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朱重八 作者:三十二變(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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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8-10 18:09: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6 475767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9 20:59
一六零、湧動


流寇的第一波衝擊,居然輕鬆地被許人傑給擋了下來,這一點不但鄉勇們沒有想到,就連許人傑自己也沒想到,剛才他也被流寇的人數嚇了個臉色鐵青,但現在青色中居然泛起了一絲紅潤,彷彿一個得到了父母承認的孩子一樣,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他在軍陣中揮舞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也不知道是從哪個鐵匠舖裡弄來的,興奮地狂揮著,大叫道:“哈哈哈,看我訓練了大半年的鄉勇,果然不凡。”

在許人傑的矛陣前損失了十幾人,那幾百個衝過來的流寇楞了楞,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他們也是血肉之軀,再大的膽子也是要死的,看到這矛陣似乎有點厲害,他們又退了回去。

原來這一波衝鋒,並不是來自王左掛的命令,只是這些流寇自發的一沖胡亂衝鋒,所以失敗了就失敗了吧,用不著硬起頭皮來衝。

戰場上出現了短暫的寧靜,王左掛的八千人都安靜了下來,似乎是在觀察前面擋路的究竟是哪一路神仙。

於是許人傑就更加得意了,哈哈大笑之聲,在兩軍之間迴響:“我許人傑,如果棄筆從戎,說不定也能當個大將軍!哈哈哈哈。”

“老爺……您……您沒拿過筆吧……咱們家是經商的啊……”在他後面有個心腹家丁小聲地提醒了一句。

許人傑楞了楞,改口笑道:“哈哈哈,我許人傑,如果棄商從戎……”

他笑了兩聲,聲音還沒落下來,就見到自己的軍陣右側有一陣輕微的波動,似乎士兵們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有人驚叫了起來:“天啊……朱八……朱八也來了……”

許人傑心中一驚,趕緊扭頭去看,就看到白水朱八邁著沉穩的步子,臉色平靜地走到了他的軍陣側面,大聲叫道:“許人傑,你在這裡玩什麼遊戲呢? ”

“啊?朱八!”許人傑嚇了一大跳:“你……你要趁火打劫麼?有膽……有膽你等我收拾了王左掛再來,兩個打一個不是好漢。”

朱元璋被他的話弄了個哭笑不得,這傢伙……

他搖了搖頭,沉聲道:“我來幫你,今天收春賦時我不是說過了嗎?你向我交了稅,我就會保著你,現在是我來保你​​的時候了。順便,我還要找你討今年的秋賦呢。”

“什麼?”許人傑剛剛小勝一場,尾巴有點向上揚,他耀武揚威地道:“區區王左掛,我揮手破之,你有膽別一起上,在旁邊等著,我收拾了王左掛再來收拾你。今年的秋賦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但不會再給你一個銅板,連同今年春天交給你的,我也要一併討回。”

有趣!朱元璋心中暗笑:這個許人傑還不錯,他倒真是一個大將之才。

什麼人能為大將?這是一個很複雜​​的東西,牽涉到許多素質。首先第一條,膽子一定要大,心一定要細。膽小的人,上不了戰場,但這許人傑無疑是個膽大的,數次跳出來獨挑大樑守衛白水,端的​​算是一條好漢。心粗的人,也指揮不了軍隊,因為訓練士兵,擺佈軍陣,都需要細心細緻,不是粗葉大葉的人能搞得定的。

第二條,失敗之後要能爬起來。有許多大將,只能勝,不能敗,敗一次之後就前怕狼,後怕虎,杯弓蛇影,一蹶不振,這種人跌倒了就再也爬不起來,終究爛泥扶不上牆。但許人傑就不會,他吃過朱八幾次敗仗了,但是面對朱八的時候,仍然硬著脖子說話。

“別鬧了,你贏了不王左掛!”朱元璋搖頭道:“現在求我幫忙,我就幫你,你要是再廢話,我扭頭就走。”

“我就不要你幫!”許人傑哼哼道:“我許家八世清白,要是需要山賊幫忙,那成何體統。”

“好,那我走了!”朱元璋果然掉頭就走,不過他也沒走很遠,就走到城牆拐角的地方,站在了自己的軍陣前面。

城牆拐角突兀地冒出來一支軍隊,王左掛那邊當然也看到了,不過……那邊並沒有派人過來打探,也沒有派人過來搭話。因為他們從很遠的地方看過來,就看到朱元璋的軍隊最前排的士兵,有一百人左右,穿著紫色的鴛鴦戰襖。

這些流寇大多認識鴛鴦戰襖的樣式,知道這是官兵的軍服,但是他們並不清楚,大明軍中並沒有紫色戰襖,這是朱元璋搶來自己染成的紫色。他們還以為這是哪裡來的官兵援軍呢。

朱元璋退回了陣前,擺出一幅坐山觀虎鬥的樣子,王二和馬小天又不懂了,兩人齊問:“朱八哥,咱們不是要幫他們嗎?怎麼你說了幾句,又回來了。”

“他要我幫的話,我就幫了。他既然不要……也好,我讓他先敗一陣,這樣更有助於許人傑了解我們的軍隊究竟有多強。”朱元璋淡淡地道。

就在這一來一回之間,王左掛的大軍終於有所反應了,流​​寇們站成的人海,猶如被什麼東西分開似的,嘩啦啦地向兩旁一分,讓出一條路來,一個身材中等,膚色黝黑的漢子,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從流寇軍中行了出來。這個就是宜川王左掛了,他看起來並不是那種非常狠辣的人,也不是那種孔武有力的大漢,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中年男人,臉上甚至帶著一絲溫和的味道。

在他身後,還跟著三匹高頭大馬,馬上分別坐著三條漢子,這幾個人就比他們的首領看起來要厲害多了,一個個膀大腰圓,橫肉迸發,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他們是王左掛的心腹,苗美、飛山虎、大紅狼,從王左掛起義開始,就一直追隨王左掛東流西竄,算是軍中的當家級人物。

“前軍怎麼了?”王左掛微皺著眉頭問道。

“報告大哥,前方有一支鄉勇軍擋路,衣服上都繡一個許字,剛才有些兄弟隨意衝了衝鄉勇的軍隊,結果這些鄉勇豎起矛陣,害咱們死了十幾個兄弟。就只好停下來,等大哥您來了再做決斷。”有人報導。

“大哥,在城牆拐角還有一支軍隊,似乎有一百名官兵和幾百個鄉勇,在那兒觀戰,情況挺詭異的。”另一個人也報導。

王左掛沒去看什麼城牆拐角的軍隊,他聽說只有一百官兵加上些鄉勇,就壓根懶得看了。他只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前面:“死了十幾個兄弟?”

“是啊,被矛陣捅死了,好慘!”有人叫道。

王左掛頓時勃然大怒道:“居然害死我十幾個兄弟,那大夥兒還等什麼?還不趕快去把敵人給幹掉。傳令……全軍壓上去,把對手碾為肉泥。 ”

嗯……全軍壓上去,把對手踩平,這就是正宗的流寇指揮藝術!或者說……壓根就沒有藝術,反正靠著人多,我直接給你踩過來,這是明末農民戰爭的前期,所有流寇軍都喜歡用,也唯一懂得用的戰術!你要讓一群農民懂得分進合圍,變化陣形,這不是難為人麼?還是直接向前衝來得靠譜。

他這命令一發,流寇軍中頓時泛起了一道波瀾,他們是沒有軍樂隊的,傳達命令不會用鼓聲或者鑼聲,純粹的靠人傳人。王左掛說了全軍壓上之後,他身邊的苗美、飛山虎、大紅狼就轉過身,也對著旁邊的人說:“全軍進攻……”

聽到這個命令的人,又轉頭對旁邊的人說:“全軍進攻……”

然後就這麼一個傳一個,人群猶如波浪一樣波動起來,這樣傳令,很慢,很容易傳錯,對於八千人的大軍來說,要把命令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需要很長的時間。

所以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戰場上仍然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三隻軍隊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保持著凝立不動的狀態。

許人傑不知道對方在傳令,還以為流寇被自己剛才那一次豎矛陣給嚇住了,他大笑道:“怕了吧?我許人傑,以區區四五百兵力,力退上萬流寇,此事必傳為佳話……”

他的話音剛落,前方的流寇軍突然就動了!

而且這一動,就猶如山洪湧來,八千人向前進……前排先走,帶動後排,人頭挨著人頭,人頭擠著​​人頭,放眼一望,無數人頭,一起向前,嘿地這麼走出了一步。

大地彷彿隱隱地震動了一下!

許人傑得意的臉,頓時又變青了……他實在沒有想到,八千人一起向前邁一步,是如此的有壓迫力,如此的嚇人。這和剛才衝出來幾百人相比,完全不是同樣的感覺。

如果說幾百人一起沖向你,會給你一種江河浪花翻湧而來的感覺,那麼八千人一起沖向你,就會給你一種大海潮撲面過來的感覺……真的不是一個量級!

許人傑手下那可憐兮兮的四五百鄉勇,剛才那一次撐過來了,但這一次,實在撐不住了……

不知道是誰帶著吼了一聲:“老爺,我對不起你!”說完之後,這個人撒腿就跑。這人一跑,頓時帶動了其他人,剛剛還整整齊齊的鄉勇軍陣,瞬間分崩離析,啪地一下炸成了無數個散兵,向著四面八方散去。

“回來!你們這些廢物!給我回來!”許人傑氣急敗壞地大叫道。

但是沒人聽他的話,所有鄉勇都在亡命逃跑。許人傑身後的心腹家丁想也沒想,一把就扛起了許人傑,向著朱元璋所在的方向,撒腿跑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9 21:03
一六一、先鬥勢,再鬥力


心腹家丁扛著許人傑許老爺,三步並作兩步,刷地竄到了朱元璋的面前。說來也有趣,這家丁沒向白水城裡跑,沒向四野裡跑,居然是向著朱元璋跑的。原來,在他考慮把老爺送到哪裡最安全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排除了白水城,那破地方,在賊人的面前就像一個脫光衣服的女人,任人予取予求,毫無還手之力。

至於落荒而逃,跑到荒地裡有什麼用?被賊寇追上還是死路一條。

他想到了剛才朱元璋過來對許老爺說的那幾句話:“你交了稅,所以我保護你。”這幾話在他安全的時候沒有什麼感覺,但當他感覺到危險的時候,卻有一種讓人安定的力量,不由得不去信服。

放眼白水,也就這一支軍隊了。

家丁竄進了朱元璋的軍陣,將他往地上一放,累得氣喘吁吁,朱元璋卻好整以暇地看著許人傑,笑了:“怎麼?不行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還沒交手呢,突然就敗了……”許人傑驚魂未定:“如果真交上手,我的矛陣,未必就會輸啊。”

“兩軍交戰,先鬥勢,再鬥力!”朱元璋搖頭道:“你鬥勢都輸了,還談什麼鬥力?”

許人傑臉色還有點青,是被剛才八千人一起壓過來給嚇的,他的嘴角有一絲苦澀:“這些鄉勇,我訓練了他們大半年啊……天天教他們仁義禮志信,忠肝義膽……怎麼到了臨賊時,卻潰散得如此乾脆?”

