燈,他是一個很節省的人,自從進了山之後,幾乎是不怎麼點燈的,但今晚卻一反常態地點著油燈,似乎在等候著什麼。草簾子另一邊的張櫻仙沒敢吭聲,經過昨晚的事情,她更怕朱元璋了。

    隔壁的油燈亮著,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她心裡更加惶恐。

    就在這時,山洞外面傳來了馬小天的聲音:“朱八哥,我有要事禀報!”

    “進來吧!”朱元璋精神一振。

    看來他等的就是馬小天了,張櫻仙的心裡忍不住有點好奇,這兩人大半夜的要幹嘛呢?雖然害怕,她還是輕輕地起了床,透過草簾子的縫隙向外面看,秋葉也和她一起,悄悄張望著。

    只見馬小天進了山洞,一邊走,眼裡一邊向洞外不停地瞄,分明是在給朱八使眼色,而朱八看到這個眼色之後,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很顯然,他們在密謀著什麼,要瞞著洞外的人,張櫻仙和秋葉的好奇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上。

    馬小天使完了眼色,扯開嗓子,似乎故意說給洞外的人聽似的道:“朱八哥,半夜三更來找您,真是打擾了,我想和您說一下關於寨子裡的滾木擂石儲備問題。”

    “嗯,你靠近了說……”朱元璋也故意向著洞外說道。

    兩人湊近到一塊兒,朱元璋突然從山洞的角落裡拿出一個木盒,放在了馬小天的手上,藉著微弱的燈光,張櫻仙看到那個木盒有一尺見方,剛好比一個人的人頭大一點點,她以前見過這樣的木盒,那時見到的盒子裡還裝著鄭彥夫燒得焦黑的頭顱,現在看到的這個盒子顯然也是用來裝人頭用的。

    要裝誰的人頭?張櫻仙有點搞不明白。

    這時馬小天又從山洞角落裡撿起一塊石頭來,笑嘻嘻地放進了盒子裡。朱元璋也帶著淡淡的笑容,拿出一瓶預先準備好的野雞血,倒在了盒子裡面,血淋在石頭上,順著石頭兩邊流下,很快就流到了盒底,從盒底的木縫裡浸出去,滴答滴答滴落在地。

    馬小天又從後腰抽出一把刀,朱元璋照例也把雞血淋在上面,燈光下,鮮血變成暗紅色,順著刀刃上的血槽流動著。

    兩人都沒說話,就這麼藉著燈光做得這種詭異的事,看得張櫻仙全身發毛。

    “好了……”朱元璋壓低聲音說道:“可以開始了……”

    “嗯!”馬小天點了點頭,然後他突然振了振手裡染血的刀,用洞外剛好能聽到的聲音低呼了一句:“狗賊朱八,看我取你狗頭……”

    雖然說著這麼兇殘的話,他的身子卻動也沒動,那刀也沒舉。朱八卻大叫一聲:“你……為什麼……啊!”

    山洞中響起了朱八淒厲的慘叫聲,張櫻仙和秋葉明明看到朱八好好的站在眼前,但是聽到這慘叫聲,也忍不住嚇了一跳,彷彿真的看到朱八被刀砍中一般。一主一僕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覺得眼前這一幕猶如在發惡夢一般可怕,忍不住也被朱元璋的慘叫帶動了,齊聲驚呼了一下。

    只見朱元璋對著馬小天點了點頭,低聲道:“去吧……”

    “好的!”馬小天左手抱著滴血的木盒,右手挺著染血的刀,向外就跑。

    他跑到門口,山洞邊上刷地跳出一個乾瘦的混混,正是尾隨他來的那個,驚喜地道:“馬小天,你得手了?”

    “得手了!”馬小天得意地揚了揚手裡的木盒:“我一刀把他宰了,腦袋就裝在這個盒子裡。”

    那混混大喜過望:“快,咱們快下山……”

    兩人向著山道邊就跑,這時朱元璋的慘叫聲已經驚動了旁邊的人,只聽見旁邊的小山洞裡響起拼命三郎的一聲暴喝:“發生什麼事?”

    隨後拼命三郎那鐵塔般的身形就出現在了後面:“馬小天,站住,你抱的是什麼東西?交出來給我看看……”

    乾瘦的混混嚇壞了,但馬小天卻很硬氣,他揚了揚手裡的刀,大聲道:“這盒子裡是朱八的人頭,老子殺的,哈哈哈,你不是要幫他督軍殺了我嗎?有本事來啊!”

