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歿世奇俠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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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16 07:32:5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2 185739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20 19:23

第二部 第五集 極限領域 第六章 賭賽
月光如銀,波濤似雪,魚尾擺浪,風拂殘裳。

月光之下,兩個人影浮游在海面之上,載浮載沉。

「這是……哪裡?」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讓飽受摧殘的眼球慢慢適應此時的環境,初時,眼前只有一片血紅,天地間一切都是模糊不清,數分鐘之後,才略有好轉,但轉動眼球時,仍是針刺一般的疼痛。

海浪拍打在身上,得到的感覺只有麻木。身體在海水中載浮載沉,勉強保持著平衡,我試圖活動一下四肢,肢體卻沒有任何回應。

這次的傷可真重啊!

我吐出一口血沫,強行勾動著脖頸,向一側看去。藉著一點兒星月之光,我看到章嚴柳正仰面浮在海上,瞪大眼睛,看著天空,對我的目光沒有任何回應,不過看他胸口微微起伏,估計是暫時是死不了的!

我嘿嘿地笑了起來:「嚴柳兄,恭喜!」

他抽動一下嘴角,勉強回應道:「喜從何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此先人至言,不可不信啊!」

說這話時,我的目光是望向了遠處的海天之間,那裡,正有一艘緩慢行駛的游輪,向這邊靠近,速度雖慢,但方向卻挺準,很值得我們期待。

願這艘船的航線是筆直的吧!我們現在,連呼救的力氣都沒了!

「應該是好心人吧,可以消除我們被淹死的可能!說實在的,如果真是這麼個死法,我寧願在海底被擠成魚食飼料……咦,這船上的標誌真奇怪,滴血的匕首穿過一張牌,這是哪家?黑暗世界的?」

章嚴柳一直聽我在那裡胡侃。他明白我的目的,是不想讓兩人在重傷垂斃之時洩勁,在無聲無息中死去。所以,他一直在努力集中精神,聽我在那兒說廢話。直到我講出最後一句話,他突地笑了起來。

「船離我們還有多遠?」

「開到的話,怎麼也要兩三分鐘吧?怎麼?」

「聽說過死亡賭賽嗎?那個黑暗世界最大的公眾競技賽事?」

「好像聽容可為講過,不過當時沒注意,現在忘記了!」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同時豎起耳朵,準備聽章嚴柳講古,不出所料,他調整了一下呼吸,開始從頭道來。

「今年的八月八日,黑暗世界的『死亡賭賽』將在全世界各地開出盤口,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全程參與,當然,如果你對暴力的興趣遠大於對錢的興趣,你也可以親自上場,一路殺進決賽……」

這是一段廣告詞。是黑暗世界的「死亡賭賽」委員會,發表在他們組織的主頁上的招商廣告。

「死亡賭賽」,是黑暗世界包括「三大制約」在內的廣大範圍中,影響最大,流通貨幣最多,人員更迭最快的超級賭局,會期創紀錄地長達九個月,每三年開辦一屆,實際時間跨度是四年。

這個賭局,從新紀二0一年開始,至今已有一千八百餘年的歷史。中間雖因戰事等客觀因素中止了幾次,但建立至今,也成功舉辦了六百餘屆,可以說是黑暗世界老資格的系列賽局。

它最初成立的目的,是為了在那個暴力橫行的黑暗年代,最大限度地控制兇殺和屠戳,以賭博的形式舒解黑暗世界成員的殺意,以達到緩解矛盾的目的。

但,在崇尚力量的大環境下,通過一千多年的進化和變異,「死亡賭賽」已經發展為一種極度地追求血腥和暴力,在日漸平淡乏味的現代生活中,製造和享受刺激,以獲得感官和心理快感的瘋狂賽事。

血腥氣已經濃郁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

一般來說,操縱賭局的成員,大都是六大力量之中一些豪富級的人物,但「三大制約」也通過一些代理人在暗中參與。

這無疑是黑暗世界的高層聚斂財富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手段。

正因為如此,這個已明顯地殘酷得過分的賭局依然存在,並一年比一年更火暴,更血腥。

而參加賭局的,自然就是這些富豪的「賭注」了。

從原始的擂台賽,到花樣繁多的生存挑戰,以自身的性命參加賭局,希望一舉成名,又或一夜暴富,再或尋找刺激的「賭注」們,所面對的危險係數已如火箭般飆升。

雖然逐層分級擂台制的取消,名義上中止了「勝者唯一」的可能,但,面對著愈來愈瘋狂的血腥挑戰,最後能夠到達頂點的人,事實上,也差不多就是唯一了!

賭賽從八月八日開始,一直持續到下一年的五月分,長達九個月的賭博時間,伴隨著因賭博而永無止歇的心潮起伏,對某些人而言,本身就是一種刺激。

章嚴柳好像忘記了自己身體的糟糕情況,只是一徑地沉寂在自己的回憶裡。

「八年前,我才十六歲,在進行劍道修行的時候,因為好奇心作祟,也參加了那麼一回……後來,實在受不了那種沒有人味兒的爭鬥,就半途退出了。

「哦,請注意一點,如果你要半途退出,就一定要有與幾千個殺紅了眼的瘋子群毆的準備……當年要不是我師父面子大,我可能在退出的第二天夜裡,就被『臨時執法隊』給分屍了!」

「臨時執法隊」,由所有參加賭局的「賭注」組成的規模龐大的血腥隊伍,說是「臨時」,是因這個隊伍唯一的一個任務,便是追殺中途隨機退出的「逃兵」,不擇手段地置其於死地。

雖然他們之間矛盾重重,缺乏默契,是名符其實的烏合之眾,但幾千人的群起追殺,依然是讓身手高段如章嚴柳這樣的人物,也揮之不去的噩夢。

所以,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只要參加了這個賭賽,便再沒有退出的可能。迎接上來的,只是成功,或是百分之七十的死亡概率。

「真他媽……變態!」抽了一口涼氣,我搖頭感歎。

只是,罵再多的變態,卻也無法遮蓋一個事實:「死亡賭賽」是普通的六大力量成員,即不像我和章嚴柳這樣「世家大族」又或「名門正派」之流出身的普通成員,出人頭地的最有效途徑之一。尤其是「逃亡者」,功成名就只在旦夕之前。

在「死亡賭賽」一千八百年的歷史上,因此賽事的直接作用,在「逃亡者」中,至少出現了四百多個極限階及其以上的高手,普通的十二級不計其數,名符其實的「高手出產基地」!

「呵,長見識了!呃,你是說,這船……」

「滴血匕、魔鬼牌,這正是『死亡賭賽』組委會的標誌。我還想問你呢,怎麼莫名其妙地跑到這兒來了?這裡絕不是『托馬斯』,我們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可能是在使出『海龍卷』時後續無力,著力點發生偏差,把咱們彈飛了……不過,能逃得一命,已經很了不起了,管他在哪兒!喂,我向他們求救沒問題吧?」

「也許……你還有打架的力氣嗎?」

「打架?」我失聲叫道:「嚴柳兄,我全身的骨頭至少斷了一半兒,五臟六腑無一不傷,你還讓我打架?」

「沒有辦法!我和這群吸血鬼結下了很深的梁子,平日裡都是想將對方除之而後快的,這種事情上,就算你是帝國皇帝,也沒得講!你不會讓一個瞎子去和他們打拼吧!」

章嚴柳若無其事的語氣讓我為之氣結,不過他最後一句話,可結結實實讓我驚出一身冷汗:「瞎?嚴柳兄,你的眼睛……」

「沒事兒,我感覺到眼球還算完好,應該是重壓下的暫時失明,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咳,當然,這是在得到完善治療的情況下。真宇兄,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失望?

沉默了一下,我們兩人都是苦笑,虎落平陽,龍困淺灘,這感覺,何其難也!

在夜色中,遠方的游輪,終於從海平面下逐漸露出全身,燈火通明的船體映得周圍的海面亮如白晝,向這邊行駛過來。

船體兩側噴湧的浪花高達七八米,氣勢囂張,一時無兩。

我感到至少有十多對目光落在了我們們身上,一個個神完氣足,顯然還有一定的水準。我用目光回敬,經過0號晶片改造的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灼目的光華中那些彪形大漢的臉孔。

讓我心中很不舒服的是,這些人的目光一個比一個冷漠,看著我們兩個落難人的時候,竟沒有任何想援手的意思。

事實也是如此,船體經過,沒有減速,就在我們身側二十米處掠過,七八米高的大浪打下來,將我和章嚴柳打得悶哼連聲,險些一口氣閉了過去。

等我們緩過神來,游輪已遠在百公尺外。

章嚴柳嗆咳著笑了起來:「果然,『死亡賭賽』組委會沒有一個好東西!真宇兄,我們還是等……」

劇烈的嗆咳聲將他的話打斷,我駭然看他大口大口地向外吐血,呼吸已經開始紊亂。剛才巨浪的衝擊使他的傷勢又加重了。

我的眼界一剎那間變成血紅色。

「對不住,借光!」

我抱著章嚴柳,橫空數百公尺,落在了這艘見死不救的游輪上,用炎黃語打聲招呼。「當好人」的機會你們不要,那麼,也只好讓我來做這個惡人了!

在我們所立的這一層甲板上,情況比我想像得要熱鬧很多。上面或坐或站的大約有那麼百多人。見我們強行上船,眾多的保鏢打手也沒有呼喝什麼,只是一個個面色森然,齊齊邁前一步,顯出了極為出色的組織紀律。

而那些真正上得了檯面的,正坐在椅子上的人們,見到我們兩個人的樣子,臉上卻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大部分人只是看了一眼之後,便轉過頭去,沒有什麼表示。一些感興趣的人士,則在短時間的打量過後,揮手讓保鏢打手解決問題。

這些傢伙,應該就是「死亡賭賽」組委會的成員了,果然一個個都是眼高於頂,不講人情之輩。

「對不起,這裡是私人領地,請兩位馬上離開!」

一個頭頭模樣的人物伸出手,非常客氣地指向甲板外的海面,用的也是炎黃語,看他典型西方人的臉孔,想不到炎黃語說得不錯!

我從鼻子裡面哼了一聲,此時此刻,我也只有用這樣的動作表示不滿,剛剛的御氣飛行,已經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現在完全是靠身後的欄杆才站穩腳步,一邊的章嚴柳則根本就是癱在了地上。

這種情況讓我們離開,大概就是說讓我們跳海了,不用懷疑,當身體接觸海面的那一刻,就是我們的死期!

「哦,是這樣啊!真是對不起!不過,你也看到了,我們現在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能不能讓我們喘口氣,再繼續談條件?商人嘛,哪有不討價還價,就讓客人滾蛋的道理!」

幾句有氣無力,偏又含針帶刺的話語,讓保鏢頭頭的臉色黑了下來,他打個眼色,準備讓手下用些暴力手段送客。

這時,那群坐著的人中,有一傢伙笑了起來:「這位小兄弟是炎黃人吧!這句話說得好啊!大夥兒都是商人,和氣生財最重要,薩芬,你停下,讓兩位小兄弟歇歇腳,我們算是為客人服務了。

「當然,佔用私人空間,也是要收費的,兩位,我們現在談談價錢如何?」

說話的是一個黃皮膚的東方人,白白胖胖的,沒有一點兒高手的樣子。他狹小的眼睛裡,閃爍著讓人不舒服的光芒,聽他說話的口音,似乎有些炎黃的南方腔調。

我低低了笑了起來,不過馬上就因為震動了傷口而疼得齜牙咧嘴,唯有強笑道:「只要價錢公道,什麼都可以談。服務檔次、服務態度、服務方向,呵,要談的東西可是不少!」

「妙人,妙人啊!」

胖子拊掌大笑,但狹長的眼中卻沒有一點笑意。小小的眼珠死盯著我嚴重變形的臉孔,臉上肥肉哆嗦著,不知在想什麼主意。

他身邊一個噸位更是驚人的大漢接過了他的話茬兒。

他巨型的身軀用「臃腫」來形容並無不當,比常人要大上兩圈的腦袋,搖搖晃晃擺動兩下,用宏亮的聲音道:「商人做買賣,也要講究門當戶對,這才能獲得雙贏的效果。基本上,本人是很歡迎和有膽色的朋友做生意的,只是不知道,兩位先生在哪裡高就?屬於炎黃哪個門派?」

因為有兩個人先後與我們搭話,那些本來對我們不感興趣的人,也回過頭來,一個個臉上帶笑,顯然都勾起了興趣。只是這種興趣,是上位者高高在上,掌握他人生死福禍的惡趣味,讓我看了,心中更是窩火。

我冷冷一笑,正要回答,心頭忽有所感,一動念間,已經和遠方的某位搭上了線,神念揚起,當即與它展開了心語聯繫。

「笨蛋!蠢材!二百五!對付一個布拉索,也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朱翎從遠方傳來心語,語調殊不客氣,卻透著無法掩飾的歡欣意味,我心中的快樂卻比它更甚,幾乎要高歌一曲,來感謝它的及時出現,我總算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好!好!我是二百五,成了吧?別廢話了好不好?兄弟馬上就要歸位了,快點來啊!」

「靠,這麼嚴重!等著我啊!」

朱翎也知道事態緊急,當即切斷了心語聯繫,只是與我的神念保持著掛鉤狀態,憑著這招鎖定了我的位置,高速趕來。

這樣的心語交流雖然很長,但在外人看來,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這些看熱鬧的組委會成員只是覺得我的回答有些遲疑,尚以為我羞於開口,臉上嘲弄的表情更加明顯。

我淡淡的一眼掃過那些仍然安坐於本位上的各方富豪們,心中因有了底氣,言行之間,氣度又自不同。

勾了一下嘴角,我懶懶地道:「無業遊民!」

最先開口的那個胖子嘿嘿地笑了起來:「那就是沒有固定收入了。小兄弟又拿什麼做籌碼,和我們交易呢?」

突然人群中有一個人怪聲叫道:「不是賣身吧!王胖子,什麼時候有的這個嗜好?」

眾人轟然大笑,這個低俗沒品的笑話也真有人捧場,尤其是人群中幾個女性,笑得更是開心。

我眼中殺機一閃,開口冷哼:「放肆!」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將所有人的笑容凍結在臉上,而下一刻,整艘游輪都震顫了一下,眩目的劍光微微露出一線,又瞬間鎖回到密不透風的劍鞘裡,而只是這劍光透露的一瞬間,那個王胖子已經張口結舌,再說不出一點話來。

與之同時,金紅色的火焰從天而降,一閃即收。而只一閃現的工夫,「死亡賭賽」組委會,已經需要補充人手了。

尖銳的慘叫聲響起,人群中跳起了一個被橘紅色的火焰包圍的人形,瘋狂地衝開了一切阻在他面前的東西,向著甲板外的海面跳去,將本來保持著高姿態的組委會成員們沖得七零八落。

在他騰空躍起的剎那,火焰的顏色轉成了絢目的金紅,一剎那間,他灰飛煙滅。

「呵呵……」

王胖子張大了嘴,卻只能向外吐著濁氣,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他不是被這慘景打擊得神經短路,而是被劍氣鎖住了喉嚨,隨時可以取他的小命。他白淨的臉皮幾息間便由白轉紅,由紅轉青、由青轉紫,手足也開始了微微的抽搐。

殺人的是朱翎,抓人的是白石。它們來了!

白石駕馭著「天道神劍」,自空中直線落下,插進我腳下的甲板中。

朱翎則是閒散地飛了幾圈,才飄飄悠悠地落在我的肩膀上。

「張……張真宇!」

在這樣的情形下,只要不是笨蛋,就一定會猜到我的真實身份。

組委會的成員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或許一兩個人的死活對他們而言,不算什麼,但我的實力以及可能給他們帶來的後果,卻是不容忽視的。

「咯喳!」

王胖子身下合金支架的靠背椅散了架,他翻著白眼倒在地上,雙手激烈且無助地擺動,那張已嚴重變形的臉孔上儘是乞求的表情。

不用我說,一向心軟的白石放開了對他的箝制。

此刻,遠方的天空中閃過了無數道的人影,向著這邊趕過來。

在他們出現的一剎那,我全身的力氣都消失掉了,依著欄杆,我緩緩坐倒在地上,向著正用驚恐的目光看我的王胖子微笑道:「現在,大夥兒就來談談生意吧。首先,我想要一間能讓我們好好休息的房間!」

人影接近了,我看到了朋友們的身影,可是現在,我連招手的力氣也沒了。

首先歡呼起來的是江雅蘭,她曳著一溜黑色的火光,向著這邊衝來。

然後是容可為、混子、蘇怡、有容、容知雅、祝纖纖……

瘋狂的呼嘯聲從中天帝國禁衛軍的嗓子裡迸發出來:「萬歲!萬歲!萬歲!」

「轟隆隆!」

五十海里外的托馬斯海域,熾白色的閃光過後,天雷轟鳴,隨即,海域上空暴雨傾盆而下。

二0五七年四月二十日,凌晨二時五十分,中天帝國皇帝張真宇偕天才劍手章嚴柳,憑藉自身實力,自深達三萬八千公尺的「托馬斯海溝」內部,一舉衝出,此一奇跡,如同「托馬斯海域」上空的奔雷急電,掠過長空,震驚全球。

聽著身邊淺細的呼吸聲,我緩緩睜開眼睛,齊賢那張熟悉的臉孔讓我感到非常親切。只是,入眼的第一人,竟然不是蘇怡又或是有容妹妹這樣的親人,讓我心中有些失落。

「陛下,你醒了!」見我醒來,齊賢相當高興,他趕緊出去叫醫生過來為我檢查。

等他再進門來時,我低聲問他:「我睡了多久了?」

「不長,只有五個小時。昨夜陛下睡得並不安穩,想來是傷勢過重的緣故。因此陛下還必須好好休養,否則後患無窮!」

齊賢伸出手來為我把脈,想到他半吊子的醫術,我莞爾一笑:「嚴柳兄情況如何?」

齊賢露出了笑容:「無妨,無妨!章嚴柳的傷情與陛下差不多,只是七竅受損更嚴重一些,尤其是眼睛。不過經過及時處理,已經將傷勢穩定了下來,以他的修為,這種傷勢,恢復之日可期!」

「啊,這就好!呃,為什麼不見蘇怡她們?」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我心裡酸酸的,以前受傷生病時,一覺醒來,總是有幾位美人兒陪在身邊。即使是心無他念,可看一看,養養眼也是好的啊!哪像現在,只能和齊賢這個老男人說話,沒一點兒樂趣。

「女師大人?啊,女師大人她們在您身邊守了半夜,早上都被雲忘先生趕去睡覺了,像有容小姐這樣不太聽話的,雲忘先生直接點暈,咳,那個……乾脆無比!」

「我老爸來了?在哪兒?」

來不及為老爸的行為發笑,我心頭一動,想到海下瀕死之際,耳邊響起的那聲沉喝,以及「海龍卷」的口訣,很自然地就把這事兒聯想到老爸的身上去了。這件事研究價值很高,我自然希望盡快地得到答案。

齊賢則毫不留情地擊碎了我的想法:「雲忘先生已經離開了,只是說過一段時間再來看您。」

喂喂,我是他的親兒子耶!都傷成這樣了,他竟然還這麼絕情!我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腦中又想到此時的情況,懶洋洋地問道:「那群『死亡賭賽』的吸血鬼呢?有沒有因為昨天的事下絆子?」

齊賢臉上露出傲然的笑容:「一群奸商,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他們的行事還算乖覺,此時,都走了個乾淨,免得我們看他們心煩。

「同時,由『死亡賭賽』組委會幾個幹事作主,將這艘游輪贈給陛下,權作代步之物,轉讓契約以及各種檔案,都已經備好,只要陛下簽字便可以了。

「這船既然已經是陛下的所有物,那麼這些傢伙也就沒有待下去的必要,兩個小時前已經乘另一艘游輪離開。」

齊賢微笑著為我解釋,他一定沒有看到我幾乎要窒息的模樣,事實上,不是幾乎,而是我已經窒息了。

根據我昨天晚上的印象,這艘游輪,五層甲板的龐大體積,以及其佈置的美輪美奐,大略地看去,至少也是十億以上的造價。

「這……這艘船至少有十億啊!就算他們用過了,打個折舊,七八億也是跑不了的,他們竟然說贈就贈了?而你……也敢收下來?」

過於激動的我,幾乎要將眼前神經大條的傢伙給掐死……這,這根本就是超級腐敗啊!

齊賢終於看到了我由於激動而漲紅的臉,他連忙躬身稱罪,但從他解釋的話中聽來,他依然對此不以為然。

「陛下明察,這事已屬慣例,每位陛下在位之時,這些商人總要贈送價值頗高的禮物,以表示好之意。對他們而言,這些錢財本屬九牛一毛,不足掛齒……恕我直言,既然禮物的所有權歸屬陛下,那麼如何支配,全由陛下自己作主……」

他微微一笑,直起身來,眼中有追憶之色。

「上一位陛下登基之時,這群商人送上價值過百億的大禮,而那陛下將之變賣一空,取十之八九,贈與世界各大慈善基金,又以餘額,明示暗黑世界各大傭兵組織以及殺手組織,取此等惡商一命者,得千萬鉅款。此豪舉直開百世之先!陛下也可學她一樣啊!」

我登時為之絕倒,天下還有這種能人?想來這群惡德商人單只胸口那股悶氣,便足以弄出人命來!

本來一直對這位「前任皇帝陛下」印象模糊,不甚明瞭,但齊賢此言一出,我便對此人好感大生,不由得笑道:「這樣,倒要和這位陛下好好地認識一下了……嗯?齊大人,怎麼了?」

齊賢此時的眼睛已經瞪得大無可大,他以一種極度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我,用一句俗到天邊去的話來形容:他好像看到了火星人降臨地球!

「那……那個陛下,幾年下來,您現在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嗎?」

知道什麼?我瞪著眼睛看他,齊賢現在的表情,可是非常地古怪啊。

正想著追問下去,醫生推門進來,齊賢用一種憋住笑的表情站起來,連聲說著「陛下安心療養」,然後急步走了出去。

我懷疑地盯著他的背影,這傢伙,不是急著出去笑話我吧!

「呵,這樣的佈局也殺不死他,得不償失,得不償失啊!」

杜古搖著頭,一點兒也不客氣地評價自己盟友的行為。

這幾天,他的心情並不算好,更多的時間裡,他都是在自己的房間來回踱步,很少出門。

只因為沒有了迪亞斯的陪同,他在基地中的行動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與其在各處受到不信任的白眼,還不如暫時安穩一些,等待著迪亞斯完全融合晶片之後,再做打算。

「從開始融合到今天,也有將近一個星期了吧,為什麼還沒出關?我記得,當初我進行融合時,也不過三天而已!」

在迪亞斯閉關時間的問題上,杜古心中橫著一根尖刺。

據他所知,十枚0號晶片,除那個已丟失的之外,已被融合了七枚。叢巫四枚,禁忌三枚。

在迪亞斯之前,所有人的融合過程,都沒有超過三天,而迪亞斯一坐就是六天!這是因為他的晶片上面新增了功能,還是迪亞斯體質不佳,改造要更花些時間?要麼,就是他的融合過程和我們已知的不一樣?

雖然是「盟友」,但當這種難以把握的情況出現時,杜古仍然是滿心的不快。看著時間還早,他乾脆決定,自己也入定一下,在體內尋找晶片可能的潛在功能,即使找不到,也能讓自己更適應擁有晶片的戰鬥方式。

而在此時,房間門鈴聲響起。

「迪亞斯!你出關了!」杜古開門後,小小地吃了一驚。

迪亞斯淡淡一笑徑直走進屋中:「是啊。幾天來未進水米,想請你去吃頓飯。」

「哦?如果是這樣,我自然接受!」

杜古笑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又笑道:「去哪裡?」

「去主控室吧,我叫了盒飯。我們可以邊吃,邊研究!」

「盒飯!」杜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吃盒飯也叫請客嗎?不過,研究什麼?

「研究張真宇。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以什麼方法,爬出這近四萬公尺的地獄之路!」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也想和他打一場領袖戰,當然,這還要再等幾年。」

「來,宇哥,吃一顆草莓,這可是我特意從蘭光帶來的新品種!好吃吧?」

我忙不迭地點頭,有容妹妹帶來的東西,哪有不好吃的道理。

「還有這個,剛上市的新鮮鳳梨,我去了皮,又用水泡過,一定很好入口的!」

「嗚……是啊,真好吃!」

「還有呢,這個是……」

有容妹妹坐在我床邊,笑吟吟為我拿出一個又一個的水果,送到我嘴裡,供我品嚐。我不會拒絕,也不能拒絕。因為現在我的雙手仍處在恢復期,暫時還沒有抓握的能力,吃飯喝水,都必須由別人來服侍才行。

這種事情,有容和纖纖自然是當仁不讓。

距托馬斯海域一戰,已有半個月的時間。這半個月來,我雖然行動不便,不過卻彷彿落在了天堂之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愜意無比。傷成這樣,體重非但沒有下降,反而胖了三斤!

「咳!」

隨著一聲低咳,負責對我專門治療的老醫師站在了門口,非常無奈地看著有容妹妹毫無顧忌的「照顧」方式。或許這位有些古板的老頭,不太欣賞我們「兄妹」之間的情感表達方式,但我們也沒有必要因為這個原因而改變什麼。

有容妹妹見醫生到來,知道又到了我的療傷時間。她微吐香舌,做了個嬌俏的鬼臉,把水果什麼的有序地排在床頭櫃上,這才笑著離開,走之前,自然也沒忘記和「古板老頭」打聲招呼。

「孫教授!」

我對他點點頭,孫教授是黑暗世界中頗具聲名的中醫國手,在醫學界的威學,也僅在我爺爺之下,比我這半吊子的醫術,高了自然不止一籌。

其實,我也挺佩服他的,當然,如果他不再用「有色眼鏡」來看待我和有容妹妹之間的關係,我會更感謝他。

「陛下這幾日精神健旺,顯然『元神出竅』的後患已經根除,這是陛下本身修為精深的緣故,以後這方面的治療可以停止了。」

為我把脈之後,孫教授開始下針。

在中醫的諸多領域,也只在在針灸之道上,我才有與這老頭交談的資格。

療傷的這半個月下來,我們張家的「回天九針」的諸多手法變化,已經為他所熟知,而他所獨擅的「五行環針術」,也讓我瞭解了大概,算是各有所得。

他也只有在為我針灸的時候,才是和顏悅色。

「陛下體內的真氣已然滿溢,顯然修為又有精進,實是可喜可賀。不過,陛下所說的0號晶片一事,我至今找不到頭緒,只是在近日裡,將陛下體內『核滅能』的貯存部位、運行規律略加整理,已集成一冊,陛下閒暇時可以翻閱一二。」

他拿出一本手工抄寫的本子,放在我的床頭上。

我自然是連聲稱謝,這種事情本來我也能做,可是總不如他這位醫家泰斗來的全面,同時,一些理論上的東西也沒有他辨得分明,而他在為我治傷之際,還能想到這種事情,顯然也是極為盡心,我對他的好感立時增加不少。

臨到最後,他在我的腦後玉枕下針,接著又以其秘傳的「五行迴環」之術,以五行之氣連接腦部各大重穴,這是他每時必行的一步,為的不是我的傷勢,而是希望捕捉到一股潛藏於我腦部的「死靈之氣」。

這是我與布拉索戰鬥時,最後時刻,被他咬破頸側動脈,由此注入我的體內的。

我還記得,「死靈之氣」入體時,曾使0號晶片進行了一系列的資料處理,以及針對我的肉體進行改造活動。

這幾日我在孫教授的幫助,逐分逐毫地檢查身體的每個部分,迄今為止,除了能夠確認,關係著「五感」靈敏度的幾處神經叢有改動的痕跡外,其他的便一無所獲。

這裡有兩種解釋:第一,0號晶片的肉體改造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改造活動,以一般的手段,看不出改造的效果如何,只有在實戰中去發掘。

第二,因為長期的鍛鍊和修為的大成,使我的肉體已近乎完美,0號晶片的改造大部分被覆蓋了,所以顯不出來。

第二種解釋當然是最理想,但我以為,還是第一種解釋比較契合現實。

在最近幾天裡,我和孫教授做了多次嘗試,想找出「死靈之氣」藏身處,再將它迫出體外,但進展一直不順。

「死靈之氣」相當狡猾,流動不定,而且與我的體質相當契合,往往都是一閃而逝,沒入我全身的氣機洪流中,使我們再覓不得。

「哎,又晚了一步!」

孫教授歎息著收針,然便開始了對我全身骨骼的正位按摩。

深海數十秒內,我全身骨骼竟有百分之八十輕微移位,更有近一半的達到了碎裂的邊緣,如果沒有這樣的老中醫嫻熟的正骨技術,我的恢復又要大費周章。

等到一切治療均進行完畢,已經是晚飯時間了。孫教授板著臉囑咐了幾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前腳剛走,負責我的晚餐事宜的纖纖,便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看見我睜大眼睛看她,臉上立時飛上紅雲。

我笑了起來,不管怎麼說,這樣的日子,過得真是愜意啊!正想逗逗這可人的少女,冷哼聲中,已好長時間沒見的老爸負手走進房間。

「喲,老爸,稀客呀!這會兒知道你有個半殘廢的兒子臥病在床了?」

因為老爸的不聞不問而產生的怨氣,超過了見到他的欣喜,我抽動嘴角,用拙劣的嘲諷語氣歡迎他的到來。

他看了我一眼,竟然沒生氣。

「呀,雲忘伯伯!」

纖纖頗有些緊張地向老爸行禮,老爸則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柔聲道:「纖纖,你先出去一會兒,伯父有一些事情,要單獨和你宇哥談談。」

纖纖乖乖地點頭,對我柔柔一笑後,輕手輕腳地退出門外,還帶上了門。

我看向老爸的臉,總覺得今天這張臉特別嚴肅,不像是平日裡個性張揚,無所顧忌的樣子。我眨眨眼,心中竟然也有了些緊張。

「呃,老爸,什麼要緊事兒,還要支開旁人!咱們家有這樣見不得人的事嗎?」

我用戲謔的言語來試探老爸的真實心意,是我慣用的招數之一。如果他的回答順上了我的話茬兒,那麼,心情輕鬆的居多。若是自顧自地把態度貫徹下去……

「有事!有一件事,我、你母親、你爺爺需要你的支援!」

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而且我發誓,這是他第一次真心實意地「請求」我,而不是「命令」我。

我被驚訝塞住了喉嚨,一時間出聲不得。老爸死死地盯著我的臉,良久,又歎了一口氣。隨即,他微微揮手,布下一道隔音結界,將兩人罩在其中。

結界阻止內部的聲音外放,讓這音波每一絲每一毫,都穩定清晰地進入我的耳朵,隨著時間的過去,我的臉色愈發蒼白,老爸的臉色並不比我好上太多。

談話時間是三十分鐘。三十分鐘過後,老爸邁著始終如一的步伐遠去,纖纖開門進來,我看向她,目光呆滯,早已沒有了三十分鐘前的心情。

纖纖不太明白我們父子之間發生了什麼,她也不敢問,她只能用自己細緻認真的心靈來照顧我的起居,讓我從呆滯的狀態中漸漸恢復過來。

「宇哥,看,是雲忘伯伯!」少女纖細的手指指向外面的天空,那騰空飛起的身影,不正是老爸嗎?

看著他的身影穿過朵朵雲層,消失在天際。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剛才他在我耳邊說出的那一驚人的秘密,抽空了我的一切。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20 19:24

第二部 第六集 天人永訣 第一章 問情


使牧草萌芽的人類女王喲,創造萬物,引導生物生長的女王喲,母神伊絲塔爾,其他的神都不及您的能力。

——《聖歌?伊絲塔爾》神啊,如果沒有您,所謂王也將一無所有,而王也就不成其為王了。

神啊,王的名號是您定的,是您,引導著我的腳步,因此,我必須服從您。

神啊,不單是我的名,甚至我的身體,也是您所創造的。

神啊,您信託我治理萬民,我會使萬民受到您的恩惠。

讓我們敬畏您,愛您。

讓您的靈,充滿我的心,讓我一時一刻都不離開您。

——《聖歌?馬爾都克》

「各位觀眾,大家晚上好,這裡是『一劍寒山河』系列節目的拍攝現場,在這一期節目中,我們討論的主題,是半個月前,發生在托馬斯海域那一場精彩的『領袖戰』。

「眾所周知,這一場戰鬥,是發生在炎黃和禁忌高層的生死決戰,其最終結果,是以中天帝國皇帝張真宇的慘勝而告終。禁忌三巨頭之一的布拉索身死海底,這樣的結果,會對今後的黑暗世界局勢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呢?這無疑是我們大家都非常關心的話題。

「在此,我們很榮幸地請到了炎黃進化力量的一代劍道宗師,洛河陽先生,以及中天帝國國際事務研究所的齊黃齊教授,請兩位專家為我們解說這場戰鬥背後的政治影響和局勢變化。

「洛前輩,您是中天帝國『東府』的最高領袖,同時,也是參與了這場戰鬥的章嚴柳先生的師父,您對這樣一場戰鬥的感受如何呢?」

面對主持人的問題,洛河陽微笑回答道:「無論是我們皇帝陛下,還是小徒,都做得中規中矩。」

主持人明顯地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她緊接著問了下去:「中規中矩?這樣的形容詞,對他們來說,是褒義還是貶義?前輩對這樣的結果是否滿意呢?」

「滿意或是不滿意,便不是我這個老頭子所能置喙的了。畢竟,這一場戰鬥,很大程度上牽扯到了個人恩怨,除了當事人,誰也沒法說對於結果的觀感的。」

洛河陽這麼說,很明確地不準備再就這個問題發表個人的看法。

主持人想趁此時挖些猛料的目的告吹,只好再堆起笑容,循規蹈矩地問下去:「那麼,前輩對這場戰鬥過後,黑暗世界可能發生的變化,又有什麼樣的估計?」

「我以為,因為這場戰鬥直接產生的變化,不會太多。但是,因為這場戰鬥所透露出來的信息,所產生的影響,卻又是相當地廣大。比如,『魔血妖』的出現,禁忌深海基地的存在,這些都是諸方勢力最關心的問題。這直接決定了各方勢力的消長變化。」

齊黃在一邊點頭附和,繼而接過了洛河陽的話:「前輩所言極是,陛下這一次的『領袖戰』,事實上還是兩年前『天塹洋之戰』的收尾工作。布拉索以『魔血妖』的方式死而復生,再死上一次,對禁忌來說,也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反而是『魔血妖』和深海基地,使得禁忌的潛勢力,達到一個相當驚人的程度。這種變化,很可能會引起各方勢力的調整佈署。

「而且,我還有這樣一層的想法……」

齊黃頓了頓,又看了一眼洛河陽,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才說道:「禁忌近年來幾次的行動,都將中天帝國,或者更準確地說,將張家擺在了針鋒相對的位置上,這種態度非常不妥。

「要知道,皇帝陛下是中天帝國的精神象徵,他的身份是非常敏感的,禁忌明刀明槍地和陛下作對,這很容易造成大家的不滿,並由此形成鮮明的對抗狀態,就和前幾次世界大戰時的局勢一樣,給黑暗世界帶來非常不好的影響。

「黑暗世界的主旋律是對抗與合作,兩個主題均不可偏廢。禁忌如此高姿態的行為,會給各方帶來一個很不好的信息,在這種形勢下,為了保持實力平衡,一些本來並不列入考慮範圍的應對措施,就會再次被提出來,這樣的後果,想來禁忌也不願意見到。」

齊黃的話至此告一段落。

雖說主持人心中對他講的「不列入考慮範圍的應對措施」十分好奇,但她也知道這種問題不是她應該問的,所以,只能傻笑著再換一個話題,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在這種一問一答的情況下過去了。

這樣的專題性節目,在黑暗世界各大媒體上,均有上演。無疑的,這也是最近一段日子,最吸引觀眾收看的節目。無數的專家、耆老,在各類媒體上發表著自己的見解,將一件本就不凡的事情,更是吹上了三十三重天。

在長達一個月的時間內,由「托馬斯海域」衍生出來的話題,佔據了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大有長盛不衰之勢!

在黑暗世界還在為最近的一場領袖戰鬧得沸沸揚揚、不可開交時,在東盟大學城內,「領袖戰」的當事人、又一個奇跡的創造者、重傷在床的中天帝國皇帝陛下,卻陷入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之中。

沒錯,就是災難!最可怕的是,這場災難,竟然只能讓他一個人來承受!

「他在開玩笑……」

經過了長時間的折磨後,我開始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可這樣自欺欺人的謊言,拿去騙二十年前的我,才有些可能。

「老天啊,如果不是他在開玩笑的話,那是你在逗我玩嗎?這種事情,這種事情……」

「喂,剛死裡逃生,就在這兒發呆,你不是給嚇傻了吧?還是『元神』出竅帶來的後遺症?」

江雅蘭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拍中了我的肩膀。我當即打了個寒顫,由於心神失守,我竟連江雅蘭走近都沒有察覺,如果不是她拍中了我的肩膀,我未必會感覺到她的存在。

「啊,什麼事?」

我的回答自然是離題十萬八千里,江雅蘭懷疑地看著我,又望向老爸離去的方向,竟也壓低了聲音問我:「你老爸突然就走了,也沒有留什麼話,他是給你說了什麼事嗎?很重要?」

「啊,是很重要!」

我勉強地露出笑容,點頭應了一聲,然後補充道:「他去接我媽過來,準備在島上住一段時間,呃,我爺爺也要來,如果你在武學上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正好可以去請教一下!」

江雅蘭長長地吹了一聲口哨,臉上是掩飾不住,也無須掩飾的興奮之情。

「不是開玩笑吧!哇,這下可好了,我正想和你老爸切磋一下呢……噢,我去告訴蘇怡她們!」

興奮過度的她,將手上探病專用的水果隨手扔在了我的肚子上,無視我齜牙咧嘴、面容扭曲的慘狀,抱著纖纖轉了兩圈,在纖纖的尖叫聲中,大笑著去了。

我看著她充滿活力的背影,連連搖頭。和老爸切磋?即使我的心情已差無可差,聽聞此語,也要為之呻吟苦笑。

想來這世上最不知死活的,大概就是我們的江大小姐了。

第二天上午,爺爺、老爸、老媽三巨頭齊聚在我的病房中,向著周圍的小輩們宣佈,要在東盟大學城住上一個月的時間,一方面照看兒子,一方面親近兒媳,順便指導功夫。

此言一出,室內歡聲雷動,我強迫自己的唇角露出笑容,以配合氣氛。一個月,與以前相比較,可也是相當長的時間了!

相當長……

母親悄悄地伸出手,按在了我的手背上,我低下了頭,不想讓大家看到我的眼眶中正打轉兒的淚水。

不管我心中想的是什麼,盼的是什麼,時光總是悠悠前行,不會停止。隨著暑期的臨近,五月被我們甩在了身後。極天洋上清涼的水氣開始向島上集結,帶來了充沛的降水,將六月天空塵埃一洗而空。

在雨季來臨之前,老姐終於結束了與姐夫的冷戰,帶著我那乾兒子,乘船回家。僅過了幾日,傷勢大好的章嚴柳也繼續進行他的流浪生涯,帶著我賠給他的「捲浪」銀毫,長歌而去,走得瀟瀟灑灑。

家中少了三人,多了三人,氣氛也不知不覺地發生變化。我默默地感受著這種轉變,心情進入了自懂事以來,最為複雜的時期。

昨夜風狂雨驟,清早時,空氣中仍有著水氣的芬芳,不過金色的光線卻透過窗紗,射在我的臉上。

我眨眨眼,微偏過頭去,看著身邊仍在熟睡中的蘇怡,唇角微露笑容。

感受到我的目光,蘇怡很快地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正好對上了我的笑臉。

「早!」

蘇怡仍沒有起身,只是在枕頭上微偏一個角度,看著我的臉。我伸出手,撫過她額前的秀髮。

我在半個小時前就醒來了,卻沒有起床,只是支起身子,倚在床頭,腦子裡面依然是這一段時間內,困擾我的問題。

時間在飛快地流逝,一個月的時間眨眼間就過去了大半,老爸、爺爺沒有表示出任何的異樣,唯有母親,情緒依然在起伏不定,我知道,這是因為我的緣故。

老爸對這事兒沒有什麼反應,不過我也知道,以這樣的情緒,面對即將到來的「那一刻」,其難度必將倍增,老爸和爺爺所承受的壓力,也必然更強,失敗的可能性自然更大。

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依然保持沉默,只能說明他心中有愧。若在平時,對他的這份愧意,我自然是笑納了,可是如今,這卻是一個相當棘手的問題。

「在想什麼?」蘇怡這樣問我。

這一段日子裡,我的情緒非常低落,這一點,自然瞞不過她。我心中不知想過多少次,想把心裡的煩惱全倒出來,可是,老爸的封口令音猶在耳,我只能苦笑而已。

「沒什麼……」

我笑了一下,手指從她凝脂般的肌膚上滑過,感受著動人的手感,我一時間有些心猿意馬。

「沒事就好!」

蘇怡絕對看出我的言不由衷,不過,她也絕不會去刨根問底。笑了笑,她支起身子,露出無限美好的上身,昨夜荒唐的痕跡仍有留存,身為一個正常男人和合格丈夫,我的眼神立刻追了過去,光華灼灼。

「起床啦!」

蘇怡微嗔我一眼,單手掩住胸口,偏過身去找衣服。金色陽光在她潔白如玉的軀體上流動,映射出千般華彩,當即晃花了我的眼睛。

我乾嚥一口唾沫,嘿然笑道:「你這是在拒絕我,還是在誘惑我?」

蘇怡沒有回答,只是又橫了我一眼,那姿態,千嬌百媚,風情萬種!這種情況下,再不動心,委實對不住我們心有靈犀的夫妻感情。

「老婆!」

我作惡狼之狀,嚎叫聲中撲了過去,將她壓在身下,正要有所動作,房門發出了慘叫聲。

「嗨,早起鍛煉嘍!」

充滿著活力的少女大大咧咧地踹門而入,一點兒也不顧及我們這對新人的生活現狀。不用說,她再一次地「捉姦在床」,破壞了我和老婆清晨雙修的「功課」。

「江雅蘭!」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扯過被單,遮住了自己赤裸的身體,蘇怡「吃吃」地笑著,卻也不想在江雅蘭眼前袒露嬌軀,只能將頭埋在我胸口處,兩人的肢體接觸反倒是更親匿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怎容我不起反應?

「蘇怡!」

我這次歎氣的對象,已放在了老婆身上。

婚後的生活我是相當滿意的,娶一位善解人意又落落大方的絕代佳人為妻,是每一個男人的最高夢想,我能有此榮幸,已經相當知足。

然而,可能是因為蘇怡和江雅蘭她們太過熟悉親密,心理上並沒有什麼你我之別,在面對一些尷尬情況下,我是前遮後掩,怕個半死,蘇怡卻總愛藉機來耍我一把,例如挑逗一下我的反應、掀起我的被子之類,似乎很喜歡看我發窘的樣子。

這種遊戲,幾乎已成為蘇怡等人的最愛,包括有容、纖纖在內,加上唯恐天下不亂的容妖女和江雅蘭,幾個人玩得是樂此不疲,我雖然警告多次,但收效甚微。

當然,我的心理底限也就限於這幾位了。像是容可為、混子之類,他們若想來湊這個熱鬧,順便佔我老婆的便宜,我保證他們走著進來,橫著出去!