“哈!”朱元璋搖了搖頭:“你教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別笑我!”許人傑憤憤地道:“你也只有一千人,等王左掛對著你衝過來,你的手下一樣得逃跑……”

“哦?我倒是不這麼認為……”朱元璋攤了攤手:“試試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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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勇散去,擋在白水城前的最後一道屏障,實際上已經沒有了。

流寇大軍早就見慣了對手潰逃的場景,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在他們排山倒海似的軍陣前面,從來沒有人敢於正面對抗,當初他們在宜川的時候,王左掛每次使出這一招,對面的敵軍都會無一例外地潰散,百試百靈!不論是官兵,鄉勇,來什麼人嚇走什麼人。

往日裡,若是敵軍潰散了,他們也會跟著向四面八方散去,將這個地方搶掠一空,所有富家大戶通通殺光,捲走一切財物。至於貧窮的百姓們,則被他們要挾著加入自己的軍隊,裹脅在隊伍裡一起走,於是聲勢越來越大,發展到現在的八千人之多。

他們沒有存糧,必須不停地流竄,搶劫,將所過之處變成一片荒蕪的死地,若是停下來,他們自身也會崩潰,因為面對龐大的食物壓力,他們沒有根本性的解決辦法。

但是今天,他們還不能開始搶劫,因為在城牆的拐角處,還站著一支軍隊,這支軍隊在面對他們排山倒海的一壓時,雖然也有些許的波動,但並沒有散去,仍然在城牆拐角的地方靜靜地觀看著。

王左掛相信​​這支軍隊也會被壓服,他們現在之所以沒有逃走,那是因為他們剛才站在側面,並沒有從正面感受到自己軍隊那強大的壓迫力,如果換成正面對他們衝過去,他們一樣會逃跑。

“去,把那支軍隊也給我嚇散掉!”王左掛揮了揮自己的馬鞭,遙遙地指了指朱元璋的軍隊。

他手下的八千流寇,一起側轉了身子,面對著了朱元璋所在的方向,各種亂七八糟的兵器高高地舉了起來。

“前進!”

“前進!”

就如同剛才那樣,傳令開始,軍陣起了波浪似的搏動,命令在人群之種流轉,然後……八千流寇,一起向前邁開了步子……

“轟隆隆……”八千人的腳步聲,是如此的恐怖,就和剛才一樣,排山倒海般的壓力,對著朱元璋的軍陣狂湧了過來。

朱元璋沒有回頭,但是他很明顯地感覺到,身後的馬小天縮了一下,三十五名心腹,都縮了一下,老一隊,老二隊,一直到新十四隊,都顫抖了一下… …恐懼的情緒,在軍陣裡蔓延開來。如果不做點什麼,他們也會像許人傑的軍隊一樣崩潰。

朱元璋轉過頭,對著自己的士兵大聲吼道:“想想我剛才給你們說的話……還記得嗎?”

“剛才說的話?”士兵拼命回想,朱八哥剛才說了什麼?哦,對了,他說過,敵軍雖然看起來多,但有一大半是老弱婦嬬,是不能戰鬥的!還有,能戰鬥的那些人拿著的武器也和自己這邊有天淵之別……這是一隻紙紮的老虎!

紙紮的老虎也是老虎,士兵還是很怕,但好好歹歹,他們穩住了,雖然手臂和大腿有些許的顫抖,但是他們沒有轉身逃跑,硬生生地站在了當場。

站住了就好!朱元璋心中一鬆,他大聲叫道:“軍樂隊!給我奏樂!”

“咚!”一聲鼓點響起,敲鼓的樂手其實在發抖,但當他一錘落在皮鼓上,鼓聲一響,常年累月的訓練使得他的手穩定了下來,咚地又敲下了第二錘……然後雨點般的錘聲,從他的皮鼓上連綿不斷地響了起來。

鼓起響砌在軍陣的上面,士兵們聽著這熟悉的鼓聲,顫抖的身體開始慢慢穩定下來,這是他們每天訓練時都在聽的鼓聲,它代表一個意思:“站住,別動!”

站住,別動!

人類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就算是最不喜歡音樂的人,也會受到音樂的感染,尤其是當你懂得這首音樂是代表什麼涵義時,更容易融入其中。

“嘿!哈!”士兵們忍不住就跟著鼓點聲,一起發聲喊了出來。

好一聲​​喊,任你驚濤拍岸,我自不動如山!

這一下,形勢頓時扭轉,向著他們壓迫過來的流寇軍隊,刷地一下停住了,走在最前面的流寇楞了楞,有點不敢向前……因為他們感覺到了一種氣機​​,一種不需要說出來的語言。這是軍隊與軍隊之間交流時,最簡單易懂的語言。

我!不!怕!你!

敵人不怕你,怎麼辦?這是每一支軍隊都會面臨的問題,對於一支強大的軍隊來說,敵人不怕我沒關係,我打得你怕。

但是王左掛的流寇軍不一樣,他們自組建以來,還從來沒有碰上過對手,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強還是弱,因為所有的敵人都是一嚇就跑的。現在有一支敵軍嚇不跑,該怎麼辦?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流寇們不敢再繼續向前走,他們齊刷刷地一轉頭,盯住了自己的首領,王左掛!

王左掛楞了,你們看我幹嘛?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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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在朱元璋的軍陣之中,許人傑已經看得呆了……他有點不敢置信地左看右看,前看後看,看朱元璋,看王二,看馬小天,還看他後面的那一排又一排的士兵。

“這……不可能!他們為什麼不怕?”許人傑驚叫了出來:“這麼多人一起壓過來,他們不懂得害怕嗎?同樣是人,憑什麼你的山賊軍隊嚇不怕,我的鄉勇軍就嚇得怕?我不服!”

“因為你教他們仁義禮志信,這些屁用都沒有的東西。”朱元璋淡淡地道。

“胡說……這些怎麼就沒用了?這是我巍巍中華幾千年的美德!”許人傑怒道。

“美德是用來修身養性的!”朱元璋認真地道:“但不是用來打仗的。”

“那些兵書……”許人傑叫了起來。

“紙上談兵,屁用都沒有。”朱元璋嚴肅認真地對著許人傑道:“你要你的軍隊不害怕敵人,只要告訴他們一件事就行了,那就是:你們能打贏他們!”

“嚇?”許人傑楞了。

“畏懼強者,不懼弱者,這是人的天性。我不談什麼兵書,也不談什麼仁義禮志信,我只告訴我的士兵,你們和敵軍相比誰更強,如此足矣! ”

“那你要怎麼才能讓他們相信,區區一千人就比這麼多流寇還要強?”許人傑有些茫然。

“我沒空和你細說,馬小天,你來給許人傑說說,我是怎麼給士兵們說的。”朱元璋揮了揮手,不再​​理會許人傑,馬小天則湊了過去,低聲笑道:“朱八哥是這樣說的……”

馬小天低聲轉敘了朱元璋在最初對士兵們說的那些話。

許人傑靜靜聽著,心裡回思:他說敵人只有五千?這不是哄騙士兵嗎?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曹操曾經也哄騙士兵們說,前方有梅林,結果就鼓舞了士氣。朱八故意把敵軍的人數說少了幾千,也是為了鼓舞士氣。這個計策我明明也在《三國演義》裡讀過了,怎麼臨陣就沒想起來可以用呢?我真笨!

他說敵人只有前面是青壯年,後面都是老弱婦嬬?對啊!這事……我怎麼沒想到,早把這個給我鄉勇軍說清楚,他們也沒這麼害怕。

許人傑聽一句,就感覺自己又學到了一點,聽完全部,他忍不住長嘆了一聲:這些東西,說出來我全都懂,但是臨陣時,我一樣都沒想到……

“白水朱八,你究竟看過多少本兵書?”他有點不甘心地問道。

“兵書?”朱元璋笑了:“那玩意兒我從來不看!”

沒錯,放牛娃朱重八自幼家貧,哪有書看?他那天下無敵的指揮藝術,乃是他從一個小兵做起,戎馬一生練就出來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0 20:27
一六二、囂張


兩支軍隊,就在白水城外遙遙地對峙著,一邊是山大王朱八,一邊是流寇王左掛,而白水真正的主人們,此時正臉色鐵青地站在城牆邊上,用可憐巴巴的眼光,掃射著城外的兩股大軍。

縣尊大人曹寶相滿臉都是淚水,這裡究竟還是不是大明朝的天下?究竟還是不是朝廷說了算?難道大明朝江山一偶,已經輪到賊人們來商量地盤歸屬誰家?

城裡的鄉紳們,也聚集在曹寶相的背後,看著城外的兩隻大軍,不停的抹著汗水。

曹寶相忍不住就問道:“你們說……這……這樣對峙下去,是王左掛贏,還是朱八贏?”

“這……我估計朱八贏不了吧,一千人再怎麼說也太少了,對面可是漫漫數不清的流寇。”

“我……我還是希望朱八能贏,他雖然也搶東西,但是搶得不多……不傷筋動骨。”一名鄉紳有點怯怯地道。

“是啊!要是王左掛贏了,咱們只怕全都要沒命。”一大群鄉紳居然同聲應和,應和完了,眾人對視一眼,這才訝然地發現,朱八真的不像一個強盜,他的作風倒有點像朝廷,每年春天秋天,跑來收你一次稅,你要是不交?打你!你要是交了,那就平平安安沒問題。

“咱們是不是應該為朱八打打氣?聲援一下什麼的!”有一個鄉紳忍不住就說了。

旁邊的曹寶相臉色一沉:“混蛋,你是咱大明的良民,怎麼能為山賊打氣?這成何體統?”

那鄉紳被他一訓,乖乖縮了回去。曹寶相本人卻哼哼怪笑了兩聲,然後突然扯開嗓子對著城外大叫道:“朱八,我求你了,一定要把王左掛趕走啊!我的身家性命,就全靠你了!你要趕走了王左掛,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鄉紳們:“……”

“我這不是為山賊打氣!”曹寶相滿臉嚴肅地道:“我這是用仁義去感動山賊,讓他幫助良民抵禦流寇,傳到朝廷上,乃是一樁美談……”

鄉紳們:“……”

曹寶相的嘶吼聲,並沒有傳到朱元璋的耳朵裡來,隔得遠著呢!而且軍中還轟隆隆地響著鼓聲,在這樣的情況下,曹寶相叫破喉嚨也沒用。

許人傑看著朱八的軍陣已穩,再也沒有人發抖或者想逃跑,他就知道,這一次鬥勢,朱八沒有輸!他的軍陣已經不可能像自己的一樣潰散了。

他有點不甘心地道:“鬥勢沒輸,不代表鬥力就能贏!接下來才是真考驗,你騙士兵們說敵軍只有五千,但敵軍實際上有八千,就算扣除老弱婦嬬,也至少有三千青壯,我就不信你能用一千人打贏他們。”

“是嗎?”朱元璋笑了:“小事上,我會騙我的士兵,但大關節上,我從來不騙自己的人,我說他們能贏,他們就能贏,你要不要我和賭一把?”

“賭!賭就賭!”許人傑把脖子一橫:“你贏了,我給你五千兩銀子。你輸了,今年秋賦別想從我這裡收到一個銅板。”

“不愧是商人,打得好算盤。”朱元璋哈哈大笑:“我若贏了,就是救了白水,救了你許家滿門,你給我五千兩銀當謝儀也是理所當然?我若輸了,白水就完了,你反正要死在王左掛手裡,哪裡還有什麼稅賦問題。不管我輸還是我贏,反正你都不會更糟。”

被朱元璋一句話就戳穿了皮影戲,許人傑也有點老臉微紅。

朱元璋揮了揮手道:“好吧,我現在就來擊破王左掛的大軍給你看!”

他伸手在王左掛的軍陣前面拂過,笑問道:“你不是看了許多兵書嗎?你來看看,王左掛的軍隊裡,什麼地方弱點最大,最容易攻破?”

許人傑一聽這個問題,頓時來了勁,他鼓起雙眼,拼眼看了起來,只見王左掛的大軍熙熙攘攘,人頭湧動,不管看哪裡,都是人頭連頭人頭,肩頭挨著肩頭,除了王左掛和幾個手下騎著馬站的位置與旁邊看起來有點不一樣,別的地方整個兒看上去完全一模一樣,哪裡有什麼明顯的弱點?

反正,兵書沒有教過,這種敵陣的弱點在哪裡!

許人傑翻了翻白眼:“沒有弱點!”

“不!”朱元璋伸手對著王左掛所在的位置一指,笑道:“王左掛本人站的位置,就是這支流寇大軍最大的弱點。”

“何以見得?”許人傑不服:“兵書有云,敵將所在之處,乃是軍隊防禦力最強之處,怎麼在你眼裡就成了最弱?”

