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陰九陽 作者:金庸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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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oir2001 2005-1-30 13:05:5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 86110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28
  廳中不乏一流高手,相距又近,可這變化太大,又是猝然而發,直至此刻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更不敢搶上救人,個個呆若木雞。
  王保保究是大將出身,雖劍加頸上,仍鎮定如恒,卻也莫名其妙。忙道:“段掌門、華女俠,千万別誤會,兄弟絕無歹意。”
  張宇真咯咯笑道:“你或許無歹意,你手下這糟老頭子可太不老實。”
  王保保霎時明白了几分,沉聲喝道:“鹿老,究竟是怎么回事。”
  鹿杖客捧著手心,但見掌心中有一小孔,從中汩汩流出紫黑色血,腥臭逼人。他也知自己作了糊涂事,訥訥道:“這小姑娘用毒針刺我。”
  眾人都明白了,有几人忍俊不住,忙轉身面壁,竊笑不止。
  原來鹿杖客和鶴筆翁這一對師兄弟,精擅“玄冥寒掌”端的厲害無比,便是楊逍、韋一笑、俞蓮舟這等高手、也很難接得住一掌,這二兄弟貪慕富貴榮華,是以投身豪元王公門下,當年由王保保胞妹——郡主趙敏統率,現今又歸王寶寶麾下。鹿杖客一生嗜色如命,仗著王府威勢和絕頂武功,一生中所糟踏的良家婦女實不可胜計,此時雖已老態龍鐘,這毛病卻是彌老彌厲,王保保平日也不惜重金四處為他聘買美女,以逞其淫欲,方籠絡住其心。
  這鹿杖客一見張宇真絕世之容,淫心頓起,魂魄早已出竅,系在張宇真身上,若非怕王保保責怪,早已動手搶人了。雖有段子羽在側,可他師兄弟倆縱橫江湖,又懼過誰來。是以坐在張宇真身邊,一雙眼賊忒兮兮地盯牢在張宇真身上,須臾不舍得离開。
  他師弟鶴筆翁一生嗜酒,大有劉伶遺風,“一見到美酒便性命也不要了,只管自顧自地飲酒。鹿杖客忍耐些時,淫情益熾,一時忍不住伸手在桌子下去摸張宇真的柔荑。張宇真早已瞧出他的邪心,是以備了一根”天雷神針“在手。鹿杖客伸手一摸,被毒針直透手背,一時怒起,便欲將張宇真斃于玄冥寒掌之下,卻被段子羽的蛤蟆功震退,只感五髒內气血沸騰。盞茶工夫,段子羽身上的寒冷便已消失,眾人見他受了一掌玄冥寒掌,居然無事,無不駭然,以為他已練就金剛不坏神功。其實段子羽所修的九陰神功乃天下陰柔功夫之大成,玄冥神掌与之相比,實有小溪与大海之別。只是這一掌陰寒忒甚,是以段子羽也直至此刻才將之化開。鶴筆翁一見師兄弟中毒奇重,怒道:“小妮子,快交出解藥。”
  王保保喝道:“鶴翁,不得對客人無禮。”又緩聲道:“華女俠,酒乃亂性之物,此老一時酒后失德,得罪芳駕,在下一定重重責罰他,并向華女俠賠罪。尚望大人大量,惠賜解藥。”
  張宇真收劍道:“解藥是沒有的,我看這者儿內功不錯,只消在靜室中運息三天,逼出毒來便是。”
  鹿杖客一條右臂已酸痒難禁,又見段子羽這一掌威猛無儔,而自己百試不爽的玄冥寒掌居然不能奏功,不禁膽落,由師弟鶴筆翁扶持,出廳去靜息逼毒了。
  王保保向段子羽一揖到地道:“兄弟平日管教不嚴,致有此种丑事。謹向段掌門、華女俠領罪,甘受責罰。”
  段手羽始終凝气運力,准備殊死一戰。這客廳中便有五六名一流高手,庄內更不知有多少能人,大戰一起,實是凶險万端,單是自己尚不足懼,又須保護張宇真,實難全身而退。但見王保保滿面惶恐,連連賠罪不已,周圍的人更是無絲毫敵意,方始相信确是意外之事,也不禁覺得好笑。
  經此一鬧,大家也都無飲酒的雅興了。王保保心中將鹿杖客的十八代祖宗罵了個遍,若非要倚重他的絕世武功,當場便會命人將之砍了。親自送段于羽和張宇真到客房,賠罪不已。
  段子羽和張宇真雖有夫妻之實,卻無夫妻之名,外人面前,自不能雙宿一處,是以分房而居。
  段子羽見室內四壁均挂有名人字畫,大多是絕世重寶,不禁細細觀賞。楠木桌案上文房四寶也無一不是名產,一方古色斑斕的鼎內細香縷縷,沁人心脾。“一張大床上更是裘禱精美,床帳的金黃色流蘇直垂地上。不多時,武青嬰端盆熱水進來,屈膝一福道:“請主公洗漱歇息。”
  段子羽淡淡道:“多謝,你退下吧。”
  武青嬰嬌聲:“主公駕臨,臣妾正應服侍。庄內也不乏婢女,但粗手大腳,恐主公不喜,是以臣妾自來服侍。”
  段子羽沉吟半晌,道:“衛夫人,以后不要‘主公’‘主公’地稱呼了,大理亡國已有三代,我不過是一代武林小卒,与你更無君臣之意。”
  武青嬰跪倒道:“臣妾先祖歷代皆是段家之臣,雖至臣妾,也絕不敢須臾而忘故主,誠愿世世代代奉戴主公,無論世間如何改朝換代,臣妾等心中卻只有主公一人,望主公明鑒。”
  段子羽對王保保的极力籠絡,武青嬰的執禮卑恭大是不解,心中思忖,這些人若非真的心慕祖先的威名,推而及己,便應有极大的圖謀。可自己亦然一身,別無長物,雖習九陰真經為武林人士所垂誕,但王保保卻不似為此而來,一時如墜五里云中,怎么也參詳不出。
  他對王保保、武青嬰一起人疑心頗重,總覺得似乎与家仇有關,是以先置華山于不顧,留在庄中,細細查察,以觀其變,雖知此庄無异于龍潭虎穴,但自恃身有絕藝,也泯然不懼。~=武青嬰堅欲為段子羽親手洗足,段子羽不肯。武青嬰道:“主公是天,臣妾是地,主公心中何必有男女之分。”
  段子羽暗中冷笑,索性坐在床邊,“任她服恃,且看她有何玄虛可搞。一、”武青嬰跪于地上,為之撥靴除襪;放于溫水中,為之細細洗沐。
  段于羽細細端詳她,見她發轡高聳,面色紅暈,一絲皺紋也無,姣紅如處子,眉梢眼角風情万態,蕩人心魄。体態丰腴,微動間曲線流動,曼妙婀娜令人頗起遐思綺念。一襲淡黃緞襖襟孺半解,俯身之下,前胸盡裸,一對丰滿雪白,堅挺圓麗的乳房赫然入目,隨著手之動作顫動不止。
  段子羽忙閉目凝神,卻听武青嬰膩聲道:“主公,可舒适些?”語聲中蕩意尤甚。段子羽只感她柔軟的雙手在雙足慢慢撫摩,雙腿登時柔軟舒适,疲勞盡消,點了點頭。
  原來武青嬰自閨中始,便自尊姿容,一陽指的功夫雖沒學到几成,卻學了一手“采陽補陰”大法,加之她內功頗有根基,更是如虎添翼,不知有多少俊俏后生被她吸盡陽精而亡。多年來,不但收駐顏之功效,無形中媚術亦增,等閒人被她一眼飛去,便能勾魂攝魄,甘愿拜倒裙下,作個風流鬼。
  武青嬰和王保保見段子羽甫成少年,本是气血正盛而慕少艾的年齡,又見他連換兩女,誤以為他有“寡人之好”,遂由武青嬰以美色挑逗。庄中雖不乏美婢,但媚人之術,房中之技卻又有誰及得上武青嬰。
  段于羽雖然美色當前,心中卻惕惕如履薄冰,凝功待發,且任其施為,以查清她之用心。
  武青嬰撫按一陣,料想當已奏效,武功上她自忖不過二流角色,可在勾引男人,挑逗春情上,卻自負得緊,放眼武林,絕不作第二人想。暗道,任你武功通玄,終究是血肉之軀,七情六欲,食色之性亦不能泯除。
  將足揩淨,武青便欲為段子羽寬衣解帶,一雙媚眼中已情熱如火,喘息微微,風情大動的樣子。
  段子羽驀然只覺足大趾上一縷熱意直撞丹田,登時腹中火熱,情興勃然。情知是武青嬰按摩時動了手腳,又見武青嬰面紅似火,喘息微微中隱隱有膩聲,一指伸出,輕點在她眉心祖竅上,喝道:“衛夫人,你作的好戲。”
  武青嬰眼見大功告成,正自得意,驀見一指飛來,登時惊嚇得面色慘白,感到這一指上并無內力,方才安心,伏倒道:“臣妾實無別意,只因怕主公長夜枯寂,是以不揣丑陋,欲為主公侍寢,以使主公歡娛。主公若嫌臣妾年齒加長,貌相丑陋,侍臣妾去找几位絕色處子,以奉主公之用。”
  段子羽冷冷道:“休得羅嗦,退下吧。”、武青嬰直出了一身冷汗,暗道慚愧,險些陰溝內翻了運糧船。這武青嬰實是一個尤物,不單內騷及骨,媚術也實在厲害。段子羽經她一弄,好半天平息不下心中欲火。只得強攝心神,返觀入照,按九陰神功的入靜法門修習起來。
  哪知越練越亂,武青嬰艷治風騷,情怀大動的樣子居然拂之不去,与張宇真枕上歡愛的情狀也浮現出來,一時欲熱難耐,索性推門出房,來到院內,借助寒風消解內熱。
  夜涼如水,寒風勁蕩,不多時段子羽便感通体清爽。方欲回屋,卻听一聲低喝:“什么人?”隨之是兩人的交手聲。
  段子羽一凜,凝神望去,卻見兩條人影晃動翻飛,斗在一處。一人依稀認得,便是王庄主手下,喚作阿二的,他看了几招,居然是少林派的武功,心中大奇,另一人武功家數甚是古怪,他對各派武功本不甚悉,認不出來也不以為异。兩人瞬息間交換了十余招,竟爾不分胜敗。
  各屋中料是听到打斗聲,紛紛搶出十余人,登時火把通明,王保保大喝道,“何方朋友,留下字號來。”
  那人一見惊動眾人,也不戀戰,猛擊一掌,一俟阿二閃避,躍身直起,向外飛掠而去,不時有“扑通”“哎喲…之聲傳來,定是攔截的庄丁被擊傷。王保保臉色凝重,問道:“阿二,來人是什么路數?”
  阿二上前一步,躬身回道:“稟主人,恕小人無能,沒能把他攔下,也看不出是何門何派的武功。”
  王保保緩緩道:“宵小奸究之徒,大家也毋須放在心上,都回屋歇息吧。”走向段子羽笑道:“倒讓段掌門見笑了。”
  段子羽微微笑道:“王庄主客气。段某樹敵頗多,說不准來人是沖著我來的。或許是我給貴庄帶來了麻煩。”
  王保保大笑道:“段掌門真會說話。不過段掌門的仇敵便是我王某人的仇敵,段掌門若有需要人手的那天,太和庄上下任憑驅使。”
  眾人都進屋后,王保保忽然一眨眼,低聲道:“段掌門武功精絕,可忒不懂怜香惜玉,人不風流枉少年。”狡黠一笑回屋去了。
  段子羽笑而不答,愈想愈覺其中奧妙無窮。回至房中,見張宇真不知何時溜進屋中,笑臉盈盈地望著他。
  待他坐下,張宇真悄聲道:“羽哥,方才來探庄的人,好象是我大哥手下的。”
  段子羽一怔,道:“你看准了?”
  張宇真道:“我大哥教的武功我還能不認識?不知是不是來找我們的。”
  段子羽默然不語,看來天師教對此庄也大有興趣,居然派高手探庄。
  張宇真又道:“羽哥,咱們天一亮就走吧,這庄里的人神秘兮兮的,瞧上去沒一個好東西。”
  段子羽點頭應諾,适才提防在先,尚險些著了武青嬰道儿,那名阿二一身少林武功頗為精湛,庄內高手濟濟,稍有不慎實有性命之虞,王庄主剛才的几句話更令他疑云大起。
  段子羽見張宇真到來,二人俱是難耐孤裘冷枕,索性滅燭登床,共效于飛之樂。
  五更時分,庄外驟然傳來馬蹄聲,登時人聲鼎沸,段子羽和張宇真忙忙起床,持劍在子,不知外面又有何變故。
  段子羽搶出屋外,卻見八臂神劍方東自血人似的由阿二几人扶了進來,大是駭然。以方東白精絕的劍術,當世武林能令他受傷的實無几人。迎上去問道:“方前輩,是魔教下的毒手嗎?”
  方東白面色沮喪,如欲虛脫狀,見此情景,段子羽心下大慌,暗自思忖:“定是楊逍、范遙、殷野王、韋一笑等魔教高手齊至,才令方東白如此模樣:那么華山弟子也必遭凶險了。”想至此處,懊悔万端,恨自己不連夜馳至華山…
  方東白喘息半晌,才微微道:“華山派無恙,段掌門放心,老朽是被一群不明身分的高人襲擊,除老朽饒幸逃脫,其余兄弟俱罹難身亡。”、。一段子羽聞所本派無恙,心中略定,見方東白如此慘狀歉疚殊甚,腦中電光一閃,,已隱約猜到襲殺方東白的必是天師教高手。卻不明白天師教何以對太和庄的人下手。
  方東白解去衣裳,大小劍創達三十余處,有數處深可見骨,所幸五髒筋骨皆未傷到,也實是凶險万端。段子羽已可想見當時血肉橫飛的酷烈場面。
  方東白敷上金創靈藥后,又進補了些食物,精神略見好轉,緩緩講述他和一干武士的遭遇。
  原來方東白率庄中二十几名好手快馬馳往華山,此處距華山已不遠,這一干人又個個騎術精良,坐騎也都是神駿非凡,几個時辰便已赶到華山。
  卻見明教五行旗人眾排到在華山腳下,指名要段子羽和華山二老出戰。華山大弟子宁采和早已知聞魔教來襲,是以安排下強弓硬弩,滾木擂石,守住華山險要隘口…
  華山險峻异常,有“華山自古一條路”之稱。華山弟子憑險据守,有備而發,五行旗人眾倒也一時奈何不了,只管在山下大罵叫陣。
  方東白所率武士乃是當年汝陽王府的精銳,二十几人快馬沖進五行旗人群中,五行旗措手不及,登時陣腳大亂,原先策定好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變化的陣勢立時束之高閣,無用武之地,近身肉搏,所攜帶的毒水,也不敢施放,竟被這二十几人殺得大敗而歸,卻還不知敗在問門何派手上。
  方東白等殺退明教五行旗后。也不歇息停留,撥馬回轉,守在山上的宁采和等也不知這群好似從天而降的高手是什么人。方東白等方馳回潼關,忽遇二十几名黑巾蒙面的人狙擊。
  一交手,自己一方立時被斃五人,方東白臨陣經驗何等丰瞻,一見之下,惊得瞠目結舌,這二十几名蒙面人個個劍術精湛,有几名較自己還高上一籌。饒是他一生浸淫劍術,自負對天下劍學無所不窺、無所不通,竟認不出一招半式來。
  頓飯工夫,方東白這方即已所剩無几,方東白劍術精妙,雖有四名高手圍攻,一時也取之不下,方東白見大勢已去,遂奮力殺開一條血路,奪得一匹馬逃回太和庄。
  他講的雖簡略,但室內環听的人無不惊心動魄,駭然汗流。庄內除玄冥二老外,即以方東白武功最佳,所率武士也都是精銳,居然被人一對一地消滅殆盡,方東白雖然逃脫,也半出天幸,那几處重傷任哪一處再深二三分,他便得筋斷骨折,遑言逃逸了。
  好半天,室內鴉雀無聲,只听得見方東白粗重的喘息聲。
  王保保曾作大將軍多年,深知兵危戰險,自古無常胜將軍,對一戰之得失殊不在意,雖損折了二十几名好手,但方東白得以生還,已是万幸,所深憂的只是何人對自己身份起了疑心,而大下辣手。
  要知他乃蒙元貴胄、亡國余孽,不單為朝庭所不容,便是中原武林、西域明教察知他身份,也必人人得而誅之。是以多年來,他深居簡出,惟恐被人識破真面目。好在蒙人人主中原七十余年,所納妻妾多是漢室美女,代代遺傳,到他這一代,已然与漢人無异,漢人語言、禮儀、生活起居更是生來如此,多年來蟄居太和庄內,倒也無人察知其异。
  此戰一起,他登時感到必是有人料到了几分,加之昨夜有高手探庄,更感大事不妙。他深知此事一旦揭開,公諸天下,自己莫說無藏身之處,滅門分身大禍更是不旋踵而至。
  不由得汗透衣裳,五內如沸。
  段子羽皺眉道:“王庄主,平日可有什么厲害的對頭?”
  他見王保保身份极為神秘,以為他与天師教結了极深的梁子,故發此問。
  王保保心中暗道:“我是對頭滿天下,真成了孤家寡人。”搖頭道:“兄弟只与魔教有些恩怨,与其他門派懼無過節,此事想必是魔教所為,障頭遮面也算不得英雄好漢。”
  段子羽回至房中,向張宇真細說此事,不解道:“你們天師教究竟要怎么樣?對哪門派都不放過?”
  張宇真想想道:“我也不知道,教中之事是大哥作主,連我爹也很少過問,我更懶得管了,不過,這些事也未必是我們天師教做的。”
  段子羽想了半晌,方道:“除了天師教,沒有哪家門派有如是多劍術高手。”
  張宇真嬌笑道:“承蒙夸獎,實不敢當。段掌門才是當今世上劍術高人。”
  段子羽無心和她說笑,正色道:“你大哥這么做,難道真的要做武林皇帝?”
  張宇真微感不耐,笑道,“我大哥的心事我哪里會知,其實你也毋需為此煩惱。他就是把武林中人都殺光了,也不敢動你一指。”
  段子羽知她在天師教确無職事,整天不過胡鬧罷了,也不再問。
  少頃,王保保遣人來請,他來至客廳,王保保讓茶畢,兜頭一揖道:“段掌門,兄弟本欲与段掌門多親近几日,哪料出了此事。兄弟欲親出江湖,查察此事,不能多多向段掌門領教,實是大憾,來日方長,見面的日子也多似樹葉,那時再与段掌門杯酒言歡,聯床夜談吧。”
  段子羽笑道:“王庄主客气,在下晨起即欲告辭,不想出了方前輩之事,是以稍作稽溜,既然如此,在下這便告辭。王保保滿面堆笑道:“段掌門,是兄弟向你告辭,如今你是主人,兄弟是客了。”
  段子羽愕然不解,道:“王庄主此語何意?”
  武青嬰在旁嬌笑道:“主公,王庄主久仰主公高義,是以將此庄送与主公,作為見面的薄禮,還望主公笑納。”
  段子羽失笑道:“王庄主,這玩笑實實開不得。恁大一座庄院,在下要之何用?”