多次受到這種折磨,我的回復能力總算有了長進。乾咳一聲,制止了江雅蘭骨碌碌亂轉的眼睛,伸臂虛引,請這位麻煩小姐先出去稍待。不管是打架還是鍛煉,總該讓我穿上褲子吧!

「誰稀罕!」

江雅蘭皺皺鼻子,做出不屑狀,只是,她靈活的眼睛,仍然在我的上肢處打轉兒,用嘲諷的目光佔盡我的便宜後,才得意洋洋地去了。

蘇怡在我懷中笑聲未絕,我低低呻吟一聲,終於還是忍不住愛妻的誘惑,把那見鬼的鍛煉完全拋在腦後,一翻身,將親親老婆壓下了身下。

「雅蘭還在等你呢!」

表面上是在提醒我,可這柔膩動人的嗓音,可是勾起我心中火苗的不二法寶。我哪還不知道她的意思,低笑一聲,把她摟得更緊了:「不急,不急,我們還有很長……」

「大哥,你不急,我很急哎!」

比撞門而入的情況更加惡劣,這次江雅蘭竟然無聲無息地潛入房間,在我即將動真格的時候,一語驚散兩鴛鴦。

這次連蘇怡都受不了了,一把扯過了被單,罩在了自己身上,我被江雅蘭氣得心神不定,一時間竟搶奪不及,大半個身子立時暴露在空氣中,最要命的是……

該死的,我的關鍵部位還在充血啊!

屋子裡靜了靜,然後,江雅蘭瘋狂又放肆的大笑聲響徹屋宇。

她一邊笑,一邊向外跑,而我,則抓起手邊一切可以投擲的東西,一古腦地全扔了出去。

「江雅蘭!我受夠了!」

我真的被她氣瘋了,奇恥大辱,奇恥大辱!雖然從傳統男女關係的角度看,這次吃虧的究竟是誰,還很值得商榷,但這樣的結果,卻已經超出本人所能承受的玩笑底限!

所以,一個早上的好心情被這場意外破壞無遺,我勉強露出個笑臉,親了蘇怡的臉蛋兒,然後穿上衣服,寒著臉出去了。

「要鍛煉是吧,我就讓你鍛煉個夠!」

追上了仍自大笑不絕的江雅蘭,我對她勾勾手指,發出了正式的挑戰。不出我所料,江雅蘭臉上立刻露出了興奮的表情,她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我心中嘿嘿冷笑,江雅蘭,你要為你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哼,有異性沒人性。這公母倆乾脆死在床上算了!」

用這種水準的言辭詛咒自己的好友,即使是對一向大大咧咧的江雅蘭而言,也是相當罕見的現象。不過,她現在的這種行為,卻是有著充足的理由的。

誰讓咱們的江大小姐,在酒吧裡喝了個酩酊大醉呢?

早上的慘敗並不會讓她變成這樣,這兩年,敗得比這更慘的戰鬥多了去了!她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是出於某種難以出口的原因。

總之一句話,江雅蘭心中非常非常地不爽!

更具體地說,看著那一對合法夫妻卿卿我我的模樣,江雅蘭只覺得煩、惱、亂!外加絕對的鬱悶!可是,人家有法律保護,公婆支持,一切都是天經地義,難道江大小姐還能上去把他們從被窩裡揪出來?

「討厭,討厭,討厭!」

掂著酒瓶子,江雅蘭像是對待生死仇敵一樣,猛力敲打著空氣。偶爾迸射出來的黑色火花,則毫不客氣地折磨著她手中的酒瓶。因此,才揮打了十幾下,酒瓶子便成了一團扭曲的廢品。

隨手將其扔到一邊的牆上,聽著清脆的玻璃碎裂聲,江雅蘭「嘻嘻」地笑了起來,擺擺手,搖搖晃晃地繼續前行。兩側的屋子裡傳出了幾聲不太好聽的髒話,卻很幸運地沒被她聽到。

月光透過兩側矮屋的間隙,灑在前方彎彎曲曲的小路上,江雅蘭半瞇著眼睛,東倒西歪地保持住了向前的方向。

而在夜風吹來之時,她的腦子裡閃過一個理性的問題:「呃,這是哪兒?」

被她強行灌到肚子裡的酒液,這時候開始造反了。江大小姐的酒品,可著實讓人不敢恭維。也不看這裡是什麼地方,在嘔意上湧之時,一彎腰,當場吐了個昏天黑地。

「操!哪個小王八蛋跑到我家門口……呀,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身後矮屋之中,突地傳出了掙扎打鬥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女人的哭叫聲。江雅蘭抱著腦袋蹲在門外,腦子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這裡發生了什麼事。然而,這聲響對一個醉酒之人所產生的殺傷力,還是讓江雅蘭相當難受。

「別叫了!」

終於受不了腦子裡面轟轟的震盪,江雅蘭一拳砸在門框上,整座屋子都抖了一下,屋子裡面一下子靜了下來。

「是個女的?」

裡面有人這樣說,話語中透露出某種惡意的氣味兒。而這時,屋內的掙扎聲又起,女人的哭叫聲也更清晰了,江雅蘭煩躁地拍了拍牆,勉強支撐起身體,想也不想,一腳踹出,將身後的大門踢了個稀爛。

「讓你們別叫,你們都他媽聾啦!」

屋內一片寂靜,五六號各種膚色的彪形大漢看著眼前這醉得口齒不清的美麗少女,臉上的表情均相當古怪。

在他們身後,是一個已被捆在床沿上的清麗美人,纖纖弱弱的身子骨,很有一番惹人愛憐的味道。只可惜,這群大老爺們憐香惜玉的心思少了點兒,任美人怎麼哭叫,也不放開。

江雅蘭的臉上露出了噁心的表情,即使醉得神志不清,見到這種場面,她也能將前因後果猜個八九不離十。這世界上的惡人,怎麼就這麼沒創意呢?

「倒楣,怎麼我總是碰上這種晦氣事?」

懶散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跳動著黑色的火焰,這是地獄的顏色,是死亡的背景。屋內所有的人都露出了驚駭欲絕的表情,這也是他們最後的表現。

「好啦!惡人全部死光,美女搭救成功。小姑娘,你可以離開了!」

隨手拂斷綁在受害少女身上的繩子,江雅蘭將這位已嚇呆了的小美人扶起來,然後很隨意地揮揮手,掉頭出門,對地上六具屍體根本不屑一顧。

動作是很帥沒錯,不過上湧的嘔意可不會給她耍帥的時間,剛剛出門,她又是一聲呻吟,淒淒慘慘地彎下腰去,又吐得天旋地轉。

「該死的,喝酒的感覺真差勁!為什麼容小姨還是每天酒不離口的?」

江雅蘭抱怨了幾句,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抱怨的是誰。捧著重了數倍的腦袋,她哭喪著臉繼續向前走,才走了兩步,後面「嗒嗒」的腳步聲便追了上來。

「姐姐,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我怕!」

清麗少女垂淚欲滴的模樣,實在很有殺傷力,只可惜,這點兒伎倆,對江雅蘭來說,卻產生不了作用。

她白了少女一眼道:「連走都不會路嗎?多大的人了,不要給我們女人丟人,自己回家去!去!」

顛三倒四地說話,像趕蒼蠅一樣揮揮手,江雅蘭回過頭去,繼續鑽研回家的道路問題。

可是,那位少女卻十分堅持地走了過來,握住了江雅蘭的臂彎:「姐姐,求求你了!這裡,這裡是新月巷,我怕……」

「新月巷?原來已經走到新月巷了啊!」

愕然之後,江雅蘭懶洋洋地開始回憶:「嗯?這裡以前,不是被本大小姐清過一次了嗎?怎麼現在又這麼亂了?」

略略沉吟一下,她道:「也罷,既然是本小姐沒有除惡務盡,今天的事就有我的責任,我就把你護送出這裡吧。」

說做就做,江雅蘭一把拉起了少女的手腕,扯著她向前走。全不顧她的怪力,讓少女眼淚汪汪的。

沉默無聲地走出數十米後,江雅蘭沒話找話說:「小姑娘,你是怎麼讓這群傢伙給抓住的?小小年紀,夜裡亂跑可不成!」

她的年齡頂多比小姑娘大個一兩歲,訓起人來卻老氣橫秋。

少女眨眨眼,惹人愛憐的眼眸中霎時間湧起了一波霧氣:「我再沒有希望了!嗚,他和另外的一個女人訂婚了!」

少女說哭就哭的本事,江雅蘭可是遠遠不及,不由得也有些佩服。想來自己似乎閒著沒事,便扯著少女在路邊坐下,準備聽少女訴苦,如果其中有什麼冤屈,自己也能找兩樁閒事兒幹幹。

少女並不排斥向眼前這位「英雌人物」傾訴一下心中的委屈,便也聽話地坐了下來,就著月光,把自己在情感上的失意,和著眼淚,逐一地講給江雅蘭聽。

其實,這是一個相當沒有新意,且老到牙酸的故事。

少女自小暗戀著某位俊男,這位俊男善良溫柔,學富五車,可說是夢中情人的最佳模範。可是俊男一直把她當成妹妹看待,平日裡兩人感情親密,卻總是隔著一層捅不破的膜。

直到俊男遇到了今生之所愛,毫無顧忌地把那人介紹給「妹妹」,那結果自然是五雷轟頂。少女一時間抑鬱難受,便出門散心,路遇惡人,然後發生了此事……

這種事情說來委實太過平常,在這星球上,哪天不發生個十起八起的?少女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裡又壓抑得難受,所以一邊說,一邊哭,一邊還臉紅,其表情之豐富,倒也是有著相當之水準。

從少女開始講故事,江雅蘭就一直把腦袋埋在兩膝之間,也不知道她到底聽了沒有。少女越講越沒底氣,越說越沒信心,到了最後,只能再抽抽噎噎地哭出聲來。

「笨蛋!」

「啊?」

「我說你笨蛋!」

江雅蘭猛地抬起頭,一把勾住了少女的下巴,將兩人的臉孔貼得極近。黑色的眼眸中閃動的火光,從少女臉上一掃而過。

少女被她突如其來的粗魯動作嚇壞了,眼眶中立時又是霧氣濛濛。

江雅蘭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她只是認真地打量少女的臉蛋兒,最後做出結論:「真是超級笨蛋!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還這麼我見猶憐……」

話聲頓了頓,她的眼中更燃起了足以令常人窒息的黑色火光,然後惡狠狠地道:「你幹嘛不去勾引他?」

「啊?」

「笨蛋!我讓你去勾引他!讓他和你上床!把生米煮成熟飯,這種最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嗎?」

「可、可是……」

「可是什麼?善良的男人不都是愛吃這一套嗎?」

「他、他已經訂婚了……」

「訂婚算個屁!就是結婚了,你也是該出手時就出手!想想看,逗他和你上床,拍他的片子,然後要挾他,讓他退婚、離婚,拆散他的家庭,氣死他的老婆……這種感覺難道不爽嗎?」

江雅蘭幾乎是用吼的,將這些話散向了四面八方。相對靜寂的夜景一下子被打破了,一連串由各國國罵組成的狂亂奏鳴曲,從兩側的矮屋爆了出來,一下子將江雅蘭沒頂。

江大小姐心情正差,誰敢捋她的虎鬚?

她就像是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嗷嗷叫著跳起來,一記迴旋踢,便將身後一堵牆壁開了一道大口子,裡面的人狼狽不堪地逃了出來,卻被江雅蘭一人一拳,全打得飛了出去。

「新月巷,新月巷!想死,還不容易嗎?你家的江姑奶奶又回來了!哇哈哈哈哈!這次,我要讓你們從這個星球上徹底消失!」

「媽呀!那個女人又來了!」

上次刻骨銘心的教訓,仍使新月巷的成員常發噩夢,今晚,這女人用神志不清的狀態再度殺回,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所以,一傳十,十傳百,不到一刻鐘的功夫,整個新月巷都轟動了起來,無數的男女衣衫不整地跳出屋子,撒腿狂奔而去。在他們身後,一朵純黑色的火之蓮正緩緩盛開。

看著恩人從「救美英雌」到「狗頭軍師」,再到「破壞魔王」的強烈轉變,剛出狼窩的少女一時間難以接受,白眼一翻,在母老虎眼前昏了過去。這樣,她就錯過了本年度最具有紀念價值的場景之一:火妖魔的眼淚!

「勾引他!敗壞他!氣死他!這些事情,你身為女人,竟然都做不到嗎?江雅蘭,你這個蠢貨!怪不得會吃到這種苦果,這全是你自找的!

「這該死的初戀,為什麼還沒有開始,就莫名其妙地完蛋了?江雅蘭,你混蛋!」

吞吐的黑色火光,在少女奔湧而出的淚水中,先是收縮,繼而猛烈膨脹,席捲四方。

「張真宇……我恨死你了!」

「單純的少女喲,逃不過愛情的網羅!」

女子柔媚的嗓音輕頌著古老的歌謠,讓流動的音符環繞在夜空之中。白色的袍袖隨風飄蕩,獵獵作響。

在她身邊,一位男子憑虛而立,看著下方冒起的朵朵黑焰,臉上是一種相當複雜的表情。

「伊絲塔爾,你想幹什麼?」

在沉默了良久之後,這位男子,失落文明的「最高機構」仲裁者之一、「兩河文明」的第一首腦馬爾都克,向著他的妹妹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親愛的哥哥,我幹了什麼?」嗓音中笑意盈然,伊絲塔爾悠然反問。

她的哥哥偏過頭去,冷冷地哼了一聲。

天空下,黑色的火光席捲大地,無數的建築在這妖異的火焰中灰飛煙滅。這裡面,當然也會有幾個來不及逃命的可憐蟲,不過,無論是對江雅蘭,又或是天空中兩位仲裁者,這幾條人命,都引不起他們的心靈波動。

「伊絲塔爾,我不反對你找樂子,不過,惹上江雅蘭,後果未必會是你所想像的那麼輕鬆!」

馬爾都克看著在下方肆虐的火妖魔,心中發出歎息。

對自己的妹妹,他是再瞭解不過。身為智囊型的人物,伊絲塔爾可說是近乎完美,無論是謀畫、執行、應變、決斷,她都能做得十全十美,讓人找不出一點兒漏洞。這一點,即使是奧丁,也略有不及。

可是,這世界上注定不會出現一個十全十美的人物!

伊絲塔爾,一個古老神祇的名字。作為兩河古文明的母神、戰神、愛神,她所具有的能力固然是撲朔迷離,而其任性、複雜的性格則更讓人感到頭痛。

她可以不顧一切地去愛,也能夠瘋狂絕望地去恨。前一刻,她還是情意綿綿,轉眼間,她的利劍便可能刺穿「摯愛」的胸膛。

她是神祇、是母親、是希望、是榮光,也是妖魔、是妓女、是毀滅,是婊子!

擁有這樣的神力,繼承這樣的神名,修煉這樣的功法,伊絲塔爾將永遠在這個扭曲的神話中存在。

「惡趣味!」

馬爾都克低聲為他妹妹的行為作了註腳。不過,再怎麼說,身為兄長,馬爾都克有資格、有必要幫助或勸阻妹妹的行為。

此時,伊絲塔爾眼中正閃現出灼熱的光芒,雙手在寬袖中結成了神秘的印訣。馬爾都克很快地感受到了周圍濃密的「魂力」波動。

在兩河文明的神話中,伊絲塔爾雖然有一個執掌著冥界的姐姐,但她卻並不以控制靈魂見長。神話歸於現實,繼承了這個神名,仲裁者伊絲塔爾卻未必會像那遙遠的神祇一樣。

自從失落文明力量從明處轉向暗處,其內部數十個仍有著相當力量的文明力量,便開始了緩慢卻有效的融合。

在保持各自信仰的基礎上,各方的功法、心訣從不同的渠道交流、匯總,互相交換,以彼之長,補己之短,千年以下,效果相當不錯。

伊絲塔爾,就是這種交流方式的最大受益者之一。在這樣的環境下,以其絕世天資,她不僅精擅兩河文明本來的功法,並且在「北羅巴洲神族」的至寶「英靈殿」上受到啟發,在「靈魂」領域取得了驚人的成就,「魂術」之精,已達到了前無古人的境界。

操縱人的靈魂、攫取人的幸福、扭曲人的愛意,是這位神秘而美麗的女性,最喜愛的休閒活動。

最近幾日,由於和蘇怡達成了秘密協議,島上的工作進行得有條不紊,諸位仲裁者也沒有必要再待在這裡,便陸續回到自己的勢力範圍內。馬爾都克和伊絲塔爾便是在回家的路上,感受到這裡爆發出的氣息,才潛近觀察。

哪能想到,此時的江雅蘭正對了伊絲塔爾的胃口,使她見獵心喜,忍不住出手了!

馬爾都克看到了,在妹妹的手心中一抹跳動著的蒼白火焰,正逐步地鍍上一層血紅顏色,這是江雅蘭靈魂的投影。

到現在為止,伊絲塔爾還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觀察江雅蘭的情緒變化,並沒有動什麼手腳,可是,越是這樣,馬爾都克越覺得心中不安。

「伊絲塔爾,禁衛軍很快就要到了!」

「我知道的,哥哥!」

伊絲塔爾漫聲回應,顯然不把兄長的警告放在眼中。不過,只隔了數秒,兄妹兩人同時變色。

「下去!」

兩人的反應非常默契,在遠方那破空神念剛剛升起之際,兩人一起收斂氣息,直線下墜,藏入了正燃燒著熊熊烈火的斷壁殘垣之中。

「張雲忘!」

運氣排開了四周的熱浪,又平靜了一會兒心情,馬爾都克的嗓音仍有些發顫,即使他的實力在黑暗世界可穩穩排進前二十名,但在當世唯一一個超限階的強壓下,他依然無法保持本來的心境。

反倒是伊絲塔爾,在這突然到來的危機面前,眼眸中的光彩逐步恢復了冷靜和從容。

「他沒有發現我們!」

她先下了這個斷語。張雲忘實在是太高傲了,他根本不會注意兩個明明有著超人實力、卻像是見不得光的耗子一樣伏地亂竄的傢伙,他只是用神念關注著這邊江雅蘭的情況。

伴隨著這道神念,中天帝國禁衛軍也高速趕來,顯然是為江雅蘭收拾爛攤子。

馬爾都克心中叫苦,禁衛軍來了,兩人的脫身就更成問題。現在不比以前了,伊絲塔爾已經和對方照過面,並與他們訂下了協議,在這種情況下被對方發現,兩個人鬼鬼祟祟地在這裡,人家會怎麼想?

「早知如此,還不如大大方方地在空中好些……」

馬爾都克在心中埋怨著自己,但他也明白,真正暴露在張雲忘壓倒一切的氣勢之下時,心中有鬼的兩人恐怕更是不堪。

面對這種情況時,馬爾都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的妹妹。也只有伊絲塔爾,才能在這種讓人不安的氛圍下,想出解決的辦法來。

「再等一會兒!」

伊絲塔爾把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外面,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事實上,她的等待,只會等來中天帝國禁衛軍。

不過十幾秒的功夫,中天帝國最精銳的集體兵種、皇帝陛下的私人武裝、黑暗世界評判水準達到A級的中天帝國禁衛軍,便駕臨火場上空。

領頭的中郎將胡峰,看到下面的情況,只是苦笑了一下,便讓手下們去分頭滅火。對這樣的情況,幾年來,大家已是見怪不怪。

火妖魔心情不好,燒幾棟房子,殺幾個人,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在禁衛軍的控制下,火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所謂的「控制」,實際上就是在火場外圍布下一道防火帶,減少「修羅暗炎」的殺傷範圍,至於已經燒起來的地方……還是算了吧,沒必要為了「新月巷」這種地方,害得禁衛軍人仰馬翻,受傷都沒地方哭訴去!

「準備……」

伊絲塔爾給馬爾都克做了一個手勢,同時,她輸出一道咒語,引發了數百公尺外潛隱不動的「魂力」。

「美麗的妖魔,我賜你狂亂之力!」

面紗之後,伊絲塔爾的舌尖輕輕抹過紅唇,唇色愈發鮮艷,可惜,卻無人得見。

遠方,火妖魔的怒罵聲轟然而起,隨著這叫聲,一道飛騰扭轉的黑色焰柱,當空搗出,目標,是天空中最無辜的「救火員」們。

禁衛軍一時間為之大嘩,本來還算嚴整的陣勢,當即被這「無妄之火」沖得七零八落。

胡峰苦笑著指揮天空中的人馬,暫時避開鋒芒。這樣,他們便不會知道,此時,正有兩位「極限階」,像耗子一樣伏地遠遁。

江雅蘭發出一道險些謀殺自己人的火焰之後,似乎還不過癮,厲叱聲中,竟又扶空直上,似乎要和禁衛軍們來一場硬的!

胡峰的腦子「嗡」地一聲就大了,雖然此刻,在島上居住的人中,至少有三人的實力遠在江雅蘭之上,控制一個醉酒的火妖魔並不成問題,可要命的是,這三位先生,距此地都還有一段距離。

而看江雅蘭的情況,早就醉得六親不認,誰知道他們到來之前,江雅蘭的「修羅暗炎」會讓多少人灰飛煙滅?

「佈陣!」

胡峰的聲音在發顫,他平日膽識過人,無論面對怎樣的強敵,遇到怎樣的險境,也不會這樣失態。可是這時,「死在自己人手上」的鬱悶,讓他實在提不起面對死亡的勇氣。

幾十米的高度,對江雅蘭來說,不過是眨眼即到,胡峰的話音還飄在空中,「修羅暗炎」護體的江雅蘭就出現在他面前。

「佈陣?布什麼陣?」

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我們的江大小姐,眨眨她美麗的大眼睛,一臉無辜地詢問。此時,她眸光清澈,舉止隨意流暢,哪有一點兒酒醉發瘋的樣子?

胡峰當場石化。

明快爽朗的性格,注定了江雅蘭不是善解人意的類型,對胡峰的尷尬,她完全忽略,只是一廂情願地按她的思路辦事:「老胡,火場裡面有個小妮子,把她救上來,就沒有其他的事了。我一會兒就回來!哼,敢利用我!」

低罵一聲後,她的身形一閃不見。

利用她!誰敢?

胡峰覺得自己老了,對現在的青年男女的思路完全跟不上了!歎了一口氣,他向下飛去,按江雅蘭的吩咐辦事。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20 19:25

第二部 第六集 天人永訣 第二章 媚惑
兩位尊貴的仲裁者,在離開東盟大學城五十公里後,又恢復了平日悠閒從容的模樣,不復剛剛鼠竄蛇行的狼狽。從尷尬的境地中脫身出來,即使以馬爾都克的沉穩,表現得也是相當高興。

「伊絲塔爾,你對『魂力』的操縱真是越來越好了!」

「謝謝誇獎。親愛的哥哥,上一次從你口中得到這樣的贊語,大概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伊絲塔爾倒比她哥哥更沉靜,這句回應,感歎的意味倒比喜悅更大一些。馬爾都克微微一笑,正要再說,伊絲塔爾舉手打斷他即將出口的言辭。

「雖然受哥哥的誇張,我很高興,不過,我倒覺得,哥哥你早先責備我的話,似乎更有意義!」

「啊,哪個?」

馬爾都克已經忘了自己曾說過的話,這時見妹妹提起,不免有了些尷尬。

「你說,惹上江雅蘭,後果未必會像我所想的那樣輕鬆!」

伊絲塔爾若有所指,馬爾都克一怔之後,即有所感。

「嗯?她追上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當空停住身形,才幾息的功夫,後方的夜空便被扭曲成了光怪陸離的世界,那是來自地獄的火焰在燃燒。

「剛剛對本姑娘下手的,就是你嗎?大仲裁者伊絲塔爾閣下!」

從黑色的火焰中走出來,江雅蘭用火一般的眼神盯著伊絲塔爾,視一邊的馬爾都克如無物。

感受著這樣的眼神,伊絲塔爾的身體似乎已被火焰吞噬。只是,對這樣的感覺,美麗的仲裁者與其說是在抗拒,還不如說是在享受。

「火妖魔……」

在面紗之後,朱唇中吐出這樣的字眼,經過紗巾的模糊化處理,讓江雅蘭的心中一跳,與此同時,江雅蘭也發現,對方的眼神也是相當古怪。

沒有與強敵對抗時的戰意,也沒有全無戰意時的膽怯,有的,只是一種讓她看不懂的悠遠和迷離。

「火妖魔,你現在還有力氣戰鬥嗎?」

不知用了什麼方法,伊絲塔爾的嗓音悠遠空靈,沒有一絲的塵世俗意。江雅蘭皺起了眉頭,很不耐煩這種對話的方式,她只是用實際動作來回答。

她伸出了拳頭,讓「修羅暗炎」圍繞在晶瑩如玉的肌膚上,閃爍流動。強大的戰意從她的身上迫發出來,向對面的伊絲塔爾提出了挑戰。

「汝之戰鬥,如容知雅醉於酒、如有容專於歌唱、如祝纖纖沉於研究,張真宇周圍的女人,都是這個樣子嗎?」

江雅蘭一怔,繼而停手,向著伊絲塔爾望去。

仲裁者的眼眸仍閃動著那種異樣的光華,可是江雅蘭卻從中找到了一種味道,她臉上一白,繼而大怒:「你在可憐我嗎?」

隨著這聲怒吼,她手指齊張,鋪天蓋地的「修羅暗炎」張開了尖利的牙,吼叫著,要將對面的美人吞噬下去。

伊絲塔爾微微一笑,身前自然升起一道無形屏障,將這一往無前的火焰阻了一阻,身形飄然後移,沒有一點兒煙火氣。

江雅蘭冷冷一笑,手上印訣突變,左右食中二指交錯,小指內貼,拇指、無名指粘合一處,暗炎噴發。

「暗炎龍嘯!」

結合「劫火紅蓮」以及「阿修羅大炎密」的精華,江雅蘭在數年的生死磨礪中,逐步摸索出了一套真正適合她的功法。

雖然這套武學仍需要完善,不過,單以此時的威力,已搏得當今第一高手張雲忘的大力讚賞,許為近十年來,黑暗世界最出色的自創功法,並當場為之命名為:「暗炎七絕!」

天空中,黑暗的火光在輾轉扭動,漸露崢嶸,扭曲的火光割斷了星月之光,讓大片的天空籠罩在黯沉無光的領域內。「極限領域」瘋狂地向外擴張,只要一碰到對方的領域,「極限戰場」便將不可避免地出現。

江雅蘭的眼中燃燒著熊熊火光,操縱著漫天暗炎,凝聚著天地偉力,在聲勢達到最高點時,轟然內聚。

「吼!」

雄渾怪異的嘯聲自暗炎內聚的中心爆發,直撼腦際。伊絲塔爾幾乎是本能地張開「極限領域」以減少聲音的強壓,但隨即她便猛醒,這分明就是江雅蘭為了進入「極限戰場」所做的手段!

沒有遲疑,伊絲塔爾低喝道:「助我!」

接收了這個指令,馬爾都克沒有任何遲疑,霎時間將自己的氣息提到了「極限階」。

大氣中已出現了「極限戰場」的波動,空間逐漸地被分割開來。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極限戰場」便將完全生成。

馬爾都克的「極限領域」在此時張開,雖然已不可能進入「極限戰場」,但仍以「極限領域」的特性,給「極限戰場」以干擾。

就是這一緩的功夫,馬爾都克張開左手,右拳猛擊而下,正中左手掌心,呼嘯的衝擊在「嗡嗡」的破空聲中,撕裂了大氣。

「以我魂之力,結汝魂界,貫通虛空,結!」

魂術的波動在瞬間甚至壓過了「極限戰場」,在江雅蘭一剎那的驚異中,伊絲塔爾微笑了起來。她手中變化著複雜的印訣,最終,纖長的手掌攤開,一團灰白色的光球在掌心處浮起來。

「極限戰場」出現了,可在它外面,卻還包容著一層潛隱不發的結界,遮去了「極限戰場」的氣息。

「什麼東西?」

江雅蘭皺起了眉頭,前方的伊絲塔爾微笑回答:「歡迎來到魂力世界!」

喧囂的一夜過去,中天帝國禁衛軍拖著疲憊若死的身體,回到了大本營,在上司的授意下,很快地睡去。

淩晨時分,是張宅最安靜的時刻。

我身著單衣,靜靜地走在主宅後的林蔭道上,在我身前半步,老爸負手而行,也沒有說話,甚至根本不扭過臉來。

父子兩人,就在這樣的氛圍中緩緩踱步,誰也沒有先行開口的意思。

這個時候,江雅蘭消失了近三個小時的氣息,在島外五十公里處突然出現,沒有任何先兆。我們兩個都注意到了這一點,同時皺了皺眉頭。

「雅蘭太任性了。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最好勸勸她!」

終於,老爸藉著這個突發事件展開了話題。

我勾了勾嘴角,冷冷一笑:「這世上最任性的人,不就是你嗎?你有什麼立場評價別人?」

即使他心中有愧,在這一段日子裡對我也算是遷就,但我這忤逆不孝的言語也已經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

他猛然旋身,一把揪住了我的領口,對我露出了已壓抑多時的猙獰:「兒子,有些話,你說出口之前最好多想想!我忍得了一時,可未必忍得了一世!」

「一世?」我冷笑著拍開他的手,言語中寒意依舊:「一世是多少?老爸,你把這個最重要的事情給忘掉了!對你來說,一世還有多長時間?」

他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我反倒欺前半步,幾乎是臉貼著臉,死盯著他的眼睛道:「讓你唯一的兒子告訴你,你,張雲忘,在這個世上頂多還有十……」

「爸,宇哥,你們在幹什麼?」

遠處蘇怡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們兩個同時一震,剛才大家的心情都有些失常,所以連蘇怡接近都沒有察覺到,不過幸好,她遠遠地就打了招呼,我們還來得及改變一下表情。

「哈,沒什麼,老爸他不信我現在的速度極限,我正想和他較量一下!」

我回過身去,笑得陽光燦爛。老爸則偏過頭去,冷哼一聲,做不屑狀。雖然姿態稍有僵硬,但也算是勉強及格。

蘇怡一身便服,不施脂粉,長髮束在身後,裊裊行來,卻自有一番少婦的成熟風韻。

幾息間,她已來到我們身前,我對她攤攤手,表示「天下無事」,她卻輕嗔了我一眼,在我耳邊低聲道:「粉飾太平!」

她這話說得是相當準確,只是在無意間,動作卻顯得非常親匿。我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攬住她的腰肢,把夫妻之間的愛意展露無遺。

這樣做,我自然是意氣風發,而蘇怡在公公面前,卻實在是抵受不住。她輕搗我一記,脫身出來,先向老爸含羞一笑,繼而道:「纖纖昨晚又是一夜沒睡,我去看看她。」

我們兩個自然只有點頭的分兒,蘇怡淺笑著去了。

我們看著她背影,同是歎息一聲,再對視時,之間已很難再培養出劍拔弩張的氣氛。

「……罷了,也許,你想想蘇怡,便知道我為什麼會下這樣的決定。」

老爸昂首望天,不想再和我爭執。

我卻別過頭去,只當沒有聽到他這句話。

何須再想!推己及人,在老爸通知我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我便知道,他做出這種決定的必然。

既然是逆轉天命,破碎虛空,若沒有摯愛的人在身邊吶喊助威,那還有什麼意思?

我這樣的不依不饒,說到底,還是在嫉妒吧。嫉妒母親選擇了他,而拋下了自己唯一的兒子。

可是,我也沒有勇氣去想,如果留下她,在面對這世界上已失去摯愛的可怕境況,她會有著什麼樣的感受。

「不如歸去……」

驀然間,我只覺得心灰意冷。

一個月的時間裡,我只是在母親身邊強作歡顏,在老爸身邊冷嘲熱諷。可歸根到底,這一切,終究沒有任何意義。這即將發生的一切,均已是不可逆轉的事實,我再這樣不依不饒,又有什麼意思?

偏轉過身子,我繞過老爸,繼續前行。

老爸卻立在原地,沒有跟來,不過,在我即將走出他的視線時,他驀地揚聲道:「去你爺爺那裡吧,他有話對你說!」

我茫然回頭,直到他再將上面的話重複一遍,我才聽懂他在說些什麼。

爺爺?對了,還有爺爺,這個我永遠都無法看透的老狐狸。如果說,老爸他們的離去,是不可逆轉的必然,那麼,他呢?修為縱然精深,卻絕對沒有達到「超限階」的水準,他,為什麼也要離開?

爺爺並沒有住在主宅之內,他喜歡清靜,於是便在主宅後安置「天道神劍」的祠堂內住下,和朱翎、白石比鄰而居。

這個時候,朱翎和白石都外出散心了,所以,我到來之時,爺爺正在獨自烹茶,身前卻擺了兩個茶杯,似乎早知道我要過來。

我悄無聲息地落坐,看著他擺弄茶具,沖刷茶葉,在他將那一套繁複的程序全部完成之後,我向他提出了心中盤桓已久的問題。

爺爺這時才抬頭看我,繼而笑了起來。

「為什麼?癡兒,這種事情還用問『為什麼』嗎?」

爺爺遞給我一杯他親手沖沏的香茶,我本來沒有心情喝,但在他溫潤如玉的目光下,我的抵抗力卻實在是微不足道。

失魂落魄地把這杯茶倒進嘴裡,濃郁的茶香伴隨著蒸騰的熱氣,剎那間貫入腦際,我呼吸一窒,繼而平緩下來。心情在不知不覺間,竟也平靜許多。

「你覺得爺爺年輕時,較之於你,如何?」

「呃?」

我感覺不到我們兩人之間有什麼可比性。隨著對黑暗世界瞭解的深入,我對一些秘而不宣的內部資料,也有了相當的瞭解。這其中,就包括了對爺爺前半生更深入的認識。

在幾年前,我便從許多人口中得知,爺爺在數十年前,已經是令黑暗世界聞之變色的絕代魔頭,卻一直不知道,他到底「魔」在什麼地方。

直到掌握了這些資料,我才明白,爺爺竟以其一身之力,數十次出入「極限戰場」,在那個還屬「極限階」緊缺的時代,以引爆「極限戰場」,感受生與死相交織的感覺為樂。

他也是黑暗世界自有歷史記錄以來,出入爆炸的「極限戰場」次數最多的人。

那數十年間,死在他手下的「極限階」竟佔了當時總人數的一半以上,而因為「極限戰場」的毀滅,所引發的各種天災人禍,更是數不勝數。

相比之下,我手上雖也有那麼幾千條人命,也可能並不容於普通人世界的法律、道德規範,但在黑暗世界的傳統意義上,我還是一個善良到不可思議地步的年輕小毛頭,面對爺爺的「豐功偉績」,也只能瞠目結舌罷了。

可是,眼前這位高深莫測的老狐狸,絕不會問我這麼表面的東西,他的話中,一定還有其他的意思。

為此,我想了好大一會兒,才緩緩地道:「我不如你!」

爺爺悠然一笑,接著問道:「你不如我?沒我殺的人多嗎?」

我抽抽嘴角,簡單地回答道:「不是!」

爺爺勾了勾嘴角,換了一個問題:「你父親在你這個年齡,較之於你,如何?」

我苦笑了起來,這次回答的卻是十分迅速:「我不如他!」

「不如他什麼?」

我抿起嘴唇,沒有說話。但我知道,爺爺一定明白我心中所想。

面對那樣一個天之驕子,我根本連比較的勇氣都沒有。

輕靈的水響中,爺爺為我注上一杯新茶,他低聲笑道:「為什麼呢?癡兒,你現在的武藝並不遜色我們當年,更娶得如花美眷,身居皇帝之位,即使沒有實權,也是為人所尊崇的高位,你有了這些,為什麼還不如我們?」

我悶頭喝茶,不想再說下去,可是爺爺在這個問題上卻相當堅持,要求我一定要好好回答。

我被他逼得沒法,只得細細思量,良久之後,才緩緩搖頭,低聲道:「沒你們活的痛快!」

我說這句話,實是有感而發。

老爸縱橫天下,雄姿英發的激情歲月是不用說了,就是當年的老爺子,那種視生死如無物的英姿豪氣,也足令我這樣的小輩心嚮往之,並為之五體投地。我深知,那可能是我永遠也無法達到的境界。

「說得好!」

爺爺輕輕撫掌,對我的回答表示滿意:「你有這樣的覺悟,便證明你確實成熟了不少。只可惜,這答案不過淺嘗輒止,還沒有真正地搔到癢處!癡兒,你可以再往深處想一想,為什麼,你沒有我們活的痛快!」

我皺起眉頭,不想再停留在這場智力遊戲中,於是便冷冷地說了一句:「想不出來!」

爺爺也不生氣,只是再為我倒上一杯茶,口中輕淡淡地道:「自私!」

「啊?」

「我是說,你遠沒有我們自私!這就是你永遠也活不痛快的理由!」

窗外,六月的艷陽已升過屋頂,放射出的熱量已可令人額頭出汗,但我的心中卻陣陣發涼。

「你說我為什麼要離開,其實話裡的意思,應該是為什麼要『離開你』吧!」

我呆呆地點頭。

爺爺點點頭,仍在不緊不慢地說話,只是話中的含義,卻使我不寒而慄:「這就是『自私』與否的問題了。為什麼我們要離開你?正如我剛剛說的,根本就不需要問『為什麼』。

「問題核心在於,『離開』或者『不離開』不存在,或者說,不優先存在『為你』之類的理由。簡單地說,你,不是我離開的優先考慮因素。我優先考慮的,只是我自己的意願,這是一個成年人思考的必然!

「你的父親也一樣,他必須離開,這沒有什麼理由好講。可他還要帶著雯霽離開,這便是他的私心了,因為他根本沒法過沒有雯霽的生活,無論是在人間,還是在天上!

「至於沒有了父母,沒有了親人,你該怎麼過?癡兒,這可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畢竟,你也是成年人了!」

他的目光還是那樣的溫和,而此時,我看著這眼神,心中卻漸漸地恍惚起來。無數道思緒閃掠過腦海,卻沒有任何收穫,還把腦子撐得頭痛欲裂。

他應該是感覺到了我的心不在焉,便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和聲道:「還想不通嗎?也罷,先不要想,陪爺爺喝茶吧!說起來,這可能是咱們爺倆兒的最後一次呢!」

說著,他放聲大笑,意態之豪邁,確為我生平僅見。

面對著這樣的爺爺,我根本無法拒絕。只能迷迷糊糊地端起茶杯,將這苦苦的茶水,一口飲下。

「不可低估!」

在飛行的途中,伊絲塔爾低歎了一聲,嬌軀一顫,一抹艷紅的色彩迅速地從她雪白的面紗上擴散開來。

馬爾都克面色沉重,卻一言不發,只是伸出手來,用同源的能量為她控制傷勢。

幾分鐘後,伊絲塔爾的傷勢穩定下來,她這才有機會再度開口:「智者不搏二兔,看來,我的修行還很不到家!」

她的語氣中有些自嘲的意味,馬爾都克歎了口氣,沒有回應,因為他知道,這句「自嘲」的話真正的目的還是向他道歉,如果他開了口,就像前幾次那樣,只能說明自己又一次地原諒了妹妹的任性,收不到任何規勸的效果。

然而,不開口,難道就能夠收到效果嗎?

馬爾都克對此表示懷疑!

其實,拋卻哥哥的身份,他對伊絲塔爾在「魂力世界」中,與江雅蘭交戰時所做的手腳,還是非常好奇的。伊絲塔爾雖未明言,但看她一路行來的表現,顯然「手腳」做得非常成功。

馬爾都克很想問一下,可是,出於兄長的矜持,以及對妹妹任性的不滿,他還是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伊絲塔爾身上還帶著一條備用的面紗,此時,已將滿是血污的紗巾換下。以她的智慧,當然明白哥哥的沉默是因為什麼。

在面紗之後,她低聲一笑,再不開口——既然哥哥小肚雞腸地不願意原諒妹妹,那麼妹妹自然有義務不讓哥哥好過,不是嗎?

當我從爺爺的住處走出來時,已經是午飯的時間了。主宅內飄出了誘人的菜香,只憑這香氣,我便知道,這是蘇怡親自下廚,做出的大餐!

可惜,我的腦子裡還在翻湧著爺爺的言論,這大違我平日認知的詞句,刺激我腦力的同時,也打消了我的食慾。

我掐著眉頭,想把腦子裡的東西暫時清空,這樣才有力氣去吃飯。

可是,如果苦惱能夠隨心所欲,去留如意,那也就稱不上是苦惱了。

在苦苦掙扎了一會兒之後,我慘然長歎。爺爺真是害人不淺,臨到去時,也不讓人心安,這種話,實是最傷人心,虧他也能說得出來!他騙我騙了大半輩子,難道今日,便不能再騙下去嗎?

腦子裡面想事,腳下自然放慢,爺爺的住處與主宅相距不過百米,我卻走了快兩分鐘的時間。才邁上台階,一道人影風一般地刮出來,差點兒把我撞下去。

「混子!該吃飯了,你去哪兒?」

這人影正是李江這小混蛋,在我受傷臥床的這段日子,他小子天天不見人影,還不如容可為義氣!這幾日更是早出晚歸,一天到晚也不知跟誰廝混,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這時恰好碰上,我斷沒有放過他的理由。

「啊,妮兒,是你啊!」

這小子還是嘻皮笑臉的,沒有一刻正經。他笑嘻嘻地道:「朋友叫我有事兒,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出去?」

我瞪大眼睛看他:「吃午飯的時候你出去,你有沒有把我老婆的辛苦看在眼裡?還有,這是後門兒!你蒙著頭向外衝,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你跳牆啊!」

「啊?後門兒?」

混子看來是真昏了頭,他探頭看了看屋外的景色,這才猛醒,掉過頭就想再次衝刺。

我的反應比他快上百倍,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脈門,笑道:「別想跑,要出去泡妞也要吃完……」

話說了半截,我心頭一跳,臉上也微微變色。但隨即又露出笑臉,扯著他往裡走。

在我的修為壓制下,他根本沒有掙扎的餘地,只能慘叫著被我拖回,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我拉到餐廳。

爺爺早已辟榖,老爸老媽因為情勢需要,也已多日不食,所以不來就餐,當我拉著混子來到後,所有的人都到齊了。

有容和纖纖齊齊送上甜美的笑容,我以微笑回應。隨即看了一眼正坐在容妖女身邊的江雅蘭,這個昨晚上差點兒火燒大學城的火妖魔,此時出奇地安靜,看到我投來的目光,也只是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我很好奇昨晚上她惹禍之後,又去了哪裡,但我也知道,此時不是問話的好時機,便將這疑問再塞回肚裡,準備找機會試探一下。

把混子按在座位上,我一屁股坐在蘇怡和容可為之間,先對桌上的美味讚歎一聲,感謝上蒼把蘇怡這樣全知全能的美人兒送到我身邊。在蘇怡的輕嗔下,這才舉箸就食。

一邊的容可為冷笑兩聲:「結了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樣,油嘴滑舌的功夫大有長進。」

他一邊諷刺,一邊飛速吞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不過,這樣的速度和他另一邊的混子比起來,就還差了一截。混子那已不是在吃飯了,而是在往嘴裡面倒飯!風捲殘雲未必能形容其狀貌,其惡形惡狀,讓同桌的人目瞪口呆。

我開始後悔把他強拉過來了!但思及剛才的感應,我也顧不上對他的吃相再做什麼評價,微偏過頭,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在容可為耳邊詢問:「最近混子都在和誰玩兒?」

容可為那送來的白眼,分明就是在笑我「小題大做」,飯桌上,自己人身邊,還用得著傳音嗎?