朱元璋認真地道:“聽好了,兩軍初遇,我軍一千人,敵軍八千人,王左掛與我鬥勢,沒有把我嚇退,此時理應如何?”

許人傑立即答道:“沒嚇退就硬打唄,終究是八千人的大軍,不打一下就認輸怎麼可能?如果我是王左掛,此時已下令全軍進攻。”

“沒錯!”朱元璋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換了我是王左掛,此時也已經下令進攻了。但是……你看王左掛的軍隊,仍然呆在原地,猶豫不前,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說明啥?”許人傑茫然,兵書,快想想讀過的兵書,這裡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茫然,但旁邊的王二卻不茫然,王二哈哈大笑道:“多簡單的事兒……這說明王左掛怕了,他不敢和咱們打,怕輸。”

許人傑:“……”

確實,這是個非常簡單的問題,哪需要去想什麼兵書?

朱元璋伸手指著王左掛,豪氣地道:“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王左掛的大軍,最大的弱點就在於他們的首領是個孬種。對付這種軍隊,哼……以一支精銳部隊,直突對方中軍,就能嚇得他給我捲起鋪蓋滾蛋。”

朱元璋提高了聲音,大聲喝道:“王二!”

“在!”

“我把老一隊,老二隊,五隊、六隊、七隊、八隊,共六百人交給你,你給我直突敵人中軍,殺向王左掛,你敢么? ”

“哈哈哈,沒有我王二不敢做的事。”王二大喜過望,他就是個戰爭犯子,唯恐打不成架,哪有害怕的道理。帶一隻精銳直突數倍於已的大軍,正是王二喜歡做的事情。

看到王二臉上沒有絲毫畏懼,反而興奮莫名,朱元璋心中也很高興,從他第一次見到王二時候就給他下過一個定論,此人乃是衝將之才,千軍萬馬戰陣之前,就需要他這樣的曉勇猛將,去打開局面。

上一世,朱元璋手上就有一個專門用來打開局面的衝陣猛將,名叫常遇春。

採石磯之戰,常遇春面對元朝水軍元帥康茂才的嚴密防守,親身登上一艘小船,在激流中冒著箭雨直衝敵陣,飛身登岸,使開長矛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在他的帶領下,朱元璋軍輕易渡河,將敵軍一掃而空。

所謂衝將,就是要有此等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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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的王左掛,還在猶豫呢。

王左掛手下的頭號大將苗美也被他畏畏縮縮的個性急了個半死:“大哥,咱們衝過去揍他們,區區一千官兵,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官兵好像很厲害啊。”王左掛遠遠地張望了一眼道:“他們居然不怕我們。”

苗美沒好氣地道:“哪能次次都嚇退敵軍?偶爾也會碰上紮手的釘子,咱們直接拔掉它就行了。”

“可是……”王左掛猶豫道:“要是打輸了,死了很多兄弟怎麼辦?咱們好不容易才有了現在的規模,要是死了一批兄弟,以後就更嚇不倒人了。 ”

苗美大急:“大哥,軍隊是用來打人的,不是用來嚇人的……您到底在想什麼啊?真是急死我了。”

兩人剛剛爭到這裡,就听到對面的“官兵”中突然響起了密集的鼓聲,然後對方的軍陣飛快地變化起來,其中有六個百人小方塊分離了出來,重新組合成了一個軍陣,兩隊在前,兩隊在後,兩隊分在兩邊,看起來很像一個錐子形……

“這是要幹嘛?”王左掛微驚道。

苗美掃了一眼,臉色頓時大變:“對方要主動進攻?好囂張的傢伙,敢輕視我們這八千人的大軍麼?”

只見對面的錐形陣最前端,走出來一個鐵塔一般的大漢,大漢的手上提了一根鐵棍,看起來挺重,他把鐵棍拿在手裡,輕輕鬆鬆挽了個棍花,那棍子使得真是虎虎生風,雖然隔了一里遠,王左掛和苗美卻似乎也感覺到有棍風撲面而來似的。

隨後,那漢子大聲喊了一句什麼,可惜隔得太遠,戰場又嘈雜無比,王左掛和苗美一丁點兒聲音也沒聽到。他們正在好奇,對面那漢子說啥呢?

隨後,對面的一千士兵同聲大喊了起來:“白水王二來也!”

“咚!”鼓聲再起。

白水王二向前邁了一步,跟在他身後的六百名士兵,也一起向前邁了一步。

將是兵之膽,兵是將之威!

一支軍隊,只要將領厲害,士兵們就會有信心,有​​膽量。同樣的,一支軍隊,如果士兵強橫,軍容整潔,將領也會更有威勢。

王二這一亮相,那真真是兵膽將威,相映生輝。

“前進!”

王二帶著向前走了起來,後面的六百人,邁開整齊的步伐,謹慎、大膽、勇敢、畏怯、一步一步,帶著各種紛紛亂亂的情緒,向著王左掛的大軍走了過來!

王左掛到現在終於看懂了:“他們總共才一千人,居然分出六百人來,主動進攻我?這……這真是太囂張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2 20:36
一六三、此時當衝


王左掛並​​不是一個好鬥的人,也不是一個敢鬥的人,其實嚴格來說,他應該算是一個老好人,正是因為他在宜川的好名聲,才被鄉親們奉為了首領,這樣的好人如果當個鄉長,或者當個村長,那沒問題!一定很稱職。

但是這樣的人來做一個流寇的頭子,就有點不稱職了。

王二帶著六百人向前一邁步,王左掛心裡就慌!

“敵人來打我們,我們怎麼辦?”他居然去問手下。

苗美一陣頭暈,急道:“大哥,還等什麼,發命令啊,讓我帶一幫子兄弟殺出去,把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兵給剁了。”

“哦!”王左掛被苗美這麼一喝,這才醒悟過來,趕緊揮了揮手,下令:“來些能打的兄弟,跟著二當家去把官兵給打退。”

這裡又暴露出來流寇軍的一個問題,那就是沒有統屬,沒有編隊!假如流寇軍分了一二三隊,或者分成了青龍軍、玄武軍、朱雀軍這一類的編號,那麼調動的時候就比較方便,只需要說:“一隊、二隊、三隊,跟著苗美去退敵。”

但是流寇沒分隊,八千人是完完全全混雜在一起的。

王左掛沒法用命令的形式來調度哪些人去退敵,哪些人留下,他只好含含糊糊地吼了一聲:“來些能打的兄弟。”

這麼一聲喊,膽子大,有戰鬥力的青壯,自然就向著苗美身邊走,但沒戰鬥力的老弱婦嬬,或者身材瘦弱,自知沒啥戰力的人,​​就得讓開位置……

嘩啦啦一下子,王左掛的軍隊自己就亂起來了。他的軍陣來本就是人擠人,人挨人地揉在一團的,因為流寇膽子小嘛,需要擠在一起來壯膽,結果人頭一湧動,頓時擠來擠去,青壯,婦嬬,老人,各自左轉右轉,想朝哪個方向走,就朝哪個方向走,陣前一片混亂。

朱元璋一看,頓時笑了,對著身邊的軍令隊大聲下令道:“急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點聲密集了起來,敲打得十分急促,正在向前走的王二聽到這聲音,就知道是朱八哥在傳令了,這個命令很簡單,一個字,突!

突是一種意志,一種精神,需大無畏者,方敢臨陣前突!

“衝啊!”王二大吼一聲,聲如洪鐘,直震得周圍空氣中的灰塵似乎都揚了一揚,他手中的鐵棒揮起一個棍花,撒開雙腿,猛地向前衝了過去,鐵塔般的身體每跨出一步,都有五六尺遠。

在他後面的士兵們對於衝擊這麼大一支流寇軍,還有點心存恐懼,但是常年累月的訓練在這一刻起了作用,鼓聲一響,他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就按照鼓聲傳達的命令行動了起來,跟在王二的後面,大吼一聲,也一起撒腿向前衝。

“朱八哥……現在兩軍距離還挺遠的,這麼遠就開衝……好像不符合您上次教我的兵法,您說過,距離太遠就開衝,衝近了就沒力氣了。一般要在一百步之內,五十步左右才開始衝鋒。”馬小天在旁邊有點不解。

“水無常形,兵無常勢!”朱元璋認真地道:“今天……在這個地方,面對這樣的敵人……就應該老遠就開衝,你等著瞧吧。”

這一衝,果然衝出了問題!

剛才兩軍隔得還遠,王左掛的軍隊雖然看著王二他們走過來了,但看到王二等人走得很慢,所以也沒著急,還在擠來擠去的聚集能戰敢戰之人呢,陣前一片混亂。雖然已經聚起了近千名青壯,但是青壯們還沒找著自己的位置,散亂地把王左掛圍在中間,旁邊還有許多不能戰的在讓地方。

這亂七八糟的情況,如果給他們再多一點時間,慢慢調整一下,應該能調整過來的。但是……他們突然發現,沒時間了!對面的軍陣敲起了戰鼓,急促的鼓聲猶如催命的更鼓,敲得他們陣陣心驚,然後他們就看到對方的軍隊突然開始加速,撒退向著自己這邊衝了過來。

這個時間,抓得極其微妙!換了楊洪來,肯定抓不住,也許要洪承疇來,才懂得朱元璋選在這個時候突然衝鋒的道理。

流寇們楞了楞,隨後“哄”地一聲叫喊,那些正在讓位置的老弱婦嬬,趕緊用更快的速度想讓開,隔得遠的青壯年想趕緊過來聚成一團,裡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進來,兩相對著一擠……

“噗通……噗通……噗通……”王左掛的軍陣裡不知道多少人摔倒在地。

在遠處觀看的許人傑只感覺有點匪夷所思,這……這是什麼情況?朱八真的會變戲法,他就簡單的幾個命令,多達八千人的流寇,居然自己就亂了起來,現在還沒​​開打呢。

白水城頭也響起了一片喝采聲,曹寶相帶頭,一大群鄉紳在那裡拼命地大叫:“流寇亂了,亂了!哈哈,亂了!”

王左掛本人也慌了,身子一顫,跨下的坐騎被他一扯韁繩,腦袋一甩,險些甩下了馬來。飛山虎、大紅狼兩名心腹手下趕緊將他扶住。

苗美一看,這大哥是沒得指望了,還是我來吧!他對著已經聚集好的近千名流寇大聲喝道:“別亂……我們先出去迎住敵人,讓後面的人安安心,慢慢來,別再自己擠自己!”

這位二當家一出面,倒也有點效果,流寇軍中那些能打的,有膽的漢子,本來就更服苗美,有點略看不起大當家,看到二當家出來指揮了,一群漢子心中稍安。

苗美棄了馬,翻身落地,從馬屁股上摘下一把精鐵長矛,向前就走。他明明有馬,為啥要棄馬呢?這個……其實有個很簡單的原因:他不懂馬戰。

有些穿越書很誇張,主角穿回古代,立即騎著馬兒到處砍人,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其實……那是不可能的!要知道“騎馬”和“騎著馬砍人”,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如果你沒那技術,非要騎在馬上砍人,結果就是你一刀砍倒敵人之後,因為反作用力,自己也摔落馬下,摔得頭破血流,和敵人來了個同歸於盡。

在這一點上,古人不傻,至少比某些寫穿越書的作者更懂這個道理,所以苗美棄了馬,拿了長矛走出陣來。

大約有八九百人,也不知道具體是多少,反正差不多就這數的流寇,跟在苗美的後面走了出來,苗美回頭看了看,對這個數字感覺​​到不甚滿意,如果時間再多一點,應該能聚集起兩千多青壯,對付區區六百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但是人家這一衝攪亂了已方的陣腳,看著後陣一片人擠人,陣腳自亂的情形,苗美也知道暫時別指望還有多少人出來幫自己了。苗美也不顧現在距離遠近,適不適合衝鋒,將手一揮,大聲喝道:“兄弟們,並肩子跟我上啊……”

兩支軍隊,開始飛速地接近!