    “什麼?”拼命三郎大怒:“賊子安敢!”他一邊大罵,一邊也從後腰抽出一把刀,向著馬小天和混混衝了過來​​,人還沒到,他洶湧的殺氣就已經湧到面前。

    馬小天把手裡的木盒往旁邊的乾瘦混混手裡一交,大聲道:“你拿著這個,我單手敵不過拼命三郎。”

    “哼,你雙手也敵不過我!”拼命三郎大呼一聲,一刀猛劈過來。馬小天將身子一矮,打了一個滾,險險避開。

    那乾瘦的混混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場景,抱著木盒子不知道該干嘛,發起楞來。

    在黑漆漆的夜色中,混混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見拼命三郎和馬小天你一刀,我一刀的對劈,沒過三刀,馬小天就落在下風,全面挨打,到第五刀的時候,拼命三郎似乎一刀捅在了馬小天的胸腹處,馬小天慘叫一聲,翻身就倒,倒下的時候還大聲叫道:“我不行了……你快走……帶人頭下山……”

    那乾瘦的混混這才如夢初醒,驚呼一聲,撒腿就跑。

    拼命三郎捨棄了地上的馬小天,向著混混猛追過來,大呼道:“賊子休走,交出盒子……”剛才那簡短的交手期間,朱元璋的心腹們也從山洞裡出來了,除了馬小天,還有三十四名心腹,這些人楞了一楞,似乎花了幾息時間來搞清楚發生了什麼,隨後也大呼一聲,跟著混混追了過來。

    混混嚇得不清,抱著盒子撒腿飛奔,他人長得乾瘦,但是身形靈活,跑得飛快,後面的拼命三郎和三十四名護衛居然追不上他,讓他一溜儿跑回了混混無賴們聚集的山道口。五十幾們混混無賴早已等得不耐煩了,見他跑回來,手裡還抱了個盒子,正要詢問,後面又追來了拼命三郎等人。

    那乾瘦的混混驚叫道:“大夥兒快跑……朱八的人頭到手了……但是馬小天也被殺了……拼命三郎好厲害……快跑……”

    混混無賴們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是拼命三郎很厲害還是知道的,當下也不需要有人發號施令了,一伙子人齊吼一聲,撒退就向山下跑,他們早就有跑路的打算和準備,所以跑起來倒也飛快,一夥人在山道上飛快地向下跑,居然一瞬​​間全都跑出了老遠,那乾瘦的傢伙抱著個盒子跑在最後,他雖然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但手裡的盒子關係到升官發財娶老婆,那是說什麼也不會丟的。

    前面的逃,後面的追,兩撥儿人一下子就都向山下跑了去。

    直到這兩撥人都跑不見了,山崖邊上才出現了朱元璋和馬小天兩人的身影。馬小天揉著屁股和肩膀,嘟著嘴道:“三哥好大的力氣,我接了他幾刀,差點真的丟了小命。”

    “哈,人家還是手下留情,在和你玩假的呢,真要打,兩刀足以殺你。”朱元璋笑道:“你的武藝還得給我好好練。”

    “是!”馬小天恭敬地點了點頭道:“不和三哥過招,我還真以為自己的武藝不錯了,這一過招才發現,我還差得老遠。對了……朱八哥,他們這一追一逃,得持續到什麼時候?”

    朱元璋笑著道:“我給拼命三郎的命令是,不能真的追上,但得讓對方認為他馬上就要被追上了……嚇得他們亡命而逃,沒時間打開木盒看裡面的首級真假,把他們從山頂一直攆到官兵的營地裡去,到那時才撤回山上來。”

    馬小天聽了這話,忍不住扑哧一聲笑了起來:“楊洪接到木盒,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塊染血的石頭,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

    “嗯,我想……他大概會氣得把這些人全部殺了,把首級掛在營前吧……”朱元璋笑道:“用假首級糊弄朝廷官員,當屬藐視朝廷,斬立決……”

    馬小天嘆道:“朱八哥,其實要殺這些傢伙,直接把他們堵在山洞裡全殺了不就行了?何必弄得這麼麻煩,又是假打又是假追的,多費心啊。”

    “不行!”朱元璋搖頭道:“他們雖然想殺我,但畢竟同為白水的鄉民。如果他們已經殺了我,山寨裡的士兵和百姓們也許會殺他們為我報仇。但若他們沒能得手,就被我們識破並且抓了起來,山寨裡別的士兵和百姓,就會為他們求情了……你想想是不是這樣?”

    “這個……”馬小天大汗:“確實如此!”

    “所以,我不能動手殺他們,必須得借別人的刀。”朱元璋笑著道:“今晚的事要嚴密封鎖消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用假人頭騙他們下山了。明天,咱們也別給士兵和鄉親們說他們想殺我,只說他們是乘夜自行下山去投降的……”

    “為什麼要幫他們隱瞞?”馬小天大奇:“明明是他們想殺了您再下山,咱們把這事公佈出來,也沒什麼問題吧。”

    朱元璋笑道:“只說他們是想投降而下山的,結果一轉眼他們就被憤怒的楊洪給殺了,這事情落在山上的人耳中,就會讓他們感覺到,投降是絕對不可行的一條路。可以進一步證實,趙鈺當初被官兵殺掉的故事是真的,讓山上的所有人,絕了投降之心。”

    “原來如此!”馬小天恍然大悟,到現在為止,他才總算是明白了朱八哥的計策,這可真是一石二鳥,高明無比的計策啊!這一瞬間,他再次為自己的領袖那揮手間就處理好一切的本事而感到深深的心折。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5 21:44
一二七、原來是來消遣老子