不過,他也算給我面子,同樣地傳音回來:「好像是個美人兒吧,我不太清楚。最近我在沖關,有一段日子沒和他在一起了。」

美人兒……果然!

我更堅定了心中的判斷,剛剛我掐住混子的脈門時,他的脈相凝滯冷澀,分明就是氣虛精竭的症狀,雖然程度尚輕,但長久以往,必會大大地折損壽命。

混子的為人,雖不能說是良善之輩,但也懂得節制之道。若說他會縱慾過度,我第一個不信!這樣,便有很大的可能,是這小子被「采」了!

有我在此,誰敢動他?

我心中生出了怒意和殺機。

這時候,混子已把自己的肚子塞滿,嘴裡面的飯粒還沒嚥下,便跳起身來,只叫了一聲「我吃飽了」,便撒腿跑開。

我看著他撞出門去,並沒有阻攔,眼中,卻閃過了森森的寒意。

地下城,東盟大學城一處別緻的風景。

在寸土寸金的現代社會,人們一方面將建築盡可能地向上拔高,佔據天空,另一方面,則盡可能地挖空大地,以此爭得更大的生存面積。在東盟大學城這樣一個標誌性的城市裡,地下城的存在,實是理所應當。

不過,在這裡,地下城除了擴大人的生存空間外,還有著另一層的意義。

這裡,是一處不見陽光的黑暗地帶。

和新月巷那樣黑社會聚集區非常相似,地下城也是黑暗勢力聚集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這裡的黑暗勢力所處地理位置雖低,但層次更高一些,犯罪的手法也更隱蔽。

走入地下城,一眼望去,雖然是人頭湧湧,但大多數人還是彬彬有禮,舉止文雅,很像是高階層的人聚集的地方。

事實上,在這些人中隨便抓一個出來,放在地面上,說不定就是一位讓那些黑道人士叫大哥的人物。

對普通人而言,這是一個需要戰戰兢兢生活的地方。

然而,對於我來說,這不過是一個還算有趣的娛樂場所罷了。

而且,由於某位意料外的人士出現,這個地方,在此時此刻,更變成了讓我為之深惡痛絕的魔窟!

「『奼魂』陰水仙!怎麼會是她?」

這位身價倍增的黑暗世界頭號通緝犯,正風姿綽約地走在地下城擁擠的主幹道上。周圍的行人在對她行注目禮的同時,也自覺不自覺地為她讓開了道路。

他們心中可能正在思量,為什麼平日裡殺人越貨全不皺一下眉頭的自己,面對這位全身上下都充滿了肉慾誘惑的尤物,竟然變得如此老實。

「她的『奼陰惑神大法』又精進了,這實力,可真是一日千里啊!」

雖然一向對這個女人沒好感,但對她飛速上升的實力,以及仍深不見底的潛能,我依然抱有基本的尊重。可是,對她不知死活,一次又一次玩火的「膽識」,我只能表示遺憾。

就在兩分鐘前,我通過中天帝國在島上的情報網,循跡來到這個地方。在一所白領公寓前,看到了一對正依依惜別的男女!

混子,還有陰水仙!

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混子會搞上這個女人,甚至還特意地將我們瞞住,與這個黑暗世界頭號通緝犯秘密來往。

據我的瞭解,這女人沒有對混子下任何惑心迷魂的手段。

這樣反而更麻煩!我開始懷疑混子已經來真的了!

換了別人,我不想,也無權干涉。可是,在我的腦海中,還清楚地記得,在一個清晨,這女人在輕言淺笑間,攫著他的性命來要挾我——面對一個隨時都會要了他的命的魔女,他這是在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作為朋友,我覺得我有保護他的義務。

前方的陰水仙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腳步,七分的高跟皮靴蹬踏在地上,發出清脆有力的聲響。黑色的透氣皮裝緊緊地裹著凹凸有致的身體,隨著身體自然的搖擺,向著周圍的人們傳達著隱晦的信息。

四周傳出了吞嚥唾液的聲響。

沒有人注意到,這位美麗誘人的女子,每一步的步幅雖與常人無異,步速也是不緊不慢,但當步伐連續起來,其前進的速度,便是草原上奔騰的獵豹也要瞠乎其後。

沒有人注意這一點,只因為他們的腦海中,已深深烙下了女子的身影,這「身影」,正按照他們所認為的「常理」行動著。

「千里一粟加上惑心術,兩個小法術運用得很巧妙啊!」

我輕讚一聲,心知這女人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在這熱鬧市區施法加速,必然會有所作為,心中再不遲疑,在後面跟躡而上。

很快地,陰水仙便從附近的一個出口處坐電梯登上地面,我遙遙地鎖定她的氣機,若即若離,卻依然保證了不被她甩掉。

在陰水仙走到地面上一分鐘後,我施施然踏上地表,在夕陽下緩緩踱步,看似悠閒,但我的大腦,確切地說,是我大腦中的一塊另類區域,正以人類難以企及的高速運轉。

0號晶片!

說句實話,0號晶片入體,對我來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刺激。

一方面,向來以一個純正的人類自居的我,面對本身可能已發生的非人類的變異,我不可能像喝白開水那樣輕鬆。

而另一方面,體內這個可能是人類現階段最高科技結晶,在與我達到了十分的契合之後,其強大、全面、多方位的能力,也給了我相當的衝擊。

若說我心中,沒有點沾沾自喜的情緒,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在得知0號晶片的事情後,老爸非常難得地生出些興趣,自我成年以來,他罕見地親自指點我的修煉,讓我在最短的時間內適應了0號晶片的各項功能,實力再次躍升一個台階。

「駕馭這等死物,等閒事耳。只要日後不依賴它,倒也可以做一層防備!」

老爸下了這樣的評語,我深以為然。

對我來說,0號晶片最好用的地方,就在於它超強的分析能力,以及在此基礎上產生的種種智能化判斷。

我是生來不願意動腦子的那類人,面對一些千頭萬緒的複雜問題,我會覺得很吃力,0號晶片在這一點上,正好可以彌補我的不足。

呃,至於說,這一點是否會造成對它的過度依賴,我想,還不至於吧。如果是蘇怡這樣天生的智者,運用這種方式,或許還會造成正常思維退化的惡果,像我……

正如此刻,由神念搜集而來的關於陰水仙的各種即時信息,通過中樞神經傳到晶片中樞,由晶片的運算器剎那間得出了百多條判斷,並將最可能的判斷提取出來,再交由我的大腦自行決斷。

說起來,這個過程層次分明,但在實際上進行操作時,這一系列的動作,實是水乳交融,晶片中樞與大腦中樞的信息處理和交換渾然一體,沒有任何窒礙。

陰水仙的蹤跡,仍牢牢地掌握在我的手裡。

我同樣地施展縮地成寸的步法,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幾次轉折,便來到了一座大廈的背街處,找到一個沒人的角落,展開身法,飛躍而上。

站在大廈的天台處,周圍數公里範圍內的景物皆歷歷在目。我環目一掃,很快地發現了陰水仙的身影。

她一反在地下城的高調,展開身法,身體像一抹無形無質的虛影,行走在城市建築的陰影下,極快地脫離了我的視野。

「有意思!」

無論是晶片的判斷還是我的直覺,都在告訴我,這個美麗的魔女已經發現了藏在她四周的危險,可能她還不知道,是誰對她懷有惡意,卻已經明白,敵人所透露出來的威脅。

她正像一隻亡命奔逃的狐狸,想在這湧湧人流中,獲得安全。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嘴角扯過一絲冷笑,我再無顧忌,放射出沖天殺氣,直直飛上天空,御氣而行,直追向她逃亡的方向。

殘陽半掩西山,彷彿被天神刺破了身軀,噴濺出的血液,將大半邊天染成了一片血紅。陰水仙長長的影子拖在地上,隨著身體的起伏而扭曲不定。我在百米開外,已可聽到她的喘息之聲。

這是在東盟大學城西郊,一處島上僅有的丘陵地帶,沒有任何現代化的影子,只有大片寬闊的草場,和偶爾得見的矮樹。

天色在逐分逐秒地昏暗下來。

陰水仙越過了山脊,消失在山的那頭。

我歎了口氣,腳下稍加了一分勁,身影已在山脊上出現。

出現在視野中的,是位於眾多山丘環繞之中的一處盆地,僅數千平方公尺左右,但其中竟有一個天然生成的小湖,周圍綠草如茵,點綴著星星花朵,竟是一個難得的可人之地!

陰水仙就在小湖邊停下了身影,顫抖著回過身來,已經汗濕的秀髮貼在臉上,顯出三分狼狽、三分野性、三分誘惑,還有一分詭譎。

「你是誰!」

被我用殺氣鎖定,追殺了近半個小時,她還不知道我的身份。

我淡然一笑,沒有開口,雖然立身高處,又直面陽光,但我的身形,早在功法的催動下模糊不清,即使在靜止的狀態,他人見了,也只能見到一團隱在霧氣下的模糊人形,陰水仙這樣說話,我並不奇怪。

這本就是魔道奇學「天魔攫魂」的功效,只是由我使來,效果似乎更佳罷了。

見我沒有開口,陰水仙臉上先是生出怒意,隨即卻又有了幾分恍悟之色:「這是『天魔攫魂』!

「前面是魔門的哪位高人?水仙身為魔門一脈,雖惡名昭彰,但自問並無有損魔門之事,依《魔典》之法度,想來還用不到您這樣的高人來清理門戶吧!」

看她在那裡瞎猜,我心中好笑,也懶得再和她故弄玄虛,低哼一聲,散出週身迷霧,顯出身形。

我的出現明顯地讓陰水仙吃了一驚,她豐滿的身體大大地震了一下,但也算定力深厚,臉上隨即露出了千嬌百媚的笑容:「竟是陛下御駕親臨,先前不知,言語間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恕水仙不敬之罪!」

唱戲似的,說得倒好聽!

我勾動嘴角,算是笑了一下。施施然踱下山去,邊走邊道:「陰小姐身為黑暗世界頭號通緝犯,身價上億,而這膽識,卻更是無可限量。竟還能在這小小的島上停留,呼男伴女,好不快活啊!」

說話間,我的殺機不減反增,在大氣中凝聚成為有若實質的風嘯,排山倒海般壓了過去,吹開了陰水仙遮在臉前的秀髮,讓她的如花嬌靨整個地暴露在我面前。

出乎我的意料,陰水仙在一剎那的驚懼之後,臉上的笑容竟又變了一種味道,一時間,我分辨不出這笑容的意思。

「陛下是為自己的兄弟出頭嗎?」

「陰小姐一向聰明!」

我點頭承認,手上已凝聚勁力:「其實,男女相處,天經地義,我管不了太多。可為了我兄弟的生命安全著想,我在此,只想多再問兩句,我那兄弟,可做過對不起陰小姐的事情?」

陰水仙緩緩搖頭,笑意悠然:「非但沒有,還有著救命之恩!」

我瞳孔中殺機凝聚,語氣卻仍然輕緩如常:「陰小姐對我那兄弟,可用了採補之術?」

陰水仙抿唇一笑,臉頰上卻又浮出兩片紅暈,玉頰生霞,那嬌姿美態,已是驚心動魄:「看來這男女恩愛之道,陛下也是行家裡手呢!」

我微笑起來:「好媚術,好功夫,記著了,這正是你的取死之道!」

眼神一凝,衝擊暴起!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20 19:27

第二部 第六集 天人永訣 第三章 種子

「嗡!」

大氣中蕩起了層層的波紋,陰水仙早在兩人對峙之初便布下的層層防護,被我一擊而破,攻堅速度之快,使她只來得及運氣護體,便被我的遙空一拳擊飛,嬌軀直摔向後面的小湖。

「破軍拳!」

陰水仙很快地止住了翻飛的身體,飄浮在小湖的上空,看著我御氣接近,臉上紅暈盡退,只餘下一層煞白。

我當空讚道:「好眼力!披堅持銳,千軍辟易,正是破軍拳!」

來到她身前十公尺處,我負手而立:「看你是個女人,剛剛一拳我沒有打你的臉,以後,可就沒這麼好運了。

「有人曾告訴我說,對一個媚術高手,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花一樣的臉打成豬頭,那樣子,她便什麼媚術也使不出來了!陰小姐以為如何?」

我說得輕鬆,但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如果媚術這麼好破解,哪還能在黑暗世界長盛不衰!

人之大欲,非常理所能制,尤其是炎黃數千年來漸成獨立系統的「媚惑之道」,早已有了「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奧妙,一廂情願地想用定力抵制,用修行化解,不過是治標之策。

最好的辦法,其實是根本不讓對手有施展媚術的機會!從開戰伊始,便要處處打壓,務使其不能盡展其功,方能得保無礙!

我就是這麼做的,從追殺開始,我就用「天魔攫魂」之法搶得先機,用殺機氣勢對陰水仙進行重重壓制,再以我早已認定的道理堅定心念,並打壓陰水仙的氣勢。

最後,再以一記千軍辟易,陽剛氣十足的破軍拳轟掉她的媚態。讓她空有滿身媚術手段,卻都施展不出,便是使出了,也沒有全盛時期的三分效果!

貝齒輕嚙下唇,臉上已隱然生出怒意。陰水仙氣惱的樣子,是另一種形式的嬌美,只不知這是不是另一種媚術。

只可惜,在太息一氣的加持下,我心如止水,口氣仍是淡淡的:「你也是排在前五十位的『極限階』,此時,便使出全身解數吧,你仍有逃生的機會!」

「好大氣!將別人的性命玩弄於股掌之上,就是你們這些高門大閥的本事嗎?」

在我的氣勢壓迫下,陰水仙的俏臉竟又漸漸地恢復了血色,艷色更增三分。

但她昂首而立,臉上竟生出了十分的凜然英姿,大違她平日的柔媚放蕩。看得我眼前一亮,只覺得她比剛剛順眼多了。只是她的話,卻實是不知所謂。

我不由啞然失笑:「高門大閥?自張家十五世祖以來,張家早就從『高門大閥』位子上掉下來了,陰小姐可不要找錯了對象,或者……偷換了概念!我找你,只是為了我兄弟安危,是你自有取死之道,怨不得旁人!」

「取死之道?」

陰水仙臉上是濃濃的諷刺:「對那個李江,我自始至終沒有施出任何媚術手段,是他自己不知死活,粘了上來。陛下明鑒萬里,不會不知,若水仙有意傷人,你那損友早成了一具乾屍!」

我默然不語,心中卻開始後悔,不該給她這麼多話的機會!

「水仙還要問一問陛下,別人不知水仙聲名狼藉,人盡可夫,他身為陛下的損友,難道還不知道嗎?他硬要粘上來,水仙請問,這又是誰的取死之道?」

「……好口才!」

沉默半晌,我身上殺機全消,再略微沉吟一下,我微施一禮道:「陰小姐的本事,我今天是見識到了。今日來得倉促,多有冒犯,先前有不敬之處,還請見諒!」

也許是我的態度變得太快,陰水仙竟是愣了。

看她微張檀口、手足無措的樣子,卻又是另一種風情。

我暗歎「奼陰惑神大法」的厲害,舉手投足之間,媚意紛呈,便是無心傷人,又有多少人能免於自傷?

說到底,這到底該怪陰水仙修為太深厚,還是該怪那些人修養不到家?這個問題,倒也是難說得很!

也不再另打招呼,我回過頭去,邁步離開。走了幾步,也沒有回頭,又輕聲道:「我那個兄弟,定力和身子都差了些,與陰小姐交往,於情於理,都不太適當,如果可以,還請陰小姐略作迴避,算是給我一個人情!」

「自當如此!」

陰水仙回答得非常爽快。

我微點了下頭,轉眼間便走到了山脊之上,陰水仙的氣息緩緩放鬆下來。

此時,我的唇角微微勾起,再走兩步,似若無意地道:「陰小姐的『浮生寄萍術』也頗有造詣了吧!」

後方一陣沉默,這景色優美的小谷在剎那間似乎被天神石化了,所有的生機,都化做了死寂一樣的蒼白。

我緩緩轉身,看著陰水仙已經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孔,搖頭歎道:「果然,還是如此!」

陰水仙的呼吸似乎停止了,良久,她才艱難地開口道:「你怎麼知道的!」

「剛剛猜到的!」

我實話實說,看著陰水仙滿臉的不信,我也沒有為她解釋的義務。我確實是剛剛猜到的,只是在猜到之前,做了些分析工作而已!

最初,我只是在想,以陰水仙現在的境況,絕不會和混子這樣的人床上床下的浪費時間,若說她沒有所圖,我才不信!

將「她利用混子」這個主要條件,以及她現在所處的環境、可利用的條件等種種數據代入「0號晶片」的中樞,統計各種我已知的材料,進行可行性分析,加上我的大膽假設,便得出了這個結論,再突然問出,從陰水仙的反應中加以證實。

結果之順利,讓我心中也吃了一驚。

魔門中確有一個「浮生寄萍術」,此功法以媚功結合巫蠱之術,在施術者和受術者體內,同時種下「情種」。

此後,兩粒「情種」便以一種神秘莫測的手法氣機互通,將施術者和受術者的生機聯結在一起,雖相隔萬里,亦無法切斷。

此後,施術者再以種種手法,將自己體內的「情種」培養長大,使其在交流中,處於主導地位,以此控制另一粒「情種」。

在這種狀況下,由於兩者生機相通,即使施術者生機因外力斷絕,其只要有一個動念的時間,便能夠抽取受術者的生氣,使自身的生機再續。

正是「水生萍聚,無有終始」!

理論上說,在此功法的作用下,只要受術者不死,自己又不被他人碎屍萬段,施術者便等若有了一個不死之身。

可理論歸理論,放在現實中,似這般以他人生機彌補自身生機的逆天之術,所需生氣之龐大,又豈是一凡人所能長期供應?一般三、五次之後,受術者的先天生機便被竭澤一空,那時,不死何待!

「好心機,好手段!」

我心中殺機再起,卻也忍不住發出讚歎。陰水仙這招實在是太妙了,對她而言,練上什麼神功絕技,都未必有這「浮生寄萍」管用!而她挑的人選,也是相當合適。

混子的身體,或者不是最強健的,怕也禁不起兩、三次的抽吸。但他的性格,相比之下,最是容易上手,他的身份,也注定了他要受到我的庇護。

家中有我這樣的高手,若是混子有哪天突然生氣抽空,昏死倒地,我必然要全力救治,生氣離體,雖是麻煩,但若有我這樣的高手不計損耗,仍然可以救得回來,此後什麼靈丹妙藥,都炒豆子似的吃下去,一段時間後,又是活蹦亂跳……

這哪還是以混子做鼎爐,分明把我也算計了進去!

陰水仙緩緩退後,臉上仍是血色全無。

我看她現在,怕是連戰鬥的意志也沒有了。這樣最好,「浮生寄萍術」化解之道相當麻煩,我必須要生擒這女人,方能確保混子的身體無慮。

動念間,我身體暴射出去,食指當空點出,嘶嘯的指風破空而逝,陰水仙身體旋舞,勉強避過。

「還敢反抗!」

我口中怒喝,駢指橫切,劍氣破空激嘯,又加了三分力。

「陛下不要逼人太甚!」

陰水仙輕咬下唇,「極限領域」猛地外漲,將我的劍氣拒之在外,身體更借力飄飛,眨眼間遠去百多公尺外,已經快出了這個小谷。

我冷冷一笑:「倒忘了你還是個『極限階』,現在莫不是要以死相脅了?你可以試試,我僅以『極限階』之下的力量對付你,便已足夠。如果你現在認負,隨我回去,解開我兄弟身上功法,我保你一線生機。」

陰水仙此時已在另一側的山脊之上,聞言她輕拂秀髮,竟是恢復了平時的嬌媚從容。

她輕笑道:「僅是一線生機嗎?要知道,水仙可是相當貪心的啊!」

我聞言也不惱,身體緩緩浮空而起,直到升到與她平齊的高度,方歎息道:「也罷。陰小姐既然不信,我們便用實力講話罷!其實,單憑你對我兄弟下的陰手,我便要讓你生。死。兩。難!」

最後四字從牙縫中一個個地擠出來,我的眼神讓陰水仙笑意一僵。剎那間,我跨越了兩人之間上百米的距離,隨手一記耳光煽出!

「啪!」

手掌擊實,撕破「極限領域」就像是撕破一張紙。但卻沒有打上她的臉,原因是她及時伸出手來,擋在臉前,故而我這一掌雖打得她手背紅腫,卻沒取到預期的效果。

「打女人哪有打臉的!」

陰水仙此時是嗔怪非常,但在她已全面展開的媚功作用下,這樣的嗔怒,也彷彿是向情人撒嬌一樣,柔媚嬌艷,撩人心神。

我面無表情,化掌為指,直插她的雙目,唬得她再度後退,臉上氣惱已極。

「張真宇,你幹什麼!虧你也是黑暗世界有數的高手,這樣和女人打架,還有沒有一點男人的廉恥!」

我冷笑不語,這是我自出生以來,第一次正式地和女性交戰。但早在我懂事以來,父親便灌輸給我這樣的道理:「和女人打架,最是麻煩。不能擊胸、襲陰、打臉……林林總總算下來,不能出手的地方竟佔了她身體的大半,打這樣的架,還有什麼意思……遇上這樣的事,要麼不打,要麼速戰速決!別給她任何無理取鬧的機會!」

剛才,我做得不到家,讓這女人差點把我給騙過去,現在,我就要十倍百倍地找回來!

視其嗔意如無物,我掌指變幻間,劍氣縱橫,一波又一波地擊打在她週身的「極限領域」之上,十次之中,倒有兩三次能直透而入,迫得她只能不斷地移位,閃躲這要命的劍氣。

她的輕功修為確實不錯,不過相較於我的速度,還是差得太遠,我正逐步地縮減她的閃避空間,準備在最後用「天擊道」一戰而定!

陰水仙在這裡也表現出了她的韌性,雖然媚術似乎不太管用,但手上魔門的奇功異法,仍然層出不窮。僅我所知,她便用了近三十種魔門各派的絕技,且神氣完備,顯然並非一知半解,而是有著相當的修為。

「嘶!」

陰水仙的手臂如靈蛇般扭動,以超越常人物理極限的動作,反手切向我的咽喉。我的手指卻早在她進攻的路線上等待,她雖是縮手及時,卻仍被我削開了袖口,露出大半截雪白的手臂來。

陰水仙面色不變,露出的玉臂在空中轉折幾下,在如血殘陽的映照下,發散出妖艷的光芒,在某一剎那吸引了我的目光。

「咻!」

指力破空聲令我猛醒,我身形一轉,從原處閃開,使她全力而發的「劫魔指」落空。

她的臉上閃過失望之色,但身形依然迅捷,在空中連續七個轉折,避開了我隨後的反擊。

「咦?不對!」

我心中一動,覺得自己剛才的反應似是有些遲鈍。陰水仙由手臂施出的媚術雖然效果不錯,但本應心如止水的我,卻生出了一絲不該有的凝滯。

難道她一直在隱藏實力?

「嘿,似乎我給你的機會太多了!」

我眼神一凝,體內太息一氣倏然而起,在印訣的驅動下,集結在手六脈中,略一迴旋,便轟然外放,正是「天擊道」!

「翻天式!」

澎湃的氣嘯排山倒海,破空而進,強大的翻湧之力,似乎讓整個天空都翻轉過來,夕陽的餘暉霎時間被遮蔽一空,黑暗折射出一個扭曲的空間,雖然這空間轉瞬即逝,但生滅之際形成的大力,依然不是陰水仙所能輕易承受的。

「翻天式」的偉力,便是我也無法真正控制。我只是將勁力略略凝結,稍微控制一下方向,猛轟在陰水仙的胸腹交界處,我似乎聽到了她脾臟破裂的聲響。

她嬌美的臉孔一下子變成青紫色,隨即又轉成了幾近透明的蒼白,七竅同時濺血,身體倒飛向後。

「翻天式」一擊建功,我身體毫不停留,身形閃動間,直撲而上。

為了活擒對方,剛剛一擊,我已經盡可能地減弱衝擊的力量。故剛才那一下,即使讓她五臟受損,也絕不會傷她的性命。甚至,她還有逃命或反擊的機會。

果然,她在飛出數百米後,身體先是一頓,既而偏移了一個微小的角度,速度不減反增。在短短的幾秒鐘內,速度逐級增長,以我的反應,竟也在一個不小心的情況下,被她拋開了近一公里的距離。

「了不起!」

我發出了來自內心的讚歎,身體卻極快地做出反應,速度相應地增加,和逐級推進的情況不同,我的速度是在瞬間便加上去的,盡現本身的驚人爆發力。

在速度一項上,陰水仙與我完全沒有可比性,我幾乎是輕而易舉地便跨越了這一公里的距離,與她首尾相接。

陰水仙在百忙之中仍回頭看來,見我就在她身後觸手可及的地方,她明顯一驚,臉上因為血污的緣故,顯得相當狼狽,但依然不掩艷色。

她隨後的反應再次出乎了我的意料,見我尾隨而至,她竟然展顏一笑,蒼白的臉,刺目的血污,全在這艷絕人寰的回眸一笑中,消散開去。

我心中一怔,剛剛才伸出的手,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

就是這一緩的功夫,她臉上笑意更盛,檀口微張,竟從其中吐出一道粉紅色的煙箭。煙箭未至,令人頭暈目眩的甜香已先一步襲來。

「迷毒!」

0號晶片在剎那間便分析出了這甜香的成分,使我知道,以它的效力,完全可以讓一頭壯實的公牛瞬間倒下,並且永遠不會醒來。

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真正讓我頭痛的,是這甜香竟引發了我體內的另一種本潛隱不出的毒素,讓它迅猛的效力瞬間在我全身擴散。

其擴張之迅速,與血液結合之快,甚至使0號晶片也來不及分析其成分,便讓其發揮了全部的效能。

「什麼時候中的毒?」

由於迅猛的效能,我腦中竟是一昏,這時才想到,容可為曾講過,陰水仙不僅媚術了得,且精擅迷毒之術,其布毒之術,在黑暗世界獨樹一幟。

我也是太過大意,竟忘了她還有這麼一招。

幸好,太息一氣練到極處,已有了百毒不侵的功能。在這關鍵時刻,太息一氣自生反應,一個鼓蕩起落,排外三尺,先將煙箭迫散,既而將已吸進的一些異類成分排出體外。

雖然這時餘毒尚未清除乾淨,我卻覺得已無大礙,心中惱怒之下,又想發力狂追,但體內的變化,使我的速度再慢一節。

陰水仙卻全不受影響,反倒在力竭之際再生新力,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淺淺的桃紅,身形再一次地加速,趁機再度將距離拉開到一公里開外,甚至這距離還在不斷地增加中。

「有你的!」

在怒氣的影響下,我竟連「核滅能」都使了出來,一邊運轉真氣,排出餘毒,一邊用「核滅能」全力增速。

在心念的控制下,「核滅能」特有的暗紅色氣芒內斂不發,只在體表下方流轉不定,但其引發的力量已是相當可觀。

單只這種控制力,較之一個月前,深海底部的亂打一通,便不可同日而語。有這「額外」的力量幫助,我很快便將速度提到了剛才的水準。

但這樣,仍不能拉近與陰水仙的距離。她距我已有近五公里的長距離,現在大概已快到島外海面了吧!

這時,我想到了她速度大增的理由。

「『妖遁術』!她不要命了?她不要,我要啊!」

為了混子的生命安全,陰水仙的性命絕不容有失,一旦有了差錯,第一個倒楣的絕對是混子!

我一咬牙,暫時放棄了用內力逼毒,將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增速上。大氣中響起了連串的氣爆,這雷鳴般的轟響,被我遠遠地甩在身後。

速度是極令我滿意的,可是,或許是因為毒素的作用,我的小腹處像是燃起了一團火。

「陛下,如果我是你,現在最應該干的,不是滿世界的追殺我,而是回家!」

終於,在陸地與海洋的交界處,我用千道劍氣鎖住了她的去路,只是,瀕臨絕境的陰水仙,依然保持了驚人的鎮定,即使在「妖遁術」的作用下,她已經基本喪失了抵抗的能力。

我冷冷地看著她,暫時還不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陰水仙微笑了起來,我看不出這笑容中是否使用了媚術,但在這笑容中,我胸中的怒氣和殺意竟又降下數分。

「陛下可知道,身上第一種毒素入體,是何時何地?」

「是那個小谷之內吧!」

我冷冷回應,同時彈指射出數道指力,封住了她的氣脈。

陰水仙輕咬住下唇,勉力撐住身子,卻抵不住我的指勁,有些不甘願地軟軟倒下,就是這樣一個姿勢,她也能做得惹人愛憐。我心中真的很佩服她!

她側著身子伏在沙灘上,緊身的黑色皮裝裂了好幾道口子,顯出其中潔白如玉的肌膚來。一眼看去,有幾分狼狽,但多看幾眼,卻又是說不出的誘惑。

當然,對我來說,這沒有意義。

事情辦妥,我也放下心來,走上前去,準備提著她回家。不過,當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奇妙的光彩時,我愣了一下。

她就在此時放肆地大笑起來:「陛下,可是覺得水仙的話不入耳嗎?」

這個時候,我沒有對她生氣的理由,我微微偏過頭去,脾氣很好地反問:「哪句?」

這分明就是說,本少爺確實沒把你說的話聽進去,現在只好再問一遍了!

陰水仙為之氣結,不過她很快便恢復了那煙視媚行的風流樣兒,眼波流轉間,竟吟出一句詩來:「花明月暗籠輕霧!」

「這句話,前面講過嗎?」

我先是一笑,繼而怔住,隨即臉上忍不住微微變了顏色。

看到我臉上的變化,陰水仙輕笑出聲,卻是別過頭去,一副不想再和某人搭話的模樣。

「花明月暗籠輕霧……小谷中,你放了這個?」

這次輪到我為之氣結了。花明月暗籠輕霧,這香艷綺麗的名字,不正是炎黃艷名遠播的春藥嗎?無色無味,藥性猛烈霸道,偏又余性悠長,正是淫賊蕩婦行走江湖、居家旅行的必備良藥啊!

這藥雖毒性深重,對我的身體卻生不出什麼損傷,只是,對陰水仙發揮自己的媚術,卻有著極大的作用。只可惜,她被我的「天魔攫魂」全面壓制,又在天擊道下迅速地敗下陣來,根本來不及發揮這藥的作用。

我有一拳把這女人打成肉醬的衝動,但回頭一想,「奼女門」的堂堂掌門,不下這種藥劑,反倒是奇也怪哉!和她為敵,便一定要有這樣的覺悟。

幸好,以我的功夫,還有太息一氣的神奇,如果不怕麻煩,我完全可以逐步將其逼出體外。如果嫌時間太長,嘿,蘇怡不也在這兒嘛!玄門的雙修之術,就是這春藥的剋星!

想到這兒,我壓下了心頭的怒火,卻也不免生出了幾分尷尬。此時自然不會再給陰水仙什麼好臉色,我伸出手去,準備拿人。

剛碰到她肩頭,她驀地昂首一笑,沒有輕浮的媚惑,有的,只是一位倔強女子在生死之間的矜持與高傲。

「水仙誓不為俘!」

隨著她擲地有聲的清音,她晶瑩如玉的皮膚驀然變成了血紅顏色。

「天魔血遁!」

我心頭轟然一震,那高傲的微笑與這血紅的顏色益發地衝入腦際,攪亂了我的平常心。

自從當年我用「天魔血遁」,從黑天七雄手中逃脫以來,我便沒有想到過,竟還有人會在我面前使出這可怕的遁術。

尤其是此刻,陰水仙剛剛施出「妖遁術」不久,精氣虧損嚴重,又沒有最重要的「離體殘肢」,在全身肢體完好的情況下,強施「天魔血遁」,激發出來的強大生機,無處發洩,施術者爆體而亡的機率必是大大增加。

到那時,即便是「浮生寄萍術」,也挽不回她的性命!

便是此刻,她全身的毛孔便同時溢出血珠,再不復剛剛的嬌艷多姿,剩下的,唯獰厲而已。

她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我被這一淒厲的景象震住了,直至陰水仙的身體從我指尖處滑過,撲向了已是灰黑顏色的天空,我才驀然驚醒,完全是自發反應,身體也前衝而出,速度竟不比「天魔血遁」慢上多少。

淒厲的紅光被拉出了一條長長的芒尾,緊貼著海面,掀起了滔天大浪,所過之處,便是暗礁岩石也被一劃而破,威勢驚人。

而我則以劍氣護體,破浪而出,劃空尖嘯,將大氣剖成兩半,久久不能合攏。兩人便在這遼闊的海面上,展開了一場速度之爭。

天魔血遁,瞬息千里。這樣的速度,本不是我所能及,但陰水仙並未以殘肢前引,天魔血遁也就不算完整,我這才能勉力跟上。

但也不過十幾秒鐘的功夫,雙方便來到了數十公里外,速度之快,已超出人類所能捕捉的範疇。

「咚!」

一聲沉悶的轟響,陰水仙駕著血光,一頭栽進了大海之中,「天魔血遁」的前進路線,本應是一個純粹的直線,但看陰水仙的駕馭能力,顯然不足以保持太長時間。

我來到她入海的地方,身體倏然靜止,獵獵狂風卻無法停下腳步,瘋狂地拍打海面,掀起了另一波的大浪。

「好一個陰水仙!」

在海面上,我心念百轉,最終還是決定不再追索下去。這個出奇倔強的魔女,已經引發了我的敬意,甚至,由於這一記「天魔血遁」,我竟有些惺惺相惜的念頭了。

「啊,糟!還有混子!」

我心中猛醒,陰水仙強施「天魔血遁」,即使不是爆體而亡,但在海中,生機也難以保持。她現在唯一的活路,也只能寄望於「浮生寄萍術」了,如此一來,不管成功不成功,混子可就真的麻煩了!

想到這兒,我不敢怠慢,先傳回信息,要家裡的人注意混子的安全,然後速度全開,破空折返。

雖然我反應得快,命令也下得迅速,但回到家中時,仍是不得不接受混子已經昏死過去的事實。

所幸,有爺爺這杏林聖手在此,又有我的及時警告,因此,混子剛剛昏過去,便有多位高手齊齊為他注入生氣,大把的靈丹妙藥一古腦兒地倒下去,這小子不過昏了十多分鐘,便又是生龍活虎。

「怎麼?陰水仙沒抓到?」

我出去找陰水仙的晦氣一事,事先沒有告訴任何人,不過當戰事一起,自然瞞不過島上的諸多高手。

容可為這小子早就摩拳擦掌,準備在我擒回陰水仙之後,將她好好折辱一番,以報當年的奇恥大辱。此時,見我兩手空空而返,這些人中,最鬱悶的就是他了!

我聳聳肩,無奈地道:「她用了『天魔血遁』,我無能為力!」

我有意無意地瞞下了身中淫毒的事情——這事兒傳出去,我可丟不起這個人!幸好這玩意兒來得猛,去得也快,正是春夢了無痕!呃,說到這兒,蘇怡呢?自從我回來,我就沒見到她。

「蘇怡?她不是去西羅巴洲了嗎?你姐旗下一個公司和她談一筆大生意,事情比較急,下午四點就走了!今天午飯的時候,我記得她給你說過啊!」

容可為空歡喜一場,心情極差,說話也有氣無力。

他揮揮手,懶洋洋地回身離去,只留下我瞠目結舌,不相信老天爺竟在這個時候,給我開這種極其齷齪下流的玩笑……

「宇哥,有沒有傷到!」

有容三下兩下,便從高高的台階上跳了下來,身姿輕盈,充滿了青春活力。

在最近幾天,小姑娘似乎已經從低迷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再見到我時,也不像早些時候那樣地不自在,而是恢復到了最初時年少無忌的模樣,真的就像我的妹妹一樣。

對這一點,我可是很樂意看到的。看著小姑娘撲了過來,我才張開雙臂,準備迎駕,笑容忽又僵在臉上。

「啊,對了!」

我驀地大叫一聲,縮回雙手,一下子跳開,讓過了有容妹妹的擁抱。小姑娘估計錯誤,身體失衡,差點兒栽到地上。

我哪敢再看她,掉頭疾走,同時亂以他語:「那件事……啊呀呀,我怎麼就忘了呢?小容,我先走一步!」

叫著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的話,我直接飛上半空,直撲後方爺爺的住處。

在那裡,爺爺剛為混子固本培元,歇下手來,見我冒冒失失地闖入,眉頭微微一皺。

「受傷了?」

「傷?哪有?倒是中了點兒毒!」

我大馬金刀地往椅上一坐,伸出手來,讓爺爺查看。

他伸手為我把脈,只一搭手,他就連連搖頭:「慘不忍睹,慘不忍睹!」

我沒好氣地看他,老狐狸臉上忍笑的表情相當明顯,這是極其囂張的幸災樂禍!他到底是不是我爺爺?

我沒好氣地叫道:「配藥啦!爺爺!給我點兒清心定神的藥物,這才是正事兒啊!」

「藥?沒用!你必須閉關一段時間!」

爺爺雖然仍在發笑,但話意卻是斬釘截鐵,沒有一點兒轉圜的餘地。

「閉關?我中的毒有這麼嚴重嗎?不就是『花明月暗籠輕霧』嘛!」

爺爺哼了一聲:「何止是中毒,它伴有心神受損的重症!唔,連你都未曾查覺,莫不是『天魔妙相』的作用?以『花明月暗籠輕霧』為引,暗施天魔妙相,傷人於無形之間,陰水仙之能,當不在雅蘭之下,機變之道,尤有過之!」

「心神受損、天魔妙相?」

我嚇了一跳,這個診斷結果讓我十分吃驚。

但回頭想想,戰鬥中幾次的反應遲鈍,關鍵時刻的心慈手軟,再到最後輕易放棄,我的反應確實有點兒問題,但若說心神受損,是不是有些言過其實?

爺爺對我懷疑的目光視而不見,只是為自己沏了一杯茶,輕啜一口,等著看我的笑話。

我眨眨眼,腦子裡面開始回憶當時的戰況,前面倒也沒什麼,只是當我想到,那倒伏沙灘上的佳人,在「天魔血遁」之前,那倔強堅韌的笑容之際,心頭竟是一跳,至此我才發覺,陰水仙在我心中的印象,已是相當深刻了!

「果然有鬼!」

我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心中隨即恍悟:「明心見性,直指本心,這發自內心的一笑,正暗合『天魔妙相』至高境界,有什麼會比人的真心更動人的?此為天道,非人力所能御!想不到,陰水仙竟有這等修為!」

「天魔妙相」一出,我在全然不覺之際,已被其種下心魔,對我日後的修行影響極大。想神話時代,佛祖面對天魔之誘惑,尚要沉心應付,不敢大意,更何況我這區小小輩。

誠然,陰水仙終究不是天魔,可我,畢竟也不是佛祖啊!

吃這虧,我認了!

「閉關就閉關!再不閉關,這虧就更大了!」

我嘟噥著,轉身向外走,剛跨出一步,我心中一動,扭身道:「估計一下,我這一次閉關,要幾日才能怯除心魔?」

爺爺一眼便看出我的心思,他略微沉吟一下,終於還是實話實說:「至少七日,多則十日!」

我怔怔地看著他,良久,方勉強一笑道:「討厭我的聒噪,也該明說啊,爺爺!這麼閉關七天,我還怎麼……呵,要知道,除了送你們,我還要送老媽的!你們嫌棄我,老媽可不嫌棄!」

爺爺先露出一個「現在的小孩不好騙」的無奈笑容,繼而歎息一聲,低聲道:「今日相見,他日不見,這緣法,便是如此了!也罷,都隨你!」

說了一些我聽不明白的話,他回過身去,再不看我一眼。

我在屋內站了半晌,終於緩緩地走出門去。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20 19:29

第二部 第六集 天人永訣 第四章 醉夢
二0五七年六月五日,夜。

黯然消魂者,唯別而已。

我躺在距蘭光大學城五十海浬外一處方寸大小的礁石上,兩眼看向漆黑的夜空,任海浪拍打我的身軀,全身卻沒有一絲力氣。

老爸,你好狠!

他的行事風格,比我以前感受到的更為不近人情。

就在幾個小時前,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攜著母親破空飛離,速度之快,讓我根本反應不及,而當我追出去五十公里外,爺爺早在這裡,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急得直跳腳:「你幹嘛擋我!」

和我的表現成鮮明對比,爺爺的笑容輕鬆自然,但較之以往,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兒。

他明明在我眼前,可我卻根本捕捉不到他的氣息。我心中一痛,這便是行將「離去」之人的表徵嗎?

「癡兒,急什麼!我們只是回浩京準備一下各項事宜,又不是急著離開,以後幾日,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難道,你不想為我們護法嗎?」

說這句話的功夫,父母的身影早就無影無蹤,但是,老爸所發散出來的強者氣息,卻是前所未有的強烈,便像是一個光芒四射的太陽,將黑暗的夜空映成一片光明。隨著距離的拉長,這感覺,沒有一絲衰退。

爺爺撫鬚微笑:「看,天人交感!這浩瀚宇宙正對雲忘的氣機生出感應,雲忘則需以全身心之力,抵抗天地之間的斥力,今後幾日,直到我們離去,這種現象才會消失,在這種情況下,委實不允許其他人在一邊!

「況且,在我們『離去』之前,整個穹天星上,均遍佈他的氣息……癡兒,還怕我們偷跑嗎?」

我苦澀一笑,看向遠方的夜空,良久方道:「那麼,媽媽她……」

「這個,我們自有分寸!」

爺爺言語間信心十足,這使我的心情略好過了一些。而這時我才猛醒,眼前的老人也在「離去」之列,他……

腦中的念頭剛剛升起,爺爺便大笑起來,笑聲中,他的身形竟緩緩淡化,如虛影般消逝在我眼前,我心頭一陣恍惚,伸手去拉,也只碰到了滿手的空氣而已。

「可惡!」

俯身一拳,將腳下的礁石削去大半,海水咆哮著反激上來,打濕了我的衣服。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仰天倒下,只能呆呆地看著星光閃耀的夜空,最多七日,這天上,便又要多出三顆星宿了吧!

也不知哪日,我能同列其上呢?

那日,我是否能再見到他們?

賊老天,給我個答案先!