馬小天這時候才恍然大悟道:“朱八哥,我明白你為什麼敢在這麼遠的距離就喊衝了,原來一方面是為了攪亂敵軍的陣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敵人也不懂得要保存體力的道理,他們也傻乎乎的對著咱們衝。這樣兩軍跑到戰場中間相遇時,在體力上咱們的軍隊也不見得會吃虧。”

“嗯!”朱元璋點了點頭:“沒錯!”

城上、城下、流寇、山賊,所有的人都緊張地看著兩股軍隊飛快地接近,各自的陣前都有一條大漢在領軍。

“宜川苗美在此!”

“白水王二來也!”

碰地一聲,兩條大漢率先撞在了一起,王二手中的鐵製哨棍與苗美手中的精鐵長矛交擊,兩股巨力,藉著兩條大漢的前沖之勢,狠狠地相撞,巨大的金屬撞擊聲響了起來,在轟隆隆的鼓聲中輕越地拔起,猶如龍吟。

隨後,兩人身後的士兵也如兩股互相奔騰的急流,碰地一聲撞在了一起。

“啊!”

“哎喲!”

“嗚哇!”

各種尖叫聲,驚呼聲,怒罵聲,一瞬間在兩軍陣中炸開。

“看不清楚啊!”許人傑墊起了腳,但還是看不清楚軍陣中間的情況,古代的將軍一般都要爬上小山頭來指揮,就是為了能看清楚兩軍交戰的具體情況,但現在許人傑站在平地上,根本看不到戰場中間發生了什麼,他不由得急得上竄下跳,恨不得飛起來。

“急什麼,我軍優勢。”朱元璋好整以瑕地道:“根本不必看。”

“你怎麼就這麼有信心?”許人傑哼哼道:“你好像什麼也能猜中似的,我就不信這個邪,哪有次次都能猜中的道理。”

“我不是猜的!”朱元璋曬笑道:“這是兩支軍隊士氣、訓練、兵器、甲胄等等綜合分析得出來的結果,豈能瞎猜。”

許人傑哪裡肯信,他招手叫剛才背著自己逃過來的心腹家丁過來:“給老爺我搭個人橋!”

那家丁乖乖地趴下,讓許人傑踩在他的肩頭上撐了起來……這家丁倒是挺高,這麼一撐,許人傑被撐起來了兩人高,他向著遠方的軍陣中間一看,乖乖我的媽啊……

戰況,一邊倒!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2 20:40
一六四、失去縱深


苗美與王二互拼了一招,只一招,就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了,對方好大的力氣。從他的槍桿上,有一股巨力傳來,彷彿他用槍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飛速從山坡上滾落下來的巨石。那力量在一瞬之間就震盪得苗美的雙手猛地顫抖了一下,手裡的精鐵長槍險些脫手飛出。

他趕緊提氣,“喝”地大吼了一聲,用力向後一躍,蹬蹬蹬蹬,連退了數步,直到撞在了後面跟來的流寇雜兵們的身上,他才拿樁站穩。

翻騰的氣血讓他十分難受,胸口悶得慌。

在他還沒有醒過神來的時候,身邊的流寇們已經狂呼怪叫著撲了上去,這時對面的士兵也迎了上來,只聽到對面的軍陣發出整齊的“嘿哈”一聲,前排的士兵突然整整齊齊地舉起了盾牌。這些盾牌並不規範,有的是木製,有的是皮包,有的包著鐵……五花八門,原因是朱元璋的山寨物資還不豐富,所以武器裝備方面還沒有達成統一。

這些盾牌雖然材質各異,但是它們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同樣的長寬,同樣的厚薄,在一排整齊的士兵們平舉起來的時候,盾牌與盾牌之間能粘合得非常緊密,不會露出明顯的破綻。

從這些盾牌的上面,下面,或者盾牌中間的一些孔洞上,有無數支長矛密密麻麻地伸了出來,使得敵軍的軍陣正面,猶如刺猬一般。

“停下!別衝這樣的陣……”苗美大驚,趕緊扯開嗓子大吼。

但是兩軍衝近,相鋒只在轉眼之間,這樣的大吼根本來不及。就算還來得及吧,兩軍交戰,嘶吼連天,一​​個人的吼聲能傳多遠?沒有軍樂隊的流寇們注定無法如臂指使般地操縱軍隊。

“碰!”苗美的大吼聲無用,一些沖在最前面的流寇,已經撞在了矛陣上,無數支長矛將他們刺中了,鮮血一瞬間就飆射了出來。

其實這些壯漢不是傻瓜,在看到矛陣時,也未必就還想向前衝,但是軍陣向前沖之勢,不是前排的士兵想停下就能停下的,後排推著前排,勢頭猶如湧浪,不由得你前浪不繼續向前。

等到前排的被矛陣刺死了,後面跟上來的才猛然一驚,趕緊剎腳,但更後排的軍隊又湧了上來,結果就是前面的只好硬著頭皮,揮起手裡的鋤頭、犁頭、哨棍、木矛等東西,拼命地砸向矛陣,妄圖將對著自己的矛尖砸開……

一旦進入到這個階段,才算是戰鬥真正開始。士兵們開始揮舞起手裡的長矛,與敵方的士兵交戰起來。長矛藉著盾牆的掩護,不停地收回去,再刺出來,這邊的流寇則揮舞著各種武器,用力砸向這些矛陣。

不時有流寇的慘叫聲響起,也偶爾會有朱元璋的士兵慘叫一聲……不過很明顯,朱元璋的士兵慘叫的聲音非常少,只是偶爾才響起一聲,戰場上主要是流寇的嘶叫。

苗美用眼睛一掃,就感覺有點不對勁!已方的軍陣,除了剛剛開始那一下是在向前沖之外,後面竟然一直在緩緩地後退……隨著刀槍劍戟在戰場中間拼鬥時發出來的聲音,對方的軍陣正在一步一步地緩緩向前,而已方的人卻在一步又一步地向後退卻。

這個道理很簡單,你揮刀砍不別人,別人揮矛能刺中你,這種情況下你和對方打,能不退麼?

“正面矛陣太厲害!”苗美大叫:“繞幾百人過去,從旁邊打!”

他的指揮還是和剛才一樣,傳達不出去,但是流寇們自己也有判斷力,他們對軍陣變化的判斷力不見得比苗美差,大家都是賊嘛,一樣的出身,一樣的見識,苗美能想到的,他們也能想到,所以指揮不指揮其實意義不大。

流寇這邊的人數畢竟比較多,本來就站在戰陣邊緣的人,或者在軍隊後方幫不上前面忙的人,很自然地就向兩翼迴旋。

這又是流寇軍的一大問題之所在,在正正經經,經過訓練的軍隊打仗時,所有的士兵都必須按長官的要求,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舉著自己的長矛。後排的士兵很明顯是不可能第一時間參戰的,但他們也被要求不能亂動,靜靜地觀看前面打仗,隨時等著迎接來自兩翼,或者背後的攻擊。

當前排頂不住時,後排才會替換下前排。所謂的前軍變後軍,後軍變前軍,有時候就需要這樣的變化。

但是流寇沒有這樣的素質,他們聽到大哥說衝上去打,那麼他們就認為自己應該立即衝上去找個敵人撕拼,現在前面的打得嘶吼連天了,後面的卻連敵人的毛都摸不到,他們怎肯幹休?於是後排的流寇就向兩翼迴旋,想繞到朱元璋軍的側翼去攻擊。

流寇人多,朱元璋人少,在軍陣的正​​面,肯定是不如流寇的橫線拉得長的,於是流寇的兩翼很自然地伸展得比朱元璋的軍陣要長,然後就像折過來的兩個翅膀一樣,貼上了朱元璋軍的兩翼。

繞到了側面的流寇很高興,這下打對方圍起來打了……敵人側面肯定很容易打。

但是他們很快就失望了,繞到旁邊一看……這裡居然也有盾牆,也有矛陣……

軍陣並不是一個班的小朋友橫五排豎五排在操場上做體操,小朋友們做體操時,臉都朝著一個方向……但是軍陣裡的士兵,有著各自的防禦範圍,側翼的士兵,臉是不向前看的,而是向著側翼的方向看的……他們的矛陣與盾牆,也不會向前,而是向著側面。正面的戰鬥,他們根本不管,只管看住自己這一面就足夠。

“啊!”

“這裡也攻不進去!”

“圍著打也沒用吧……”

“真的像刺猬一樣,四面都是刺……”

“這該怎麼辦啊?”

流寇們一片茫然,手足無措,只能節節後退。

流寇們不知道怎麼辦,但是許人傑這位讀過無數本兵書的古代軍事迷,卻知道已方應該怎麼辦了,他的兩眼發出興奮的光芒,大聲叫了起來:“哈哈哈,我沒有白讀這麼多兵書,我看到流寇軍的弱點了……他們後排的士兵全都向兩邊迂迴,繞到側翼,這麼一來……他們的軍隊就失去了縱深……變成了薄薄的一層,現在如果王二帶隊猛烈突擊,一下子就可以將他們的軍陣從中間擊穿!”

朱元璋其實也正想下令擊穿敵軍軍陣呢,沒想到許人傑這個菜鳥居然也想到了,他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許人傑一眼,心中暗道:這人還不錯,確實從兵書裡學到了些東西,雖然還很稚嫩,但是假以時日,多打幾場實戰之後,一定能成為一個好將領。

“鳴鼓,命令軍陣加速推進!”朱元璋淡淡地道。

“啊?你真的鳴鼓加速突破?”許人傑楞了楞,隨後大喜道:“你也覺得我剛才的判斷是對的?所以才這樣指揮?”

不知道為什麼,許人傑心裡有一種被自己的父親誇獎了一般的感覺,就好像小時候,他初學打算盤,用一下午的時間算好了一本最簡單的賬簿,他的父親就對他十分的讚許,將他算好的賬簿放在大堂中間的桌子上,見人就得意地道:“看,我兒子算的,這麼小就會用算盤了……將來咱們家有他繼承,一定能賺很多很多錢”

許人傑果然沒有辜負父親的厚望,成為了白水最有財力的米商。

此時的許人傑,得到了朱元璋的肯定,就如同當年初學算盤被父親肯定的那種感覺一樣欣喜……原來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已經認可了朱元璋的軍事才能,將他當成一個可以學習和憧憬的老師。

朱元璋居然真的對他點了點頭道:“你判斷得沒錯,敵軍失去了縱深,此時從中用力一擊……可將之斬為兩段。”

“咚咚咚咚”

鼓聲變了,變得更加積極,更有衝勁。

王二一聽,頓時會意,手裡的鐵棍用力一掃,身邊的苗美被他掃出老遠。

“前進!”

“前進!”

整支軍隊都高喊了起來,士兵們用長矛開路,猛地向前突進了起來。

苗美大吃一驚,趕緊叫道:“頂住……”

他叫完之後一回頭,突然發現,身後沒人……

原來流寇的後排士兵,全都繞到敵軍兩翼去了,甚至有些士兵還想繞到朱元璋軍的背後去……正面的戰鬥力,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弱得不行了。

不妙了……苗美只來得及想到這裡,流寇軍薄薄的正面就被沖垮了,王二壓根懶得理會苗美,幾棍就將他掃到一邊,苗美身邊的少量流寇,也被軍陣向前沖之勢,一下子逼到了旁邊去。

軍陣被打穿,苗美帶出來的近千名青壯年都被切成了兩半,分別交給了朱元璋軍陣的兩翼來擋住,一時半會無法再繞回來。

王二眼前的視野頓時開闊,他向前一看,哈哈,前方遠處,王左掛騎著高頭大馬,滿臉驚慌之色。他正在召集第二披青壯出來迎敵呢,但是混亂的流寇大軍還沒有調節得好陣形,依舊和剛才一樣不成樣子。

“王左掛,吃我一棍!”王二提起鐵棍,撒開腳丫,向前繼續衝鋒……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8 13:16
一六五、已不是朝廷的天下


看著自己派出去迎敵的流寇,被敵軍輕輕鬆鬆地從中間突破成了兩半截,王左掛忍不住有點傻眼,更傻眼的是,敵軍中那條碩大的壯漢,提著一條鐵棍,撒開大腳丫,飛也似地對著自己衝了過來。

王左掛的膽子其實也說不上很小,膽小的人敢造反麼?但是……他對著這種向自己衝殺過來的一條大漢加一支軍隊,卻感覺到心驚膽戰,雙腿直閃。

“大哥,我們兩個也上!”飛山虎和大紅狼兩人趕緊在旁邊請戰。

“可是……軍隊還沒有集結好……”王左掛左看,右看,他的手下仍然處在一片混亂之中,而且混亂的情況正在加劇,原因很簡單,剛才他們就擠得夠亂了,現在有敵人對著自己衝過來,人哪有不慌的道理?忙中出錯,亂上加亂。

這一亂就不可收拾了!