    朱元璋的猜測沒錯!拼命三郎帶著一群人追趕著前面的混混無賴,崎嶇的山道上,兩撥人兒一先一後地跑著,拖了長長的隊伍。

    由於拼命三郎追得太緊,前面的人又做賊心虛,根本不敢停下來,一路亡命地向山下狂奔,整個過程中,他們不但沒有時間打開盒子看裡面的人頭對不對,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直到他們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跑到了山腳下,前面就是官兵的營寨。

    官兵的營寨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半夜都能跑進去的,營寨四周都堆放著木頭紮成的拒馬,臨時的營牆也做得很紮實,周圍一圈火把,照得亮亮堂堂,營牆上還有士兵在來回巡邏。雖然經過幾百年的時間,大明的軍隊已經不如明朝剛剛建立的時候那麼紀律嚴明,但是營寨的搭建仍然中規中矩,無可挑剔。

    牆頭上的哨兵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也打著十二萬分的精神,監視著四周的黑暗,突然,哨兵看到一大群人,從山路上沖了下來,跑得飛快,手裡還拿著木矛一類的兵器。

    哨兵頓時就是心中一緊,想​​到一個小說,評書裡面用得最多的戰術:“夜襲敵營”。

    這名哨兵想也沒想,扯開嗓子就叫了起來:“夜襲!山上的流寇來夜襲咱們的營寨了!”吼完之後,他還沒過癮,又拿起手上的梆子,“啌啌啌”的敲響了起來。

    所謂梆子,就是空心的竹管,一種敲起來會發出“啌啌”聲的打擊樂器,這玩意兒在古代通常用於衙門發布召集令的時候,就派人在城市裡敲響梆子,把百姓們召到衙門去聽官老爺訓話,後來慢慢的就發展成一種報警的樂器,在明朝的時候使用得非常多。 (成書於明朝的《水滸傳》裡有記:那莊前莊後,莊東莊西,三四百史家莊戶,聽得梆子響,都拖槍拽棒,聚起三四百人,一齊都到史家莊上。)

    總之,這梆子聲一敲起來,整個兵營都爆炸了!去年,官兵們夜襲趙鈺,將趙鈺一夥兒輕鬆殺了個精光,就是因為夜襲的威力巨大,很容易使得對方發生混亂。而現在,居然有流寇來夜襲官兵……

    官兵們應對夜襲的反應,不像趙鈺一夥人那樣稀鬆,他們對於敵軍夜襲,也是有過相應的訓練的,一聽到梆子聲,官兵們立即翻身爬了起來,雖然也有人大聲喧嘩,搞不清楚狀況,但大多數官兵顯得比流寇們冷靜多了,他們用飛快的速度跳到軍賬邊,還沒穿衣服,首先抓起了自己的長矛。

    要知道在敵軍夜襲的時候,隨時有可能有人殺進營賬來,先穿衣服說不定就會失去拿兵器的機會,官兵們顧不得衣服,先顧兵器,這就是訓練的成果。隨後士兵們還是沒穿衣服,光著膀子,穿著牛鼻褲,從營帳裡衝了出來,以每個營帳為單位,組成了小型的長矛隊,向著營地中間的空地集合過去。

    官兵紮營時,並不是一個士兵一個帳篷,而是十一個人一個帳篷,正好是十個雜兵,一名小旗,這樣的安排方式,正好讓他們在碰上混亂,需要各自為戰的時候,仍然保持著最基本的作戰能力。

    十一人一隊的官兵,用最快速度從各個營帳裡鑽出來,向營寨中間的空地集結。

    有看官可能覺得奇怪,他們不向敲梆子的地方集結,卻向營寨中間的空地集結,啥意思?其實這就是看官們不看明白古代打仗了,在夜襲時,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迎向來敵,而是首先集結在一起,這才是保證軍隊在黑夜中仍然戰鬥力不衰減的關鍵。

    如果每隊官兵都向著敲梆子的地方去,就會形成很混亂的局面,假設敵軍已經破寨而入,官兵們就會被沖散陣形,假設敵軍還沒破寨而入,你去了寨牆邊又有什麼用?

    還不如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營寨中間的空地上,先集結起來,至少得找到自己的指揮官,這樣一來,就算敵軍已經破寨而入,集結好的軍隊也可以和敵軍戰鬥。

    官兵們在中間的空地列好,個個都光著膀子,穿著牛鼻褲,一條條黑油油的手臂和大腿,看起來十分滑稽,但沒有一個人笑,夜襲是要人命的玩意兒,誰敢在這時候笑?楊洪也從營帳裡跳了出來,身上同樣沒穿外衣,不過他倒是穿了一件絲綢質地的小衣在身,像他這樣的大官,可不是光著膀子睡覺的。

    楊洪左手提著劍鞘,右手提著劍,頭髮散亂也顧不得整理,跳到場中看了一眼自己的軍隊已經集結好了,心中微覺滿意,大呼道:“好了,人都齊了,趕緊去迎敵!”

