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異界魔弓手 作者:sevenleft (已完成)

 
CYYE 2012-9-13 22:25:2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7 408379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2-11 13:47
第五百二十三章 選擇

    使一切非理性的東西服從於自己,自由地按照自己固有的規律去駕馭一切非理性的東西,就是人的最終目的醫師。
    ——約翰.戈特利布.費希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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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客套的見禮,沒有慇勤的招待……馬人族長格裡梅爾一見面就將精靈們從頭打量到尾,似是恨不得看穿她們的每根髮梢。

    那探究的目光委實有些放肆了。

    精靈們都微微皺了皺眉。

    感覺到精靈們的不愉悅,格裡梅爾很快收斂了目光。這時梁小夏才注意到,收斂目光中迸射出的光芒後,格裡梅爾的雙眼其實非常渾濁,完全沒有焦距。

    「非常抱歉,這就是我們馬人認識一個新的朋友的方式……我們馬人無法給自己或你們提供日常生活中那種普通的招待或客套,那種普遍意義的快樂和交談對我們來說毫無意義,我們也無法圍繞它來安排自己的生活。」

    格裡梅爾的言辭間流露出一種高傲,不像是精靈的對自身身份產生的驕傲,而像某種特殊使命驅動產生的煢煢孑立,一種超然於外的。漠視凡塵的味道。

    和最開始鏡月帶給梁小夏的感覺有點相似,卻還是不太一樣,梁小夏能感覺到。馬人高傲的外表下,掩蓋著的不是無視,而是狂熱。

    「那麼,您專注於什麼呢,您和您的族群又是如何對待朋友的呢?」梁小夏問。

    「這片大陸上的每個生命。每個獨立生物,都是生而自由的,卻從誕生開始,就處在看不見的枷鎖之中,作為這世界的奴隸,默默地被奴役著在各自的軌道上行進。我和我的族人所做的。不過是能夠多瞭解一番那枷鎖,以期待在遙遠的某一天打破它,摧毀它。以期真正的自由。」

    格裡梅爾抬頭,透過樹林看向閃電放射的天空,然後又將視線落在梁小夏臉上,「至於馬人的朋友,馬人會以獨特的方式呈上感謝之禮——讓你們摸到脖頸上那真實存在的枷鎖。明白自己是被奴役的,然後順從。或者抗爭。」

    說完,馬人族長對著精靈們微笑。

    格裡梅爾對精靈們的招待,就是分別給每個精靈占卜一次。

    這種占卜因為涉及到個人隱私,每個精靈都被格裡梅爾帶開依次序進行占卜。

    梁小夏站在森林中從早上等到晚上,馬人們連一杯水都不提供,也沒有人和她搭話聊天。

    馬人們都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仰望蒼穹,或者燃起火堆,燒著散發古怪味道的材料,亦或是用它們馬人的語言聚在一起小聲交談,臉上都掛著一副「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的擔憂模樣。

    果然,神棍的世界無法理解,梁小夏默默想著。

    每個和格裡梅爾交談出來的精靈,表情也都不一樣,有像雷諾一般沉默不語的,也有像泥球一樣一臉喜悅的,還有像阿德萊德一樣眼中茫然的。

    最奇怪的是鏡月,他是倒數第二個,梁小夏等了兩個多小時,等鏡月出來時,就發現他眼中醞釀的情緒是——錯愕?

    梁小夏來不及問鏡月到底知道了什麼,就被格裡梅爾叫進去了,她是最後一個。

    格裡梅爾的情況有點怪,仰著頭也不看她,身上飄著許多小小的藍色光點,不是元素之力,也不是靈魂之力,那些小光點心跳般時而簇擁著他,時而又飄開,往復不停地分開與合攏。

    梁小夏不知道格裡梅爾給其他精靈占卜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子,不過她直覺感覺到飄在格裡梅爾身上的光點都蘊含著極為強盛的威力。

    像是神力。

    「又見面了,守護者。」

    腦內直接響起的聲音,嚇了梁小夏一跳。

    「守護者」,這個奇怪的稱呼是她第二次聽見,第一個稱呼她為守護者的是……命運之神馬格努斯。

    「我以為您已經…呃…隕落了?」

    「隕落,重構,不過是一個循環往復的過程,神祇是世界規則的具體體現,也是秩序的執行者,世界規則的運行,就是我們存在的根源和意義。」馬格努斯的聲音空靈。

    「就像是神侍和祭司是神明的代言一樣,你們其實也是規則的代言?」

    「是的,神祇並不是超凡入聖的強大生物。神祇誕生於秩序,脫胎於規則,只要這個世界的規則還在,神祇便沒有永恆消亡的時候。不論是月神,大地之母,甚至是龍神安奈米克,我們都沒有死亡,只是…沉寂了。」

    梁小夏駭然,她接觸過的神明,一個個都帶有非常濃郁的個人色彩。撇開神祇掌握的強大神力而言,這些神明都像是活生生的,有感情的。愛憎分明的凡人。她卻從未想到神祇居然是直接從某種規則中誕生的。

    「除了你之外,其他的神祇什麼時候復甦?」

    「當被破壞的規則開始自我修復的時候,便是神祇再次甦醒的時候…守護者,你守住了命運的拐點,讓命運之輪不再殘缺地轉動。所以我今天才能再次和你對話。」

    梁小夏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後又問到:

    「這就是你稱呼我為守護者的原因吧,在眾神隕落的時候,守護規則不被破壞,給你們一個復甦的契機。」

    梁小夏此時也能看透一部分了。除了她這個穿越的異數,以及本身就沒有命運的鏡月外,整個世界的所有生物都是被控制在命運之下的。也就天然失去修復命運的能力。

    可惜鏡月本身就處在一種被預言限定死的框架中,他為眾神所做的即使非常多,也沒法達到從根本扭轉神隕的目的。

    「是的,守護者,儘管前方仍有危險在等待你。你已經靠著努力與勇敢,度過了最黑暗的時刻。」馬格努斯聲音頓了幾秒鐘:「可我仍然要交給你一個選擇。」

    「請講。」

    「放在你面前的。是破壞的重生,與傳統的維持兩條路……這個世界,每每站在分叉的拐點,想要守護的戰士間接推動著毀滅,執意摧毀的無意維持著秩序,不論是哪一種,當世界充滿破損時,總有適當的人選出現,填補它殘破的空缺。 」

    「我沒聽明白,能舉個例子麼?」

    梁小夏很坦率地指出命運之神的不坦率,句子過於模糊了。

    「舉例,司掌守護、混亂與破壞的安奈米克逝去,因你的原因,他不可能再有軀體重生,這塊空白的規則,就被他曾經的同盟西西弗斯填補,他成為了替代安奈米克的新神祇。

    很可惜的是,西西弗斯並沒有同時繼承安奈米克的守護規則,所以這種規則是殘缺而不完整的,遲早會引起規則的再次崩潰。」

    「你,守護者,你同時走在維持傳統與革新的道路上,你在努力重建耀精靈的帝國,又包容地接受了這個世界不斷的的變化。我想,你的經歷,使你已經很瞭解『毀滅,並且的重生』這句話了。」

    梁小夏點頭。

    的確,不管是西晶的滅亡,還是她死後的重生,無不在證明破而後立,摧毀是結束,但也預示著一個嶄新的,充滿生機的開始。

    而傳統……傳統,她們精靈的背景與歷史根源。

    傳統,通過過去給她們希望,給予精靈一個堅持的理由,一個尊嚴與堅持的立足之地。

    她隨著精靈們每晚對月朝拜,食素,在生命之樹的範圍內冥想,堅持以繁瑣的禮儀向每一個族人問安……這都是傳統所帶給她的不可磨滅的習性,甚至超過了她對神明的敬仰、律法的遵循。

    她也早就明白,傳統是一柄雙刃劍。它根植於內心,起源於靈魂血脈,堅持傳統,意味著頑固的,拒絕接受改變自己,改變社會群落,甚至拒絕面對日日變化的世界。

    因為傳統,半精靈千鶴被逐出族群,因為傳統,長老們不接受玉泉長老的實驗,因為傳統,十二長老即使沒有治世能力,也擁有極高的話語權,因為傳統,精靈們罔顧整個世界的變化,在西晶森林封閉上千年,逐漸落後,並且被世界拋棄。

    而耀精靈堅持的傳統,則有更多更多的黑暗面,在死亡之海已經熟讀過許多耀精靈文獻的梁小夏非常深切地懂得這一點,簡單地照搬與重現,會帶來更大麻煩。

    「馬格努斯,你能告訴我,如果世界規則被徹底破壞,之後這個世界會怎麼樣麼?」

    梁小夏沉吟著,問出這麼一個問題。

    「眾神迎來真正的隕落,普卡提亞再次進入全新的,完全不同的歷史進程,至於你…在破損的規則下,你可以選擇繼續存在這裡,或者脫離規則掌控,離開這個世界。」

    「離開?」

    「離開這裡,回到你原本的世界去。」

    梁小夏瞪大了眼,一臉驚詫,然後就是十分凝重的沉思。

    「你可以選擇殺死西西弗斯,讓守護、破壞與毀滅的神祇重新誕生,你也可以與他共存,並且負擔屬於守護的規則,讓這個世界繼續運轉下去,甚至你可以取而代之…不過我並不希望看到你做出最後一種選擇,迷失在摧毀、殺戮與霸權的精神世界,並不適合你。」

    「凡人不是不能成為神的麼,如果我成了神,這世界不就亂了?」

    「並不是沒有如此先例,凡人在窺測、並且掌握一部分規則的力量時,就可以成神,不過規則與時間的力量也會逐漸磨滅凡人的人性,轉化為其神性,也許是超然於外的聖神,或者無端殺戮的邪神……這一點和我們以神性控制人性的神祇有些不一樣。」

    自然誕生的神祇,即使擁有性格與情感,也不過是一張時刻佩戴的假面,使得神祇與其庇佑的生物更加貼近。

    神祇們不會為了這張面具做出超出規則的事情,就像是一個人不會揭下自己本身的面皮去移植面具一樣。

    規則,就是神祇的本質性格。

    馬格努斯說到這裡,梁小夏連連搖頭,成神的代價就是脫離凡人,泯滅人性?別開玩笑了,她好不容易把鏡月才從那個火坑裡揪出來,自己還上趕著往裡跳?

    「選擇已經交給你了,剩下的,交由你的心去指引吧,無論結果是好,還是壞……」

    馬格努斯的聲音逐漸弱下去了,附身在格裡梅爾身上的光點也慢慢熄滅消散,梁小夏再抬頭,看到的就是恢復神智的馬人族長。 本帖最後由 Jtugreen2013 於 2013-12-11 13:53 編輯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2-11 13:48
第五百二十四章 分別

    一個人如果不到最高峰,他就沒有片刻的安寧,他也就不會感到生命的恬靜的光榮。
--《聖女貞德》肖伯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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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運之神交給梁小夏的選擇,並沒有讓她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若換做是她剛剛穿越這個世界的時候,也許為了一個回去的機會,她會走在以顛覆世界為己任的反派之路上,成為整個普卡提亞黑化最大的boss。

    如今,她有了父母,朋友,家人,肚子裡還揣著小樹寶寶,原本的記憶被甩出五千多年,上輩子的人事全已模糊,該怎麼選擇,梁小夏不傻,她甚至連矯情一下的必要都沒有。

    選擇留在這裡,也就只剩下幹掉西西弗斯,等待新的毀滅龍神重生;和與西西弗斯共存的兩條路。

    很明顯,哪怕是為了爭一口氣,她也不可能放過西西弗斯,西晶精靈與亡者之間的仇恨,在纍纍屍骸與連根拔起的生命之樹上,完全無解。

    梁小夏也沒忘記,如果她放了西西弗斯,就徹底得罪了塞西斯那位喜怒無常的死神。

    所以,擺在她面前的路,其實堅定而清晰,沒什麼選擇的必要。

    不過馬格努斯告訴她的話,也不是無用的,命運之神至少提示出一點。梁小夏將要面對的敵人,不再是曾經她一箭就能斬殺的亡者。而是一個掌握規則力量的准神。

    對付一個神啊……梁小夏感覺自己把全族加起來,都沒有太多把握。

    馬人族長格裡梅爾對著梁小夏微笑。明顯是知道自己身上剛剛發生過神降的,梁小夏也終於如願以償地得到一杯白水算是和命運之神面對面的待遇提升。

    梁小夏要離開的時候,又被格裡梅爾叫住。

    「等一下,夏爾陛下,別急著離開…我還沒給你占卜呢。」

    格裡梅爾伸出手,在神情微微訝異的梁小夏頭上隔空來回平撫,等得梁小夏昏昏欲睡時,才慢慢睜眼,很正經地說:

    「恭喜你。陛下,您的家庭又要添一位新成員了…你多了一個妹妹。」

    梁小夏噴了格裡梅爾一臉水。

    「妹…妹妹?」

    格裡梅爾用手抹掉臉上的水,一臉「果然不該給客人提供吃喝」的不悅表情。

    「還有,小心詛咒。」

    ……

    精靈們在林間集合,最後等來的就是表情恍恍惚惚,完全不在狀態的女王陛下。

    「陛下?」

    梁小夏被泥球推了推,臉上的神遊瞬間全數收攏回體內,只剩下一張微微蹩眉,神色凝重的臉。

    「小夏爾。怎麼了,那馬人和你說什麼了?」鏡月問。

    「格裡梅爾說,我又多了個妹妹?」

    是父親馬塔基尼和母親多蘭生的嗎?該不會是什麼小三私生子之類的狗血情節吧?西晶的生命之樹已經倒了,他們怎麼生的?她的父母呢。他們現在在哪兒呢?

    梁小夏一腦袋疑惑,暈乎乎地亟待解答。

    鏡月也同時想到了這些:

    「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我最後出現的地方是苔暗城。父母一定會先去苔暗城找我,所以我想去再回去苔暗城看一下情況。而且。天龍也是在血腥城堡出現的……」

    天龍在,那麼西西弗斯有很大可能也在苔暗城。如果他們遇上了,她的老爹老娘就危險了。

    鏡月沒再說什麼,只單手輕輕摟了摟梁小夏的肩膀。

    是啊,多想無益,梁小夏也將這個問題拋到腦後,轉問鏡月:「我挺好奇格裡梅爾和你說了什麼,你出來的時候表情挺奇怪。」

    「想知道?」

    鏡月的眉梢輕輕動了一下,神情中有種微妙的促狹。

    「嗯。」

    「現在不告訴你,以後你會知道的。」

    梁小夏心裡頓時開始貓撓了。

    另一邊,梁小夏沒問的,卻主動貼上來坦白了。

    「梁小夏,那個很厲害的馬人大叔告訴我,我和迅風以後會生出一個很厲害的精靈寶寶,呀呀,幸福死了…….」泥球拉上梁小夏的手,一臉無法控制的甜蜜愉悅,恨不得在梁小夏衣服上狂蹭。

    是因為預言你有個厲害的寶寶,所以升級成厲害的馬人大叔了?