有些膽子小的老弱婦嬬就開始嚷嚷了起來:“天啊……咱們打輸了。”

這一嚷,壞事!

要知道八千人擠成一團,站在後面的人,是看不清楚前面發生了什麼情況的,越是後排的人,越是只能看到前面的同伴的後背。而且越是站在後面的,越是膽小的!

流寇軍與正規的軍隊不同,正規的軍隊站在最後的叫做殿軍,不但有殿後的作用,還有督戰的作用,如果前排的士兵向後逃,督戰的殿軍直接抽刀出來就把逃兵給殺了。

但是流寇軍沒這個講究,站隊是自由的,也就是說,膽大的自然站在最前面,膽小的自然就縮在最後面,這些膽子小的人,聽到前面的人嚷嚷:“咱們打輸了。”

這一下,後排頓時大亂。

“輸了?”

“天啊!輸給官兵了?”

“那咱們都會被抓去菜市口斬首吧……”

“我不要……我不想被斬首…​​…”

“逃啊……”

沒有人帶頭,站在後排的士兵開始退了,他們剛開始還有點膽怯,不敢退得動作太大,但是退了幾步之後,發現有許多人都和自己一樣在後退,什麼也不顧不上了,轉過身,撒退就跑。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幾個人跑,很快就變成幾十人跑,幾十人跑,變成幾百人跑,幾百人跑,很快就發展成上千人,幾千人跑……

前排的士兵本來不想跑,但是後面的跑了,對他們的心理影響極大,本來還想戰鬥的人心裡也忍不住想:“別人跑,我幹嘛還要傻傻的向前衝?嫌死得不夠快麼?”

整個大軍都開始潰退!

王左掛向後一看,天啊!手下們都跑了,我這當頭兒的還留在這裡幹嘛?他一扯馬韁,轉身也跑。飛山虎和大紅糧對視一眼,無奈地攤了攤手,也跟了上去……

他們居然全都把苗美給忘了!

此時苗美正帶著七八百名青壯苦攻朱元璋的兩翼呢,但是在訓練,隊列,指揮,兵器,士氣,護具各方面都落後於對手的情況下,他們的進攻就像撓癢癢,根本就攻不破朱元璋軍的盾陣。

等到苗美抬起頭來看已方的大軍在何處時,只看到王左掛等人逃竄而去的背影……

主力都潰散了,他帶這支流寇軍的士氣可想而知,瞬間,七八百人同時大喊,扭頭就跑,散向四野之中。苗美苦嘆了一聲,也只好打橫裡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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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敵軍逃了,王二興致大發,還想追擊!

卻突然聽到後方的中軍敲響了銅鑼,咣咣咣,這是收兵回去的命令。

王二忍不住有點不滿地嘟噥了起來:“我軍大獲全勝,此時應該追擊嘛……”

“王二哥……追……追不得了……兄弟們其實早就沒力氣了,一直在苦撐著呢。”跟在後面的士兵們趕緊叫了起來。

王二回頭一看,原來跟在他背後的六百士兵,全都累得呼呼直喘氣了。流寇一退,這些士兵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限於軍令在身,他們還勉強地站著,但王二看得出來,這些人現在只想躺倒在地上,好好地睡一會兒。

原來他們隔著敵人一里之外就開始衝鋒,雖然敵人也衝鋒讓他們省了不少的腳力,但也累得不輕,接下來又是和一千人激戰,轉著圈兒的打。六百人的體力,都已經到了很危險的邊緣。

這裡有一個小小的知識不得不拿出來說說,古代打仗,或者說就算是現代打仗,人少的一方​​對人多的一方,總是有很大的體力壓力。因為敵人的軍團可以車輪戰似地上來和你打,但你只有這麼點人,只能讓這點人苦撐。

有些玩慣了遊戲的人以為,兩軍打仗,十萬人對十萬人,就是二十萬人擠在一起打,這種看法明顯是不對的,沒有哪個大平原可以裝得下這麼多人擠在一起毆鬥。通常戰場都有一定的範圍限制,所以,兩個軍陣交戰,真正在打的,只有最前面的幾千人或者幾百人,別的隊伍都在休息,等機會,或者是戒備。

前面的人打累了,換下來,又上一支新的生力軍和敵人打,打累了,再換下來,又上一支新生力軍和對方打,這樣輪著轉兒的打,直到把對方的軍隊全部打得不行了,戰爭才會勝利。

人少的軍隊打人多的軍隊,就必須面臨體力在輪番作戰中耗盡的問題,精神在高度集中下枯竭的問題!所以……打仗最好不要用什麼奇謀,真正的戰爭,應該是比敵人多上幾倍的兵力,有著充足的補給,排山倒海之勢,正面壓過去,才能敢言必勝,否則……什麼奇謀都不保險。你再厲害的軍隊,也會被敵人給累死。

君若不信,看看二戰,國軍有那麼多經過專業培訓的將領,精銳的士兵,先進的武器,結果還不是給咱們那些拿著大刀,長矛,紅櫻槍,三八大蓋的農民軍來個百萬雄師渡長江給淹死了!

扯遠了,不好意思,說回正題!朱元璋軍雖然以六百人輕取敵軍一千人,但是每一個士兵在同一時間都要面對兩個敵人,雖然仗著整齊的軍隊,良好的訓練將敵人拒於盾牆之外,但是精力與體力的損耗,都比敵人要快。

朱元璋選擇在這個時候鳴金收兵,也是為了掩飾這支軍隊已經累得不行了。

王二乖乖地帶著部隊回轉過來,六百人並沒有坐下休息,因為朱元璋還沒有下令讓他們休息。

此時,朱元璋正轉過身,看著白水的城頭,那裡有曹寶相和一大群鄉紳,他們正在歡呼相慶,慶祝宜川王左掛被趕走了。

“馬小天,你去城下告訴曹寶相和鄉紳們!我軍已經收拾了王左掛,現在該他們交稅,今年的秋賦乖乖給我交上來!”朱元璋淡淡地道。

“好咧!”馬小天大笑了兩聲,撒腿對著白水城的北門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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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城頭,鄉紳們發出一浪又一浪的歡呼聲。

“白水得救啦!”

“咱們不用被流寇殺掉了!”

“哈哈,我家老宅子保住了!”

幾個有點見識,老於事故的鄉紳,卻不像他們那樣歡呼雀躍,他們皺著眉頭,用擔憂的口氣道:“這白水朱八……好厲害啊,用區區六百人就擊退了宜川王左掛八千大軍……這樣的傢伙就在咱們城池旁邊的山裡做山大王,怎能讓人安心?”

縣尊大人曹寶相此時卻沒和鄉紳們鬧到一起去,他拉著自己的師爺,鑽到了城門後面的陰影裡,低聲道:“快去給西安府那邊寫封信!就說宜川王左掛帶著上萬流寇進攻本*縣,情形危機萬分,關鍵時刻,本官挺身而出,死守城池,親身帶領官兵和鄉勇軍,打退王左掛的大軍……”

師爺大汗:“東翁……您這樣謊報軍情真的沒問題?”

“切!能有什麼問題?這白水已經亂得是流寇和山大王的天下了,我給朝廷胡亂寫幾封信算什麼?”曹寶相哼哼道:“在這種隨時可能掉腦袋的地方當官,我他媽的人生得意須盡歡!”

“報……”一名城門守兵大聲叫道:“白水朱八派人過來傳話……叫咱們交今年的秋賦……”

曹寶相剛聽到這個消息,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到城頭上的鄉紳們齊聲起哄道:“交……咱們馬上就交,請朱大王稍等一下,我們回家去拿錢。”

“這群混蛋!”曹寶相對著鄉紳們憤憤地罵道:“我找他們要點孝敬銀子,他們推三阻四,廢話連天,現在山大王來要錢,一個個乖得像兔子一樣。”

“東翁……少說兩句……言多必失……”師​​爺在旁邊提醒。

“算了,我也就隨便說說。”曹寶相深深地嘆了口氣:“在這破地方當官,我只要能不死,混得一天是一天吧,唉!”

當天傍晚時分,殘陽如血,天空的顏色很詭異。

白水城下,曹寶相帶著一群衙役捕快,以及兩百左右的衛所兵打掃戰場,他們把朱元璋軍殺死的流寇首級都割下來,拿袋子裝好,打算回頭送到西安府裡去領功。這些人頭朱元璋是用不上的,因為他不可能拿人頭去找朝廷領功,但是曹寶相卻用得上,所以兩人達成了一個協議:曹寶相每割走一個人頭,就要付給朱元璋一兩銀子,這個叫做買戰功!

在戰場另一邊的城門口,白水的鄉紳們排著隊,把今年的秋賦銀子交到朱元璋的手上,沒有人敢不交,也沒有人提出異議,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這是崇禎二年的秋天,白水城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換了主人,已不是朝廷的天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9 19:52
一六六、教我打仗


當朱元璋將“秋賦”運回到山寨裡時,山寨裡正在秋收!

在寨子的外圍,有許多座小山頭,這些山頭上凡是有泥土的地方,基本上都被鄉民們開墾成了田地,這些田地並不大,而且形狀各異,有的是斜著的,有的是正方形,有的是長方形,有的是三角形,甚至有的根本說不出來是什麼形……勤勞的中國農民,​​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因地制宜,變廢為寶。

黃龍山的土地雖然算不上多麼肥沃,甚至可以說有點貧瘠,但是再貧瘠的土地也比遭了旱災的土地要強,這一批村民憑藉著山區裡的一點溪水,以及從山外帶回來的種子,居然收穫了一批糧食。

在這些邊角小田裡,有一些鄉民正彎著腰,在田地裡收割著莊稼,他們的影子被陽光拖得長長的。這些在收割莊稼的農民,就是最早來到山寨的那一批人,因為他們來得早,所以打下的基礎也好,佔地也占得早,今年才能順利地收穫莊稼。

至於後來的鄉民,他們開墾出來的田地就距離寨子有點遠了,有的甚至要翻過兩個山頭才到,而且他們的田地開墾出來還沒到一年,根本沒趕得上播種期,所以今年沒有收穫,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誰叫他們一開始不加入朱元璋的手下呢?

