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二章 血沃冀魯邊（四）
第七一二章 血沃冀魯邊（四）
楊忠正要出門，一營教導員張榮亭來了，說是接到滄縣縣大隊報告，昨天夜裡津浦路上日偽軍突然加強了警戒，縣大隊一個排去鐵路邊接從冀中過來的同志，與日軍巡邏隊遭遇，只跑回來了兩個戰士。據他們報告，日軍對接近鐵路線200米以內的中國人一律射殺，什麼偽裝都不管用。
楊忠一聽就引起了警覺，小鬼子這是再唱哪一出啊？怎麼突然之間就加強了鐵路警戒呢？難道是小鬼子有什麼大人物要從這裡過？還是小鬼子又來了運軍火的列車呢？
楊忠雖然是老紅軍，但是此時他還沒有想到日軍要重兵突襲冀魯邊。因為他曾經親自帶著偵察排到津浦路邊去偵察，親眼見滿載日軍的軍列向北開去，親眼看見日軍大規模汽車隊拉著小鬼子北上，滄縣城裡隱蔽鬥爭的同志也報告日軍第一師團、第二師團返回東北、日軍近衛師團、第五師團向青島方向開去。
楊忠雖然不知道日軍要突襲冀魯邊，但他畢竟是老紅軍幹部，身經百戰，警惕性高，馬上決定不去看子牙河了，命令偵察排在滄縣方向、子牙河方向的偵查員，擴大偵查範圍，西要到鐵路邊，北要到子牙河邊，嚴密監視日偽軍動靜。一有情況，馬上報告。
楊忠剛下達完命令，偵察排長就報告，剛剛接到偵查員報告，子牙河方向出現大批日軍。
楊忠心里納悶，這小鬼子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怎麼旅部提前就沒有得到半點情報呢？難道小鬼子也向八路軍學習了，搞開了隱蔽行動？子牙河現在已經開凍，大批的日軍出現在子牙河邊，要麼是從青縣縣城沿河一路東進，要麼就是昨天夜裡悄悄運動到了子牙河邊，搭建浮橋，天明渡河南下。
納悶歸納悶，楊忠立即命令各營準備戰鬥，依託村莊和地道，阻擊鬼子，為根據地軍民提供堅壁清野時間。
下達完戰鬥命令，楊忠向曾、蔡首長和教六旅、新六旅旅部報告發現日軍沿子牙河南下掃蕩，請求迅速動員根據地軍民實施堅壁清野。同時發報通知滄縣、新海、鹽山縣委、政府，要他們立即組織鄉親們堅壁清野、疏散轉移。各縣大隊、區小隊、民兵不與日軍硬拚，進入地道，待日軍大部隊過後，開展敵後游擊戰爭。
楊忠剛下達完命令，各營就紛紛報告發現日軍，從番號上看，是日軍第一師團、第二師團，採取的是平面直推的戰法，向南攻擊前進。
一聽是第一師團、第二師團，楊忠一下就明白了，他媽的，原來小鬼子耍花招了，竟然讓第一師團、第二師團假裝撤回東北，然後又秘密南下，發動奇襲。我說怎麼事先就沒有一點情報，原來是小鬼子裝孬了！
楊忠再次向曾、蔡和教六旅、新六旅首長發報，報告日軍第一師團、第二師團突襲冀魯邊，新18團將組織阻擊，為主力贏得部署時間。
發完電報，楊忠深思了一會兒，知道以新18團的力量，無論如何是擋不住日軍第一師團、第二師團的。那可是日軍一等一的主力，坦克、重炮樣樣俱全，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鬼子包了餃子。看來，打完阻擊就得撤退，將部隊集中起來，猛擊鬼子一部，才能遲滯鬼子進攻速度。
接到新18團團長楊忠的報告，曾中生和蔡中大吃一驚，慌忙命令教六旅、新六旅和魯西的教二旅、魯西警備旅、魯西警備二旅結束休整，準備戰鬥。