    梁小夏抹了抹額頭,好不容易等泥球的興奮勁過去,又迎來雷諾深沉苦逼的注視。

    「怎麼了,雷諾,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馬人族長說,」雷諾停頓了許久:「我和我的父親,只有一個能在世上存活。」

    「夏爾,我不明白,我父親不是早死了嗎…為什麼格裡梅爾會說出這種話,還是說,我根本就是會給家人帶來厄運的人。」

    梁小夏急忙叫停,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雷諾,因為伊恩和她曾經的談話中,明確表示出不想見到雷諾,甚至不希望雷諾知道他的存在,所以梁小夏一直也沒有開口。

    可眼下,雷諾已經開始陷入自我懷疑,自我否定的圈子裡了,如果不把事情理順,搞不好雷諾就走極端了。

    梁小夏最終還是坦白:「我在北霞,見過一次你的父親,不過他的狀態……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活著』。」

    她將英格瑪女王身體裡還有的伊恩先生告訴雷諾,甚至原原本本地複述了她們之間的對話,得來雷諾頻頻驚詫的注視。

    「我不知道預言中所暗示出的,到底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還是許多可能性中的一種。如果你將這預言看做伊恩先生或者你之中一個。終有一天會壽終正寢,剩下另一個繼續存活。也是可以解釋得通的。

    雷諾,相比於占卜預言的一句話。你該相信你自己,也該相信伊恩先生他實在是我見過的所有精靈中,聰明得罕見的一個。你們會做出對彼此來講都正確的選擇的。」

    前前後後經歷過這麼多事情,梁小夏並不執著於命運,在諸神之中,命運之神馬格努斯只算是一盞照亮她旅途的燈,真正選擇前進方向的人,還是她自己。即使她選擇的最終結果,也每每與命運契合。可那畢竟是主動的,而不是順從的。

    「我想回去北霞看看。」

    消化完梁小夏的話,雷諾來了這麼一句。

    「你不度假了?還有,英格瑪女王可是極度不歡迎你的,殺了你都有可能的。」

    從這裡回遺棄之地,再去北霞,雷諾如果要離開,勢必只能一個人上路,獨自穿過死亡峽谷。

    除了雷諾的個人安全問題。梁小夏更多還得考慮雷諾的行為會不會對西晶與北霞的關係造成影響。

    如果他在北霞和英格瑪女王相處得不愉快,勢必意味著兩族關係會再次降入冰點。

    「夏爾,我想去北霞,去找我的父親。」雷諾將自己的請求再次重複了一遍。

    這次。他沒用陛下來稱呼她,而是叫著梁小夏的名字,如同曾經他還是她的導師一樣。

    這是他獨特的。唯一任性的祈求。

    面對那雙熠熠閃光的金色雙瞳,梁小夏才發現雷諾這一次倔強得有些頑固。若不答應雷諾,他偷著跑了都是可能的。

    「好吧好吧。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謝謝你,夏爾。」

    雷諾輕輕擁了一下梁小夏,他也知道,自己的徒弟在煩心什麼,又做出了什麼樣的妥協。

    他即將做出的事情,有可能會讓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可她還是答應了。

    「不過,」梁小夏話鋒一轉:「能等到咱們到苔暗城你再離隊回去麼,苔暗城附近有一個通向陸地的出口,好歹是比穿過死亡峽谷的路要安全,那時候我也能找人護送你,確保你安全地回去。」

    「謹遵陛下吩咐。」

    雷諾帶著笑意,對她頷首。

    精靈們離開落雷森林時,也到了眾人和斯文分別的時候。

    共居多年,大家和斯文關係都非常好了,每個精靈都喜歡那個並不多言,偶爾神神叨叨,體貼細心的馬人。

    私心裡,梁小夏很想將斯文繼續留在遺棄之城,可她也知道那樣自私的要求,是不適合提出來的,斯文有他自己的族人和家人,他也有自己的責任。

    分別,這種事情,在精靈們漫長的一生中,會不停的改變對像重現,純正的精靈也很難產生分別的傷感,這是享有漫長生命的代價之一對別離的冷情。

    就像一場秋雨後的蕭瑟般,在記憶中回溯,卻不哀傷。

    精靈們都很懂事,沒有一個開口說讓斯文留下,依次向他說著祝福的話語,和他相對點頭道別。

    也只有泥球揪著斯文的衣袖,委屈而不捨,卻沒有落淚。

    「斯文,有空的時候,多回遺棄之城看看吧。」

    梁小夏斟酌半天,覺得這句話最合適了。

    「我會的,夏爾,說不定馬人在將來還會有需要你們幫助的時候…希望再見面時,你的寶寶也能夠落地了。」

    斯文微笑著向梁小夏的腹部看了一眼。

    「你知道了?」

    「波菲特的言靈之嘴,百分之百能說出視線所及之下,所有被掩蓋的秘密。和你伴侶的耳朵一樣,在我的吟唱中,只有真實。」

    斯文笑了笑。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2-12 13:47
第五百二十五章 暗會(1)

    評判一個人是否偉大,該從兩方面入手:他是否改變了物質,或他是否改變了人們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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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苔暗城下,血腥城堡。

    曾經幾乎被燒成廢墟的美杜莎女王寢室裝修一新,銀灰色與暗紫色的錦緞點綴在牆壁上,古董玩物、書籍、青銅雕像以稍顯凌亂的方式排列,武器架上掛著兩柄保養極好的細銀劍,整個房間都品味十足。

    回聲坐在辦公桌前,背靠牆上的大地女神浮雕,拉開左手邊的抽屜,拿出一個沉重的銀匣,用隨身攜帶的鑰匙打開銀匣上複雜的鎖頭,從中抽出一張卷軸,放在燈上對著火光輕輕燒著空無一物的卷軸表面。

    一行行精美的,傾斜的花體精靈語自紙上浮現,落款姓名如雷貫耳,卻是回聲從未見過面的一人。

    回聲用信紙蓋住雙眼,腦袋向椅背後仰了過去,臉上儘是煩憂。

    血腥城堡的破禁,對葬身於火海中的所有暗精靈來說,都是一個無法回首的噩夢,對回聲來說,卻是她從光榮走向輝煌的轉折點。

    在她失蹤後,三殿下麥格芬幾乎掌控住了苔暗城的所有勢力,不僅暗精靈衛隊被她所掌控,連三大祭司都不得不為她讓步。

    麥格芬在一手握住整個苔暗城後,又以大地之母雕像破裂事件為導火索,層層造勢,試圖向暗精靈們說明,她們的大地之母已經隕落,並且。更進一步的,勸說暗精靈們改信偉大的永生之神,求得保佑。

    暗精靈們平時內鬥爭權再凶,都不會在神權與神信問題上做文章,麥格芬公然鼓動苔暗城居民改換信仰,得到了大部分獸族的居民的支持,可暗精靈們都非常難被說動,處在被動的觀望狀態。

    此時,麥格芬的勢力開始全面浮出水面,給苔暗城的三大祭司帶來極大的危機感。

    她們都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卻不知該如何破解。

    恰在這最關鍵的時候,苔暗城一場沖天大火,燒死了整座城市將近三分之一的居民。麥格芬在這場意外中損失慘重,更麻煩的是——暗精靈們認為,這是大地之母對背信者的懲罰。

    大火之後,失蹤三年的四殿下回聲回來了。

    她是揭開苔暗城黑洞之謎的先驅,是帶回大地之母遠古祭司的英雄。是破除血腥城堡懲罰的智者,是同時繼承黑暗左瞳和黑暗右瞳的黑暗使女……最重要的是,回聲的回歸證明,大地之母並沒有拋棄暗精靈一族。

    回聲的回歸,在苔暗城引起一場固有信仰與新奉信仰的衝突風暴,這一次。連三大祭司都站在了回聲一邊,麥格芬的勢力被徹底洗牌,她本人也被苔暗城驅逐出去。不知所蹤。

    儘管回聲無意三大祭司的位置,可當她的身上加諸許多光環後,當上大祭司就是一件即使她不願意,也得去做的事情。回聲頂替了在衝突中犧牲的血祭司,當上了苔暗城新的血祭司。

    三權分立的平衡被徹底打破。暗祭祀本來就是暗中支持回聲的,影祭司培養的第九使女在血腥城堡身死。後繼無人,兩百年之內,不可能再有暗精靈撼動回聲的地位。

    如今的苔暗城,她可以做到一手遮天。

    可這並不代表危機解除了。

    麥格芬背後有另外勢力的扶持,毋庸置疑,被苔暗城審判為「異端教徒」的永生神教,在她們的勢力之外繁殖極快,幾年時間,在獸人、暗窖矮人、甚至黑暗同盟會的一部分暗精靈中間,都發展得像腐土中鑽出的菌菇一樣迅速而繁密。

    曾經被暗精靈們看不起的獸人,聯合起來將手伸向了暗精靈,他們屠殺、搶劫、甚至分吃暗精靈的屍體,或者殘忍地從活體中挖出內臟,抽飲鮮血。永生邪教的信徒們依照他們的教義,互相毆打或殘殺,以此方式向永生之神表示尊敬,並從中獲得力量。

    在回聲書桌右手邊的兩個大櫃子裡,放的淨是關於這方面的記載,光是這三年被殘忍殺害的暗精靈報告,就積壓了滿滿三箱子。

    地表下的暗流一直在湧動,從未停息過。

    如今,困擾苔暗城的時刻又來了,是真的放棄大地之母,投入「永生」懷抱,還是與生命中的宿敵白精靈和解,統一站在對抗偽神的戰線上,這是真正兩難的選擇……

    煩惱了好一會兒後,回聲將卷軸又放入銀匣,轉而去處理桌面上另外堆積的文件。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以信紙刀裁開密封的信封,抽出裡面的羊皮紙一眼掃過,眼角輕輕一跳。

    回聲盯著那封信看了很久,彷彿要用目光將羊皮紙燒出個洞來,在長久的沉默後,終於笑出聲來。

    「我回來了。」

    堪比印刷體的暗精靈語,沒有署名、沒有落款、沒有標識、沒有任何個人特色。

    即使理智上無法相信,回聲也本能地從情感上認為,應該是她。

    只有她符合這一系列的風格,也只有她符合回聲的期待。

    愉悅的笑聲在房間中低低迴盪,守在門外的暗精靈侍從都詫異地向緊閉的大門看去。

    他們從沒聽到過血祭司大人的笑聲,他們以為血祭司大人是不會笑的。

    ……

    美杜莎大神侍小姐被兩位黑暗祭司攙扶著,從推開的大門緩緩進入。

    她身上套著神秘的黑紗,臉上的表情高傲而冷漠,左右兩邊的黑暗祭司低低垂下頭顱,不敢去看身邊高貴的美杜莎小姐,再見到坐在椅子裡的血祭司,頭垂得更低了,緘默行禮後匆匆告退。

    因此也沒注意到。客廳裡還有另外的客人在。

    大門一關上,大神侍小姐繃緊的臉立刻鬆下來了,甩著長長的尾巴,伸開雙手,向回聲的方向摸去:「今天也好累,為什麼要給身上套東西,好難受……」

    「辛苦你了。」

    回聲從椅子上站起,順勢想接住美杜莎小姐的手臂,不料美杜莎蛇尾一頓,直接轉了個彎向另外一個方向游曳過去。

    「是你嗎…地母。我的母親,您來接我了?」

    大神侍小姐說著嘶嘶的美杜莎語,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撞翻茶几快速向客人的方向衝去。

    「不是……」

    梁小夏接住要被茶几絆倒的大神侍小姐,將美杜莎抱了個滿懷。

    「耀精靈?」

    大神侍小姐扭了扭身子,眨著無神的大眼睛去摸梁小夏的臉,卻摸到一手的虎毛,不由得輕輕蹩眉。

    美人蹩眉花簇錦攢。別有一番風情,不過隨後大神侍小姐湊上梁小夏脖頸邊,伸出分叉的舌頭,舔了舔梁小夏的臉頰。

    就像是在通過氣味確認她的身份一般。

    冰涼的舌尖,舔得梁小夏一激靈。

    「真的是你!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梁小夏摸著美杜莎小姐柔軟的黑髮腦袋,終於確定自己這輩子和盲人十分有緣。才告別一個,又迎來一個,而且比第一個更粘人。

    她和回聲的談話也沒法再進行下去了。梁小夏只好牽著美杜莎小姐,回到回聲給她安排的臥室中…剛好是她在血腥城堡住過的房間,二公主的寢室。

    步入重新裝修過的寢室,梁小夏見到了她在血腥城堡裡認識的其餘朋友:蛇人花尾,矮人銀鐺。以及坐在輪椅上的澤德。

    澤德身邊,還坐著一個女精靈。低眉順眼,雙目緊閉,手掌放在澤德腿面上,安靜地聽著旁人聊天——正是曾經的黑暗右瞳擁有者,千鶴的母親,莎琳。

    「澤德?!莎琳?!你們還活著?」

    澤德表情不太自然,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梁小夏:「聽說你要回來,我們就想來看你一下,當年的事情很感謝你……這裡不適合我們久留,走吧。」後面一句,是澤德給身邊的莎琳說的。

    莎琳抬頭對著梁小夏微微笑了一下,起身推上輪椅準備離開。

    「別急,等一下!」

    梁小夏制止澤德,再看到他雙臂下空空的袖管時,又一陣黯然:

    「先別急著走,我還沒問呢,你身邊的到底是美杜莎女王,還是千鶴的母親莎琳?她身體裡的毒解了沒有?」

    「她是誰,曾經很重要,現在卻不重要了,」澤德笑著望向莎琳,得到一枚同樣溫順的,全心全意信賴與傾慕的微笑。

    正是這樣的笑容,讓梁小夏斷定,屬於白精靈莎琳的性格肯定回來了,至於是一部分還是全部,則有待觀察。

    「至於莎琳身上的毒…只要我們能夠相伴彼此度過餘生,就行了。」

    也就是說,毒解開了一部分,卻沒完全解開。

    梁小夏很想聖母一下,把莎琳身上的毒解了,結果衝動上頭後,又倒流回去。

    莎琳的毒解開了又怎樣呢?等澤德死亡後,留她一個人度過剩下空白的,灰色的,被回憶佔據的生命嗎?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幫助你們的。」

    「謝謝,夏爾,你已經做得足夠多了,在千鶴離開後,我只想和澤德平靜過完剩下的日子。」莎琳回答到。

    「千鶴…」梁小夏卡了一下,嘴巴發澀:「千鶴他現在很好。」

    她不能說出千鶴成為了死神的神官,更不能讓千鶴和家人見面。死亡的鴻溝依然橫亙在千鶴與生者世界之間。

    實際上,除了梁小夏和鏡月,除了梁小夏的契約僕從和地獄裡打滾的惡魔,活著的生物,都是看不見千鶴的。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2-12 13:53
第五百二十六章 暗會(2)

    在世界上,只有愛國主義或宗教能夠使全體公民持久地奔向同一目標前進。
    ——《論美國民主》亞歷克斯.德.托克維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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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小夏淡淡帶過自己死亡的事情,和血腥城堡的朋友們敘舊直到夜深,依次將客人送出房間,又費了不少小點心,將大神侍小姐勸了回去。

    重新坐在軟椅中,梁小夏聳聳肩膀,依照習慣思考一會兒,又聽見了敲門聲。

    打開門,門外站著血祭司回聲,以及一個決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物——南薇精靈羅蘭陛下。

    她穿著一身深暗紅色斗篷,巨大的兜帽遮住多半張臉。伸手輕輕將兜帽向上拉出一個角,露出那雙如淺草綠色的眸子,對梁小夏點頭示意。

    的確是羅蘭,她失明的那隻眼睛還是梁小夏治好的。

    梁小夏迅速讓出路,供兩位精靈進屋,緊閉房門後又在門板下隨手畫下一個隔音銘文,才從容地面對不請自來的客人。

    「夏爾,你不必這麼緊張,血腥城堡現在是我的地方。」

    回聲一句話,顯示出她對這裡強大的掌控力。

    「小心些總是好的。」

    梁小夏未覺尷尬。她已經習慣在細節上杜絕所有可能發生的隱患,即使這行為看起來很小家子氣。

    回聲不以為然,羅蘭卻心中讚許。

    不管互相之間的情誼再濃厚。一個白精靈本就不該將希望寄托於暗精靈身上。

    哪怕是她自己,不遠千里來向暗精靈尋求結盟,也沒有做什麼勢在必得的準備。

    「夏爾陛下,還未恭喜你加冕封王。我一直認為西晶的血脈,只有在你的手上才能延續。也願你的部族在月光之下,能長長久久地繁榮下去。這是來自南薇遲到多年的祝福……遺棄之城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不少,同樣要恭喜你。」

    羅蘭臉上掛著親近的笑意,遞給梁小夏一個小禮盒,嘴中說出祝福的話。像個重磅炸彈一樣在回聲耳朵裡炸開。

    西晶女王?遺棄城主?