沒有收穫的農民們,只好用有點羨慕的眼光看著別人收割莊稼,心裡酸酸的,要是早些……早些聽朱八哥的話就好了。

朱元璋帶著軍隊從山坡下經過,田地裡的農民們一起向他問好,有些則在軍隊裡尋找著自己的兒子,兄弟,父親,丈夫……不時有人驚喜地招呼著某人的名字。

山寨的第一次秋收!一個很好的開端!這意味著寨子終於可以自己產出一些基本的糧食,不會完全看著山外的臉色過活。

朱元璋向山坡的農民們微笑,雖然曾經一世為帝,但朱元璋本人最喜歡的職業還是農民!他是在貧窮的農民家庭出生,對農民這個職業有一種天生的親近感,他極為討厭貪官,曾殺得貪官血流成河,他也不喜歡商人,曾對毫不留情地打壓。

上一世的事情,現在想起來,有的對,有的錯,有的需要完全推翻,有的則需要小小地修正,總之,這一世一定能比上一世做得更好,但無論如何,他對農民的那份偏愛,是不會變的。

“朱八哥!今年我收了不少糧食呢……哈哈哈!”一個小老頭兒對著朱元璋大笑:“自從崇禎元年秋天跟著您反到到山寨來,白吃了您兩年的飯了,今年……我終於有了自個兒的收成。”

朱元璋微笑著揮了揮手:“哪能說您白吃呢?您兒子不是在我手下幹活嗎?沒有他幫著打仗,我也弄不回來這麼多東西,您就放心地享用吧。”

“嘿,我那不爭氣的兒子,以前就知道吊兒郎當地晃來晃去,跟那些青皮無賴混在一起,現在跟著您出去做正事兒,我心裡特實在,您把我這兒子管教得好啊… …現在他當了兵,回家時對我都恭敬得多了。”老頭兒滿臉笑意:“對了,咱們剛上山那會兒就說好的,我要把收穫的糧食上繳給您一部份……當做我交的稅賦。”

“嗯!”朱元璋沒有推辭,只是點了點頭,收稅這種事,推辭不得,如果礙於什麼人情一類的推了一次,將來就不方便再收了,如果把寨民們養成了不交稅的噁心,那將來又會弄出一個收拾不下來的壞局面,就像現在的大明王朝一樣。

從小老頭兒的田邊經過之後,一路上,山坡邊不停地有人招呼,說的話也大至和小老頭兒說的差不了多少,這些鄉民們沒有參軍,沒有親手去參與“收稅”的工作,也沒有與進山來圍剿他們的官兵交過戰,所以他們吃著朱元璋分配的糧食,心中一直有點揣揣不安,一直想著要為山寨做點什麼,現在終於迎來了收穫季節,豈有不趕緊表現一下的道理?

朱元璋微笑著向他們揮手,一一回應。

等到進了寨子,他照例將所有人召集起來,開始分配戰利品。糧食、生活用品還是像老樣子一般分發出去,保證鄉民們的基本生活。那些已經有了田地,收穫了自己的莊稼的村民,他也照發不誤,並不會因為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收入,就不把軍隊搶回來的東西分發給他們。

因為朱元璋非常了解人心,人這種東西,不患貧,患不均!如果有了收穫的鄉民不發東西,只發給沒收穫的,那豈不是變相地鼓勵大家都別幹活?這樣做顯然是不對的!多勞的多得,少勞​​的少得,有收穫的人多得些東西,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他發東西的方式還是和上次一樣,糧食每個人都發,保證每個人的基本生活,但是日常用品按軍功發放,這樣一來,有軍人的家庭,就能得到細頭、針、鍋等等山寨裡無法自產的物品。而沒有軍人的家庭想要這些東西,就需要用自己收穫的糧食去找士兵換取……這樣一來,整個山寨的鄉民都能在寨子裡找到自己的位置。

總之,你要么幹活,要么參軍,如果啥也不幹,就只有一口飯吃,沒別的生活用品,那日子也會很難過的。

正在忙著分這分那的時候,負責山寨防禦的拼命三郎突然湊了過來,表情古怪地道:“朱八哥,山腳下突然來了一行人,說是要來拜訪您……很古怪……您去看看吧!”

“拜訪​​我?”朱元璋大奇,這什麼地方?這裡是山賊聚居之處,居然有人要來拜訪?

朱元璋走到山寨門口,向下一看,只見遠處的山腳下,有二十來條漢子,都穿著青衣小帽,一看就是某富家子弟的家丁,其中有兩個家丁抬著一頂滑桿。

所謂滑桿,就是兩根光滑的竹竿,在中間掛著一張軟網,像個兜一樣,這玩意兒其實是用來抬人的。在崎嶇不平的山地,轎子一類的東西是很不方便的,壓根沒法抬,但是滑桿卻可以在山道上奔行如飛,所以有點身份地位的人進山,就喜歡找兩個身強力壯的人抬滑桿。

朱元璋定睛一看,滑桿上抬著的應該就是要來“拜訪”自己的人了,這個人他很面熟,正是許人傑許大老爺,今年三十二歲,米商。

“喲,那不是許人傑嗎?”跟在朱元璋身後的朱八、馬小天、甚至獅子狗等人都認出了他來,一起大奇:“這許人傑跑到咱們這裡來幹嘛?而且咱們前腳從白水回來,他後腳就跟上,必然圖謀不軌。”

“他不是圖謀不軌。”朱元璋笑了:“他是來找我學東西的。”

“學東西?”眾人大奇。

若給他些時日好好調教,許人傑或可成為一名智將。朱元璋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他只是揮了揮手道:“去幾個人,把他迎上山來。”

對於朱元璋來說,衝將、猛將,這兩種玩意兒很容易弄到手,原因很簡單,他是賊,凡是跑出來當賊的,沒幾個不是膽大的,所以賊軍裡要弄到衝將、猛將,難度不大。像王二、拼命三郎、獅子狗,這些人都是做衝將和猛將的好料子。就連王左掛那麼不成器的軍隊裡,也有苗美、飛山虎、大紅狼這幾個強人。

賊軍最難弄到的,就是智將!說難聽點,賊軍缺腦子!

一萬個做賊的,裡面可能只有一名讀書人,搞不好一名都沒有。這道理很簡單,十年寒窗苦讀書,讀成了是要去當官的,誰會讀完了書之後去當賊?這不是發神經病麼?

不光是朱元璋,明末農民起義的所有義軍首領,都面臨著一個缺智將的問題。就拿張獻忠來說吧,這傢伙多厲害啊,作風強硬,戰力頑強,但他抓到一個秀才潘獨鰲,就趕緊將這位秀才請來做軍師。

再說李自成吧,這位夠猛,那可是魔王級別的。民間傳說,李岩李公子是他的左膀右臂,這個李岩李公子是什麼身份?舉人!僅僅只是一個舉人!不是進士,不是詩聖,也不是什麼鴻儒或者江南四大才子,也就僅僅是一個舉人罷了。

像許人傑這種讀過書,會算數,搞得清楚東南西北,說得明白天下大勢的人才,目前山寨裡就一個,那就是朱元璋本人,別的人全部抓瞎。如果能將許人傑拐入夥,這將會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朱元璋豈有不迎他的道理!

不一會兒,許人傑在馬小天等人的帶領下,上了山來。他這人挺有趣的,遠道從白水跑到山寨下,他一直坐著滑桿,但到了走上山寨大門這條山道,他卻下了滑桿,用自己的腳爬了上來。

朱元璋心中暗暗點頭:讀過書的人就是這點好,識禮數,許人傑下滑桿這個小動作,說明他對我的尊敬,不敢坐著滑桿高高在上的走到自己面前。

他站在山寨門口靜靜地等著,只見許人傑走到近前,見到了朱元璋,對著他恭敬地作了個揖,然後大聲道:“朱八大哥,我這次來拜訪您,就想著一件事……您能不能教我打仗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4 21:35
一六七、許人傑入夥


“教你打仗?”朱元璋早就猜到了他來的目的,但是卻故意做出了很吃驚的表情:“我說你是個米商吧?你不去琢磨算盤,卻來琢磨打仗?”

“這個嘛……”許人傑有點老臉微紅,他的歲數其實比朱八大了十來歲(從外表上來看),被一個比自己年輕的人這麼一句,頗有點笑他不務正業的意思,只好紅著臉辯解道:“人嘛,總得有點喜歡做的事兒,你看西安府裡那些個商人家的公子哥兒,這個喜歡吟詩作對,那個喜歡花鳥蟲魚,這個喜歡郊遊踏青,那個喜歡尋花問柳……我許人傑喜歡的東西只是和他們有點不一樣,這也沒什麼不對吧?”

朱元璋笑著搖了搖頭:“我覺得尋花問柳更適合你,打仗嘛……唉,不是很合適。”

“這……怎麼就不合適了?”許人傑的表情頗有點憤憤然:“你是說我不是當將軍的材料?”

“不!”朱元璋搖了搖頭道:“你比我見過的許多庸將更像一個將軍。”

“那你憑什麼說我不合適?”許人傑叫道。

“你沒有條件!”朱元璋一字一頓地道:“庸將,也是朝廷正規的將領,拿著朝廷的薪俸,管理著朝廷的士兵,他們練兵、披甲、打造兵器都是合理合法之事,碰上有山賊流寇,就像我這種人出現的時候,這些將領就可以奉旨出征,光明正大地打仗……”

說到這裡,朱元璋頓了頓,問道:“但是你呢?”

“我……”許人傑一下子楞了。

“你是個米商……”朱元璋曬笑道:“你若練兵,披甲,打仗,那就是犯了王法,改明兒就有官府上門來把你抓去,菜市口跪下,一刀砍了腦袋。”

“可我現在不就在練嗎?”許人傑嚷嚷道:“你看,這一年多來,我練了五六百兵出來了,個個似模似樣的……朝廷不也沒管?”

“朝廷不管你,原因很簡單!”朱元璋指了指自己,非常認真地道:“因為白水有我在,宜川有王左掛在,府谷有王嘉胤在……我們這群山賊流寇在鬧騰,我們這群壞蛋在搗亂,朝廷才縱容你這個'好人'練兵,才縱容你和我們這群'壞蛋'打仗,當我們不鬧騰了的時候……你再練練兵試試?你哪怕只練了一百個兵,就不再是'好人'了,而是變成了一個和我一樣的'壞蛋'。”

“那你們現在反正都在,就讓我練練來打仗也好嘛。”許人傑順著杆儿向上爬。

“笑話!”朱元璋哼了一聲:“我教你練兵,教你打仗,你學會之後和誰打?難道和我麼?我幹嘛要教你怎麼和我自己打仗?”

“這個……”許人傑抹了一把汗水:“我可以去和宜川王左掛打嘛……”

“宜川王左掛這種人,成不了大事,不出一年,必死!”朱元璋認真地道。

“那我去和府谷王嘉胤打仗,反正不和您打。”許人傑的臉皮還真厚,人家都明言拒絕了,他居然還變著方兒來撒賴,商人這種東西,就有這種拉下來面子的功夫,若是換個正統的文人,還真做不出來。

“王嘉胤有什麼好打的?”朱元璋冷哼了一聲:“他也不會比王左掛強到哪裡去,不過也是流寇罷了,左右打起來都是那麼回事。亂七八糟,不成體統,一碰就死。我前不久就听說,他被督糧道洪承​​疇用不到千人打敗,逃竄到山裡去了。”

“這……”許人傑發揮出商人討價還價的本事,繼續撒賴道:“我不管啦,反正管他還有哪個流寇要跑來,我這人就喜歡打仗,就要學打仗,你教我嘛,學費好說,要多少銀子,你報個數,我立即叫人搬來。”

朱元璋沒去接學費的話頭,而是換了個話頭道:“其實……有個對手倒是值得你一戰。”

“誰?”許人傑大喜。

“這天下最能打的,最棘手的軍隊……”朱元璋向著東北方向,那是帝都北京城的方向指了一指,冷哼道:“大明朝的官兵!”

“嚇?”許人傑大驚。

“本朝太祖以百萬雄師立國,雖然歷兩百餘年之後,其中有很大一部份官兵變成了農民,但是大明朝仍然有數以幾十萬計的軍隊,你要想過把打仗的癮,不和這個對手打的話,未免有點遺憾。”

“你說這個對手,會不會太那個……咳……太那個了點。”許人傑吞了兩口口水,他是真的很喜歡打仗,一說起關於打仗的事,就眉飛色舞,喜不自勝。乍一聽說大明朝有幾十萬軍隊,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幾十萬軍隊排開成漫長的戰線,一名大將軍指揮著這隻大軍,在這條戰線上構築著防禦工事,而他許人傑,也領著一支幾十萬人的大軍,就站在大明軍隊防線的對面,也擺開了一道華麗的戰線,這種事,光是想一想,就讓他熱血沸騰。

但是幻想過去之後,就是現實問題了,如果和大明朝的官兵做對,那就……那就是賊了啊!要他造反,他是絕對不幹的。他還沒有天真到認為朱八靠著這麼一個山寨就能造反成功。

“回去吧!”朱元璋揮了揮手:“我只教你怎麼對付強大的官兵,不想教你怎麼對付不成體統的流寇,那不是教人打仗,而是教人欺負人,沒意思。”

許人傑嘆了口氣……他左思右想,前思後想,想了許久,突然低聲道:“朱八哥,借一步說話……”

朱元璋見他神秘兮兮的,知道他有什麼不想旁人聽的東西要說,於是帶著他兩人走進了一個偏僻的小樹林裡。

進了樹林,許人傑左看,右看,確定了周圍無人之後,這才認真地道:“朱八哥,我真的很想學打仗,就算和官兵打,我也想學……但是我許家累世清白人家,不能明目張膽地從賊,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平時蒙著面在您的寨子裡出入,您教我打仗的功夫,以後有官兵來了,我也跟著您一起打官兵… …但是……我得蒙著面,化個名字來打。如果我死在戰場上了,也不連累我許家的族人。”

許人傑這個要求一說出來,朱元璋立即笑了!這個人,真上勾了!