不等曾中生、蔡中作進一步部署，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日軍機群突然轟炸黃河上的幾座浮橋，巡邏艇從黃河入海口沿河而上，黃河濼口以下河段。日軍大部隊凌晨在渤海灣大舉登陸，現在已兵分數路，向慶雲、無棣、沾化撲來。看番號，計有日軍近衛師團、第五師團、第十師團、第十四師團、第三十五師團。德縣、吳橋、東光、南皮、滄縣之間的日偽軍兵力大增，除了第四十師團、四十一師團外，已經車運南下的裝甲旅團去而復返，駐守周村的第三十二師團不知何時也悄悄運抵津浦線北段，加強津浦路北段防務。
看完各地的電報，曾中生這才明白，原來小鬼子抽調近衛師團、第五師團回國和第一師團、第二師團歸建都是陰謀，赤裸裸的陰謀，目的是麻痺我軍，好便於他們調集大軍合圍冀魯邊。
蔡中看完電報，對曾中生說道：「參謀長，小鬼子的第10師團、第第十四師團、第三十五師團已經被我軍全殲了，怎麼又出現了？還有，駐周村的第三十二師團秘密調至津浦線，那周村、張店到濟南之間有誰防守？小鬼子難道就不怕我魯中警備旅、清河警備旅攻佔周村麼？小鬼子為什麼這麼膽大呢？」
曾中生站在地圖跟前，頭都不回，直接回答說：「小鬼子又大規模擴軍了。周村的第三十二師團能夠西調，一定是又有部隊接替了防線。」
蔡中忍不住破口大罵：「這小鬼子真他娘的越來越無恥了，明明第十師團、第十四師團、第三十五師團已經全軍覆沒了，竟然又組建了這三個師團，也不怕世人笑話。我看，日軍既然能重建這三個師團，就能組建更多的部隊。等著吧，很快這華北大地就會冒出一溜暫新的日軍番號的。參謀長，日軍這是鐵壁合圍，要一口吞下冀魯邊我軍，將冀魯邊徹底變成日軍的佔領區。考慮作戰計畫首先得考慮如何保障主力不被日軍合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曾中生點點頭，開口說道：「老蔡，冀魯邊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我軍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地道和群眾的支持。我考慮，日軍勢大，必然想一戰消滅我軍。而且，從日軍的態勢看，他們採取的是四面合圍、平面直推戰術。這種戰法雖然笨拙，但用來對付擅長機動作戰的我軍來說，卻是簡單實用，與蔣介石圍剿中央蘇區的戰術有異曲同工之妙。我軍如果四面阻擊的話，勢必四面受敵、步步防守、步步消耗。我想先以部分部隊開展地雷戰、地道戰遲滯敵人，將主力高度集中，隱蔽於某個地點，避開日軍的第一師團、第二師團、近衛師團、第五師團，將作戰目標鎖定在日軍新編的第十師團、第十四師團和第三十五師團身上。每戰不貪多，消滅日軍大隊規模部隊就行，借助地道掩護，多打、快打，消耗日軍。在日軍即將合圍我主力之前，再分路突圍，跳至敵後，開展游擊戰爭。」
蔡中聽後，沉吟了片刻，把拳頭往桌子上一捶，大聲說道：「就這樣幹！冀魯邊地道防水防毒，我們又彈藥充足，小鬼子奈何不了我們。大不了鑽地道，和小鬼子打地道戰、地雷戰。就按這個思路部署！另外，可以命令劉建立指揮教二旅、魯西警備旅向津浦路運動，自主選擇戰機，自主選擇攻擊地點，狠狠地戳小鬼子一下。從濟南到滄縣這麼長的防線，我就不信小鬼子沒有漏洞。以教二旅的戰鬥力，隨時可以切斷津浦路，尋殲鬼子一部。」
兩個人意見統一後，立即上報劉一民和羅榮桓，並隨即下達冀魯邊春季反掃蕩作戰命令。