    回聲一直都知道,耀精靈夏爾的身份很不簡單,她也能猜到夏爾背靠著流亡的西晶精靈。可她實在是沒想到,曾經視作夥伴的耀精靈,竟然是西晶的女王,遺棄之城的城主!

    回聲也沒想到,羅蘭女王和夏爾還是認識的。目前看來,似乎交情匪淺。見面只兩句話。就將回聲之前的計劃全盤推翻了。

    梁小夏沒急著看羅蘭陛下給她的東西,收好後同樣淡笑:「謝謝,不過遺棄城主現在不是我,是我們西晶一族的優長老了,她是一位很盡責的城主。」

    「能得到您的誇獎,優長老一定非常優秀,不過夏爾陛下,您為什麼要放手遺棄之城的事務?」

    在羅蘭陛下眼中,梁小夏一個人身兼多職,根本不是問題。

    「為曾經的藍圖讓步……」梁小夏看著羅蘭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到。

    羅蘭陛下的雙眼迸射出一道亮光,很快又波瀾靜止,嘴上勾起淺淺的笑容。她想起許多年前,兩人在地下廣場的那一次談話。

    「最近新家在建,等建好了就邀請你們去看看……先不忙著說這個,兩位深夜齊至,大約是有事要說?」

    談到正事,回聲與羅蘭的神色齊正,收斂了笑容。

    回聲拿出一個冊子,「你先看看這個。」

    梁小夏掃了一眼黑色封皮上的字,沒伸手去接:「不用了,我看過,《永生神教教義》。」

    她說完,發現對面兩人神色都有點不對,發現被誤會了什麼後,又補充解釋道:「放心,我不是那個邪教的信徒。」

    回聲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深黑地看著手中的書,神色凝重。

    「最近十年,這個永生教在地下城發展得十分迅速,除了我們苔暗城掌控下的幾個純暗精靈城外,上百個地下世界的城市幾乎都有這個教的信徒在其中活動,尤其以獸人城市和矮人城市最為嚴重。

    這個邪教的信徒為了獲得他們所謂的永生神的賜福,什麼作惡的事情都干:偷竊屍體,刺殺拐賣暗精靈,殺死親眷,食人,剔出人骨和內臟做裝飾品,用邪惡法術獻祭靈魂…凡是我能想到的極端邪惡,他們都在做,整個地下城都快被永生教攪成地獄了。

    不怕你笑話,夏爾,前一陣子我派暗精靈去做臥底調查,死掉一批人以後才帶回來一個消息,曾經的三殿下麥格芬也是永生教的人,或者說,她本就不該是第三使女,而是一個從死人身上被創造出來的人物,一個虛構的人,以麥格芬的身份存在了幾十年。

    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她本名叫什麼,原來是什麼身份……她能夠隨意改變容貌,麥格芬只是一個化名,或者真正的麥格芬早就死了。」

    回聲逐漸蹩緊了眉頭。細細敘述著發生的一切。

    醞釀黑暗與陰謀的地下城不是不能接受邪惡異端,暗精靈們也不是不能接受無法見光的犯罪。

    可永生教的出現,給了其他種族一個提升地位的機會,被壓抑許久的其餘種族聯合起來,大有要推翻暗精靈統治的趨勢。

    不同種族間的矛盾,回聲也考慮過,她本想慢慢的,潛移默化地解決,可如今的局勢,完全是將種族矛盾尖銳激化。使獸人心中被壓抑的不滿成倍膨脹,並且失控地爆發出來,以暴虐的方式施加在暗精靈身上。

    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作為將對權勢的渴望深入骨髓的暗精靈。嚮往高處是她們的本能,回聲不能允許暗精靈的統治地位不保……不過這一點沒必要讓夏爾知道。

    雖然梁小夏也能猜得出來回聲沒說出口的話。

    聽回聲講述完,梁小夏心中一動,如果直到現在,他們才發現三殿下是假的。說明在非常久以前,西西弗斯就開始佈局滲透苔暗城了,為的就是掌控暗精靈勢力。

    如今,暗精靈信仰堅定,西西弗斯又轉向控制獸人部族,並獲得了一塊很龐大的勢力。

    回聲敘述完後。羅蘭陛下也開始講述她的問題:「南薇的情況,也並不好到哪兒去。汨羅被你治好了,希爾也回來了。但是她們兩個…現在都是永生教的信徒,很狂熱的那一種。」

    只用這一句話,梁小夏就知道南薇草原糟糕到什麼程度了。

    唯二的繼承人,全被攬進西西弗斯的袖籠中,看羅蘭陛下的年齡。再重新培養一個繼承人也來不及了。

    那麼,在將來。一旦羅蘭死亡,整個南薇精靈毫無疑問地,都會落入西西弗斯手中,遭遇比當年的西晶精靈更加悲慘的命運。

    「很高興,在對抗永生教的問題上,我與兩位的意見一致,這個新興的教會,明顯是我們精靈族的敵人…不管是白精靈,還是暗精靈。」

    梁小夏十指交握放在腿上,吐字清晰,不疾不徐,臉上沉穩的微笑又影響了羅蘭陛下和大祭司回聲,讓她們內心灼燙的焦躁感減輕了一些。

    「至於我們之間,是否合作,以什麼樣的方式合作,都是需要進一步討論的問題。現實是,即使面對共同敵人,白精靈和暗精靈也不可能站在同一陣線上戰鬥,不等敵人動手,大約咱們自己就會刀劍相向…你說呢?」

    回聲也同意梁小夏的看法,白精靈和暗精靈即使合作,也不可能擺在明面上講。

    她們是永恆的,互相消耗的敵人,再大的困難都不可能將兩個種族捆綁在一起,回聲也不可能因為和梁小夏私交甚篤,就把她自己大祭司的位置不當一回事。

    「我覺得,咱們從地上和地下兩方入手,頭尾牽制對方勢力發展,守望相助,是最優的方法。兩邊不見面,就不可能有矛盾。」

    回聲說這話的時候,羅蘭陛下臉上的神色動了一下,卻什麼都沒有說。

    梁小夏點點頭:「不過我人既然已經在這裡了,不妨順手幫你解決些麻煩,比如,魚刺般的三殿下麥格芬——前提是你能幫我找到她。」

    「這…….」

    回聲皺眉,找到麥格芬是件複雜但是絕談不上困難的事情,可夏爾有把握將之滅殺麼?論到戰鬥實力,同時有黑暗雙瞳的回聲都只能和麥格芬打個不相上下。

    「相信我,回聲,這麼多年,我可不是光睡覺的…而且,我也不是一個人。」

    說話時,梁小夏不自覺地摸了摸手臂上火紅色刻暗藍紋的琺琅手環,看得回聲神色一凜。

    凌厲的,能夠射穿一切的箭矢……恐怖的,充滿可怕夢境的紫色煙霧……暴虐的的,羽毛像血液燃燒的鳥怪……

    回聲單手扶住額頭,輕輕笑了兩聲:「是啊,我差點就忘了您是什麼人了,夏爾陛下。那麼,有什麼我這個大祭司能為你效勞的地方嗎,請別客氣地提出來吧。」

    「別說,還真的有,回聲,麻煩你幫我找一個人,一個小個子暗精靈,涅滋。」

    「涅滋?黑暗同盟會的叛徒?你找她幹什麼?」回聲有些詫異。

    「涅滋是我的人,我要找到她,兌現我曾經的承諾。」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2-12 13:58
第五百二十七章 攻心

    在這個世界上,平等地待人和試圖使他們平等這兩者之間的差別總是存在。前者是一個自由社會的前提條件,而後者則像亞歷克斯.德.托克維爾描述的那樣,意味著「一種新的奴役方式」。
——佛裡德裡克.哈耶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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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大巨頭在臥室邊的會客廳會談直到外面的走廊傳來響動,才差不多結束對話。

    回聲先告別離開,羅蘭陛下被梁小夏叫住。

    「等一會兒,回聲祭司走了以後,您再出去吧。」

    梁小夏重新給羅蘭陛下上了茶,看到她眉宇間的憔悴,又將茶倒掉,很親切地遞給她一支精力補充藥劑。

    羅蘭陛下接過盛著淡藍色液體的漂亮玻璃瓶,手指摩挲過瓶上工藝品般美麗的雪花花紋,很快認出,這是北霞精靈族的特產——細頸雪瓶。

    關心的、親善的、區別的、暗示的、強調的…只是一個瓶子,只是一瓶藥劑,就傳遞出層次豐富的信息。

    在心中感歎一聲梁小夏的體貼細心,以及思維縝密,羅蘭陛下拔開松花瓶塞,喝了一口裡面的液體。

    羅蘭頭腦的悶脹緩解很多,心中的重壓,卻沒半點鬆弛。

    「謝謝夏爾陛下的體貼。」

    體貼她有話說,而不著痕跡地將她留了下來。

    「請講吧,我聽著。」

    梁小夏將椅子稍微搬進了一些,不著痕跡地靠近羅蘭,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帶著淡淡植物味道,讓羅蘭頓時舒適許多。

    「草原上。加入永生教的,不僅是汨羅和希爾,還有一大幫對她們兩個表示出支持與愛慕的精靈。也許是策略原因,永生教會在南薇的融入相對溫和,沒有自相殘殺或食人,所以精靈們的牴觸情緒也不強,我們依然信奉三月,對永生教的信徒也不反對,頂多是漠視。」

    「聽起來並不算太差,羅蘭陛下。」梁小夏寬慰著羅蘭陛下:「至少比回聲形容的情況要好很多。您是不是太著急了?」

    「不,夏爾,你聽我說。南薇的情況,實際比我剛剛說的要糟得多得多,」羅蘭陛下一把抓住梁小夏的手:

    「…在永生教出現之前,我們的生命之樹,就已經在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開始枯萎。我和長老們檢查過,生命之樹的樹根被一種黑色的力量腐蝕,全部變成了無法再吸收能量的黑灰色,樹葉也開始發黃…我懷疑,這一切都和突然出現的永生教會有關。 」

    梁小夏收了臉上的淡笑,羅蘭陛下所形容的一切。她太熟悉了,曾經的西晶不就是走過那樣的路麼?

    「我其實是可以看著汨羅和希爾競爭,甚至縱容她們在族內分割勢力。可生命之樹已經在敗了…我們南薇,南薇遲早要斷絕的。」

    不是被逼到如此地步,羅蘭不會涉險來苔暗城,希望遭受同樣困局的暗精靈能夠幫她分擔一部分壓力。

    「夏爾,你說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羅蘭陛下雙手抓住梁小夏。抬起頭懇切地看著她。

    從梁小夏的角度,能輕易到她草綠雙眸染著絕望而疲憊的煙灰色。帶著血絲,臉頰上的肌膚乾澀起皮,眼邊的皺紋又多了好幾道,老態盡顯。

    拿著無解的謎題,承擔著不堪重負的壓力,羅蘭不是夏爾,她沒有遺棄之城在身後做後盾,生命之樹衰敗枯萎,南薇就不再有出路。

    「羅蘭陛下,」梁小夏很同情羅蘭,輕輕安撫著她的手臂,聲音淡而平靜:「您希望我怎麼幫您?」

    是『您希望我怎麼幫您』,不是『我會竭盡全力幫您』….…

    這不是羅蘭陛下想要的答案。

    坐在對面的精靈鬆適地靠在椅背上,脊椎非常好地適應那石頭一樣堅硬冰冷的椅面,整個人都帶著柔軟安定的氣質,綠色的眼中蘊著同情的光澤,注視著羅蘭。

    曾經的夏爾,年幼稚嫩,即使有些外露的小聰明,也都被她的機智與靈巧蓋了過去,渾身充滿著生機勃勃的幹勁,一腦袋夢想,讓人覺得她前途無量。

    如今的夏爾,成熟而溫和,她不像當年一般,再用花俏的充滿誘惑的語言去鼓動羅蘭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只是很沉靜地坐在那裡,一個點頭,一個微笑,偶爾兩句話,就不會被忽視,就能夠輕易左右別人的想法。

    當年西晶落勢時,羅蘭尚不能壓制住精靈夏爾,如今就更不可能了。夏爾是一個不僅具有野心,思路也十分遠瞻的精靈,她不做慈善,她也不會被氾濫的同情控制內心。

    羅蘭陛下失望了片刻,很快又將狀態調整好,心中自嘲。

    「我想,調出一千南薇精靈,到你的遺棄之城去暫住。」為南薇一族留下最後一條後路。

    這句話一說完,整個房間中都陷入了寂靜的沉默。

    曾經,西晶精靈為了同樣的目的,送出三百精靈到南薇,可惜最終因為中間的多重變故,導致這三百精靈又回歸西晶部落,南薇精靈還趁火打劫地要搶一把糧食。

    最終結果,是梁小夏答應治好汨羅,一切之前的紛亂干戈就此停止。

    現如今,歷史又在重演了,不過對像角色互換,求人的西晶精靈,變成了被懇求的一個,絕望的光環,又戴到了南薇精靈頭上。

    梁小夏抿了一下唇角,不動聲色地注視羅蘭陛下,像是沉思,又像是在重新評估與審視她。

    被那樣看不出感情的目光注視,羅蘭不自覺地感覺到一陣緊張,臉皮上灼燒得厲害,事情發展到現在,讓她感覺自己在打自己的臉。

    排除附庸品一樣的東雪精靈,羅蘭陛下最先想到的就是北霞精靈,可惜英格瑪女王的鐵血與排外,都使得羅蘭沒有把握去說服北霞精靈。

    她也考慮過西晶精靈,只不過前事未忘,又找不到傳說中的遺棄之城到底在哪兒,羅蘭陛下才會覺得四面碰壁,轉而尋找暗精靈分擔壓力。

    遇到梁小夏,算是意外之喜,也是意外之中的——尷尬。

    「好。」

    梁小夏盯得羅蘭陛下都有些受不住了,柔軟的唇瓣輕吐出一個音。

    羅蘭陛下鬆了口氣,正待再說些什麼,梁小夏又開口了:

    「我會負責那些精靈的吃住與安全,這點請您放心……不過,羅蘭陛下,您要考慮好,我不是當年的西拉雅,您也不再是當年的您,同樣的事情,不會發生第二遍。

    入了我們族,他們就不會再是『南薇精靈』,在我治下,所有精靈將被統一被稱為白精靈,不再有南北區分,你曾經的臣民,也不可能再有回歸您麾下的一天,這是我答應幫助您的先決條件。」

    「我…...明白……」

    羅蘭陛下發現,她什麼都不想說了,商議了遷徙方案,迫不及待地向梁小夏告別。

    彷彿多面對梁小夏一秒,都是在提醒她胸中壓著的大石多麼沉重,讓她呼吸不過來。

    梁小夏站在屋中,聽著略顯急促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深處,默默閉上了眼。

    「我是不是很過分?」

    「不,你是對的。在這世上,沒有誰是誰的救世主。」

    鏡月的聲音沉而冷清,帶著他特有的理智分析,回答梁小夏的困惑。

    「可我明明有能力……」

    梁小夏當然可以無償地幫助羅蘭陛下,作為盟友,她可以提供任何武器裝備、強力毒藥、甚至親自去南薇幫精靈們剷除掉隱患。

    但是為了最終的吞併與融合,為了統一四個分裂的精靈族,她收起了善意的雙手,眼睜睜看著南薇精靈在泥潭中掙扎,只為了拋出一條繩索,等南薇精靈主動拽住。

    梁小夏不是濫好人,她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是接受不了因為自己一時的袖手旁觀,讓南薇精靈增添更多犧牲。

    或者說,她其實是在期待這種結果,以便趁火打劫,得到更多遷居的南薇精靈。

    「夏爾,我也有能力,但自從重歸於世後,我從沒自不量力地想要拯救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主動向暗精靈提出要求,是因為無償的援助會讓她們懷疑陰謀存在,或者覺得你是可欺的;不主動幫助南薇,卻是為了讓她們不沉溺在你的施捨中,將你當做廉價的工具……其實你心裡是有答案的,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南薇精靈最終向你低頭,而不是為了她們的感激。

    你說出的話,臉上做出的表情,肢體的語言,都是為了遺忘之城,為了我們耀精靈的未來。 」

    「是,我們的目標,不曾有一刻敢忘,也只有你明白我,小樹爸爸。」

    在這一刻,梁小夏發現,她的頭腦比她的良心選擇更快,她的夢想,而不是她的道德觀,驅策著她的行為。

    她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始想,怎麼讓整個南薇精靈族全數移入她的掌控之下。

    她比她想像中的,還要貪婪。

    梁小夏睜開眼,再不見任何掙扎或懊惱的悔恨,雙眼深邃而平靜,雙邊嘴角卻滿意地勾起,露出淺淺的酒窩,顯示出她對得到一千南薇精靈的滿意。

    她已經是成功的政客了。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2-12 14:02
第五百二十八章 店斗

    聰明人都死在自己的聰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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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風從街道上掃過,污水無聲地流過老舊的地磚,暗精靈小流浪兒坐在點心店旁邊的拐角,一邊貪婪地猛吸鼻子,聞著店裡飄散出的濃郁甜奶香味,一邊用手摀住半邊腫起帶血的臉頰,無聲流淚。

    路的盡頭出現一個裹著長斗篷的女蛇人,蛇人很漂亮,皮膚很白,戴著一頂價值不菲的深藍色寶石頭冠,下巴抬起一個桀驁的弧度,幽綠色的細長蛇尾從擺動的下擺鑽出,走在街上,整個人都在散發一種危險致命的氣息  。

    路兩邊的暗精靈遠遠地看到蛇人就繞道了,蛇人也無視了街上的行人,直到路過小流浪兒身邊時,優雅擺動的尾巴停了下來。

    「你哭的樣子…很難看。」

    「對…對不起。」

    小流浪兒的哭泣未歇,嗓子沙啞而哽咽。

    「擦擦。」

    一條價值不菲的細亞麻白手絹遞到小流浪兒眼前,邊角繡著纏籐,細細的綠蔓不見一丁點針腳,綠意盎然,栩栩如生。

    小流浪兒臉紅了紅,接過手絹,小心翼翼地抹了抹眼角的淚,擦掉臉上的浮灰,露出一張清秀甜美的臉蛋。

    她將手絹疊好想還給蛇人,蛇人擺手表示不必。

    「走吧,帶你去吃東西。」

    蛇人伸出手。一把抓住小流浪兒細小如柴蘆棍的胳膊,不容她拒絕地帶著她跨進點心店裡。

    暗精靈女店主冷漠地看了一眼進店的客人。眼中閃過厭惡光芒,丟下手裡的活計。直直看著蛇人。

    蛇人視線在點心架上掃了一圈,「想吃什麼?」

    「可以嗎?」

    小流浪兒的聲音怯怯懦懦的,對著滿架子的漂亮點心直吞口水。

    「你想吃什麼?」

    蛇人又問了一遍,口氣中帶上些許不耐。

    「這個,還有這個,」小流浪兒指了指,梁小夏將零錢丟在櫃檯上,示意老闆拿點心。

    「這位客人,你不選些點心的麼?這是酥椰克。我們店裡的招牌點心。」

    「不了,我只吃正餐,不吃零食。」

    蛇人看了一眼暗精靈店主,眼中閃過懾人的亮光。

    點心被遞給小流浪兒:「快吃吧。」

    「大人……」

    小流浪兒抱著點心袋子,抬起頭委委屈屈地看著蛇人。

    「怎麼不吃,不是你要的點心麼?」蛇人冷傲地笑了一下,捏住小流浪兒的臉:「你根本就不敢吃吧?」

    小流浪兒神色一變,神情陰狠地抓住蛇人的胳膊,猛然發力向蛇人的胸口撞去。蛇人一隻手卡住她的咽喉,提起小流浪兒的身體,直接將她甩出去,用力砸在擺滿琳琅點心的價值上。

    小小的身軀打倒貨架。軟趴在地,再也沒爬起來。

    做完這一切,蛇人又掏出一條白手絹。擦了擦連灰都沒沾上的手指,神情自然地轉向臉色難看的暗精靈店主。

    這條白手絹上沒有綠籐蔓。

    「別擔心。只是一點點強力麻藥,讓她暈過去了。不過,她若吃了你賣給我的難吃點心,事情就不好說了……我想,你還不至於想毒死對你忠心的下屬,麥格芬小姐,所以,你也一定不會怪我自作主張。」

    眼前的蛇人態度倨傲、目中無人、皮膚雪白,乾淨的斗篷下還散發出淡淡的,讓暗精靈難受的氣息。

    麥格芬瞇起眼睛,死死盯著蛇人,衣擺下的小手指有規律地顫動著,在手指間拉出一條條細小的黑絲。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是費了一番功夫……你在每個城市都有據點,你還有很多張臉,連性格都備了好幾套。不過,不知麥格芬小姐聽說過沒有,最瞭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

    「回聲。」

    麥格芬不見任何被戳破的慌亂,眼瞼微動一下,倏忽平靜。

    「這個城裡想殺我的人,十個手指都數不過來,不過我相信,想殺你的人會更多,白精靈小姐,你就如此地有自信?」

    說話間,暗精靈臉上的庸俗與平凡都在飛速消失,最後一個字落下時,她已經變得冷傲強硬,只是神態間的點點轉變,就像完全換了個人。

    「儘管我不是職業的,不過水平也還過得去,主要是受人所托,不敢失言。」

    梁小夏褪下斗篷,尾巴在地板上甩了甩,眼中閃過興奮之色。

    一道藍色箭光猝不及防從麥格芬腳下的地板扎出,麥格芬轉手抓起櫃檯下的短匕首,沒有攻擊先攻擊蛇人,轉而搶步用匕首猛力戳向身邊櫃檯上放著的圓蛋糕。

    「噗」

    蛋糕如同漏氣的氣球一樣蹩了下去,極淡的藍綠干粉從蛋糕上散出,之後大股大股的黑水從中噴出,噴泉般直升半米,四面濺射。

    梁小夏梁小夏厭惡地皺眉,挪開要沾上黑液的尾巴,站在黑水蛋糕邊一米遠,閉著眼,吸了一下空中散開的干粉:

    「黑蜘蛛汁?死亡樹蛙蹼液?….很好的品味,不過配奶油和蔗糖就不是很合適了。」

    享受的表情,諷刺的口吻,完全不當回事的態度…儘管麥格芬還沒使出什麼招數,看著蛇人的樣子,都感覺到了有些棘手。

    她和對方站在同一間房內,同一張地毯上,視線平齊,心態卻不平齊。

    這種劇毒粉末通常能殘留的時間非常短,空氣中的干粉很快徹底消散。

    梁小夏吐出嘶嘶分叉的舌頭,在唇瓣上一滑。還有些意猶未盡。

    不愛毒液的毒蛇不是好的精靈弓獵手。

    麥格芬單手一揮,敞開的店門就被一大張黑色蛛網粘住。蛛網沾上店門後,迅速融化膨脹、變硬變粗。化成一片環形放射狀的黑色柵欄,徹底封死店門,並且還在繼續融化,堵住所有可能的縫隙,變成一堵黑色的硬牆。

    「現在,你成了繭中的獵物了。」

    黑液還在流淌,浸得半邊地毯上都墨黑墨黑的,掉在地上的點心接觸到黑液,迅速變綠變黃。腐敗萎縮,散出一絲絲肉眼可見的黃綠煙霧。黑液沾上小流浪兒,又泥濘滾動,如同一個巨大的活動沼澤,蠕動著將她的身體吞了下去,直至沒過頭頂。

    大圓蛋糕完全就是個沒完沒了的水龍頭,店裡的地板都泡了黑水,發黑的木頭托盤被水流輕推,衝向牆角。梁小夏能夠站立的範圍越來越小,幾乎無處落腳。

    所有不受永生之神庇佑的生物,沾上這懲戒之水,下場就是淒慘死亡。沒有半個例外。

    麥格芬臉上半絲篤定的笑容都沒有,她死死地盯著梁小夏,看著她蛇尾游動。在狹小的空間輾轉騰挪,神色愈加凝重。

    一切優勢都在麥格芬手中。她有懲戒之水,還有手中的黑絲。她隨時都能要了對方的命。

    可她總感覺,自己才是遭遇危險的一個,脊背後一陣陣冰寒的麻痺之感,直衝頭皮。

    當黑水淹沒過地上每一寸時,答案揭曉了。

    綠色蛇尾騰空而起,梁小夏諧謔地看著麥格芬,撅了一下嘴唇:「西西弗斯還是愛玩老花招,一點新意都沒有。」

    自然俏皮的表情,偏偏在她覆滿鱗片的半邊臉上,有種一邊扭曲,一邊優雅的強烈對比,帶來詭異而森寒的感覺。

    幾十條細細的黑絲從麥格芬手中飛出,在空中凌厲飛舞,織成一張黑絲網盾,麥格芬伸手將網盾向桌上一壓,整個硬木桌就被切成了上千個指頭粗細的小木條,分崩離析。

    麥格芬瞬間閃現在梁小夏身後,手上的網盾抵向梁小夏後背。

    「你是誰……你為什麼會知道永生之神大人的名諱,為什麼能騰空飛翔,告訴我!」

    麥格芬聲音壓低,口吻威脅,臉上的表情像地窖中的冰塊一般寒徹。

    梁小夏全然沒有被威脅的覺悟,嘴角淡淡一勾,連頭都沒回,只留一個線條優美的下巴:「麥格芬女士,你在問我是誰……涅滋沒告訴你嗎?那個小壞東西。「

    這種輕蔑的態度,終於激怒了麥格芬,她握著網盾的手狠狠向前一推。

    不管是誰,威脅到他們的人,都得去死!

    梁小夏猛甩出的蛇尾將黑絲網盾戳出一個大洞,麥格芬反應極快,順手將破掉的絲一纏,雙手一擰一拉,就將梁小夏的尾巴卡住,用力將她從空中拽向自己身邊。

    眼看梁小夏要壓倒到麥格芬懷中,她伸手凝出一柄弓,弓身反轉,細細的緊弦正抵在麥格芬脖子上。

    麥格芬墊底,倒在黑液中,梁小夏在上,握著淡淡燃燒的流光弓,眼裡毫無笑意。

    「您太熱情,所以只好讓您嘗嘗腦袋搬家的滋味。」

    弓絲壓在暗精靈脖頸上,輕易劃開皮膚,切開皮肉向下,如梁小夏意料中的,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

    剎那間,麥格芬身下的黑液如開水般翻滾,無數密密麻麻的黑色細絲同一時刻從她背後鑽出,劃出鋼鋒弧形包向梁小夏。

    梁小夏在被黑色細絲卷包前閃身飛出,有些遺憾地看著麥格芬被切開半截的脖子。

    麥格芬手指一動,在地上妖嬈擺動的黑細絲全數化為筆直鋼針,戳向梁小夏,梁小夏甩尾彈起,全身凝聚起磅礡箭意,對準麥格芬身前的細絲衝去。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2-12 14:05
第五百二十九章 人質

    一個有責任的人,是沒有死亡的權利的,同樣也沒有以死相拼的血性他們已經習慣了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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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根細長的黑絲在梁小夏眼中都被放得很大,她綠色的瞳孔中甚至倒影出這些細絲的截面,一個個六稜形的切口,就像是被打開底座的鐵籠,將要束縛自由的鳥兒囚禁穿透  。

    可惜它們太細了……也太過脆弱。

    幽綠色的閃電從黑絲中間穿過,狂躁如暴雨的箭意向前席捲衝擊,迅速旋轉成一個尖銳的氣漩,黑色細絲捲入其中扭曲斷裂,擦過梁小夏臉頰與衣擺,由著慣性向她身後落去。

    論速度,以箭化身的梁小夏佔有絕對優勢。她不僅將麥格芬的黑色細絲被絞斷,甚至連兩人周圍的空間都開始出現細細的裂痕,如破碎的畫布般留下一條條猙獰的黑痕,吞噬攪進其中的氣流。