  王保保捻須笑道:令先祖當年君臨大理,撫有万民,那是何等的風光气魄。段掌門無潢貴胄,龍子龍孫,竟連這座破爛狹小的庄院還嫌大嗎?“段子羽苦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國柞興衰,關乎天之气數,豈人力所能強求。再說在下出掌華山,要這等气派華麗的庄子實是無用,王庄主盛意心領,還望收回成命。
  王保保拍手道:“抬上來。”
  只見阿大、阿二抬著一塊匾額上來,揭開紅綢,上書“華山別院”四字。玉保保道:“將此匾懸挂庄首。”兩人應聲而出,步履如飛,段子羽欲待攔阻,已然無及。
  武青嬰道:“主公毋須多慮,王庄主實是一番誠意。此處距華山甚近,且權作華山別院使用,臣妾夫婦替主公看守此庄使是。”
  段子羽還待峻辭,王保保拱手道:“段掌門兄弟就此別過,改日再來造訪。”此時有管家來報:“主人,外面車馬已備好。”王保保哈哈一笑,拂袖便去。
  段子羽無奈,只得來至庄前相送。但見一行四五十人乘馬坐車,電馳而去,庄子果然已換上“華山別院”的匾額。段子羽啼笑皆非,前番被華山二老軟磨硬求,做了華山掌門,時過數日,更莫名其妙地做上了大庄主。
  張宇真得知后,也感匪夷所思,,笑道:“這位王庄主是害失心瘋了,還是錢多得送不出去,硬把這庄子推給你。”
  不多時。武青嬰拿了一張清單進來,上列庄子房屋若干間、土地若干頃、金銀器皿,書畫古玩多少件、仆奴多少人、佃農多少戶等,開列得一清二楚。
  段于羽隨便看過,也不在意,暗道:“你送任你送,我不要就是。”見武青嬰自昨夜之事后,不但殊無愧意,反倒庄重謙恭,隱隱然有种雍容華貴的气度,心下嘖嘖稱奇。
  午后申牌時分,有人拜庄,卻是天師教中職位頗高的一各大祭酒(相當于各省分壇壇主),來尋張宇真的。言道:張正常天師自華山回轉后,忽染小痾,近日轉重,苦思愛女,是以四下遣人尋覓,:張宇真登時慌了手腳,知父親一生精研內丹功法,向未生過病,如今急急尋找自己想是病勢不輕。雖与段子羽戀情如火,也只得忙忙登車而去。
  段子羽頗想同往探望,但想五行旗雖鎩羽,近日必會卷上重來,倒不敢擅离本派重地了。
  張宇真一去,段子羽頓感心中空落落的,裳褥枕上尚留其体香,几絲長發落于枕上,段子羽隨手把玩,思念不已,心怀惆悵,倒不忍忽爾离去。每日徘徊室中,冥想不二老見其如此神態,也不好促駕返回華山。武青嬰知其意,密遣一雙美婢服侍,卻被段子羽厲顏峻辭。武青嬰見無隙可入,倒也不再羅皂了。
  這一日,武當弟子送來一名束帖,卻是武當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殷梨亭聯名所署的武林帖。武當四俠鑒于天師教雄起江湖,對各派虎視耽耽,大有吞而滅之之意。武林各派卻如一盤散沙,往往因小隙微怨轉相尋仇,大動干戈,自毀長城。是以柬邀各派齊至丐幫總舵君山,召開天下武林大會,泯除舊往嫌隙,精誠團結,共侮外敵。
  段子羽見了,擊掌稱歎,大贊武當四俠見地超人。他雖為張正常私叔弟子,又可算是張宇初妹婿,但對天師教一統武林的野心卻是不能容忍,是以對武當四俠的倡議极力贊同。
  當下与華山二老束裝就道。三人行出陝省,路途之上便常可見到一些武林人士懸刀佩劍、絡繹于途,想必也是前往君山赴天下武林大會的。
  這一日正行之間,忽听后面馬蹄聲響,側頭一看,卻見五人五騎迤邐而來,人人肥馬輕裘,馬鞭點點,談笑風生,意態甚豪。
  岳霖不禁失笑道:“伏牛山葛氏兄弟又出來現活寶了。”
  段子羽一問方知,這五人乃是一母同胞,幼居伏牛山中,長大后皆習武功,自稱伏牛山派。平日里半盜半俠,名聲卻也不惡。只是這五兄弟不知在娘胎里受了什么病,個個渾渾噩噩,在江湖上闖蕩多年,仍是不通世事,只是這五個功夫倒練得不錯,等閒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而當世高人又不屑与這等渾人比較短長,這五兄弟倒也過得輕松裕如,多年來不知鬧出了多少笑話,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笑料。實是武林中五位活寶。
  葛氏五雄大刺刺從段子羽三人旁揚鞭而過,做不為禮,三人啞然失笑,既知這五雄的德行,誰也不以為意,三人憑隨其后,緩轡而行。
  前方十字街口,卻見一道人置桌正中,品茗著棋,這里是通衢鬧市,其時正值正午牌時分,車水馬龍,喧嚷擁擠,這道人居然占住路口,手談自娛。
  市人見此情狀,都從邊上躡步溜過,乘馬坐車的也只好掉頭轉向,另擇其途。這道人臉色清白,三十五六歲模樣,左字執子,右手持盞,并無令人駭异之處,但周圍二十几名肅手恭立,懸刀佩劍的人卻個個如怒目金剛。
  岳霖悄聲道:“是正點子,崆峒派掌門人虛舟道長,是崆峒開派祖師靈寶道長之后的第二位辣手人物,掌門不可輕覷此人,他左手的一百零八式崆峒劍法使得出神入化,大是勁敵。”段子羽見此人身軀消瘦,但坐在椅上,端凝有如泰山之穩,心下微凜。
  葛氏五雄的老大葛無狀罵道:“兀那雜毛,好狗不擋道,你奶奶的什么地方不好坐,跑這儿來裝神弄鬼來了。”他話音剛落,虛舟左手一抬,兩枚棋子電閃飛出,一粒打在葛無憂胸口“膻中”穴,一粒擊中啞穴。葛無憂登時全身气机被閉,作聲不得。。
  老二葛無病從馬上直扑而下,怒道:“狗雜毛敢傷我大哥。”一掌推出,虛舟頭也不抬,仍注目棋盤,右手在桌下輕輕一敲,兩枚棋子振飛而起,打在葛無病的雙“肩貞”穴上。棋子上力道甚大,葛無病立時定住,手掌推至中途,卻收不回來,怒目而視作金剛狀,只感被擊穴道有如蟻爬虫嚙,忍禁難當,卻偏偏叫不出聲音。
  老三葛無災、老四葛無難、老五葛無苦齊聲呼嘯而至,六掌齊發,勁力倒也猛如壯牛,虛舟手掌一揮,盤上十余枚棋子疾聲飛出,這三人也步葛無病之后塵,被定在那里,形態也是一般無二,只是每人身上多了二至三枚棋子不等。
  每人俱感麻痒難耐,偏偏手腳既動不得,更喊不出聲音來,這份活罪直比死還要痛苦三倍。
  虛舟這手暗器的手勁用的乃是崆峒七傷拳的運力法門。每粒棋子上皆附有七种陰陽剛柔的力道,這七种力道在葛氏五雄体內亂竄,五雄登時感到如万虫嚙心,加之又喊叫不出,直感十八層地獄中也無這般苦刑。此刻若有人一刀將之殺了,他們真要感同再造。
  高思誠一見大樂,跑上前去嘻嘻笑道:“怎么都不動了都不罵了?哦,是棋于封住穴道了,待我給你們拿下來。”
  伸手去取。
  虛舟冷冷一笑,也不阻攔,端起茶盞細品一口。
  高思誠兩指夾住棋子,用力一拔,哪知皮肉也隨之而起,這棋子竟拔之不去。但棋子一動,葛無憂体內气息得的,這么怪。“又盡全力一撥,葛無憂只感心肝肺腑都被揪了出來,但麻痒之感立時消失,嘶聲痛叫道:“好!”
  這兩聲“好”字把圍觀的人十成嚇跑了八成,崆峒派中有些人也大是不忍,低頭向地,不敢多看一眼。
  段子羽下馬道:“二師叔,讓我來。”
  高思誠搖頭道:“邪門,這棋子什么物事作的,恁么重。”
  段子羽一笑,伸掌在葛無憂胸上棋子一按,一撥,棋子應手而起,居然皮肉無損。段子羽如法泡制,雙掌疾按一撥,霎時之間將五人所中棋子盡皆起下。五人受這地獄般苦多時,驟得解脫,盡皆虛脫,委頓于地,喘息不止。
  虛舟擊掌喝道:“好。”這一聲直如鶴唳中天、清亮激越,顯是內力甚高。虛舟這聲喝彩倒是出于至誠,棋子中附有七种力道,而每枚棋子的七种力道強弱不等,便是他自己解穴、也得先探清這七种力道的強弱,方能起出,見段子羽隨手即解,大是駭异。
  段子羽笑道:“道長既是沖著段某而來,何必殃及無辜。”
  虛舟冷冷道:“敢對本座出言不遜,死有余辜。”他語冷如冰,字字堅硬,大有金鐵鏘鏘之聲,令人聞之粟粟生懼。
  段子羽笑道:“如此說來,段某該當下十八層地獄了。”
  虛舟道長乃是崆峒派靈寶道長之下第二位杰出人物,七傷拳法盡得真髓,左手一百零八式崆峒劍法更是爐火純青。宗維俠、唐文亮和常敬之三老鎩羽而歸,崆峒上下無不義憤填膺,虛舟原擬在段子羽接掌華山門戶之時大舉尋仇,不料張宇真二哥張宇清率總壇高手堵在崆峒山下,出得一個打回一個,虛舟道長也初遭敗績,被堵在山上達一日之久。
  虛舟心高气傲,平日自負甚高;竟爾敗在一群籍籍無名的人手中,一股怒气久壓心底,既打不過張宇清,沒奈何只得將罪推諉在華山派頭上。料得段子羽必赴君山大會,是以先期一步守在沖要路口中,行人初也不忿,但不少人大吃苦頭后,使無人敢惹這位冷面道爺了。
  虛舟道:“久聞段掌門九陰白骨爪厲害非凡,貧道不才,頗想領教。”他出得江湖后才和悉段子羽乃張正常私叔弟子,才恍然明白那日崆峒山下打敗自己的必是天師教高手無疑。便先提出与段子羽比試九陰白骨爪,以免在劍術上再度受挫,段子羽冷冷一笑,解下劍來交与高老者,虛舟冷喝一聲:“得罪了”。左手劍發似電,直刺段子羽咽喉。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31
  段子羽腳下一錯,已然避開,雙手成爪,閃電般抓到。
  虛舟劍勢一轉,斜削其雙腕,兩人身形迅疾如鴻飛雁落,劍气縱橫。爪影滿空。旁觀眾人見這兩大掌門決斗,無不看得駭然心惊,矯舌不下。
  宗維俠、唐文亮、常敬之崆峒三老看了有頃,都暗道饒幸,那日段子羽若非用掌,而是以九陰白骨爪招呼自己,三人身上不知要添几個五指窟窿,不禁為虛舟心下湍惴。
  段子羽腳踏先天罡步法,雙爪舞動,把華山絕技七十二路“鷹蛇生死博”的身法融合其中,此際的九陰白骨爪已超出“九陰真經”的藩篱,成為天下無敵的爪功。
  虛舟和段子羽瞬息間已交換二十余招,他使的是左手劍,劍身窄厭狹長,形如毒蛇,專趨陰毒邪怪一路,出招既快似鷹啄,出手方位更是刁鑽古怪,詭异莫測,不少劍客便栽在此上。“段子羽若非仗著步法精妙,也要被他攻個手忙腳亂,虛舟雖覷得准、出招快、方位刁,但段子羽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危急之際一式”橫移乾坤“更是大奏奇效。虛舟閃電般發出四十余劍,劍劍如雷轟電掣,卻盡皆走了空,反被段子羽的爪風激得道冠散亂,面皮作痛,身上已帶有几道爪痕。所幸他見机得快,應變奇速,不待爪扣實,便滑身閒過,到得五十招上,已是左支右絀,略呈敗象了。段子羽驀地一聲清嘯,左爪扣向虛舟前額,右爪徑自向劍刃上抓去。虛舟大怒,尋思道:“九陰白骨爪雖利,怎能敵過我這寶刃。莫非你練成金剛不坏神功了。”頭略略一側,劍刀橫推,直削段子羽五指。
  虛舟手中劍乃是切金斷玉的利器,雖比不上屠龍刀、倚天劍之鋒利無比,但除非練就佛門金剛不坏神功,方堪承受,其余什么“金功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饒是你練得銅筋鐵骨,也難當此劍一割之威。
  段子羽左爪不變,右爪驀然變掌,橫抹在劍刃上,抹至劍鍔之處,陡然變爪,扣向虛舟腕部“外夫”“列缺”几大穴。
  虛舟駭然色變,明知段子羽這一式掌抹劍刃乃是險招,自己只消將劍身一豎,便能將其手掌切掉。哪料對方掌上有如万鈞之重,自己掌中劍絲毫移動不了,眼見一爪扣至,爪風已刺得手臂酸痛,心下大駭,當机立斷,左手棄劍,倏然向后飄退。
  段子羽如影隨形,旋踵即至,右手已撈住其棄落的長劍,他的身法可比虛舟高明多多,虛舟身形尚未定,段子羽左爪已搭實在他前額,右手隨之將劍插回虛舟腰間鞘中。
  ,這几式兔起鵲落,電光石火間便已完成。虛舟渾身冰涼,只待五只手指透腦而入。
  段子羽卻一沾即退,身法曼妙,迅捷如電,靜靜站立,兩手垂于体側,仍如玉樹臨風,意定神閒。
  旁觀眾人均未看清這几下變化,還道是虛舟自行收劍還鞘,跳出了圈子,也不知二人誰胜誰負。
  虛舟渾身汗透,心中卻如明鏡一般,段子羽饒而不殺,他并不怎么感激,他宁可戰敗而死。但段子羽替他拾回棄劍,還之入鞘,保全他和崆峒的聲名,卻令他感激不盡。緩緩道:“多承盛情,本派和貴派所有梁子一筆勾消。”
  段子羽笑道:“多謝。”
  虛舟一揮手,崆峒弟子立時移開桌椅,讓出大道。段子羽一拱手,飄然上馬,策騎而行。
  葛氏五雄早已恢复過來,見了這一場大戰,才知道什么是武功。這五人吃足了苦頭,不敢再出言不遜,惶惶滾鞍上馬,急急离去。
  虛舟為人陰狠,本擬讓這五人受盡折磨而死。但既是段子羽解救,自己又欠了段子羽偌大的情份,佯作不睬,任之离去。
  五人急急赶上段子羽,攔在馬前,扑通跪倒于地,齊聲道:“恩公在上,請受我們兄弟一拜。”
  段子羽忙下馬攙扶,道:“几位英雄快起,別折煞了段某。”
  葛無憂道:“恩公大德,實同再造。還望賜告名姓,我們兄弟日日供在祖宗牌上,早晚禮拜。”
  高思誠得意道:“此乃我華山掌門人,姓段,諱上子下羽的。”
  段子羽忙道:“几位毋須多禮,舉手之勞而已,何必挂齒。”心中暗道,我可不愿有你們這樣的子孫,還是免了為好。
  葛無病忽道:“大哥,這‘恩同再造’怎生解?”
  葛無災搶著道:“這都不懂,就是說恩公和我們的爹娘差不多,胸無點墨,白痴一個。”
  葛無難搖頭道:“這也不通,咱們爹娘不會武功,似這般遭了難,爹娘便是重生世上也解救不了。恩公的大德比爹娘還高十倍、百倍。”
  葛無苦道:“究竟是多少倍,十倍還是百倍?”
  葛無難道:“這是打比方,你不懂,就是千倍、万倍也不多。”
  老二葛無病道:“是天高地厚之恩,天覆地載之德。”他被三弟搶白了句“胸無點墨”,心中窘急,一急之下,腦筋居然靈光,縐出了一句文詞,大是得意。
  段子羽听他們夾纏不清,看樣子到晚上也沒個止住。忙道:“五位英雄,在下等尚有要事,失陪了。”
  葛無苦愣道:“失陪是什么意思?”
  葛無病道:“恩公說‘失陪’,就是不和咱們在一起了。”
  葛無苦大急,拽住馬僵道:“恩公‘失陪,不得。那老道又上來了,再給我們几粒棋子打在身上,誰來救我們。”葛無難笑道:“五弟真笨,恩公說‘失陪’,我們兄弟是舍命陪恩公,不就結了。”
  另外四兄弟齊贊有理,忙忙上馬,緊隨身后,大有舍命相陪,不死不休之意。
  段子羽啼笑皆非,高思誠和岳霖早已忍笑不住。高思誠笑著對葛無憂道:“葛老大,久聞葛氏五雄英雄了得,今日一見,果真不虛。”
  葛無憂忙道:“此話怎講?”另四人也忙忙豎起耳朵諦听。
  高思誠忍笑道:“你們兄弟被那者道封住穴道,那滋味是何等的難忍,縱是鋼筋鐵骨的人也要慘叫不止,你們兄弟五人硬是一聲不吭,當真是無人能及,佩服,佩服。”豎起姆指。
  葛氏五雄不知他是取笑,還道他真心贊歎,雖然心中不無愧意,面上卻大有得色。
  高思誠又道:“尤其葛老大,痛得那么厲害,還連聲叫好,當真是‘威武不能屈’。”
  五兄弟一想起那兩句慘厲無比的“好”字,登時渾身毛豎,粟粟危懼,回頭看看緩緩馳來的虛舟一行人,兀自心寒徹骨,哄若寒蟬。
  一路上高思誠逗弄這五兄弟,大得其所哉,段子羽和岳霖也一路笑聲不斷,五兄弟見恩公高興,想必是自己所言在理,五張嘴更加起勁,雜七夾八,渾活連篇。只是偶爾瞥見后面不遠的虛舟,兀自余威懾人,膽寒心落。
  這一日來到一處山口,高老者即見人頭攢動,人聲鼎沸,聚了約有數百人,熱鬧無比。
  葛無憂慌道:“恩公,武林大會先開上了,這些混帳王八蛋竟不等等咱們。”
  葛無病笑道:“大哥又料錯了,君山离這儿大老遠呢,英雄大會怎能在這開。”
  葛無災道:“想是大會換了地點也說不上。”
  段子羽听得好笑,卻也心下詫异,催馬近前,觀看究竟。
  臨到近前,卻見這些人俱是赴會的武林豪客。個個面有怒容,惡罵不休。向前方一看,有二十几人手持長劍,守在路口,望著群豪,嘻嘻而笑,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問方知,原來不知從哪里出來這二十几人,守在山隘口,揚言在此開窯立柜,無論誰要過去,均得交五千兩銀子的買路錢。這些武林豪客哪里听這個,紛紛上前搶路,殊不料個個被打退回來,許多人受了輕傷,山隘口更橫著十几具尸体。漸漸人越聚越多,卻無一人能打敗這二十余名盜眾,是以在此羅皂叫罵。
  段子羽心中直感匪夷所思,暗自思忖,盜眾一般只劫商旅鏢車。而且一般還在密林深處,多半也是在夜里,從無打劫武林豪客的。這群強盜是什么來路,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群豪。這數百名群豪中有不少在江湖中闖出极響亮的万儿,豈是善与之輩。:山隘口上一名盜眾高聲道:“我們兄弟在此開窯立舵,也無非是混口飯吃,近來手頭緊得很,還望大家幫襯一二。交上五千兩銀子便大道通天,若是不交銀子,便与我們兄弟比試比試,贏了的隨你去得,敗了的也莫怪刀劍無眼,若是身上銀兩不夠,便回家取去吧,我們兄弟作生意是一口定价,童斐無欺,賒欠免談。”
  段子羽心中大樂,從沒听說有這等光明磊落的綠林好漢,心下卻也了然,這名綠林好漢中气十足,內力渾厚,不用比試便知武功极高,這樣的人斷不會落草為寇,至不濟山可作個獨腳大盜。又看其余那些人嘻嘻哈哈,渾如游戲一般,便知此事絕不簡單。
  卻見一名新到的頭陀排眾而出,罵道:“兀那賊強盜,大道通天,各走一邊,且看你家佛爺的手段。”雙手舞動戒刀,護住身形,攻上前去。那名盜眾殊不為意,長劍輕揮颼颼几劍,大家俱未看清招式,那頭陀已被一劍穿心,挑在劍上。那人隨手一揮,將頭陀拋出十余丈遠。
  段子羽看得心惊,那頭陀足有二百多斤重,雙手戒刀。
  也不弱,居然沒過三五招便被穿心拋出,這份手勁當真駭人。
  矮老者岳霖笑道:“這倒好,強盜遇上強盜祖宗了。”段子羽奇道:“此話怎講。”岳霖道:“這頭陀乃青海一獨腳大盜,在青海境內作了不少血案,青海群雄數次圍捕而不得,不想在這儿送了命。”
  段子羽知此事甚奇,已隱約感到怕是天師教中人,是以并不急于上前。回頭卻見崆峒派人也混在人群中,并無上有動手之意。
  相峙了頓飯工夫,忽听有人歡聲道:“宋大俠來了,武當派的人到了。”
  果然是武當四俠率門下弟子來到,大家紛紛過去見禮,也述說了這件怪事。
  宋遠橋笑道:“遮莫白道英雄真怕了綠林道不成。”大家都面上微紅,有人更在心中忿忿道:“且看你武當派如何丟丑,這會說風涼話來。”
  俞蓮舟一眼瞅見段子羽,過來道:“段先生,怎么華山派也阻在這儿了?”
  段子羽笑道:“有這么多前輩在此,豈有我這后生小子出頭的道理。”
  大家群相聳動,語聲鼎沸,段子羽出道以來,几乎把明教高手打遍了,敗崆峒、鬧少林更是人所皆知。“一听這位少年更是華山派掌門段子羽,登時哄動起來。盜眾中也有人听見了,竊議几句。一人高聲道:華山段掌門武功高強,天下皆知,我們兄弟自認不敵,華山派人請過去吧。”
  俞蓮舟笑道:“不想段先生在綠林道上也具如是聲望,貴派可省下一大筆銀兩。”
  段子羽知他半是說笑,半是激他出手,卻也不肯上這當,笑而不答。
  俞蓮舟知他劍術精妙,本想激他出手料理,不料他全然不上套儿,又瞥見崆峒虛舟躲在人群中,大有畏懼之感,更感詫异。
  當下緩步而出,笑道:“山上的朋友,武當派作甚价?”
  盜眾中一名坐著的人見他上來,起身道:“不管武當、少林、和尚、尼姑,本寨主一視同仁,還請俞掌門見諒。”
  段子羽見這二十几人居然連武當、少林都不放在眼里,大服其膽識。
  俞蓮舟心中怒极,這些人分明是故意鬧事,哪里是什么綠林人物;拔出劍來,仍笑道:“在下手中這口劍能值几何?”
  那人朗聲道:“待我試過便知。”從旁人手中取過一柄劍,走下山坡。
  眾人見這名盜首不但敢与名重武林的俞蓮舟對陣,還敢走下山坡,自失地利,既覺駭然,又感匪夷所思。均想:“莫非綠林道真出了這么些高手,怪武當不邀他們。而在此鬧事?”