星光明滅閃動,就如同老天爺閃爍不定的眼神,不敢與我對視。

我狠狠地瞪著它,直到一股發自內心的倦意席捲我的全身。

這倦意來得古怪,速度更是極快,我只隱約覺得,這是心神受創的表徵,但還想不到應付的方法,倦意便已累積到了生理和心理的極限。

「賊老天!」

喃喃地再罵一句,我掙扎不過倦意的侵襲,不知何時,已沉沉睡去。

「喂!懶豬,醒過來!」

少女的聲音充滿了她一貫的活力,便如同此時曬在我身上的陽光,直貫入我的心底。

我懶懶地睜開眼睛,看向江雅蘭,上午強烈的陽光在她身後閃耀,映得我眼前一片發花,一時間竟看不清她的五官,不過,純憑想像,我也能在腦海中映出她此時沒好氣的表情。

這印象,比陰水仙憑借「天魔妙相」刻在我心底的形象,可要深刻多了。

「什麼事?」

我只覺得全身無力,身上濕淋淋的好不難受。腦子裡面像漿糊一樣,一時間竟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兒。直到海水在一次潮起之時,漫過我的身體,我才想起,這是在東盟大學城外海的一處礁石之上。

昨晚上,我竟在這兒睡了一夜!

還不知道是不是要為自己的壯舉喝兩聲彩,江雅蘭已踢出憤怒一腳,將我死豬一般賴在地上的身體,踢起了半尺高。

「混蛋!昨晚上幹嘛夜不歸宿?害得本小姐找你找了大半夜?」

「老爸他們走了……」

我低聲道出理由,心情瞬間低落下來。

只可惜,以江雅蘭的粗疏,是不可能聽出我心情的變化的。她又是一腳過來,只是這次卻被我擋住。

她恨恨地收回腳,不客氣地罵道:「走了就走了!以前走的時候,也不見你送客百里的,怎麼今天就這麼想當孝子賢孫?

「再說,送走了就回來啊,半死不活地躺在這裡,害得本姑娘差點兒以為你被誰給滅了!」

說著說著,她竟然又踢出一腳,雖然仍被我擋住,但看她的表情,她確實被嚇得不輕。

我皺起了眉頭,剛剛,我那麼像死人嗎?

先按下這個疑問,江雅蘭剛才對老爸的離去滿不在乎的表情,也讓我心中一清。

我差點兒忘了,根據張家祖訓,家族中人有即將「離去」者,其信息必須秘而不宣,直至成功「離去」,才能公告天下,此舉名為「蓄勢」!

張家前數十代,「離去」之人也有十多位,「蓄勢」之舉,可是代代遵奉,這個規矩可不能在我手中破掉!

我急忙咳了一聲,跳起身來,強笑道:「想試一下臥石聽海的雅事,不想太困,睡過去了,意外,意外!」

就如同我對江雅蘭的蠻不講理應對乏術一樣,江雅蘭對我的嘻皮笑臉,也是無處下手。

她只能恨恨一哼,跺腳飛起。

我聳聳肩,跟在她身後,同時真氣潛運,幾息之間,身上的衣服便乾燥如初,再微微一震,結在上面的鹽粒也齊齊掉落,全身便又恢復了整潔。

這樣一來,誰能看出我在海上睡了一夜?

江雅蘭對我欲蓋彌彰的作法,只是撇了撇嘴,沒說什麼。

不過,才飛出幾百公尺,她忽然扭過頭,一臉迷惑地問我:「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哪個?」

「雲忘伯父啊!自從昨晚上走了之後,他變得很囂張耶!他現在應該已經在浩京了吧,幹什麼啊!上萬公里外都能感覺到他的氣息,他在那裡發火嗎?」

我心中一痛,只能勉強一笑道:「或許是在練什麼功夫,又或者是想找幾個人練手吧,也許這一個月在這兒把他悶壞了!」

「喔!」

江雅蘭果然最好騙,對我的胡言亂語,她也能信,我真服了她!不過不管怎樣,我暗自鬆了一口氣,同時,對江雅蘭的直心眼也報之一笑。

看我笑得古怪,任江雅蘭再怎麼直心眼,也知道我的笑容裡,對她不利的情感居多。但她怎麼也想不到我笑她的理由,只能狠狠地瞪我一眼,速度陡增,霎時間將我拋下百多公尺。

呼嘯的氣流嗆得我呼吸一窒,這便是她的報復了。

我聳聳肩,同樣加速,很快地追上她。嗯,剛剛撲面而來的氣流中,少女的體香很明顯啊,賺到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我被這念頭嚇了一跳,連忙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心驚「天魔妙相」之力,「花明月暗籠輕霧」之能,竟能讓我對江雅蘭這樣的女人動念頭……呃,不過說回來,在那體香之中,似乎還有其他的味道啊!

「江雅蘭!」

我驀然大叫一聲。

江雅蘭沒好氣地回頭道:「什麼事?」

「你又喝酒了!」

我臉上表現出十分的不滿:「你學什麼不好,偏偏學喝酒!這幾天,你哪次不是喝得酩酊大醉,讓人給抬回來的?前幾天還燒了『新月巷』!那地方也還罷了,以後萬一燒了……」

「你有完沒完啊!我喝不喝酒,關你屁事!」

可能是氣我的嘮叨,江雅蘭臉上通紅,對我吼了一句,接著便再度加速,再次把我丟下。

我愕然,才說了兩句而已,用得著這麼生氣嗎?

我搖搖頭,回身看了一下浩京的方向,那裡,老爸的氣息依然貫通天地,充塞四極,便如同一顆永不移動的恆星,標注著他的方位。不知為什麼,感受到這股氣息,我就覺得心中安定不少。

如果有可能,他就一直在那裡,即使我見不到他們,我也可以接受啊!

又不知站了多久,江雅蘭的氣息早已遠在數十公里外,我才恍然驚醒。甩了甩頭,把剛剛那不切實際的想法甩開,這個時候,還是找點兒實際的事情做吧!

閉關療傷?心神受創的惡果昨夜已有體現,現在確實有必要進行調理了。不過,還是那個理由——時間!我絕不能錯過最後一次和親人見面的機會!

去掉這個,我還能幹什麼?

這時候,江雅蘭的氣息已在東盟大學城中消沒不見,感受著氣息的變化,我心中一動:「江雅蘭?唔,她剛剛養成的壞習慣,可是要改改了!」

想到這兒,我咧嘴一笑。正是,她的壞習慣是要改改了!

父母和爺爺的離去,並沒有在家中引起什麼波瀾。

只怪三位老大人平日裡的養氣功夫委實絕佳,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把一件驚天大事掩得不露一絲風聲。便是這深夜不辭而別的戲碼,在以前也是常做。

幾日下來,除了當日清晨時分,因為見不著三人而驚奇了一小會兒後,大家的生活很快地就回到了正軌上來。

這是老爸他們離去的第四天。

老爸強橫的氣息,依然充塞在天地之間,彷彿已經融入了星球的脈動之中,這星球每一次呼吸,我都可以從中察覺到老爸的存在。

可是不知為什麼,周圍的人中,好像只有我才能察覺到這一點,朱翎和白石這兩個知情者也有所感應,卻也是朦朦朧朧,弄不真切。

其他的人,包括江雅蘭這樣實力高絕的,也只是在最初時有些感應,之後,便再無法感知。

似乎,這是我注定要獨自吞下的秘密。

早晨起來,我習慣性地打坐一會兒,一方面是穩定一下心神。

由於時間緊迫,我不敢閉關潛修,只能將傷勢和餘毒就這麼拖著,由於時間拖得過長,毒性與心神的傷勢隱隱間已結合在一起,非常麻煩,每日若不調理一下,說不定便會生出什麼事來。

另一方面,我也藉著打坐之機,感受老爸的氣息,在這種狀態下感知,效果要優於平常。

幾日來,這已成了習慣,一日不如此,我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蘇怡遠在西羅巴洲,這段日子,卻是我和蘇怡新婚以來的第一次小別。老實說,倒是挺想念的。

有那麼幾次,我甚至想打著「治病救人」的幌子,把她叫回來,但總在最後關頭又斷了這個念頭——就我現在這狀態,相見,真如不見!

當我從臥室裡面出來時,迎接我的,只是一個空蕩蕩的大宅子。包括不知在哪兒買醉的江雅蘭,宅子裡的其他人各有目標。

容妖女帶著有容去錄音;纖纖一頭鑽進地下研究所;剛從死亡線上爬回來的混子,扯著容可為去找碴惹事,順便悼念他早逝的初戀;就連朱翎和白石,也在無聲無息之際出去遊玩。

轉眼間,偌大的宅子裡,除了一群板著臉孔的禁衛軍外,便再沒了一個活人。

在這種情況下,我待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

這幾天,我本是要拉著江雅蘭進行先進的思想品德教育,把她從萬惡的酒液中拯救出來。然而,她竟然收斂了氣息,混入了城市的滾滾人流之中,給我玩起了捉迷藏!

由於她對島上的各類佈置瞭如指掌,即使是動用中天帝國的情報網,一時半會兒地也找不到她的蹤跡。這幾天,她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今日同樣如此,在用神念將整個小島都掃瞄一遍後,我終於明白,想在這上百萬的人口中,找出一個有意藏身的「極限階」,會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作了半個小時的無用功,我終於氣沮,一賭氣,乾脆自己也去上街玩耍,就算是天塌下來,老子也不管了!

「親愛的彌亞,你的美麗讓神祇也為之哭泣,這狹小而污濁的地方,因為你的存在,也變成了仙域!

「彌亞,親愛的彌亞,為什麼,你總不能接受我的愛?你看,我的心也因為你的無情而抽搐,從裡絞出來的,不是血,是愛!彌亞,親愛的彌……啊!」

一聲慘叫,英俊青年的臉,被少婦一巴掌打得嚴重變形,口中拙劣的抒情詩,自然再吐不出半句。

在昏暗的燈光下和嘈雜的噪音中,這個角落中發生的事情被完全阻截,從某種意義上說,這裡是一個非常安全的地點。

彌亞,失落文明力量之最高機構直轄精英組組長,一位年方三十的美少婦,就在這個角落中,依偎在一位年輕男子的懷中,衣衫半解,露出膚色健康的大片酥胸,明眼人一看便知,兩人剛剛進行了一次劇烈運動。

剛剛還配合無間,屢登高峰,此時便被一記耳光打得面目扭曲,卡爾瓦多斯,這位精英組中最機警、最叛逆的青年,只是微微一笑,抽動著已紅腫起來的臉頰,再度將嘴唇貼在彌亞的胸口處。

「無論如何,彌亞,我都是一位征服者,這個事實,不以職位的高低、功力的深淺、性格的強弱為轉移!」

這些話,卡爾瓦多斯沒有說出來,也沒有必要說出來。聰明的彌亞一定非常清楚這一點。

本來,卡爾瓦多斯只是她抒解壓力的工具,更難聽點兒說,是面首!但不知何時,她已經無法離開卡爾瓦多斯,只是她一貫的自尊和倔強,不允許她被征服吧!

所以,很快的,彌亞便生出了反應,她的胴體微微顫抖,顯得情動已極。

卡爾瓦多斯得意一笑,正準備再開戰事,心中卻又生出了異樣的感應:「怎麼回事,彌亞的反應好像比剛剛更強烈了,這沒道理啊!」

「卡……卡爾瓦多斯!」

彌亞的雙臂顫抖著摟住了他的脖子,將自己的臉孔埋在了他的肩後。卡爾瓦多斯一時間受寵若驚,親熱了這麼多次,彌亞這種主動且弱勢的舉動尚不多見,今天看來是他的幸運日啊!

「笨蛋卡爾瓦多斯,後面……」

「後面?」一時間被男人的自大心理沖昏了頭腦,卡爾瓦多斯笑得非常下賤:「哦,要後面嗎?」

彌亞的身體整個僵直起來,長長的指甲一下子扣進了男子的背肌中。

卡爾瓦多斯長長地抽了一口涼氣,腦子不可避免地清醒了許多,他終於感覺到彌亞的異常了,藉著親熱的姿勢,他一下子將彌亞壓在身下,一邊脫她的衣服,一邊隱秘地回頭……

「啪!」

空酒瓶子摔在桌角處,炸成滿天碎屑,玻璃碎片反射著昏暗的燈光,映得卡爾瓦多斯滿眼發花,即使是他天下獨步的利眼,也只在這一瞬間,看到一個優美的女性輪廓,此外,女子的外貌、年齡便無法解讀。

不過,也用不著再解讀了,在空酒瓶子破碎的剎那,一股令人窒息的灼熱火氣,霎時間佈滿了整個角落,附近在毒品和酒精的刺激下,正瘋狂扭動的男女,均在瞬間進入了缺氧狀態,接著整齊地昏死過去。

「娘喂!」

卡爾瓦多斯身體一顫,馬上學著周圍人們的模樣,趴伏在彌亞身上,一動也不敢動。

彌亞更早一步地做到了這一點,兩個實力均達到十二級的男女,在這後來的女子面前,比羔羊還要乖巧。

原因無他,只因這女子便是現今島上第一殺星,火妖魔江大小姐!

「噁心!」

因為醉意過重,江雅蘭的咬言嚼字便有些障礙,不過,這兩個字,彌亞兩人還是聽得很清楚的。

兩人只能在心中苦笑,同時更豎起耳朵,想在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裡,搜集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這種街頭隨處可見的酒吧能有多大?若在平時,一兩個人因為嗑藥飲酒過多,昏死過去也就罷了,但這個角落中的其他人等均在昏迷不醒,只有一位美麗的少女,在這兒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這情景,自然極為怪異。

很快地,一些愛生事的街頭痞子便聚攏過來,對著這醉得七葷八素的美少女吹起了口哨。

有幾個人更是將周圍沙發上昏迷的男女甩在地上,自己坐下來,一邊對昏迷中的女性上下其手,一邊用眼光狠狠地對那美少女進行意淫。

彌亞自然無法倖免,若沒有江雅蘭在一邊,她早就將這群渣子一個個折磨至死,可現在卻不得不裝作昏迷,任人輕薄。

她一邊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齒,一邊卻又幸災樂禍。惹誰不行,偏偏惹上殺人不眨眼的火妖魔,她敢打賭,這群人渣沒有一個能夠看到明天的太陽。

果不其然,就在一個領頭的痞子準備向江雅蘭搭訕,順便佔些便宜的時候,江雅蘭朦朧的醉眼斜睨向他那張醜臉,然後伸出一根潔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晃了晃:「別惹惱我哦!」

周圍的痞子們都大笑起來,痞子頭頭更是笑得惡形惡狀。自然,他準備上下輕薄的手掌也沒停下來,他也再用不著停下來了。

黑色的火光一閃而逝,痞子頭頭當即從人間蒸發,便是影子都沒有留下!

周圍的淫笑聲戛然而止。

江雅蘭如火鑽般燃燒的瞳孔微微轉動,掃過每一個痞子的臉龐:「哦,沒有認識的人呢!」

話音方落,十多人的生機便一起斷絕。

酒吧內一下子靜了下來,剛才由於多人的集結,讓酒吧內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個角落之中。當存在於他們的理性之外的景象,在他們眼前發生之際,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短時的思維停滯狀態。

「煩!」

火妖魔晃動著手指,修羅暗炎一閃而逝,酒吧內的空氣在高溫之下被瞬間抽空,像是推骨牌,酒吧內的男女連串地倒下。

江雅蘭「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中,酒吧的大門自行上鎖,讓外人再沒法進來。做完了這一切,大瓶的酒液再一次地灌進了她的肚子。

「她還存在著最起碼的理智!」

彌亞和卡爾瓦多斯同時在心中有了這樣的認知。除了觸到逆鱗的那十多個人渣,江雅蘭再沒有傷害一條人命,顯然還有點兒起碼的是非觀念。對彌亞兩人來說,這應該算是一個好消息。

「不過,沒聽說火妖魔有嗜酒的惡習啊!這種現象代表了什麼?」

裝昏的兩人都在那裡絞盡腦汁,冥思苦想。

江雅蘭便在那兒一瓶接一瓶地灌酒,她的酒量極差,酒品更糟,喝多了就吐,吐完了又喝,只一會兒,身上便是一片狼藉,如果她不是世上有數的高手,這樣喝法,早就出了人命了。

「嘖,簡直是在折磨自己!」

「天之嬌女,怎麼有這樣的情緒啊?」

「這個樣子……」

「不是失戀了吧!」

彌亞和卡爾瓦多斯通過對場景的把握,結合最近的各項情報,作出大膽假設,一擊中的。

「江雅蘭!你玩夠了沒有!」

男子的怒喝聲震耳欲聾,緊接著,酒吧的大門轟然中分,一位青年男士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那聲音,竟讓已醉得不知人間何世的江雅蘭,身體一顫。

「張……張真宇!」

正在猜想「失戀劇情」中的男主角,這最可能的人選便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任卡爾瓦多斯的心臟如何堅強,也不由得大大跳動兩下。所幸,眼前兩大高手的心思均沒有放在這裡,讓他逃過一劫。

「這下子,熱鬧了!」

精英組的兩位精英人物將耳朵豎得更高,下定決心,絕不漏下任何一個字句。

我本來是在附近閒逛,並沒有預定的目的。可是,不久前,連續幾次修羅暗炎的波動,讓我無意間鎖定了江雅蘭的位置。

這個地方我聽說過,這是東盟大學城內最低級、最噁心的地方,江雅蘭再強再凶,也還是一個女人,怎麼能到這種地方來。

我覺得似乎寵她寵得太過分,腦子一熱,便怒氣沖沖地殺過來,但看到了江雅蘭如今的狀況,竟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這已不是區區一個「酗酒」,便能夠說明的問題了。

只一瞬間,我滿腔怒氣便散了個乾乾淨淨。

考慮一會之後,我深吸一口氣,先將酒吧的大門堵上,這才坐到江雅蘭身邊,先中間蹭近一些距離,才試探性地問道:「雅蘭……」

江雅蘭艱難地挑起眼皮,暈忽忽地看了我一眼,半張朱唇,輕輕地「哦」了一聲,算是回應。

我心中在歎氣,外表卻仍是溫和地推著她的肩膀:「雅蘭,醒一下,是我啊!」

「別鬧!我煩著呢!」

用一手捂著頭,她嘴裡面嘟嘟囔囔,隨手又一巴掌甩了過來,我苦笑著拿住這隻手。

正想說話,卻看到她另一手已伸到桌子上面,去拿酒瓶,這還得了!我趕緊將桌上的酒具一掃而空,來一個釜底抽薪。

江雅蘭的手在桌面上虛抓了兩把,摸到的全是空氣。她當即嘟起了嘴,生氣了!不過這樣一來,她似乎又清醒了一分。

我趕緊抓住機會,在她耳邊叫道:「雅蘭,是我,張真宇!」

可能是我的名字她太熟悉了,我本不寄予希望的一次呼叫,竟取得了出乎意外的效果。

她的身體一顫,眼睛又張開了點兒,偏過頭看我,卻沒有說話的意思。

我苦笑著任她「觀賞」,良久,她笑了起來,同時大力點頭:「是你,張真宇!」

醉中的江雅蘭,對我來說,非常陌生,聽著她含糊的醉話,我有著面對一個陌生人的感覺。

對這樣的江雅蘭,我更加小心翼翼,又湊過臉去,想在她耳邊說幾句討好的話,可這時,她忽地又偏轉了腦袋,於是,她的臉貼上了我的臉,因為酗酒而大增的體溫,讓我的臉頰為之一燙。

「張真宇?」

我聽她喃喃地念著我的名字,心中自有一種奇特的感情在流動。不過,不管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現在的江雅蘭已足令我心中生出憐意。

「雅蘭……你聽得清我說話嗎?」

我的聲音相當溫柔,很怕驚著她。

她小貓一般「唔唔」幾聲,用她的臉頰摩擦著我的臉,好像非常享受這種感覺。

她喜歡,可我尷尬啊!

我輕咳一聲,扳過她的肩膀,讓她倚在沙發靠背上。

她的身體軟綿綿地任我擺佈,沒有一絲力氣。可她的腦袋卻是上下搖動,口中更是哼哼連聲,沒有一刻停頓,我幾乎以為她吃了搖頭丸。

費了老大的力氣,我終於讓她略微安靜一些,這才有功夫再度開口:「雅蘭,好受一點沒?」

「好受?」

不知為什麼,這個詞突然引起了江雅蘭的強烈反應,她驀地瞪大了眼睛,只是瞳孔的光芒卻相當散亂,不過,她生出的力氣可是不小,猝不及防之下,我竟被她一把推開。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身體開始了大幅搖擺,我怕她摔倒,略一調整身形,又伸手扶她,而這次,迎來的卻是她滿蘊著修羅暗炎的手掌。

「好受?我從來都沒有好受過!」

暗炎飛射,我倉卒之間只能飛身避開,無聲無息的,我身後的地板被熔出一個大洞,幸好,那裡沒人。

「本姑娘已經受夠了!張真宇,你聽清楚,本姑娘我受夠了!」

大叫聲中,她忽然一頭栽倒,我被嚇了一跳,連忙跳前扶住她。

這次,她沒有再攻擊我,而是整個人趴伏在我懷裡,摟著我的腰,放聲大哭起來。

我瞠目結舌。

她哭了很久,我一動也不敢動,任她的淚水打濕了我的前胸。

從來沒見過江雅蘭的這般形象,我一時間竟被嚇住了,以至於江雅蘭都比我早清醒半秒,直到她掙扎著從我懷裡出來,我才猛醒。

又是一番忙亂,我手忙腳亂地將她扶到沙發上坐好,又從吧台上拿來一杯冰水,侍候著她喝下。

經過我的努力,江雅蘭明顯地清醒許多,至少,她看著我的目光,已有了我所熟悉的味道。

「啊,是你啊!」

她倒好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手撫住額頭,大咧咧地仰倒在沙發上,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掏出一個灰沉沉的圓珠,一拋一拋地玩了起來。

我只能苦笑。早先積蓄的怒氣,在她近乎自殘的酗酒中早消失殆盡,而剛才的忙亂,更讓我的氣勢跌到最低谷。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咱們回家吧!」

我向她伸出了手,準備將今夜的事情快速了結。雖然我很想知道,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什麼突然開始無節制地酗酒,但這種情形下,她不會對我說的。

「我還沒喝夠呢!」

她懶洋洋地回答我,沒有一點兒起身的意思。

我先是一怒,但隨即便想到了剛才她那種可憐兮兮的模樣,心頭立刻軟了下來,腦中轉過了許多念頭,最後的回應,連我自己都有些吃驚:「好,我在這兒陪你!」

「夠意思!」

她打了個響指,聲音清越動聽。

「Waiter!各類好酒,全都上來!」

整個酒吧的人員躺倒一地,哪還有什麼「Waiter」?我聳聳肩,親力親為,將吧台後大部分酒具都搬到了這邊,略微估計一下,這些酒把我們醉死三遍,不成問題!

「喝酒!」

江雅蘭彈出了那顆灰色的圓珠,擊開了瓶塞,圓珠在空中「滴溜溜」打了個轉兒,又回到了她手上。

我舉杯回應,然後死盯著她,看著她把酒喝下。她喝得仍是相當豪爽,但比剛才整個地傾倒下肚,已經好了不少。

我微鬆一口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有了第一杯,那麼,第二杯,第三杯便順理成章了。

我看著江雅蘭喝酒,她喝一瓶,我喝一杯,實在撐不下去的時候,就用真氣將酒氣排出。如此不知不覺地進行下去,等到她再一次地吐出滿肚子的酒液時,即使我作弊多次,也不免有些頭重腳輕了。

令我欣慰的是,江雅蘭飲酒雖多,但再也沒有影響她的神志。她的手上總是彈動著那顆灰色的珠子,用它來擊開酒瓶的塞子。幾十瓶下肚,她的手法依舊準確。施力收力,均恰到好處。

難道,一個人的心境,真的能夠影響到她的酒量?

我再飲一杯,這是一杯烈酒,強烈的酒氣猛然一激,眼前的景物終於朦朧起來,我想調動真氣排酒,可是又懶散地不想動彈。

恍惚間,江雅蘭與我挨得很近,她的體香,伴隨著無處不在的酒氣,貫入我鼻孔。模模糊糊地,我似乎想到了什麼,但酒精掐去了那唯一的一線思路,我的腦子進入了渾沌之中。

卡爾瓦多斯鬱悶地趴伏在地上,腦袋和身體,保持著一個相當彆扭的姿勢。這是他趁著剛才那群痞子翻動他的身體時,借力找到的一個最佳姿勢。只有在這種姿勢下,他的目光才能最高限度地得到隱藏。

彌亞赤裸的身體翻在他身前,為他遮去一些易為人所發現的破綻,這一對男女,正用他們的默契,在張真宇這樣的高手面前,搜集他們最需要的情報。

但是,經過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兩人所搜集到的有價值的情報依然少得可憐。

張、江二人的對話,如果出現在娛樂傳媒的首頁,八卦新聞的頭條,說不定還會賺上一筆,但如若將其送到「最高機構」……嘿,他們兩個就等著仲裁者的制裁吧!

就在卡爾瓦多斯的耐心逐漸消失之際,酒吧內的氣氛,漸漸地發生了變化。卡爾瓦多斯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一變化,他屏息以待。

卡爾瓦多斯一直閉著眼睛,可他神奇的眼力,卻能夠透過眼皮,將外界的景物一一察知。

這個時候,他看到張真宇和江雅蘭的身體挨得極近,江雅蘭就靠在張真宇的肩頭,面色緋紅,但眼中光芒流轉,還保持著幾分清醒。

張真宇側著身子,卡爾瓦多斯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通過觀察他的舉止,卡爾瓦多斯判定,這個男人也有了幾分醉意。

出於男人的心理考慮,卡爾瓦多斯很期待後續的「發展」,可令他氣結的是,兩個人竟又開始談天。

「嗨,雅蘭,為什麼突然喜歡喝酒了?」

「喝酒?我不喜歡!」

「不喜歡你還喝!」

「就是因為不喜歡才喝的!」

「胡說,哪有這種道理?」

「這不就是道理嗎?」

兩個當代高手像小孩子一樣,圍繞著這個無聊的話題打起了嘴仗,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最終,還是男人的心胸寬闊,由張真宇主動認負,結束了這無意義的爭吵。

兩個人又進入了沉默,直到江雅蘭失手,用那灰色的珠子將一瓶美酒打成粉碎。

「別喝了!」

張真宇的聲音也有些模糊,但他還是拉住了江雅蘭的手,任她如何掙脫,也是不放。

江雅蘭掙扎不休,兩個人的身體抵在了一起,好一陣廝磨,良久,才停了下來。

卡爾瓦多斯聽到,兩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來。

「雅蘭,你心中有事,我知道!」

這次,江雅蘭用沉默回應。

張真宇也沒指望她回答,緊接著又說了下去:「可我心中有事,你卻未必知道!」

「哼!」

「你不信嗎?我告訴……哈!我知道了,你在套我的話對不對?老爸對我說,他的事絕不再讓其他人知道,就是你,也不行!」

說著,他大笑了起來,江雅蘭也跟著笑,兩個人笑成一團,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一會兒,江雅蘭才嗆咳著問:「蘇怡呢,她知道嗎?」

「知道……才怪!」

張真宇猛地一揮手,打中了江雅蘭的大腿。

江雅蘭沒有生氣,只是呻吟一聲,將腦袋埋進了他的胸口。

張真宇渾然不覺,只是自顧自地開口:「要是她知道了,我一定會好過不少!該死的賊老天,幹嘛啊,讓我一個人吞下這種事情!王八蛋,他們全是王八蛋!」

罵到興奮之處,張真宇飛起一腳,將身前的桌子踢上半空,上面的酒具「嘩啦啦」地摔碎滿地,有幾滴酒液打在了卡爾瓦多斯身上,讓他禁不住一顫,這個小動作,卻沒有讓對面的兩人發現。

「哈,你罵人,我告訴你媽去!」

江雅蘭才不管張真宇吞下了什麼事,只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不鬆手,笑得愈發開心。

張真宇的反應卻很奇怪,他嘿嘿冷笑:「去啊,如果你還能見到她的話……呵,如果你還能見到她,那就去告吧!」

他仰天倒下,江雅蘭失去了依靠,也順勢倒在他身上,兩人的肢體緊緊地糾纏在一起,情景之香艷,倒讓卡爾瓦多斯瞪直了眼。

不過,卡爾瓦多斯卻也不是泛泛之輩,他仍然從剛才張真宇的酒話中,找到了一處極有價值的信息——現在的他當然不明白,這個消息對組織的最高機構而言,已不算是秘密。

他心中充滿了即將有所得的喜悅,更是努力集中精神,生怕漏掉了任何一個字句。

可是,對面兩大醉鬼分明就是和他作對,兩人的肢體緊緊地糾纏在一起,打打鬧鬧,好不開心,就是不再談「正事」!把卡爾瓦多斯氣得牙根發癢!

而對沙發上正打鬧的兩人而言,事情也正逐步走向失控……

「哎,雅蘭,別脫我衣服啊!」

「就脫!」

「那也別咬我!」

「這是咬嗎?是吻耶!」

兩個男女一塊笑了起來,只是他們並沒有發現,自己的笑聲,竟是如此地柔膩和曖昧。兩人對自己現在的情況,並無自覺。

只一會兒的功夫,張真宇的上身便赤裸裸的了。

這時,江雅蘭忽然拍手發笑:「耶!有反應了!」

張真宇「嗤」地一笑,滿不在乎地道:「要不是我中了『花明月暗籠輕霧』的淫毒,根本就不可能起反應……唔,扶我起來,看我的驅毒大法!保管一分鐘見效!」

「不!偏不!」

江雅蘭扭動著肢體,與身下的男子進行著親熱的廝磨,逗得男人的呼吸粗重,皮膚也漸漸地紅了起來。

「雅蘭……」

張真宇似乎恢復了幾分清醒,他伸出手去,想推開這任性的少女,可江雅蘭驀地低下頭,將紅唇貼上了他的嘴唇,四唇相接,少女吐出靈舌,調皮地探入他的口腔。

「唔!」

張真宇的手掌抓住了江雅蘭的秀髮,合力握緊,兩人的身體一時都僵住了。

良久,唇分。兩人的臉頰錯開,各自喘著粗氣。

江雅蘭恢復得很快,她伏在張真宇耳邊,低笑了起來:「這次,還是春藥的作用嗎?」

張真宇沒有說話,身體卻掙動了兩下,兩個人起起伏伏,肢體的接觸卻是愈發全面。

江雅蘭咬著嘴唇,艱難地翻開手掌,現出了一直攫在她手心中的灰色圓珠。這珠子彷彿有著自己的生命,無聲無息地飛起,浮在了半空之中。

江雅蘭的手臂蛇一般纏繞上男人的脖子,讓自己的身體隨著對方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她喃喃地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有什麼心事嗎?我這就告訴你!」

「啪!」

灰色圓珠在空中炸成細粉,一波古怪的波動立刻籠罩了整個酒吧,兩人的呼吸同時一停,隨即,江雅蘭長長地吐出一聲歎息,手臂將男人摟得更緊。

張真宇一個翻滾,將她壓在了身下。

「江雅蘭,你會後悔的!」恍惚間,有人這麼說。

卡爾瓦多斯的臉僵住了,一股他極為熟悉的感覺從外界直貫入他體內,引發了身體的強烈反應。

他緩緩偏轉目光,彌亞的眼睛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裡面閃動的,是明顯的情慾火花,兩人的身體都是滾燙,偏偏神智卻又清醒無比,只能相對駭然。

「情慾結界!」

「不止……裡面還有什麼東西,該死的!」

卡爾瓦多斯一把扯過身邊的女子,再不管什麼隱蔽不隱蔽了,兩人滾做一團。

在兩公尺外,另一對男女早赤裸裸地交織在一起,外界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了。

根據生物鐘,現在是早上了。

酒吧裡仍閃動著昏暗的燈光,乍一看去,真覺得仍是在夜的迷茫之中。

我衷心地希望,時光仍停留在昨晚,再不前進,可是,我仍沒有能力去停止流動的時光。

「唰!」

輕短的上衣遮住了江雅蘭無限優美的上身,一個一個地將扣子扣上,江雅蘭的動作還是那麼地乾淨利落,充滿了力的美感,我看不出昨夜的事情對她的影響。

清醒至今,我們兩個人沒有說過一句話。

而這個沉默,注定要由江雅蘭來打破:「昨晚上,是我動了手腳!」

她冷冷地站到我對面,面無表情地指著地下散落的一些可疑粉末:「那是一粒『欲魂』,是我打敗了那個伊絲塔爾後,從她手中得到的東西。裡面封印著一個『情慾結界』,就是這樣!

「所以,昨晚上是我迷姦了你……事實就是這樣!」

說完了話,她轉過身子就要離開。

我苦笑,然後歎了一口氣:「雅蘭!」

她只當沒聽到,依然穩步前行。

「咻!」

破空的劍嘯將她腳下的地板打成粉碎,她不得不停下來。回頭,冷冷地道:「什麼事?」

「昨晚上,感覺還好吧!」

我的問題明顯超出了她的反應範圍,所以,她停頓了好大一會兒,才有些狼狽地回答:「好像……一般吧!」

我的唇角勉強勾出一個苦笑,點點頭,用極平靜的語調說:「記著了,這種事情,錯的只能是男人……你說的,那不叫理由!現在,你找個地方清醒一下吧,我也想清醒一下!」

「……得了便宜又賣乖,假惺惺!」

她這樣低罵,聽了她這句話,我心中鬆了一口氣,這才是我熟悉的那個少女。只要她保持著這個樣子,至不濟,也不會辦出什麼傻事吧!

江雅蘭低罵著繼續前行,我垂下頭,努力讓糊塗的腦袋恢復清醒。

時間走過三秒鐘,我姿勢不動,江雅蘭距門還有五公尺,早就破碎不堪的大門在「吱呀」的呻吟聲中,倒了下來。

江雅蘭的身體僵住了。

熟悉的腳步聲響起,輕巧流暢,像是踮著舞步,每一步都暗合著「劍舞秘」的節拍,優美,動人。

這聲音我經常聽到。之前每一次入耳,均會在我心中生起溫馨的感覺,而這次帶給我的,只有羞愧和恐慌。

江雅蘭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與剛才強作鎮定的平穩步伐不同,這一次,她的腳步聲漫無節奏,慌亂失措,但又迅速得令人吃驚,只瞬間,她就衝出了這個酒吧,投入了外面的天地。

悠悠的歎息聲響起,我的腦中霎時間變成一片空白。

「哇!捉姦在床呢!」

人去樓空的酒吧內,卡爾瓦多斯艱難地從彌亞身上爬起來,昨夜那個絕對高段的「情慾結界」,差點兒搾乾了他所有的精力,他剛剛睡得像死豬一樣,醒來後,只看到了「東方女王」進來後的一點光景。

也幸好因為如此,他才能再一次地避過了高人的視線。

「我為什麼不是八卦新聞的主編啊!」

面對這樣值回票價的場景,卡爾瓦多斯捶胸頓足,好不懊惱。這種情報,只存在著娛樂價值,對他身處的組織來說,沒有任何的實際意義。恐怕,他也只能將這件事情,當成與損友在一起時的笑料談資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20 19:32

第二部 第六集 天人永訣 第五章 永訣
世上有沒有長生不老的人?

世上有沒有神仙鬼怪?

人類的極限究竟在何處?

黑暗世界成千上萬年來,均在這樣的問題前撞破腦袋,找不到答案。

人類修煉的巔峰在哪兒?

在黑暗世界,問十個、百個、千個人,答案可能只有一個:超限階!

衝破了「極限」,進入「超限」,其人便已成為了「無敵」的代名詞,當然,超限階中或也有高下之分,但,千百年前的「超限時代」,對現在的人來說,早就是一個荒謬的傳說了。沒有比較,哪來的高下?

「超限」即「巔峰」,即「無敵」,已成為當代黑暗世界的共識,這是小兒也明白的道理,哪還有什麼值得懷疑的?

然而,在黑暗世界數萬年的歷史中,在極少數、極少數的精英眼中,「超限」即「無敵」的看法,或許還能找到幾分根據,然而,「超限」即「巔峰」的命題,卻早就被批得一無是處!

早在「神話時代」,就有白日飛昇、歸化自然的事跡流傳下來。傳說中,一位「超限階」高手,如若能夠勘破生死之道,邁入那最後一步,必將遁入天道,飛昇仙界,那時,將與天地同壽,與日月齊輝。

如果僅是個傳說,也就罷了。事實上,從有歷史記錄以來,僅神話時代末期的二千餘年中,便有一百五十餘位「超限階」高手肉身成聖,遁入虛空,這都是有典籍可考的——當然,這些典籍,也同各方勢力的終極絕技一樣,只是少數人的私有物,這也正是傳說之所以成為傳說的理由。

——《古老的傳說。序》白日飛昇,歸化自然,真的是人類所追求的終極嗎?

「神話時代」以後,有無數的高手、宗師,向著這個傳說發出了挑戰。在他們的努力下,傳說的地位開始動搖,最終,在神話時代與新紀元相交之時,「超限階」的追求分化了。

人們又找到了新的目標。

最典型的例子,即張家始祖,「上人」張炳的發現。

張家太祖張炳,憑手中一劍,揮灑天地之間,生靈遠遁,鬼神趨避。甲子之年,封劍東海,世間便再無張炳其人。

東海之上,固是世外桃源,但畢竟浮游於天地之內,宇宙之間。自然的偉力依然是鐵則,人類的生老病死,並不因為強大的力量而稍有減退。

上人九十歲時,其妻七十五歲。上人或可依靠精深的修為,暫時地抵過死神的傳喚,活上兩、三百年也未嘗不可,可是,沒有深厚功力的妻子不行,所以,他不願!

「超限階」的實力已達至巔峰,幾進無可進。按照神話時代傳下的說法,人身如此,已臻絕頂,再進一步,則將自然而然地「成仙得道」、「進入神界」。

以上人之能,早在五十年前便足以破空飛昇,可他要的不是這個,他要的是攜妻同去,不離不棄。所以,他逆天行事,強行壓抑住自己的道行。五十年來,固然要日日警醒,小心反噬,但天長日久,卻也生出一個問題來。

飛昇仙道,真的好嗎?

上人閉關潛思十年,結合前人的經驗,推算演化,終在百歲之際恍然而悟。

「超限階」,果然是人力之極。但其上,也確實別有天地。然而,那裡卻非人們妄想之神仙境界。

他立下決斷,不進!

非不可進,實不能進!進一步,則統攝天地,貫通古今,歸化萬物,明瞭輪迴,說來是無上偉業,然人之德行,安可比擬天地耶?

強進,非你得道,乃道得你!任你在世間縱橫來去,入了這天地之門,便如一滴水入大洋,霎時無分彼此,再無界限,那時,「你」、「我」、「他」,還有什麼區別?你這百年人生,又還有什麼意義?

上人終不比常人,當他明瞭順天而行,必將歸化於天的道理後,逆行思路,以「逆道違命」的想法,再次思索去路。

「劍破蒼天」,由此而生。

順道歸化,逆道天譴。上人一百零五歲時,攜妻帶劍,破空飛逝。是時也,天雷下擊,海嘯狂瀾,這天地自然,幾乎集結了一切可以毀滅他的辦法,要將這逆天之人轟殺當場。

然而,上人以劍逆道,長笑聲中破空而去,遁出天地之外,終不在五行之中。

「或許,天地外另有一天地,或許,今日逆道,已是他日之順道,然,余只圖與妻共處,哪管得他們的想法!最不濟,也嘗到了一回新鮮!」

這是上人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張家二祖是當時唯一的觀眾,見太祖破空而逝,有悟於心,當即將「劍破蒼天」的真義融入「太息一氣」的法訣之中,至此,張家子弟不入「超限階」則罷,入「超限階」,則必然要面臨這一道關卡。

這關卡是不能逃避的,功夫到了,自然會來,天地自然對此可是敏感無比,其時也,必會盡起天地偉力,盡戮這逆天之人,成,則躍空飛去,萬劫不能加其身,敗,則身成齏粉,永世沉淪!

——《天遺世家古老故事一百篇》將所有的窗簾都拉上,再將門窗鎖得嚴嚴的,讓偌大的臥室成為一個牢籠,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符合我現在的身份。

一個罪人!

蘇怡當時的表情我已經記不清了,也許當時,我根本就沒有看到她。那個時候,除了腦子裡面嗡嗡的轟響,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一狀態一直持續到家裡,大家那愕然的目光刺得我體無完膚,我覺得,我已經無法呼吸了。

如果有可能,我只想有多麼遠就跑多麼遠,再不回來。

所以,我拒絕同一切人說話,包括蘇怡。

我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裡,拒絕同任何人接觸。朱翎有幾次要飛進來,卻被我毫不留手地打飛。

終於,天地間安靜了下來!

我現在需要思考,可是,昨晚發生的一切,已經剝奪了我的思考能力。即使是0號晶片,也沒有處理感情問題的功能。

事實上,我只是在這個屋子裡坐著,偶爾發出幾聲針對自己的詛咒,激烈時,自抽幾次耳光,用額頭撞撞地板,如此而已。

時間冷漠地前行,流過我的身邊,永不停留。

不知過了多久,我全身無力地躺倒在地板上。看著桌頭櫃上,裝裱精美的相片發愣。那是我和蘇怡在一起時的照片。

由於是公證結婚,我和蘇怡沒有結婚照,這張照片,只作為一個代替品,臨時充作結婚照,放在床頭。

那還是一年前,我們大家外出遊玩時,好不容易抽出一個兩人時間,爭分奪秒地拍下的。即使是這樣,在照片一角,仍顯出了江雅蘭、有容、纖纖她們笑著、叫著的身影。

窈窕深谷,時見美人。這曾是我多麼幸福的生活,如今卻在一場肉慾的衝動裡,化為灰燼。

我的心整個地揪了起來,心神一震之際,一口鮮血噴出。我強自抬手將這口血收在手心,身體卻一陣虛弱,我知道,這是心神的暗傷在這個最糟糕的時刻發作了。

沒有及時閉關療傷的惡果在此時凸顯出來,還有昨夜……

「唉!」

長長地歎息一聲,我掙扎著站起來,走向洗手間,把手上的血污洗乾淨。再走到室內,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著眼前潔淨的茶几發起愣來。

又是一段沒有答案的思索,我只是從一片空白的腦際,把昨夜發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提取出來,讓它們在腦中盤旋,卻抓不到一點兒頭緒,我甚至找不到回憶它們的意義。

回憶它們,又有什麼用?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還是找到推脫責任的理由?

低低的歎息聲從身後傳來。我心頭一跳,身體不自覺地顫慄起來。

我沒有回頭,也不用回頭。

一雙白玉般的手臂環住了我的脖子,身體則伏在我肩上,熟悉的氣息將我包圍。我垂下頭,下頷點在這雙手臂上,兩人陷入了沉默。

蘇怡輕輕的吐息,拂過我的耳廓,我緩緩地閉上眼睛,接受這只屬於愛人間的親匿。心中生出的不是柔情,是腐蝕內臟的毒藥。也只有這樣的痛苦中,我才能找到一點快感。

「我們怎麼辦?」

蘇怡這樣開口,我沉默。

「雅蘭怎麼辦?」

我不語。

蘇怡的雙臂微生出一絲力氣,把我摟得更緊,肉體沒有不適,可我心裡就要窒息了。

「你想了一天一夜了,我的夫君!難道,還沒有想出辦法嗎?」

她的聲音無限溫柔,而我,卻終於從她的口中聽出了怨恚之意。這是相識近六年來,我所感覺到的首次!這要有多麼大的失望,才會有這樣的怨意?