    麥格芬瞳孔猛然凝縮,腳步還未向後挪動一分,只感覺側胸一疼,被攻擊的到的地方迅速化為一團蠕動的細絲,身體迅速側讓,讓梁小夏插入她胸口的手臂漏了過去。

    一手戳空,梁小夏整個人都像箭矢一樣從麥格芬身邊劃過,撞上麥格芬身後的牆壁,將厚實的牆撞出一個大洞,露出點心店後骯髒的背街。

    麥格芬轉身,眼神冰冷地盯著梁小夏的後背,連吟唱都不用。抬手一個黑暗之光,在短短十幾厘米中追著梁小夏打擊過去。

    黑暗之光還未觸及梁小夏背後,她背後驟然戳出一對翅膀,將麥格芬的黑暗法術彈開。麥格芬腳腕一緊,還沒低頭去看自己是被什麼東西抓住,整個人就跟著梁小夏從撞開的破洞摔了出去。

    麥格芬滾落在冰冷的街道上,箍在她腳腕處的是一束銀色籐蔓,她試著再次線化身體脫離籐蔓束縛,連著試了兩次,腳腕都不為所動。

    彷彿她從來都沒有過黑線能力一般。

    這一刻。麥格芬終於確定,她擁有的手段都無法殺死對方,可對方已經威脅到了她的存在。

    銀籐箍住她的腳腕後,還在順延上爬,帶著葉子的粗蔓緩緩環過她的腿部和腰部。最後在麥格芬的脖子上打了個圈,高高將她提起。

    一隻柔軟的手落在麥格芬肩膀上。「麥格芬殿下。請盡快使用您的絕技,我恐怕留給您的時間不多了。」

    梁小夏對敵人不存在憐憫,她只是本能地覺得麥格芬不會這麼簡單地落敗,與其等著麥格芬在某個她放鬆警惕的時候冷不丁給她一下子,不如自己將之逼出來。

    不過梁小夏這麼一說後,麥格芬反倒冷靜下來了。心中默默盤思。

    麥格芬被西西弗斯培養,是天生的詭詐師、欺騙者、陰謀家,她擅於像蜘蛛一樣在陰暗處靜靜結網,捕獲獵物。麥格芬雖然也擅於戰鬥。卻絕不以此為榮,將一條性命犧牲在親自對敵之中,對麥格芬而言,是最沒價值的否定。

    她捨不得拋棄所擁有的一切,她捨不得未完成的事業,像所有暗精靈一樣,她對權利、地位、財富極為渴望,在沒有獲得這一切前,她還不能死。

    銀色籐蔓逐漸收縮緊固,靈魂之力迅速從麥格芬身體中流失,全身上下都傳來重重的麻痺之感。

    最先被籐蔓捉住的腳腕一陣無力,像失去知覺一樣和大腦斷了聯繫。麥格芬脖子被籐蔓卡住,沒辦法低頭去看,如果她低頭看了,會發現整個左腿都在化作黑色的細線,散開後又碎為黑渣,掉落在地。

    梁小夏倒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不禁滿意點頭。

    小樹寶寶現在已經聰明地知道辨別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了。吃掉能吃的部分,扔掉不能吃的部分,這樣以後也不會壞肚子。

    果然她養的孩子就是不一樣。

    麥格芬只覺得,她的靈魂之火快要熄滅,她的身體越來越輕,眼角的餘光掃到地上飛起的黑渣,麥格芬再不猶豫,雙手向前舉起,面目虔誠地高聲吟唱起來:

    「亡靈起身,吟誦黑暗

    讚美你,我的父親,為你慈祥的降臨

    你是一,唯一的一

    從隱秘的聖所步出,從陰影中上升

    你的神龕是大地

    你的軀體是隱秘

    你的形態是無盡

    你將死亡踐踏在下面

    時間在你腳下捲起塵土,你卻永恆不變

    愁苦的靈魂在你身邊,歡喜雀躍

    謙卑地在你的腿上蹣跚舞蹈

    獻上眾生的擁護

    禮讚您的蒞臨」

    ……

    在麥格芬開始唱第一句時,街道上的天空就開始動盪,頭頂變換的美麗極光像被拉上了幕布,由中間向四方擴散,真正無光的黑暗迅速降臨,吸收一切光線。

    街道上的地磚也在迅速融化,變成一片腐爛的黑土,兩邊的房屋像陷入了沼澤,垮塌著慢慢下陷,暗精靈們都從房子裡躍出來,攀上屋頂驚恐地看著天空。

    空氣中的溫度陡然下降,又冷又潮,帶著一絲**的味道,像躺在陰暗的墳墓中一樣冰冷。

    梁小夏為了不捲進地板,再次飛起,陰沉沉地看著街道對頭,澤土之下旋開的大口子。

    一個黑色身影緩緩上升,浮至虛空,逐漸和梁小夏平齊。

    西西弗斯。

    「又見面了,夏爾,你變化很大,比上次我見你時更漂亮了,也更不像個白精靈了。」

    「這話應該我說給你聽。」

    西西弗斯變化非常大。

    原先,腐肉與白骨混合的臉龐,黑色大斗篷,空洞洞的沒有眼睛,只有兩簇火苗的眼窩。骷髏手指…都表現出西西弗斯超乎尋常的迥異審美。

    梁小夏在一趟死亡之海旅程後,明白西西弗斯那形象,完全是照比巫妖設計的,不過巫妖比西西弗斯還強點,好歹只是白骨架子,不會用發綠的爛肉裝飾臉部。

    如今,對面的男子皮膚蒼白,黑色的軟髮在臉邊微卷,俊美的五官體現出略帶病態的英美之感,雙瞳斂著清澈的黑光。看人時,會讓被注視的人感覺到來自於他的專注,與深邃的審視。

    若不是熟悉的靈魂波動,不是西西弗斯手上拿著的那根白骨法杖,梁小夏壓根以為對面空中飄浮的是另外一個人。一個她從沒見過的人。

    「西西弗斯,什麼時候你也開始搞形象工程了?我以為。你已經能夠坦然接受**的**。「梁小夏挑起唇角冷笑,」別告訴我,你突然有愛美之心這種情緒了。」

    「衰老與**,是時間改變留下的必然,是每個面對死亡的生物都會經歷的過程。人們不願去正視醜陋的,腐爛的軀體。不僅是因為天然的愛美之心,也是因為存在於身上的痕跡,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凡人來自於死亡的威脅。」

    西西弗斯微微笑了一下,「至於我身上的變化。則是我脫離死亡掌控的證明,我成神的依據,所以我不吝於展示出它,讓更多凡人得知我的存在,受到我的照佛。」

    梁小夏現在知道,為什麼死神塞西斯想搞死西西弗斯了。

    就憑他不僅想自己脫離死亡,還想帶著大批人一起脫離死亡這一點,塞西斯就有一萬個理由弄死他。

    「好吧,我對你變美還是變醜,一點興趣都沒有,咱們之間也沒有什麼敘舊的情分,如果是來送死的話,我倒是可以奉陪招待。」

    梁小夏動作舉止優雅,聲音悅耳動聽,不過話裡的內容半點都稱不上客氣,滿滿火藥味。

    「夏爾,許多年不見,你還是傾向於做出不自量力的舉動。以凡人之軀向神祇挑戰,你真的沒有考慮過後果嗎?」

    西西弗斯薄薄的,沒有血色的唇片吐出鋒寒冷冽的句子,軀體周圍刮起黑色旋風,捲得他的黑袍獵獵作響。

    整條街上的生物都暈過去了,幾個房頂上爬著的暗精靈從屋頂上掉下來,砸在爛泥黑沼上,迅速被吸乾成了黑灰腐屍。

    本就黑暗的街道被進一步吸收光線,黑洞般透不出一絲亮,梁小夏連西西弗斯的臉都看不清了。

    黑暗中,一個聲音傳來。

    「掌控規則,成為神祇以後,回望過去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會覺得愚蠢與渺小,如同幼稚的孩童般可笑。所以,我願意再給你個機會……夏爾,我分給你規則的力量,你同我一起成神,如何?」

    「我不會再控制你,也不會將你看做下屬或附庸,我們將平等的,以規則之力共同俯瞰這個世界。你的耀精靈族會再次輝煌屹立於世界中心,你的一切責任與使命都可以輕易完成,你能夠繼續守護你想守護的東西……」

    冰涼的,帶著誘惑的聲音像甘冽的泉水般,緩緩從黑暗中流出,流過梁小夏的耳畔,試圖鑽進她的心房,打開她的欲.望。

    「腦子被門夾了,為什麼要放棄治療?」

    梁小夏一句話像針一樣戳破了西西弗斯的苦口婆心,憤怒的氣流呼呼向外漏,吹得梁小夏的頭髮都飛起來了。

    「愚蠢的凡人!」

    西西弗斯終於忍不住咒罵一句,身後的黑暗狂躁暴起,席捲向梁小夏。

    梁小夏身處黑暗,感覺全身都被定住,使不上勁,正焦急間,身後突然伸出一雙手,手臂在她胸前的虛空中揮了揮,帶起點點微光,驅散了籠罩她週身的黑暗。

    從梁小夏腳下開始,腐爛的黑沼燃起一片赤火,迅速蔓延擴散,向西西弗斯的方向衝去,燒得整條街都成了火海。

    火苗舔舐著房屋,街道,卻沒有焚燬摧毀一切,只照得地上亮堂堂的,驅散瀰漫的絕望與寒冷,幻境般真實。又不攜帶任何痛苦的傷害。

    「小樹爸爸」

    手下血紅色的羽毛暖融融的,燃起的火苗溫順地舔舐著她的手指,肩膀以及後頸,舔得皮膚癢癢的。

    梁小夏安心地向後靠,脊背抵在鏡月胸口,心中溫暖而安定。

    她扭過頭,想去看鏡月,又被他伸手按住肩膀,阻止腦袋轉動。

    帶著溫暖呼吸的聲音落在耳畔,沙啞而乾燥。一個尖尖的,有些硬的東西掃過梁小夏長長的耳背:「別看。」

    身後的,是變成火焰鳥怪的鏡月,戳到她耳朵的,是金黃色的喙。

    她點點頭。沒有任性,只是握著羽毛的手指又緊了緊。

    街道上。已經演變成了規則與規則。勢與勢的對抗。

    鏡月掌控的月神之力在地下城完全無用,反倒會將身體拖得虛弱,能過使用的不過是火神之力與迷夢之力。他也並不像西西弗斯一樣,已經完全把握住龍神安奈米克的毀滅之力。

    鏡月手中的規則之力只是借用,借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

    而安奈米克作為三大原神。其原本的毀滅之力是可以一力獨扛眾神攻擊的存在,司掌地獄多年,毀滅規則本身就包含各種形式的能量轉換,只不過目前西西弗斯還未徹底掌控他手中的規則。只將他最先瞭解到的**與黑暗掌握得最熟悉。

    火焰與黑澤各佔半邊,不停對撞互侵,空中除了黑暗,就是漂浮的紫色的迷霧,整個空間都被激盪得陣陣混亂波動,卻誰都奈何不了誰。

    梁小夏也看出來了,想斬殺西西弗斯今天並不是個好時機,真動起手來,鏡月必須做好捨身拚命的準備,她和小樹寶寶搞不好也會受到重創,最後誰生誰死完全是未知之數。

    西西弗斯也發現了,對面兩位極不好對付,鏡月掌握的規則明顯屬於神力範疇,頂住侵蝕的力量,讓他沒辦法傷害到梁小夏。更讓西西弗斯難受的,則是梁小夏手臂間纏繞的銀籐,不停散發讓他難受的生命氣息,還隱隱給西西弗斯威脅之感。

    梁小夏睜著殺戮之眼,對敵意極為敏感,發現西西弗斯盯著她的小樹寶寶看,抬手對著西西弗斯的眼珠子就是兩箭,打斷西西弗斯的注視。

    西西弗斯的身影虛閃一下,箭矢穿過他頭顱的位置向後飛去,射入黑暗中再未回轉。

    被梁小夏以箭警告的西西弗斯收回目光……不著急,以後會有下手的機會的。

    「好了,不鬧了,我今天是來接我最忠誠的信徒回去的,戰鬥的事情不妨放在以後看,怎麼樣?」西西弗斯詢問。

    「麥格芬?該不會又是你的第叉號護衛隊隊長吧,你的收集癖還真是特別。」

    梁小夏搖了搖早已昏迷,被小樹寶寶吃的只剩下半截身體的暗精靈使女:「不過,西西弗斯,你肯定只要你要人,我就得給你?今天殺不了你,我想殺掉一個狡詐的暗精靈還是能做到的,哪怕你真成了神,想從我手裡搶人也不可能做到。」

    說話間,綠色籐蔓又向上纏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麥格芬,虛化的黑色細絲已經蔓延至麥格芬腰部,化成黑色細粉層層下落。

    「不,神祇不需要護衛隊長,麥格芬只是我很單純的信徒,能唱出最動聽的祈禱詩,損失了她我會很遺憾,所以我希望你將她交給我,我也明白你的情緒……不過我想你會答應我的。」

    西西弗斯不慌不忙地打了個響指,黑色的沼澤蠕動著,又吐出一個身影。

    小小的黑色軀體平躺著凌空上升,雙目緊閉,頭部和雙足軟軟垂下,只有腰際被黑色的絲線一圈圈纏繞上托,浮在西西弗斯身前不遠處。

    居然是涅滋。

    梁小夏腦海中的主僕契約猛地抽跳了一下,被阻斷的聯繫重新建立,並向著梁小夏的意識發出虛弱的求救。

    「你領回你的人,我帶回我的信徒,這交換很公平。你也不用擔心一個神祇是不是會出爾反爾。」

    西西弗斯臉上掛著極淡的篤定笑容,靜靜注視梁小夏,以及她身後的鏡月。

    整條街上的火焰還在燃燒,天空黑如潑墨,不見丁點亮光。一縷一縷黑風在梁小夏身外兩米纏繞,被鏡月週身包圍的紫色濃霧逼開……梁小夏很想直接衝上去幹掉西西弗斯。或者一把捏死麥格芬,斷掉西西弗斯一條臂膀。

    不過既然麥格芬已經被小樹寶寶啃食得將來生活都難以自理了,殺與不殺,區別不是特別大。

    只是對回聲那邊有些難交代,估計她應該差不多能接受。

    梁小夏抿了抿嘴,點點頭。

    西西弗斯雖然渣,不過信用倒是有的,神祇說出的話都帶有一定規則性,不可能為這點小事自己打自己的臉。

    銀籐鬆開纏繞的麥格芬,另一邊。纏繞涅滋的黑絲同樣緩緩放鬆,燃燒的火焰托起涅滋身體,麥格芬則被腐土吞噬,消失不見。

    西西弗斯捲住黑袍,跟著同樣沉入黑暗的大地。

    「下次再見吧。夏爾。」

    高空極光再次出現,街道迴盪著余聲。殘留的黑暗在驟然燒起的火焰中消散。直到火焰也再次減弱,一切景象又趨於地下世界特有的,帶著詭詐與危險的安寧。

    梁小夏抱起涅滋,將她身體內外來回檢查一圈,發現涅滋身體裡盤旋著一股黑色力量,在原先的詛咒上禁錮涅滋的骨肉。讓她更加不可能長大了。

    除此以外,倒是沒有留下任何精神烙印或追蹤禁制,涅滋的精神力和靈魂都還是完好無損的,只非常虛弱而已。

    大概是西西弗斯覺得沒有必要吧。

    涅滋緩緩睜開眼。感受到熟悉的氣息,伸出雙手環住梁小夏的脖子,慘白虛弱地在梁小夏肩頭蹭了蹭。

    「對不起,我把石球弄丟了。」

    梁小夏精神一繃,瞬間從主僕契約接收了涅滋之前一連串的記憶。

    「不過,大姐姐,我知道該去哪裡把它找回來,你原諒我好不好?」

    梁小夏輕輕按住涅滋的嘴,拍了拍涅滋的後背。

    「好好休息,好一些以後給你治病。」

    涅滋從來無法無天的眼中,第一次閃過極淡的水潤光芒,摟住梁小夏脖子的小短手又緊了緊。

    ……

    「回聲,你沒告訴我,涅滋在西西弗斯手裡。」

    梁小夏表情淡淡的,隨意說了一句,讓回聲頓時心中一抖。

    「我……」

    回聲想說「我不知道」,可這話她自己都沒法相信。

    作為史無前例強大的血祭司,回聲掌握著地下城的最大勢力,連窩藏極深的麥格芬都能找出來,難道還找不出一個涅滋?