  兩人相距丈余,對視須臾,驀地里“錚”的一聲,同時發劍。
  俞蓮舟運起太极劍法,“三環套月”“大魁星”“燕子抄水”“左攔掃”“右攔掃”招招成圓,似慢實快,端的是意在劍先,圓轉如意,劍招上雖無駭人的威勢,但劍上卻有一股极大的粘力,使對方劍如入綿中難以施展,這一點只有局中人方知其厲害之處。
  俞蓮舟將太极劍術運至极致,青光閃閃,龍吟之聲不絕傳出,每一招上均運上粘、連、擠、按等訣。欲引動敵劍入自己劍圈中,、、、段子羽是劍術行家,見俞蓮舟劍術一精至斯,實已到了大巧若拙,返朴歸真之境界,武當劍術冠絕武林,的非虛言。
  但見對面那人卻是劍招愈使愈疾,腳下換位奇速,俞蓮舟劍勢雖如一團有形有質的劍网,那人長劍總能直透中宮而入,絲毫不見滯澀,十余招后,劍上轟然雷鳴,大有風雨驟至之勢。段子羽一見心惊,這分明是天雷劍法,而且比自己要精妙几籌。
  他听張宇真說,此套劍法只有她兄妹三人和張正常的三大弟子得傳,這人若非張宇清,便當是張正常的弟子,自己的師兄了,怪道這些人連少林、武當的帳都不買,直言向華山認輸,當然是不欲同室操戈,自己也慶幸沒有貿然上去動手。
  卻听俞蓮舟大喝一聲:“罷手。”兩人齊地收劍,地上兀自塵沙飛揚,旋轉如流。
  俞蓮舟面色鐵青,冷冷道:“我道是誰,敢藐視天下英雄如無物,原來是天師教張二公子。”
  那人見露了行藏,也不掩飾,朗聲大笑道:“俞二俠神目如炬,佩服。在下張宇清,閒來無事与大家開個玩笑,莫怪。”
  俞蓮舟面現殺机,冷冷道:“張二公子閒來無事,尋尋消遣,自是誰也管不著,可這殺人流血怎生解釋。”
  張宇清微笑道:“俞二俠見聞廣博,看看便知這些人均有取死之道,毋需在下解釋。”
  俞蓮舟定目一看,橫尸地上的十几人果真不是悍匪便是大盜,一時惱怒不得。
  段子羽忙從馬上振衣飛起,落至張宇清面前道:“原來二哥在此,小弟段子羽失禮了。”
  張宇清忙扶住他道:“兄弟毋須多禮,我這做二哥的行事荒唐,倒讓兄弟見笑了。”
  此際山隘口上二十余人已然讓開,群雄紛紛而過,俞蓮舟原擬集自己師兄弟四人之力,再加上段子羽、虛舟道長將這干人斃在此處,不想段子羽和張宇清稱兄道弟,如是親熱,虛舟道長俏悄夾在人群中溜過,竟是畏憚殊甚,不如何故。不由得心生憂慮,悔不該邀段子羽与會,商議共抗天師教之事。但華山乃六大門派之一,近來又鋒頭甚健,天下武林大會少了華山門卻也不合情理,一時心中懊惱,率武當派人走過山口。
  段子羽將張宇清拉至僻靜處,問道:“听說張老前輩染恙,不知可好些?”
  張宇清笑道:“我還未返京師,詳情不知,据傳報說,家君見到舍妹后,精神大好,正在舍妹服伺下閉關養痾。家君一生去為別人治病消災,一點小病料應無妨。”
  段子羽這才放心,失笑道:“二哥怎么在此和群豪開起玩笑來了。”
  張宇清道:“還不是為了你,我帶這二十几名弟兄奉家君之命將崆峒派人堵在山上,不許放過一個,直守了一個月。后來听說武當要在君山開什么武林大會,便到這里鬧上一鬧。”
  段子羽見他气質敦厚,大有稚气,不似乃兄張宇初那般虎視鷹揚,王者霸气十足,大是親近。料到他是听聞這些人要共抗天師教,才前來阻攔。但自己偏偏又和他兩相對立,許多話無法多談。
  張宇清笑道:“兄弟,我并不攔你去赴會,可此會專為本教而開,你与家君的關系武林皆知,此行凶險,万事小心。我這里有花炮几枚,你帶在身上,若遇凶險不測,拋上天空,一個時辰之內,必有援手。”
  段子羽一惊道:“二哥也去君山?”
  張宇清不屑道:“我哪有閒心到花子窩去,現下教中主持乏人,我得快馬赶回,這群烏合之眾,能鬧出什么好戲來。”
  段子羽不忍拂其善意,接過花炮。心下去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凶險不測,也絕不使用。
  張宇清和他拱手告別,与手下人乘馬疾馳而去。段子羽和華山二老、葛氏五雄也乘馬緩馳。
  越過此山,倒是一馬平川,八人八騎揚鞭奮蹄,疾馳一陣。
  葛無憂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恩公,您几時入了綠林道?和那位張大寨主在何處開窯立舵?”
  矮老者岳霖大怒,揚鞭欲打,喝道:“你奶奶的,我們掌門是頂天立地的好漢,何時入過綠林道。”
  段子羽忙笑著攔住,道:“這位是誤會了,那位張大寨主并非綠林好漢,乃是天師教的張二公子扮著玩的,其實黑道,綠林道也有不少令人佩服的豪杰。”他九叔歐陽九早年使是黑道人物,是以他對這兩道人物倒也并不反感,否則豈容葛氏兄弟擁在鞍前馬后。
  葛無憂仍是半明不白,但見岳森動遙,這一天師教的張二公子是何許人物便不敢再啟齒發問了。
  高思誠“咦”道:“天師教怎么又在大路上攔起人來了?這回不知扮的是哪道人物。”
  段子羽一望,果然前面又聚了百余人,呼叱打斗之聲甚急,也中也是納罕,暗道:“不知二哥又把哪路人馬截下了。”‘、、葛無憂心中道:“這位大寨主處處安窯立舵。大大的發財,比我們兄弟可風光多了。”嘖嘖稱歎,艷羡不已。
  八人騎至近前,定目一看,都是一怔。
  原來并非張宇清率眾攔截,而是一群少林和尚与人爭斗。
  段子羽騎在馬上一看,少林寺擺下的居然暈鎮寺之寶“一百零八人羅漢大陣”据說此陣自創出以來,尚未有人生出此陣。但要組成這大陣實也不易,單這一百零八名僧人就不易調教得出,不單武功不弱,更須熟習陣法,相互之間配合莫契,攻守進退均极有章法,稍有錯訛,便有被攻破之虞。是以少林立寺千載,這絕陣极少用過,平時所用多是十八羅漢陣、或三十六羅漢陣。況且少林寺高手輩出,等閒不用劍陣,只一對一地比試,已是罕有敵手。不知現今擺下這大陣對付何等強敵。
  他向陣里一望,卻是啞然失笑,更詫异莫名。里面竟爾是詹眷所率的昆侖派人、不禁有殺雞用牛刀之慨歎。
  一百零八名羅漢僧個個灰衣飄飄,動轉如飛,手中一色水磨禪杖,更是呼呼風生,詹春所率昆侖百余人此際已躺下一半,其余人狀似瘋虎,東奔西突,全然是不要命的招數。
  叵奈這陣法精妙,每十八條禪杖一組,攻守兼備、進退有据,昆侖派每人都似与十八名羅漢僧對敵,一招不到,便被逼回亥心,退得稍慢,便被禪杖點中穴道,委頓于地。
  段子羽見這些和尚只打穴點脈,卻意不在傷人,略感安心,更是歎為觀止。武林各派俱有各种陣法,他雖未俱見,卻想這羅漢大陣實可冠絕武林,無出其右者。
  少林方丈圓覺,長老空智一見他到來,登時凝神運力,預備一場生死大戰。但見他于馬上端凝不動,大是詫异,不解他何以又不与昆侖派同仇敵愾了。
  段子羽飄然下馬,拱手為禮道:“大師,何以在此与昆侖派大起爭執?”
  圓覺還禮道:“詹女俠定要品評一下敝寺的陣法,卻之不恭,也只好從命了。”
  原來那日段子羽夜中巧聞詹春和蘇習之的狡計后,恰巧華山有警,遂借故而去。昆侖派失此強援,本無問罪少林的實力。叵耐西華子和衛四娘心痛師仇,說什么也要与少林禿驢拼個魚死网破,詹春和蘇習之拗不過,只得率眾二上少林。幸好有武當四俠斡旋調解,少林原無滅昆侖之意,西華子和衛四娘雖然血性,但武當四俠的金面卻也不敢駁,是以兩方舌戰一場,胜敗未分,昆侖派草草收兵,怏怏而返。
  兩派俱接到柬邀,也是冤家路窄,行至此處又遇在一處,西華子出言怒罵,衛四娘也拔劍相向,雙方倒真斗了起來。
  當年因金毛獅王謝遜之事,和少林寺結下梁子的著實不少。圓覺和空智等計議,居然攜一百零八名羅漢僧赴會,有此大陣,敵手再多、再強,也毫無畏懼,与昆侖派人相爭,原無需用此大陣,但此陣習練雖久,實戰卻少,要尋值得動用此陣的敵手也著實不易,是以靈机一動,用在昆侖派上,也無非是要操練一番,跡近戲耍。昆侖派雖大感殊榮,卻實是消受不了。況且此陣威力強盛,料理昆侖一派倒可兵不血刃,點穴拿人便是。否則動手過招,豈保不流血死人,過節也愈來愈深,更難化解了。卻也是圓覺一片善心。
  段子羽笑道:“大師,武林帖上原講明要在君山的武林大會上解決各派過節,大師既然應允赴會,想必是贊同宋大俠等的高識卓見,何以在此先行動起手來?”
  圓覺心中慍怒,暗道:“此子武功高明,不想口舌也如是尖利。”微微笑道:“是昆侖派人先行動手,本派雖是出家人,總不成伸長脖子挨刀吧。”
  段子羽道:“大師既無意爭斗,在下喝住昆侖派人,雙方暫且罷手如何?”
  圓覺合什道:“如此最好。”
  段子羽高聲道:“詹師姐、蘇師兄,且听段某一言,先停下手來。”
  詹春等人早被大陣拖得疲憊不堪,沖既沖不出,打又打不過,眼見只有累死一途,听段子羽一喊,知道華山派既到,必有主張,登時住手。
  一百零八名羅漢僧也立時停住陣勢,個個蓄勢不發,以待號令,待得圓覺下令,方一隊隊健步退出,秩序謹然,一絲不亂。此陣歷來只有方丈有權動用,是以這些僧人師承雖然不一,但一組成此陣,卻僅听方丈一人之令。
  須臾,羅漢僧撤畢,偌大的場中昆侖派人橫七豎八,躺滿一地,只有詹春、蘇習之、西華子、衛四娘等十余人尚挺立堅持,卻也都喘息粗重,汗透重裳。
  段子羽近前道:“詹師姐,天下武林大會在即,有什么過節何妨在大會上解決,公道自在人心,天下英雄面前,昆侖自會得還公道,何必汲汲于一時。”
  詹春情知段子羽是給她台階下,也頗為感激,應聲道:“謹依段師兄台命。”
  少林寺贏了一陣,招呼也不打,徐徐离去。段子羽本待即刻便走,但見昆侖派如此慘狀,心中不忍,躍入場中,在地上每人身上拍打几掌,解開穴道,這些人起身站起,均面帶愧色。
  詹春拱手道:“多謝師兄援手之德。”
  段子羽一笑置之,心中暗道:“你們夫婦別再想什么陰損之計害我,就上上大吉了。”
  時近傍晚,昆侖派人又累又餓,便就地埋鍋造飯。葛氏五雄快馬跑至鄰近市鎮,買來雞、肉、老酒,孝敬恩公。
  這五人打家劫舍多年,腰囊頗丰。
  一夜無話,天亮后,百多人迤邐而行,段子羽和華山二老、葛氏五雄催馬先驅,一路黃塵而去。
  行至中午,八人來至一酒樓中用飯,飲酒間。
  樓梯上走上一位小叫化來,行至段子羽身邊道:“是華山段掌門嗎?”
  段子羽道:“在下便是。”
  小叫化遞上一紙,轉身便行。段子羽打開紙一看,上寫:妹子被捉,快帶九陰真經贖我,城外十里亭,獨自一人來,否則妹子性命不保。“署名處畫了三只手。段子羽一見便知是史青所書,看罷大惊,不知哪位對頭要挾自己,武林中想得到九陰真經的可大有人在。心中惶急,對二老和五雄道,”几位慢用,我稍去即來。“几人見他神色陡變,心知有异,但他不說,誰也不敢亂問。段子羽一至樓下,便有一青瘦漢子道:“段掌門請隨我來。”
  段子羽急怒交加,一伸手,九陰白骨爪扣住那人肩骨,勁力透入,喝道:“我青妹怎么樣了?”
  那人痛人骨髓,登時滿額冷汗涔涔而下,叫道:。“段先生,你若殺了我,你那青妹就沒命了。”
  段子羽心中一凜,忙收回手,笑道:“在下一時性急,出手太重,原恕則個。”
  那人悻悻道:“這還差不多。”自管在前面引路。段子羽雖心急如焚,卻也不敢逼迫,一步步隨之而去。
  好在那人步履尚健,不多時便已來到十里亭邊,叫道:“几位大哥,人帶到了。”
  段子羽向亭中一望,果見史青坐在一張椅中,左右有五六名大漢執刀環立。史青發髻上鳳釵顫動,頸項中珍珠練晶瑩生光。宛然便是相別時的模樣。心中一痛,便欲過去。
  一名大漢厲聲道:“段大俠,你若過來,我便一刀砍下莫怪我辣手無情。”
  段子羽忙止住,強自鎮定道:“几位和段某素無瓜葛,因何玩這一手。”“”那人獰笑道:“段大俠威震武林,憑我們几個山蟊小賊豈敢和段大俠為敵,只是那九陰真經乃武林至寶,誰個不想得到,說不得只好得罪了。”
  史青幽幽道:“羽哥;是他們逼我寫的,你別怪我。”
  段子羽道:“妹子莫怕,我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救出你來。”
  几人轟然大笑,那人豎指道:“好個多情多義的郎君。我們兄弟与段大俠無怨無仇,自也不會要了段大俠的命。請將九陰真經拋過來。”
  段子羽強笑道:“朋友,誰能整天帶著九陰真經在身,你先放了我妹子,一切都好商量。”
  那人冷笑道:“段大俠把我們兄弟當三歲孩子耍,反正我們也朝了相,今后也逃不過段大俠的手掌,就和這美人同歸于盡吧。”几柄刀光一閃,齊向史青砍去,史青嚇得尖聲大叫。
  段子羽喝道:“且慢。”
  那几人停刀不發,猙獰道:“段大俠既不肯交出九陰真經,還有何說?”
  段子羽凝聲道:“九陰真經我久已背熟,就念出來給你們听,你們用紙筆錄下便是。”
  那几人竊議有頃,沉吟道:“這倒也使得,只是誰敢保段大俠不是胡縐一篇經文給我們?”
  段子羽怒聲道:“在下一言九鼎,說給你們便是真的。”
  那人笑道:“好吧,沖著華山段先生的大名,我們信得過,只是還有一節要委屈段先生。”
  段子羽道:“還有什么花樣?”
  那人道,“段先生就算把真的九陰真經复誦給我們,我們兄弟一時也逃不遠,還不是一樣命喪段先生之手。這里有顆丸藥,三年之后才會發作,除我們兄弟外,沒人有解藥,段先生把這顆丸藥服下我們就放心了。”
  史青尖叫道:“羽哥,別吃,讓他們殺了我,給我報仇就是。”
  那人刀尖虛晃,喝道:“你再敢多說一句,我便在你臉上划一道,看可好看。”
  段子羽喝道:“嚇唬女孩子算什么好漢,把毒藥擲過來吧。”那人贊遣:“好膽識,夠情意。”隨手一拋,一粒藥丸破空而至,段子羽伸手接住,看也不看,拋人口中。冷冷道:“這回行了吧?”
  那几人齊地收刀,向史青躬身道:“小姐,行了吧?”
  史青驀地坐起,盈盈一笑道:“行了,都滾回去等著領賞吧。”
  引路的青瘦漢子道:“小姐,我這差事可比他們苦多了,這賞可得多些。”
  史青一腳把他踢開,笑罵道:“無賴,叫你做這點事還斤斤討价,先賞你一腳。”
  這几人嘻嘻笑笑,向段子羽作了几個怪相,哈哈而去。
  段子羽被這猝然而生的變化惊得神情木然,待得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直想大哭大鬧一場,可連這大哭大鬧的情緒也沒有。
  史青見他臉色慘白,神情木然,狀似白痴一般,大是不忍,走過來笑道:“羽哥,是妹子的不是,妹子給你賠禮了。”嬌軀盈盈,拜了下去。
  段子羽慘然道:“好妹子,真是好妹子。”拂袖便走。
  忽聞史青泣聲道:“好,你是嫌我沒死,心里不快意,我就死給你看。”
  段子羽忙回頭,見她當真翻出一柄匕首,向心窩扎落。
  心下駭极,飛身一掠,隨手一記“蘭花拂穴手”拂在她手腕上,匕首當啷落地。
  史青大哭道:“你走啊,又來管我做甚。你去做你的華山掌門,作天師教主的乘龍快婿好了,干什么理我的死活。”
  段子羽滿腔怒气,被她這番尋死覓活,撤嬌耍賴,登時影儿都沒了,倒覺自己欠了她好大的情份。忙俯身抱起她道:“好妹子,別怪我惱,消遣尋樂子也沒你這般作的,剛才把我的魂儿都嚇沒了。”
  史青听他說得情意深摯,方才那番甘服毒藥,复誦真經以救自己的情景更是感人,破涕為笑道:“都怪你,負心短命的小色鬼,這么長時間連影儿都瞧不到你。好好的去當那勞什子掌門,三不知刮答上了天師教的小妖女,惹得我娘只好把我關在房里,一步都不許出來,這會子才得空儿偷著跑出來,也恨我自己賤,偏忘不了你這負心薄情的小色鬼。”說著笑著又大哭起來。
  段于羽霎時慌了手腳,全身的絕世武功可是一招也用不上,只得“好妹子”“乖妹子”叫了几千、几万聲、史青才收淚不哭。
  段子羽此時方知為何史幫主那日在華山上對自己冷談之至,原來是為了自己与張宇真這段公案。又听史青說得凄苦,更感歉疚殊深,只得軟語慰撫。
  史青自与他相見后,便已私心戀慕,情根深种,一顆芳心全系在他身上。闊別數日,不知作了多少相思夢,流了多少相思淚。今日好容易得見,也就如得了鳳凰般,歪纏了一陣,也便歡喜無限。
  十里亭雖僻靜,但其時乃是正午時分,路上頗有行人往來。史青忙從段子羽怀中溜了下來、攜著他的手來至一問茅草屋中。。、~=>、這是丐幫的一處分舵,舵中弟子早已聞訊遠逃,將屋子騰出來,以備大小姐歡會之用。
  段子羽欲回酒樓知會二老一聲,無奈史青得了他再不肯放開,生怕他從空中飛了去。段子羽只得草草擬就一封書函,言明另有要事。待君山大會上再見面。史青自有一套招喚丐幫弟子的辦法,將書函命人傳交給二老。
  諸事停當,一間茅草屋便如洞天福地一般,郎情妾意,不輸于神仙伴侶,如花美眷。、、、丐幫其實并不窮,除少林、武當每年均有皇室、顯貴的大批香火銀兩,可稱豪富外,丐幫在其他門派中可居首富之席。只是限于幫規,這間分舵外表簡陋破爛,里面卻頗富麗堂皇。
  段子羽笑道:“好妹子,你怎么想出這么個法子來鬧我?”
  史青嗔道:“還不是你風流成性,喜新厭舊,我是試試你對我有無真情。”
  段子羽見她薄嗔微怒,似笑不笑的神情煞是動人,不覺心痒難搔,笑道:“我若無真情呢。”
  史青道:“那只怪我認錯了人,一刀刺死自己就是了。”
  段子羽听她說得庄重無比,心下駭然。“史青慢慢偎上身來,段子羽聞到她身上那股异常的体香,不禁情怀大動,伸手去抱她,史青一笑躲開,碎道:“只許好生坐著說話,不准動手動腳的。”段子羽气苦,卻也徒唉奈何。
  史青又笑道:“攪得你一頓飯沒吃好,等我去做給你吃。”
  她倒不愧是七手童子的高徒,烹飪手段較諸武功高出多多,丐幫分舵自是諸物齊備,不多時便整治出一席精美的菜肴來。
  史青替他斟上酒,屈膝道:“小女子手藝低微,段大掌門將就用吧。”
  段子羽見她滿臉丹霞,嬌暈欲流,盈盈秀眸中更是春波蕩漾,風情万种,心中愛极,又去抱她,史青托地跳到桌子另一面了。
  段子羽气苦道:“好妹子,別捉弄我了。”
  史青嬌笑道:“誰叫你是個負心短命的小色鬼,偏叫你看得動不得。”又隨口哼起小曲來,神態佻脫,把段子羽鬧得啼笑皆非,愛恨不得,也算得小小的風流孽報。
  兩人慢飲調笑問,史青忽正色道:“對了,都是你鬧的,正經事儿都忘了說。”
  段子羽見她忽然間鄭重起來,唬了一跳,道:“有什么事,這么大惊小怪?”~史青扁扁嘴道:“我來時正見到少林寺的和尚和武當四俠聚在一處,說你是天師教主的私叔弟子,又說你和天師教主的千金小姐混在一起,夾纏不清,這次武林大會上須得用心防范你,那神態象是對你不利。”
  段子羽松了口气,這事早在他預料之中。殊不為奇。
  史青見他面色輕松,猶不放心道:“這些人厲害得緊,你也要小心些才是。好在是在我們家開武林大會,他們要敢動你一指頭,我們丐幫就和他們拼了。”
  段子羽大是感動,笑道:“沒這么嚴重。”
  史青妒意又生,道:“羽哥,你老實講,你与天師教那小妖女究竟有沒有……”
  段子羽大窘,情知此事定說不得,只得來個笑而不答。
  史青見其神色,已察知几分,悠悠道:“罷了,算我命苦,也怨我人賤,偏偏想著你,愛著你。”又淚眼漣漣。
  段子羽心中微痛,更增怜愛,輕舒猿臂,將她抱了過來。
  這一次史青不再撐拒閃避,如頭小綿羊般倒在他怀里,星眼朦朧,半開半閉。
  段子羽把頭俯在她雪白的頸項中,飽嗅了一番异香,中心如醉,不由得在她柔嫩光滑的頸上細吻起來。
  史青身軀顫動,嬌息喘喘,不住价閃避,口中卻顫聲叫“羽哥”不止。段子羽吻遍頸項,便吻住她櫻唇,史青情動已久,將柔軟的丁香送入段子羽口中,攪動口咂,嘖嘖有聲。
  其時已是夜色深沉,一入冬季,夜色自是一天比一夭降臨得早。這一晚濃云彌空,星月不見,茅屋外惟有濃重的夜霧。
  。段子羽品弄良久,情火益熾,史青原有“只為出來難,任郎恣意怜”之意,此際漸入佳境只感渾身綿軟,心如火熱,一絲力气也沒有了,任其寬衣解帶,同入鴛鴦帳中,作回巫山好夢。
  有頃,云收雨歇,段子羽撫摩她溫柔如脂的嬌軀,痛怜不已。回手一摸,才發現她滿臉俱是淚水,訝然道:“好妹子,怎么了?”