我胸口一悶,險些再一次地噴出血來。

將口中的血腥氣強壓下去,我伸出手,輕撫上她的臉,溫暖的手感微微緩解了我的傷痛,我輕聲開口:「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相識數載,出於大男子主義的心理,我從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而聰慧的蘇怡,也從不會讓這種情況出現。她總是在我為難題所苦惱的時候,在一邊不動聲色地送上答案。

這一次,她第一次把我推到了這個境地,我也終於將這句話宣之於口。但這話只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後悔到直想拔劍自盡!

我很難想像蘇怡此時的失望——在一個男人、一個丈夫最應該承擔責任的時候,他忝不知恥地逃開了,把所有的問題都扔給了他的妻子,這怎是大丈夫所為?

果然,耳邊又是一聲歎息。

「宇哥啊……」

我蠕動喉結,乾澀地道:「什麼?」

蘇怡再沒有說話,只是伏在我肩頭,纖細的身軀微微地顫抖起來。

我再一次地閉上眼,嘴唇貼在她的小臂上,讓無盡的悔恨死死地嚙咬著我的心。

「唰!」

蘇怡拉開了窗簾,聖潔的光束從窗外透入,將屋中的一切都鍍上一層白金的色彩。

屋中只有兩個人,我坐在茶几一邊,蘇怡坐在另一邊。茶几上,只放了一張紙,一隻筆。

陽光緩緩地在屋內移動,透過窗前的綴飾,在茶几上灑下斑駁的光影。我看著紙上的文字,面無表情。

「婚姻是一個契約,需要訂立的雙方共同保持!」

一個多月前,我們的結婚公證人這樣說:「婚姻是神聖的,是公正的,也是嚴厲的。愛護它,上天也會為你們祝福;遵守它,法律將給你們權利;背棄它,則必然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兩位,準備好了嗎?」

當時,我們兩人相對一笑,異口同聲:「準備好了!」

「宇哥,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我無意識地這樣回答。

之後數秒,紙上簽下了我們兩人的名字。

紙上黑色的標題冷冷地看著我,最終齜牙一笑:「看,這就是代價!」

風從窗外刮了進來,將這厚重的紙片捲飛起來,扔在了地上。我們兩人看著紙片飛舞,沒有一個人伸手去抓住它。

良久,蘇怡對我伸出了手,手掌纖長潔白,沒有任何綴飾,我呆看著這隻手,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她輕嗔一聲:「宇哥!」

我打了個激靈,這才懂得伸出手去,和她交握。兩人同時一笑,其中含義,又有誰知!

兩隻手就這樣握著,沒有人鬆開,兩個人都感覺到了彼此的手心中,滲出的汗漬。如果有可能,我想一直這樣握著,不再分開。

對面,蘇怡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著道:「記得在這個時候,大家要說一句話的!」

我抬起頭,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中閃動著莫名的光輝,我無法解讀,但看她唇角的笑意,姑且將其形容為笑意吧。

她的眼睛會說話,看著這雙明眸,我搖頭一笑:「是啊,還有一句話沒說!」

兩人的手同時握緊,然後,異口同聲:「恭喜恢復單身生活!」

雙手倏然分開。

我正準備好好地品嚐一下單身生活的味道,突然的驚變就擊破了我所有的計劃。一秒鐘前的我,尚不知道,今生最大的折磨正向我逼近,而一秒鐘後的我,則更不知道,這場折磨會帶給我什麼。

「咚!」

遠方天際的轟響直貫入體,我身體一僵,猛地坐直了身子。

對面,蘇怡一驚,剛叫了一聲「宇哥」,我猛地抓住胸口,衝到了窗前。

「咚!」

轟響不再從天際傳來,而是透我的腳底,直衝腦門。

我再一顫,脫口叫道:「什麼聲音?」

「聲音,哪有聲音?」

蘇怡也站了起來,但臉上卻是一片迷茫。我看了她一眼,勉強一笑,剛想說話,轟響聲再起。

「咚……咚咚!」

我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這個,這個是……

「咚,咚咚咚,咚,咚……」

高昂的呼嘯席捲天地,如同天神傲立天地之間,轟擊巨鼓,洞徹四極。腳下的星球隨著鼓點發出陣陣顫抖,天地元氣伴隨著轟響放縱奔流。

我踉蹌著跳出窗戶,直飛高空。

天空如洗,萬里澄碧。驕陽似火,噴射出灼熱的氣流,在大氣中跳動飛翔。但,即使以太陽之偉力,它放射出來的射線,也在濃厚的天地元氣之下扭曲變形,四方彈射。

無以目見,僅以神應。

在常人的眼中,天還是這天,地還是這地,萬物四時,莫有變更。

但在我眼裡,整個星球都在咆哮,它正集中它所有的力量,向某一點匯聚。強橫的力量所過之處,一切的雜質均被瞬間淨化,只餘下最最精純的天地元氣,湧動不息。

我向東方看去,那個方向,似乎比各方都要亮上些許。如果純憑神念感應,那裡的天地元氣,濃厚得已成為一場絞殺萬物的風暴,在萬米高空嘶吼奔嘯,將大氣層攪成了一鍋粥!

我無意識地屏住呼吸,心中閃過了父母和爺爺的身影。

「竟在這個時候!」

我的心臟似乎停止了跳動,腦子裡面更是空無一物。只憑著本能的反應,我展開全力,高速衝向那風暴的中心。

天地無有始終,自然無有止境,人力卻有時而窮,此為天地至理。而天地之理,安能縛我心耶!

任爾沃野千里,帶甲百萬,怎若我孤人一劍,遨遊星瀚;任我劍氣衝霄,虛踏黃泉,怎若它翻雲覆雨,攔江卷瀾;任它雷鳴電閃,天威浩瀚,怎若我逆道違命,劍破蒼天!

「劍破蒼天!」

太祖之言,自我心頭流過,那長笑歸去的豪情,似乎在緩緩地安撫我的心境。

可惜,今日的我注定了與痛苦結緣。

就在我的心情漸有緩和之時,宏大的長嘯聲,自千里之外,跨過長空,轟傳而來。

我胸口一悶,老爸的聲音我怎會聽不出來,嘯聲中強橫豪放的意味,即使遠隔千里,也沒有絲毫減褪。

藉著這只有我才能聽到的嘯聲,他向我傳遞著一個意思:「兒子,怎麼來得這麼慢?我,不等你了!」

他真放得下!

我口中又是一甜,嘴角已溢出血跡。

混蛋老爸,你可知道,你兒子現在是真真正正的孤單一人了,這天地之間,漫長的時日,今後,便要你兒子一個人度過了!你,何其忍心!

我雙目發赤,憑著神念感應,鎖定了那風暴的中心,強催勁力,速度一再地攀升,粗略估計,幾次加速之後,時速恐怕已經超過了七倍音速,五千多公里的距離,我在半個小時內便能夠到達。

可是,真的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供我揮霍嗎?

「咚!」

以天地元氣集結的地點為中心,老爸放諸天地的氣息開始慢慢收縮,每收縮一圈,整個穹天星便顫動一下,那貫入我身心的轟響,就是他與天地相衝突的表現。

隨著氣息的收縮,天地元氣的波動愈發劇烈。天地自然,希望用自身無窮無盡的力量,干擾他的行為。

只是,身為一個「超限階」,老爸對天地的脈動,堪稱是瞭然於心,任元氣的變化如何劇烈,他的氣息總能夠在變化的間隙流動不停,緩慢而流暢地歸於本體。

在風暴的中心,老爸與天地元氣的磨擦愈發劇烈,其強大的力場感應,將我的神念也一起排斥了出去,我只能在風暴外圍,無力地變化角度,做著無用功,對風暴中心的情形完全摸不著頭緒。

飛越茫茫大洋,眼前似乎永不改變的海天一色的景象,讓我幾欲吐血。我把握不清時間的流逝速度,我只知道,老爸氣息的收縮,已進入了最後階段。

換句話說,他與天地自然的衝突,正式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海岸線的蒼青顏色,如同上天的饋贈,便那麼突兀地出現在我眼前。我聲嘶力竭地歡呼一聲,速度竟又加快了一絲,直撲向這令人親近的大地。

我的最終目標,是位於大陸東部海岸線內,縱深一千五百公里的山區。那是張家祖宅所在,這次,老爸他們就在那裡迎接天地的懲罰。

在我來到大陸上空的一瞬間,風暴中心,第一道閃電落下。在我身後,海水瘋狂地咆哮,捲動著深海處無窮無盡的重壓,把它投射上天空,歸入那湧動的元氣之中。

天地渾然一體,將分散在星球各處的力量投入到風暴上空的元氣流中,生成了一道又一道破空天雷,接連不斷地轟下。

江河山川,在沒有人操縱的情況下,放射元氣,集結成陣,配合著滾滾天雷,壓制著老爸的行動。

然而,正處於人生巔峰的老爸,卻是揮灑自如,舉手投足間自生偉力,每一動作,必是石破天驚,即使身在元氣暴風之中,也仍然穩如泰山。一波又一波的天雷,對他不造成任何威脅,只能在他的拳頭之下灰飛煙滅。

他不用劍,只用拳,但其威力,並不比太祖張炳的「劍破蒼天」遜色多少。

百餘波天雷轉瞬即過,腳下山川,也因為元氣的迫散,發生了微小的位移,雖還不到山嶽沉起、江河改道的地步,卻也再無法集結元氣,給老爸造成麻煩。

如果是在平日,老爸這非人的神力必會引發我吃驚、興奮、窒息等反應。可如今,面對這樣的情形,我心中卻出奇地冷漠,我心中只存著一個念頭:快,再快一些!

越發地接近了,大氣劇烈的波動已經作用於皮膚之上,令我的身體為之顫慄。

用我的肉眼,已經可以看到遠方天際如銀蛇般閃動的電光,那裡陰雲密佈,雷聲隆隆,隱約間,翻滾的雲氣之中,尚能看到一波刺目的青芒。

這是已經實質化的太息一氣!

再飛近百多公里,我耳中似乎閃過了人的呼叫聲,對這聲音,我沒有在意,我現在只在意自己的親人。速度絲毫不減,又是數十公里的距離轉瞬即過。

「嗡!」

沒有任何的先兆,高速前衝的身形彷彿撞了山!腦子一悶,我聽到了骨骼「劈哩啪啦」的怪響,如果不是0號晶片入體時的改造,使我的骨骼柔韌性異於常人,只這一撞,便要斷掉我一半的骨頭。

就是這樣,我依然剎不住身形,慘哼聲中,一頭栽下。飛行高度從千米高空,轉瞬掉到三百公尺左右,這才重新控制住身體。

我猛然抬頭,滿臉的驚訝。高空中,雲層流動,雖光線不明,但也一眼就能望個透徹,這種地方,怎麼突然就豎起一堵牆來?

這個疑問剛剛升起,另一股波動便潛入我的心中。

我的臉色慢慢地由訝然轉為驚恐,猛地偏頭,在百多公里外的天空中,天地元氣所形成的暴風中心,長笑聲撼動天地,笑聲中,陰雲四散,天雷止歇,自然的天光遍灑四方。

上萬公里外的東盟大學城還是白日,這裡,卻已經入夜了。

我呆看著正逐漸恢復平靜的風暴中心,腦子裡空白一片。可奇怪的是,我偏偏又什麼都明白了。

我撞上的東西,不是山,不是牆,而是天地元氣歸還四方的剎那,力量倒流,所形成的障壁。

元氣歸流,各安其所,而原來的風暴中心,老爸的氣息依然強盛如昔,正說明,天地自然已拿今次「逆道違命」的人們沒法,只能妥協退讓,那最後一刻,已然來臨。

「爸,媽,爺爺!」

我只愣了不到三秒鐘,便再次沖天飛起,瘋狂地叫喊著,向著遠方即將離去的親人撲去。

我的心臟從沒有跳動得如此迅速,正因為如此,它分外地耗費著我的能量,僅飛行了不到兩公里,我的腦子就昏昏沉沉的,身上的力氣正飛快地流失。

「轟!」

劇烈的震動中,我真正地撞山了。身體滑過山頂厚厚的冰層,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再彈飛起來,撞在了另一塊石頭上,翻滾著落下。

「是傷,是那個舊傷!」

痛苦中的我,分外地清醒,一下子就找到了病因。是因為「天魔妙相」造成的傷勢,一直沒有得到良好的處理,這幾日,又連受打擊,幾次反覆,終於在此時強力爆發,再沒有給我壓制的機會。

一口鮮血噴出,將冰面染上了一層血紅,在此刻,我氣消功散!

恍恍惚惚之際,爺爺的歎息聲響在耳邊:「今日相見,他日不見,這緣法,便是如此了!」

在當日,他便看到了今天嗎?我不懂!念頭隨波逐流,模模糊糊的又想到了蘇怡,新婚之時,她古怪的言語,是不是也在昭示著今日的惡果?

「你們都明白,只有我,什麼都不明白!」

躺在雪地上,虛弱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浸入了冰層。高山之上,寒冷的夜風呼嘯而過,凍結了我最後一點意志和力量。

在這高山之上,我仰望遠方的夜空,天空中沒有月亮,只有點點星光。極目遠眺,黑色的簾幕無邊無際,吸收了一切敢於窺測它的目光。

沒有了力量的支持,心神又極度虛弱,此時此刻,就是0號晶片也停止了運轉。

沒有了神念探測,沒有了氣機感應,對我來說,百公里外的一切,彷彿遠在天邊。

這時的我,就像是一個凡人俗夫,面對著廣闊無垠的宇宙,發出空洞乏味的感歎,卻不知他生命的範圍內,還有著另一個豐富多彩的天地.

懷著對自己境遇的嘲諷,我緩緩閉上眼睛,等待著那一時刻的到來。心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還是錯過了最後一面,對他們而言,這是遺憾嗎?」

問題的答案,我不得而知。但對我來說,這必將是伴我終生的痛苦和遺憾!

我發現,我很難用語言去解釋失去親人的那種感覺。

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我直至如今,還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當我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夜空一如從前,沒有任何的變化,可我就是知道,在這個世上,最後三位與我有著血緣關係的人,已經不在了。

真氣滾動如珠,流暢自在的程度,較之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似乎在補償方纔的過失,體內的力量顯得分外乖巧,在我微一動念之際,它便托著我的身體飛上半空,無聲無息地掠過天際。

首先,我來到了原來風暴的中心,我的親人們的消失之地。

這是一處渺無人煙的荒山,東去三十餘里,便是張家的祖宅所在。

這一片荒山,早被剛才驚天動地的衝擊抹去了大半。十多個山頭被齊齊削平,形成一個人工盆地。草木化灰,山泉瀉地,正是一片神魔戰場的模樣。

仔細察看,剛才衝擊的餘波甚至還有留存。

默默地待了一會兒,我轉身離開。

這地方,我再不會來了,即使它是我的親人們最後存在的地點,但我仍找不到他們的氣息,似乎已惱羞成怒的大自然,抹去了他們存在的一切痕跡。

我飛上半空,再不回頭。

我沒有控制飛行的方向,只是憑著感覺在高空中遊蕩,像一抹孤魂。

這片大地已進入了沉睡,但平原之上,大都市的燈火仍為其注入了勃勃生機。

然而,我討厭那裡的燈紅酒綠,所以,本能地,我避過了那樣的地方,只在黑暗的天空下,沿著鬱鬱蔥蔥的原野悠悠前行。

黎明時分,我站在了一處小院之前。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比較清醒一些。定神看去,心中卻又一痛。

這是……我家嗎?我怎麼飛到浩京來了?

院門沒鎖,只是輕輕掩上,露出一道窄窄的縫隙,我緩緩地伸出手去,輕輕一推,古舊的大門吱呀一聲,掀開了一道供人出入的通道。

院子裡面靜悄悄的,清晨的風拂動著葡萄架上的籐蔓和綠葉,「刷刷」輕響,幾如天籟。

葡萄架下面,擺放著一張墨跡殷殷的方桌,其上,綠玉鎮紙、紫竹狼毫、黑石墨台、麗江宣紙,按著最悅目的方位整齊擺放。

堂屋的門也開著,我走過去,拉開綠紗門,進了屋子。

黎明的天光從門窗處透入,將這清幽的小屋抹上了一層淡淡的光。屋內古色古香的傢俱在這光芒下,散發著悠悠香氣,引導著我從堂屋走到裡間,再從裡間走到堂屋,身上沾染了濃郁的清香氣息。

只是,卻沒有一絲人氣!

推門而出,晨風漸轉和暖,我心裡卻冰寒一片。

走到葡萄架下,我身子一軟,全賴著扶住方桌才沒有倒下。

「真的都不見了!今後,再也看不見啦!」

張開嘴,大口地吸入這清香的空氣,卻根本補不滿心中缺失的大片空洞。

在這葡萄架下,爺爺潑墨揮毫的身影是再也看不到了,媽媽在我的扶持上,登高摘葡萄的情景也不可能再現,老爸那張不耐煩的臉,也只能再出現於我的記憶之中……

為什麼?他們說不見,就不見了呢?難道,我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日子,不是他們追求的目標嗎?

踉蹌兩步,我開始發抖,顫慄的身體倚著葡萄籐,緩緩坐倒在地面上,然後緊緊地抱成一團,把臉埋進雙膝之間。

我想,我開始明白失去親人的那種感覺了。

那是撕裂了所有的依托,讓孤獨的心臟在黑暗中緩緩跳動,只能聽到自身的迴響。如同茫茫大洋中的孤島,如同宇宙中寂寥的孤星,四面是無邊無際的空洞,只有我一個人,逐步地被黑暗吞噬。

只有我一個……

寒冷、孤獨、寂寞、恐懼。

我只感覺到這些!

它們正充滿我的身心,將我整個地淹沒。

我把自己團得更緊了,但就是這樣,我也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身體被凍僵了,六識的感應正離我遠去,只餘下孤獨和恐懼將我緩緩沒頂。

我的喉結抖動了幾下,終於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就像是幼時的嬰兒,不斷地念叨著自己親人的稱呼:「爺爺、爸爸、媽媽……你們,太狠啦!」

6*黑夜「蘇怡!你,你幹的好事!」

蘇可軍氣得嘴唇直發抖,他原以為「憤怒」這種情緒,早在幾十年前便被自己磨滅了。可是今天,在他最省心的女兒面前,他覺得自己要被氣瘋了。

前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竟在今天早上才知道,而當他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時,蘇怡,他那個最讓他驕傲的女兒,竟把已簽字的離婚協議書擺在他面前!

「你……你知不知道你幹了什麼!」

蘇可軍首次覺得,他太輕信蘇怡的能力了。任她的能力如何驚人,在情感問題上,也依然是個懵懵懂懂的黃毛丫頭!她以為這種情感上的事,就是一張婚約協議書的問題?

蘇怡沒有回答。她面色平靜,沒有一絲波動,似乎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對所有的一切也都能準確把握,無有殊漏。這本是蘇可軍最欣賞的一點,可現在,他卻只想為此而悲嚎。

感情,怎麼能用理智來衡量?

外面,江天豪的咆哮聲驚天動地,在知道自己的女兒,竟然「忝不知恥」地勾引人家有婦之夫,攪得人家夫妻離異,江老三差點因腦溢血立斃當場。在緩過勁兒之後,他帶上狙擊槍,便要殺上島來,清理門戶。

只可惜,自從那天事後,江雅蘭便如同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天豪抓不到女兒,更是暴怒十分。舉著槍桿子,在房間的花園裡咆哮,發洩他的怒火。即使他僅有著三腳貓的功夫,但在那種怒火下,就是精銳的禁衛軍,也要繞道而行,不敢招惹。

全亂套了!

蘇可軍這樣感歎,在知道這件事之後,他第一時間與張雲忘聯絡,想聽他的意見。可是通過多個渠道發出的信息均石沉大海,沒有一絲回應。

幾個小時前,張真宇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就那麼沖天飛走,由於他速度過快,竟將黑暗世界所有的情報網一起扯斷,除了知道他飛向了炎黃的方向,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發生什麼事了?

蘇可軍憑著直覺,覺得這個世界上,似乎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鈴聲忽然響起,打破了屋內父女間的沉默,蘇可軍拿起手機,沒好氣地開口:「喂?」

他的面孔瞬間僵住:「不見了?什麼意思!你說不見了是什麼意思?混蛋,難道他們還能白日飛……」

「啪!」

手機掉落地上,蘇可軍的臉上神色黯淡,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年。

他的身體有些搖晃,蘇怡吃了一驚,連忙上前扶持,卻被他一把甩開。

他搖了搖頭,清醒一下頭腦,這才偏過頭去,冷冷地看著他的女兒,良久,方森然開口:「走吧,我們回炎黃,我讓你看看,你究竟做了什麼!」

張雲忘三人「劍破蒼天」的影響,是在事發後的幾個小時內,陸續顯現出來的。

天地元氣的異常流動,早就引起了星球上諸多高手的感應。可是事態的變化實在太快,當他們從元氣的流動趨勢中看出中心所在時,事情已經有了結果。

其實,在那一時刻,周圍還是有不少旁觀者的。其中也有幾個進入「極限階」的高手,但毫無例外的,他們都被濃厚的天地元氣擋在了外圍,稍有前進的意圖,便有一道天雷不客氣地轟下,能不被重創者幾稀。

直到三人破空而去,才有幾個眼力好的,看到了那一閃而逝的虹影,他們也算是少數幾個真正目睹事件結果的證人。

事件進行之時,事發地點的所有動物,包括野畜、家禽,均死死地趴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有些生命力弱小的,甚至已在驚懼中死亡。這種異象,在事件結束後一小時才逐步恢復了正常。

遠在星球的各個角落,全球不到二十個達到「妙詣境」的強者,對此均有所感。但由於層次的差距,他們也只獲得了一些零碎的信息。

真正的影響,發生在三個小時後。高密度集結的天地元氣各歸其所,卻由於其間的磨擦損耗,在流動的過程中生出了不少事端。

在那時,全球共計發生了二千餘起有明顯震感的地震,三十多處火山噴發,在天塹洋和梵天洋,甚至發生了兩起小型海嘯,讓各國政府好一陣忙亂。

在普通人為事件的餘波焦頭爛額的時候,黑暗世界的人們,則為了事件發生後的既得利益,發生了一系列的衝突。

早在張雲忘三人破空而去後,便有人想進入事發現場,一探究竟。可是當時天地元氣的密度仍非人力所能抵擋,他們仍被堵在了外圍,不能前進半步。

當元氣的密度回落到人們所能承受的水準上時,人們發現,他們仍不能踏前半步。

只因為,各方勢力對此事都做出了迅速的回應,在元氣密度由濃轉淡的一段時間裡,來自各方的高手,已將這裡圍得水洩不通,彼此牽制之下,又有誰能夠冒著被萬刃分屍的危險,強行進入呢?

終於,在事發後的第四個小時,六大力量、三大制約協調一致,派出觀察員,進駐事發的山區,在當地時間淩晨時分,找到了事件的中心地帶。

在一系列的調察取證後,現場被一個大規模的「不動本心」級數的結界包裹起來,無數的研究人員潮水般湧入,誓要從其中找出最關鍵的東西來。

由於被家中的煩心事擾亂了心神,本來應該最早得到消息的人,反倒在最後才反應過來。

而這時,事態已經進入了下一階段。

研究人員在事發現場,找到了最先到達此地的人所留下的痕跡,分析時間,竟是在事發後的第七分鐘!人們登時為之大嘩,有誰能在那樣密度的元氣之中進入?這人的實力,將是何等強絕?事發地點的關鍵證據,是否已被此人帶走?

帶著這些疑問,人們開始了追索。

由於此人並沒有刻意地掩蓋行蹤,很快地,各方的研究員們,便找出了他移動的軌跡。

經各方協商,當即決定,由神聖教廷的紅衣主教米達修為主事人,攜各方「極限階」高手四人,外加兩位研究人員,作為先頭部隊,前去察探。

一行七人,很快就來到了浩京郊外。當他們看見眼前的這所小院時,臉上的表情均是相當複雜。

只要是黑暗世界中人,對這所小院必是耳熟能詳。這不就是張家大佬,張孤岫的房產嗎?

當時,事情的真相依然模糊,目擊證人在最後時刻的驚鴻一瞥,所收集到的信息十分有限。

絕大部分證人,均說那破空飛去的虹光中,有人影的存在,可是甚至沒有人能講出這虹光的顏色,自然,其中人影究竟為誰,也不好下定論。

「逆道違命」不是張家人的專利,在黑暗世界千萬年的歷史中,通過這種方式,破空飛去的人,也有幾十個之多。

如果說,黑暗時代之後,大片的「超限階」空白期讓人們忘記了這個名詞,那麼,今日這天地奇景,便足以使人們再回憶起來。

擁有著世界上最完備歷史資料的「三大制約」,在研究開始後不久,便提出了這個假設,得到了很多人的贊成。很自然地,當世唯一的「超限階」張雲忘,也成了虹光中人影的最熱門候選人。

當然有不少人通過各種渠道聯繫張雲忘及其家人,可想而知,他們什麼都找不到。

所以,當七名先遣隊員面對院門洞開,隱然傳出抽泣聲的情景時,心中好奇得要命,卻又不敢妄然以神念打探,免得有「刺探隱私」之嫌。

他們只能面面相覷,考慮著,裡面的人是誰?這樣子進去,會不會造成什麼不好的後果?

即使是位高輩尊的紅衣主教大人,面對這種情形,也不敢輕易做出決定。他們只能停在門前,向各方高層請示,這樣,又耽擱了一段時間。

這時候,蘇家、容家、江家,終於從亂成一團的家事中分過神來,一面高聲呼籲各方行事要慎重,一面全軍出動,已幾年沒有拋頭露面的容家大佬容青戈親自掛帥,向著浩京急趕過來。

然而,三家的呼籲還是遲了半步,諸方高層協調意見之後,有意把與張家關係最密切的三家排除在外,命令先遣隊進入查探。

他們在想,就算是惹惱了某些人,只要放低姿態,用「擔憂」、「關心」之類的字眼,未必不能化消怒氣。

反倒是與這次事件相關的重要證物,卻絕不能這樣被拿了去!

接受了命令,米達修苦笑一聲,命令四位「極限階」小心戒備,他則聖力全開,又潛隱不發,小心翼翼地走入院中,四個「極限階」隨後跟入,又停了數秒,見其中確實沒有什麼異常,兩個研究員才跟了進去。

腳步聲響起,非常地陌生,其中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情緒相當明顯。

我壓抑住了嗓中的抽噎,又平靜了一下心情,這才抬起頭來,一眼掃過這些不告而入的人,將他們臉上的尷尬盡收眼底。

「出去!」

我的語氣並不激烈,但冰冷無比。

「呃,陛下?」

最前面的那個老頭,應該是神聖教廷的高級人員,一身聖力隱而不發,滔滔流動,相當精純,只是這察言觀色的功夫還有長進的餘地,他似乎看不到我滿臉的不耐,反倒是踏前一步,彎下腰來,仔細地打量我的情況。

我眼中閃過冰冷的光芒,氣機牽引,他身後四人齊齊一震,同時踏前一步,狹小的院落霎時間更顯得擁擠起來。

哦,四個「極限階」!

我終於開始正眼瞧人,但還是倚在葡萄架下,沒有起身的意思。

「你們進來,得到我的允許了嗎?」

因為哭的時間過長,我的嗓音有些沙啞,有些虛弱,似乎沒有什麼威勢。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似乎也不在意我的逐客令,仍然沒有動彈。

那個老頭乾咳了一聲,先不痛不癢地說了一聲「抱歉,來得魯莽」,接著就很急切地問我:「陛下,孤岫先生和雲忘先生何在?」

我直勾勾地看著他,直到看得他全身發毛,這才咧開嘴,笑了一下:「他們?走啦!」

「走?哪去了?」

老頭急切的樣子像是得了哮喘病,「哼哧啍哧」地喘不過氣來。

我伸手拂去臉上的淚痕,微笑著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天空:「去那兒!他們都去啦!」

院子裡霎時間靜得落針可聞,老頭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連忙後退一步,調順氣機。後面的人,根本就是毫無反應!

看著眼前幾人瞠目結舌的樣子,我冷冷一笑,偏過頭,看葡萄架上已結出的點點果實。

青澀的顏色,指尖般大小,要想真正成熟,還要一個多月吧。我已經看到了它們的結局。這些果實,注定了要腐爛在地上,因為,摘它們的人都走啦!

我後背借力,緩緩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屋裡走去。幾天幾夜沒有睡一個好覺,我真的困了。

見我往屋裡走,那個老頭驚了一跳,連忙大叫道:「陛下!」

我冷冷回眸,看他要說些什麼。

老頭被我的目光噎了一下,差點把要說的話全都丟掉。幸好,後面四個「極限階」為他分擔了一些壓力,他努力地喘口氣,飛快地把話講完:「敢問陛下,孤岫先生,雲忘先生,是,咳,那個……是怎麼去的?」

這次我沒有回答,我只是微微一笑,在門口站定,看向青灰色的屋簷,良久方道:「張家只剩我一個活人了,恐怕幾千年來,這也是我們最虛弱的一次吧。好機會,莫錯過了!」

我對他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再一笑,開門進屋。進入裡間,往床鋪上一躺,很快地睡了過去。

院中七人,面面相覷,誰都做聲不得。

良久,來自叢巫的庫德拉乾澀地開口:「他那話,是什麼意思?」

大家都有功夫在身,屋裡傳出的輕微鼾聲,自然也都聽到了。

庫德拉比較單純的腦袋,實在想不通這莫名其妙的中天帝國皇帝話中的深意,更想不通,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還能睡得著?想得頭暈眼花之後,只能向周圍的人求援。

可是,沒有人回答他。

這次四個「極限階」,分別來自叢巫、梵河、埃瑪、神英,其中叢巫、梵河兩派,與張真宇有些衝突,埃瑪和神英,則算是「友誼之邦」。

人員的來源分配相當合理,排除了近來關係緊張的禁忌,以及處身尷尬的炎黃。以張家人為參照物,敵友各半,可說是見了誰,都能說得上話。

可是,張真宇奇特的態度讓他們很難適應,這與資料和傳聞中所說的那個「好說話」、「性情溫和」、「較講理」的中天帝國皇帝完全對不上號。

難道是喪親之痛,讓他性格大變?

七個人呆站在院子裡,只覺得進退不得。幸好此時,上面發出了聯繫信號,幾個人如蒙大赦,連忙將這裡的情形匯報上去,立時,臨時成立的協調委員會裡面,炸開了鍋!

張雲忘竟真的破空而去!還有那個深不可測的張孤岫!張家兩大頂樑柱一去,只剩下了一個尚不成熟的張真宇,天遺世家就要敗落了嗎?

世界上唯一一個「戰略威懾力量」消失了;炎黃進化力量中,東府、西殿之間的緩衝地帶也再無可令人信服的資本;無數因為張雲忘的名頭,而被壓制得見不得人的妖魔鬼怪想著上浮;成百上千條已經制定好的計劃,因為形勢的突變,需要再做修改……

整個黑暗世界,都動了起來。

當即,「突發事件調查委員會」更名成了「黑暗世界新形勢研討會」,負責人的級別一再提升,開會的地址,也從荒山野嶺轉到了繁華都會。

對黑暗世界的大部分人來說,張雲忘一家的「劍破蒼天」,將是最近幾年來炙手可熱的話題,研究它、討論它、觀察它的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不會減退。

可是,因為張雲忘的離去,所引發的黑暗世界大地震,卻又是迫在眉睫,間不容髮的重中之重。

對於「劍破蒼天」,大家可以在今後幾年裡,慢慢研究,慢慢討論,而黑暗世界的形勢變化,卻是瞬息萬變,遲疑那麼一會兒,便可能對自己的利益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

孰輕孰重,一看即明。

黑暗世界所關注的中心飛快地轉移了,張雲忘一家「飛昇」的地點,仍然籠罩在龐大的結界之下,裡面的研究人員仍在提取各類數據,但負責人的級別,卻已是大不比從前。

所有的一切,都以高速進行。

當容、蘇、江三家的大隊人馬來到浩京郊外的小院時,院門已被輕輕掩上,裡面只剩下了一位高枕獨眠的青年。

就如同剛才院落中的七人一樣,大家都面面相覷。

容青戈容老爺子跺了跺腳,微怒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果說這小子哭得昏天黑地,又或是一言不發,也還說得過去,現在這是怎麼了?裡面打呼打得震天響,難道傷心傷到失心瘋了不成?」

沒有人敢說話,容青戈心機深沉,情感向不外露,論定力、修養,那是一等一的,偏偏今天怒形於色,顯然心情之壞,無以復加。

現在誰出頭,結果都只有一個:挨罵!

沒有人說話,並不代表沒有人做事。

蘇怡一言不發走到門前,開門進去,後面容可為連忙一把將她拉住,駭然道:「小心啊,說不定這小子現在就是曹孟德第二,誰去砍誰……」

「哪有這回事!」

一邊的有容嘟起了嘴,小姑娘的眼圈還是紅通通的,三位親人的離去讓她非常難過,掉了不知多少眼淚,心情也是不好。

看到表哥畏首畏尾的模樣,她輕嗔一聲後,卻靈巧地從蘇怡的身邊鑽了進去,很快地到了裡間,蘇怡緊跟在她後面。

容可為還在遲疑,容老爺子已經一腳將他踢了進去,其他人哪還有顧忌,紛紛進入屋內,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當他們來到裡間時,蘇怡正為熟睡中的張真宇把脈,有容伏在窗邊,眼眶裡又是水光閃閃。

幾個年輕人「呼啦」一聲全圍了上去,把不大的床鋪圍了個嚴嚴實實,把長輩們全擠在了外面。

蘇怡停了手,站起身來,面色平靜地請容老爺子坐在她的位子上。

容青戈點了點頭,又歎了口氣。他怎麼都不明白,好好的小倆口,怎麼說離就離了呢?

蘇怡立在他身邊,低聲道:「他有些虛弱,好像也有些心神不寧,程度如何,我查不出來……」

容青戈長歎一聲,虛弱是肯定的,否則堂堂一個絕代高手,修為已是登峰造極,又怎會淪落到睡覺打鼾的地步?蘇怡說查不出傷病的程度,也是必然的,畢竟兩人的修為相差太多……

「快去請孫教授,大概也只有他才能為真宇診治了。唉,若是孤岫兄在此,哪用得著這麼麻煩!」

此話一出,屋內又是一片黯然。雖然三人是「破空飛昇」,論名目,比什麼魂歸地府、西登極樂要好聽得多,但對大家來說,又有什麼分別?最多不過是在心中找一些自我安慰罷了!

看著大家在屋中一籌莫展,容老爺子心口直發悶。他立下決斷,讓有容、纖纖,還有李江三人在屋中照拂,其他人全都出去。更麻煩、更重要的事情還多著呢,哪能都在一棵樹上吊死?

神智從深深的水下浮了上來,脫殼而出,再揮灑四方,看鳥飛魚躍,光暗更迭,心中如明鏡一般,映徹萬物。

那是一種自然純粹的冷靜。就如同蒼天俯觀萬物,如視螻蟻,無情無思。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是「妙詣」的境界。平日裡,只有在全力戰鬥之時,心神專注之際,才能進入這一境界。而此時,我一念未起,其境自生,顯然修為再進一步。

心如琉璃寶鏡,映徹萬物的消長變化。對自己體內的情況,我更是瞭如指掌,我清楚地知道,即使此刻修為長進,真氣流轉,無有窒礙,但心神的舊傷,依然如附骨之蛆,纏繞在我的心中。

就像是一個刺眼的裂痕,將一面明鏡割為兩半。

心中冷冷一笑,對這傷勢,我已瞭如指掌。經過0號晶片的推演,我知道,只需潛心閉關,不到七日,便可將其盡復舊觀。

顯然,這是我必須首先完成的事情。

很快地做出決斷,我緩緩睜開眼睛。

由於0號晶片的存在,即使我的本體陷入了沉睡,外界的一切,也皆在我的掌握之中。

通過0號晶片的記錄,我知道,在我沉睡的七小時又十五分之內,在堂屋裡,容家的老爺子、容馨阿姨、容知雅、我的「前岳父」蘇可軍、蘇怡、江老爸,除了吃飯喝水之外,其他的時間,均在緊張地商討今後的行事方針。

由於老爸的存在,張、容、蘇、江四大家族的聯合體,不用怕任何人。哪一方勢力想要動手腳,都要先考慮到天下第一高手的報復。所以,近兩年來,「中皇集團」的發展順風順水,在黑暗世界的地位,如日中天。

而這一切,在突如其來的變化前,都可能成為隨時破裂的泡沫。

沒有了張雲忘,後果比想像的更糟糕。

這個結果,令我感到羞愧。排名上僅隔了一位,在實際效果上,卻差了這麼多,其中固然有實力上的差距,但最重要的原因會是這麼簡單嗎?

把這個問題藏在心裡,我的身形保持著仰躺的姿勢,緩緩上浮,床邊上,有容幾人均在我施出的手法下沉沉睡去,願她們有個好夢!

窗戶無聲無息地打開,我飛向了外面廣闊的天地。

給我七天的時間吧。

我會站在世人的面前,以當世,唯一一個張家人的身份。

現在,我只要七天!

「夜了!」

迪亞斯望向夜空,天空中的星光閃爍不定,根本無法透過森林上空茂密的枝葉。林中,一片漆黑!

杜古已經完全融入了黑暗之中,只有一雙神光電射的眼眸,還提醒著人們,不要忽略他的存在。

看著身邊的盟友少見地發出慨歎,他湊趣地問了一句:「在想什麼?」

「在想星星!想這天上,又多出了三顆星星!」

杜古微微一愣,繼而反應過來,他不由失笑道:「我本以為你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現在看來,是我錯了!沒想到,你對人死後的歸宿,也有很理想化的想法!」

「死人化星宿?你說我信這個?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不是嗎?你剛才一定想到了張家那三位!」

杜古對自己的猜測相當有自信,迪亞斯回答得也很乾脆:「不錯!是想到了他們三個。只不過,你還是理解錯了我的觀點。

「我一向以為,只有像張雲忘、張孤岫那樣的強者,才有資格成為星宿,永照夜空,其餘庸碌之輩,安能與天地同列?」

杜古今晚心情不錯,總想著和迪亞斯抬槓,他笑道:「那岳雯霽又算什麼,她也算是強者嗎?」

迪亞斯聞言一怔,沉默一會兒後,才低聲道:「能和數百年來最閃耀的明星共度一生,她又豈是泛泛之輩?」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臉孔上湧起了一層激動的緋紅。

杜古看著迪亞斯英俊的臉孔,心中若有所思。

而這時,黑暗中響起了一聲輕笑:「好啊,你二人倒是很有雅興!」

這聲音響得好沒預兆,兩人心中同時一緊,待看到黑暗中走出的身影,這才放鬆下來,同聲招呼:「理查德先生!」

把持著禁忌大權的一代巨頭從林中深處走了出來,一雙灰眸瑩光閃動,氣勢依然莫測高深。

兩人都對他投入了相當的尊敬,言行之中小心了許多,林中的氣氛也沉凝起來。剛才的輕鬆氛圍煙消雲散。

理查德卻沒再說什麼,只是從兩人之間穿過,當先向森林的外圍走去。

杜古看了迪亞斯一眼,用眼神詢問,理查德的這種行為是否正常。迪亞斯卻恢復了冷冰冰的神情,對他詢問的目光,只當作沒看到。

三人的腳程均值得稱道,對森林的路徑又瞭然於心,雖然沒有御氣飛行,他們仍在二十分鐘後走出了莽莽叢林。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草原,遠方雄偉的山脈隱現崢嶸,令人胸懷一暢。

「這裡的星光,更美一些!」

說話的是理查德,這樣的言語令身後的兩人完全摸不到頭腦。

迪亞斯還好一些,不理解就扔在一邊。

杜古卻不想讓自己的思路跟著理查德轉動,他心中微動,輕笑道:「理查德先生,今天,您的心情相當不錯!」

理查德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你想成為星宿嗎?」

什麼意思?讓我死?杜古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但回頭一想,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敏感了,在心中自嘲一笑,很快地進行了回應:「如果是張雲忘那樣的星宿,我會考慮!」

「好!」理查德輕讚一聲,聲音平淡如昔:「如今,確有一個機會供你我選擇。如若成功,我們便將是這滿天星宿的一員,光照後世,萬代不易!若是失敗……」

杜古微笑接過話頭:「我只問成功的可能,不想失敗的理由!」

灰色的眼眸自他的臉上一掃而過,杜古從其中見到了一線笑意:「好,就請貴方早作準備吧。百日之後,計劃啟動!願這百年之計,造就出滿天的星宿吧!」

「先生所為,必將開創一個時代!」

杜古言語中冷靜如昔,聽不出這是讚歎還是恭維。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20 19:33

第二部 第七集 死亡賭賽 第一章 弄權


二?五七年四月至六月,「英雄時代」的序幕被揭開。

在滿天飛舞的讚美詩中,本世紀前五十年最閃耀的一顆明星,用最炫目的方式,消失在人間。

「他是當代的神話」

「他是人類的驕傲」

「他證明了人類的終極所在」

「三大制約」冒著「裹神」的危險,用最崇高的語言,來修飾這本就值得大書特書的事跡,極盡人之能事,那規格,足以令天神眼紅。

沒有人會和「死人」過不去—在現實主義者眼中,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論是飛昇也好,破天也罷,都可以和「死亡」畫上等號。

所以,六大力量也隨聲附和,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都用著相當華麗的詞藻,評價張雲忘波瀾壯闊的一生。

黑暗世界各大媒體連篇累犢地刊登張雲忘,甚至是張孤屹的傳奇經歷,偶爾也說一下中天帝國皇帝,這碩果僅存的張家血脈。

「天遺世家」的公眾人氣迅速攀升,轉眼間便達到了數百年來的最高點。

在這其中,發生了一些相當有趣的事。

在萬眾的烘托下,張雲忘的光環是如此地耀眼,以至於完全遮住了他的兒子。可能是覺得這樣對中天帝國的皇帝陛下不太好,所以,在數日後,各大媒體平台,便不約而同地刊出了皇帝陛下的專稿,以茲補償。

但不知為什麼,他們總是有意無意地,拿著張雲忘的事跡,和張真宇的行為相比較。

一個是出道三十年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雷厲風行,高傲強橫的絕代強者;另一個,則是數年來屢次死中求生,韌力無窮,行事低調,溫和平靜的翩翩少年。

父子之間巨大的風格差異,使人們發出了多樣的感歎。而在崇尚強者的黑暗世界,很明顯,張雲忘才具備了成為偶像的一切資格,相比之下,當代的中天帝國皇帝,便過於文弱了些。

媒體在引導著大眾的思想,在連續三五天的資訊轟炸下,在人們的腦海裡,深深地刻下了張雲忘不可戰勝的形象。

同時,兩相比較之下,當今中天帝國的皇帝陛下,就成了性格濡弱,瞻前顧後,心慈手軟,全無魄力的可憐蟲。

他被中天帝國的最高議會架空,只能在小島上混日子,現在,連己經和他成婚的「東方女王」也看不下去了,在數日前,堅決地結束了這一場「政治婚姻」……

不能不說,媒體的力量是強大的,在他們的嘴裡,令人敬畏的「極限階」高手,己成為了只能靠著老爸的大腿討生活的軟蛋!