    更何況涅滋從來都不掩蓋自己的行蹤,反倒總是唯恐天下不亂地做一些轟動的事情出來。

    回聲瞞下這個消息,只是怕告訴梁小夏後,她會急於尋找涅滋,不管不顧地向永生教會尋仇,而將斬殺麥格芬的事情丟在一旁她也是有私心的。

    「不過還好,麥格芬已經被我弄殘了,以後應該不會再威脅到你。答應你做到的事情,總算沒食言太過。」

    回聲看向梁小夏,她臉上掛著笑容,不是很誇張愉悅的笑臉,也不是慣常優雅而疏淡的笑容……淺淺的酒窩,如同寒冬後融化的春雪,汨汨掃過乾涸的河流,催生新芽,給回聲在冷透之感中,又帶起一點暖意。

    「夏爾陛下……夏爾,我們…還是朋友嗎?」

    回聲繃住臉,盡量不讓自己心中的緊張顯露出來。

    「……你說呢?」

    梁小夏反問回去,嘴角又向上挑了挑,帶起更加明顯的笑意。

    回聲終究再沒追問下去,這個問題,她們倆的心中都是有答案的。

    是,也不是。

    在與世隔絕的血腥城堡中,她們可以暫時忘卻白精靈與暗精靈之間天然的矛盾,毫無芥蒂地互抵後背,並肩作戰,甚至肯為對方豁出性命。

    一旦出了那個環境,有了各自勢力代表,利益糾葛,兩人就再也無法回到從前,做最純粹的朋友。

    耀精靈是很驕傲的一族,她答應回聲的事情,就會盡力做好。

    換做不敏銳的人,是很難發現回聲的隱瞞的,不過梁小夏在事後稍稍一考慮,就明白回聲到底做了什麼,也許不止是隱瞞,回聲甚至可能還封鎖了消息,不希望她知道涅滋的情況。

    經過這事,梁小夏不會再傻乎乎的,毫無保留地再對回聲全盤信任下去。

    不過,梁小夏也是很念恩情的人,她不會因為回聲現在對她的一點點隱瞞小心思,就全盤否定回聲曾經對她的好,認為回聲十惡不赦,不值得深交。

    她甚至連生氣的感覺都沒有。

    人心本就易變,更何況是最為嬗變的暗精靈? 本帖最後由 Jtugreen2013 於 2013-12-12 14:08 編輯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2-12 14:08
第五百三十章 秘辛

    歷史有如悲劇,要沒有情慾、罪惡、災難,在其中掀風作浪,就會顯得毫無生氣,令人生厭。
-- 《天真漢》伏爾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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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小夏與回聲的芥蒂,像一陣很小的風一樣吹過就散了。

    「夏爾陛下,羅蘭陛下……兩位,我們有麻煩了。」

    梁小夏正在給涅滋檢查身體,回聲推開門就是這麼一句話。

    回聲被黑暗氣流捲動的衣邊,顯示她的心情,並沒有像平穩的語氣一樣寧靜。

    「是我們的行蹤洩露了麼?尊敬的血祭司,如果是這樣,很抱歉我的到訪給你添麻煩。」

    羅蘭陛下並不憂慮,她能來地下城尋求同盟,就預計到自己的行蹤會有洩露的一天,在敵人的刻意調查中,即使是回聲也無法做到萬無一失。

    「不只是這樣,夏爾殿下,我希望你和我一起來一下,我們在大地之母的神廟中發現了一個秘窖,裡面有些很麻煩的東西希望你能一併帶上大神侍小姐,她會對我們有幫助。」

    回聲發現的,是神廟下的十七座大石碑,每座石碑都有二十多米高,十五米寬,全數都是文字記錄,混合的上古精靈語、美杜莎語、暗精靈語密密麻麻爬滿整個石碑,看得人眼花繚亂。

    梁小夏讀了一會兒。就發現,這全部的石碑都是一部日記。一部類似於個人自傳的東西,作者正是大名鼎鼎的耀精靈叛徒。暗精靈始祖「德波爾.卡拉賽揚」。

    第一部分是以耀精靈語寫的:

    「既然這世上有神存在,為什麼還有痛苦?

    至少我是痛苦的,親人的撫慰與榮耀的光環,只如止痛劑般暫時按壓下我的痛苦,待藥效時間過去後,心中的掙扎將再一次更加激烈地反彈上來。

    我已經活了兩千年了,想忘卻的還是未忘卻,曾經的記憶都像是被雨水洗刷過一樣,更加清晰。

    我無法忘記自己端著一杯飲品。坐在窗台上看路邊的人表情漠然,來來往往的樣子;無法忘記廣場上喧囂攢動的人頭,鼓噪耳膜的快節奏音樂;無法忘記那高聳入雲的建築,處理不完的文件,姑娘們身上廉價刺鼻的香氛氣味……曾經反覆蹂躪我的噩夢,如今卻都成了一個甜蜜夢境前必備的幻想,因其代表的,是我再也回不的那個文明世界。

    折磨我的卻不僅僅是懷舊的愁緒,而是無法適應的現在。

    一睜眼。坐起身,穿上金線與銀線交替繡起的華麗衣服,就像是穿上了一件名為「傳統」的套殼,袖口、褲腳和心中的情感。都嚴謹苛刻得只保持有一指寬的閒適。

    優美起伏的頌歌,低聲安靜的交談,每天做一模一樣的事情。以近乎虔誠的心態向月神禱告,變成精神上的純信者。行動上的簡單動物……耀精靈都是一陣優美的風,卻總繞著世界之樹旋轉。從不妄想脫離的一天。

    和天生的耀精靈們比,我是那麼地…特殊。

    普通的耀精靈視我為天才,將我的智慧視為月神的恩賜。只有我自己,還有長老們能看到,我的內心也有月亮上的黑斑一樣無法讓人忽視的瑕疵,彷彿天生帶著裂痕的白瓷花瓶,裝再多的聖潔之水,也會嘩嘩流走。

    過去的我與現在的我,總在爭吵、抗爭、導致無法達成和解,我無法驅逐內心的陰暗,甚至在我心中,這些陰暗都不是該消除的部分,它們是我生而帶之的,是提醒我過去存在的證明。

    波圖蘇斯長老聽到了我的煩惱,他試圖勸慰我花更多的時間向月神禱告,感受自然的力量,平息我體內本來存在的惡,以獲得心靈的寧靜。

    可禱告,禱告,在樹蔭間與月光下禱告,除了增長我的軀體力量外,讓我變得更加強大,戰無不勝的王冠戴得更加穩固外,沒有任何精神上的助益。

    我日復一日地無法忘卻遙遠的繽紛,如今的日子雖然像白水一樣清澈而健康,也如同白水一般,寡淡得沒有任何味道。

    所以我決定到外面看看。」

    接下來的部分,轉由美杜莎語書寫,梁小夏叫上了大神侍小姐,兩個人一起研究,才將這部分都翻譯出來:

    「我走遍了大陸的各個角落,拜訪了不少智者與隱者,有段時間甚至與強盜、流氓和小偷為伍,感受到與耀精靈文化截然不同的作風,不時也有新的體悟。

    外出遊歷的決定是對的,我感覺自己日日都在學習新的東西,日日都在驚呼新鮮事物,就像過去的那個我一樣,時時處在新鮮的,不停流動的信息洪流中,感受這個世界的脈搏。

    ……

    地下世界是一個現實的、騷動不安的世界,一個危險的,充滿衝突對抗與背叛,卻不乏溫情的世界。

    我交到了不少真心的朋友,分享我的生活,和我共同經歷冒險。他們和我一樣既有善良的慈悲,也有邪惡的殘忍,和我屬於不一樣的種族,判斷事務卻有同樣的價值觀點。

    然而,他們即使在行為上與我類似,內心也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想,我可能錯了。

    我內心存善,卻不如耀精靈悲天憫人;行動向惡,卻也只是對原始野蠻存習的呼喚,而不是如惡魔般的無惡不作;我有些智慧,卻沒用在耀精靈視為正途的神學與藝術;我的情感時而來得激烈又衝動,會讓周圍的人都皺起眉頭來……我和每個種族都有那麼一部分相似點,卻無法在任何一個種族的文化中找到能夠完全共鳴的地方。

    當初的我。如同被從魚缸中放出的游魚一樣,飲下了更加鮮活流動的泉水。而變得渾身都有幹勁起來。現在我不過是意識到,自己從一個較小的魚缸被放進了更大的魚池。並且開始為自己孤獨的清醒而更加痛苦。

    曾經的曾經,我在每日醒來時都能意識到,自己正在走向死亡,並為這樣的情緒而感受到可悲的無奈……如今,幾千年過去,我只覺得厭煩。

    我是一個人類,一個具有思考能力,獨立人格的人類。

    可惜這個世界上,連人類這個種族都沒有。

    一天一天。我每天都在清晰意識到,自己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

    我沒有歸宿。」

    第二部分最難翻譯,美杜莎語記錄的東西在時間上斷斷續續的,石碑上很多字還模糊得厲害,夾雜著許多意義不明的符號在其中。

    梁小夏能感覺到,德波爾在寫這一段時心裡受到的煎熬,也對其深有體會。

    第三部分,也是最後一部分,梁小夏稍稍看了個開頭。就明白回聲所說的「大麻煩」是怎麼回事了,德波爾以暗精靈語記錄的東西,完全是顆大炸彈。

    「走過地獄二十八層後,我終於明白自己曾經的痛苦與執著。都是在愚蠢的浪費時間。

    歷史早就告訴了我,及時斬斷不合時宜的,陳舊的部分。社會才能繼續發展前進,在殘酷的淘汰中留下的。才是最適合生存的。

    如果整個社會就是如此進化的,那麼個體也不應當是例外。

    作惡、陰謀與詭計的毒瘤盤踞在我的胸口。過去的經驗和情感佔據了我的腦海,人類的本性控制了我的行為,它們是我痛苦的根源,以這個世界之外的力量阻止我,阻止我成為真正的耀精靈,或者其他任何種族中的一員,並使我孤獨痛苦。

    我的敵人產生於我的腦海,我的問題來源於我的矛盾,可如果有一種方式,能夠和平地將這些嚴重影響我的部分剔除出去,並加以妥善地保管與利用呢?

    是該向過去告別的時候了。

    在我最好的朋友,西西弗斯的幫助下,我將內心所有陰暗的部分都篩除出去,灌注於一個被完全控制的耀精靈身體內(西西弗斯在控制軀體及靈魂方面做得非常出色,實際上,我再沒見過能比他做得更好的人了)。

    完全分離的一刻來臨時,感覺真是好極了,我的靈魂如同飄入空中飛翔一般輕鬆。我愉悅地露出笑容,只覺得自己終於擺脫了久久糾纏我的噩夢。

    西西弗斯說,我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初生的嬰兒般乾淨。

    ……

    西西弗斯告訴我,第一個佔據我情感的耀精靈很意外地活下來了,除了膚色變得極深外,情緒也不太對勁。

    他建議將之殺死。

    彼時,我的內心寧靜如鏡,純澈如山泉。我說服西西弗斯,留之一命,畢竟是我的錯誤在先,不該讓另外的無辜精靈繼續替我承擔。

    西西弗斯說,他會替我處理好的。

    …

    事情有些不對。

    我的愉快只保持了不到九年。

    當我再次面目陰沉地面見曾經的同族時,大家都有些吃驚。

    我以為分離出去了自身的「惡」,就是終結。我摘掉了惡的花朵,拔掉了不安分的根莖,卻忽略了我內心衝突來源的種子我的記憶。

    西西弗斯再次幫我分離了關於前世的一切知識記憶。

    作為我的摯友,他謹慎地沒有問關於這段記憶的任何內容,這讓我非常感激他…因我並不能想出一個完美的,又不傷害我們友誼的理由去回答這個問題。

    唯一讓人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依然沒有『人類』這個讓我既愛且恨的種族。

    我多麼希望,多麼地希望能夠再見到人類啊,一個既會享受,有些小聰明,內心溫和溫暖,生命短暫,卻如同絢爛花朵般能開出繽紛色彩的種族。

    只有人類,能夠讓我體會到生命的層次感。

    只可惜這個願望注定無法再實現。

    …….

    我被驅逐出族了。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有狼狽逃離耀精靈一族的時候。

    失去了信仰。失去了族人,我還剩下什麼?