    官兵們這才分成隊列,向著敲響梆子的地方跑了過去!

    當然,別看我寫了這麼大一段兒,其實也就短短幾分鐘時間罷了。官兵們跑到寨牆邊時,從山上跑下來的混混無賴們,才剛剛到寨牆外面。

    “弓前手!”楊洪大聲下令。

    一排弓手上了營牆,將手裡的七斗弓拉得滿滿的……

    “別放箭!”外面跑來的混混無賴們大聲驚呼了起來:“我們是來投降的……”

    “什麼?”官兵和楊洪齊齊一驚:“有這種半夜三更,手上拿著兵器,從山上狂衝下來投降的麼?這讓別人一看,分明就是夜襲嘛。”

    混混無賴們指著背後道:“我們想下山來投降,但是有人追擊我們,我們才這樣跑下來的……軍爺們勿怪。”

    楊洪見到混混無賴們陸續到了營寨外面站定,人數也就五十來名,這才終於相信了他們不是來夜襲的,只覺得一陣心煩意亂,媽的,半夜三更鬧個鬼啊,老子剛剛才睡著,就被你們這群殺才弄得衣衫不整的爬起來,大失了官威。

    他心中非常不舒服,語氣也就不太好,冷哼道:“要投降改明兒白天再來。”

    跑在最後面下來的乾瘦混混,舉起了手上的木盒子:“將軍,我們拿了朱​​八的首級,特來獻給您。”

    “什麼?”楊洪一聽,滾時大喜,剛才的不快瞬間被趕到了九宵雲外,他揮手道:“開寨門,放他們進來。另外,把那個誰……馬千九找來,讓他來認人頭。”

    楊洪話音剛落,馬千九就衣衫不整地從旁邊鑽了出來:“不用找,小人就在這裡。”

    “你倒是機靈,嘿!”楊洪大笑。

    不一會兒,官兵們搬開了頂著寨門的木柱和石塊,將沉重的寨門開了,然後搬開外面堆集著的拒馬樁,清理出了進寨的路,楊洪招了招手,讓那個報木盒的傢伙進來。一般來說,這種獻人頭投降的場面,都是一個人送人頭過來,別的人都在外面觀望,直到官兵接受了投降,別的人才會跟著進來。但是混混無賴們站在寨外感覺有點害怕,不知道後面追著的拼命三郎會不會突然殺出來,他們都不願意留在寨外,全都跟在乾瘦混混的後面,五十幾個人擁在一起,一塊兒擠進了寨來。

    這個小動作引發了楊洪的不快,以及懷疑,這些傢伙別是假投降,其實是要襲營刺殺我吧?他的眉頭飛快地皺了皺,向旁邊的家丁兵們使了個眼色,官兵們向後退了一點,似乎是給混混們讓了一塊兒地出來,實際上卻是緊緊地握住了刀劍槍戟。

    乾瘦混混想把木盒抱到楊洪面前來,楊洪卻不敢讓他近身,怕他刺殺自己,揮手道:“就在那裡打開,如果真是朱八的人頭,我保證你們榮華富貴。馬千九,你去認認。”

    “小的遵命!”馬千九膽戰心驚地向前走。

    馬千九還沒走到混混面前,那混混先一步打開了木盒子的蓋子,得意洋洋地向前一送,笑道:“看吧……朱八的首級……”

    藉著火把的光芒,官兵們、楊洪、馬千九一起伸長了脖子去看。

    這一看,眾人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盒子裡哪有什麼人頭,別說朱八的人頭,就連別人的人頭都沒有一顆,裡面居然放著一塊石頭,上面還澆著血,在火把的光芒下,石頭上的血液顯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

    馬千九本來在對著這群混混走,現在腳步開始後退,一步一步,慢慢地退進了官兵的軍陣之中。

    官兵們臉上的神色似笑非笑,說不出來的詭異。

    楊洪本來帶著三分喜色的臉,正在慢慢地向下沉,一點一點地變成帶著點怒氣的陰暗面孔。

    混混們從周圍人的表情上看出了點什麼,他們也向著乾瘦混混手裡的木盒望去,這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好幾個人嚇得大退一步,腿一軟,噗通一個屁蹲坐在了地上。

    “這不可能!”

    “這絕不可能!”

    幾聲驚呼從混混們中間響起。

    楊洪冷哼了一聲:“大半夜的,原來是來消遣老子的……”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這大半夜的翻身爬起來,容易麼?打開寨門,搬開拒馬,容易麼?結果鬧了半天,被人給糊弄了!