有一部分人們,漸漸忘卻了,是誰和神英第一高手阿儂列決戰,是誰持劍斬下了「黑天七雄」的手臂,是誰在「大極限世界」中成風八面,是誰從數萬公尺的海底生還!

媒體充分利用了人們的心理,用各種似是而非的理由,來暗示張真宇非凡戰績的「幕後原因」,不需要讓人們深信不疑,只需要讓他們存著一個僥倖心理,便己經足夠了。

繼而,在一些「私人」、「隱秘」、「小範圍」的圈子內部,開始出現了這麼一些資訊:「喂,聽說了嗎,『天遺世家』幾千年來流傳下來的武功秘笠,是大大的不得了啊!就你這樣的爛柿子,要是修煉一下,也能衝進『極限階』呢!」

「切!什麼時候的陳芝麻爛谷子?你太落伍了!現在最新的消息是,張真宇因為被蘇怡甩了,大受打擊,玩起了失蹤!偌大一個張家,現在全空了!你說……」

無數綠幽幽的眼睛亮了起來,然後,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東方那古老的國度。

月黑風高殺人夜。

浩京郊外,張家的小院,黑暗中傳出了連續不斷的悶哼聲,偶爾還有一兩聲慘叫。當一切的聲息都停下來後,小院的燈光又亮了起來。

齊賢擦去手上的血跡,冷冷地道:「全處理掉!」

數十名禁衛軍齊齊應諾,拉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走出院子,刺鼻的化屍粉味道很快地升了起來,隨後消失在大氣中。

齊賢臉上烏雲密佈,這己經是兩天來第五波了。

這群圖謀不軌的混球,不知被什麼迷了心竅,一廂情願地認為,張家人不在了,那些驚世的武功典籍便是他們的囊中之物,為了這些典籍,這幾日來,前仆後繼,想要在這裡分一杯羹。

他們也不想想,就算皇帝陛下不見了,難道中天帝國禁衛軍,就是好欺負的嗎?

「說到頭來,還是那些該死的媒體……唉,陛下的為人,也是問題!」

齊賢不由得感歎一聲。

兩年前,禁衛軍在孤屹先生的斡旋下,成為了名符其實的皇帝貼身衛隊,那時,陛下的名氣,好像坐火箭一樣攀升。

背後,有天下第一高手張雲忘坐陣,有老謀深算的孤屹先生支持,在那個時候,禁衛軍可說是揚眉吐氣,擁有了自成立以來最快樂的一段日才光。

而這一切,隨著張家兩大巨頭的破空飛去,化為了泡影。

齊賢己經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正向著禁衛軍逼近。他們的生死,正牢牢地捆綁在皇帝陛下的命運中,隨著他的興衰沉起,上下浮動。

一方面,他感到了恐懼,另一方面,他也是相當興奮。

禁衛軍的價值,將在這個時候得到真正的體現。

他們不再是只能搖旗吶喊,充充門面的小卒子,而將是縱橫馳騁,轉戰天下的精兵,黑暗世界三大武裝又算得了什麼,早晚有一天,這世界上只會有一大武裝,那便是中天帝國禁衛軍。

想得入神處,齊賢只覺得熱血沸騰,臉也漲得紅了。

直到旁邊的手下用奇怪的目光看他,他才猛然醒覺,心中頗有些不好意思,而回到現實後,他也覺得,剛才的想法也太一廂情願了些,便是他想縱橫馳騁,一千手下也想著轉戰天下,自己的主子不同意也是枉然,說到底,這也只是自己的美好願望罷了。

唉,還是陛下的問題!

齊賢終是對張真宇的溫和性格,起了怨忿之心。而在這時,外面的警哨又傳來訊息,趁著黑夜,一波人馬又悄悄潛來,其中頗有幾個身手了得的。齊賢冷哼一聲,怪不得剛才那一波人手下稀鬆,原來是探路石的角色!

「佈陣!」

被現實打破了夢想,齊賢窩了一肚子火,現在有發洩的機會,他正是求之不得!

三百公里之外的四明山,炎黃頗有名氣的旅遊勝地,此時己成為了中天帝國最高議會的臨時會址。

在山區一個不為人所見的幽谷之中,最高議會兩百二十名議員或盤膝坐地,或臨空虛浮,姿態各異,但他們的目光,卻都集中在幽谷中自,那一片芳草殷殷的綠地上。

在這片地面上,代表傳統的七大名門的東府議事團居北,而代表新銳的六大集團的西殿議事團居南,另有一波「小小」的團體,以中皇集團的名義,出席本次會議的張、容、江、蘇四世家代表,則偏離這兩大議事團,坐在綠地一角。

「哼,張雲忘、張孤屹都沒了,他們怎麼還涎著臉坐在這裡?」

在西殿議事團中,原長老會成員,現任莫氏集團高級顧問的莫澤北,瘦長的臉上微一抽搐,狠狠地拋出這句話來。

聲音雖低,卻讓議事團中人人聽得真切,也不知僅在十數公尺外的中皇集團代表團聽到了沒有?

楊子善暗罵一聲「得意忘形」,在一邊輕咳一聲,止住莫澤北接下來還要更難聽的話。低聲道:「有發牢騷的時間,各議題都準備好了沒有?只等華門主一到,會議便要開始了!」

雖然長老會己經是歷史名詞,可楊子善身為西殿大長老多年,雖己卸任,卻成勢不減,更在六大集團中身居高位,成嚴日盛,莫澤北也不敢件逆於他,低應了一聲,不再言語。

楊子善歎了一口氣,世人癡妄,竟以為張家自張雲忘以下,後繼無人。難道,那張真宇便是好惹的嗎?

兩年前「大極限世界」一戰,他雖只掠影一瞥,但張真宇長歌入雲、劍蕩四方的英姿,已狠狠地在他心上祈了一刀,使他今生再不會忘記!

偶有午夜夢迴之時,朝陽、劍氣、長歌、海浪,轟轟然如雷霆風暴,在他夢中席捲而過,每令其驚呼而起,冷汗潛潛。兩年下來,他修為再無寸進!

這樣的年輕人,竟讓人以為是一個隨人捏的柿子!難道世人真的都忘了他的天擊神技,忘了他的天子劍道?

楊子善環目四顧,幽谷之內,人聲嗡嗡,大多數人都在與同伴商討著今日的議題,這本也沒有什麼,但楊子善卻有這樣一個衝動,他想大聲疾呼,將今日這莫名其妙的無聊議題放下罷!改掉它,換上一個真正有意義、有作為、有實際效應的!例如:張真宇!己成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的張真宇,他會幹出什麼事來?

這時候,身邊的莫澤北漸漸地皺起了眉頭,他望了望天色,奇道:「華子岳一向守時,今日更是他魔門進入最高議會的大日子,他怎地到現在也沒過來?」

楊子善收拾心情,微笑道:「離開始不是還有大半個小時嗎?再等等吧,華子岳乃魔門不世出的英才,當不會分不清輕重緩急。」

「也許吧!」

莫澤北嘿了兩聲,頗有不屑之意。

楊子善知他對華子岳並無好感,也不再勸,低歎一口氣後,遷自螟目打坐,身外之事,便不再顧及了。

浩京郊外,莽莽群山之上,當代魔門十宗之共主,有「魔尊」之稱的華子岳,正無聲無息地滑過。

漆黑色的「天魔甲」展開了寬大的披風,如飛翼般切過大氣,吸取了星月的微光。天地間,但因此人,皆入死寂。

在他身後,魔門十大宗主來了四位,而在十公里外,尚有兩人正在戰鬥中。

加上華子岳本身所代表的劍魔宗,魔門十宗,竟有七宗的首腦盡集於此。而半個小時後,在三百公里外的四明山,將是魔門加入中天帝國最高議會的執行典禮,此時此刻,他現身於此,蘊意詭話。

在某一山巔之上,華子岳飛行的身體驀然停止,身後四大宗主如影隨形,齊齊停下,沒有一人超前,亦無一人落後,顯示出了精深的修為!

對於華子岳停下的原因,四位宗主均未開口詢問。平日裡,他們全是性格茱鶩、心思狠辣的一方霸主,雖因為魔門數百年來的低調而名聲不顯,然而實力之強,卻無庸置疑。

而在這個年僅而立的青年人面前,他們卻像是被套了頸圈,呼吸都不順暢,更別提開口說話了。

良久,年輕的魔尊低歎了一聲:「星移斗轉,物事偷換,這人間事理,變得好快!張雲忘一去,張家便己是人人可欺了嗎?」

身後終於有人回答,媚心宗宗主任梅雨低低一笑,俊秀得近乎女人的臉上,閃爍著撼人心魄的光采。

他身為當代媚心宗第一實權人物,名義上,便是近日來如日中天的陰水仙,也要受他節制。

華子岳一統魔門之際,倒是在他這裡吃到的苦頭最多,但一統之後,兩人的關係也最親近,算是一位心腹人物。

「誰說張家好欺,中天帝國的皇帝陛下也不是任人捏的泥人兒。只可惜,沒有了『張雲忘』壓倒性的實力,他也是孤掌難鳴!」

「這話中肯!」

華子岳尚不置可否,另一側屠神宗宗主嚴峰便豪笑一聲,臉上此髯根根倒立,隨著嘴唇的開合,微微抖動:「魔尊是動了菩薩心腸,只可惜天地間強生弱亡,我等卻是管不了這麼多了。

「只要將『天魔血遁』、『血魔手』等魔門典籍到手,使之不落入外人手中,便是還他張家幾分顏面又如何?」

華子岳聞言只是一笑,也不再前行趕路,只是低下頭來,看山嵐輕舞。後方四位宗主又靜默下來,陪著他在虛空中隨風浮動。

山上松濤陣陣,夜風流轉於枝葉草木之間,颯颯低鳴,肅殺一片。松濤聲中,一聲低細如絲的笛音婉轉流動,便如風過樹梢的低吟,在風中輕顫。

笛音漸厚,如若巍巍群山,莽莽林野,辣立危峙,蒼涼渾然。夜幕低垂,漆黑顏色,在笛聲雲舒霧展,瀰漫了整個大地。

不知在何時,天空中,五人的呼吸均己屏住,讓這深沉的夜色,籠罩了自己的身心。

笛聲突轉清越,音色之變,如長劍出匣,鏘然而嘯,森森然劃膚如割,令人毛髮驚然,如浸冰川,遍體涼透。漆黑夜幕,被一劃而破,山石草木,瑟瑟低鳴,天地顏色竟一瞬大變,眾人眼前均是一亮。

清音倏然斷絕,竟無餘音半點,這流動滿山的音符,悠然而來,倏然而去,竟似進入了另一個天地,不在世間留下半點痕跡。

五人中,有人身體一顫,伸手摀住胸前,臉上剎那間轉成死灰顏色。

「妙化笛音!」

「任宗主?」

「有人吹笛!」

「何方神聖?」

這個時候,才輪到四大宗主發出驚呼,更因各人所見、所感、所受之不同,各有所言,唯華子岳不發一語。

驚呼過後,四大宗主相顧駭然。

笛音響起之際,他們雖明白入耳,偏卻半分反應不得,只覺這深夜笛聲,便如同山間輕嵐,飛流舞動,實是再自然不過。

笛音三變,其心亦三變,三變之後,有人方醒,有人急應,有人他顧,甚至還有人重創當場,這是什麼樣的笛聲?

「這是玄門無上破邪功法,妙化笛音!」

道出笛音來歷的,正是被重創的媚心宗宗主任梅雨,他的臉上己有了數分血色,卻更襯得臉上別處蒼白得彷彿透明一般。

在場的都是一代高手,看這情況,怎還不知,任梅雨的傷勢己是沉重無比,想來一年半載的都未必能痊癒如初。

「妙化笛音?」

這名字入耳,諸宗主只覺得頗為熟悉,卻想不出在哪兒聽過。而在這時,也由不得他們再細想下去,三人的神念各自散發開去,想以雷霆之姿,將那施加暗算的小輩位置鎖定,再一戰而定,方解其心頭之恨。

而此時,華子岳低聲一歎:「匪神之靈,匪幾之微。如將白雲,清風與歸。這等妙境,莫不是陛下親至了?」

此言一出,四大宗主同時色變。

山巔上,松樹下,芳草中,歎息聲悠悠而起:「清風白雲,早離我遠去。此時此刻,也只有蕭蕭落葉、漏雨蒼苔罷了!」

華子岳默然。

他方才以前人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中「超詣」一品讚揚對方的笛聲,確實存了試探之意,想看看經過如斯巨變,這傳說中溫文儒雅的男子,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蕭蕭落葉,漏雨蒼苔」,同樣是《二十四詩品》中的句子,卻屬「悲慨」一品,大違男子傳說中的形象,對方的回應,令他戒心大起。

幾個人向下看去。黑暗中,樹下之人顯出隱隱的輪廓,當人們凝足目力,細細察看後,卻越發地不能確定。

外貌英俊秀逸,偏又鬍渣一片,顯然多日未曾打理,懷中抱劍,看材質,也不過尋常之物。

倚坐在大樹之下,眼神清澈明亮,望向天空中他們所處的方向,姿態自然卻又懶散,還有著數分頹廢之氣—這與傳說中的張真宇,可是大大不符啊!

幾人面面相覷,均有遲疑之色。

唯有華子岳,己經認定了樹下之人的身份。他搖了搖頭,虛空數步,己踏在山巔之上,距那人僅有數步之遙,繼而躬身一禮:「張家主,今日行事,必是要冒犯了!」

稱其為家主,而不叫「陛下」,顯然是只將他當成今日的目標,不論其他。這意思,大家當然都明白,當下,空中的四大宗主也陸續飛下,包括己經重傷的任梅雨,將殺意凜凜的目光投注到這人身上。

此時,山嵐捲起了一聲悠悠的歎息。

「傳家千載,只有今日,最是不堪!便是讓人冒犯了去,也唯有自歎不肖而己!」

我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把它轉移到身前一片搖曳的草葉之上,下意識地,卻把懷中這柄剛剛買來的凡鐵摟得更緊。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幾己僵硬的肌體,感受到幾分熱度。

在我身前,華子岳灼熱的目光掠過了這塊凡鐵,又霎時間恢復了冰一樣的溫度,寒熱交替之中,自有詭異氣機隱現,不愧是魔門之主!

我靠著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七日來,一心想著療傷,水米未進,現在肚子好餓!

華子岳頗有興味地看著我的動作,看得出來,他的心情是相當放鬆的。也是,他人多勢眾,強手如林,哪像我,單人只劍,看著也寒酸。

我搖頭苦笑,倚著大樹,拔出劍來:「來吧,張家雖僅餘我一人,卻也不容他人輕侮。便讓我見識一下,魔門各宗教的奇技罷!」

四大宗主中有人低哼了一聲,正要發難,華子岳舉手制止了他,微笑道:「你們去辦事即可,我留在這裡與家主親熱。」

我討厭他的心思,他分明就是想用「極限戰場」拖住我,讓其他人為所欲為!欺我張家無人耶?

「何必急著離開,莫讓他人以為,我張家待客不周,連招待幾位的茶水都拿不出來!」

我站直了身子,劍刃微斜,指向華子岳的胸口。

「家室破落,倒讓客人見笑了。今日,唯能拔劍起舞,聊助大家的雅興而己!」

有氣無力的言語尚在嘴邊,寒芒微閃,劍尖直刺華子岳眉心,他哈哈一笑,漆黑如墨的披風揮灑開來,將這一劍卸下,我微微一笑,隨手一記彈指驚雷,轟向任梅雨的胸口。

「任宗主三十年來,也是作惡無數吧!否則哪有一曲『剖心引』就嘔血三升的?」

任梅雨悶哼一聲,不敢硬接,閃避開去。

華子岳低笑道:「家主苛求了,我魔門生來便是殺人放火、屠城戮地的壞胚子,要讓任宗主為人無虧,豈不笑話!」

笑語間,披風掀動狂瓤,縱橫來去,將我劍氣阻在周邊。我感應得到,他的氣勢正不斷攀升,層次也霎時間進入了「極限階」,只要我稍作回應,「極限戰場」便不可避免。

我冷冷一笑,劍勢圓轉如意,在飛沙卷石的披風攻擊中,倏來倏去,靈動無方,偏偏將力量壓制在「極限階」以下,不讓對手陰謀得逞。

華子岳露出個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披風一振,暗潮湧起,以「極限階」的增幅作用,在瞬間展現出壓倒性的力量,務使我避無可避。

「哪有這麼容易!」

我搖頭一笑,體內真氣的流動依然保持著恆定狀態,但御劍心法陡變。

劍身輕振,劍刃從凝聚如磐石的氣勁中斜掠而出,迎風三閃,再歸化如一,密合無隙的氣勁便在劍意的轉化中分崩離析,劍速之快,以華子岳之能,也只是本能地把披風一合,眼睜睜地看著劍刃直透而入。

劍尖刺中硬物,發出金鐵交鳴之聲。我身體一震,倏然後移。

一側四大宗主被那一劍驚得呆了,見我飄退,竟沒有任何反應,我嘿然一笑,劍刃抖動之際,劍氣四射。

「都來玩兩手,不是更熱鬧嗎?」

劍勢所至,群魔辟易。即使將力量壓制在「極限階」之下,以「白衣夜行劍」劍訣催發的劍氣,也不是他們能輕易承受的。

可他們偏又不敢提升力量,只因當前華子岳的力量穩定在「極限階」上,現場有誰敢把力量提到「極限階」的層次上,怕是就要和魔尊大人「共處一室」,好好親熱了。

「作繭自縛,不外如是!」

華子岳苦笑著展開披風,天魔甲上,劍痕宛然。

區區凡鐵,竟在魔門重寶,隕鐵為質,無數道咒法加持的「天魔甲」上留下痕跡,說出來,誰人相信?

「鏘!」

同樣是一聲劍吟,劍魔宗至寶「亂魔劍」出鞘,青灰底色的劍身在千百年來的征戰中,己變成了暗紅色,無數冤魂便附於劍上,發出冷冷幽光,劍芒吞吐漲合間寒意森森。

「家主神劍,子岳仰慕己久,今日終有機會得以一會,幸何如哉」

華子岳的聲音伴隨著他的劍勢,從我身側一掠而至,劍光如水如霧,隔開了我和嚴峰即將撞上的拳頭,餘勁所至,還迫得我後移數步,又分開了與其他幾人的糾纏。

「壯哉,陛下想要以一敵五,這等豪氣,非常人能及。」

在這樣的情勢下,華子岳不介意給我戴幾個高帽,而在說話的同時,他用眼色示意幾個手下,趁此時快些離開。我瞥見他的眼色,啞然失笑。

「魔尊打得不爽,可以直說,何必行此鬼祟之事?也罷,今日大家痛快地戰上一場又如何?」

「哦?」

華子岳不知我為什麼會這麼爽快地和他約戰,心中思量再三,卻無法在設身處地的情形下,想到應對的良方,不由輕疑一聲。我對他露出了笑臉,一記清脆的響指彈出,太息一氣開始瘋狂攀升。

「咻!」

尖銳的破空聲自天空中一劃而過,熾白色的閃光掠過眾人頭頂,華子岳臉上一怔,手中的「亂魔劍」驀地低低顫鳴,發出了詭異的震動。

我不給他思考的時間,嘿然聲中,歪氣四溢,絲絲發嘯,使山巔草木僵服,瑟瑟發抖。

「極限領域」開始了初步的碰撞,大氣的異動也相當明顯。四大宗主小心地收斂自己的氣息,緩緩向後退去。數秒鐘後,「極限戰場」即將生成。

我看到華子岳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不愧是當代魔門第一人,他己經發現事態失控了。

「波!」

輕輕的氣爆聲響起,對峙的兩人中心,掀起了一波溫熱的微風,在四大宗主的眼中,這微風來得好生古怪,其中的氣息也很不對頭。

活潑跳動的生氣從風勢中遍灑四方,如暗夜細雨,浸入山石草木之間,一時間,天地的顏色似也生動了起來。

更重要的是,「極限戰場」沒有出現!

「怎麼可能!」

飛羽宗宗主海無涯險些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他外表眸正神清,仙氣盈然,穿上道袍便是個讓人肅然起敬的有道之士。對這副外表,海無涯一向滿意,平日裡也相當注意保持。

可現在,面對這己經超出自己認知的事情,他恨不能將自己的眼珠子瞪出去。

「天啊!」

任梅雨低低地呻吟起來,其實,撲面而來的精純生氣對他的傷勢是有利的,可是眼前的變故讓他實在笑不出來。

我微笑著揮動長劍,讓其在大氣中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的劍花,「嗤嗤」的劍氣將山巔上的草木整齊地切斷,然而,這些斷裂的草木,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度生長起來。

「生氣外溢,撕破『極限戰場』……你怎麼做到的?如果說你己經是超限階了,我束手就縛便是!」

華子岳將劍尖垂下,說笑間,卻用極度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我,這眼神,使我相當滿足,但我也不願剿竊他人的勞動成果。我笑著揮揮手,打斷了他的妄猜。

「當然,我不是!現在,我們可以來一場了?」

華子岳仍有些遲疑,但他終究還是一代梟雄,很快地就收拾心情,眼神也浚厲起來。他終於不再講讓手下先走的事,而是將精氣神完全地集中在手中之劍上。

「如你所願,家主閣下!」

「亂魔劍」在空中留下一道冷厲的痕跡,我手中的長劍也無聲無息地前刺,雙方的劍刃交錯而過,沒有任何的金鐵交擊聲發出,但空氣中卻又響起一聲輕爆。

我的身體如虛似幻地掠過了空中交織細密的劍網,出現在華子岳的後方,而他頭也不回,「亂魔劍」詭異地由肋下穿出,帶動著身體,彷彿一條在水中急速變向的大魚,攪動大氣,使其發出不安的波動。

我沒有返身應戰的意思,手中長劍一振,浚空轉折,劍尖吞吐出冷冷的寒芒,斜削向任梅雨那張俊臉。

劍芒方至半途,忽又轉折開去,目標己換成了海無涯的胸口。

一側,嚴峰此髯怒張,咆哮的拳風凝成了摧心裂肺的氣柱,直搗我的胸口,頭頂,決毗宗宗主魯明昔面無表情地飛掠而下,以可隔紙熔金的陰損掌力直透而出。

攻防數度,六人走馬燈般輪轉幾下,我所期望的混戰之勢,終於形成。

看一看華子岳苦笑的臉,心中一股暢然之氣直透頂蓋,我長笑聲起,舞劍高歌曰:「大風起兮雲飛揚!」

四明山的幽谷之內,有幾個修為到了一定水平的高手,幾乎同時跳了起來,將目光移向東方某處,甚至有幾個己有「元神出竅」修為的老傢伙,更以神遊之法,遙感那處的情形。

好半晌,楊子善頹然長歎:「華子岳來不了啦!」

莫澤北也有足夠的修為察知數百公里外的異變,他聞言冷冷一笑:「誰讓他托大?這樣一個重要的會議前,竟還敢去找別人的麻煩,他把最高議會當成什麼了?他的不在場證明嗎?」

楊子善沒有回答,只是在心中暗忖:「華子岳一代英才,終也看走了眼,以為張家好欺,過於托大!今日一戰,不論結果如何,魔門的臉皮,都要被蹭一層下來!」

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笑,不和莫澤北浪費唇舌,而是發下命令,讓事發地的暗探們注意收集那裡的資訊,同時也命這裡的謀劃人員針對會場面臨的尷尬想些對策。而他自己則站了起來,望向草地另一邊。

幾乎在同一時間,另一側劍道十八重天的掌門洛河陽悠然起立,和他的目光交接。兩人目光一觸,同時一笑,再將眼神移到了草坪一角,那處,容青戈歡暢的大笑聲直入行雲。

不管此戰結果如何,單只張真宇隻身抵擋魔門一尊四宗的壯舉,便是黑暗世界的經典戰例,如此,黑暗世界的媒體又該怎樣評論呢?

對容青戈毫不掩飾的歡欣,東府西殿的大佬均有訝意。

「難道容青戈就這麼有信心,以為張真宇能在魔門五宗的夾擊下全身而退,甚至……有所斬獲?」

僅過了十分鐘,接踵而至的情報回答了他們的疑問。

「噗!」

沉悶的肌肉撕裂聲在山巔上響起,夏夜的風帶出了大蓬的血雨,飛舞的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度,又飛回到我的手中。

任梅雨僵硬的臉孔在空中旋轉幾下,打著轉兒飛向了山的那邊,地下,只餘下了一具無頭屍體。

身側,嚴峰正大口大口地嘔血,每吐一口血,他的功力便要減弱一分,但他卻壓不住胸口的強壓,眼中透出的,是深深的絕望之光。

稍遠一些,魯明昔捂著胸口深深的劍痕,跪在了地上,那一劍,只差半分便會割斷他的心脈,他撿回一命,但己無再戰之力。

在四大宗主中,海無涯憑藉著他精純的挪移功夫,是唯一一個還保持著戰力的人。但身上七道整齊排列的劍創,依然緩慢地削弱他的力量,鮮血浸透了他背上的衣物。

華子岳臉上早沒有了初時輕鬆的笑容,他臉色凝重,漆黑的天魔甲沒有了披風的阻擋,完全現身在眾人眼前。烏繡龍紋,寒芒隱隱,關節處數道隱密的倒勻尖刺,更是威風凜凜。

只可惜,上面幾道淺淺的劍痕,讓這一切都顯得有些滑稽。

幾千年來的傳承,讓天魔甲己具備了靈性,此刻,它正向著對面,向那個給它永世難忘恥辱的男人,發出憤怒而恐懼的尖鳴。

隨著天魔甲上咒法的運作,淺淺的劍痕正逐漸消失。

但刻在華子岳心上的重創,卻遠沒有這樣容易抹去。他知道,如果不是有「炎黃第一防禦」的天魔甲在,現在的他,絕不可能還這樣輕鬆地站在這裡。

「這是……白衣夜行劍?」

「正是!」

我微微躬身,接受了華子岳隱晦的讚歎。

剛剛我所施用的,正是張家九祖張白衣的白衣夜行劍!足以同「天子劍道」相媲美的無上劍道!

只是一個躬身的動作,便扯動了我身上十多處傷口,我略皺了一下眉頭,直起身來時,臉上又恢復了從容的笑臉:「魔門奇技,領教了!」

華子岳眼中閃過凶光,但隨即消逝不見。

他搖了搖頭,「亂魔劍」無聲無息地歸鞘,我微笑著看他將殺意收攏,沒有做任何表示—這是優勝者的特權!

在一切的動作都結束後,山巔恢復了平靜。而這時的平靜,尷尬、冷漠、詭話,擁有一切不穩定的因素。

良久,在我身上所有的傷口均己收口初癒之時,華子岳打破了沉默:「多謝指教!」

他微微點頭,算是向我行了一禮,隨即轉身離去。步伐依然穩健,看不出中了兩記「血魔手」的樣子。

四大宗主,呱應是三大宗主用怨毒的目光掃過我的臉,傷勢最輕的海無涯提起任梅雨的屍身,三人很快消失在山頭一側,我的神念跟隨著他們,數百公尺外,四人先後飛起,數公里外,另兩個不善的反應也飛上半空,六道氣息很快地離去了。

長嘯聲起,這是齊賢在向我打招呼。我張了張嘴,想回應一下,但不知為什麼,氣流衝至口腔便又嚥了回去。

聽著嘯聲逐漸接近,我想了想,苦笑了起來。

隨手拋去鋒芒不再的凡鐵,後退幾步,倚著被劍氣拳風摧殘欲折的大樹坐了下來。又是一個響指打出,夜空中紅光一閃,大氣的溫度立刻急速上升,僅數秒的功夫,隨著空氣中掠過的火星,轟然聲中,山巔被高溫的火焰完全覆蓋。

先前戰鬥中所洩出的精粹生機,被這一把大火燒得乾乾淨淨,保證不會給這片山區的生物造成任何不良的影響。

「哼!」

帶著不屑的冷哼,朱翎落到了我的肩膀上,遷自梳理自己亮麗的羽毛。

這難纏的鳥兒,還在因為七天前我的不告而別在生氣,而這並不影響它為我的事情出力流汗。

「有勞了!」我微笑著拱手,表示謝意。

它仍然哼了一聲,不過隨即就開口道:「傷勢沒問題吧!」

「沒問題!太息一氣攻敵,核滅能護體,效果比想像的要好很多,沒有什麼內傷。」

「那是人家手下留情才對!」

朱翎忙不迭地打擊我,我卻只是微微一笑:「我知道,華子岳根本未出全力。哼,這種情形下,如若出全力再不勝,他還有什麼面目當魔尊,藏拙最好,藏拙最好!」

朱翎哈哈大笑了起來。

「錚!」

大地在清越的金鐵交鳴聲中微微顫抖,在我身前,「天道神劍」逐分逐分地從大地中升起來,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牽引。雖然長時間的深埋土中,但劍身上卻沒有留下任何污物。

「子軒,今晚辛苦你了!」

我微笑著向白石表示感謝,如果將功勞量化,一一統計,那麼,今晚功勞最大的,不是與五大高手打生打死的我,也不是在戰場周邊收束生氣的朱翎,而是隱在地下,以天賦之力影響著「極限戰場」生成的白石。

正因為有它的天賦之力,我才有機會同五大高手混戰一場,否則,由其中一人將我拖住,其他人齊力攻擊「禁衛軍」的防線,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天道神劍」發出一聲輕鳴,算是回應。這時候,齊賢己出現在我的視野中,我清楚地看到了他那張驚喜得要發狂的臉!

張真宇!

整個最高議會都在為這個名字而震驚,幽谷內出現了長時間的靜默。

十五分鐘內,魔門一尊四宗,一死四傷,再戰不能,他們甚至連「極限戰場」都造不出來!

「我敢肯定,他的實力,己無限接近了他的父親!」

容青戈高傲地昂起頭,面對著前方面色呆滯的議員們,如此斷言。

「根據黑暗世界最新的實力標準,在『破障』力量的絕對壓制。

『妙詣』

『證道』

『無礙』四個極限層次中,唯有高層次的力量,才能形成對低層次。」

「女士們、先生們,你們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中天帝國失去了一個絕對戰力,但她很快地迎來了另一個!」

說到這裡,老狐狸驀地狡猖一笑:「而且,他遊走在常規型和威懾型之間!」

聞言,有人會心一笑,有人的臉色,卻是愈發地難看了。

老狐狸只當看不見,他意態激昂,開始歷數張真宇在黑暗世界的數場經典戰役,直將張真宇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什麼好聽說什麼,什麼痛快說什麼,什麼誇張說什麼!

聽得最高議會的眾多議員只能苦笑。

他們知道,這是容青戈對近日來黑暗世界媒體的反擊,中皇集團壓抑了七八天的怒氣,終於在張真宇揚眉吐氣的一戰後噴發出來。

而這種怒氣,是根本無法阻擋的。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20 19:33
第二部 第七集 死亡賭賽 第二章 權勢


魔門,起源於神話時代末期的「百家爭鳴」時代,是炎黃進化力量中,有著相當悠久的歷史,又具備著強大實力的組織之一。在二十九個具備著相當實力的古老門派中,魔門是聲譽最差、成分最雜、實力也最不可測的一個。

魔門歷代,高手輩出,歷史上,曾列入黑暗世界十大之列的高手,竟達百人之多,這個數字,在炎黃進化力量內部各門派之中,至今沒有哪方可以企及。

而最近百年之內,由於日益複雜的國際環境,以及炎黃進化力量內部構成的變化,特別是中天帝國的構建,使魔門賴以生存的大環境,發生了一些不良反應,使其不得不暫時低調行事,暗中陪養有生力量。

近十年來,魔門所陪養的高手群,逐步地現身於世人眼前。魔門十宗的諸位宗主,其強橫實力,也令人們眼前一亮。而對那位在四年前橫空出世,統合魔門各派系,使之空前凝聚團結的一代魔尊,人們更是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只可惜,這位魔尊心計深沉,行事低調,在魔門內雖是如日中天,但在黑暗世界,卻少有作為,因此,近年來的各類排行榜上,他的名次均不理想。

本來,這次中天帝國的加盟儀式,會是他展現自己的最好舞台,然而,他卻因為一次錯誤的行動,在即將名揚天下之前,重挫而歸……

「便宜莫貪啊!」

楊子善仰天長歎,讓魔門加入中天帝國,是最高議會近兩年來工作的重心之一,本來,在各方的努力之下,這一方針己基本實現,哪想到,一場錯誤的舉動,使這一切化為烏有!

最高議會的混亂開始了。

誰也不曾想到,被媒體、輿論盡情作踐的「儒雅青年」,會這麼快地作出回應,而這回應,又是如此地強勢霸道、狂風暴雨般的手段,令各方的決策層猝不及防。

而與此同時,張真宇強勢復出的犧牲品,最高議會本次討論的議題主角,實力強悍的魔門,卻已經在尷尬中表示:出於眾所周知的原因,魔門各宗,將在今後的一段時間內,集中精力處理門派內部的一些問題,對進入「中天帝國」最高議會一事,將無限期延遲。

「僅僅一場失利,華子岳在魔門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莫澤北撇撇嘴,六七十歲的年紀了,在修養上還是差那麼一把火,這也是他永遠屈於楊子善之下的原因。

楊子善搖了搖頭,低聲道:「這只是對外的托詞罷!華子岳在魔門的地位,絕對是不可動搖的。真正發生混亂的,是媚心宗!」

「媚心宗?啊,陰水仙!」

莫澤北不是笨蛋,他很快地想到了點子上。陰水仙,這個黑暗世界頭號通緝犯,在魔門之中,也是相當出色的高手,而且,她所屬的「陰@門」,正是媚心宗的旁支之一,完全具備了爭奪媚心宗宗主的條件,而且,希望巨大。

任梅雨被張真宇一劍斷頭,媚心宗群龍無首,不盡快找一位能壓得下局面的人物,很有可能便被其他宗派吞噬掉一這種情況,是魔門千百年來不變的鐵律,就是以華子岳的魔尊身份,也不可能制止。

而媚心宗的存亡,直接影響到魔門的勢力均衡,以華子岳的立場,必然傾向於扶植一位強勢人物上台,協助自己穩定魔門內亂,在這種情況下,以陰水仙的實力和心計,必然是一個上佳選擇。

可真正要命的是,陰水仙,黑暗世界第八十九位「極限階」,在「上帝之眼」和「暴風角」兩大排行榜上,均名列第四十四位的一代高手,她是一位通緝犯,還是由「六大力量」和「三大制約」共同追捕的頭號通緝犯!

而這個身份,在魔門眾人的眼中,又算個屁?

只要陰水仙有實力能夠臀上媚心宗的宗主之位,魔門十宗,以華子岳為首的決策層,必然對她進行全力扶持,以魔門一向的詭異風格,整個黑暗世界的壓力對他們而言,不會比彎天星的重力大太多。

然而,對中天帝國最高議會而言,這種可能,簡直就是一個災難!

魔門可以不在意黑暗世界,乃至「三大制約」的壓力,但中天帝國卻必須要明白這其中複雜的外交問題。

這也就是說,如果魔門吸納了陰水仙,成為媚心宗的宗主,那麼,中天帝國在吸納魔門成為其一分子的時候,便要小心了,因為這個緣故,中天帝國隨時都會面臨著外交被動,甚至是慘敗的危險。

這也就說明,在今後,與魔門的談判中,最高議會要面臨著一個幾乎無法逾越的難題了。而這個難題,有可能使中天帝國在今後的數十年內,再無法和魔門達成如此有利的協定,中天帝國吸收新血的計劃,將遭遇嚴峻考驗!

「真他媽多事!」

對張真宇那絕命一劍,莫澤北腹徘不己。而會場中央,容青戈激情四射的演講不過剛剛開了個頭,可以想像,之後數個小時的長篇大論必不可免,莫澤北看著容家老狐狸的笑臉,心中升起了退場的念頭。

「既然魔門之事遙不可期,我們還留在這兒幹什麼?」

莫澤北揮了揮手,準備向後退,然而,前方一隻大手伸出,又將他按了回來,卻是楊子善少有地動了粗,扯著他低聲道:「聽他說些什麼!」

見楊子善如此激動,莫澤北愕然。自他記憶裡,也只有兩年前,在聯合長老會制度崩潰之時,才見他如此,這次又為了什麼?

容青戈的話語流入他的耳中一「現在的某些人」以為張家有生力量方去,人丁單薄、首尾難顧,便肆無忌憚了。弱肉強食,是黑暗世界的不二法則,我無從置嚎,但我想問問他們,他們眼中,是不是只看到了張真宇單人孤劍,卻忘記了他背後整個中皇集團?

「最近有些媒體,抓著我們家裡的一些事,大肆宣揚,他們想幹什麼?他們以為他們在幹什麼?我在此告訴這些媒體,張真宇,永遠都是中皇集團的,中皇集團,也永遠都是張真宇的!中皇集團內部發生的任何事情,都不用,也不允許外人來說三道四!」

話語的強硬,己可用囂張來形容,但在這個時候,沒有人會想不開和他頂嘴,議員們只能忍住一肚子火氣,聽著老狐狸發洩。

然而,他忽又話鋒一轉,嘿然道:「我想請問大家,我方組織的名號是什麼?」

議員們一起翻動白眼,懶得回答這幼稚的問題,幸好,老狐狸並不指望這些人回答,非常自覺地續道:「答案是中天帝國!」

眾議員有志一同,再次同時翻起了白眼。容青戈冷眼看著這一幕,情秀的臉容抽動一下,緩緩舉起了手。

「親愛的先生們、女士們,你們啞巴了嗎?還是你們早已經把組織成立之初的榮譽感扔在了腦後?難道」中天帝國「這個名字,已經羞於從你們的嘴裡吐出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我可以理解,身為」中天帝國「的象徵,一位尊貴的帝王,也無法擁有一片清靜的原因了!」

議員們冷眼看著容家大佬激憤的演說,他們已經知道容青戈的意思了。不就是在抱怨嗎?不就是要求尊重嗎?這個議題,早在兩年前就要爛掉了,最高議會會像以前一樣,發表幾個聲明,調動某些武裝,然後等待幾個月,一切就完美無缺了。

有幾個議員開始打呵欠。

這一切,容青戈都看在眼裡,他卻不急不怒,而是抬起頭,望向夜空。

「沒有權力,沒有尊重,沒有自由,甚至,連安全都沒有。這樣的傀儡,不當也罷!」

全場霎時靜了一下,隨後,是權杖輕輕頓地的聲響,本次最高議會臨時議長,洛河陽洛掌門,輕咳了一聲,柔和地道:「青戈老弟,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陛下的境況,也很令人同情。可是,身為議長,我請你尊重最高議會的權威,一些過激的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過激?過激嗎?

中皇集團的圈子裡,容可為脹紅了臉,一下子跳了起來,開始指天罵地:「辱人者,人巨辱之!最高議會不尊重我們,我們憑什麼尊重它?別說張真宇那個軟蛋,就是老子我,《中天帝國皇家權利與義務法則》都要背得滾瓜爛熟了,見鬼的,這樣子又頂個屁用?」

「禁忌的人馬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各方勢力的間諜暗探比***蝗蟲還多!張家剛一出事,你們這群偽君子就開始動手動腳,挖人家的根,刨人家的祖墳,你們還有什麼事幹不出來的?過激,老子的爺爺說上兩句叫過激,你們那幾招又叫什麼?我呸!」

任是誰也沒想到,一個連議員資格都沒有,僅僅是旁聽生身份的小輩,竟敢在這種場合葷素齊上,指著臨時議長的鼻子,把整個最高議會罵了個遍,一席話下來,牽連之廣,力度之強,令人膛目結舌,大腦一片空白。

就是維護議會秩序的精銳警衛,一時間也暈暈忽忽,不知該幹什麼才是。

直到有人從這大逆不道的言辭中勉強回神,本能大叫一聲「放肆」,圍在幽谷四周的精銳警衛們,才猛地醒來,在幾位議員的示意下,面色不善地向中皇集團所在地走去,準備將這個小輩驅逐出場,免得再出岔子!

只是,他們剛剛走出幾步,幾道森寒冷澈的目光便從他們身上掃過,令其汗毛為之倒豎,他們這才省得,容可為再出言不遜,也是中皇集團的一員,如果說驅逐就驅逐,中皇集團的面子往哪兒擱?

所有曉事理的議員,都將目光放在了容青戈的身上。這個時候,本就該是容家大佬出面的時候,只要他假意喝斥兩句,讓他的孫子自行離場,裡外俱到,那時,一場風波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這本就是炎黃人做人的藝術,容家老爺子不會不知道。

可這時,容青戈情秀的臉上,只有絲絲冷意,他抿起嘴唇,臉頰上顯出了兩道深刻的弧度,儘是倔強無情之意。看他這副模樣,議員們心中均是一寒,同時想到,今天這場會議,必是要大起風波了!

幽谷中霎時間變得沉靜若死,精銳的警衛們僵在了中皇集團的前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無比。在中皇集團的小圈子裡,人人冷漠無言,只看著眼前的警衛,卻自生一股凜冽氣機。

楊子善與洛河陽遙遙對望,心中都是沉重無比。兩人均是才智縱橫之輩,只在眨眼間便明白了中皇集團如此強硬的原因。

「失算了!

楊子善心中大悔,張孤屹和張雲忘的離去,還是計己方的決策層生出了懈怠之意。只以為兩個強勢人物一去,中皇集團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行事必然要有所顧忌,哪知道,這反而激起了對方的決絕之心。

有張氏父子在時,中皇集團底氣十足,天下間幾無可懼之事,但卻秉持商人一貫和氣生財的傳統,只在東府、西殿中間充當緩衝地與和事佬,行事圓滑,偶爾吃了虧,也能吞嚥下去一這不是怕事,而是表現出「不予計較」的大氣度。

因為他們深知,以他們的實力,無論是吃了什麼樣的虧,都能夠逐分逐毫地討要回來!不必急於一時!

而張氏父子離去,中皇集團深不可測的實力,立時乾涸見底。而東府、西殿兩方,又均有落井下石之意。

中天帝國裡,隱然間最為強盛的勢力,一夜之間捉襟見肘,隨時都有顛覆之危,如此強烈的反差,任是容青戈等人老謀深算,定力超群,也難以及時補救。

在這樣的情形下,為了自身的安全考慮,他們表現出更強的侵略性,「禦敵干國門之外」,確實也在情理之中。

楊子善一方面高興對手的底氣幾乎瀉盡,長遠來說,似乎己比西殿遜色。但另一方面,他也相當憂心現在的局勢,若中皇集團真的歇斯底里地發作,所造成的破壞,也不是中天帝國所樂意看到的

「千鈞一髮!」

楊子善的腦中閃過這個成語。

此刻的中皇集團,便好像是千鈞之重,繫於一絲,渾不能加一指之九僅一指按下,要麼,全盤崩潰,一瀉千里;要麼,如瘋如狂,再無理智。任是哪一種情況,中天帝國都不可能輕鬆接下。

「似乎太高估他們的心理承受力了」楊子善不無惡意地想。

但隨即,他就為眼前尷尬的局勢深深地苦惱起來。彼此之間的火藥味兒實在太過濃重,如果想解決問題,必然要有一方做出讓步,是最高議會放下臉面,還是中皇集團見好就收?