    除了我的朋友西西弗斯。我只剩一個詞:責任。

    我得為自己的錯誤負責,那個在地下世界為非作歹的孩子。和我雖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也實實在在地該叫我一聲父親的既然她的思想是從我身體中分離出來的。

    我將之命名為暗精靈的孩子,和我是如此地像,又如此地不同。

    她有耀精靈般美麗的軀體,神秘的,泛著暗紫的光澤皮膚,她的內心也像她的外表一般,邪惡而冷酷,卻不是單純的。蒙昧地作惡,而是真正地愛著某些事物,比如權勢、力量。

    她的野心,就是我曾經的野心,她的渴望,就是我曾經的渴望,她對一切的攫取,就是我曾經對世界的惶恐,在她身上的映射。

    她就是另外一個我。我的延續。

    和我顛沛流離的,被過去的同胞耀精靈不停追殺的日子相比,我的孩子從新生開始,就迅速地在地下世界發展壯大屬於她自己的勢力。

    她那符合黑暗神殿教義的舉止行為。很快使她受到大地之母的庇佑與照佛,她天生的,會討好別人。會以威逼利誘的手段得到想要東西的本性,也是大地之母更樂於看到的。

    有時。大地之母甚至會在短短一個月內連續神降,彰顯對她的恩賜。

    我出色的孩子。甚至能夠在與美杜莎們的爭鬥之時,給我提供一個安全的庇佑之地……以便更大程度地壓搾出我身上剩餘的價值。

    我不知是該感到欣喜,還是該感到悲哀。

    ……

    四百七十年來,回望我曾經做過的,一切的一切,沒有什麼比『作繭自縛』更適合評價了。

    我至今都無法忘記,我的孩子將我層層捆綁,臉上掛著冷意的微笑,告訴我,暗精靈需要後代。

    那次令人不齒的『結合』後,我曾經低沉過很長一段時間,甚至試圖以自殺來結束讓我感到羞恥與痛苦的記憶,換來的是卻是變本加厲的,更加難以啟齒的折磨。

    我不敢以任何可知的文字來記錄這一切,只能在漫長的監禁生活中,發明一種誰都不認識的,全新的語言來敘述一切,記錄我的不安,記錄我犯下的所有錯誤,記錄我對自己的控訴。

    我一直在抬頭向上看,追逐更高遠的天空,腳下的台階卻是一步一步向下,邁向更深的深淵。

    我對曾經身為人類的懷念,一日復一日地更加清晰,即使已經沒有了記憶和知識,我也開始在情感的驅策下逐漸發瘋。

    人類,身為人類的一切……這不是精神上主動的追逐,而是潛意識不斷提醒我的渴求,是來自於我骨髓之中的震動,是我深入靈魂的習慣,任何傑出的法陣或法術都無法剝離掉,除非我死,或者徹底變成傻瓜。

    如果可以,我願用身上的一切去換取一個重新為人的機會。

    我想念我的朋友了,西西弗斯,只有他知道我在想什麼,被什麼困擾。如今之計,我也只能再次尋求他的幫助。

    希望這不是另一個錯誤的開始。

    如果是,願諸神原諒我。

    ……」

    全部的石碑都被幾人通力翻譯成了暗精靈語,神廟下的幾個人相互傳閱過手稿過後,臉上的驚詫與凝重再沒下去過。

    她聽鏡月說過,德波爾.卡拉賽揚是曾經天才的耀精靈十二長老之一,自甘墮落後與美杜莎女王結合,成為暗精靈始祖,暗精靈一支由此發源,並成為地下城的最大勢力。

    可這事情是屬於只有耀精靈知道的密文,對暗精靈,甚至對整個普卡提亞大陸來講,都還算是一個非常大的秘密。

    更何況鏡月聽來的傳說裡,並沒有近親結合這種勁爆又喪屍的消息。

    大約是當時的耀精靈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吧。

    話講回來,卡拉賽揚和灌注了他的思維的第一個精靈,到底是不是近親,還有待討論。只能肯定兩個精靈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近親,而不是血緣上的。

    即使如此。也夠難忍受了。

    暗精靈居然是這麼來的……梁小夏覺得回聲心裡一定在哭。

    不過,事情的糟點完全不在於暗精靈到底是怎麼來的。而在於石碑上從頭到尾以不同語言反覆出現的名字西西弗斯。很不巧的是,他除了是白精靈和暗精靈的敵人外,還是那個「永生神教」最偉大的神來著。

    這些石碑裡的內容如果流傳出去,暗精靈們信仰流失甚至信仰動搖都是必然的,其他地下種族肯定也會因著石碑裡的內容,將暗精靈的地位從搖搖欲墜推向一落千丈。

    對她們白精靈來講,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奉為英靈祖先的耀精靈出了這麼個奇葩,白精靈如今又被發現和暗精靈牽扯不清。梁小夏和羅蘭女王都可能惹上一身臊。

    梁小夏能預見,「叛國敗類」,「民族恥辱」之類的字眼已經在蠢蠢欲動地等著她了。

    羅蘭女王的反應也很快,直接不客氣地問回聲:「這塊石碑,除了現在在場的幾個人外,還有誰知道?」

    「一些當時發現這裡的黑暗侍從,再沒有別人了…兩位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大家都明白,這個「處理」是什麼意思。

    「我擔心的是。既然卡拉賽揚能寫下這種東西,親身參與的西西弗斯,手裡肯定有類似相關的證據,如果他選擇在某個時機將一切公開……」回聲說。

    「現在我們沒法阻止西西弗斯做他想做的事情。為今之計,只有先毀掉這些石碑,封鎖消息。阻止事情從咱們這邊漏出去。我和夏爾陛下也不適合繼續逗留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最好趕快離開回聲,我覺得你需要和黑暗同盟會談一談。看能不能和他們暫時合作。畢竟,這事情威脅的不光是你們苔暗城。」

    「是,羅蘭陛下,你說的對。到這個階段,黑暗同盟會是無法置身事外的。」

    回聲點點頭,感覺心安了一些,又轉向一直在沉思,沉默不語的梁小夏:

    「夏爾陛下,你有什麼好建議沒有?」

    回聲習慣於在最後一個問夏爾,因為她自己和羅蘭陛下能想到的都差不多,而夏爾告訴她的雖然往往只是一些補充,卻絕對會是她們想不到的方面,甚至有可能扭轉全局。

    梁小夏捏著潦草翻譯的手稿,又揉了揉腦袋,再睜開眼睛時,眼中已經平靜。

    「事實是無法抗辯的,西西弗斯一旦開口,你們暗精靈想不歸順於永生教會都不可能。」

    梁小夏用食指的指根蹭了蹭下巴,露出一個狡詐的,不懷好意的,獵人般的笑容。「既然死人無法復生,重新開口說話,謊言和真實,原也沒有太多區別,西西弗斯能拿出證據,你們當然也能,說不定還能拿出更多……」

    「是啊,只要故事能編的合理一點,可信一些,再加上一些能夠說服大家的『神跡』,就不用怕西西弗斯了。」

    回聲眼睛一亮,終於找到一絲轉機。

    「不,不用搞得完美無缺,有點點小瑕疵,讓永生神教咬住不放,會更好一些。」

    「為什麼,夏爾?」

    「這是言論的戰爭,不是軀體的衝突,它的勝利,並不建立在誰幹掉誰的基礎上,而建立在你的臣民,地下城所有人內心的傾向。戰爭打個十年八年,會把國家拖垮,辯論十年八年,則會讓所有人內心疲勞,慢慢變得麻木,變得不在乎真相……

    到那時,誰說真話,誰說假話,都不重要了,你給民眾一個事實,就是事實,你說的是真相,就是真相。

    為了一個重新平靜的生活,所有暗精靈都會選擇使自己現狀更加安穩的一方,而據永生神教的教義來看,信徒們的生活,絕對稱不上『穩妥』,只要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不過,為了以防西西弗斯做出什麼極端事情,比如真的復活卡拉賽揚給他當說客,大幅度動搖人心之類的,我也可以免費贊助你一個『卡拉賽揚』,和他對著打擂台。」

    梁小夏說完後,回聲和羅蘭陛下都有點愣,好半晌後才有點表示,臉上俱都是一副複雜表情。

    幸好,她們不是她的敵人,她們早早地和她捆成了一撥。

    羅蘭陛下甚至在考慮,是不是在自己逝世後,真的把南薇草原全盤交給梁小夏會好一些……明顯南薇如今的情狀,挑不出一個智力和手腕有夏爾陛下一半的精靈來。

    梁小夏腦子裡想的則更多些,根據卡拉賽揚還沒寫完的東西來看,他和西西弗斯應該還做過什麼天妒人憤的事情,而那件事情,八成又和人類的起源有關。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2-12 14:43
第五百三十一章 東方

    首先,貧窮對我來說從來就不是一種不幸,陽光在那兒灑滿了它的財富。貧窮讓我相信,並非一切都是美好的;而陽光又告訴我,歷史並非一切。
——阿爾貝.加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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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

    炎日之下。

    白毛雪駝寬厚的腳掌踩在金得刺眼的黃沙之上,踩亂沙上延續的波紋,在叮叮噹噹的聲音中,揚起陣陣細塵。

    寬寬的沙橇被一頓一頓地拉著,爬上一個沙丘,再溜下另一個沙丘,留下兩道長長的轍印,卡在雪駝的腳印之間,不過幾瞬又被新覆的沙浪吞沒。

    天空是澄澈無雜的藍,看起來非常高,也非常遙遠,一絲含水的雲朵都沒有,沙漠邊緣,一個巨大的火球炙烤整個世界,帶著扭曲的空氣從地下蒸騰而起,拂過乾燥的皮膚。

    連續重複的,無邊無際的景致,很容易讓人想到永恆。

    時間長了,沙漠中的人連太陽升起還是落下都會分不清,只沉浸在這片神秘而乾涸的黃沙世界中,逐漸與沙漠融為一體。

    「嗖戈——嗖戈——」

    駕著雪駝的黑矮人喊著口令,拉住雪駝,卸下車架邊的水囊,先自己小小抿了一口,又給累得直喘氣的雪駝一隻餵了一口。

    水囊很快空下去一多半。

    餵水之時,黑矮人不著痕跡地低頭向後看,視線偷偷覷過幾輛沙橇上戴著面紗的俊美精靈,尤其注視了一下跟在領頭女精靈身邊漂亮的白精靈,黑臉在烈日下燒得更厲害了。

    對著黑矮人的視線,泥球大大方方地看回過去:

    「老爺爺,這裡為什麼會叫東雪啊?來的這一路上。我一片雪都沒看到。」

    可憐的黑矮人,他其實還是個毛頭小子,不過鬍鬚毛髮濃密些,就被迫晉輩分了。

    不過,美女走到哪兒都有優待的,從某種程度上看,東方大陸對此尤為重視。

    黑矮人憨笑了一下,賣了個關子:

    「客人們不用著急。等一會兒,太陽下山了就知道了。」

    雪駝又歇了一會兒,忽然間齊齊昂頭,對著天空低低叫出聲來。

    起風了。

    最後一縷陽光收攏入地面,天空由飽和明亮的蔚藍,迅速變深變濃。轉為一種處於藍紫之間的靛藍。金色的沙漠如同被洗去了附著在上面的顏料,瞬間由濃郁的金黃褪色成一片鹽田般的雪白。

    疏冷的風差點浮開面紗,驟降的氣溫讓精靈們在身體一陣舒爽之後,又感受到陽光剝離體表,獨屬於夜晚的森寒。

    不一會兒,天上就飄起了雪,不是北方大陸上慣有的鵝毛般飛舞的大雪,而是天青色的細小光點,如同空中落下的繁星。緩緩天地間散落。

    細小的,比針尖還小的雪,盛大、繁密而寧靜地落在眾人肩頭,落在沙地上,無聲消融。

    「月神在上,這麼濃郁的風元素之力。」隊伍裡的法唱者低聲驚呼著。

    從這句感歎以後,再無一人說話。

    所有精靈都沉浸在這場緩緩降落的夜雪之中,在微冷的夜風中,腳下踩著柔軟細沙。感受元素之力以窒息般的壓迫無聲滲透進身體。凌風靜謐。

    在這一刻,浸泡在沙漠中。元素之力,生命,時間…似乎一切快速流逝意識的東西,都變得緩慢而可以捕捉,一切不可捉摸的東西,都變得永恆靜止。

    這裡,是法師的聖堂。

    儘管沙漠艱苦,法師們還是努力不懈地在沙漠中建起一座座直立黃沙下,高聳入雲的法師塔,在全世界最濃郁的元素之力中,用心鑽研自然最終極的秘密。

    「每天兩場雪,一場都少不了,晚上是青色的夜雪,等明天早上,你們還能見到紅色的雪呢,全從地面升起,從沙地上鑽出直著向空中飄,也漂亮得不得了。」

    黑矮人打斷了精靈們的體悟,再次牽住已經安靜下來的雪駝:「諸位大人們,咱們上路吧,下半夜咱們就能到善水城。」

    「為什麼不到海德拉爾去,那裡不該是更近才對麼?」

    從米伊戈爾曾經賜給梁小夏的東雪精靈埃羅赫口中,她已經知道了足夠多關於東方信息,善水城也算綠洲大城,可是和人類城市,沙漠門戶海德拉爾相比,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客人們不知道嗎?丹巴和峇魯正在打仗,海德拉爾已經戒嚴了,除了投軍的戰士和法師,任何旅客都是不能入內的。」

    黑矮人口中的丹巴和峇魯是東方大陸上最大的兩股人類勢力。

    梁小夏從地下城入口出來,輾轉沿海進入東方大陸,中間耗時好幾個月,當然不知道這期間東雪的變化。

    嚴格說,東方大陸和曾經的西晶一樣,都是一片相對隔絕的陸地。

    除了港口外,東雪沒有一條通向地下城的入口,也沒有與其他大陸接壤的部分,就連繞經中央環島的航線,都因為海盜的盤踞而封閉了好幾十年,最近才勉強重啟。

    水源稀缺,木材稀缺,棉紗、紙張……這裡似乎一切正常的貨品都缺;黃金、鑽石與甜美的堅果倒是氾濫,在行腳商人的移動商舖上,很便宜的價格就能買上一大堆還帶著樹枝的新鮮沙果。

    「黑矮人先生,從善水城到香丁格爾有多遠?」梁小夏又問。

    她記得父親曾經提到過一次,他曾經居住的東雪精靈部落,就在人類城市香丁格爾附近,說不定父親是回家了?

    「香丁格爾啊……那遠了,香丁格爾算是沙漠腹地的城市,坐沙橇的話,沒有三五個月根本到不了。」

    提到香丁格爾時,黑矮人微妙地停頓了一下,再看向一行旅客時,神色中便多了一份瞭然。

    若論香丁格爾什麼最出名?