    “軍爺,請聽我們解釋!”混混們慘叫了起來。

    “還解釋個屁!”楊洪手一揮,大聲道:“統統給我殺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6 19:45
一二八、我們回不去了


    清晨的陽光從天空中灑下來,由於天空中沒有雲朵,所以剛剛日出,陽光就已經十分耀眼。此時雖是晚春,但山中的氣溫還猶如冬季,陽光並不能驅走寒意,這灑滿金色陽光的早晨,仍然帶給所有人一種冷冷的孤寒。

    山頂上的士兵和百姓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議論昨晚發生了什麼。雖然昨晚混混無賴們衝下山的事他們並不知道細節,但能聽到他們吆喝、吶喊、以及奔跑時發出來的各種聲音,好事的人們難免要為此打聽一番。

    “喂,誰知道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旁邊那山洞住的好幾個人不見了……我聽那山洞裡沒走的人說,他們幾個是連夜跑下山去向官兵投降去了……”

    “真的假的?這些人太不仗義了吧,說跑就跑了?”

    “不是仗義不仗義的問題吧,他們沒聽過趙鈺的故事嗎?跑下山去哪裡還有活路?”

    “這個倒也不一定吧,說不定官兵真的接受他們投降呢?”

    “這個……”

    大夥兒正在議​​論紛紛的時候,山崖邊的哨兵突然驚呼了起來:“大家快來看,官兵的營寨前面掛出了一些東西……”

    大群的士兵和百姓擁到了山崖邊,一起向山下張望,只見官兵的營寨前面,突然挑起了十幾根竹竿,每一根竹竿的頂端,都掛著幾顆人頭,這些人頭的頭髮纏在一起打了個結,吊在竹竿的頂部,臉上的表情還帶著臨死前的驚恐,有好幾個人的眼睛都沒閉上,看來他們到死都有問題沒想明白,鮮血從斷脖處滴答滴答向下滴著,看起來分外恐怖。

    “絲!”士兵和百姓們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覺得自己的脖頸處也有點些微的冷意。

    “我認出來了,那幾個就是我旁邊山洞住那幾個兄弟……”

    “他們真的跑下山了?現在全死在了官兵的手裡……”

    “天啊,他們真傻,何必跑下山去自尋死路。”

    感嘆聲此起彼伏。

    正在這時,山頂上突然響起了傳令兵們的大叫聲:“大家注意了,朱八哥有話要說,請除了哨兵之外的所有人,到山頂的練兵場上集合……大家注意了,朱八哥有話要說……”同一時間,到處都有傳令兵在山頂上奔走通知,讓所有人都到山頂的練兵場上聽朱八哥說話。

    大夥兒精神一振,趕緊向著山頂的練兵場跑去。

    不一會兒,練兵場上就擠滿了人,除了王二帶下山的兩百人和放哨的士兵之外,別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全都來到了山頂上,分成軍民兩堆站好。

    朱元璋高高地站在上風處的一塊大石頭上,讓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上半身。他的臉色有點沉重,似乎帶著一抹子不甘的情緒,沉靜了一會兒,等場面完全安靜了,朱元璋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士兵們,鄉親們,昨晚上發生了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壓了壓氣場,才繼續道:“昨晚有五十三名兄弟,來向我告別,說他們不想繼續在山上當土匪了……我勸了他們幾句,叫他們別下山,但是他們沒聽進去,還是堅持著要下山,我阻攔無效,只好把他們放下去了。”

    “都怪我,沒有好好地勸他們留下來!”朱元璋假裝出難過的表情:“我還以為官兵不會這麼兇殘,沒想到……這五十三名兄弟相信了官兵的話,以為下山去投降會有好結果,可以重新做回普通的良民……但是,官兵根本沒有給他們機會……”

    “事情原來是這樣!”士兵和百姓們恍然大悟。

    “他們被官兵騙了!”朱元璋大聲地叫道:“他們帶著善意走進了官兵的營寨,結果……他們的腦袋今天早上就掛在了官兵的營寨前面,用竹竿挑著……他們的眼睛到死都沒有閉上!”

    “嘩!”百姓們齊齊嘩然。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朱元璋用激昂的聲音道:“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原來官兵要殺降的事是真的啊……”百姓們開始議論紛紛,士兵們的臉色則是變得一片鐵青,對於農民起義軍來說,最難克服,也必須要克服的,就是堅決造反,到死不變的堅定信念,要知道這玩意兒說起來簡單,真要有,就很難。大凡農民起義軍,心裡始終有一個“我是流寇”、“我是土匪”的潛意識,總是認為官兵才是正統,才是王道,早晚有一天得向官兵投降……或者有人的心裡和趙鈺想的是一樣的,要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

    所以,自古以來,農民起義軍裡就有許多叛徒,他們說不定在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向官兵投降,希望重新回到“正統”的大旗之下。

    如果不能克服這一點,不論多麼強大的義軍,都有可能分崩離析在一夜之間。

    而現在,朱元璋正在試圖扭轉他們的思想,幫助他們把堅決造反的信念植入靈魂的深處!

    不得不說,用這樣的方式,遠比別的方式有效,山下一排人頭,正血淋淋地傾敘著投降的下場,對於山上的活人來說,這是最有力的說詞,它足以擊碎一切投降派的美麗幻想,讓他們明白自己處於什麼樣的境地。

    “我們已經回不去了!”這句話猶如一記重錘,敲得許多人精神一醒。

    這時朱元璋又從懷裡摸出一張紙片來,迎風一展,對著所有士兵和百姓道:“大夥兒認識這東西嗎?”