  史青幽幽歎了口气,靜靜道:“羽哥,妹子這身子給了你,這一生一世也都屬了你了,你若是有一日負了我,妹子有死而已。”
  段子羽重重道:“好妹子,我絕不是薄情寡義之人,你也不必老擔著這份心事。”
  這一夜兩人几番云雨,恩愛綢繚,難以盡訴。直至五更時分,方相擁著酣然入夢。
  段子羽屈指算來,距大會之期尚有多日,此地距君山不遠,是以也不急于上路,二人如膠似漆地過了几天蕪爾新婚的日子。史青心中雖亙著一個張宇真,但當此千金良霄,也不想大煞風景,兩人都避而不談,倒也相處無間。
  這一晚大鳳驟起,云霧陰,兩人正在房中嬉鬧調笑,忽聞門外傳來橐橐的靴聲,甚是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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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33
  段子羽一掌擊滅燭火,悄聲道:“且看來人是什么路數。”
  只听門外一人怨聲道:“他奶奶的,咱們兄弟們打下的江山,讓人家坐了不算,現今連路都走不得了,偏得選這樣的鬼天气才敢出來。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老弟,這事儿是气不得的。朱元璋那混蛋倒也罷了,好歹也是咱們明教出身,他坐了龍庭,將國號定為‘大明’,總算沒混盡天良。武林這群混帳王八蛋,先前張教主在時,哪一派不惟咱們明教馬首是瞻,現今也牆倒眾人推,又和咱們作起對來。”
  段子羽心中一凜,知道是明教中人,不再遲疑,悄然推開門扉,來至兩人身后,倏出左爪,噗哧一聲插入一人腦中,這人猝然中擊,又是至命要害,兩眼珠凸出,聲都沒出,便已斃命,仍挺立不倒。
  另一人兀自喃喃道:“兄弟,咱們也快些動身,赶到君山听令,晚了要受責罰的,”段子羽又一爪出,那人也不明不白中魂赴幽冥。
  段子羽對明教也不甚了解,只是因張宇真之事遂和明教結了怨仇,他兩番都差點死于韋一笑和殷野玉之手,對明教自是恨极,是以一見明教中人,便辣手相向,絕不容情。
  段子羽對史青道:“咱們須得盡快赶往君山,莫讓這些魔崽子著了先鞭。、史青一听魔教傾巢而出,要在君山大鬧一場,早已惶急無著。兩人稍稍打點些行裝,不顧夜深風大,匆忙上路。這日來到岳陽城外的一處樹林中,遙見几人被吊在樹上,手腳亂動,掙扎不脫,口中兀自亂罵亂嚷。段子羽見是葛氏五雄,心中大奇,忙近前放了他們下來,笑道:“五位葛兄在這儿練什么奇功呢?”
  老二葛無病大窘道:“這儿日我們兄弟心中一樂,吃得大多,怎么也消化不了,便想出這么個法子來。”
  史青笑道:“這法子雖然是費事些,倒也奇妙有趣,若非葛氏五雄聰明伶俐,換了旁人是再也想不出來的。”
  五人不住大點其頭,先時的一點窘迫登時化作得色。
  史青又道:“不過這法子見效遲些,我這里有几粒巴豆丸,便是你吃得再多,再硬,一粒巴豆丸下去,也立時消化無余,几位何妨試上一試?”
  葛無憂忙擺手不迭道:“多謝姑娘好意,我兄弟們這陣子已是肚子空了,姑娘丹藥練制不易,還是留作大用吧。”
  其他四人也謙謝不遑,無論史青怎樣勸,也不敢試上一試。
  段子羽道:“我那兩位師叔到何處去了?”
  五人又是一頓快嘴快舌,夾纏不清。段于羽半天才听明白是被少林、武當派人請去,想必是各派首腦要先擬議一番,尋不到他只好將二老請去了、至于這五雄被何人吊在樹上,飽受冷風灌肚之苦,段子羽也懶得問。這五人渾渾噩噩,多嘴多舌,必是得罪了哪位前輩高人,將之倒吊起來,略施薄懲。
  史青卻是不依不饒,追問道:“五位大哥,把別人吊在樹上的功夫我見得多了,稀松平常得緊。但如你們這般自己吊上樹去,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門功夫可奇妙高深,不知能否再練一遍,給我們開開眼界。”
  五人登即愕然,五雙斗雞眼,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俱作聲不得。半晌,葛無憂方道:“姑娘莫怪,這門功夫雖然淺陋,卻是我們伏牛派不傳之秘,外人面前是練不得的。”
  段子羽笑道:“既是人家祖傳秘功。不看也罷。”五人這才大放其心。“笑逐顏開。几人一齊進了岳陽城,街道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酒樓、客棧人滿為患,較之過節、過年還要熱鬧几分。段子羽心中有事,不欲在城中停留,直趨洞庭湖邊。早有丐幫弟子備好船只,專門渡送各派人眾,此刻撐了一只大舟過來,頓飯工夫便至丐幫總舵君山。段子羽等走至中途,山上已得傳報,丐幫史紅石幫主,武當四俠齊來迎接。雙方施禮畢,史紅石怒目橫了史青一眼,礙于眾人面前,也不好大加數落。史青忙笑著上前,摟住史紅石脖子道:“媽,女儿此次出去,可查知了一件大事,這回好可要給女儿記上一功。”
  史紅石見女儿撤嬌親熱的樣子,心下登時軟了,佯怒道:“你除了胡鬧,還會什么,待回去先給你頓板子吃。”
  几人到得山上,在丐幫議事大廳中坐地,少林圓覺、空智、崆峒虛舟、昆侖詹春等已然在座。
  史紅石笑道:“段掌門來到,敝幫上下若有怠慢不周之處,尚請鑒諒。”
  段子羽起身回道:“豈敢,晚生路遇一事,遲至几日,令諸位前輩等候,已然不恭。”
  詹春忙問:“段師兄,遇到何事耽擱住了?”段子羽心下暗道:“此事可万万說不得。”笑道:“在下沿途遇見几個魔教中人,探听到魔教已然傾巢出動,要對付我們的武林大會。”
  殷梨亭冷冷道:“段掌門沒探听到天師教要如何對付我們嗎?‘他岳丈楊逍乃是明教教主,殷梨亭愛妻情重,兼及明教,听段子羽一口一個”魔教“,心頭火起,出言譏刺。段子羽霍然站起,怒聲道:“殷六俠,在下敬你是前輩,望你言語自重。”
  殷梨亭淡淡道:“不自重又如何?”
  段子羽森然道:“在下此來是應四位前輩之邀,前輩如欲教訓晚生,就請出廳。”
  殷梨亭方欲站起,宋遠橋喝道:“六弟,不得無禮,段先生乃是我們兄弟請來的貴賓,武當派是這么待客的嗎?‘’殷梨亭見大師兄動怒,那是少有的事,登時唬得不敢作聲。俞蓮舟笑道:“段先生,我六弟性子急,莫見怪。敝教与明教大有淵源,段先生与天師教也關系匪淺,這都是武林皆知之事,也無需遮遮掩掩。今日我們既來至此問,便當將此節揭過,咱們對事不對人,且莫管是明教還是天師教,只要有傾覆各派、荼毒武林之舉,我們聯手共誅之。”
  段子羽緩顏坐下,笑道:“俞前輩之言甚是。”向殷梨亭望去,殷梨亭雖滿面怒色,卻不敢再出言譏刺。
  宋遠橋、俞蓮舟和張松溪均疑慮重重,此次武當派主持召開這武林大會,主旨乃在對付天師教。只是明教素為武林公敵,若不將之署在前面,實也說不過去,不料明教的朋友競爾認了真,欲前來扰犯,倒是大出意外。
  段子羽來至為華山派預備的客舍中,二者早從屋中接出來。三人坐下后,岳霖怒道:“掌門,我看這大會咱們華山派退出為好。”
  段子羽不解道:“這是為何?”
  岳霖道:“自我們到后,表面上倒是將我們當客待,暗下里卻派人監視,倒象我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何苦受這齷齪气。”
  段子羽神色凝重,倏至窗前,向外一望,果見不遠處人頭綽約。心中大怒,道:一都是堂堂武林英雄,卻作這等下三濫勾當。“說話間,丐幫執事弟子奉上茶來,段子羽笑道:“這位大哥,請回稟你家幫主,在下三人雖然武藝不精,尚自保有余,四周的護衛便撤了吧,天寒地凍的,也太過辛苦。”
  這名弟子乃是總舵專司札儀之人,何等精明。聞言便知其意,既詫异又惶恐,向窗外望了几眼,道:“段掌門,這些人都不是本幫弟于,此事小的即刻回稟幫主得知。”
  段子羽淡談道:“既非貴幫弟于,就由他去吧。段某人光明磊落,卻也不懼這個。”
  這人唯唯退下,三人揭開茶蓋一看,沏的是本地名產“老君眉”,淡香宜人,飲之醇然。
  一杯茶尚未飲盡,窗外忽傳呼叱喝斗聲。三人愕然,出去一看,競是史青与几名武當弟子喝斗起來。
  這几名弟子都是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座下弟子,武功已大有根基,出手隱隱然有几分名家鳳范。史青以一對几,本來不敵,但武當弟子豈敢傷這位丐幫小主人,是以均只守不攻。史青一套降龍十八掌打完,也是嬌喘吁吁。
  史紅石和俞蓮舟等人聞訊赶來,大是差愕,兩下喝住,俱不明所以。
  原來那名執事弟子退出后,半途上遇見來探望段子羽的史青,史青見他神色憤憤然:“一問方知”武當派居然派弟子監視華山派。心頭火起,徑行到這里,二話不說,出掌使打。使的是丐幫鎮幫掌法“降龍十八掌”,武當派若非人多,猝然之下當真要折在她手里。
  史紅石和俞蓮舟問明情由,史紅石倒還罷了,俞蓮舟臉色陰沉得滴出水來。少林寺的圓覺、空智僧提議對段子羽嚴加防范,但俞蓮舟一世行事光明磊落,從未作過偷偷摸摸的事,便是他的仇人、對頭也深服其為人,當下便回絕了,不想此刻真有此事發生。他知大師兄早已万事淡薄,不會作這等事。四弟張松溪計謀百端,或許有之,便向張松溪望去,張松溪搖了搖頭,又向殷梨亭望去,殷梨亭也意示無此。俞蓮舟知道這二人從不推諉掩過,既示意無之便是當真沒下過監視華山之令,而自己更是沒有。
  岳霖見他們兄弟四人望來望去,俱不作聲,心中惱怒,大聲道:“俞二俠,你們若對華山派不放心,何必邀我們來,既邀我們來了,又將我們當賊對待,此是何故?華山派雖小,也不是任人欺侮之輩,武林大會未開,咱們兩派倒要先了斷一下了。”
  段子羽忙笑道:“師叔言語太重了。此事想必是誤會,武當弟子,名門高弟,豈能作這等下三濫的勾當。”
  史青嗔道,“好啊,我出力替你打發這些人,你倒從中作起好人了。武當弟子們規謹嚴,行事端方,倒是我惹事生非了?”
  段子羽苦笑,本想雜以笑語混亂了此事,不想史青不依不饒的,史紅石也連聲喝叱,對武當派以客凌主,在自己家里遣人監視客人大是不滿。
  俞蓮舟眼中電光一閃,向几名弟子望去,几名弟子登時跪倒在地,心頭鹿跳,俞蓮舟冷冷道:于是誰叫你們作此等事來,据實講來。“俞蓮舟的大弟子囁懦道:“是徒儿擅自主張,怕有夭師教妖人混入。”
  段子羽冷笑道:“這位仁兄何出此言,天師教雖然有符咒役鬼,仗劍驅邪之舉,是否靈效誰也不知,現今也未公然与武林為敵,何以叱之為妖人?”那名弟子被他抓住語病,一時語塞。
  俞蓮舟慘然道:“段掌門。史幫主,都是俞二騖鈍無用,門規松馳,致有此等事出,俞二自會還出公道。”
  段子羽笑道:“俞前輩言重。些須小事,何足挂齒,賢高弟雖不免忒煞多疑,也是為武林著想,其意可嘉。”
  段子羽愈是說得輕松,俞蓮舟臉上愈是挂不住,沉聲喝道,“呈上劍來人。”
  武當弟子入門之初,先授以基礎功夫,待得根基牢固后,方授以劍術,授劍之時,每人劍上都有自己的名字,“劍在人在,劍亡人亡。”這几人一听呈劍,登時魂飛天外;嗑頭道:“掌門開恩,弟子等絕不敢再犯。”
  俞蓮舟緩緩道:“一之為甚,豈可再乎,呈劍上來。”几人見其意決絕,個個面如土色,雙手捧劍過頂,眼中淚水簌簌而落,有兩人已哽咽出聲。這几人中有宋遠橋和張松溪的弟子,二人俱不忍看,背過身子去。
  段于羽雖不明細故,卻也知俞蓮舟要施以竣嚴門規,見几人如待宰之牛犢般,大是不忍,向前一揖道:“俞前輩,此番便算是華山得罪了武當,晚輩給您賠罪如何,請看在晚輩薄面上,放過他們一馬。”
  俞蓮舟長歎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等教訓不嚴,致有劣徒弟子冒犯尊長之事,如不嚴加懲處,何以對天下武林。”
  史青笑道:“不知怎生個嚴懲法?”
  俞蓮舟森然道:“廢除武功,逐出門牆。”
  饒是史青膽大,也噓得一吐舌頭,竟爾收不回去。這等嚴懲實与處死無异,蒙羞更深。
  段子羽又一揖道:“武當門規謹嚴,天下誰個不知,此事也不過細枝小節,俞前輩如是嚴懲,倒令貴我兩派生出嫌隙,殊非精誠團結之本意,晚輩斗膽,向前輩討個情。”
  武當四俠調教這几名弟子不易,平日待之更如親子一般,若非怕人恥笑門規松馳,再引起武當、華山的仇隙,豈愿施以最厲之門規。見段子羽殊無幸災樂禍之意,反倒苦苦求情,大是詫异。俞蓮舟處罰之意本絕,但段子羽的面手也不好不給,堅欲責罰倒近乎嬌情了。是以拱手還禮道:“段先生宅心仁厚,既是段先生金口相請,權且饒這几人。大會期間,不許踏出房門半步,否則格殺勿論。”
  几名弟子磕頭謝了恩,又向段于羽磕頭道:“多謝段師叔大恩。”滿面羞慚,回房去了。。
  宋遠橋、張松溪、殷梨亭都松了口气,這三人都見過段子羽格殺明教五行旗人眾的辣子,是以認為他是心地歹毒之人,雖見他當上華山掌門,心下頗不以為然,眼見几名心愛的弟子要受門規嚴懲,欲救之卻是有心無力,這等門規之事縱然宋遠橋也無法出言干涉,心中惶急無著。不想段子羽居然不計嫌隙,以一派掌門之尊,苦苦為之求情,保全下了几大弟子,既感匪夷所思,又惊喜逾恒,對段子羽更是感激。“殷梨亭心性耿直,當下走到段子羽身邊,躬身抱拳道:“段掌門,适才小可在大廳中多有冒犯,還望海涵。”
  段子羽忙躬身還禮道:“豈敢,前輩俠名四播,晚輩心儀已久,豈敢當前輩大禮。”
  段子羽回至屋中,史青也隨后跟來,嘟著小嘴道:“羽哥,你也忒煞濫充好人了,那几個坏東西死不足惜,你又何必替他們求情。”
  段子羽笑道:“人皆有惻隱之心,此乃仁心之端也,這些人雖有小過,責罰卻也太重。”
  史青嬌嗔道,“好啊,你是繞著彎罵我沒有惻隱之心,心地歹毒,看我能饒了你。”說著近前要打,段子羽忙笑著躲過,史青性子一發,非打到他不可,兩人繞著屋子追打廝鬧起來。
  華山二老恰好推門進來,一見大是尷尬,進退不得。高思誠搔頭道:“怎么又是老婆打老公。”
  史青本感難為情,听他個“又是”,醋意大發,冷笑道:“又是,以前是哪個?”
  段子羽苦笑道:“你也是听風便是雨,二師叔隨口說著玩的,你也當真。”
  史青悻悻道:“又來哄我,你不說我也知道,還不是天師教那個小妖女。”
  高思誠忙道:“不是那個。”
  史青惱怒更增,道:“原來還有,究竟有多少個。”
  段子羽微惱,厲聲道:“青妹,別胡鬧了。”
  史青見他發火,委屈更甚,一摔門,哭著跑出去了。
  高思誠愣頭愣腦道:“掌門,你這些老婆怎么都這么凶,專會打老公。”
  岳霖怒极,喝道:“師弟,還只管胡言亂語,坏了掌門的好事,我以門規處置你。”
  高成誠嬉笑道:“師哥,那你罰我面壁三年好了,可莫罰我娶几個打老公的老婆。”
  岳霖气极反笑,伸手給他一掌,笑罵道:“你就是想娶,華山門規也沒這一條。”拿這師弟卻也著實無招。
  忽有一丐幫弟子來到,躬身稟道:“幫主和武當俞掌門有請段掌門和兩位前輩,有大事商議。”
  几人都感納罕,方离開不久,又出了什么大事。便隨這弟子來到議事大廳。
  剛一進門,便見滿廳人眾神色鄭重,大是不解。陸續又有几派掌門,幫主到來,也都感茫然不解。
  史紅石拍掌道:“抬上來。”
  卻見二十余人抬著十余副擔架上來,擔架上蒙了黑布,史紅石喝令揭開,黑巾一撤,是十几名面色紫青的死尸。
  廳中登時群相聳動,哄然竊議不止,史紅石道:“這是在岳陽城外十里處發現的,請各位法眼,鑒定一下對頭是誰。”
  段子羽細一打量,又至死尸旁驗了傷勢,森然道:“吸血蝠王韋一笑。”。
  滿廳的竊議聲立時停止,霎時間鴉雀無聲,不少人面露懼意,向廳外張望,似是怕韋一笑突然闖進來。
  史紅石凝聲道:“确是韋一笑下的毒手?”
  段子羽道:“寒冰綿掌,是韋一笑的獨門武功,武林大會未開,他倒先殺人立威,送這一份重禮來。”,史紅石拍掌道:“來人。”隨聲進來几名四、五袋弟子史紅石道:“多派些人手,察查韋一笑的行蹤。”
  段子羽道:“史幫主,這倒不必了。韋一笑之輕功獨步宇內,盡人皆知,兼之形蹤詭异莫測,查是查不出來的。即使僥幸撞上面,反倒徒折了人手。”
  廳中人俱感有理,莫說丐幫的普通弟子,便是這廳中也沒几人是韋一笑的對手,貿然跟蹤查察惟有多傷人命,史紅石皺眉道:“終不成任其自由往來,橫行無阻吧?”
  段子羽笑道:“前輩明鑒,韋一笑雖行事毒辣,卻也是一世之豪,此來不過是尋大會主腦的晦气,未必會胡亂出手殺人,既知他已到了左近,咱們在此恭候便是。”
  大家俱覺這守株待兔的法子有些迂拙,可除了這法子,卻誰也想不出良策了。若說出手去圍捕這凶名素著的吸血幅王,除了武當四俠、少林寺的高憎,可無人有此本領。段子羽雖心中不懼,但要他單身捕殺韋一笑,也知無此本事,況且韋一笑既到,楊逍、范遙、殷野王等必也赶到,一場凶殺大戰怕是不能避免了。許多人不禁粟粟危俱,只感參与這武林大會怕是凶多吉少。
  眾人散后,段子羽信步在山上走著,忽听一塊大石后有女孩子的嚶嚶啜泣聲,忙轉過來一看,卻是史青。
  史青見他到來,起身便走,段子羽上前拉住她手。史青惱怒未消,摔脫手又走,卻直扑段子羽怀里。原來段子羽一式“橫移乾坤”便將她去路封實,史青走得又急,竟似自行投怀送抱一般。
  史青又羞又惱,粉拳不住价擂打段子羽,段子羽柔聲道:“好妹子,輕一點,別硌疼了你的手。”史青倒被气噗哧笑了,道:“你就會欺負人。”
  段子羽笑道:“我哪敢,不過韋一笑已經侵入這附近了,我是怕你亂走亂動,被他撞著,給你在喉嚨上咬一口,那可不妙得緊了。”
  史青一听韋一笑的名頭,也唬得心里發毛,強笑道:“這里四海英雄濟濟一堂,韋一笑他敢來?”
  段子羽苦笑道:“這天底下還有能讓韋一笑懼怕事儿?”