高層人物都在思索應對之策,其他人哪還有說話的分兒?一時間,幽谷內落針可聞。

偏偏就在這時,低低的笑聲跳動著,侵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我還沒發表意見,你們就鬧得不可開交,真是何苦來由。」

笑聲縹緲不定,彷彿籠在了一層輕煙薄霧之後,讓人聽不真切。可是,話語中絲絲懶散的味道,放在眾人耳中,卻又生出淡淡的嘲諷之意。有幾個人聽了,竟忍不住臉上一紅,雖然就連他們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生出如此羞愧之心。

數秒鐘後,幾個修為到了一定層次的高手才猛然醒來,先是身體一震,繼而將目光射向了幽谷一側高聳的山壁上。

山壁之上,一人凌壁危立,衣衫襤褸,其上血跡殷殷,形容不堪,但自下而上望去,卻覺得此人從容自若,絲毫不以外貌為恥,氣度儼然。

幾個人發出了低低的呼聲:「張真宇?」

遠方慘烈的戰鬥剛剛結束,身為當事人的張真宇竟是親自到了!

楊子善的心頭重重地跳了兩下,抬頭看去,恰在這時,對方眼神亦轉向這邊。兩人目光一對,楊子善只覺得那人的目光寒若冰雪,沒有摻雜任何的情緒,無喜無怒,冷漠地令人心寒。

他只覺得心中一悸,呼吸似乎也停頓了片刻,腦中更是一片空白,這感覺,竟是如此熟悉。兩年前,極天洋上,那人拔劍高歌之際,不也正是這樣的衝擊,令他心神若喪,欲繼乏力嗎?

兩年不見,他竟變成這般模樣!

我俯瞰幽谷,眾生之像,皆在我掌握之中。幽谷內勾心鬥角的氛圍,像是一波波的毒氣,緩緩向上攀升。我冷然一笑,振衣而起,虛跨一步,從百尺高崖上緩緩降落。

幽谷內寂靜若死,無數道目光看著我,裡面的情感相當複雜。我只當看不見,數息之後,我點塵不驚地降到地面,正落在幽谷中心的草地上,身邊,就是一臉欣慰的容老爺子。

從此刻起,我就是最高議會所有議員關注的中心。從來沒有出現在這種場合,可我心中依然平靜,平靜到了近乎於冷漠的地步。

眼神自諸多議員臉上掃過,我從他們臉上看出了相當的戒慎之意。剛剛的雷霆手段還是有用的,挾著大敗魔門的餘威,我終於在這些自大的議員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跡。

我使他們明白,想要將一位「極限階」玩弄乾股掌之間,是要付出相當的勇氣和代價的!

其實,我一直都在奇怪,按道理講,我出道六年來,挫敗的強者固然是屈指可數,但無論是哪一位,在黑暗世界都是舉足輕重的角色。

如果僅為了立威,效果應該不錯才對,為什麼我每一次戰鬥後不久,黑暗世界的人們便如此輕易地將我遺忘?好像我過往的事跡,總是發生在他們的夢中一樣?

朱翎懶洋洋地告訴我:「你的緩衝期太長了!想讓人害怕,就要給他們持續不斷的壓力一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剛打一巴掌,就送糖果出去,效果當然差勁!不懂得趁熱打鐵的傢伙,有什麼資格讓人家惦記?」

我恍然大悟。

「各位尊敬的議員,本人今日來此,只是想向諸位請教一個問題!」

沒有人湊趣回應我的話,但幽谷內的氣氛卻是愈發地緊張,形容得難聽一些,便是劍拔弩張了!

「這幾日,家中生變,捉襟見肘,倒讓各位見笑。事發倉促,匆忙之際來不及細想,今日戰後,本人細細思量,卻有一事不明,還請大家給我一個說法!」

把目光從漆黑的天空中收回,自眾人臉上掃過,凌厲如刀劍,森寒若冰雪,目光所到之處,竟無人可以與我對視。而有意無意地,我避開了中皇集團的方向。

幽谷內連呼吸聲都沒有了,只有我冷漠的嗓音低低迴盪:「如果加上」魔尊,華子岳一行,最近三日,張家的宅子,共遭受攻擊十一次,其目的,我想大家也都清楚。

「黑暗世界,一貫弱肉強食,他們既然認為張家衰了、敗了,來湊熱鬧、佔便宜,是在陪理之中,我無話可說。只是,他們這樣輕易地來去,我就真的搞不明白了!」

「我不明白的是,你們在幹什麼?」眼中帶著淡淡的嘲弄,我擺了擺手指。

「不要告訴我,你們毫不知情;也不要告訴我,你們無能為力;更不要告訴我,你們沒有義務!」

「如果我的記憶力沒有問題,我至今還是中天帝國的」皇帝「,《中天帝國皇家權利與義務法則》我記得很熟,對我所要承擔的義務,以及我所擁有的權利,我相當清楚!」

看著鴉雀無聲的幽谷,我笑了起來,微偏過頭,柔聲道:「而你們呢?」

有些人臉上露出了尷尬之色,但更多人則表現出了木然,甚至不屑。我暫時還無法細細解讀他們的心態,不過,憑著感覺,我可以這麼說:對他們的態度,我相當不滿!

所以,我輕輕彈指,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這聲音,像是脆弱的枯枝折斷,又像是鋒利的寶劍低鳴,音色怪異,卻頗有醒神之效。我看到幾位議員頸背的汗毛微微一豎,竟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笑容更冷,語氣也越發地不客氣:「我在問,你們幹什麼呢!」

這樣說話,己等若直斥其非,狠刮最高議會的臉面,這絕不是最高議會所能忍受的。不出我所料,出於某種心理,有人當了這個出頭鳥。

「放肆!張真宇,你這是在污辱整個最高議會!難道張家的家教……」

「嘶!」

大氣的割裂聲與肌體的撕裂聲幾乎同時響起,一蓬血霧覆蓋了方圓數公尺的地面,濃重的血腥氣立時撲入鼻孔。剛剛開口叫嚷的議員張大了嘴,頸側深紅色的傷口觸目驚心,他所有的生機,均從此傷口傾瀉而出,再沒有補救的餘地。

全場嘩然。我的動作,己等於公然挑戰最高議會的權威,嚴重點兒說,幾乎己有了和最高議會決裂的勢頭。有幾個實力達到一定層次的議員,齊齊提升氣機,便是像洛河陽這樣宗師級的高手,也皺起眉頭,顯然對我突下殺手,表示出了不滿。

我淡淡一笑,根本不看這些人的模樣,昂首望天,森然道:「殺掉這個人,只是希望各位不要自欺欺人罷了。我想請諸位明白,當年,我在長輩的勸說之下,登基繼位,說句中肯的話,那不過就是一場交易罷了。」

頓了頓,我繼續道:「何謂交易?買賣雙方,此貨彼易,同生共贏,是謂交易。坦白點兒說,在當初的交易中,我希望得到安靜的生活,而你們,則想贏得穩定的局面,各取所需,也算是皆大歡喜。」

「可是,幾年下來,我對你們所做的事,相當失望就以本次我家遭襲來說,十一波的攻擊,有七波來自於炎黃本土,這是為什麼?」

將目光望向西殿的首領,原長老會成員的楊子善,面對我的目光,他臉上的笑容非常勉強。對這樣一位老奸巨猾的人來說,這種笑容,和「失態」也差不多了。

心中微微一奇,但我隨即明白,這是一個值得利用的機會。我立刻盯住了他的眼睛,透露出些許的鋒芒。

「楊前輩,你是西殿舉足輕重的人物,也是前長老會的成員,你或許可以解答這個問題出現的原因。

號稱辯才無礙的楊子善,竟然出現了長達五秒鐘的沉默,所有的議員都用奇怪的眼光看他。他的臉孔相當蒼白,蒼白到了接近於虛弱的地步。

「陛下!」

他輕輕吐出這個稱呼。雖然對諸位議員來說,這是一個最正式、最恰當、最合理的稱呼,但人們還是從語氣的起伏中,聽出了其中一些其他的味道。

「陛下,你在提出問題的同時,已經知曉了答案,何必再故意挑釁最高議會的權威呢?在黑暗世界裡,力量的消長、勢力的變化,每時每刻都在進行,幾年前的協議,未必會適用於今日的形勢,正因為如此,」最高議會「才具備了存在的價值。」

「如果陛下不再滿意數年前的舊約,完全可以向」最高議會「提出議案,我們可以進行公正的商討,以解決問題。其實,陛下大可不必用這樣的激烈手段,達成自己的目的!」

雖然臉色不太好,但楊子善依然能夠侃侃而談,順水推舟,幾句話裡,綿裡藏針,既有退讓,也有反駁,處守勢而不落下風,使一些議員心中拍手稱快。

我聽他講完,卻笑了起來,接著搖頭道:「不客氣地說,楊前輩,你這是在偷換概念!我此次前來,主要目的並非修改舊約,而只是來問明白,最高議會為什麼沒有按照舊約上的規定辦事!」

「更明白一點兒說,我是在懷疑最高議會的執行水準!這個,才是今日的要點所在。」

略微一頓後,我似笑非笑地道:「當然,如果連楊前輩也覺得舊約有修改的必要,那麼,在我想來,舊約也確實應該商討一下了,但,我希望把它放在今後的日程上進行,如何?」

楊子善還沒回答,莫澤北卻氣得幾乎要昏了過去。他沒想到眼前這人的辭鋒竟也如此銳利,不但能夠條理清晰地反駁楊子善的話,而且順著桿子往上爬,輕鬆地藉著楊子善的話柄達到了「修約」的目的。

同時,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楊子善會這麼輕易地送給對方一個話柄,這大違他平日裡滴水不漏的風格。

這時候,楊子善抓住了他的手,在他手心中寫道:「退讓!」

莫澤北愣了一下,他不明白楊子善的意思,但長年積成之下,他也不會當面駁對方的面子。他只能咬著牙低下頭去,這時候,東府一邊,洛河陽開口了。

「陛下此來的目的,我等已經知曉。但最高議會構想請問陛下,本次前來的目的,是否只是表示對我等執行水準的不信任。如果真是如此的話,為何陛下又要輕啟殺戮?」

看來洛河陽並不因為我是他愛徒的好友,便會讓我幾分面子,這話問得很不客氣。然而,我對此卻不太在意。

我只是告告肩,一臉無謂地道:「我若不殺人立威,諸位會這麼爽快地答應嗎?」

我的回答極為傷人,此言一出,包括洛河陽、楊子善等心性修為己爐火純青的老人,臉上也不太好看。

有幾個性子暴躁的議員,已經怒吼了起來。我嗤地一笑,隨即便用寒若冰刃的目光挨個「點名」,很快地,吼叫聲低弱了下去。

最高議會的議員們,哪個不是雄霸一方的重量級人物?讓這麼多一方霸主顫若寒蟬,不敢輕動,這種感覺,相當愉快。

「我說錯什麼了嗎?」

臉上的笑容不變,但眼中冷意卻是愈發濃重。

「弱肉強食,本就是人間至理。今天,老子的拳頭硬,想殺誰就殺誰,他日,若有人比我的拳頭更硬,我也只能被他殺掉。諸位平日裡的想法,不就是這樣嗎?」

全場無聲。雖然是盛夏時節,但我話語透出的寒意,卻將幽谷內渲染成了一片冰雪世界。

頓了一會兒,我發出一聲悠悠的歎息:「這個道理,我以前是明白的,可是,我沒必要做,也做不出來。但,正如楊前輩所說,在黑暗世界裡,力量的消長、勢力的變化,每時每刻都在進行。」

「今天,我的爺爺、父親都不在了,張家只剩下了我一個小輩,我如果再像以前那樣,憑藉著長輩餘蔭混日子,這幾天的攻擊,便是最好的榜樣!」

說到最後,我話聲轉厲,嗓中如金鐵交鳴,刺人耳膜,諸議員身子均是一震。

「自神話時代以來,張家存世,己兩千餘載,而這兩千年來,張家從未有單脈獨枝存於世上者,可這事,偏偏就在我的身上出現了,坦白地說,殺了我,張家便會煙消雲散!」

「本來,一個世家傳承兩千餘年,存,不過耳耳,亡,亦不為天。但,若它亡在我這個不肖子孫手上,我實在無顏見列祖列宗於地下!在這樣的情形下,我不殺人,等別人來殺我嗎?」

幽谷內寒風呼嘯,人人臉上僵硬如鐵。

我根本不再看各位議員的臉色,負手望天,從牙縫裡進出絲絲涼意:「諸位都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話中的意思。言盡於此,還請諸位多多思量!」

說完這句充滿了威脅意味兒的話,我微微一笑,身形沖天飛起,瞬間沒入了雲層之中。

幽谷內,清脆的擊掌聲驚醒了沉浸在恐懼中的人們,容家大佬在臉上強扯出笑容,面對著一群驚魂未定的議員,用最輕鬆的語氣道:「現在,我們似乎應該換個話題了!」

「帥啊!」

容可為發出了怪叫,同時一巴掌打在我肩頭,當場讓我初癒的劍創迸裂出血,他傻傻地看著我扭曲的臉,很難將我現在狼狽的形象,與幾個小時前唯我獨尊的「暴君」聯繫起來。

我苦笑著拿開他的手,同時運功催愈肩上的傷口。

「我承認,剛才是表現得不錯,不過,你不應該用這種方法獎勵我!」

這是在浩京郊外的獨院中發生的一幕。時間,是我離開最高議會的兩小時後。容可為以一個「被驅逐者」的身份,笑嘻嘻地登門造訪。

毫無疑問地,他對我兩個小時前的表現相當佩服,不過,他表示佩服的手段,實在是粗魯了些。

齊資狠狠如瞪他一眼,忙不迭地拿出藥來,為我抹上。在脫衣上藥等一連串複雜的動作結束後,容可為灰溜溜地坐到一側的椅子上,再也不敢對我動手動腳。

我動了動肩膀,感受一下傷口的癒合程度,在確認己無大礙後,我低聲笑道「你到這兒來,不是專門誇我的吧。說吧,容爺爺有什麼指示?」

「那老頭早讓喜得臉綠牙歪的,哪還有什麼指示!這指示是蘇怡下來的!」

本來,聽他如此糟踐自己的外公,我還來不及發笑,蘇怡的名字便讓我怔忡起來。

在座的人都知道我的心事,當下,由容可為打個哈哈,渾若無意地道:「她說,自伯父他們去後,人手緊張,浩京、蘭光、東盟大學城三地己無當初渾如一體的格局,如果敵手想各個擊破,是相當容易。」

「所以,她想請你收縮一下防線,這樣,動靜皆宜,比兵分三地好多了!」

我微微一怔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隨即微笑道:「是要我不要在東盟大學讀研了吧,我知道了!」

容可為沒有想到我會答應得這麼乾脆,歪著頭看了我好一會兒,才點點頭道「你公母倆一條心,我知道,不過你答應得也太乾脆了!我記得你讀研的心不是很堅決嗎?唔,裡面沒什麼貓膩吧?」

我聳聳肩:「人總是會變的!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大眾化的回答遠不能讓容可為滿意,他繼續打量我,想從我臉上找出答案來。只可惜,他察言觀色的功夫還遠不及格,我這幾日養氣的功夫大大增強,他自然是找不出什麼來。

良久,他大大地搖頭,嘴裡面模模糊糊地道:「好像,多了點什麼……」

「野心!

楊子善牙縫中冒出了絲絲的涼氣,他扭過頭去,看著面色難看的莫澤北,低聲道:「可能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眼中,有著極大的野心!往好處想,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為年輕人的銳意進取,可是,觀其言行,怕是沒有這麼簡單了!」

「野心?」莫澤北在口中將這個詞重複了一遍,心中大大地跳了一下,「可是,你不是說,張家人沒有……」

「那是在兩年前!」

楊子善煩躁地揮了揮手,在房間中來回踱步,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我們本來可以更早一步察覺到的!前一段時間,張真宇在東盟大學城的大清洗就足以說明問題,可笑我仍以為他是在確保自己的安全和清靜,嘿嘿,現在想來,那個時候,他就有不甘寂寞的心思了吧!」

「就因為這樣,他才會同意與布拉索的」領袖戰「……」

說到這裡,他猛地一停,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或者這一切,都是他無意識下的產物,畢竟,一個人的轉變不會這樣強烈,如果一切都保持著穩定的態勢,張真宇絕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真正要命的是,張孤屹和張雲忘的離去,剝開了他最後一層防護膜,也促進了這一突變!」

莫澤北聽得有些憋悶,他不明白楊子善怎麼還有心情在這兒做心理分析,照他的想法,既然已經知道張真宇不甘寂寞,那麼,大家就該抓緊時間想些應對之策,幹嘛還要做這樣的「事後諸葛亮」,這樣做又有什麼用處?

楊子善瞥了他一眼,看出了他的不耐煩,苦笑一聲之後,柔聲道:「澤北,這兩年來,你的心性是越發地急躁了,我們這個年紀,功力可以毫無寸進,但心性修養卻必須要精益求精的。否則,不僅修為不進反退,就是壽元,也會大大折損,不可不慎啊!」

莫澤北微怔一下,然後低聲應了。看得出來,他有些口不對心,但楊子善也沒辦法逼他,只能再苦笑一下,繼續分析張真宇的心路歷程。

「在這件事上,我們終究還是做錯了。兩代長輩之去,必令張真宇神思不屬,恍惚不定,本來,這個時候正是他最脆弱之時。」

「如果那時,我們以壓倒性的力量,決意死戰,說不定便能一戰功成,就此了結大患。偏偏各方勢力互有牽制,無法同心協力,只認為他孤家寡人好欺,又愛惜羽翼,幾日來肆意羞辱,且用什麼」借刀殺人「的拙計,哪裡想到,這必會引發他的強力反彈!」

「其霸道之舉,自有來由啊!」

莫澤北聽得好生無趣,這時終於忍不住叫道:「這又如何?張真宇已經是這個模樣了,難不成大哥你還能把他打回原形?我倒覺得,現在的張真宇更好對付,你瞧他今天這個模樣,最高議會裡仇家結了滿地!」

「李明全也被他殺了,」碧空島「能願意嗎?這樣下去,怕是不用我們出手,他就要被仇家淹死了……」

楊子善聽得眉頭一皺,看莫澤北言猶未盡,心中微怒,厲聲道:「澤北……」

近十多年來,楊子善何曾用這樣嚴厲的口吻說過話莫澤北身體微震,臉色變了一下,抿起嘴唇,不再說話。

楊子善搖頭道:「螻蟻之軀,奈高山何?莫說僅有一個」碧空島「,便是十個、百個,又能拿張真宇怎樣?當然,他不像他的父親,幾已練就不死之身,可是這世界上能對他造成威脅的,怎麼也不超過十指之數。」

「以魔門六宗的實力,尚被他一擊而破,想要為敵,談何容易……」

莫澤北的瘦臉抽動兩下,想要反駁,卻忽地想到方才幽谷之內,張真宇發言之時,自己週身如被冰雪侵身的寒意,心中便是一虛,有什麼倔強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才緩這麼一下,他忽地便出了一身冷汗,胸中滿滿的怨氣竟是散了大半,腦子也清楚了許多。

這時再反過來思量一下,他只覺得自己剛才那些話語,竟是如此不自量力、幼稚不堪,也幸好此處沒有外人,否則,這些話傳出去,他莫澤北一世英名,怕是要盡毀於此。

想到那後果,他又出了一身大汗。同時他也奇怪,為什麼自己竟是如此失態。就算近幾年自己的心性修為不升反降,今天的反應也太反常了些。

楊子善心中暗暗歎息。旁觀者清,莫澤北不明白的事情,他卻瞭若指掌,原因無他,只因為今日的張真宇,給人的壓力委實太過霸道。

莫澤北近年來心性有缺,不知不覺間就受其影響,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也為了發洩自身的恐懼,他才有了這種大失水準的表現……

張真宇之威,竟驚人如斯!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由楊子善開口,打破了這壓抑的氣氛:「澤北,你現在可知道我今日退讓的原因了?」

怨氣散後,莫澤北己恢復了平日的陰冷,腦中更是智珠在握,他微一思索,便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大哥剛才對張真宇的心理分析,也在於此了。」

「張真宇的性格素來溫和,即使近年來性情有變,增生野心,那程度也不會太深。今日之事,全因為我等逼得太過,使其陡生異變。」

「然而,這一突變,卻是建立在其滿腔血氣之上,時間一過,銳氣必失,他行事風格,也必然會前後顧忌,到那時,便是我們的機會了!」

楊子善聞言,撫掌笑道:「正是如此,不但要與他耗時間,還要盡量地少和他衝突。他攻,我們退,讓他滿腔怒火,全打在空處,如此這般,不用多長時間。他必生倦怠之心,如此事成可期!」

莫澤北接著道:「現在最重要的,便是要讓各方的口徑一致,最直接的,當然是東府那邊。不過,東府與中皇集團的關係向來不錯,洛河陽的徒弟和張真宇又是生死之交,想來他不至於和張真宇作對,如此,事情己成了大半!」

說到這裡,兩個老頭相視而笑。他們當然明白,嘴上說說是一方面,真正開始執行時,又是一方面。嘴上流利,未必辦事順暢,不過,如果能在嘴上將線索理情,比之渾渾噩噩過日子,又是另一番光景!

只要有了行動的方向和周密的計劃,便是強絕如張真宇,又如何?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20 19:34

第二部 第七集 死亡賭賽 第三章 同居
新紀二0五七年七月二十日,東盟大學城,張宅。

樓下,禁衛軍呦呦喝喝,將大件的傢俱搬到屋外,裝箱帶走,容可為和混子吱吱喳喳地叫嚷著,哪件兒好看,哪件值錢,完全一副奸商嘴臉。

關上門,拉上窗簾,將外界的聲浪全部隔絕,在這個僅屬於我的房間內,我盤腿坐在地上,螟目端坐,不發出一點兒聲息。

房間內所有的傢俱都己經搬空了,再過幾個小時,整幢別墅的所有權,也將歸於他人。

而從此刻開始,島上所有屬於禁衛軍的勢力,將逐步撤出,三日之後,東盟大學城,將列入黑暗世界「三不管」的空白區。

我將離它而去!

兩年多的時光,留在了這個島上,毫無疑問,這段時間,是我人生中少有的充實。不同於前十六年的單純,不同隨後兩年的鐵血和孤獨,這段日子,由朋友和受人陪我一起度過。

可是,在離開它的時候,我心中卻只餘下了滿滿的遺憾?

垂下頭顱,我開始哀悼自己早逝的婚姻。

有可能是近日來,事情發生得太多、太快,所以,當我昨晚回到這裡,走進臥室之際,我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己沾染了滿身灰塵的協議書。

上面,我和蘇怡的親筆簽名煞是刺眼,因此,連想都沒想,我一腳將它踢出窗外,任它隨風逝去。

即使是這樣,協議書的法律效力也己經生效,無論是在普通世界裡,還是在黑暗世界中,我的檔案上,都己經劃去了妻子那一欄。

我現在,是單身!

也許,如果事情不是這樣的倉促,我們或許能把它處理得更好,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

對黑暗世界的大部分人來說,我這失敗的婚姻,並沒有造成中皇集團高層的變化,因此,也沒有了注意的價值。

他們真正在意的,是我以前所未有的強硬姿態折辱最高議會之後,炎黃進化力量可能發生的勢力更迭。

所以,近幾日來,各大媒體全數轉了風向,他們一方面大力宣揚我同魔門的激戰,一方面添油加醋地形容我與最高議會的矛盾,有無數的人想把水攪混,從中漁利。

在這種情況下,我越發地想念蘇怡。以前碰到這種情況,很自然的,蘇怡會用最高明的手段,將對手的險惡用心一一拆解,並作出犀利反擊。可現在,這些事情只能由我自己來面對。

我己經很多天沒有看到她了。

事實上,大鬧最高議會的時候,我就沒看到她,據容可為講,這幾天她身體有些不舒服,一直在蘭光休養,有容等人也在那裡陪她。

看容可為的臉色,這話應該不假,我現在就在考慮,是否要在東盟大學城的事情結束後,到蘭光去看她,然後,再穩重地處理一下我們兩人之間的問題。

樓下的搬運工作己臨近尾聲,容可為和混子的聲音低了下去,在安靜的環境中,紛亂的思緒也漸漸離我而去。

窗外強烈的天光透過米黃色的窗簾,照亮了房間內的一切,我緩緩睜開眼睛,準備起身,這時候,門聲響起。

我還以為是容可為或混子中的某一個,露出笑臉,正想招呼,一雙從容恬淡的美眸便與我目光相接,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嗨!」

有可能是這一段時間心性堅定不少,在呆滯了數秒鐘後,我竟然還能舉手打招呼。面對我的動作,蘇怡淺淺一笑,一身潔白的裙裝,宛如我們初時見面的模樣。

「現在就差一隻墨鏡了!」我喃喃地道。

「決要離開這兒了,不出去逛逛嗎?」

蘇怡從容地向我發出邀請,我根本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走在東盟大學城的藍天下,光芒四射的太陽將驚人的熱量投射到地面上,柏油路面似乎冒起了青煙。

大街上是少得可憐的小貓三兩隻,大部分人都集中在路邊的商店裡,吹著冷氣,享受著人造的清涼。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我和蘇怡的存在,無疑就是一個異數。

兩個人都有著寒暑不侵的修為,毒辣的日頭對我們全然無損。走在大街上,視酷熱的天氣如無物,言笑晏晏,卻清涼無汗。而且,俊男美女的搭配,也相當吸引人的注目。

我如在夢中。

蘇怡輕挽著我的臂彎,輕言淺笑,指點著街道旁有特色的商店和建築,偶爾也會欣賞幾個別緻的小飾物,央求我為她買下。

所有的一切,和以前沒有什麼兩樣,恍惚間,我覺得時間己不知不覺地回溯,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我們兩個,還是朋友、戀人、夫妻!

不知不覺間,我們走過了小半個城市,我早己迷失在蘇怡的輕言軟語之中,連太陽何時下山都不知道。

直到街燈亮起,桔黃色的光線灑落身上,我才愕然抬頭。

「這麼晚了!」

「是啊!」蘇怡微笑著用手整理被夜風拂亂的長髮,輕聲應和。

被她美好的姿態所感染,我的呼吸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懂得用腦子思考問題。苦笑著晃了晃手上掂的袋子,裡面各式各樣的輕巧飾品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蘇怡不像一般的女性那樣,有強烈的刷卡慾望,在她僅有的幾個受好中,逛街可能是最輕鬆自在的一個。

而她逛街,一不買衣服,二不買首飾,只喜歡在街頭巷尾找一些「非法小攤點」,通過嚴格的「大浪淘沙」,買一些別緻的裝飾品,以裝點房間。

往往幾條街下來,錢不過花了幾十塊,手中卻有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這個受好,我至今無法理解。

「該回家了!」

「嗯!」

仍然是我發話,蘇怡輕聲相應,這樣的對話,在今天好像特別多。蘇怡平時並不多話,可像今天這樣,簡單地幾聲回應便代表一切,還從未有過。

如果她冷若冰山,對我不假辭色,我可能還會認為她沒有原諒我,可現在這個樣子,總讓我心裡怪怪的。

將這種感覺暫時放下,我聳聳肩道:「是走回去還是飛回去?」

說話的時候,我一臉的無謂,但卻用餘光緊盯著蘇怡的臉,暗中乞求她進擇「走回去」,以利於我再和她多處一會兒。

蘇怡淺淺一笑,挽著我臂彎的手緊了一下,低聲道:「宇哥,你糊塗了呢!家裡面都搬空了,大家也都走了,我們回去,住哪兒?」

我本來想說「打坐一夜就行」,可看著蘇怡似笑非笑的臉,心中一跳,只覺得剛剛那句話裡,她說「家」、「我們」這些敏感辭彙的時候,竟是如此自然,沒有一點兒窒礙之處。

我的胸腔像是燃起了一團火,到了嘴邊的話硬是被我嚥了下去。難道蒼天護佑,蘇怡開始原諒我了嗎?

心中被這個念頭塞得滿滿的,我哪還能說出話來。

這時,蘇怡明快地做了決定:「好吧,我們去住賓館,湊合一夜,明天回蘭光,好不好?」

我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猛點頭。不管怎麼樣,只要她高興就好!莫說是住賓館,就是她要住宮殿,我也要滿足她的願望。

在夜燈下,蘇怡的笑容明艷燦爛,她對我眨眨眼,邁著輕快的腳步,扯著我去了。

「幾位?」

「兩位!

「房間……」

「兩間!

「一間!」

三個人沉默了一下,然後,總台領班和我一起望向了蘇怡,動作一致,眼神則略有不同。

我是一臉的難以置信,而領班則是恰到好處的暖昧。

這個時候,蘇怡展現出了東方女王的風采,面對兩位男士的眼神,她從容恬淡的神情,足以令任何人生出自慚形穢的心理。

「先生,到底幾間?」

領班有看熱鬧的嫌疑,我瞪了他一眼,咬咬牙,終於決定按蘇怡的意思辦,吸了一口氣,接著狠聲道:「一間」

領班臉上閃過「本就該這樣」的神情,他麻利地辦好了一切業務,送上了房間的鑰匙,一臉真誠的笑容:「七?七房間,祝兩位有個好夢」

他怎麼當上領班的?我用深度懷疑的目光打量他幾眼,決定保留向經理投訴的權利。

帶著微微的尷尬,我和蘇怡走進了電梯。電梯裡沒有其他人,我吐出胸中的濁氣,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有膽子看向蘇怡。

正好,蘇怡正用柔和的目光看我,四目交投,她淺淺一笑,我的心則「坪坪」亂跳。

見鬼的,這下子丟醜了!

一路無話,而我卻出了一身大汗。當電梯到達七樓之際,我幾乎是逃命般跳出來,連續幾個深呼吸以平靜心情,腦中總算暫時回復了清醒。

蘇怡跟在我身後,沒有什麼表示,我勉強一笑,目光自走廊內掃過,很快就發現了今夜的住處。

開門、進屋、關門、上鎖,四個步驟一氣呵成。鎖孔處「得」地一聲輕響,就如同一根柔韌的弦,在我心中輕輕撥動,蕩漾出一片波紋。

屋裡,蘇怡打開了桌頭燈,柔和的燈光灑在室內,給房間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瑩光。我打量了一下室內的裝演,佈置豪華,且頗具巧思,第一印象相當不錯。

而真正重要的是,我發現,寬敞的房間內,只有那麼一張床,很寬大,修飾得不錯,被褥整潔,散發著陽光的氣味。

但很可惜,只有一張……

我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不是害羞,而是激動和興奮。

「我先洗個澡!」

蘇怡回眸一笑,萬種風情,盡在其中。

我腦中一昏,叫了一聲:「小怡!」

蘇怡微微揚起眉毛,輕「嗯」一聲,我傻傻一笑,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蘇怡很理解我現在的心情,她又是一笑,轉身進了浴室。

我按住了胸口,強行停止了心臟的劇烈活動。裡間「嘩嘩」水響聲不絕於耳,如果再早個十天半月,我會毫不遲疑,管她真洗假洗,只當是夫妻情趣,一頭撞進去再說。而現在,我只能呆站在門外,等待著她的判決。

造化弄人,竟至於斯!

坐在床沿,我的心情奇跡般地冷靜下來,「嘩嘩」的水響漸漸地離我遠去,我怔怔地看著床頭燈,腦中閃過今天蘇怡的一言一行,只覺得與平日裡全無不同,越是這樣,我越覺得有問題。

要知道,我們兩個剛剛離婚,怎麼說也該有個適應期吧,她這樣從容自如地和我說話、逛街、甚至是睡覺……

難道她把那天發生的事情全部忘光了嗎?

我的腦子很痛!

空氣中浮過一縷幽香,蘇怡的氣息撲面而來。又在我身邊劃了一道弧線,調皮地來到我身後,我的心弦一顫之際,她瑩瑩生輝的手臂己將我圈了進去。

她摟著我的脖子,吐氣如蘭,熟悉的脈動,從兩人肌膚相接之處傳來,直達我心中。

我苦笑了一下:「蘇怡!」

「嗯?」

「你真的……不介意嗎?」這種大殺風景的話,也虧我說得出來。這句話剛出口,我就悔得腸子也青了。

不過,蘇怡的反應也是出乎意料,她的手臂緊了緊,然後,把臉貼在了我背上,軟玉溫香,讓我的身子一下子滾燙起來。

可這時,她的聲音卻是出奇的冷靜:「不會的,宇哥,那件事,我會介意一輩子!」

「……對不起!」

心中微冷,皮膚的熱度暫時回落。可蘇怡溫軟如玉的軀體仍與我保持著親密的接觸,沒有離開的意思。

這使我吞嚥了一口唾液,同時下定決心,現在是將一切都搞明白的時候,我絕不能錯過了!

「我知道,我真的對不起你。可是蘇怡,我們真的沒有,沒有……」

「復合」這個辭彙在我口中來回蹦跳了十多次,卻怎麼也吐不出來,我急得臉上都變成了紫色。

幸好,蘇怡還是那樣善解人意,不用我把話說全,她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在我的感覺中,她的聲音更冷靜了,偏又在這個時候,她與我的接觸也更親密了!

「宇哥,我想請你明白一件事。」

「什麼?」

「婚姻是一紙契約,撕碎了,就沒有必要再粘上!即使強行粘上,裂紋也不可能復合如初……我不想做沒意義的事!」

「可是……」

「離婚是代價,因為那一紙協議,你己經付出了代價。如果只是純粹的商業問題,我們未嘗沒有復合的希望!可是,宇哥,你可知道,因為那一夜,我己經不信任你了……」

她在我身後溫柔的低語,讓我心中結了冰,可是在這個時候,她卻用臉頰廝磨我的肩背,讓我的身體都快化成灰!冰火兩重天,對我來說,這是極大的折磨。

我苦笑著道:「可你現在……」

「我受你啊,宇哥!」臉頰輕抵在我肩頭,朱唇擦過我的耳垂,她如此說。

灼熱的情火讓我的心臟當場停擺,大腦更是一片空白。這三個字,我曾經對她說過,她曾經對我說過,成為了夫妻之後,這根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三個字,在這樣的情形下進出來,讓我只想哭。

我的嘴唇蠕動了一下,裡面輕輕探出四個字:「我也受你!」

只是這幾個字,連我自己也聽不清。我不知道,蘇怡能否聽見。

半秒鐘後,蘇怡淺淺一笑:「我知道,你也是受我的!」

我臉上滾燙,但卻用力點頭,同時向後伸出了手臂,手掌貼在了她的臉頰上。這時我才感覺到,她體表的溫度也是相當驚人。

她親吻了我的脖頸,燃起了一簇灼熱的火苗。

「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受你!」

超高的溫度燒燬了我的腦神經,我低吼了一聲,反身將她壓在身下,今夜的對話,由此斷絕。

但在我和她進入最親密無間的接觸時,我恍恍惚惚聽到一句話:「可就是這樣,我也不會原諒你!」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灑進室內。我睜大眼睛,並不因為昨夜的激情而有絲毫睡意。

蘇怡卻睡得相當舒適,她的身子蜷縮著依偎在我懷中,吐息輕微,綿長有致,顯然昨夜有個好夢。

怕她生出感應而驚醒,我將目光移往他處,先是百無聊賴地掃過室內的諸多擺設,但很快的,我便將目光定在了天花板上,看著上面複雜的花紋,再度陷入了苦惱之中。

我還是無法理解蘇怡的邏輯。

她不原諒我,但她又如此在意我;她和我離婚,卻不介意和我親近;我想復合,她卻乾脆地拒絕,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在想什麼?」

不知什麼時候,蘇怡醒了過來,她纖細柔嫩的手掌輕輕地摩輩我的胸口,笑意盈然。

我低頭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想你!」

「想我什麼?」

「想你的邏輯,我發現,我跟不上你的思路!」我實話實說,相當坦白。

蘇怡在我懷裡輕舒肢體,肌膚之間的摩擦當場讓我再起反應。

我皺了一下眉頭,一夜激情雖然無法盡纖情火,但是這樣的小動作己經無法干擾我的思路了,我歎了口氣,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蘇怡,不要鬧了!我想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你不是己經知道了嗎?」蘇怡抬起頭來,微笑回答,「我說過,我不會原諒你,可同時,我也受你,這不就是答案了嗎?」

我「哈」地一聲仰過頭去,心知蘇怡不會明言,只能搖頭不語。兩人之間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才道:「這樣子,又是什麼?」

蘇怡自然聽出了我話中的不滿之意,但她心中卻早有定案,便把身子又埋到我懷裡,低聲笑道:「這樣不好嗎?」

我苦笑:「好在哪兒?這是非法同居吧!」

蘇怡大笑起來,對她而言,這樣的表情卻是少見。她一直笑到全身發顫,才在我懷中漸漸平復下來。

「同居?好啊!宇哥,你不覺得這個很刺激嗎?」

我聞言再度苦笑,但思及昨夜的激情,也要在心中暗自贊同。咳,我是說,這種事情偶爾為之還成,但今後均要如此,還是太過那個……我的態度在蘇怡的眼前己沒有了任何威懾力,她甜甜一笑,攙著我的脖子,拉我起來。

「好啦,宇哥,起來啦,我們談正事!」

「正事?什麼正事?」

還有比本人的一生幸福更重要的事情嗎?得不到蘇怡明確的回答,我大有「就此長睡不願醒」的意思。

可惜,在蘇怡耐心的柔情攻勢下,在我的老臉還沒有者熟雞蛋前,我還是爬了起來,心不甘情不願地穿衣服。

下樓,結帳,在那個該挨一千刀的領班暖昧的笑容下,我和蘇怡走到滿天陽光下。

「宇哥,我想問你,在最高議會的發言,是你一時的氣話,還是心中確有這個念頭呢?」

走了好一段路,蘇怡終於把「正事」抬了出來。

我聞言輕笑:「有分別嗎?」

「自然有分別!」

蘇怡對待這個問題相當嚴肅,她冷靜地道:「如果宇哥只是一時起念,全憑一時銳氣,那麼,中皇集團就要趁余成尚在之際,狂進猛取,盡力地多撈好處,然後驀然收兵,趁諸方緩神的機會,鞏固戰果,贏取短期的最大利益。

「而如果宇哥心中確有要有所作為的念頭,我們的計劃自然也要加以變化。」

她看了我一眼,微笑道:「如果宇哥有那個念頭,我們便要小心翼翼,結交外援,擴大影響,打壓對手,伺機而動,徐徐圖之。這樣子,分別自然很大。」

我啞然失笑道:「我聽著怎麼有點兒皇圖霸業的味道?」

「可不就是皇圖霸業嗎?縱觀天下,六大力量分而治之,三大制約虎視眺眺。禁忌佔據堅羅洲,將這一片大陸經營如銅牆鐵壁一般,『異黨』在索亞古大陸洲,與之隔海相持。

「叢巫和艾瑪在黑天洲分而治之,艾瑪還佔據著東羅巴洲小部和中天洲一部;梵河在東極洲根基深厚,縱使受『真主聖戰』的掣肘,也在緩慢發展。

「神英在西羅巴洲,與『神聖教廷』的勢力犬牙交錯,屢有衝突,但在實戰之下,雙方都是精英倍出;唯有炎黃,不僅錮於本土,勢力少有擴張,且內部各方勢力彼此交惡,論凝聚力,遠在各方勢力之下,長此以往,形勢將愈發不堪!」

蘇怡侃侃而談,雙眸中閃耀的光輝,令人不可直視。

「亂世至矣!聯合長老會崩潰之際,本就是亂世來臨之時。但雲忘伯伯在世,戰力無雙,各方勢力心有所忌,不敢輕動,才保得數年安寧。如今再無掣肘,安能再蟄伏地下?

「近日來,叢巫人員調動頻繁,與艾瑪在邊境多有磨擦;『神聖教廷』和神英也有過幾次小型衝突;禁忌固守本土,高深莫測,可太空中衛星移動太多,似乎也有大動作,這正是黑暗世界亂起的先兆。

「如果不在短期內,將炎黃內部的問題做一個妥善解決,亂戰一起,我方中樞必會亂成一團,那時,敗局可待!」

很少見蘇怡這樣長篇大論地抒發自己的見解,我自然是微笑傾聽,除了在她說「雲忘伯伯」的時候,因心中發酸,微皺了一下眉頭外,我這個聽眾,表現得還是相當優秀的。

相處這麼多年,我也明白蘇怡這樣講話的理由,可蘇怡卻未必會知道我現在的心情。

等她講完,我伸出摟住了她的肩,把她整個人都納入了懷中。

「蘇怡,我己經快二十三了,你比我小三個月,你一年的年薪是多少?」

蘇怡帶著微微的困感,略一思考,便道:「算上各項紅利,大概是九百多萬。」

我苦苦地笑了起來:「九百萬,你不過二十二出頭,一年的收入便是九百萬,而我呢,到現在還沒有正式工作,即使是工作了,我一個文史研究員,在這個方面,怕也是望塵莫及吧!」

蘇怡想說話,卻被我的手臂緊了緊,讓她無法開口。

我用低沉的聲音繼續說道:「我知道,在普通人的世界中,我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有你那樣的成就。對這個,我早有體會,那麼,讓我們迴避這個問題,換一個方面說吧!

「在黑暗世界裡,你是『東方女王』,是炎黃後起之秀中公認最優秀的戰略家,而我,則是全球排名前三的高手,論地位,我們不分伯仲,論影響力,我們也差不太多。大概,這是我唯一可能與你相比的方面了,你覺得,對嗎?」

我讓蘇怡說話的時候,她反而沉默了。

她只是用淺淺的微笑來回應我,然後,輕輕地撫過我的臉。旁若無人的親匿,立刻吸引了大片的目光。

對路人複雜的眼神,我視若無睹,但是,臉上卻顯出了驚人的銳氣。

「我不想做一個吃軟飯的奶油小生,呵,當然,現在就是想吃軟飯也沒了機會。我也不想讓今後數十年的光陰,在平平淡淡中過去,同時,我更不願意,讓一些莫名其妙的傢伙在我眼前囂張。蘇怡,我是個男人……你明白?」

蘇怡輕笑出聲,她用手掌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胸肌,然後脫身出來,快走了兩步,和我拉開了些距離,我微笑著跟了上去。把心底的話倒出來的感覺真爽,我覺得連頭頂的陽光也柔和了幾分。

兩個人左轉右轉,很快地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巷子裡,正想著騰空飛起,蘇怡忽又停住,臉上露出了相當古怪的笑容。

「宇哥。」

「嗯?」

「剛才分析黑暗世界大勢的時候,我似乎漏掉了一系人馬呢」

「哪個?」正問著,我的眼角閃過了一個人影,我擊了一下掌,輕叫道:「確實,漏了一支」

在我眼前閃過的人影,速度雖快,卻仍逃不過我的眼睛。他的臉看起來相當眼熟,幸好有「0號晶片號晶片」做後盾,我現在是絕對的過目不忘,那張臉,我分明看過的。

記憶很快地回溯到一個月前,「領袖戰」結束不久,我的手中便多了一疊厚厚的資料,那是傳說中的「失落文明力量」在東盟大學城的活動人員名單。

我還記得,當我第一次聽到「失落文明力量」還存在於世間的時候,那些驚訝的反應。

「領袖戰」進行之際,布拉索將我和章嚴柳引入了數萬公尺的海底,陸地上的朋友們卻茫然不知。

「失落文明力量」的重要人物,神秘的伊絲塔爾送來了這個消息,並願意提供極為先進的潛水法器。

雖然最後由於老爸的堅持,潛水法器並沒有派上用場,但「失落文明力量」仍然以一個相當有價值的資訊,換取了我們有限的支持。

他們所得的好處之一,就是在己成為禁衛軍專屬領地的東盟大學城中,安下自己的力量。但相應,他們也要向我們交出在這裡活動的人員名單。

從我眼前掠過的這個人,就是名單上的一個,而且,是相當突出的一個。

資料上講,他是「失落文明力量」中最出色的探子,六識的敏銳甚至超過了大部分的「極限階」。

「捕風者」卡爾瓦多斯!