    答案只有——美女。東雪精靈族的美女。

    自打東雪精靈依附於香丁格爾後,香丁格爾就成了美女的代名詞,三年一度的選美比賽,不僅促成當地奴隸市場的繁榮,帶動香丁格爾的經濟。香丁格爾也通過與其他城市的不斷聯姻,牢牢穩固住自己的位置,憑此在紛爭不斷的沙漠諸國中屹立不倒。

    看這一行男女俊雅美麗,估計也是奔著香丁格爾的選美比賽去的。

    梁小夏當然知道黑矮人想差了。不過她也不想多解釋。

    東方,是唯一一片擁有奴隸合法化的土地,東雪的國度,大多也承認一夫多妻制,一個丈夫可以合法地擁有至多二十名妻子,以及不記名的無數「妻奴」。

    女性在這裡的地位很古怪。說高,只要是美女,走到哪裡都會受到尊敬,甚至作為一名領主或貴族的妻子,她還會享有一定範圍的權利,為自己謀取利益,獲得領民的愛戴;說低,被主人視作奴隸的女子,連死亡的權利都沒有。只能任由打罵忍辱偷生,地位甚至不如一隻牲畜。

    女性在此的一切好與壞,似乎都是與一張臉蛋息息相關的。除女子外,一些面目姣好的男子也會獲得地位提升,領主挑選護衛騎士時,會先選高大英武,或者俊秀可人的,甚至一些男子從小也會被當做女子來養,以期長大後有個好的婚姻。

    這是梁小夏在地下城都未見過的奇怪風俗。

    除此以外。法唱者。或者法師,在這這片沙漠中的地位也奇高無比。

    各個綠洲國家的領主都承認。只要不和城市地域衝突,一座被承認的法師塔,方圓五百公里範圍,都屬於法師塔的法師所有。

    一個法師手下,有時可能有多達上百名的學徒,負責幫助法師打理法師塔內及領域內所有事物。在法師塔範圍內,法師儼然是一位自治領土的國王。

    由此,若不想憑著臉蛋過活,又不想幹勞苦的活計,法師學徒會是一個極好的職業——哪怕許多法師塔的主人都會像吸血鬼一樣,將學徒們盤剝得一分不剩。

    可畢竟是一份體面的,有尊嚴的工作。

    在窮苦與富裕之間,有一條明顯的界限,將法師、領主、貴族和貴族的依附者推向高處,踩著大多數啃著黃沙貧民的辛勞汗水,兩邊的人都守著嚴謹的,等級分明的制度,過著各自的生活。

    雪駝進入善水城時,青雪已經停了,梁小夏攏了攏臉上的面紗,前腳才下沙橇,後腳就被人纏住了。

    一個白精靈女子半跪在沙地上,雙手合攏向她彎下腰,半邊遮臉的廉價白紗後有道隱約的疤,卻也難掩其清秀之色。

    「大人,每天只要一塊乾麵包,還有一些清水,您就能得到一個優秀的侍女。」

    白精靈很守禮,身體的動作在謙卑中都透著尊敬,低著頭,決不去直視梁小夏的眼睛,導致梁小夏也看不見她的眼睛,不明白這白精靈心中到底怎麼想的。

    「請讓我追隨您,大人。」

    女子再次彎腰,長長的棕髮從背後滑下,垂至沙地上。

    「去去,趕快滾開,醜八怪,窮要飯的,不要在這裡擋路!」

    黑矮人穿著短靴的腳正踹在白精靈腿邊,彎腰在地的白精靈身體晃了晃,身上穿著的長紗上多了個腳印,腳步卻未挪動開。

    跟著梁小夏一路磨練,精靈們都習慣於不再對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大驚小怪,盲目衝動。

    饒是如此,看到這一幕,大家心中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梁小夏絕不是同情心氾濫的人,哪怕是對同族,她也很少會無償地出手。

    更何況,她感受到來自於身後的一連串鄙夷的視線。

    畢竟活這麼長時間,眾人都是第一次見彎下腰的白精靈。

    不過,有如此堅持的白精靈,她也不吝於給對方一個機會。

    而且,這白精靈一上來就找準她,而不是隊伍裡任何其他一個更俊美的男性或更美麗的女性,這點讓梁小夏很感興趣。

    要知道,她進城以來,沒開口說一句話,和所有精靈一樣坐在沙撬中,穿著一樣的衣服,沒什麼浮於表面的特別之處。

    「說說看,你能做什麼。」
    這時候,白精靈才抬起頭,讓梁小夏看清了她的眼睛——很清澈很堅定的一雙橘眸,有陽光般溫暖熱情的味道。

    如果沒有臉頰邊的一道疤,應該是位青春活力的精靈美人。

    「大人,我叫蓋麗,蓋麗.德羅塞。從前,我跟隨大商團跑過五年商,我認得這片沙漠上所有大小城市的路途,我可以為你們指路,如果有雪駝和沙橇,我也能為你們駕車。」

    說完,白精靈頭又低了下去。

    梁小夏定定的看著白精靈腦袋頂。很聰明的小姑娘呢,知道她們要什麼,知道該怎麼打動她們。

    就憑這白精靈說出的兩句話,梁小夏就有足夠的理由答應她。

    同樣,在這裡路過的其他旅客應該也能答應她……面疤的白精靈其實和滿臉鬍子的黑矮人差不多。

    但是這白精靈依然停留在此,尋找僱主。

    「說吧,你有什麼要求,我是說,除了果腹存活外的要求,一些你沒說出來的,心中隱瞞的東西。」

    當梁小夏身上的氣勢放出來時,幾乎沒有人能扛得住。

    白精靈伏低的腰身在顫抖中幾乎跪地,卻還是咬著牙,以蚊蠅般的音調開口:

    「……我不獻身。」

    梁小夏笑了笑,清脆的聲音中帶著所有人都能聽出的陰冷:

    「你確定……腰也彎了,尊嚴也捨了,為了一口飯食出賣自己,你又憑什麼堅守身體的純潔?再給你一次機會,提出你的要求。」

    汗水順著白精靈的額頭滴打在白色的細沙上,一滴,兩滴,拓出一個個黑印。

    「大人,我不獻身。」

    壓在女精靈頭頂的殺氣陡然散去。

    「我不缺侍女,不過,妮爾溫,你不是還缺個法唱學徒麼,讓她跟著你,以後給你打下手吧。」

    梁小夏擺手,轉眼間就將白精靈蓋麗分配出去,還未成年的准三階法唱學徒妮爾溫面對一個比她年紀還大的學徒,讓妮爾溫頓時有點不知所措。

    這個小插曲,倒是讓梁小夏心情極好。

    至少說明,東雪精靈還有得救。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12-12 14:43
第五百三十二章 衣裝

    以貌取人,眾生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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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善水城度過的第一夜,每個人都很滿意。

    夜晚的風涼涼地刮過沙中綠洲,吹皺漣漪。

    漫天星光下,四四方方的沙堡屋高低迭起,像一個個小方塊積木一般繞著綠洲一圈排列。穗狀的肉蓯蓉和黃綠色仙人掌交隔在沙堡之間,努力將根莖扎進沙下更深的土層,攫取乾燥沙土中每一滴珍貴的水液。

    脫去白日燥熱,善水城的市民都是徹徹底底的夜間動物。

    明亮的火把沿著沙湖邊的街道排列,一隻隻雪駝佇立街道兩邊,背上掛著打開的大氈毯,上面掛著琳琅滿目的商品:孔雀蘭耳環、大寶石項鏈、銀絲面紗、黃金銜扣腰環、穿著小鈴鐺的腳鏈……色彩誇張,極盡瑰麗的飾品在火光之下,顯得更加璀璨旖旎,折出一道道吸引商客的誘人光芒。

    香料攤前,幾十種布袋卷邊打開,分門別類分置的香料顆顆飽滿,陣陣辛香味直讓人想打噴嚏;水果車前,十幾個金黃飽滿的大香瓜還帶著籐,最上面的香瓜切開兩半,露出熟透流蜜的瓜瓤,沿著攤桌滴下的瓜汁引了一堆細小的飛蟲,粘膩在上面無法掙脫;奴隸攤前,奴隸主手拿皮鼓,一邊拍鼓一邊歌唱,兩個穿著誘人藕荷色輕紗的女子踩著節拍旋轉跳舞,快速扭動纖細腰肢,向路人時不時拋出個明亮勾人的眼神,引得不少人駐足觀看。

    隱約的,帶著異域風情的樂聲與駝鈴聲相伴從湖對岸傳來。夾在其中的還有男子豪放的歌聲,與女子嬌聲叫好。

    空氣中,各種旖旎的甜香奇異地混合在一起,齊齊鑽入鼻孔。

    梁小夏左手邊跟著雷諾 ,右手揪住左右張望得快要跑掉的泥球,身後跟著一群浩浩蕩蕩的白精靈,年輕精靈們一個個都忍不住睜大了眼,貪婪地用目光感受這一切的新鮮。

    白精靈蓋亞走在最前面。每路過一個攤位,都會盡職盡責地向西晶精靈們介紹。

    香料攤前,蓋亞抓起一把香料,展示給梁小夏:

    「生活在沙漠裡的居民,不論男女,都有向身上塗抹香料的習慣。香料。不僅僅是我們的習慣,愛好,生活方式,還是我們生存的技能之一。

    在連聲音都被大風吹散的沙山沙海下,一塊能夠長久散發香味的香膏幾乎和珍貴的水一樣重要,它能讓迷失路途,陷入流沙的旅人及時被同伴找到。

    我們不喜歡清淡的蘭香或者櫻香,更熱愛濃烈的,和沙漠相像的味道。比如肉蔻,胡椒,還有我手上現在抓著的羅望子,那邊的丁香,茴香,薄荷,每一袋都是比等量白銀與淡水更貴的香料……不過這些一般都用來做菜,真正用在身上的,則是價值更高的麝香、白檀、沉香和龍腦。常常和花香搭配製成香膏。抹在脖頸或腋下。」

    攤主也十分機靈,笑容可掬地從雪駝另一側的布褡褳中拿出一大堆小鐵盒裝的香膏。挨個打開鐵蓋,遞給梁小夏一行。

    泥球一打開,就打了個噴嚏,雷諾聞著味道,微微挑眉,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半步。

    梁小夏拿起一盒據說是最貴的白檀香,湊在鼻端聞了聞,又挑了一盒薔薇香,一盒果香,爽快給攤主付了錢。

    「蓋麗,沒想到你的知識還挺淵博。」

    梁小夏一邊說,一邊揪住泥球的領子,淡定地把想要湊到雜耍攤前的精靈長老又揪了回來。

    「大人過獎了,跑商那陣見得多而已。」蓋麗橘色的眼睛隨著笑容彎了彎。

    「那你說說,除了香料外,還有沒有什麼值得買的東西沒有?」

    「這個……大人,如果有能力的話,我建議你們換一身衣服。」

    蓋麗眼睛上翻,快速上下打量了一下梁小夏的衣著,試探著建議到。

    梁小夏白天趕路時的防沙斗篷已經脫下,現在穿著按照耀精靈傳統服飾製成的法藍,月白色長衣上綴滿了暗藍寶石扣子,還有隱約流動的法陣銘文,簡約低調,但是絕對不簡樸。

    「怎麼了,不好看嗎?」

    梁小夏語氣微訝,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質疑鏡月的審美與手工。

    「很好,不過大人如果能換上輕紗裙或者更貴的煙紗,會更合適些。一套綴滿刺繡,鮮艷華麗的紗裙配面紗和披風,不僅能讓您更加靚麗,也會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畢竟,沙漠裡的女性……」

    東雪諸國,女性衣飾和地位是完全掛鉤的。

    染出顏色厚重或鮮艷的薄紗,需要更多染料,價值更高的輔料。貴族們,或者貴族的妻子兒女穿最多的就是艷綠、玫紅、孔雀藍、絳紫或深紅色,有地位的男子則穿繡著雲朵或星辰的寬鬆長衣與筒褲,再搭配長靴和純金腰帶。

    顏色輕淡的白紗或薄紗,是只有女奴或貧民才穿的東西,更透,也更無聲向周圍說明她們可以任人宰割。

    梁小夏向跟在身後的精靈們看了看,眼神掃到一個個純白色或純黑色的粗布斗篷,斗篷下奇形怪狀的獸皮短打,麻襯衣,軟靴綁腿或騎裝,眼角一抽。

    她怎麼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帶著的一隊精靈,全帶上兜帽時,看起來像極端狂熱的宗教異端一樣。

    點點頭接受蓋麗的建議,精靈們直撲賣煙紗細綢的店舖,在店老闆笑得都快合不攏嘴的注視中,扛回去一卷卷顏色各異,繡著華美植物的薄紗——白精靈沒有穿成衣的習慣,她們寧可折騰功夫,也絕不會委屈自己去穿不知哪個陌生人試過的衣服。

    入鄉隨俗,進了金色國度,就要穿得夠奢華,否則就得等著被欺負。低調在這裡行不通,反而意味著麻煩。

    也幸好製作這種紗衣。根本就不費太多精力和時間,天還未有亮起的趨勢,精靈們就都收拾好了。

    毫無疑問,家務廢的梁小夏不會做衣服,她的紗裙是鏡月包攬的。

    祖母綠色的細紗單邊繞肩,掌寬的金色繡紗邊繞過胸口上三厘米,直勾過整個裙邊。

    大片大片的銀白月光花在裙擺上盛開,花瓣間柔嫩的花蕊都是珍珠串繡。同金色軟銀寬腰帶從胯部裹至胸下,刻滿了讚頌月神的詩文,最正統的上古精靈文字,比繁複花紋還要迷人。

    大神侍小姐化作的小銀蛇也充當了配飾,掛在梁小夏露出的右臂上,小蛇脖子上繫著兩個花瓣小鈴鐺。一動就叮叮響——這讓大神侍小姐玩得不亦樂乎。

    鏡月非常有眼光,這一身金綠相間的紗裙,很稱梁小夏的綠眼睛,淺金髮和白皮膚,奢侈華美,高貴優雅,卻不至於惡俗得膚淺……最主要是鏡月可以親自纏在她身上,時時刻刻摟著他最愛的細腰,感受她的體溫。將她抱在懷裡,還能護住梁小夏肚子裡的小樹寶寶。

    泥球則選了一卷紫羅蘭色的繡玫瑰薄紗,清純無垢的面孔,配妖媚誘惑的顏色,欲露未露的香肩雪背,讓梁小夏一見就直呼禍水。

    男士們要稍微麻煩些,深色衣褲裁剪後還要縫合上扣,寬寬的天青色袖口繫緊,領子微鬆。掛上鑽石、黑曜石和動物骨片點綴的腰帶。長靴踢踏間揉出皮革特有的響聲,紗衣微微兜著風。在肩背肌肉後描摹出健碩的紋理。

    換裝一新的精力們再次坐上雪駝沙撬,不過不是原來黑矮人駕車的沙撬,而是一批由更健壯純色的雪駝拉著的,車架上飽飽塗滿赤金顏料,車邊掛著粗粗的寶石鏈,裝點純紅細綢,要多耀眼就多耀眼的沙橇。

    「嗖戈——」

    駕駛雪駝的蓋麗一身金紗,驅使吃飽睡足的雪駝們撒開蹄子在沙地上長跑,勁風吹得一車精靈彩紗飄舞,珠寶刺眼,香氛浮動。

    連純銀駝鈴的鈴舌都在撞擊鈴壁,打著「老子不差錢」的節奏,不停吟唱出「爺是暴發戶」的清脆曲調。

    周圍投來的目光卻詭異地極為善意,在瞄到女精靈們面紗下美麗的面容時,更是笑得狗血。

    精靈們被沿途市民們友好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乾脆閉目養神。

    沙撬出城前經過黑矮人的雪駝隊,黑矮人盯著坐在最前面駕車的蓋麗,直到看不見那抹刺眼的金色後,低低咒罵了聲「狗屎運」。

    蓋麗的炫富建議,花掉了梁小夏足足二十袋,五千枚金幣。

    不過也給她省下不少麻煩,至少在過接下來兩個沙洲城市時,再沒有人敢以放肆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所有路人在掃到她們身上的衣飾時,就自覺停止目光上移,低下頭匆匆停步,給雪駝讓路。

    城衛兵在看到她們時,不僅不收入城費,偶爾還會抽出佩刀給梁小夏敬禮。

    不過這種順利,直到兩星期後,梁小夏一行不得不穿過一個法師塔領地時終止。

    之後遇到的事情,也終於將她的好心情破壞殆盡,讓梁小夏第一次在這片沙漠之國上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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