  忽听一人道:“你小子倒是老夫的知已,且饒你一掌。”
  兩人一怔,驀見石后暴起一人,尚未看清面目,已電閃而去,一溜煙般已蹤影不見。
  史青嚇得緊偎在段子羽怀中,緊緊摟住,心頭突突跳個不止。段子羽也是心中駭然,自忖武功已致上乘,卻被入侵至身邊而不覺。一則是自己的心思全放在史青身上,二則這韋一笑的輕功也是忒高,已至不可思議之境界。方才這一掌若打向自己,自己身負九陰神功,料來還堪受上一掌,若是擊實史青一掌,恐怕救都不及了。額上也不禁汗出,后怕不已。
  段子羽再不敢离開史青半步,直將之送進史紅石寢居內堂。史紅石聞听,也是駭然色變,心知女儿是撿了條命回來。不想韋一笑上午在岳陽城外殺人立威,午后即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總舵。若想對他加以防范,倒也著實不易,急召武當四俠前來計議。
  武當四俠得知后,默然半晌。段子羽心知這四人与韋一笑交誼篤厚,此次開武林大會實是旨在對付天師教。不料這位朋友會錯了意,大是不給面子,令武當四俠好生難做人。酚崍?芻夯旱潰骸凹壤粗??虯倉?3先綞握潑潘?擔?□鶩跚□Χ啦接金冢??瑽T即□*地面,他隨便藏在哪里,咱們都找他不出,好在明日武林大會即開,咱們多加防范些不就夠了。此事先莫讓外入得知,免得庸人自攏,粟粟自危。”
  几人一致贊同,段子羽暗自思忖,只到了了個韋一笑,已鬧得人人自危,若是群魔齊至,又將如何?武當四俠武功精絕,但武當与明教淵源极深,未必會出全力對付明教,山上主人除了少林圓覺、空智、丐幫史紅石和兩三位長老、崆峒虛舟道長和自己外,實無人堪与韋一笑、楊逍、范遙等人對敵。此際君山之上群雄濟濟,他卻大感形單勢弱。
  驀地里想起百劫師大來,忙道:“峨嵋派怎么還沒到來?”
  俞蓮舟也是不解道:此事恁怪,百動師大曾飛鴿傳書來,言道一定到會,不知被何事耽擱住了。“段子羽心中陡然一惊,道:“該不會是与魔教的几大魔頭相遇,被阻住了吧?”
  俞蓮舟想想道:“這倒或許有之,不過百劫師太武功高絕,縱然遇敵也不會有甚凶險。”
  段子羽也不愿向坏的方面想,只是心下仍不免惴惴。
  到了晚間,群星俱隱,一月獨明,朗照乾坤。其時已是寒冬季節,朔風呼嘯,地上薄有積雪,月光下反耀著銀光。
  段子羽心中有所憂,難以安枕,便在四處行走。他上山雖沒几日,但華山派掌門名頭顯赫,各派人眾倒無不識得他。丐幫密布山中的明哨、暗樁見是他,一禮退后。
  月光下,他忽然看見雪地上有兩道淺淺的痕跡,若非用心察看,決看不出來。
  段子羽一看便知,這是絕頂輕功高手留下的印跡。所謂“踏雪無痕”,在厚且硬的積雪上固能辦到,在這等軟而薄的雪上是作不到的。他心知有异,這等輕功山上几位武林名家固然也能作到,卻不會無緣無故地施展出來。
  當下也不作聲,暗循淺痕而去,越過一道小岭,來至一叢灌木林旁,印跡便已消失。
  段子羽察視四周,了然無异,心中卻有數,沉聲道:“韋蝠王,大駕既已到此,何須遮掩行藏,請現身吧,華山后學段子羽恭候指教。”
  前面丈余地方雪地中驀然鑽出一人,陰陰笑道:“好小子,真有眼力,到不知你的藝業如何?”月光中,只見韋一笑一襲白袍,臉色青白,似是未吸飽人血。
  段子羽冷喝道:“不叫你失望便是。”兩手成爪,驀然前沖,九陰白骨爪當頭抓下。
  韋一笑不料他輕功精進如斯,一絲大意,險些沒避開此爪,幸虧他身法如電,爪風臨頭,已然一飄避開。
  段子羽又一爪抓到,喝道:“再吃一爪。”韋一笑身形一輕,繞至他背后,擊出一記“寒冰綿掌”。段子羽也不回身,一爪正向他掌上抓來,韋一笑“咦”了一聲,不虞他變招如是之快,較之自己第一次与他過招實不可同日而語。
  饒是他一生浸淫寒冰綿掌,也不敢与這天下人聞名膽落的九陰白骨爪硬抗,不得已飄身三尺,喘息未定,段子羽一式“橫移乾坤”,已然轉到他面前,九陰真經中這式換位大法,段子羽已練得精熟無比,不假思索,便閃身施出,一爪抓向韋一笑咽喉,一爪抓向他右肩。
  韋一笑自忖輕功無人能及,哪料段子羽這式身法較諸自己猶快,眼見兩爪堪堪抓至,一式鐵板橋向后仰去,他也真是了得,如此姿式居然還能飛起一腳,踢向段子羽丹田。
  段子羽反爪向其腳上抓去,韋一笑慌不迭縮腳彈身,向后激射出去。段子羽閃動身形,咬定不放,堅欲与其一較高下。
  韋一笑名馳武林數十載,豈肯在小輩面前怯戰而逃,立定身形,兩手使出寒冰綿掌,倏前倏后,倏進倏退向段子羽攻來,只是畏憚他九陰白骨爪太利,周身上下不敢讓他碰到一點儿,更不敢与之對掌,情知掌功一旦被九陰白骨爪攻破,這一身武功便付諸東流了,是以打得頗為吃力。
  段子羽雖九陰白骨爪連環施出,九陰白骨爪本就變幻莫測,他又將先天罡步伐、華山派的七十二路“鷹蛇生死博”武功融入其中,便是梅超風、周芷若見了,也要大為歎服,甘拜下風。但韋一笑身法滑溜异常,几次九陰白骨爪已搭實,卻不知怎的被他一滑即開。
  饒是如此,韋一笑已心下駭絕,這一戰實是他生平最凶險的一戰,雙方打了四十多招,自己居然守多攻少,有几次還險遭不測,眼見這小子爪法變幻無方,手臂倏短倏長,如同裝了机簧般,四十余招居然無一招重复,下面不知還有多少詭异莫測的招數,心中連珠价叫苦不迭,悔不當白天在其背后偷襲,除去這平生勁敵。
  此際周圍已有不少人聞聲赶到,武當四俠、史紅石、少林圓覺、空智,崆峒虛舟、昆侖詹春等都在旁圍觀。
  其時月明如晝,周遭景物清晰异常,眾人看這一場兩大高手的決斗,無不目眩神馳,心下駭然。兩人如在雪上滑行一般,兩條人影迅捷無倫地交換纏繞,雖無駭人的威勢,但每一招都凶險到极點,無論誰稍慢剎那便當重傷于對方手下。
  少林空智看了,暗道慚愧,那一日段子羽在少林寺山門外實是手下留了情,換了自己作韋一笑,絕難擋住他如鬼如魅的身法和凌厲無比的爪攻。和圓覺相視一眼,都心生憂懼,明日武林大會上,這小子若硬替昆侖派出頭,卻也著實難以應付。
  史紅石見了,心下惊喜不已。女儿對這位少年英俠的戀情她自是深知,此番女儿和他一同回來,那光景她更瞧破了八九分,只是僅此一女,木已成舟,也不忍深責,此際見段子羽如此神武,打得一世絕頂高手韋一笑左支右絀,實是曠世難逢的武林奇才,雖有天師教張宇真在先,女儿与她共侍一夫,效娥皇之舉也不算太委屈了,一段老大的心事渙然冰釋。
  韋一笑其時本處下風,雖敗象不顯,但出掌不敢与其九陰白骨爪硬對,已然大處劣勢,寒冰綿掌雖厲,無奈這小子如鬼似魅的身法較諸自己似還高出一籌,還擊談何容易。眼見強敵環伺,自己縱然胜得一招半式也非付出代价不可,受傷后要生出君山可難比登天了,心中一亂,稍一疏神,段子羽手爪抓到,韋一笑身形一矮,雙掌撞向他丹田,逼其退步。段子羽身子驀然頭下腳上而起,怪异至极,卻是“鷹蛇生死搏”中的一式身法,兩爪扣在韋一笑天靈蓋上,倒立而起。
  韋一笑登時魂飛天外,万料不到他有此怪招,只待爪一透腦便即向明尊處簽到。
  周圍人見這一式固然怪异,這情景更是陰森可怖,如置身幽冥一般,竟爾忘了喝彩。
  殷梨亭伸手拔劍,欲搶上救韋一笑,俞蓮舟回手按住。
  此刻莫說救援無及,便是能救,只要一出手,武當派立成武林公敵,明天的武林大會可就成了自己砸自己腳的巨石了。
  段子羽爪上并不透力,身子向后平平飛出,眾人不明所以,直感匪夷所思,韋一笑更是如墜五里霧中,不知是否明火圣尊顯靈,令這小子放過自己一馬。
  段子羽笑道:“韋蝠王,日間我和史小姐在山石后敘話,那時你若下手,我不死也要受重傷。這段情份段某不敢忘,是以這一爪便算還情,這樣兩下扯平,再斗一場,各憑手上功夫一較生死。”
  韋一笑尚未答話,忽听不遠處一棵樹上有人笑道:“段先生,你年歲雖小,倒是條好漢子,既然如此,范遙也還你一個人情。”隨聲一團黑乎乎的物事擲來,段子羽伸手接住,入手綿軟,揭開裹著的黑斗篷一看,赫然是史青。眼晴大睜,卻說不出話來。
  段子羽忙解開她啞穴,史青一得自由,大罵道:“死頭陀,丑八怪,絕子絕孫的死頭陀。”
  段子羽將她交至史紅石手中,史紅石細問了几句,知女儿不過被點了穴道,受番惊嚇,這才放心,大聲道:“范右使,尊駕也是一世之豪,怎么做起暗算晚輩的勾當來?”
  范遙笑道:“我這絕子絕孫的頭陀可從不以英雄自居,宁做真小人,不當偽君子。那些大英雄、大豪杰不屑做的事,我苦頭陀作起來可是有勁得很。下回還要到天師府將張大小姐偷出來,好好供養在光明頂上,以免段先生的九陰白骨爪抓破苦頭陀的腦袋。”
  眾人听他如此說,均是又气又笑,卻也無可奈何,听他語气中直言不諱伯了段子羽的九陰白骨爪,倒也感意外。
  忽听他哎喲一聲,從樹上直栽下來,落入場中。遠處一人道:“范遙,你敢出言辱及天師府,略施薄懲,有膽子的到天師府走一遭,管教你一世也出不來。”
  范遙已感到打到肩頭的是團雪塊,被擊處猶疼痛入骨,雖說對方也是暗算,但自己如許功力居然沒避開,心下駭然,喝道:“天師教那位高人在此?”
  他連喝了几聲,卻無回音,忽听一人道:“兄弟,那人早已走了。野王,咱倆也朝朝相吧。”另一人應聲道:“謹依教主之命。”
  從兩棵樹上飛掠而至兩條人影,眾人無不大惊,楊逍和殷野王也到場了,明教中坐頭四把交椅的魔頭齊至,真是給足了武林大會的面子。
  殷梨亭越眾而出,來至楊逍面前施禮道:“小婿拜見岳父大人。”他血性剛直,宁受眾人猜忌也不肯泯卻親情。
  楊逍歎道:“殷六俠,你是鼎鼎名俠,万人敬重,本座卻是人人不齒的魔教頭子。這翁婿之情不敘也罷。古人云:‘大義滅親。’我們終有刀兵相見一日,何如此際斬卻親情。“這番話蒼涼凄慘。殷梨亭含淚道:“小婿不敢。”躬身退了回來。
  楊逍笑道:“宋大俠、俞掌門、史幫主,我們兄弟得知武林有此盛況,雖久已不為天下英雄所齒,卻也想見識一番,不想惊動了諸位,實出意外。”
  俞蓮舟笑道:“楊教主等是難得請到的貴客,更是當世之豪。此次武林大會旨在消除武林各門派問的舊日過節;以期團結一致,并無蓄意与貴教或天師教為敵之意。只是貴教或天師教若欲荼毒武林,那便少不了兵戈相見了,此刻言敵言友尚還嫌早。”
  段子羽忽道,“俞掌門之言大概是武當派之意罷,華山派与魔教妖人卻是勢不兩立。范右使,我歐陽九叔命喪你手,你我先決出生死來。”
  眾人見他直言頂憧俞蓮舟,大是詫异。宋遠橋等俱知他与明教的過節實不可化解,卻也不以為忤。
  范遙冷冷道:“苦頭陀一生殺人無算,又何只一個歐陽九,你要向我出手,卻也無需找什么借口。”
  段子羽目毗欲裂,這世上他最想殺的人便是范遙,卻也不失冷靜,道:“范右使,你武功精深,我們動起手來恐怕要拆至千招之上,大是麻煩,不如我們對上十掌,生死自認,十掌之后恩仇俱泯,尊意如何?”
  范遙雖見他武功高強,但听他說能与自己拆上千招,心中气苦,听他划出道來比掌,倒是不懼,倒不解他何以不提出比爪功,自己雖然鷹爪功、獅爪、虎爪、熊爪都會上几手,但与九陰白骨爪相比,實不足數,非輸不可。即使他提出比爪,自己對一后生小子也不肯示弱,只能拼死一搏了。當下一諾無辭。
  殷野王卻知段子羽的“蛤蟆功”實不比九陰白骨爪遜色,自己一絲大意便吃了大虧,將養一月方好。范遙武功雖胜于己,但所擅長的乃是招數精妙,若論掌功實不如自己,忙道:“右使,待我先領教段掌門十掌。”
  段子羽冷然道:“殷鷹玉,待我与范右使對過掌后,便与你對拳,忙個甚么。”
  眾人一听大駭,便算少林圓覺、空智、武當四俠也只能与一人對敵,豈敢連戰兩人,直感匪夷所思。
  范遙怒得長笑不止,震得樹上積雪籟籟直落,半晌道:“好,果然英雄出少年。咱們也莫管十掌、二十掌,苦頭陀但教有一口气在,但陪你百掌、千掌。”眾人見他月光下遍布疤痕的臉愈加猙獰可怖,都為段子羽擔心。
  段子羽兩腿左弓右仆,聳肩縮掌,略作蛙狀,只是他身負九陰神功,气息運轉如流,喉中已無咕咕的蛙聲。
  史紅石失聲道:“蛤蟆功,歐陽鋒!”登時不少熟諸武林掌故的人,都想起南宋未年五大高手之一的西毒歐陽鋒,立時也都恍然這門功夫的來歷。心下都詫异道:“這小子忒煞邪門,怎么梅超風的九陰白骨爪、歐陽鋒的蛤蟆功都被他學到手了?”史紅石先還怕他不敵,卻知這蛤蟆功的威力不遜于下丐幫的降龍十八掌,略略放心。
  范遙也暗吃一惊,情知又著了這小子的道。但自己先前曾斃過歐陽九,也不甚懼。當下凝運一生精修的內力,緩緩拍出一掌。
  待他掌至中途,段子羽閃電般一掌擊至,轟然一聲,眾人俱感腳下一顫,兩人各退了几步。范遙只感對方掌力如排山倒海般,剛猛無比,幸虧自己上手便存守勢,雖感心胸震顫,并未受傷,駭然不已。暗道這小子的內力怎么較之武當四俠似乎還要高出一籌,几可直追張無忌教主了。心中連珠价叫苦不迭,難怪這小子只比十掌,自己恐怕要挨下到這數了。
  段子羽腳下一旋,真气疾轉,已將范遙綿厚的反彈力御掉,隨即進步上身,蓄勢而待。
  范遙雖知天幸,豈肯示弱,略略調息,凝運真力,仍取守勢,掌力蓄而不發,緩緩拍出,只盼這小子只是一猛之力,自己尚可望逃此一劫。
  兩掌又是轟然巨震,段子羽仍退主步,兩腳旋轉,化解反彈之力。范遙直退出五步,已然立樁不穩,一凝神運气,內髒已然震傷。
  楊逍、韋一笑、殷野王都是行家,一看即知胜負判然,余下几掌不過是生死之拼。但當天下群雄面前,又怎能示弱,怯戰而走。三人都存了心思,一俟段子羽掌斃范遙,便三人齊上,殺之報仇。此刻卻是無法相助,否則范遙一生威名盡化流水,与死何异。
  段子羽兩掌奏功,信心更足。大戰伊始,他也不知鹿死誰手,范遙的威名較諸武當四俠尤盛,若非銳意為歐陽九報仇,也不肯舍去天雷劍法和九陰白骨爪兩大絕技,而以掌硬拼,不過是欲速戰速決,以死相搏。
  范遙調息了盞茶工夫才發出第三掌,這次段子羽腳下不動,范遙退出六七步后一交跌倒,喘息不已,一口鮮血被他強壓下去,就地調息,運集殘存真力。
  眾人無不大惊聳動,不料段子羽掌功如是威猛。其實段子羽以九陰神功御使蛤蟆功法,便是歐陽鋒再生,也當自愧不如。王重陽、洪七公、黃藥師等也不敢直櫻其鋒銳。
  范遙內力亦可居世上几大高手之中,与楊逍、韋一笑、武當四俠可相伯仲,但被迫与這同降龍十八掌齊名的蛤蟆功硬抗,卻是不敵。況他年歲已高,內力雖純,剛猛銳气卻不如壯年,所謂“老不尚筋骨之力”,若是比斗劍法,他卻盡可以精妙的招數,丰瞻的經驗化解,千招之內不會大居劣勢。
  史青在旁拍手笑道:“羽哥,把這坏頭陀打死,替我出气。”
  殷野王正為范遙難過,驀地眼光一閃,凶光暴盛,向史青看來,史青嚇得縮頭藏在史紅石背后。史紅石怒道:“殷野王,嚇唬孩子算什么好漢。”
  殷野王一股怒气無處渲泄,冷冷道:“在下想領教領教丐幫的降龍十八掌。”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35
  史紅石听殷野王出言挑戰,卻是大費躊躇,自忖自己于降龍十八掌的精要不過得了四五成,實非這殷野王之敵,卻也不堪示弱,揚頭道:“本座奉陪便是。”
  少林方丈圓覺合什道:“阿彌陀佛,鷹王若感手痒,貧僧領教一二。”他也知史紅石比不過殷野王,是以出面接過。
  楊逍道:“野王,咱們并非生事來的,待范右使的過節一了,咱們便下君山,一切舊帳等武林大會后了斷不遲。”
  殷野王見圓覺出頭,知非善与之輩,范遙已成如此模佯,自己若再折在少林手上,四人恐怕都要埋尸此處了。躬身頜首,恨之不已。圓覺見他不再出言,也不堅持,又望向段子羽。
  范遙調息了頓飯工夫。情知內傷頗重,挺不過二、三掌了,傷勢雖重,豪情卻增,緩緩站起身來、又向段子羽走來。
  眾人都不禁為他難過,霎時間似乎忘了他是人人欲得而誅之的大魔頭。
  范遙緩緩拍出掌去,段子羽也頗服其豪勇,若非歐陽九死在他手上,實也不愿再出重手。
  兩掌相触,范遙直飛出去,如斷了線的鳳箏,一大口鮮血噴在地上,淋淋漓漓,足有一丈,雪地上紅白相對,煞是恐怖。
  人群中忽出一人將之接下,放在地上。眾人見此情狀,俱知他已內髒破裂,縱然此時罷手救治,恐怕一身武功也將失去,遑論再對掌了。但十掌之數未滿,只要范遙不死,或不出言認輸任雙方處置,殷野王等也無法出面。
  武林群豪見段子羽神威凜凜,連敗韋一笑、范遙兩大絕世高手,卻無一人喝彩,隱隱都有些懼怕,有些人竟盼出言饒了范遙。
  大家正怔神間,范遙忽從地上站起,片刻之間紅光滿面,宛如好人一般,連楊逍等也愕然,武林群豪更感詫异莫名,匪夷所思,不知這是什么魔功。
  段子羽擊出他時,已感他內力衰竭,一掌必震得他五髒碎裂,不治而死,已不想再發掌了。不虞他重又站起,居然沒受傷似的,震駭更甚,凝神望去,已明白了几分,卻不相信會有這等奇事。
  范遙精神一振,緩步走過來,一掌擊出,居然罡風涌蕩,段子羽一掌擊實,連退了五步,雙腳連環旋轉,踏著天禹罡步風,御下這威猛無侍的掌力。
  大家齊感咄咄怪事,段子羽忽然飛起,怒鷹攫食般扑向對面人群中,喝道:“吃我一掌。”此時范遙卻虛脫般委頓于地。
  人群中突地搶出一人,伸掌相對,段子羽被騰空震回,那人來至場中,背起范遙,騰空而起,一個起落間已不見蹤影。
  在場中人無一人看清此人面目,但見其來去如龍,出手似電,功力高絕,都怔住了。
  楊逍、韋一笑、殷野王忙銜尾直追,雖知來人絕無惡意,卻也不能任由右使落在外人手里。
  華山二老、史青、史紅石忙來至段子羽身邊,紛紛問他有無受傷。
  段子羽運气暗察,倒一無异狀,真气運轉自如,略無窒滯,搖了搖頭,卻仍是滿腹疑竇,心下兀自惊駭不已。
  他來至宋遠橋面前道:“宋老前輩,武林中若論見聞廣博、見識丰瞻,自然當推前輩了,不知武林中可有這樣的奇人,能于一丈之外將真力透入一個重傷欲斃之人,使之能剎那間重為高手?”