考慮到日軍兵力異常龐大，又精心謀算，企圖徹底消滅冀魯邊我軍，我軍主力一旦暴露，勢必遭到日軍瘋狂打擊，主力完成殲敵任務後，必須跳到敵後去，避開日軍的重兵合圍，搞不好冀魯邊根據地就可能再次淪陷。而且日軍全面佔領冀魯邊後，很可能下一個攻擊目標就是魯西、冀南，一旦讓日軍陰謀得逞，根據地必將面臨極大困難。因此，曾中生在給劉、羅的電報中，請求劉、羅命令山東我軍各部發起攻勢作戰，迫使掃蕩冀魯邊的日軍抽兵增援，減輕冀魯邊我軍的壓力。
接到曾中生、蔡中的電報時，劉一民已經把指揮部搬到了靈璧雙溝鎮。
這雙溝鎮是泗洪的第二大鎮，「雞鳴兩省，犬吠三縣」，在這裡便於指揮我南下部隊經營皖東北和蘇北地區。
這個時候的雙溝鎮，雖然經歷過了一次日軍大掃蕩，但是當時日軍急於追擊八路軍，只是匆匆路過，來不及過多破壞。日軍過後，跑老日的居民、商人重回家園，市面還相當繁華。東西山頭廟宇矗立，10多家釀酒糟坊建於市街，數十家商店、旅店分佈兩側，青條石街道，酒香浸透了每一座古老的院子。
劉一民之所以把指揮部遷往這裡，還有個因素，那就是郭沫若先生率領十幾個來自大後方的藝術家們輾轉到了蘇北。雖然劉一民曾經出於安全考慮婉言謝絕，但這些藝術家們硬是纏著郭沫若，要到前線來慰問部隊，為抗戰出一份力。這些藝術家都是國寶級大師，既要保證安全，又要安排好他們的生活，劉一民綜合考慮，選中了南臨淮河、東頻洪澤湖的雙溝鎮，期望著能讓這些顛沛流離的藝術家們有個舒心的創作環境。
這天早上，劉一民準備陪這些藝術家們去遊覽一下雙溝鎮的報恩寺。正要出門，張林風拿著曾中生、蔡中的電報就進來了。
看完電報，劉一民面沉如水，走到地圖跟前，沉默不語。
張林風建議道：「師長，日軍兵力過於龐大，教六旅、新六旅很容易陷入日軍重兵合圍，應儘早命令曾參謀長、蔡主任率主力突圍，遲了，日軍就可能不斷縮小包圍圈，最後將我主力困於包圍圈中予以殲滅。我軍雖然有地道可以依仗，但是地道不是萬能的，不能心存僥倖。」
劉一民此時心裡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千算萬算，還以為日軍為了對蘇備戰和攻佔南昌，不得不將重兵集團各師團分調各處，萬萬沒有想到日軍來了一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對冀魯邊殺了一個回馬槍。日軍這種手法，簡直和歷史上對冀中根據地的五一大掃蕩沒有兩樣，都是提前隱蔽作戰意圖，遠距離調動部隊，發起突然襲擊。
好在冀魯邊的教六旅、新六旅戰鬥力比冀中我軍強大的多的多，又有教二旅在魯西策應，不然的話，冀魯邊我軍就只能像歷史上的冀中我軍那樣，分散突圍了。
再往深層次裡一琢磨，劉一民就明白了，日軍這是要速戰速決，快速回覆對冀魯邊、魯西、冀南、冀中的佔領，強化華北治安，為他們的北進或南下政策掃清障礙。因為時間不等人，德國人已經在磨刀霍霍，時刻準備閃擊波蘭，日軍必定要在北上攻擊蘇聯或南下攻擊英美中做出選擇，配合德國人作戰。雖然日軍內部對到底北上還是南進存在極大分歧，但他們總歸是要做出選擇的。而以我軍目前的戰績，小鬼子如何能夠安心地發起諾門檻戰役呢？恐怕日軍這次動員的兵力規模遠遠不止這幾個師團，他們一定編組了大規模的守備部隊，隨著重兵集團的掃蕩步伐跟進，控制佔領區。這也好，等小鬼子重兵集團過後，那些新組建的守備部隊必然會成為我軍武器彈藥的運輸隊。
可以示敵以弱，讓小鬼子表面上恢復對根據地的佔領，但不能讓鬼子重兵集團抱成團，向滾筒一樣在根據地滾來滾去，那樣損失就太大了。