他提的要求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其實是非常正常的事。在漫長的明末農民起義戰爭之中,有過許多著名的義軍首領,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化了名的,並沒有用自己的真名出來造反,為什麼呢?就是為了不連累親族。

古人可不像咱們現代人,一家親戚聚起來也就十來個。古人哪怕是窮得當褲子的人,往往也有龐大無比的親族,有的家族甚至多達數百人,上千人,聚居在一個村莊裡,或者一個大鎮子裡……這其中如果出一個造反的,結果就是幾百上千人都要死!

古人的家族觀念是很強的,那是寧可自己掉腦袋,也不能連累全家一起滅門,否則就害自己的族人絕後了,那是下了九泉也沒臉見爹娘。

在這個大前提下,義軍首領們多用化名,例如羅汝才,剛起義時化名為“曹操”,李自成化名為“闖將”,張獻忠化名為“西營八大王”,還有什麼飛山虎,大紅狼,那都不是真名。

朱元璋聽到許人傑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就知道他已經打算跟著自己玩造反了,此人喜歡打仗的程度居然如此之深,倒也確實挺有趣的。

“好吧,既然你有興趣和官兵打仗,那我就可以教你了!”朱元璋微笑了起來。

許人傑大喜,趕緊就想行拜師禮,但是這裡荒僻得很,連杯茶都沒有,怎麼拜?他趕緊將袖子一拂,雙膝向地下跪:“師傅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朱元璋搖了搖頭:“起來,軍中無師徒,有的只是大將,偏將,副將,軍令如山,不講任何師徒情面,這是我要給你上的第一課。”

“是!”許人傑刷地一下跳起來,大喜道:“我什麼時候開始跟著你學打仗?”

“哈?哪有這麼快!”朱元璋笑了:“要學做將,先學做兵,從今天起,我把你編入山寨的老一隊,做老一隊的第一百零一個士兵,明天早上來山頂的練兵場,跟著大家一起訓練。”

“是!沒問題!”許人傑居然老老實實地就答應了:“朱八哥,我已經給自己取了一個匪號了!”

“嗯?”

“我的匪號,就叫大元帥吧!”

朱元璋一聽這匪號,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傢伙,能不能取個雅一點的名字?這個名字也真的太惡俗了。但是他仔細一想,這名字……唉,也算好了,總比流寇們取的那些什麼飛山虎、大紅狼要強了好多倍。

第二天早上,晨練的時分,許人傑居然早早就等在了練兵場上。朱元璋說的要做將,先做兵,這是有一本兵書上也說過的,所以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抵觸情緒,滿心歡喜地等著取經呢。

結果接下來的好幾天時間,他都跟著老一隊在軍樂隊的指揮下,前進,後退,左轉,右轉……轉得他腦袋不停的犯暈……轉來轉去,他的身體慢慢體會到了……原來,軍樂隊真的是必不可少的東西呢……他的身體只用了短短幾天時間,就學會了跟著樂器的指揮自已行動,一個音符響起,他的腦子還沒轉,身體就先轉了!

許人傑為自己第一件學到的東西欣喜不已:“以後,我的鄉勇軍也要配一個軍樂隊,請白水最好的樂師來奏樂,哈哈哈哈!”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4 21:39
一六八、苗美來訪


此時已是深秋,山寨裡的莊稼已經收割完畢,農閒時分,士兵們訓練完了之後,就坐在山坡上看著夕陽,吹吹牛,聊聊天,山寨裡的生活非常簡單,不像山外有那麼花花的世界,所以士兵和鄉親們閒下來的時候便只能湊在一起,這倒是間接的增進了彼此之間的感情。

許人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己的小山洞裡,兩個家丁趕緊給他揉腿,搥背:“老爺,您在這裡當兵,多辛苦啊,何苦糟這罪?還是回白水去坐鎮著家裡的生意吧,那些生意交給二老爺管肯定不如您自個人兒管得好。”

“啪!”許人傑一個巴掌就把那家丁扇飛出去老遠:“老爺這是遭罪麼?你懂個屁,老爺這是在享受……哎喲……肩……我的肩……”

罵了之後,他又嚷嚷道:“把我的文房四寶拿過來……”原來許人傑每天回到山洞裡,都要把今天學到的東西記在紙上,他的山洞角落裡,已經堆了一大疊紙,每天都有些心得體會寫在上面,包括了朱八是怎麼練兵,怎麼指揮,怎麼給士兵們安排位置……這些東西都是兵書上學不到的。

越是跟著朱八學,他的心裡越是深感敬佩,要知道他現在跟著學習的人,是曾經橫掃天下的朱元璋,以朱元璋的能力,隨便說幾句關於行軍打仗的見解,也比那些兵書上的條條框框要實際得多,結合當前的狀況來理解,更是讓許人傑體會深刻。

他現在就有一種身在寶山之中,四面八方都是寶物,想把它們全部搬走,但自己卻力有不及的那種感覺,只恨自己的腦子裝不下。

而且就在這幾天,朱元璋正在訓練一支“工兵部隊”,許人傑正興奮地跟著學習造投石機、雲梯、井闌、衝車、弩車一類的攻城器具呢。

有些看官以為,中國古代沒有工兵,工兵是近現代才有的,這種看法是很錯誤的,咱們中國自西周時起,就已經有了工兵,只不過名字叫做“掌固”、“司險”,當時主要是負責築城、挖掘溝池等工作,全部和防守有關,所以叫做“掌固”。到春秋戰國時期,軍隊裡也配備了專門的官員,帶著一群工兵,出征時負責沿途架橋、築城、設障……到了元朝,甚至專門出現了“匠軍”,也就是拿工匠編成一隻軍隊來用。

朱元璋近幾日正在整編的,就沿用了元朝的習慣,叫做“匠軍”,他把山寨裡閒得沒事做的木匠聚集起來,教授他們製作投石機、井闌、衝車等攻城器械。

其實在大明朝,投石機、井闌和衝車這三種攻城器具,已經基本上很少在戰場上出現了,因為大明朝已經有了火砲這種先進的玩意兒,而且火砲的種類很多,有什麼弗郎機砲、紅衣大砲等等,這時代還玩投石機、衝車、井闌,顯得有點不合時宜。

但是……山寨裡沒有條件用上那些先進的兵器,因為鐵和火藥都是難得之物,只有木頭取之不盡,也就只能暫時先用用幾百年前的攻城器具。饒是如此,編制匠軍也顯得這個山寨頗有些與眾不同……至少在許人傑的眼裡看來,朱八的野心非同小可。

古往今來,什麼時候聽說過山賊整編攻城部隊?山賊就是山裡玩的,你居然練習攻城,這是什麼意思?渾渾噩噩的士兵們不懂,只知道跟著朱元璋認真學習,但許人傑懂!他一看到攻城兵器,就知道朱八有點想法,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朱八不喜歡待在山裡,他的目標是往進城裡去……但是,方圓萬里之內,哪一座城池不是朝廷的城池?山賊想住進城池,那就只能和官兵轟轟烈烈地幹上幾架才成,看來……真要和官兵為敵呢!

算了,多想無益,許人傑悶頭學攻城器具的製作方法,這件事他也不敢想得太深。

他趴在桌上,拿起紙筆,將今天的心得一一記錄下來,甚至還得意地畫了一個投石機在紙的右下角,滿臉得意之色。

剛落筆,一個家丁從外面跑了進來,大叫道:“老爺,又有客人來山寨了……朱八哥正要接見,他叫您也去旁聽著。”

“哦?我這就去!”許人傑就喜歡聽朱八講話,趕緊放下手裡的筆,向外就跑……跑了幾步,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返回來抓起面具,罩在頭上。

等他急步跑到山寨前面時,只見寨前簡陋的一個​​待客大廳裡,已經坐了好幾個人。首座上當然坐的是朱元璋,王二,拼命三郎,馬小天等人陪在旁邊,客座上坐的居然是一個熟人——苗美!

看來山寨的訪客居然是苗美,這可真是讓許人傑小小地吃了一驚,這人來咱們寨子裡做啥?

只聽苗美用帶著些憤怒的聲音道:“朱八大哥,我這次來到你的寨子,是要代表天下義軍,找你要個說法的!咱們同為揭竿起義,反抗朝廷的義軍,你不去和官兵幹仗,卻跑來把咱們打了一通,居然保護白水城裡那些個狗官和地主,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如果今天你說不出個名堂,休怪天下英雄看扁了你。”

原來如此,許人傑恍然大悟:宜川王左掛不是白痴,他被打敗之後逃竄回去,肯定要打探一下打敗自己的是哪路官兵,結果這傢伙一打聽,打敗自己的居然不是官兵,而是同為起義軍的白水朱八……王左掛不氣了個半死才有鬼。

這不,苗美跑來聲討朱八來了!有趣,我看戲,許人傑趕緊作壁上觀。他滿心好奇地等著朱八向苗美解釋,想听聽朱八究竟要怎麼才能把這事情說清楚。

沒想到,朱八什麼也沒解釋,他微微一笑,伸出了一個拳頭,在苗美面前懸停著,然後笑道:“我的拳頭,比你的大!”

“什麼意思?”苗美臉上變色。

“意思就是……”朱元璋搖了搖頭:“我高興打你就打你,不高興打你就不打你,因為我的拳頭比你大,所以我說了算,沒必要向你解釋。”

“你……”苗美大怒,刷地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講不講道理?”

“講道理的人,不造反!”朱元璋笑道:“你也是反賊,你講過道理?”

“你不怕天下英雄看不起你?”苗美氣得胸口一起一伏:“就你這種同室操戈的惡棍,以後休想有人再來投靠你。你看過《水滸傳》麼?知道宋江為什麼能引得眾位好漢相投?因為人家講仁義,是江湖人眼中的及時雨!做大哥的豈能如你這般……”

“嗯!”朱元璋沉著臉道:“宋江最後死了……梁山泊垮了……”

苗美:“……”

“苗美!”朱元璋提起了聲音道:“仁義會引人來投靠,這個道理我比你更清楚,但我還知道有另一種人,也能引人來投靠……那就是……強者!”

“強者也要講仁義!”苗美怒道:“否則就會像老虎一樣,再強也只會讓人害怕。”

“我也講仁義!”朱元璋笑了:“我只對值得講仁義的人講仁義,不值得講的人……我將他們一一碾平,何需與他們多說廢話!”

“你……”苗美大怒:“你的意思是,我大哥王左掛就不值得講仁義?”