  眾人均感他問的匪夷所思,世上哪會有這樣的奇人,但默思范遙重傷欲斃后,陡然振發神威,將段子羽震退,又都覺得或許确實有之。尤其那位搶走范遙的高人,不但:掌震飛段子羽,而且來去如風,在場之人無一看清他的面目,都心中駭絕,此人之武功當真已至不可思議之境界。
  宋遠橋沉吟有頃,緩緩道:“說句托大的話,放眼武林,或許只有老朽的恩師有此深不可測的功力。可他老人家早已屏絕世緣,不著俗塵,斷不會作此等事。天師教張正常教主、張宇初少教主亦是兩位不世奇人,只是無緣見識過這兩位的武功,推斷起來,或許也有此能。但這二人斷不會与段掌門為難,老朽見聞寡陋,實在想不出還有哪位高人。”、宋遠橋想不出,旁人更是難測端倪,雖然滿腹狐疑,也無可如何。好在段子羽大敗韋一笑、重傷范遙,大挫明教銳气,除武當派外,無不揚眉吐气,愉悅無限。
  段子羽籍此一戰、聲震武林,身濟絕頂高手之列,少林圓覺、空智、武當四俠和丐幫傳功、執法長老亦成服其功力之猛,藝業之精。華山派衰落數十年的名頭一夜間達至巔峰,隱隱然已与少林、武當、峨嵋、丐幫相抗。
  第二日上午辰牌時分,中原武林大會如期舉行,武當四俠和史紅石共坐主位,主持大會,左首側位是少林、崆峒,右首側位是峨嵋、華山、昆侖,其余小門小派則趨下風而坐,峨嵋百劫師太雖未到來,但其席位仍虛設,以免失了禮數。自然也不會有人斗膽搶這席位來坐。
  宋遠橋先申明大會的宗旨,乃在消解各門派間前嫌舊衍,天下英雄面前,無論門派強弱,自會得還公道,一俟此會一了,各門派間便不得再轉相尋仇,毆殺不止,如有犯者,天下共誅之。
  群雄來此之前,便已盡念此宗旨,此時一体贊同,不少力弱人少的小門派,更欲籍武當、丐幫之勢向強敵討還公道,更是鼓掌歡呼不絕。
  有人從坐中而起,大聲道:“宋大俠,若有人与武當派有梁子,能否訴諸大會解決?”
  眾人無不訝异,循聲一看,乃是葛氏五雄中的葛無憂,不禁失笑不止。此話若是旁人所說,無异于与武當派過不去,但這五兄弟一向嬉鬧慣了,誰也不以為异。
  宋遠橋捋髯笑道:“武當派有什么了不起,便是有人与宋某有過節,盡可在天下英雄面前,將宋某之過數說出來,只要大家都認為宋某該死,宋某人當即自刎謝罪。”
  眾人哄然大笑。宋遠橋為人和气,處事公正,雖行俠數十年,卻從不傷人,他修真養性,涵養极深,与人相處更是一藹然長者,可敬可佩,若說有人与他結有梁子,倒是笑談了。
  宋遠橋又笑道:“這位仁兄与武當派有何過節,何不直說,讓天下英雄評個理?”
  五兄弟登時抓耳撓腮,五雙斗雞眼相互看個不停,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倒似真有話要說。眾人這倒真的詫异了,憑這五兄弟怎配与武當結梁子?都注目五人。
  半晌,葛無憂方面紅耳赤,躡懦道:“前兩天,我們在岳陽城外的樹林里玩,忽然來個老道,把我們倒吊在樹上了,我們想,這老道必是武當派的。”
  眾人無不大笑失聲,張三丰雖以道人身份創武當一派,門下七大弟子都是俗家人,此番所帶的弟子也無一是道人。
  葛無憂等以為武當乃道家洞天福地,便將天下的道人都划歸武當派了。
  俞蓮舟忍笑道:“葛大俠,道人都是天師教管的,我們武當派雖也有几名出家弟子,此次卻是沒來,葛大俠誤會了。”
  葛氏五雄雖面皮厚如城牆,也都微感羞慚,坐下后你埋怨我,我埋怨你,爭個不休,群豪粲然不止,但听宋遠橋如是說,知道武當派是銳意要為各派消解宿怨了。
  詹春站起拱手道:“宋大俠,敝派与少林的大仇几位前輩都已知悉,各位武林同道也均有耳聞。敝派自忖敵不過少林,殺師血仇又不能不報,惟有請天下英雄主持公道。”
  宋遠橋微微皺眉,不想詹春如此陰魂不散,死糾不休,少林已數度手下容情,昆侖派卻近乎不識好歹了,看了眼張松溪,知他腹笥良丰,必有應付之善策。
  張松溪笑道:“詹掌門,武林各派均是門戶自理,武林大會不過是欲在天下英雄面前,使雙方依武林規矩公平解決,免得有恃強凌弱、以眾欺寡之事發生,卻非借助旁人之力為自家尋仇。詹掌門何不与少林圓覺方丈共擬一解決辦法,爾后由天下英雄監督施行,辦法公道与否,也自有公論。”
  詹春原擬能激起几派人對少林圍攻,不料張松溪一番話卻使昆侖派只能与少林寺一對一的了斷,連想惜助華山之力都不可能了,一時茫然不所所措。
  有頃,她牙關一咬、決然道:“圓覺大師,少林既不肯交出殺害先師、先師伯的凶手,昆侖与少林便勢難兩存。昆侖此番東來,便沒想活著回去,在下先請大師成全了吧。”
  与蘇習之掣出長劍,躍至場心。
  圓覺合什而出,施禮道:“當年為屠龍寶刀之事,武林大亂,喪生失命者多如恒河之沙,鐵琴先生何掌門和班淑嫻女俠也是一念貪欲,夜潛敝寺,冀欲奪得寶物,敝寺防范有責,不得不出手驅逐,乃至有此慘事發生,敝寺實難荷承殺人罪責。”
  西華子怒道:“臭和尚,依你這般說。我師傅、師伯就白白死了不成。”
  圓覺冷眼一翻,道:“西華道兄,若有人闖入貴派三圣坳中奪取寶物,道兄如何對待?”
  西華山恚怒更增,“三圣坳”乃昆侖派根基重地,罵道:“他奶奶的,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到三圣坳奪寶,道爺的一劍就把他宰了。”
  圓党覺微笑道:“要是那人的徒儿尋你報仇,道兄又如何辦?”
  西華山雖然憨直,陡然問也發党中了這和尚的圈套,竟爾張口結舌,接不下去。
  詹春、蘇習之見越描越黑,不再分說,雙劍齊出,刺向圓覺。圓覺身形一轉,已輕靈避開。
  圓覺見識過這二人的兩儀劍法,實是徒具模式,威力不大。也不出掌,只在兩劍交叉中閃動身形,詹春、蘇習之連發二十余劍,連他的袍角都未碰到。
  人群中有人道:“昆侖派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想當年‘昆侖三圣’何足道創派時,何等的威勢,便到了鐵琴先生何太沖手上,也還有名門大派的風范。哪知教出的這几個徒儿除了拼命外,什么都沒學到。這般死纏攔打哪還有一點名家气度。”言下唏噓慨歎,不少人也心有同感,竊議之聲四起。
  詹春、蘇習之相視一眼,凶光暴盛,雙劍齊出后,兩人左手一揚,兩團黑乎乎的暗器打出。俞蓮舟、史紅石、段子羽等大惊失色,喝道:“不可!”
  圓覺見暗器飛來,日光下藍汪汪的,居然喂有劇毒,心頭無名火起,雙袖一拂,叱道:“賊子敢爾!”兩團暗器陡然問反射向蘇習之、詹春二人。
  段子羽道:“身子已電射而出,一式”蒼鷹搏虎“,伸手抓起詹春,在空中一折,越落另一邊。一蓬暗器齊打入地下。蘇習之不虞暗器倒戈相向,圓覺這一拂上用的是佛門”金剛般若功“,還未及閃躲,滿頭滿臉被暗器打開了花,慘叫一聲,倒地斃命。衛四娘和西華子怒吼而上,雙劍使出昆侖劍法,玩命价攻上,圓覺殺戒即開,再不容情,兩記”大力金剛掌“向兩人拍去。兩人劍至中途,便覺罡風涌來,气息一窒,胸口陡然間如中錘擊,倒飛出丈余,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昆侖弟子個個目毗欲裂,挺劍而上,欲与少林拼命。忽見一人闖入昆侖派人眾中,身法飄乎,出手似電,片刻間將昆侖一干弟子點倒在地,眾人一看,竟爾是段子羽,大為不解。詹春嘶聲道:“段師兄,你也与昆侖為敵?”
  段子羽凝聲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詹師姐等這般作法,除了多傷人命,毫無益處,昆侖派當真要絕滅無遺嗎?”
  詹春和眾人一看,圓覺身后立著三十名羅漢僧,只待一聲令下便行布陣格殺,若非段子羽出手如電,先行將昆侖派人點倒,這些人怕是要盡數喪生在羅漢陣中人昆侖一派也就此滅絕。
  段子羽來至西華子、衛四娘身邊,出掌一探,心下黯然,這兩人心脈已被震碎,縱是大羅天仙也救之不得了。兩人睜眼望望,一句話未說,速爾隕命。
  眾人見圓覺霎時間連斃三人,都覺出手太辣,但細細一想,昆侖派如此死纏爛打,連劇毒的暗青子都招呼上了。
  若不如此痛下殺手,也難有了局。若非段子羽輕功高絕,應變奇速,詹春也難逃一劫。昆侖一派實是段子羽大力保全‘下來。武當四俠和史紅石不禁搖頭歎息,不想大會伊始,便慘酷如此,卻又說不出少林派理虧之處。詹春刺激過度,暈厥過去,由史紅石的侍女抬至自己房中護理,昆侖派人也都在寢居外面席地而坐,靜待掌門人醒來。三具死尸也已抬下裝殮。段子羽行至圓覺身旁,喝道:“大師好金剛掌。”
  圓覺心中一凜,冷冷道:“段掌門好輕功。”
  兩人凝視片刻,段子羽飄然身退,坐回椅子上。眾人這才放心,這二人若是交上手,武林大會就更加熱鬧了。武當四俠心中詫异,他怎么不替昆侖出頭了?段子羽若非那晚巧听詹春和蘇習之的一番對話,現今真要与少林寺打個落花流水,不亦樂乎。
  接下去便有一些小門派解決糾紛,不過是你傷了我的弟兄,我劫了你的鏢銀,由武當四俠出面調停,不少人便化干戈為玉帛了,間或有小打小鬧的,但少林、昆侖這般大戰去沒發生。不知不覺已至正午,眾人暫時休會,各進午餐去了。
  段子羽走出內堂,史青也跟了出來。段子羽笑道:“你還敢到處亂走,小心范遙再把你捉了去。”
  史青笑道:“他被你們打得半死不活的,還能來捉我。昆侖派個個死樣活气的,看著叫人心里不痛快。”段子羽以指刮臉羞她道:“瞧你方才哭的那樣,這會儿說起風話來。”
  史青羞怒,隨手一掌打出,段子羽斜身避開,笑道)“這里人多。鬧不得的。”史青嗔道:“本小姐不怕,這回非打著你不可。”一招“亢龍有悔”直擊而出,竟是動上真章。
  段子羽飄身閃避,史青左一掌“見龍在田”,右一掌“神龍擺尾”,一套降龍十八掌也打得有板有眼,大見功力。
  段子羽若欲遠逃:自是易事。一見左右無人,索性逗著她玩。史青驀地使出一招“利涉大川”,段子羽身形騰起,史青气不過,陡然又是一招“利見大人”,段子羽急使“干斤墜”墜回地面。
  宋遠橋恰恰走過,哈哈笑道:“史姑娘,你和段掌門有過節,怎么上午不在大會上說,老朽為你主持公道。”
  段子羽羞紅過耳,一愣神間被史青一掌打在肩上,趔趄兩步。
  宋遠橋豎指道:“真是虎門將女,能將段掌門打得如此周章狼狽的,天下可沒几人。”
  史青雖一招得手,卻震得手掌麻木,隱隱生疼,听宋遠橋調侃,大是羞澀,扭怩之態可掬。宋遠橋大笑离去,他遲暮晚年,最喜見小儿輩嘻笑打鬧的樂趣,對武林中的凶殺毆斗厭惡殊甚。
  史青跌足嗔道:“都怪你,沒來由地讓人家看笑話。”段子羽苦笑道:“這倒奇了,饒是我挨了一掌,還得落滿身不是,下午的武林大會上,我講將出來,讓大家評評理。”史青急怒道:“你敢!”一回思自己也笑了,這等事段子羽怎會向外人宣講。
  一人嘻嘻道:“什么事我們掌門卞敢?”
  二人一听便知是高思誠,果見二老向他走來,到得近前,高思誠又道:“史姑娘,我們掌門只有一樁事不敢,你可知道?”
  史青見他鄭重無比,好奇道:“什么事?”
  高思誠笑道:“就是打老婆不敢。”
  史青霎時羞慚無地,赫顏徹耳,啐道:“為老不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跺跺腳飛進內堂去了。岳霖气得虛踹他一腳,笑罵道:“你是專會坏掌門的好事,小心將來遭報應。”
  段子羽与二老回至房中,見四下無人,方道:“我那日見了少林寺的羅漢大陣,委實精妙絕倫,天衣無縫,又聞武當派有一‘真武七截陣,’雖未見識過,但既是張三丰真人所創,想來不會較羅漢陣稍遜,昆侖‘正兩儀劍法’和‘反兩儀刀法’功理相同;功法相背,恰是相輔相成,如有四位功力相等的高手使出,便是一四人劍陣,生克變化,繁富無窮,也不輸于少林、武當的劍陣,亦可作為鎮派之寶。”
  二老听罷,擊掌稱絕,細思這四人劍陣、雙刀、雙劍、雙雙合壁,宛似一人,這陣式的威力實是駭人,對段子羽的奇思妙想傾服無已。當下二老即去找詹春計議,即時回抵華山,兩派弟子交換絕藝,切磋共進。詹春自是欣喜逾恒,一諾無辭,率弟子隨二老回華山去了。“武當四俠和史紅百還真怕她在大會上繼續鬧事,与少林再起沖突,實難調解。”不知段子羽用了什么沫將之哄走j既感惊奇,又去了一塊心病,對段子羽隱生敬意,實不知這少年掌門究竟有多大神通。
  午后,大會繼續進行,忽有執事弟子報,有天師教人硬闖總舵,非要見段掌門不可,丐幫弟子攔之不住,被他傷了几人,搶上來了。圓覺喝道:“這還了得,天師教分明不把我們看在眼里,羅漢僧听令。”
  三十六名羅漢僧登時越眾而出,圓覺道:“將來人擒上山來,由宋大俠、史幫主處置。”三十六人領令便行。
  段子羽喝道:“且慢,”這三十六名羅漢僧除方丈之外,天王老子的話也不听,對段子羽的話自是置若罔聞。
  段子羽森然道:“大師若不下令停止,在下可要出手了”眼中電光暴射,臉上紫气陡盛,便欲躍出傷人。
  宋遠橋沉聲道:“方丈三思。”
  圓覺見宋遠橋發活,才喝道:“羅漢僧撤回。”他心惱段子羽上次大鬧少林寺,上午又在自己手下救出詹春,大損少林顏面,便欲以羅漢陣殺殺他的銳气。有范遙的殷鑒不遠,他實不愿單挑段子羽。但見武當四俠和史紅石幫主面色均有不善,何況羅漢陣能否困住段子羽那如鬼似魅的身法、凌厲剛猛的武功,也并無十成把握,思忖再三,收回成命。
  說話間,史紅石已傳令下去,讓來人上山,毋得阻截。
  須臾,山下搶上一人,段于羽一看,原來是三清觀主——為歐陽九守墓的孫碧云。但見他滿頭大汗,神色惶急,顯是有大事發生。段子羽一見,驀然向心弦顫抖,手足俱軟,連自己也不知怕個什么。
  孫碧云搶身近前,從怀中取出一束紙帛,雙手捧過頂,道:“段公子,教主親筆法函,請段公子收下。”
  段子羽心略安穩,接過打開一看,駭然欲絕。乃是張正常親筆所書,言說自己推算,當在來年元月十五日壽元終了,极思在大行前再見他一面。矚他火速赶去,遲將不及。
  段子羽兩手微顫,這等推算人祿命之術他自是不信,但既是張正常所云,又豈能以常情待之,是深信不疑。
  眾人見他神色大變,無不詫异。眼見他昨夜与韋一笑、范遙這等強敵對陣時,猶鎮一如常、裕然處之,不知這天師教主的法函中說些什么,大家雖疑竇叢生,卻誰也不能啟齒相問,心中隱隱然都覺得必有一大陰謀。
  史青卻是另一想法:“必是天師教那小妖女的情書,哪里是什么教主的法函。”醋海翻波,也是難過之极。
  段子羽哪有閒暇去猜測各人的心思,不逞停留,拱手一禮道:“段某有十万火急之事,就此告辭。”
  圓覺冷冷道:“張教主又給段掌門什么差事了?”段子羽一怒,隱忍道:“改日再領教大師的功夫。”与孫碧云匆匆而去。
  段子羽和孫碧云一下君山,快舟渡過洞庭湖,在岳陽城中選了兩匹健馬,策馬狂奔。
  段子羽問道:“孫道長,久聞貴教精于占卜測命之術,難道真的能將人的生死推算出來嗎?”
  孫碧云見他忽然鄭而重之地問這個怪題,不明何意,沉吟道:“本派歷代天師無不精于此道,究竟精深到何种程度,小老道不知,也不敢亂說。段掌門何出此問?”
  段子羽搖頭不答,孫碧云笑道:“其實小道也會上几手,平日里蒙人還是滿在行的,現下給段掌門相上一相。段掌門額際隱現紅光,那是紅鸞星動,旬月內便有大喜臨門。”
  段子羽一笑,也不好叱之為“胡說八道‘”,驀然動起神功,臉上紫光暴射,道:“你再相上一相。”
  孫碧云訝然失色,道:“紫光橫綻,乃主凶器,咱們令夜要遇強敵。段掌門,早晚不爭這一晚,咱們還是尋家客棧歇上一宿吧。”
  段子羽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在客棧中就太平無事嗎?”心里暗笑不止,對孫碧云的相術大是鄙薄。
  孫碧云在紫光暴射的剎那間,隱隱見到天邊的刀光血气,乃主不祥之兆。不禁有些膽怯,惟恐路上出了閃失,天師面前可交不了差,見子羽神色之間大是不信,情知勸不動他,也惟愿自己占術失靈,心中總是惴惴不安。
  兩人用過飯后,夜色已深,朦朧的月光下,兩匹馬風馳電射一般。
  行出二三里許,前面路上驀然現出兩人,高聲喝道:“有正經生意作,不相干的朋友繞路行吧,免傷了和气。”
  段子羽知道這是兩派爭斗時在外圍設的哨,以免外人干扰,黑道、綠林道也常用此伎。孫碧云喝道:“哪條線上的朋友,報個字號來。”
  那人高聲道:“日月普照,明火獨尊。”其時明教勢力已隨元末義軍滲透中原,非止拘限于西域一隅。朱元璋登基后,雖竭力扑殺,但明教不過轉入暗里,平日不過是平庸小民,號令一到,則聚起為幫。
  段子羽夾馬便行,喝道:“識相的讓路吧。”那兩人舉刀砍至,段子羽驀然從馬上躍起,兩柄刀走了空,段子羽身形疾下,倏出兩爪,將兩人頭蓋洞穿,立時斃命。
  孫碧云見了,也不由得心下凜然,策馬近前道:“段掌門,咱們急于赶路,還是莫趟這場混水吧。”
  段子羽冷喝道:“豈容魔教在眼皮子底下橫行,孫道長若是心怯,在此等我片刻。”
  孫碧云心下暗道:“我怕個甚?不過是怕把你這寶貝傷著了。”也不好多說,二人策馬又行。
  須臾,又有几人出道遮攔,段子羽二活不說,出爪便抓,月光下如鬼似魅,飄忽閃動,這几人都是小角色,頃刻間即被盡數抓斃,慘叫之聲傳出老遠。“但見离此不遠是一處山坳,那面火光隱隱,喝叱打斗之聲甚急。卻听一人高聲道:“百劫老賊尼,峨嵋派的日子到了,快快降了吧。武林各派都在君山開他娘的狗熊大會,沒人來救你們了。”接著傳來兩聲慘叫聲,不知是哪方人受傷斃命。
  段子羽聞听被困的乃是峨嵋派,登時心急如焚,飛身直掠過去,喝道:“華山派到也!”
  他此時輕功已不在韋一笑之下,這短短的路程自是說到即到。右手掣出寶劍,看也不看,沖入黑壓壓人群中。
  立時“哎喲”“喀喇”“叮當”之聲大作,明教中人正緊緊困住峨嵋派,惟恐人牆不密,被峨嵋派人化作蒼蠅飛了出去。哪料外圍突然殺出這么一位虎將。段子羽右手劍滿砍直斫,如割草相似,左手爪目起鷂落,每一爪下,必有一人重傷或斃命。
  霎時之間,明教陣營大亂,不知華山派到了多少高人。
  正惶亂間,孫碧云策馬揮劍從旁側殺人,大喝道。“天師教到此。”
  他是張宇初的登室大弟子,武功自是高強,劍化長龍,夭夭矯矯,也是銳猛難當。
  兩人瞬息間殺過人牆,明教人眾已倒下四五十人。段子羽方沖到場中,迎頭一面鐵牌砸到,段子羽劍斜上一格,當的一聲,震得那人鐵牌几欲脫手飛出,那人哇了一聲,叫道:“原來是你!”
  段子羽一看,原來是那日被他當地樁砸入地里的輝月使。左爪驀然變掌,當頭欲拍。輝月使縱橫波斯,罕遇敵手,不虞一人中原,被人砸進地里,五髒六腑几欲震碎,是以對段子羽印象甚深,一見掌到,登時三魂六魄走失大半,托地一跳,就地一滾,直逃出五丈開外。惟恐再被砸入地里。
  卻听一人惊喜道:“羽儿”。段子羽迅急几步,卻見百劫師太渾身浴血。,面現疲態,而猶持劍兀立,凜凜然神威不可冒犯,接著峨嵋弟子紛紛施禮,道:“段師叔,多謝大援。”
  段子羽見百劫等一千人退在一山拗中,門下弟子已頗有死傷,余下弟子兩人一組,背靠背持劍環立,想是迎戰已久,每人身上部有輕重不等之傷,血跡殷殷,亦极慘壯。
  孫碧云殺到近前,躬身施禮道:“天師教后學孫碧云拜見師太。”
  百劫淡淡道:“峨嵋之事,不敢煩勞貴教,孫道長請作壁上觀吧。”語气生澀,似對天師教有极深的梁子,雖值生死存亡之際,也不愿受其援手之惠。
  孫碧云大是不忿,心下罵道:“老怪尼,你峨嵋派人人都死絕了,本道爺也懶得伸伸手,這會子大刺刺的。”但見段子羽對之恭敬無比,只得汕訕而對,權當這份容忍是忠師報教吧。
  段子羽留補察看四周,沒注意二人表情。百劫怪道:“羽儿,你怎么不在君山,赶到這里了?”