    站得近的士兵們定睛一看,原來朱元璋拿出來的是一張戶籍文書,這玩意兒,相當於大明朝百姓的身份證,無比重要,如有遺失,就相當於這個人從大明朝被抹去。

    朱元璋拿起戶籍,大聲念道:“朱八,現籍白水,祖籍,西安,家中有男丁……”他大聲地念了起來。明朝的戶籍制度十分完備,戶籍上面不但列著姓名,出生年月、籍貫、現居地,還列著家裡有多少口人,有幾間房子,有幾頭牛……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

    當然,這東西是十年一造,所以朱元璋讀的這份戶籍,並不是他現在真實的情況,而是好幾年前朱八家的情況,例如戶籍裡記著他還有兄弟姐妹,父母親人,但實際上這些人都餓死了,他這一家就只有他一個人還活著。至於宅子,牛什麼的,更是啥都沒了。

    讀了好一陣子,他才把這張戶籍給讀完了,然後他嘿嘿一笑道:“大夥兒聽清楚了麼?”

    士兵和百姓們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全都茫然地看著他。

    朱元璋突然從旁邊的馬小天手裡接過一隻火把,將戶籍文書放到了火上……

    “嘩!”百姓們齊聲大嘩。

    只見黃紙造成的戶籍一點火就著,瞬間包裹在火焰之中……朱元璋將手一揮,燃燒的戶籍跌落在地,化為一堆黑色的紙灰,山風一吹,飄散得乾乾淨淨。

    “那是昨天的我,現在我已經與昨天說了一聲永別!”朱元璋大聲道:“我回不去了,也不打算再回去,從今天起,朱八已經沒有了戶籍,永遠不會再回到朝廷的懷抱裡去,你們呢?敢和我一起來嗎?”

    原來如此,士兵和百姓們終於明白朱八哥在做什麼了,他燒毀了戶籍,燒毀了唯一可以證明他曾經是誰的憑證,而沒有了那東西,就相當於失去了一切,按大明律,沒有戶籍的人,被官府抓到會立即流放充軍,也就是說,就算他放下武器回家去,仍然做不了良民。

    破釜沉舟,背水而立,燒毀戶籍就是最好的明證。

    他這個動作,很快就傳染了周圍所有的士兵和百姓,人這東西,最容易熱血上腦,一旦熱血上腦,就會什麼也顧不得,有幾個身上帶著戶籍的百姓,一沖動之下,拿出戶籍來就跟著朱元璋一起燒,火苗在人群中竄起,連續好幾張戶籍化為灰燼。

    “拼了,反正下山投降,還是要被殺!”

    “對,反正都回不去了,我怕個屁。”

    “燒,我也燒!”

    百姓們群情洶湧,許多把戶籍放在山洞裡沒有帶出來的人,扭頭就向著自己居住的山洞裡跑去,不一會兒,就將他家的戶籍帶了出來,百姓們在山頂上圍坐成一圈,在中間升起大火把,然後輪流將自己的戶籍投入火中。

    其實他們燒的不是戶籍,而是燒毀的最後一絲投降之心,燒毀最後一絲妥協的可能,從今天開始,他們將在造反的道路上堅定不移地走下去,直到死,也沒有回頭的可能性。

    就在他們燒毀戶籍的同時,山腳下的官兵又開始勸降了:“下來投降吧,榮華富貴,舉手可得。”

    “拿朱八的人頭送下來山來,得賞銀五百兩……”

    “流寇當得了一輩子嗎?還是下山來做良民吧?”

    官兵們還不知道山頂上發生了什麼,他們聲嘶力竭地大叫著,希望能把山頂上的人勸得乖乖下山投降,但是他們並不知道,此時山上的人,已經與昨天的大為不同,官兵們一浪接一浪的呼叫聲,對他們來說猶如山風一般,從耳邊掠過,翻不起一絲波瀾。

    看到軍心如此之堅定,朱元璋微微一笑,揚聲道:“傳令山寨所有士兵,整裝,咱們殺下山去!是時候讓官兵知道我們的厲害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1-7 19:40
一二九、朱元璋的軍陣


    整個山寨都鮮活了起來,朱元璋在這個時候下令主動出擊,下山與官兵決戰,可以說將時機拿捏得無比之好。

    首先,官兵連續幾天攻山,被山上的人用滾木擂石砸得狼狽不堪,山上的士兵和百姓們在面對官兵的時候,恐懼的心理已經消退了不少,以前他們以為朝廷的官兵根本是不可戰勝的,但是現在他們已經知道了,官兵也是人,也是一個肩膀一腦袋,被石頭砸中,也是會腦漿迸裂而死的。