劉一民馬上對張林風說道：「記錄命令。羅政委、曾參謀長、蔡主任並各旅、支隊首長：今晨日軍對我冀魯邊根據地發動突然襲擊，目前情報顯示日軍兵力計有近衛師團、裝甲旅團、第一師團、第二師團、第五師團、第十師團、第十四師團、第三十二師團、第三十五師團、第四十師團、第四十一師團等10個師團、一個裝甲旅團，總兵力約萬。判斷日軍仍有後續部隊加入戰場，並有偽華北治安軍予以配合，兵力十分龐大。敵之作戰目的，應為恢復華北治安，確保平津地區安全，以便抽兵用於其它戰略方向作戰。因此，敵之策略應為速戰速決，不影響近衛師團、第一師團、第二師團、第五師團使用於其它戰場。敵之作戰目標，應為摧毀我冀魯邊、魯西、冀南、冀中根據地，消滅我軍在上述地區主力。針對這種情況，茲命令：一、洪超遠指揮之魯南我軍主力及蘇北支隊，立即發起攻佔連雲港戰役，奪取連雲港之日軍補給物資，摧毀日寇之隴海路補給線。二、李清指揮教三旅、教四旅、教七旅、教八旅，發起討伐厲文禮部戰役，徹底殲滅該敵，力爭採取圍點打援戰法，引誘膠濟路日軍增援，殲其一部。三、譚政、許光達、袁國平指揮我魯中警備旅、清河警備旅、濟南警備旅對濟南發起攻勢作戰，全力清除濟南外圍之日偽據點，造成我軍重佔濟南之勢。四、我南下集團將集中全力攻擊津浦路南段，尋殲蚌埠、宿縣至徐州間日軍，切斷日軍華中通往徐州的補給線。五、曾、蔡指揮教二旅、魯西警備旅、教六旅向津浦線平原至德縣段運動，對守敵發起東西對攻，殲其一部，打亂日軍部署。待調動日軍後，教六旅退入魯西，與教二旅、魯西警備旅、魯西警備二旅合兵一處，由曾、蔡統一指揮，堅決粉碎敵對魯西根據地之掃蕩。六、新六旅指揮冀魯邊我地方武裝以地雷戰、地道戰阻擊、遲滯日軍進攻速度，以轉入地道、隱蔽實力為主，不與日軍硬碰硬。允許冀魯邊地方士紳出面組織雙面政權，減輕根據地損失。上述部署，各部隊應立即執行，連雲港方向、魯中方向、宿縣方向、濟南方向務於兩日之內打響，策應冀魯邊我軍作戰。」
劉一民這樣部署，目的是保存冀魯邊主力，保存冀魯邊根據地有生力量。付出的代價是冀魯邊根據地暫時淪陷。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果讓教六旅、新六旅集中主力、尋殲日軍一部，以日軍的空中優勢和機械化優勢，教六旅、新六旅再想擺脫日軍重兵包圍，那都是一廂情願，根本不可能。日軍下這麼大的本錢，恐怕早就佈置好了，就等冀魯邊我軍主力暴露位置呢！上策是迅速將日軍精銳部隊從冀魯邊引走，讓日軍重新處於上躥下跳的運動之中，充當救火隊的角色。
劉一民的命令下達的時候，新18團二營新任營長仉鴻印、教導員申遠行已經指揮部隊在集賢屯南面的羅莊子、寺莊、東槐莊一線與小鬼子接火了。
泰西戰役時，新六旅、魯西警備旅在魯西北阻擊日軍北線集團，新18團傷亡較重，二營營連幹部犧牲了一半。在冷槍冷炮運動中打過韓集伏擊戰、表現突出的五連連長仉鴻印和指導員申遠行被提拔為二營營長、教導員。在冀魯邊隱蔽休整補充後，二營投入了攻佔滄縣的戰鬥。現在，武器精良、彈藥充足的二營，就在興濟鎮到新海縣城的大路附近的村莊隱蔽休整，擔任監視子牙河一線和津浦路日軍動向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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