  段子羽隨口應道:“天師教傳警,君山上的各路英雄紛紛前來救援,弟子腳程快,是以先到了一步,各路英雄隨后即到。”峨嵋弟子听大援在即,也不禁歡聲震奮,哪知段子羽不過是大吹法螺,虛張聲勢,用的是攻心之術。百劫卻是半信半疑,她近几日与天師教大打了几場,殺傷不少天師教人,天師教豈能為之傳警?
  明教人眾也登時沸然,此次為首的是波斯總教十二寶樹王的六王,風云三使和東上明教的五散人、銳金旗掌旗使吳勁草、烈火旗掌旗使辛然和洪水旗掌旗使唐洋,也可謂集中外明教之半成。原欲到君山大鬧一番,就此打得中原武林一敗涂地,永無翻身之日。哪料到得此間,遇峨嵋百劫師太率全派精銳向天師教尋仇,打了几個胜仗后与之相遇。
  百劫師太性如烈火,又嫉惡如仇,一見明教大舉襲擊,必是對武林大會不利。她孤做性成,自恃武功高強,也恥于派人向君山報訊,竟爾以一派之力獨擋群魔,雙方已血戰了四五日,各自死傷無算。明教教眾雖不如峨嵋弟子精干,但人數眾多,到得后來,峨嵋便被困在這山拗中。
  明教被攔截得火起,索性棄了君山一面,專攻峨嵋,意欲將之一舉滅盡。
  也虧在百劫師大武功超絕,一人抵擋六位寶樹王兀自不落下風,六位寶樹王若非聯手攻敵,配合默契,倒要折損在她手上了。只是門下弟子被風云使和三位掌旗使殺傷不少,段子羽沖進之時,峨嵋派雖仍苦苦撐持,也已近油盡燈枯之時。
  風云三使一見段子羽生龍活虎般闖進來,大是差愕,前番慘敗,此際猶感悸然,忙以波斯語向六位寶樹王稟明,請他們出手對付。
  哪知六位寶樹王也識得段子羽,更是大感躊躇,眼見那日大船上教主待之优之至,臨去時猶送至船頭,酒淚而別。教主和他在艙中敘話多時,亦無人知道這小子与教主的關系密厚到何等程度,惟恐出手傷了他,万一他日教主責問,須是大難應付。
  洪水旗掌旗使唐洋沒与段子羽對過陣,雖久聞其盛名,心下究是不大服气,見眾人畏畏縮縮,無人敢出,大是著惱,惟恐再延宕一時三刻,各派大援一至,自己反有被圍之虞,他在五位掌旗使中武功与顏恒相仿佛,卻高于吳勁草和辛然。當下越眾而出,喝道:“段掌門,久聞閣下武功高強、心狠手辣,不才唐洋倒要領教一二。”
  段子羽一見明教四周尚有二百余人,峨嵋門下不過四十余人,且多有傷在身,難以久戰,見唐洋一出,從服飾上識得他是洪水旗掌旗使,乃五行旗的首腦人物,心下一喜,向前几步道:“久聞唐旗使威名,今日識荊,幸何如之。在下武功淺薄,心狠手辣一端較之唐旗使可相形出絀,自愧不如了。”
  唐洋听他將“心狠手辣”這四字評語原壁奉還,不禁一怔,轉念想到自己多臨戰陣,殺人惟恐不多,較之武林凶殺人數自是多出十倍有余,倒也受之無愧。唐洋乃四川唐門弟子,除一身拳腳功夫外,暗器使的尤為精到,平日臨敵上陣,持一柄爛銀槍,也是威風八面,銳不可當。但与段子羽這等武林高手相對,那槍法是不敢使出了,惟有以拳腳和暗器相抗。
  唐洋取出鹿皮手套戴上,冷冷道:“久聞段掌門劍術高超,不才自認兵刃上非是敵手,無奈要以暗青子招呼了,段掌門莫怪言之不預。”百劫冷笑道:“那就暗器對暗器,唐旗使何不嘗嘗霹靂雷火彈的滋味?”說著掏出几枚黑黝黝的鐵丸,遞給段子羽。
  唐洋一聞“霹靂雷火彈”之名,神色大變,這歹毒暗器的厲害他和吳勁草、辛然都見識過,頗難應付。
  段子羽自付“九陰白骨爪”功夫已然大成,恃之足可橫行天下,又有“蛤蟆功”為輔,對付唐洋自是游刃有余,笑道:“看來唐旗使對在下的劍術和這‘霹需雷火彈’諸多顧忌,在下便空手接唐旗使几招。”
  唐洋一喜又是一怒,這小子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此番只求敗敵,不在揚名立万,占些便宜總是好的。兩腳不了不八,左掌在前右掌在后,立好門戶道:“段掌門請。”
  只有風云三使為他暗暗叫苦,心道:“這小子空手更是厲害,唐洋可要入地三尺了。”但此番波斯總教前來,与東上明教頗不相睦,楊逍等人不肯听蠻夷之人的擺布,是以這三使頗存了幸災樂禍之心。
  段子羽道聲:“有潛”。腳下一飄,虛出一爪;唐洋一掌相格,段子羽第二爪已電閃抓到,身子直搶中宮而入,唐洋飛腿直踢,段子羽一爪抓下,凌厲無儔,唐洋仰身射出,哧的一聲,一條褲管已在段子羽手中。若是他閃避稍慢剎那,一條右腿便不免多五個窟窿。
  唐洋不虞他身法快捷如靳,直与吸血蝠王韋一笑不相上下,方知顏垣等人死得不冤,吳勁草、辛然敗得不慘,這小子哪里是人使武功,倒似鬼魅一般,飄閃無形。
  唐洋不再怠慢,解開腰間豹皮囊,取暗器在手,喝道“鐵蒺黎,無毒,打你‘肩貞’。”唐洋乃暗器名家,雖居劣勢,卻不失暗器名手的風范,出手之前先叫出暗青子的名稱,有毒無毒,及所打方位,使對子先加以防范,若再不敵,也就敗得心破口服,無言可發。
  段子羽見兩枚鐵蒺黎果然打向雙“肩貞穴”,心下亦服其出手光明磊落,覷得真切,一伸手將兩枚暗器收下。
  百劫和孫碧云齊聲喝道:“小心有毒。”但段子羽兩爪已練得堅逾精鋼,暗器縱然有毒,只消刺不破皮膚,卻也無礙。
  唐洋見其接下如拾芥,心下駭然,這兩枚暗器勁力雖直,力道卻也不小,又滿是倒刺,不料他敢空手握住,心下駭然,喝道:“梅花鏢,劇毒。”這次卻不說明方位,言明有毒,看其如何應付。
  卻見五枚小嫖在空中綻如梅花,破風之聲甚急,待得打到段子羽身前三尺之地,陡然前后相撞,火花爆閃,冷謙打爛銀短筆的手法便是從唐洋手中學得,只是功力之高下卻不可同日而語了。五枚短鏢錚然之聲大作,繞著段子羽身遭左右疾速盤旋不己。唐洋雙手連揚,喝道:“飛刀、袖箭、鐵菩提、鐵蓮子……”口中吆喝之聲愈來愈急,到得后來,已無人听清他報的是什么名目了,霎時間,百余件暗器,如密云急雨般罩住段子羽,唐洋竟全力以赴,竟欲一舉奏功。
  大家俱惊愕失聲之際,陡感眼睛一花,段子羽已站至唐洋面前,微笑道:“唐旗使還有多少寶貝未使完?”
  唐洋震駭欲絕,眼見那百余件暗器尚在空中盤旋、激撞叮叮當當之聲不絕于耳。這百余件暗器何啻一座天羅地网,這小子如何安然逸出,閃至面前?他不及詳思,隨手一掌當胸推出,掌風激蕩,掌力也是非凡,驀感掌心劇痛,不禁慘叫出聲。
  卻是段子羽恨他出手大狠,若非自己精于“先天禹罡步法”非被射成刺蝟不可,伸爪直抓,透穿唐洋右掌,進步上前,連封他任脈十余大穴,喝道:“九陰白骨爪,無毒。”
  大家都不禁莞然失笑,九陰白骨爪又非暗器,何必效唐洋之舉,殊不知習練九陰白骨爪的陳玄風、梅超風夫婦和周芷若、宋青書四人,為求速成,不得不日服少量砒霜,然后運功逼出掌外,以增強功力,是以爪上均含劇毒,到了段子羽手上,先習九陰神功的內功篇,方習“九陰白骨爪”,省去此途,爪上便也無毒。
  吳勁草、辛然見唐洋受制,齊齊搶出來救,但見爪影橫空,白森森的可怖至极,慌不迭向后退躍。
  洪水旗下教眾見旗使被擒,登時鼓噪,一齊舉起手中毒水噴筒,擬欲射出,段子羽舉起唐洋在空中一舞道:“各位欲使唐旗使嘗嘗毒水的滋味嗎?”唐洋啞穴被封,作聲不得,各教眾見段子羽身形如鬼似魅,這毒水射出,多半射他不到,唐旗使非皮焦肉爛,一命嗚呼不可,紛紛放下噴筒。
  段子羽倏然退回,將唐洋放在地上道:“給唐旗使包好傷口,洪水旗的朋友有一人敢放毒水,咱們便給唐旗使一枚‘霹靂雷火彈’吃。”峨嵋女弟子哄然答應,即刻以金創藥將之傷口包好,又在他胸口放一枚“霹靂雷火彈”。
  洪水旗下教眾見狀,忙不迭將噴筒藏在身后,惟恐一時錯舉,發生誤會,在送了旗使性命。自張無忌去后,五行旗自成聯盟,對楊逍陽奉陰違,楊逍也無奈之何,各旗教眾只忠于旗使一人。此際見旗使被擒,登時手足無措。
  周顛大叫道:“段掌門,你英雄了得,我們五散人也很是欽仰,這般以人質相逼算什么好漢行徑?”
  段子羽笑道:“貴教以眾凌寡,又算得什么好漢行徑?周兄若感不公平,只与段某斗上一場,如贏得在下一招半式,立時放人。”
  同顛搖手道:“不成,武功上我周瘋子自認不敵,動手過招免談為妙。我們這里有几位波斯大和尚,你与他們交交手吧。”眾人皆笑,周顛也有自認不敵之時,均感匪夷所思,他向來是倒驢不倒架,宁死不眼輸,但听他輕輕一言,便將戰端引至几位寶樹王身上,這架橋撥火的本領也精得出奇。
  四散人上次慘敗在段子羽手下,直是敗得心服口眼,那時段子羽若乘胜進招,四散人均難以生還。此時彭瑩玉雖在,但他素以智謀過人,武功上并不出奇,是以五散人雖齊聚一處,但感于上次不殺之情,也不愿上前動手。彭瑩玉心思一轉,便教周顛如此這般,周顛也依樣學了個十成十,來個“嫁禍東吳”。
  波斯總教十二名寶樹王除留六王隨小昭鎮守大光明頂外,余下六王隨三使同五行旗遠征君山,不料在此遇見教主口中常說的“小弟弟”阻難,正密議如何對付,當下智慧寶樹玉走出道:“小朋友,你乃吾們教主的小弟弟,如何与吾等為敵,快快退出吧,免得教主怪責。”
  段子羽悄聲問百劫師大,方知此六人乃波斯明教的六位寶樹王,武功了得,變化難測。段子羽方恍然明了,那日船上所見的那位雍客華貴、如仙子臨鳳的大姐姐居然是明教總教主,心下駭然。其余眾人間听段子羽成了波斯總教教主的小弟弟,更感匪夷所思,洒然失笑。
  段子羽拱手道:“我大姐姐可好?”
  智慧王也人鄉隨俗,拱手還禮道:“吾圣教主金体愈來愈好,好得無以加矣,”他所學多是從書本所得,盡多拗口之文言,又運用不熟,眾人俱听得哄聲大笑,半明不白。
  智慧王又道:“圣教主有旨,令吾等尋到爾后,帶到大光明頂去晉見,爾快到這里來,待吾等殺了這些人后,一齊去晉見圣教主。”一說到“圣教主”三字,他便雙手合什,舉過頭頂,虞誠膜拜之情倒是“無以加矣”。
  段子羽心中暗笑,道:“我大姐姐叫你們來殺我了嗎?”
  智慧王詫异道:“莫有,莫有,此有此等事。段子羽伸手一指道:“這些人是我的師伯、師兄、師姐、師妹,殺不得的。爾等欲殺他們先殺了我。”
  智慧王搖頭不迭道:“爾者,殺不得也,彼者,非殺不可也,”段子羽便与他爾我彼此之乎者也的大辯起來,段子羽本就利口慧舌、妙辯無礙,如此這級与他大攪一通,不多時間,使把這位號稱智慧第一,位列第二的寶樹王鬧得暈頭轉向,所會的漢語本就不多,此時一亂,回舌不便,波斯語也夾雜著泉涌而出,不倫不類之至。
  眾人既感怪异好笑,又都匪夷所思,怎么也想不通段子羽怎么与波斯明教人大有淵源,連五散人和吳勁草、辛然也是如墜五里云中,茫然不知所向。
  室樹王中位列第一的大圣室樹王見段子羽死辯不退。
  智慧王居然辯之不倒,情知如此下去,永無休止,上前道:“圣教主令吾等請你前去,小朋友,隨吾等來吧。”伸出蒲扇般長滿濃毛的手抓到。
  段子羽只盼能舌戰群王,將之“戰”走,有唐洋在手,五行旗自是無人敢有异動,一場凶險大戰也就可免了。否則雙方血戰起來,自己与百劫、孫碧云縱能殺出重圍,一千受傷弟子卻不免要被分尸了。哪知這位大圣王說打打,無奈挺爪戳去。他自与小昭分別后,常想起她彈琴而歌的天人姿態,仰慕不已,實不愿傷了她的下屬。
  大圣王在諸寶樹王中武功最高,只道掌到擒來,暮見五根白森森手指抓來,也是一凜,卻掌勢不變繼續抓來。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37
  段子羽暗道,你這手掌真的堅逾精鋼嗎?疾速抓去,大圣王掌勢忽變,橫斫如刀,這一招靈异之极,段子羽右手忽施“蘭花拂穴手”向其脈門拂去。這一拂之式悠揚曼妙,大似韶齡妙女纖手折花,四字訣“快、准、奇、清”的“清”字訣發揮得酣暢淋漓,而“決、准、奇”自是蘊含其中,倒令人不覺了。
  這一拂似慢實快,眾人方看得目眩神馳,彩聲大出,段子羽小指已拂在大圣王肘端“曲池”穴上。大圣王忽感全身酸麻,這小指一拂之力居然直透腳心,驀見五爪抓到,堪堪搭實,登時魂飛天外,倒縱著竄了出去。
  大圣王并非避不過這一拂,實是輕覷了這一指之力,力貫小臂,欲以小臂擋之,殊不料段子羽一拂之中還有“奇”字訣,微一晃閃,已拂中“曲池穴”。九陰神功何等雄厚,蘭花拂穴手又本是桃花島主東邪黃藥師的獨門絕技,大圣王一念輕敵,便太阿倒持,若非段子羽感念故人之情,已將之傷在九陰白骨爪下了。
  智慧王一見,大是愕然,撮唇一聲胡哨,六王齊上,來捉段子羽。因怕傷了他的性命,在“圣教主”前難以交待,俱不用兵刃。本來高手決斗,人多反礙事,一身功力難以盡施。但波斯諸寶樹王向來聯手對敵,卻也配合默契,融洽無間。這一攻上,你拳我腳,此左彼右,攻退之間井然有序,宛如一個生了十二只手,十二只腿的怪人。
  段子羽登時嘗到了苦頭,悔不方才將大圣王擒下,勒逼這一干人退回,身周四面無不是拳腳掌指,密不透風。片刻間便已中了兩掌二指,所幸他身法滑溜,這三招均未擊中要穴,又有九陰神功護体,而六位寶樹王惟恐錯手殺了他,是以出手不敢太重。
  段子羽掌拍爪攻,也還出四五十招,六位寶樹王懼他手爪大利,也不敢太過逼迫。孫碧云見狀大駭,挺劍攻上,風云三使兜頭攔住,一個回合,六枚鐵牌齊搭在劍上,孫碧云登感六道如匕如刃,有形有質的陰寒勁道直刺胸口,登時劍被震飛,跌坐地上,運功抵御。這倒非他武功不強,實是波斯三使所習內力大异,所用的“透點法”更是凝全身陰寒之力作一點透擊,當年得九陰神功的張無忌剛見面之下尚連連著道。惟有段子羽所習之九陽神功乃天下陰柔功夫之大成,不懼此法。風云三使對之也大加畏憚,不敢再度交手。
  百劫師太雖深惡夭師教中人,但見孫碧云乃是隨段子羽為救自己而來,此番遇險又是為救段子羽,厭惡之情大減,長劍划出,倏出三式,將波斯三使逼退。她也看出這三人鐵牌上有异,是以長劍絕不与鐵牌相交,以她劍術之精妙,波斯三使著想將鐵牌搭到劍上,卻也決計做不到。
  段子羽又中了一拳一腳,雖疼痛殊甚,但內力雄厚,尚抗得住,兩手九陰白骨爪運使成風,爪影彌空,尖厲之指風大作。盞茶工夫即已將六王凌猛攻勢遏住,扳口劣勢。
  百劫在他動手伊始使欲相助,卻怕自己加入戰團,一時料理不下,又怕五散人,五行旗乘隙奪回唐洋,群起圍攻,便大勢盡去。复見段子羽武功不遜自己多少,六寶樹王又無相害之意,遂堅忍不動,靜觀戰局,至此刻長吁出一口气,她若得知段子羽大敗韋一笑,重傷范遙之盛舉,開始便不必惴惴不安了。
  段子羽飄行之間,摹然身子一轉,避過兩拳、一腳,已然閃至剛退下的勤修寶樹王身邊,勤修王方攻出一輪,哪料他能突然閃出,一怔神間被他點中胸口“膻中”“志室”兩大穴,立時气机閉窒,如木雕般呆立在那里。
  段子羽隨手一拋,將他拋入峨嵋弟子中,峨嵋弟子登即白刃交頸,風云三使雖欲搶上救人,卻遲至一步,先机盡喪。
  其余五王俱是一怔,手腳上的招數立時減緩。段子羽豈肯坐失良机,揉身疾上,掌指齊出,連封三王大穴,每封住一人,便隨之拋向百劫師太那邊,立時便有兩名弟子白刃伺候。
  大圣王和智慧王如遇鬼魅,大嚷道:“爾乃張無忌的師弟。”十二寶樹王平生只慘敗過一次,便是早些年問赴東上尋紫衫龍王——小昭之母回去接任教主,被張無忌殺得大敗,但其時左右尚有金毛獅王謝遜、汝陽郡主趙敏、周芷若和小昭相助,現今六王聯手居然會敗在他手上,往事重現,頓感這小子必是張無忌的師弟無疑,否則圣教主豈能屈尊降貴,執禮优,還稱之為“小兄弟”。
  張無忌的名頭自是無人不知,一聞此言,都啼笑皆非,張無忌所學乃“九陽神功”,屬佛家功夫,段子羽所習乃“九陰神功”,是道家內丹功法之大成,兩人各趨极端,如同水火,豈能是師兄弟。
  波斯二王怎知這兩門功夫之差异,不啻南极北极;只覺這小子如此神通,定与張無忌大有淵源,矢意認定他是張無忌之師弟。智慧王忙上前道:“吾等專為尋你師兄而來,快快告訴吾等,爾師兄張教主在何處?”
  段子羽自是力辯其誣,無奈這二位原王就是不信,二人也不動武,上前拉住他手,非逼他說出不可,似乎張無忌的下落若不著落在段子羽身上便無法可想,也實是他們的圣教主逼得忒狠,是以這二人稍感有頭緒,便抓住不放,段子羽見兩人敵意全消,情意真誠,倒不好以武脫身了。
  五散人和吳勁草、辛然相視苦笑,不知該當如何了局,唐洋失手被擒,已然處處受制,原指望六王出手,將段子羽擒下,交換出唐洋來,不虞反被擒去其四,余下兩位羅皂不休,非逼段子羽交出張無忌不可。
  段子羽百般糾纏不過,只得附耳謊說道:“師兄昨夜与我分手,說是要到嵩山少林寺尋誰的晦气,本來不讓我對人說,你們既如此懇誠,就告訴你們,千万別對旁人說是我告訴你們的,否則我師兄要責罵我的。”
  二位寶樹王欣喜逾恒,還道自己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深信不疑,連聲道:“一定一定,吾等必不對旁人講。”
  其余人也沒听清他們三人嘀咕些什么,見二王忽面露喜色,料道是段子羽使什么法愚弄這二人,俱感好笑。
  段子羽飛身過去,將四王穴道解開,六王聚首密議移時,呼嘯一聲,攜風云三使而去,連五行旗也不顧了。
  五行旗陡失強助,更乏良策。洪水旗副掌旗使走出來拱手道:“段掌門,請高抬貴手,”交還唐大哥,咱們一拍兩散,就此了局,他日相遇,再決生死如何?
  段子羽實感這是最善之辦法,轉頭向百劫師太望去,百劫笑道:“全憑段掌門裁奪,和戰由你一言而決。”
  段子羽笑道:“不知這位仁兄可作得了五行旗的主?”