    再次,官兵們“殺降”的舉動,也讓山頂上的人們升起了一種兔子狐悲的感覺,他們都感覺到沒有退路了,被朱元璋煽動起來燒毀了戶籍,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回頭路可走。

    這是軍心最穩的時候,也是軍心最哀的時候,所謂哀兵必勝,這可不是說著玩的。像朱元璋這種級數的領袖,絕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這是與官兵決戰的最佳良機,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在朱元璋的一聲令下,軍隊開始整列,山寨裡本來訓練了八百名士兵,共分八個大隊,每隊一百人,其中的一隊和二隊,都是最老的精銳,現在已經被王二領下山,繞到官兵後面去了。剩下的還有六個大隊加上朱元璋的三十五名心腹衛兵。

    山中物資不足,這六個大隊的武裝都不好,每個人都只能拿一把木矛,只有少量的人矛上有鐵製的矛尖,大部人的木矛只是削尖的木棍,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與官兵拼了的決心。

    在軍樂隊奏響的平緩樂曲之中,六個大隊開始下山,他們排成整齊的縱列,從前山的路上走下。

    山下的官兵很快就發現了這個行動,立即通報給正在大營裡苦思著攻山良策的楊洪。他一聽賊寇主動下山,頓時大喜:“太好了,這些傢伙放棄難以攻打的山寨,主動到山下來,真是自找死不可活,傳令!別在他們下山時進攻,以免把他們嚇回去了,讓他們下山來列陣,咱們就和他們打一場正正經經的仗,讓他們知道官兵的厲害。”

    有些看官可能不明白,楊洪為什麼不趁著對方一半人下山時就開打呢?這樣豈不是可以趁著流寇還沒列好陣,只下來一半的時候將他們幹掉?

    其實所謂趁敵軍半渡而擊,大多用於防守戰役,在已方採用攻勢時,敵人守在堅城或者堅固的山寨裡,是很麻煩的。為了防止敵軍縮回堅城,進攻方的將領往往會縱容防守方出城或者下山,任由對手在平原地佈陣,如果你不放任對手布陣,而是妄圖破壞對手布陣的行動,那麼敵人很有可能縮回城中或者山頂,再也不出來,讓你一直面臨著棘手的攻城問題。

    不信的話,看官們可以看看古往今來的各種戰例,防守方出城布陣,進攻方從來都是不干涉的,只會惟恐對方不出來。

    官兵們接了楊洪的命令,從山口退了開來,向後退了幾乎一里,然後官兵們率先開始列起陣來,楊洪穩坐陣中,身邊環繞著他的五十名家丁兵,然後是軍樂隊,一堆旗令兵和百戶軍官,近五百名官兵在前面排開,其中三百人構成中軍,左右兩翼各有一百人。

    擺好陣之後,楊洪笑嘻嘻地看著流寇下山,去年他剿滅鄭彥夫時,也經歷過幾乎一模一樣的場面,他在山下布陣,然後山上走下來一群流寇,他們傻乎乎的也不布陣,也不防禦,就這麼吆喝怪叫著向自己衝過來,然後一片一片地倒斃在官兵的矛陣之下。

    對付一群流寇,就是那麼輕鬆!楊洪只感覺整個人都有點向上飄的味道,彷彿已經看到勝利在對他招手。

    雖然隔了一里遠,但是官兵中眼尖的斥候們,仍然能看清楚許多細節,不時有眼力好的官兵笑道:“看對面的流寇,他們身上沒甲,穿的只是普通的布衣。”

    “沒甲是正常的,你什麼時候剿匪碰上對方披甲?倒是他們的兵器,太寒酸了。”另一個官兵叫道。

    “那根本不是兵器嘛,只是削尖的木棍。”

    “他們這群烏合之眾,比去年的鄭彥夫一夥還要糟糕。”

    “是啊,鄭彥夫一夥人好歹還有狼牙棒和厚背刀……現在這群傢伙連鐵都沒有。”

    官兵們發出的嘲笑聲此起彼伏,其實在行軍布陣的時候,士兵們按理是嚴禁交談的,但是明末軍紀敗壞,楊洪禦下不嚴,他的軍隊就是這般懶散樣子。

    不過官兵們只笑了幾聲之後,就開始有點笑不出來了,流寇們下山之後,並沒有像鄭彥夫一夥人那樣亂七八糟的站著,而是開始列陣……

    而且這陣列得很有法度,一排一排的矛兵列成橫縱的隊列,每一百人形成一個小方塊,每兩個方塊之間,還會故意空出一條比較寬闊的間隔,沒過多久,在官兵們的面前就擺出了六個小方塊,其中三個形成中軍,與官兵的三百名中軍陣相對應。旁邊兩個小方塊作為左右兩翼,還有一個小方塊退在最後,並沒有加入到軍陣裡來。

    有點軍陣知識的楊洪知道,那個最後的小方塊,叫做“備兵”,如果​​用後世的話來說,就叫候補,通常用來臨時應急用,例如左翼的百人隊被敵人擊潰時,這只備兵就可以立即頂替過去,幫助左翼重新穩定陣腳。

    這是一個極為工整的軍陣,甚至連備兵都準備好了,這一點簡直讓楊洪目瞪口呆。他也算西安府裡有點戰力的武將,剿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什麼時候見過流寇會列軍陣?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他現在的心情,可以用這樣的例子來形容。

    假設你是一個程度員,擅長編程,能寫一些很漂亮的收發郵件一類的小程序。然後有一天,你到幼兒園去玩,突然發現幼兒園裡有一個小孩抱著一台筆記本,正在編程,而且編的程序絲毫不比你差……你說你抓狂不抓狂?