在我想到這人來歷的時候,他早跑到數公里外了,倒讓我見識到了他不凡的速度。我看向蘇怡,蘇怡眨眨眼。

「相當大的變數,『失落文明力量』的實力深不見底,單只我們瞭解到的實力,便相當驚人。想想比索亞克、伊絲塔爾,還有那個雅蘭說的馬爾都克,三位有著相當實力的『極限階』,仍只是冰山一角。

「它們沉寂了近千年,這一次浮出水面,絕不會甘心寂寞的!」

頓了頓,她又微笑道:「如果不是有協議在先,我真想把『失落文明力量』現世的消息公告天下,讓大家一起來傷腦筋。畢竟,隱在暗處的人物,實在是太可怕了!」

我完全贊同蘇怡的話,不過,從她口中聽到江雅蘭的名字時,我心中卻J良狠地抽了一下。

那一夜的錯誤,斷送了我的婚姻,但同時,也可能斷送了江雅蘭的一生。

自那夜之後,江雅蘭就消失了,以黑暗世界無所不至的情報網,竟也找不到她的蹤跡。

對這件事,最受打擊的當然是她的父親。

江老爸沒有怪我,反而向我道歉,嘴上更是大罵這個不孝女。但我看得出來,他明顯地蒼老許多,顯然因為這件事操心勞力,不可收拾。

現在,江雅蘭就是橫在大家心口的一根刺,堵得大家喘不過氣來。

我不知道蘇怡現在是什麼想法,對於「葬送」她婚姻的「罪魁禍首」,她又是什麼樣的心理呢?

發過對「失落文明力量」的感歎,蘇怡扯著我飛起來。

東盟大學城漸漸地遠去了,從高空中下望,這小島像是一個畸形的棋盤,上面分佈著色彩斑斕、又雜亂無章的棋子,如果要問誰能把這個棋局理順,在我想來,也只有上帝他老人家吧!

萬里澄碧的天空被強烈的陽光鋪滿,我毫不畏懼萬米高空處,有著強烈殺傷力的陽光,直視天空中的驕陽,心頭卻閃過了「罪魁禍首」這個詞。

我首先想到了陰水仙,那個摧毀了我的心理防禦的魔女。但同時我也記得,在那錯誤的一夜過後,江雅蘭向我提起的那個人名。

「伊絲塔爾,你這個神秘莫測的女人,在這場災難性的錯誤中,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

如果,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我會非常樂意送給你一段終身難忘的經歷

心中有了計較,我冷冷一笑,壓下了心中奔湧的殺機。

新紀二?五七年七月下旬,是黑暗世界少有的安靜日子。在這段時間裡,黑暗世界的各大力量,彷彿有了深深的默契,一切的大小衝突都暫時地銷聲匿跡。

唯一支撐著各大媒體的收視率的,還是炎黃進化力量內部,一波又一波的權力更迭風暴。

二?五七年七月二十二日,中天帝國的中皇集團,公佈了最新的董事會名單,中天帝國皇帝張真宇,以第十大股東的身份進入董事會,並隨即被任命為中皇集團的副總栽,就此進入最高議會的決策層。

二?五七年七月二十三日,「三大制約」的某位高層人員向媒體透露,「三大制約」內部有相當一部分人,對中天帝國皇帝的「參政議政行為」表示不滿,認為這種行為違反了《中天帝國皇家權利與義務法則》,是一種不名譽的行為。

同一日,「三大制約」的官方發言人發表聲明,對張真宇的行為表示理解,但同時提出建議,認為張真宇應讓出中天帝國名義上的「最高領導人」的位子,以免造成法律和實際的衝突。

二?五七年七月二十四日,炎黃進化力量本土有數的龐大組織「魔門」,進行了一場「宗主移交」的儀式,黑暗世界頭號通緝犯,「@魂」陰水仙登上了「媚心宗」的宗主之位,並向魔尊華子岳宣誓效忠。

同一日,「三大制約」對陰水仙就任「媚心宗」宗主一事表示抗議,認為「魔門」有包庇疑犯的嫌疑,六大力量中,除了中天帝國之外,其餘各方均表示「附議」。

二?五七年七月二十五日,魔門提出與「三大制約」高層進行商談,聲稱找到了「新聞論壇慘案」的關鍵證據,完全可以證明陰水仙的無辜,「三大制約」表示,將在近期派出觀察團,與魔門進行深入談判。

二?五七年七月二十六日,中天帝國最高議會召開新聞發佈會,正式宣佈中天帝國皇帝張真宇獲得「最高議會」議員資格,可以以「議員」身份參與政事,不具備任何特權。

其「中天帝國皇帝」的身份,將暫時子以保留,等到年底的「最高議會」全體會議上,再進行是否子以免除的投票公決。

二?五七年七月二十八日,黑暗世界第六百一十屆「死亡賭賽」揭幕儀式,在極天洋的「湯瑪斯海域」舉行,與此同時,全球各地,占星球總面積五分之一的廣闊領域,在各方勢力的默許下,被「死亡賭賽」組委會劃分今後九個月的比賽場地。

組委會聲稱,在賭賽活動進行期間,這些地域中黑暗世界成員的死亡,組委會不負任何責任。

這一聲明,同樣為各方勢力認可。

二?五七年七月二十九日,「死亡賭賽」組委會公佈參賽人員名單,據統計,參賽者共計十七萬七千四百八十八人,預計首輪淘汰率將接近十七萬分之一。

隨著八月分的臨近,「死亡賭賽」成了一個炙手可熱的話題……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20 19:35

第二部 第七集 死亡賭賽 第四章 資訊
「好累!」

隨著尾指重重如敲在回車鍵上,我腳下用力,高腳轉椅帶著我連轉十七八個圈子,這才將一天的疲勞甩開一些。

在一邊看閒書消遣的有容妹妹拋下書本,歡呼起來:「好棒!終於做完了!」

我對她笑了笑,扭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陽光依然猛烈,不過現在至少也是下午五點鐘了,壓抑了我一天的資料終於被我搞定了!

副總裁是不好當的,而一個被當成「人體計算器」的副總裁更難做!

似乎沒有人在意,在幾天前我還不通政務。

在三天的緊急培訓後,大量的資料便被輸入到我的電腦中,我的任務就是在這浩如煙海的資料中,統計出其規律性,找出有價值的資訊,同時,挖掘出裡面值得注意的人物。

「誰讓你有『O號晶片』呢?這種事情,讓你這種會思考的電腦來做,是最恰當不過的了。」容可為笑嘻嘻地這樣說。

「難道『O號晶片』就不費為了嗎?」

我對這種想當然的作法十分不滿。

『O號晶片』是好用,不過它既然已經和我的身體融合,那麼其運轉便也要耗費我的能量,同時,為了控制它的運轉,我所付出的心力,也是相當之多,哪像他想的那樣,和「過家家」似的?

雖然不滿,但既然在這個位置上了,我也必須要付出相應的勞動。

辛苦了一天,關於「三大制約」在一年來的人員調動情況、高層更迭情況、主要人物實力進展情況的近三萬份零碎的情報被我整理清楚,分成兩份。

一份交給情報部進行進一步分析核實,另一份則由我開動『O號晶片』進行純計算式的分析,最後結果將與情報部的結果進行對比,互補遺缺。

有容妹妹是午飯後找來的,本是想拉著我去蘭光新開的海水浴場遊玩,卻因為我的工作太忙而未能成行。

小妮子也很講義氣,隨手抽了本閒書就在辦公室裡坐了下來,偶爾兼職秘書工作,給我倒杯茶之類的,倒是樂在其中。

看著她雀躍歡呼的樣子,我倒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小妮子本是來找我玩,卻被悶在這裡一個下午,這就是我這個當大哥的罪過了。

於是,我站起來道:「走啦,小容,我們去吃飯,今天我請客!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真的?太好了!」

有容妹妹像一隻充滿了活力的小鹿,輕巧地跳過身前的茶几,來到我身邊,挽著我的胳膊就要開拔。

而這個時候,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我心頭一寒,這個節奏……

「請進!」

「副總裁,你好!」

冷冰冰的韓明雪走拼屋裡,淡淡地向我招呼,我苦笑著回應一聲,她點點頭,向我遞出了一張碟片。

「這裡是剛剛頒布的『死亡賭賽』參賽人員的名單,如果副總裁有空的話,請在資料庫找到這些人的資料,做一個統計分析表。我方將密切關注其中的可造之材,將其列入下一階段的招攬目標。」

如果我有空的話……說得可真客氣!身為蘇怡貼身的機要秘書,韓明雪說起來,還是我在蘇氏的校友,是當時出名的冰山美人,年輕時有過一些交往。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看我不順眼,同時,她和江雅蘭也是死對頭,江雅蘭就一直懷疑她有不正常的性取向,當初,她自薦成為蘇怡的貼身秘書時,我還好一陣緊張。

幾年下來,那些捕風捉影的事情,我早忘得差不多了,平時也和她沒有多少交集。直到前幾日,我登上了中皇集團副總裁的位置,和她的接觸才突然增加不少。

只幾天的功夫,我便對她生出了懼意。

她是一個天生的工作狂,而且,是那種用自己的標準來要求一切的恐怖人物。

在她看來,今天可以做完的事情,永遠不能拖到明天。所以,她是公司最勤奮的人物,在集團草創之際,她每天工作的時間都會超過十八個小時,近年來好了許多,可依然讓旁人為之膛目。

她說的「有時間」,大概就是「必須在限定時間內完成」的意思吧!

我苦笑著問:「多少人?」

「共計十七萬七千四百八十八人。」

韓明雪面無表情,對答如流。

我當場倒抽一口涼氣,今天的晚飯想都不用想了……

有容妹妹也深知韓明雪的性格,本來興奮雀躍的小臉立時垮了下來。

不過,她也是天生樂觀的性格,眼珠一轉,吐了吐香舌,她輕巧地跳開道:「我去買外賣,宇哥你慢慢整理吧。」說著,便跳出門外,一溜煙兒地去了。

我仰天長歎,搖著頭回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準備工作。

韓明雪這時卻上前一步,將一張請帖放在桌上:「副總裁,還有一張邀請函,是『死亡賭賽』組委會聯名送上的。請副總裁參加干八月八日舉行『死亡賭賽』參觀團,並奉送全程套票。」

我翻了個白眼,我和那個組委會,不過就是一面之緣,他們就送遊艇、送請帖、送套票,錢多得花不完了?這群敗家子,怎麼賺上這富可敵國的財富的?

把光碟上的資料拷下,我漫不經心地掃過一頁頁的人員資料,上面倒是圖文並茂,各項資訊排列有度,只是這樣,卻愈發加重了我工作的難度。

歎息著自己的命苦,罵著『死亡賭賽』組委會的八代祖宗,我對那個請帖更是沒有興趣。

想了一下,我對韓明雪道:「推了吧,就說我心情不好,不想參加。」

韓明雪應了一聲,乾脆俐落地回身離開。我歎了口氣,繼續翻閱這恐怖的資料夾,在腦中尋找最省力的解決辦法。

驀地,一張熟悉的臉孔從我眼前閃過,我怔了怔,然後大叫了一聲,踢翻了座椅。

「見鬼的,這是怎麼回事?」

「雅蘭有消息了?」

「她參加了『死亡賭賽』?」

「有沒有搞錯?」

在我發出訊息的十分鐘後,我的辦公室內便擠滿了聞訊而來的人。

江老爸一馬當先,飛車趕到,幾乎是揪著我的衣領大吼。

我「嗚嗚」地叫了兩聲,使勁兒把他的手擋下,這才有機會給他看剛整理出來的資料。

照片上的江雅蘭面無表情,似乎略清減一些,感覺上張揚的個性少了很多,顯得內斂深沉。我心裡一抽,知道那一夜對她的影響比想像中的更強烈。

江老爸看著受女的照片,虎目通紅,也不知道是傷心還是生氣。

在這種事情上,本來是當事人最有發言權,可我是半個罪犯,蘇怡有嫌疑,長輩們都不想過多介入,小輩們又不敢開口,一時間,室內只餘下了江老爸「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真宇!」

喘了半天的氣,江老爸總算開口說話,我心頭一震,連忙應聲。

「江伯父,你……」

「你去,把那個不孝女給我提回來,不管用什麼手段!這個不孝女,『死亡賭賽』是她這樣的女孩子能玩的嗎?你不用客氣,直接把她打昏了給我帶回來!」

江老爸對著我怒吼,只是不知道,他是在生女兒的氣,還是在生我的氣。

我自然是唯唯諾諾,全數應承下來,連頭都不敢抬起。這個時候,便是需要朋友們幫忙的時候了。

有容、纖纖、容可為、混子等一擁而上,這個端茶,那個倒水,這個捏肩,那個捶背,是好聽的話就揀過來用,力求把江老爸侍候順心。

這邊,蘇伯父搖著頭,拉著容老爺子和容馨伯母出去了,明顯不想湊這個熱鬧。容知雅勾勾嘴角,懶洋洋地坐在了辦公桌上,看著房間裡亂成一團,好像特別有興趣的樣子。

蘇怡走到我身邊,兩個人對視苦笑。

蘇怡向江老爸那裡瞥了一眼,悄聲道:「資料上還有沒有棘手的人?」

我歎了口氣,指向電腦螢幕,幾乎是呻吟出聲:「還有一個!時間上,和雅蘭幾乎是同時報名的,梵河等級力量的當代領軍人物,『究極破壞神』卡陀!他娘的,一個最低級的殺人遊戲,他去湊什麼熱鬧?」

蘇怡為之一驚:「卡陀?怎麼可能?他在梵河位高權重,幾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參加這種賽事,對他有什麼意義?」

「我就是搞不明白這一點!卡陀平日裡沉默寡言,不好名利,『死亡賭賽』拿什麼吸引……吸引!」

最後兩個字我是吼出來的,這突兀的一吼,把整間辦公室的人全嚇了一跳。所有人一起回頭,駭然望向我已經變成鐵青色的臉。

「是雅蘭!卡陀對雅蘭一向有意思!」

江老爸口中的茶水全數噴到了混子臉上,而混子竟然毫無反應,只是大張著嘴望向這邊。

江老爸跳了起來:「什……什麼?那個中老年黑鬼,他,他在打雅蘭的主意?」

大家的目光同時亮了起來。

太逆天了,連這個時候都能找出個八卦來!

我這才發現我話裡產生了語病,連忙舉手更正道:「我是說,卡陀對雅蘭的功夫很感興趣!第一次見面,不僅在交手時瞭解了」劫火紅蓮「的真義,還送給她」阿修羅大炎密「,似乎要為自己陪養個勢均為敵的對手,嗯,應該是為了給自己壓力,以再作突破吧!」

眾人做恍然大悟狀,語氣中卻有些失望的味道。

我狠瞪了容可為一眼,就數他的語氣最強烈,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事情複雜了!」蘇怡皺起了眉頭,「這不應該是巧合。很有可能是兩人中的一個邀戰,只不過借『死亡賭賽』名義來進行吧!畢竟,卡陀位高權重,非比尋常,不是有特別充足的理由,雅蘭也沒辦法和他打鬥的!」

「有可能!」我拍案叫道,對這個猜測相當贊同。

江雅蘭最為好戰,心情不佳時,往往會找人大打一場出氣,現在她的心情正壞,找一個高手來發洩符合她一貫的風格。

只是,她這次找的對手,太棘手了

安撫好江老爸,我又一頭栽進了資料堆裡。而這次,就算沒有韓明雪這個工作狂的催促,我也不會想著法子偷懶了。

全力開動『O號晶片』,十多萬份資料在我腦海中瘋狂迴旋,結合著中皇集團的核心資料庫,我將這十七多萬人中最具備威脅力的人單獨抽出,列表備案。其餘人等,則列入第二集團,自有情報處的人來處理。

蘇怡就在我身邊,看著我整理出來的威脅人員名單,臉上頗為凝重。

「這一次,參加賭賽的危險人物相當多啊!」

我仰頭靠在椅背上,揉著眉心,又一次為江雅蘭的安危而憂心。

「三十三個十二級,竟然有十九個實力在世界前一百二十名之列,看來他們是拿『死亡賭賽』當自己突破的契機了。再加上雅蘭和卡陀,唉……局勢混亂啊!」

蘇怡走到我身後,為我按摩肩膀。

享受著她的溫柔,我暫時地放鬆下來,放鬆即有靈感,在閉目享受了一會兒之後,我突地異想天開:「乾脆我親自出馬,在大賽前就把這群人一個個幹掉算了!」

蘇怡笑得伏在我背上不願起來,這樣的親匿舉動,她現在經常做。

總體上來說,甚至比離婚前更頻繁一些,也許是「同居」帶來的刺激,讓她更容易放開自己吧……

我心中一熱,隨即又苦笑起來,這些參賽人員,早在兩天前便進入了賽區,賽區外,由各大勢力派兵駐守,關係到各方勢力的「錢途」他們不可能給我當「殺手」的機會。

思考了半晌,我猛一擊掌,咬牙切齒地道:「不管了,八號,我親自去,先通過組委會找到雅蘭的位置,然後全程跟蹤,一有意外,哼!」

我沒有說出心中的解決辦法,不過蘇怡一定明白。她圈往了我的脖子,低吻在我耳畔。

我微微一笑,正想向她索吻,她忽地抬起頭,空靈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宇哥,見到雅蘭,該怎麼辦?」

我的身體僵住。

我沒有想到蘇怡會在這樣一個時間推出了這個問題,一時間,我除了尷尬,還是尷價。蘇怡很少將我推入這樣的死角,離婚時有一次,這日時,又是一次。

沉默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本來因為親熱而火燙的皮膚也變得冰冷。這時候,由於閒置時間過長,電腦螢幕突地暗了下來,進入了螢幕保護狀態。

光線的變化打破了沉默,我做了一個深呼吸,緩緩開口:「你是愛人,她是朋友……所以,我暫時還不知道!」

「滑頭!」

蘇怡沒有因為這個軟弱的回答而生氣,她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腦勺。在我的感覺裡,她這就像是寬恕一隻犯了錯誤的小狗。

我深深地歎了口氣,呻吟道:「蘇怡啊!」

新紀二?五七年八月八日,湯瑪斯海域。

重回舊地,心情自然是頗為複雜的。就在這片海域之下,我和布拉索生死決戰,如今想來,宛若一夢。

搭乘著別人免費奉送的游輪,我居高臨下,掃視著這片紛雜的海域。

與當時狂風惡浪、殺機四伏的景色不同,今日的「湯瑪斯海域」,遊艇齊聚,人頭湧湧,乍一眼看去,還以為這是哪一個繁榮的港口,在這個時候,又有誰會想到,這是一個以「凶險」和「神秘」名聞世界的險地呢?

從世界各地前來觀戰、參賭、尋求刺激的人員,均在這裡集合,參加開幕式後,按照自己的心意,現場統一投注,然後,按照組委會的安排,前往分佈在世界各地的五大戰場觀賞點開始長達九個月的休閒活動。

據情報處粗略估計,本次到現場參觀『死亡賭賽』的賭客,除各大勢力的代言人外,總計四十五萬人,而通過各類傳播平台,參與賭注的人,更是這個數字的數倍,相較於黑暗世界不過三百萬的總人口,已經是一個相當高的比例了。

齊賢輕手輕腳地走到我身後,低聲道:「陛下,組委會派人來接洽,請陛下到他們的船上會面。」

「他們派誰來的?」

「是組委會的一名高級幹事,說是和陛下見過一面。是個姓王的胖子!」

「姓王?胖子?哦,有點兒印象……」

齊賢對這些奸商向來不屑一顧,能把他們的姓氏記住,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這樣子卻使我相當困擾,虧我昨晚上把組委會全體成員的資料都記了下來,否則又是個麻煩。「

「姓王的胖子,應該是叫王什海吧,炎黃南方屈指可數的大富豪,在海運上頗有一套。」

托了『O號晶片』的福,我對這些人的資料瞭若指掌。我擺擺手,叫齊賢請他上來。

只一會兒功夫,那個曾有一面之緣的王胖子就來到我身後,只不過爬一層甲板,他便已經是氣喘吁吁,也真難為他那一身的肥肉了。我開始懷疑,他能把這種紙醉金迷的富翁生活享受多久呢?

王胖子開口便笑:「陛下親臨,真是令我等不勝榮幸。我們己在船上擺了接風宴,只等陛下入席了。」

我轉過身來,掃了他一眼,淡淡地回應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古人遺訓,我算是服氣了。前幾日,我平白得了這艘遊艇,今日便要抽空赴宴,那麼,若是今天吃了這酒席,他日裡,你們又會讓我做什麼呢?」

王胖子呆了呆,馬上便笑道:「陛下說笑了,我們只是誠心誠意請陛下赴宴,以補嘗那日不敬之罪,別無他意,別無他意啊!」

我也在笑,只是笑容裡總有些譏消的冷意:「我也沒說諸位有什麼不良心思,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何必這麼緊張?也罷,既然來了,我便沒有拒絕的道理,如此,請!」

我伸手虛引,王胖子連聲叫著「不敢當!」,一面彎腰請我先行邁步。

我臉上不顯,心中卻笑得連腸子都要打了結,便是齊賢這樣名正言順的「管家」,也不見他這樣卑躬屈膝的,這王胖子,倒是頗有佞臣的潛質。

游輪緩緩開動了,從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船隻中間掠過,向著海域深處挺進。

距組委會所在地還有五海里的距離,所以,大家還有時間休息一下。

在游輪最上層甲板上,我和王胖子坐在太陽椅上,懶懶散散地閒聊。說是閒聊話題卻大多集中在本次『死亡賭賽』的安排上,作為組委會的高級幹事,王胖子對這個可說是如數家珍,在他刻意的討好下,我獲得了不少第一手的資料。

『死亡賭賽』,黑暗世界現存最古老的公眾競技大賽,迄今為止,共舉辦了六百一十屆,這樣漫長的歷史紀錄,不僅在黑暗世界,就是在整個人類世界中,也是絕無僅有的。

漫長的歷史不可能永遠如一地繼續下去,從新紀二0一年,第一屆『死亡賭賽』開始之日算起,到如今第六百一十屆,一千八百餘年的歷史中,『死亡賭賽』也經歷了幾次巨大的變化。

如果人們將一千八百年前的資料和現在的情形相比較,他們一定不會相信,那樣天差地別的區別,竟是一脈相承的兩邊。

最原始的『死亡賭賽』,是以「擂台制」為主體進行的分組淘汰賽。這樣原始的方法,倒是相當適合古時候人們較單純的心理。擂台上的雙方,秉持著古老的騎士精神,一對一的角鬥,不死不休。

這種賽制,簡單明瞭,每一場擂台賽都可以進行投注,風險與機會並存,極易勻動人們的賭博心理。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擂台賽單調、可控性太強、可信任度太低的缺點,逐漸地暴露出來。

人們開始對『死亡賭賽』的公正性發出置疑,同時,擂台賽中一些運氣因素也太過強烈。

有很多時候,兩個本來均有實力問鼎冠軍的選手,很有可能在很早的時候便狹路相逢,拚個你死我活之後,白白便宜了別人,給賽事的觀賞性造成了很大的障礙。

往往在決戰之時,兩個肉腳選手大打出手,觀眾則在一邊呵欠連天,給『死亡賭賽』造成了非常不良的影響。

針對「擂台賽制」的改革一直都在進行,但由於多方面的技術原因,改革只能緩慢地前進。

直到第七次世界大戰以後,全球科技實力大幅增長,一些關鍵性的技術問題得到了妥善解決,賽制的變化也愈發地劇烈了。

終於,隨著遠端通信技術的高速發展,以及全球衛星定位系統的完善,在新紀元進入二十一世紀前夕,古老的「逐層分級擂台制」被扔進了歷史的垃圾桶,新型的賽制很快地確立起來。

首先,原本不過三個月的賽程,被延長到了九個月,大大提高了人們的觀賞週期。

其次,賭賽的場地,不再局限於小小的擂台之上,而是擴展到了廣袤無垠的星球之上,天空、大地、海洋構成無有窮盡的大戰場,數以萬計的戰鬥者投身於其中,單那場景,便足以令人熱血沸騰。

最後,最為人所垢病的「逐層分級淘汰賽」被一腳踢開,數以萬計的戰鬥者不再需要為了選擇對手而緊張兮兮,因為,他們的對手,便是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

『死亡賭賽』組委會,利用當今世界第二大超級電腦「財神」的龐大演算能力,開通了龐大複雜,而又精密準確的任務系統。

每一個參賽者,都將領到一個複雜到近乎冗長的連環任務,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他們將接連不斷地碰到自己的競爭對手,或合作,或對抗,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完成所有的任務之後,還能好好地活下來!

『死亡賭賽』拋出了一張大網,將整個星球都罩了進來!某位「三大制約」的高層這樣感歎。

確實,在『死亡賭賽』進行期間,全球的非正常死亡人數,較之平日暴增了三倍,只因為在全球展開的各項任務,不會,也不可能避過多達數十億的普通人群。

即使黑暗世界的成員懶得和普通人計較,但彼此之間交手之際,卻不可能精細地顧忌到無辜之人。

尤其是在一些突發事件中,有時雙方連結界都來不及搭建,便開始了生死相搏,外溢的衝擊,對普通人而言,無疑是致命的!

而飛速消逝的生命,則為參與賭局的人們提供了另一類刺激。即使有少數的和平主義者為此提出抗議,『死亡賭賽』組委會也是振振有詞:「連代表正義的」三大制約「都不管,你們又是何苦來由?」

在利益的驅動下,正義,是什麼?

王胖子口沫橫飛地講完了『死亡賭賽』的賽制變化歷程,見我相當感興趣,便奮起餘勇,繼續為我講述本屆賽事的特點,對於這個,我自然更加用心。受此鼓勵,王胖子更賣力了。

本屆『死亡賭賽』的賽事安排,較之以往又有了些改動。

變化較大的,便是本次賽事的戰鬥區域,由原來一塊整體,分割成了五大板塊,分別分佈在「極天洋縱深海域」、「天塹洋縱深區域」、「東極洲及臨近島嶼」、「黑天洲中北部」、「索亞古大陸洲」等地。

當然,這些「戰鬥板塊」也不是老死不相往來,在某些條件下,將開通兩地的「互相交流」,在此基礎上,營造更為複雜也更為刺激的戰鬥場景。

賽事進行之際,不僅實現全球同步的實況直播,各類盤口也同步開放。

由於「任務型」賽制的複雜性和多樣性,給了賭局盤口以相當大的發揮餘地,每一個人,每一個任務,甚至每一個戰鬥場景,都可以開盤投注。這樣下來,不論最後的結果如何,單只開盤的抽成,組委會便要大賺上一筆!

當然,這也是因為組委會擁有一座世界級的超級電腦,才有底氣做這樣的動作。否則,如此龐大的交易量,以及中間可能發生的各種意外變化,足以令任何龐大的電腦組瞬間崩潰,把一切的好事,全打了水漂。

最後,當各大板塊上的賽事告一段落,各板塊的優勝者,將在一塊「保密中」的地域,展開最高層次的激戰,時間為七日七夜。七日夜後,無論戰場中還有多少人生存,都將宣佈賽事結束,生存者即為勝利者。

一連串的長篇大論,讓王胖子口乾舌燥,他停了一下,猛灌了一口冷飲,然後又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我冷冷地看著他,他的神秘對我而言,只是握凝!

對我的輕蔑表示,王胖子似乎並無察覺,他嘿嘿一笑之後,低聲道:「陛下,有一件事,你是一定要預先知道的。五大戰鬥板塊的戰場選擇,可是有相當的學問在裡面啊!」

「哦?」

我揚了揚眉毛,在腦中思考了一下,隨即微笑道:「說到學問,我倒覺得這幾個戰鬥板塊進得好啊!」

「極天洋縱深、天塹洋縱深、東極洲、黑天洲、索亞古大陸洲……嘿,避開了環極天洋貿易圈、避開了東西羅巴洲的經濟共同體,當然也避開了堅羅,全球三大經濟區全都放過了。」

「這樣子,應該是把『死亡賭賽』對你們的商業帝國的影響降到最低了吧!只是,窮的地方更窮,富的地方更富……」

王胖子口郭事大笑了起來:「陛下的眼光很準,在商言商,賭局是三年才有一次,但生意可是天天做!不能因小失大嘛!」

「話又說回來,我們是在商言商,陛下卻是武學上的一代宗師,咳,這個看問題,從本質上看,應該另有一番見解才是!」

他這等於是間接否認了我剛才的猜測,我微微一怔,腦中瞬間閃過了好幾個可能性,但總是差了一點。我也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浪費腦力,於是,很乾脆地搖了搖頭,道:「不知!」

王胖子更得意了,他連咳了好幾聲,才勉強壓下臉上的喜色,對著我彎下腰來,低聲吐出幾個字:「大極限世界!」

我的眼皮連跳了幾下,最終還是保持往了表面上的平靜。

我看向王胖子那張臉,在確認了他有些失望之意後,才緩緩地道:「大極限世界?大極限咒?」

「是,也不是!」

王胖子開始賣起了關子,幸好,他也沒膽量計我久等,嘿嘿一笑後,他開始為我提供進一步的內幕消息。

「在某種意義上說,是」大極限世界「沒錯!不過,咳,缺了幾個環節,有些不太完美。」大極限世界「所需的成本太高,五大板塊,就是四十五個」極限階「,就算我們再有錢,也請不到這麼多高手啊!」

他倒開始叫起苦來,我聽得好笑,如果『死亡賭賽』組委會真能將四十五位「極限階」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那麼,什麼「六大力量」、「三大制約」便都不用混了,一個個捲起鋪蓋滾出彎天星便是!他這樣說,和廢話有什麼兩樣?

不過,商人永不知足的個性,我算是見識到了。

「不過呢,陛下,不怕您見怪,我說句實話,自從」大極限咒「問世以來,這各方勢力的研究,可是從來都沒停止過!只是因為資料欠缺,才一直沒有進展。」

「可自從當年陛下您」大極限世界「一戰後,黑暗世界各方,對」大極限咒「的研究成果,可是一項跟著一項啊!」

說到興奮處,王胖子手舞足蹈,「一些小成果就不說了,在這其中,最驚人的一項成就,便是禁忌發明的一種」大極限咒模擬器「。通過核反應爐提供的能量,它可以在方圓三平方公里的範圍內,模擬出」大極限戰場「最關鍵部分的效果來!」

「哦?竟有此事?」我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驚訝。

受此刺激,王胖子談興愈發高昂:「千真萬確!這些設備運過後,我們已經做了多次試驗,證明了這套設備的可行性。」

「在三平方公里的範圍內,」極限戰場「、」極限領域「均無法出現,」極限階「高手帶出的精粹的生命之氣,也被打散還原!好東西啊!」

「確實是好東西!只是,這又和地域選擇有什麼關係?」

王胖子臉上一垮,苦笑道:「這可能就是這套設備最大的缺點了!它對地域要求極高,如果沒有充足的天地元氣,以及豐富的地下礦源,這套設備是很難精確運轉的。」

「所以呢,我們選擇的這些地方,都是天地元氣充沛、人類污染少、礦脈豐富的地區,像是陛下剛剛說的那些地方,除了人味兒,就是銅臭味兒,那可是萬萬不行的!」

我為之恍然,略微沉吟一下,繼續問了下去:「那麼,像」平行空間「、」七日夜封鎖「……」

「沒有,完全沒有這些附加效果!雖然這樣,會使穩定性大打折扣,禁不起太過強大的衝擊,可是,卻會大大地提升觀賞性,全球實況首播也再無窒礙。想想看,這是全球第一次,對」極限階,高手打鬥場面的直播啊!單只轉播費,就要賺翻了!「

我目光一閃,微笑著再問道:「」大極限世界「僅對」極限階「有意義,這點,你們應該是知道的,姑且不論那小得可憐的範圍,就說一下參賽人員吧。」

「參賽名單我看了,我們家的雅蘭和梵河的卡陀,應該是僅有的兩個極限階吧,花這麼大的本錢,有意義嗎?」

一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王胖子,這個時候,卻開始支支吾吾了,只是,他這種作態也太假了些,我哪還不知其中有貓膩。思及今日王胖子的「乖巧坦白」,我笑了笑,有悟於心。

同時,我對禁忌賣出的這幾套設備,也是凜然於心。

按照禁忌一貫的作風,賣舊貨,留新貨,賣出的高科技產品,至少也要比其真正的研究成果落後三十年。

那麼,禁忌在「大極限咒模擬器」上的成就,已經到了什麼樣的地步呢?是否己足夠應對當前世界層出不窮的「極限戰」了?

很奇怪,在這一點上,我對禁忌相當有信心。

所以,我又想到了蘇怡的話:「亂世將到啊!」

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幾海里的路程早被拋在了身後。當我向前看的時候,前方的海域,正橫著一艘通體漆黑的巨輪,在海天之間。碧藍如洗的背景下,這艘巨輪相當醒目,也相當礙眼。

船體上,「滴血匕」、「魔鬼牌」的標識觸目驚心。在那上面,似乎有無數血流奔騰,我立時明白,這才是『死亡賭賽』組委會的座駕吧,嗯,三十三重咒法護持,果然不同凡響!

至少,像當日那般不告而上,己是很難辦的事情了!

「陛下請!」

王胖子跳了起來,又恢復了卑躬屈膝的模樣,我大有深意地看他一眼,起身前行。船身微微一震,兩船對接。

「陛下親臨,幸何如之!」

我剛剛邁出一步,對面船上便有一人大笑而來。

舉目望去,此人是白人血統,膚色卻稍黑了些,面容平常,但眼眸中精芒流轉,絕非凡物。

我在腦中略一思量,便己想起,這正是『死亡賭賽』組委會第一大佬,「滴血匕」托達亞!

『死亡賭賽』組委會共有成員五十人,其中核心成員十三人,構成了『死亡賭賽』的靈魂中樞。

而在這些核心成員中,還有兩人,是核心的核心,是靈魂的靈魂。

滴血匕、魔鬼牌!

這兩個名稱是家族內部世襲的,每一屆的家主,在繼位的同時便會繼承這個稱號,同時進入『死亡賭賽』組委會核心。這兩個家族的先祖,便是最早創立『死亡賭賽』的兩人。

托達亞除了『死亡賭賽』組委會第一大佬的身份外,還兼有黑暗世界第二大富豪,排行榜中名列五十位的「極限階」等多種稱號。

按照情報,他和更加神秘的「魔鬼牌」科魯,應該是組委會中最棘手的兩位,不可輕忽。

此時,他一身筆挺西裝,容光煥發,笑臉迎來,身後是組委會一大半的人馬,其中還有幾個熟面孔。再後面,則是浩浩蕩蕩的儀仗大軍。

我也微笑迎上,按照外交禮儀,先受了他半禮,然後兩手交握。禮袍聲震天響起,連續四十九響,宣告了我這個名義上的最高領袖的到來。

「請陛下上船就宴!」

托達亞右手虛引,禮節無可挑剔。「

和他比起來,雖然我的禮節性動作同樣熟極而流,但由於身上懶散的休閒服裝,總是少了幾分正式。

幸好這一點,大家都不在意。

踏上巨輪的甲板,舉目四顧,除了迎接我的諸多要角和儀仗之外,偌大的甲板上僅有幾個精幹的警衛筆直站立,目不斜視,單看外表,倒是相當不錯。

這裡給我的第一印象,還算可以,至少比那一日紛亂糾雜的場面好太多了。特別是我還感覺到了在船體內部,有不少實力在水準以上的高手潛伏,外馳內張,也頗有幾分威嚴。

正想著,托達亞在一邊微笑道:「月前海上,什海他們幹的蠢事我也都聽到了。本想專程前往,向陛下請罪,但因『死亡賭賽』臨近,事務繁忙,只得一拖再拖。幸得今日陛下不嫌,親來海上,給我一個機會,得以好好地招待陛下。」

組委會的一員被燒成焦炭,這樣的梁子,被一語揭過,這人倒是很會說話。不過,也許是他身處高位太久了,這些客氣話在我聽來,似乎還有點兒勉強的味道。這個人性格,應是相當自負。

我只是笑笑,用外交式的語言說了幾句客套話,話到半途,又轉變話題,說到了他們送我的遊艇上。

「一面之交,略有抵悟,便用價值數十億的遊艇相抵,受之有愧啊!」

這種事情對托達亞來說,只是小事一件,他只是客套兩句,明顯地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他不在意,我可在意啊!

我深知,與這些「吸血鬼」處得太近,對我以後發展,未必會有什麼好處,這件事可是個拉開距離的好機會。

所以,我當先負手而行,似若無意地道:「說起來,諸位和本人的前任也有些關係吧。不久前,我也聽齊大人講過,當年,大家之間,好像因為這種事情,產生了些誤會?」

此話一出,我們之間的氣氛霎時間變得相當尷尬,這種反應,讓我對當年發生的事情相當好奇。

正式從政多日,接觸的各類資訊較之以往,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出於對自己身份的尷尬,我對前幾任的中天帝國皇帝陛下的生平相當感興趣,尤其是我的上任!

中天帝國迄今為止,加上本人,共出了五個皇帝,先將我本人排除,在以上四人中,前面三屆的歷史資料均立擋在案,雖然簡略,卻也有跡可尋,偏偏是我的上任,在擋案上關於他的唯——句話是:某年某月某日,新皇登基。

差別待遇啊!看到這句話,我仰天長嘯,為什麼只有這位皇帝陛下,安享了近二十年的富貴榮華,無人打擾、無人煩憂,便是退位之後,也神秘莫測,不可捉撐?

嫉妒啊!

所以,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收集前任皇帝資料的機會,即使這樣子,會給旁人帶來相當的尷尬——人總是要自私一點兒的,不是嗎?

托達亞的臉孔略微變了顏色,臉上的笑容也僵了僵:「確有此事!當年,我等實未料到,那位陛下的性格異於常人。」

這話說得就有些硬梆梆了,我微揚眉毛,正要繼續問下去,一邊的王胖子開了口,咧開嘴,哈哈苦笑幾聲,便化解了因托達亞的冷硬所帶來的尷尬氣氛:「當年之事,實在不堪!唉,我們這些人,平日裡除了黃金白銀,便是期貨股票。兩隻眼睛,只認得一個錢字,哪位想到,那位陛下的心思如此難測!」

說著,他又開始搖頭,顯得極是苦惱的樣子。

而他就在搖頭異腦之際,給我打了個眼色,我心中暗笑,也就從善如流,只當沒有問過那句話,再找一個話題浪費時間。

氣氛很快恢復了正常。

說是接風宴,在注重實利的商人眼中,也不過就是個聯絡交情的場合罷了,有著很大的隨意隆,和隆重一點沾不上邊。所以,當我聲稱自己需要做每日必修的功課時,接風宴立刻結束了。

在組委會為我準備的客房內休息了一小時後,我再度踏上甲板,王胖子已經在那裡等候,七月流火,就算有遮陽傘,他身上的衣服也濕了大半。

見我出來,他如釋重負,屁顛屁顛地跑上來叫道:「陛下,再有五分鐘,開幕典禮就要開始了,我們快去會場吧。」

我為之失笑,看他這樣子,哪像是一個身價過億的超級富豪,一個訓練有素的服務員都比他多幾分骨氣。

我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凜然,這個胖子,今天總在有意無意之間向我示好,為了這個,甚至連小丑都扮,若說他別無所圖,鬼才相信。

一邊在心中計較,一邊漫不經心地和王胖子說話。

本次『死亡賭賽』的主體觀戰台,本艘巨輪的前甲板已經在望,氣喘吁吁的王胖子忽地低下聲來:「陛下,我在這兒給您提個醒兒,關於您的上任的事兒,最好還是不要說了。在托達亞心裡,這可是一根刺兒啊!

「噢?」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我的興趣反而更大,我看了他一眼,笑道:「如果你把這事源源本本地講一遍,我不好奇了,自然也就不問了!」

王胖子笑咪咪地應聲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其實在組委會裡,對這件事兒,也沒幾個人在意,可誰叫死的人,偏偏就是托達亞他親弟弟呢!」

「死人了?」

齊賢給我講這件事的時候,可沒說出了人命!

照我想來,我的上任「買兇殺人」是有的,但這事兒也只是說說而己,不至於較真兒吧。我這次的驚訝,可不是裝出來的!

「可不是嘛!」

王胖子那德隆,像是一個說書先生,他先扼腕感歎兩聲,然後才抑揚頓挫地道:「當時誰也沒把這事兒當真,只是覺得那一位太不識趣,刮了咱們的面子,罵兩聲也就算了。可誰想到,那一位的金口五言才出了兩天,這邊兒送禮人的腦袋就……喀嚓!」

比著脖子,他做了一個斷頭的動作,也算是聲情並茂。

我差點兒被他逗笑,卻顧及到組委會的面子,只能咬牙強忍。好不容易好過一些,我隨口問了句:「那是誰幹的?」

「還能有誰,當然是世界第一高手,陛下你的親爹,雲忘先生唄!」

「嘎?我爸?」

「可不就是他老人家!我們當時也莫名其妙來著!那一位花錢殺人,雲忘先生來湊什麼熱鬧?可雲忘先生當時就說,『總想找一個機會表忠心,苦無良機,這人撞到槍口上,算他的造化了』!」

「嘖,您聽啊,陛下,這話一出口,托達亞不是給活活氣瘋了去!」

由於事先根本沒做好準備,突兀地聽到老爸的名字,我開始發呆。而聽到那充滿了「雲忘風格」的話語,我眼睛裡更是進了沙子,脹得難受!只是,我更搞不明白,一向某鶩不馴的老爸,向別人「表忠心」……我的腦子很痛!

說話間,我們已經踏上了前甲板,在我的腳尖抵在甲板華貴的紅地毯上的一剎那,禮儀官大聲通告:「炎黃進化力量、最高議會議員、中皇集團副總裁、中天帝國皇帝陛下到!」

在這一瞬間,甲板上所有人同時回頭,向我行注目禮,複雜的情緒,在燥熱的海風中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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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LV:7 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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