“他確實不值得。”朱元璋搖了搖頭道:“日久自知……”

“豈有此理。”苗美氣得直跳腳,呼呼地喘著粗氣,過了半響,他才強壓下了火氣,憤憤地道:“雖然你這樣對我們,我們卻是講江湖道義的,苗美來這裡,一方面是要罵你,另一方面,也是來提醒你幾件事,這是咱們兄弟好不容易打探回來的情報,念在同是義軍一脈,不想看著你的寨子覆滅… …媽的,我真不想告訴你。”

“嗯?你說!”朱元璋心中一奇。

苗美憤憤地道:“陝西巡撫胡延宴下台了……換了一個新巡撫,而且……朝廷還新任命一個三邊總督,名叫楊鶴,這個人一來,就大力整軍,想要把咱們這些流寇山賊統統一網打盡……如今西安府已經開始集結重兵,我兄弟刺探回來的情報說,朝廷足足準備了一萬五千大軍,準備分派到各地鎮壓義軍……當然也少不了你這裡一份。”

“咦?”朱元璋聽了這話,心中一動,上一世,有發生這件事嗎?讓我仔細想想……這一想,他立即隱隱約約想起來了點什麼,崇禎皇帝確實向陝西新派了一個三邊總督叫楊鶴的,但是……這個人好像沒做出來什麼成績吧?記不太清了……正是因為這個人沒啥成績,所以朱元璋才記不清楚,真要是個厲害人物,朱元璋肯定記得一清二楚。

既然腦子裡沒啥印象,朱元璋就放心了,如果他不是看過一次這個世界的發展,知道大致的進程,也許會對這個情報感到緊張,但是……苗美送情報來這個舉動,卻顯得十分的有意思,他忍不住微笑道:“我知道了,謝謝你特意跑來送這個消息……”

說到這裡,朱元璋頓了頓,認真地道:“我打了你,你帶著滿腔怒氣,還肯跑來給我送這個情報,是條好漢子……我覺得你是一個值得講仁義的人……將來你如果在王左掛那裡混不下去了,我倒是歡迎你來我的寨子。”

“啊呸!我才不來你這破地方!”苗美還在氣頭上,他憤憤然轉身走了出去,一路走,一路罵道:“混球,同為義軍,居然打我們,打完了還說不出理由,給老子說什麼拳頭大想打就打,真操蛋……老子真不想給你講這情報……老子真的不想……”

苗美罵罵咧地去得遠了,看他走的方向,應該是北方……估計王左掛被朱元璋打敗之後,又退回北面去了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24 21:43
一六九、官府大軍集結


西安府外的官兵大營,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之中,金光鋪灑,將一個又一個的行軍帳篷拖拉出猶如森林斑駁的影子,晨起的士兵在這些帳篷中的穿梭著,正奔向大校場。

千戶楊洪從自己的軍官帳篷裡面鑽了出來,一邊走,一邊還在扣著腰帶。雖然他的家就在一牆之隔的西安城裡,但是為了躲避家裡那個惡婆娘,他昨晚故意找藉口睡在軍營裡,沒有在家裡歇息。

他越來越不想回那個家了,惡婆娘天天和他吵架打架,搞得家宅不寧,雞飛狗跳,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楊洪隨著大量的士兵,一起來到了校場,只見這裡已經站滿了官兵,一隊一隊,一列一列,校場早已擠滿,外圍還有士兵不停地向裡擠,人山人海,頗為壯觀。

楊洪不用數也知道,這裡正在集結的官兵,總數達到一萬八千名,來自陝西、延綏、甘肅、寧夏四地,像他這樣的千戶,多達三十幾名,百戶、總兵、游擊、副將各種職位的將軍數都數不清楚。

按道理來說,三十幾名千戶,應該帶來三萬多名士兵才對,但是吃空餉是一個普遍現象,所以士兵的總數只有一萬八,法不責眾嘛,既然大家都這樣,就不會覺得有什麼丟臉的,大夥兒心照不宣,相視一笑即可。

新上任的三邊總督楊鶴大人,正沉著一張臉,站在大校場的點將台上,旁邊站滿了各級軍官,楊洪不聲不響地混了進去,也站在裡面。

楊鶴大人今年四十來歲,典型的文人派頭,穿著官袍,留著鬍子,看起來頗有些清官的樣子。他先是說了一通官場上那些套話:“如今陝西省內流寇四起,弄得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本官奉皇上之命,務求掃平亂匪……今天召集各位將軍到此,誓要將這陝西的亂局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人說得好,有大人的領導,我們必定……”後面是一片拍馬之聲,楊洪這種武將不喜歡聽這些廢話,也就沒仔細聽,過了好大一會兒,楊鶴說到了正題,楊洪才開始認真地聽了起來。

“本官這裡已經收集了所有流寇名單,現在念給大家聽,讓大家對流寇的形勢有個了解,才好下手整治。”楊鶴拿出一張紙,照著紙上念了起來:“陝西流寇,王嘉胤其首也,餘紫金梁(王自用)、闖王(高迎祥)、掃地王、邢紅狼、黑煞神、曹操(羅汝才)、亂世王、撞塌天(劉國能)、滿天星、老回回(馬守應)、李晉王、黨家、破甲錐、八金剛、混天王、蝎子塊、點燈子(趙勝)、不沾泥(張存孟)、張妙手、白九兒、一陣風、七郎、大夭王,九條龍、四天王、上天猴(劉九思)、丫頭子、齊夭王、映山紅、催山虎、沖天柱、油裡滑、屹烈眼、王左掛、朱八…… ”

楊鶴讀到這裡,一口氣差點沒順過來……這長長的流寇的名單,讀到後面,不光他自己臉色變了,校場上的文官武將,全都面色如土。

楊洪咽了一口唾沫,順了順氣,心裡暗想:天啊,這流寇名單真嚇人。

“這麼多?”有人驚呼了一聲。

“這也太……”有人不停在抹汗水。

“亂了……全亂了……”

“別慌,都別慌!”新任陝西巡撫劉廣生大叫了起來:“名字聽起來多,其實都是烏合之眾,咱們這裡有一萬八千官兵,有什麼好慌的?咱們分兵十路,將這些流寇一一掃平即可。”

“也是……咱們有兵,別慌別慌!”一群文武官員趕緊自我安慰,好不容易把情緒壓平下來。

楊鶴見官員們神色鎮定了,這才繼續道:“現在我來分配大家的任務……督糧道洪承​​疇,你領兩千兵……北上繼續圍剿敵頭目府谷王嘉胤……”

“是!”

“巡撫劉廣生,給你一千五百兵,剿滅紫金梁、曹操……”

“是!”

“總兵杜文煥,給你兩千兵,進擊宜川王左掛……”

“是!”

“李應期,給你一千兵,進擊綏德老回回、撞塌天……”

“是!”

……

楊鶴看來早就有過深思熟虎,他一番安排下來,居然面面俱到,一萬八千官兵被他分派成了十幾支小隊伍,分別散向四面八方,每一支軍隊的目標都指向一股到三股流寇,擺出一幅將所有流寇全部擊破的決心。

楊洪也被編入了一支隊伍,與另一名千戶各領五百人,組成了一支千人的軍隊,負責剿滅混天王和蝎子塊。他堅起耳朵聽了半天,卻聽到了一處遺漏,他趕緊走出隊列,雙手作揖,大聲道:“總督大人,末將有一事禀報!”

“你說!”

楊洪沉聲道:“總督大人猶如武侯再世,這安排真是井井有條,但末將聽到有一處遺漏,白水朱八的山寨,居然沒有安排軍隊去圍剿。”

“哦,原來是這個……”楊鶴笑了笑,揮手道:“本督不是遺漏,而是暫時顧不上他。這白水朱八龜縮在一個小山寨裡,並沒有四處流竄搶劫殺人,與別的流寇比起來,危害不大。本督手上現在兵力也頗有些吃緊,這個寨子就暫時不予理會吧,等兵力充沛再去照顧他。”

原來如此,楊洪心裡一顫,趕緊道:“總督大人,容屬下斗膽一句,這白水朱八非常人也,行軍打仗很有一套,如果假以時日,必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宜早剿,不宜遲剿,切勿掉以輕心啊。”

楊洪說這話,其實是出於公心,是非常認真地在說,但他這話剛一出口,旁邊就傳來一陣譏笑聲,原來是總兵杜文煥在笑:“楊洪,你在說笑話呢?朱八區區一山賊,怎麼就行軍打仗很有一套了?還朝廷心腹大患,哈哈!”

“屬下委實沒有胡說!”楊洪官沒杜文煥大,只好低聲爭辯。

杜文煥冷笑著哼了一聲:“少在這裡危言聳聽,這裡的人誰不知道?你去歲被朱八大敗了一陣,打得狼狽不堪逃回來,升官發財也化了飛灰。現在你故意把朱八說得很厲害,是想為你自己開脫嗎?莫為了這種意氣小事,壞了總督大人的勦賊計劃。”

“你……”楊洪大怒:“屬下一片赤誠,絕無半句虛言,這朱八真的是個厲害的人物。”

“得了吧!”杜文煥搖了搖頭:“打敗了你的人,你當然認為是個厲害人物,就像在小羊羔的眼裡,大綿羊是多麼威武霸氣啊?但碰上狼,多大的綿羊也只能乖乖喪命。”

“屬下沒有胡說!”楊洪據理力爭道:“宜川王左掛不過是個菜腳,請杜總兵帶兵圍剿朱八,別理王左掛那個廢物。”

“王左掛擁賊過萬,四處流竄搗亂,你說他是廢物?”杜文煥大笑了起來:“朱八區區幾百人龜縮在山裡不出來,反被你說厲害?”

“王左掛帶著八千流寇被朱八用幾百人就打敗了!”楊洪據理力爭。

“傳言罷了,未必是真的!”杜文煥哼道:“我看是王左掛故意把地盤讓給朱八,這些流寇狼狽為奸,怎​​麼可能真正打起來?楊洪,你不至於傻到這地步吧?幾百人打敗了八千人?笑死我了……聽說你在家裡天天被婆娘追著打,難怪……哈哈哈……你連個婆娘都打不贏,當然敵不過朱八,這個朱八的實力不會和你家婆娘差不多吧……哈哈哈哈!”

他這一笑,旁邊就有許多武官一起笑了起來,不少人還一起出言冷嘲熱諷,把楊洪搞得十分下不來台。

混蛋,你們這群混蛋以後會後悔的!楊洪在心裡憤憤地罵了一句,一轉身,走出了校場。他坐在大校場的邊上,抬頭望著明晃晃的天空,陽光照耀下,天地都顯得有點不真實……憤怒和委屈不由得在心底裡輾轉反覆。

這時他突然看到遠處的官道上飛奔來了一騎快馬,馬上的騎士顯然是一名驛卒,他滿身灰塵,風塵僕僕,看起來就像跑了很遠的路似的。楊洪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八百里加急的軍情信報,最十萬火急的那種。

這快馬轉眼就到了面前,騎士翻身下馬,落地就撒腿向著大營裡狂奔,邊奔邊叫道:“八百里加急,送三邊總督楊鶴大人……八百里加急,擋我者立殺當場……”

一聽這話,大營門口的哨兵根本不敢阻擋,生怕耽擱了緊急軍情的送遞,讓這驛卒直衝了進去。

“嗯?又出什麼事了?這樣的送信法,又是哪裡打起來了吧?”楊洪忍不住這樣想,他顧不得生悶氣了,跟著這個送信的驛卒就往大營裡跑,一轉眼兒,又跑回了大校場。

只見驛卒將一封信交到楊鶴手上,剛剛一遞過去,這驛卒噗通一聲就倒在了地上,顯然他已經趕路趕得筋疲力盡,信一送到,人就暈迷了過去。

楊鶴心中也大叫不妙,這般送信法?究竟是什麼信件?他用微抖的手將信紙撕開,才看了三行,整張臉就刷地一下變成了青色,然後由青轉紫,全身發顫。

“總督大人,怎麼了?”旁邊的巡撫劉廣生趕緊問道。

楊鶴用顫抖的聲音大聲讀道:“崇禎二年(公元1629年),十月二十七日,建奴(滿族人的別稱)兵分三路,一路攻打大安口,一路攻打龍井關,一路攻打洪山口,參將周鎮戰死,張安德敗逃,張萬春降賊,薊州被圍……建奴的兵鋒直指京城……京城已戒嚴備戰……皇上號召各地官兵入京勤王……刻不容緩……”

“什麼?”眾官一起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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