    楊洪揉了揉眼,以確保自己沒有看錯,結果是他真沒看錯,對面的軍陣就在戰前,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見鬼了!”楊洪低低地咒罵了一聲:“這朱八究竟什麼來頭?為什麼會擺軍陣?”

    剛罵完,他突然恍然大悟:“一定是個逃亡的軍戶,說不定還是邊軍。”

    軍戶,也就是世代從軍,充當軍差的人戶。在古代,一個男人的戶口本上如果寫的是軍戶,就表示他必須去當兵,他的子子孫孫,曾孫曾曾孫,都必須去當兵。每一次國家​​徵兵對付某某敵人時,軍戶就必須派出一個男丁入伍,如果你家沒男丁咋辦?朝廷才不管呢,反正你去坑去騙去偷去搶去收養都行,給朝廷交個兵出來。

    不是有個著名的花木蘭嗎?她家就是個軍戶,要交男丁,但她老爹已經有點不行了,於是花木蘭冒充男人,參了軍!當然,這是個美談,從這個美談裡,我們也可以看到軍戶制度的弊端,隨便什麼人,甚至是沒啥戰鬥力的女人,說參軍就參軍了……這樣的軍隊,能有戰鬥力嗎?

    又扯遠了,趕緊拉回來,在大明朝,軍戶的生活很苦,經常會逃亡。尤其是在明朝末年,軍戶的逃亡情況非常嚴重,許多士兵逃散流落到民間。

    這裡摘錄一段楊嗣昌在崇禎十年寫的奏疏:萬曆己未(四十七年,一六一九年),遼東四路進兵,三路大潰,於是杜松、王宣、趙夢麟部下之卒相率西逃。其時河南撫臣張我續、道臣王景邀擊之於孟津,斬首二十餘級,飛捷上聞。於是不入潼關,而走山西以至延綏,不敢歸伍而落草。

    這段話翻譯過來,就是說1619年時,許多援遼的士兵逃了,他們逃到河南,結果被當地的地方官逮住部份斬了首,別的士兵不敢再走河南那條路,改向西行,於是穿過山西跑進了陝西,不敢再回軍隊,落草變成了流寇。

    還有一段史料可以用來佐證,這是戴笠、吳殳的描述:陝西兵於萬曆己未四路出師,敗後西歸,河南巡撫張我續截之孟津,斬三十馀級。馀不敢歸,為劫於山*西、陝*西邊境。其後調援頻仍,逃潰相次,邊兵為賊由此而始。

    其實我們從這兩段史料中也能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前一個說斬二十餘級,後一個說道斬三十餘級……非常歡樂!筆者想在這裡提醒一下廣大讀者,史書不可盡信,其中不實之處甚多。

    楊洪把朱八猜為逃兵,自以為猜中,心中倒是不那麼驚訝了,這個白水朱八,很有可能是一個逃亡的軍戶,他懂得布軍陣,也就沒什麼稀奇了。但是,懂得布陣和懂得運用軍陣,這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楊洪並不認為自己指揮軍陣的水平,連一個逃兵也趕不上。

    雙方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的,楊洪根本懶得走出來說點陣前廢話,他將令旗微微展動,身後的軍樂隊立即鑼鼓翻天地奏鳴起來,官兵的軍陣開始緩緩向前走。

    對面的朱元璋也微微一笑,展動了自己的令旗,他身邊的軍令隊,也鑼鼓翻天地奏鳴起來,士兵們在鼓聲中,也開始緩緩前進。

    兩個軍陣相隔一里,開​​始向中間擠壓,雙方都走得極慢,前面也說過多次,兩軍交陣,飛一般地衝過去是不可取的,士兵們如果狂奔一里,體力都用完了,沒法交戰。所以軍陣相迎時,走得都很慢,那真是越慢越好,越慢越穩。

    但這種慢,也有一個負面作用,那就是對士兵們的心理造成極大的壓迫,尤其是走在最前排的士兵,他們看到對面緩緩壓過來的敵軍陣列,心裡面難免有一種畏懼感。

    流寇們怕,他們還是怕官兵!

    官兵們也怕,他們雖然是有經驗的老兵,但是他們平時多受軍官的欺負,經常被朝廷剋扣軍餉,所以,他們並沒有那種為了朝廷拼命的覺悟,為了這樣的朝廷死,不值!能不死還是不死的好。

    雙方都帶著畏懼,軍陣顫顫巍巍地緩緩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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