  吳勁草、辛然齊聲道:“交手廝殺,總難免死傷,段掌門若肯賜還唐大哥,五行旗片刻不留,立時遠去,決不食言。段子羽笑道:“兩位乃天下信人,在下自是信得過。”回身將唐洋穴道解開,道。“唐兄請便。”
  唐洋神色沮喪,實不甘因己一人而失全殲峨嵋之良机,但知眾弟兄情深義重,斷乎不肯棄掉自己,自己副使和吳、辛三人又言之在先,更不能毀約失信。長歎一聲道:“段掌門爪功高明,但愿段掌門福体安康、長命百歲,唐某能有机緣再度領教。”
  段子羽笑道:“唐兄毋須多慮,段某無病無災,活至百歲尚不為難,唐兄回去慢慢練,切莫操之過急、媲等而進,万一弄個走火入魔什么的,可不令段某想煞。”峨嵋一干弟子俱哄然大笑,暗道:“段師叔壽至百齡,你姓唐的墓木早拱,還能化鬼出來尋仇不成?”
  唐洋恨聲道:“斷不教尊駕失望。”忍住掌痛,走回本旗中,旗下弟子俱歡喜無限,眾墾捧月般圍住他,情景也煞是感人。
  百劫、段子羽心中暗想:“這姓唐的魔頭雖然作惡多端,平日待手下必親如手足,恩深義重,方得這些人如此擁戴,若非誤投魔教,實是一條好漢。”這又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明教有明教的道義,武林各派有武林各派的道義,各執一端,善惡之際實也難分。
  五行旗果然信守諾言,二百余人徐徐退走,抬死扶傷,迤邐而行。
  百劫心中耿耿難以釋然,半晌方歎道:“恨不以峨嵋一派与這些魔頭玉石俱焚,也圖個天下太平。”
  段子羽勸慰道:“師太何必如此。這些也不過是魔教之小部,誠能以峨嵋、華山兩派一舉扑滅此大敵,弟子縱碎身万段亦所甘愿。師太乃當今武林撐天玉柱,更當惜愛貴体,以便領袖群倫,以當強敵。”
  百劫笑道:“這倒是你高拾了,領袖群倫乃少林、武當諸位先賢之任,卻非我所能承當。”
  段子羽苦笑道:“武當四俠武功德望當世鮮有人及,領袖群倫也應當仁不讓。只是他們与魔教首腦淵源殊深,若讓武當對魔教痛下殺手,恐怕不易吧。少林高僧,免談為上。”
  百劫听其話中有因,忙問端的。段子羽將少林在武林大會痛下殺手,擊斃蘇習之、衛四娘、西華子之事咯述梗慨。
  百劫冷哼道:“少林高僧,徒具虛名。外戰不足,內哄有余。”
  段子羽忽見孫碧云盤坐在上,運气療傷,臉上神情痛苦殊甚。登時歉疚之情大生,忙俯身伸掌按至他胸前,將陰冷之處運功吸拔。有頃,孫碧云面色轉和,体內真气運轉無礙,睜目道:“多謝段掌門。”這一陣子他委實受了极大的痛苦,但在外人面前卻不肯失聲呻吟,以免墮了天師教和恩師張宇初的名頭,強自運功相抗。
  段子羽歉疚道:“在下實在是該死,讓道長多受了這陣子苦。”孫碧云一笑而起,六道陰寒之气撥盡,實如去了附骨之疽,心中感激莫甚。
  段子羽對百劫道:“此番魔教傾巢而出,勢頭不小,五行旗几番鎩羽,下次遇到未必會顧慮武林道義,羽儿還是先陪師太回峨嵋吧。”
  百劫笑道:“毋須多慮,峨嵋立派百余年,几經風雨摧折,卻也仍未在江湖除名,我也不想速返峨嵋,在此將息些日,便再尋這些魔崽子周旋去。”
  段子羽見她逃脫凶危,豪情益壯,全將生死安危付諸等閒,心下益欽仰傾佩。轉思張正常待已恩重,自己未曾還報分毫,若在他大行前不能見上一面,實為至憾。回至房中与孫碧云商議,請天師教左近分壇暗中照佛峨嵋派。
  孫碧云苦笑道:“公子爺,教主与少教主都曾頒過嚴旨,但教公子所命,天師教上下無不凜遵。只是這位師太与本教頗有過節,若由本教出面照應,倒怕被這師太先打個落花流水,反為不美。‘、段子羽气道:“你們也真是的,既如此瞧得起我,何必去招惹峨嵋派。”
  孫碧云笑道:“這都是早些時的過節,那時公子爺還在密室里精研九陰白骨爪呢,我們哪曾想會有現今這些瓜葛。”
  段子羽細想也是,那時節恐怕世上還無人知道有位段子羽這號人物呢。笑道:“你吩咐下去,讓他們遠遠跟著,若無事自然好,若遇強敵便出手相援,反正你們教中人額上也沒刺字,到時別報字號不就成了。”孫碧云情知若不如此,這位公子爺的大駕難請。便出去轉了一陣,將事辦好,他是張宇初的大弟子,天師教上下自對他恭謹有加,令至即行,不到半天時光,這座客棧已處于天師教的監視保護中。
  段子羽這才放心,辭別了百劫及其弟子,与孫碧云急急上道,快馬加鞭,向應天府赶去。
  疾行數日,段子羽不時回頭張望,面色凝重。孫碧云奇道:“公子爺,你邀了人了?”
  段子羽搖頭道:“不是。我總覺得有人跟蹤我們,自從辭別峨嵋派后,便有這种感覺。”
  孫碧云笑道:“不會吧,若說有人跟蹤段大掌門而不被發現,必是絕世高手。這等高手豈會作盯稍之事。”
  段子羽自嘲道:“或許是我疑心生暗鬼,心神恍惚所致吧。”
  孫碧云道:“公子爺是太累了,我看也無須赶得如此急促,好好歇上一天吧。”
  段子羽搖頭回絕,他自知絕非疲勞過度。每當他靜下心來,屏絕万慮,靈台空徹之時,便有一模模糊糊、扑朔迷离的影子閃現,行路之時明明感覺到有人綴在身后,可回頭望時,卻什么都沒有,一連數日,這种感覺愈來愈強,有時不禁毛骨棘然地想到,“遮莫是撞上鬼了吧。”
  二人行至安慶,段子羽怎生也擺脫不掉心中的怪影,卻又察不出后面跟蹤不舍的人。遂買舟沿江北上,忖道:“陸路行人不斷,房屋、樹木盡多遮掩之處,看在這一望無際的水面上,還有何伎倆。”、說來也怪,舟行移時,段子羽心中怪影頓失,靈台澄徹。空明一片,段子羽方始釋然。這等与擺不脫,拂不去的心中怪影相斗,實較与楊逍、殷野王等人搏殺尤為吃力。
  這一日船抵裕溪口岸,美酒告磐,食鹽等日常用物亦須補充。拋錨靠岸后,段子羽与孫碧云攜手步入裕溪鎮上。
  一至鎮中,段子羽心頭怪影又生,他不動聲色,暗自四處查察,佯作觀賞四周景物狀。但是街道兩側多是鮮魚攤檔,往來之人亦皆是販夫走卒之輩,并無怪异可疑者,心下百思不得其解,直感匪夷所思。
  他索性將心一橫,抱定“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宗旨,將此怪异感覺置之不理。
  兩人走上一家臨江的酒樓,選了一張靠窗的座頭落坐。
  須臾,酒菜上齊,兩人飲著醇正香冽的紹興老酒,吃著鮮辣子魚,較諸船上光景別有一番韻致。
  孫碧云笑道:“段公子,別小看這地方,也是藏龍臥虎之地,巨鯨幫的壇口便設在這里。”
  兩人正說話間,走上一位瘦高漢子,一身漁夫打扮,走至二人桌前,奉上一物,低聲道:“兩位高人光降敝處,敝長上無以為敬,些須薄禮,還懇笑納。”言畢即走。
  兩人滿頭露水,摸不著頭腦,一掂包裹不輕,解開一看,竟爾是十錠黃金。
  孫碧云沉思有頃,失笑道:“必是這里的主人會錯了意,以為我們上門打秋風的。”
  段子羽自幼与歐陽九在一起,黑道之事亦頗通曉,知此輩幫會人物平日里常作些沒本錢的生意,固然是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极,但對武林中大有聲望的人物卻极力巴結,一來懼畏這些大俠除之以揚名,二則万一有個馬高蹬短,亦可倚為靠山。但自己出道不久,從未与巨鯨幫的人朝過相,這些人怎會識得自己?笑道:“這必是沖著道長的金面。”
  孫碧云擺手道:“小道從未在江湖上行走,怒蚊金龍麥幫主眼中可沒小道這號人物,必是為公子而來。”
  段子羽驀然間想起那位跟蹤自己一路的神秘人物,望著這十錠燦然生光的黃金,暗道:“你總算要出頭露面了,旦看你下步如何。”任黃金散在桌面,与孫碧云繼續飲酒。
  街道上忽傳得得得得的馬路聲,于喧鬧漸息的夜中格外清脆。不多時,馬路聲在酒樓止住,蹬蹬蹬上來十几人,一見段子羽俱大諒失色,怔在當場。
  段子羽也大為詫异,見這十几人一色黑衣,俱是女子,竟爾是楊逍座下天、地、風、雷四門中地字門教眾。他曾在三清觀与楊逍的四門教眾血戰一場,是以識得其中几人。
  為首一名女子拔劍道:“難怪我們門主司徒大姐失落人手,原來是段大俠從中搗鬼,卻不知華山派几時与巨鯨幫合伙了?”
  “段子羽又是一怔,忙問道:“遮莫是司徒門主失落旁人之手了?”
  那女子恨恨道:“大丈夫敢作敢當,段大俠又何必惺惺作態,若非你從中搗鬼,區區巨鯨幫怎困得住我們門主,我們縱然不敵,今儿個也与你拼了。”一劍刺來,嗤嗤聲響,腕力也并不弱。
  段子羽持筷一擋,急道:“且慢,此事絕無段某的份儿,先將話講明,司徒姑娘究竟落入何人之手。”
  那女子只感劍上一震,儿欲脫手。复見段子羽神色愕然,倒似并不知曉內情。狐疑道:“你當真沒對司徒大姐下手?”J段子羽微惱道:“你們門主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便是你們的教主,段某也曾動上一動,難道便殺你們門主不得嗎?司徒姑娘倒是找過一回段某的晦气,好男不与女斗,我也沒將她怎樣,之后便再未見面。”
  旁邊一女子道:“師姐,段大俠或許真的不知,咱們既約了麥幫主在此相見,一會儿便知端的。”
  那女子收劍道:“既是如此,多多得罪了,待我們救出司徒大姐后,咱們再了斷以往的梁子如何?”語气已大為松緩,情知自己師姐妹十几人絕非他九陰白骨爪之敵,惟恐他對自己一行人立下殺手,是以先訂后期,亦是緩兵之策。
  段子羽冷然道:“段某便是清算過節,也只找你們教主、法王等,還尋不到你們頭上。”
  這些女子听他語气中大含不屑之意,心中著惱,但能避免与他為敵,也是大為輕松,均默然落座。
  段子羽和孫碧云此時方恍然,原來巨鯨幫有對頭尋上門來,誤認為自己二人是應邀來助拳的,才選備上一份重禮,令其看在金子的份上,悄然身退。
  不多時,樓下又走上四五人來,其中便有送禮的那位瘦高漢子。為首一人身形騾悍,四十上下年歲,紫銅色國字臉膛,步履凝重,顯是外家功力不凡。
  十几名地字門女子登時起身,為首女子冷冷道:“麥幫主果然守時。”
  這名麥幫主哈哈笑道:“巨鯨幫再沒起色,也不至望風遠逃。何況眾位美人之約,麥某縱是豁出命,也要來赴這桑中之會。”
  眾女子听他言語輕薄,俱都蛾眉倒豎、秀眼圓睜,紛紛撥刀掣劍,便欲動武。
  為首女子一擺手道:“不忙動手。麥幫主,你也是江湖上響當當的角色,我們是依照武林規矩行事,不想麥幫主太令人失望了。”
  麥幫主悠然坐下,渾不在意道:“若依几位小娘子之意,麥某人該當如何,麥某雖素性風流,可這么多位小娘子,卻也著實吃不消啊。”言罷爽然大笑,几名左右也紛紛狎笑不已,一人道:“幫主一人雖吃不消,屬下等略盡些綿力也就是了,豈可令美人失望。”
  忽然哧的一聲,這人登時慘叫出聲,一錠黃金嵌在口中,滿口牙齒盡數震落,滿口鮮血直流。卻是段子羽听他出言狎呢,一錠黃金擲出,打在他嘴里,笑道:“你且吃吃這個,看吃得消吃不消。”
  怒蚊金龍麥少望不禁愕然。這二人气字不凡,一上岸來便有人回報与他。恰巧昨日接到飛刀傳柬,邀他至酒樓了斷過節,落款是明教地字門教眾。
  麥少望知明教地字門盡是女流之輩,邀戰地點又在自己壇口,了無所懼。卻摸不准段子羽二人是何方高人,是以先送上重禮,買個情面,若非籌措應約之事,亦大有結交之意。上樓時見二人黃金在桌,神色平和,滿擬縱不能訂交為友,亦不至為敵,殊不料段子羽竟爾中途發難。
  麥少望神色倏變,他雖沒將地字門放在眼中,卻也暗防對方有高手助拳,是以所帶几名屬下盡是幫中武功佼佼出群者,見段子羽一擲中的,顯見武功高強。一斂臉上嬉笑之態,站起道:“兩位來至此間,敝幫并未失了禮數,這位兄台出手架梁子,遮莫是敝幫先前有得罪之處?”
  孫碧云道袍一拂,九錠黃金陡然飛起,嵌入對面牆上,正是個九宮八卦圖。金錠盡沒入牆,只余黃澄澄一點在外,便是高手匠人精心鑲嵌,也絕無這般整齊勻稱。地字門眾女登時喝彩道:“好!”
  孫碧云傲然一笑道:“就憑巨鯨幫這點名頭,還不配与我們架梁子稱過節。”他乃張宇初首徒,乃師的武功固已得之大半,那份狂傲的脾性亦學來不少。在段子羽面前,自然恭謹有加,惟恐有失禮忤犯之處,對旁人可就無須客气了。
  怒蚊金龍麥少望見他露了這手絕技,心下亦是駭然。沉聲道:“原來是武當高人,不知是哪位大俠的高徒?”
  其時天下武功分內家、外家兩途,外家自以少林為首,千余年浸潤傳習,武功向為武林翹楚。至張三丰一出,創武當內家功夫,年代雖近,藝業之精亦不遜讓于少林,為武學雙壁。武當七俠成名數十年,雖二死一殘,僅余四俠,然武當四俠威懾武林,無人敢攖其鋒芒。麥少望見孫碧云排出九宮八封圖案,便以為他是武當四俠的高弟了。
  孫碧云呵呵笑道:“麥幫主走眼了,武當四俠若欲作小道師傅,可還得向張三丰真人多學几十年武功。”
  麥少望倒被他震唬住了,實想不出有哪位高人比武當四俠還要高明。地字門為首的女子道:“麥幫主,此事究竟如何了斷?”
  麥少望不意中吃了記暗虧,雖在自己壇口,頗多倚仗,但見這二人每人都顯露一手上乘武功,又吃不准這二人來意若何,一時間大費躊躇,不知先應付哪家好。
  先前送禮來的瘦高漢子道:“主隨客便,但憑几位划出道來,敝幫接著便是。”
  段子羽冷笑道:“你們接得下嗎?”
  怒蚊金龍勃然大怒,他原是海盜出身,手下一干兄弟也向在海上打劫商船,一向凶悍成性,哪有与人說理的耐性,此刻听段子羽出言譏刺,怒道:“尊駕是定要出手挑梁子了?”
  段子羽洋洋不睬道:“那倒未必。魔教地字門司徒門主是我生平的冤家對頭,我此來也正欲親手料理她,不想被你們暗中拾了便宜。麥幫主如若識相的話,就把她送來。如若以為貴幫人多勢眾,也不妨划出道來,我們接下,麥幫主以為如何?”
  孫碧云笑道:“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麥幫主盡可划出道儿來,就止一項,別比打劫商船、殺人越貨,這一點上我們自愧不如,倒是不消比的。”
  麥少望臉成紫醬色,他最忌諱旁人揭他作海盜的老底,一時無名火燒了功德林,不管不顧,一拳擊出,喝道:“你奶奶個熊,敢到家門口消遣老爺來著。”拳大如缽,筋骨暴突,拳風烈烈生威,外功确也不俗。
  段子羽爪影一晃,五根手指無聲無息地插入他鐵拳中,麥少望慘叫一聲,几名屬下更是駭然失色。麥少望精于水下功夫外,一身十三太保橫練更為了得,刀劍無懼,不虞被人一爪而破,如切豆腐般。不由齊聲駭叫道:“九陰白骨爪”想到近來江湖盛傳的“九陰白骨爪”之名,霎時間都明白這位高人是誰了。
  段子羽左手一翻,將麥少望碩壯身子舉起,砰的一聲向桌上砸去,登時盞飛碗碎,叮當大響,麥少望橫練功夫雖破,頭頂倒也堅硬,在段子羽大力運使下,擊碎桌案,頭下身上嵌在桌中,只是滿頭滿臉被瓷片、木塊刮得淋漓血痕,血流殷殷。
  几名屬下拼命來搶,被孫碧云左一腳、右一掌打得東倒西歪,如沒頭蒼蠅般。這几人在巨鯨幫中雖是硬手,但在張宇初的首徒下,豈能討得了好。片刻間便都仆跌地上,哎喲不止。
  段子羽一擊案道:“你們速去把司徒門主送至這里,少了恨頭發,便割你們幫主一塊肉,不妨瞧瞧是司徒門主的頭發多,還是你們幫主的肉多。”
  那瘦高漢子“哎喲”道:“別,千万比不得,自是司徒門主的頭發多。”地字門眾女皆油然而笑,沒听過有這么個比法的。卻不明白這二人緣何化敵為友,替自己了斷此事,直感匪夷所思。
  孫碧云一跺腳道:“還不速去,惹得道爺火起,將你們幫主作猴子活挖腦子吃了。”
  四川境內猴子頗多,當地人有一活吃猴腦法。便將猴子固嵌住,切開猴腦蓋骨,一邊飲酒,一邊以匙取熱猴腦而食,盛行一時,只是未免過于殘忍。肪o鎦屑溉訟諾沒支商焱*,怎知這位凶道是說著玩還是來真格的,忙不迭從地上爬起,顧不得身上劇痛,跌跌撞撞、惶惶如也下樓去了。
  地字門一年少女子好奇道:“這位道長,猴腦能吃,人腦也能吃嗎?”她年歲小,初涉世淺,不由得當了真。
  孫碧云強忍住笑,庄而重之道:“人腦較之猴腦強過百倍,不單美味可口,還最是滋補人,姑娘何妨嘗一嘗,保你一吃上癮,再不想別的吃。”取出一柄解手刀,在麥少望腦蓋上摸了摸,似欲尋找下刀的位置。
  麥少望登時魂飛魄散,他凶悍暴戾,為人也极硬朗,雖被九陰白骨爪破了橫練功夫,体內气机疾撞不已,痛不欲生,卻始終忍住不出一聲。此際一听要被活吃腦漿,出聲哀懇道:“道爺,您大慈大悲,一刀殺了我吧。”
  地字門那名少女一想到活吃人腦之狀,“哇”地一聲,連隔宿飯都吐將出來,擺手不迭,顫聲道:“別、別,我不吃。”另几名女子也心頭作嘔,跑至窗前大吐不止。
  段子羽、孫碧云暢聲大笑,快不可言。麥少望方知孫碧云乃是戲言,略略安心。死固然不怕,倘若真被活取腦子吃,那可比死慘上千倍、万倍。渾身冷汗倒流到頭上、臉上,更是疼痛,膽气一破,不由得呻吟不停。沒想到自己橫行海上二十余年,殺人無算,落個如此報應。
  巨鯨幫中人倒是如飛般將司徒明月送來。但見她烏云散亂,花容憔悴,委頓已极,地字門眾女忙上前接下。
  段子羽忽覺心中一痛,看情形她也吃了不少苦頭,与首次所見那等英豪不讓須眉的气度已判若兩人,忙上前問道:“司徒姑娘,他們沒敢對你怎么樣吧?”語气中大是關切。
  司徒明月听巨鯨幫中人說,是她的冤家來強奪她,尚未想出是誰,一見段子羽,驀然心頭火起,眼中射出惡毒已极的目光,一張口,一口唾液吐在段子羽臉上。
  孫碧云大怒,罵道:“潑婦敢爾!”即欲一掌拍下,取她性命。地字門雖眾女在伺,卻也無人能攔得了他。
  段子羽回手一掌,將他震退,心中也是羞惱交迸,但若說伸手取司徒明月性命,卻是硬不起心腸。他本可避開這一口唾液,不知怎的霎時間竟甘于承受。他揮袖拭去,微笑道:“美人香唾,千金不易,段某多謝了,”地字門眾女俱都花容失色,惟恐這二人大下殺手,見段子羽如此容忍,既感匪夷所思,又覺不忍,為首女子柔聲道:“大姐,此番多虧段大俠与這位道長將你救出,以往的過節也就算了,倒要多謝段大俠援手大德。”
  司徒明月失聲泣道:“我謝他?我若不全心思都放在尋他報仇上,豈能讓這幫下三濫的東西得了手,我司徒明月今番竟受辱于俗夫賊子,全因這姓段的小淫賊而起,有种的便一刀殺了我。”
  段子羽臉上紫气陡盛,沉聲道:“姑娘,莫非你……”
  他緩緩屈指成爪,便欲對鯨幫中人大下殺手。
  那瘦高漢子見事較快,忙苦著臉一揖道:“姑奶奶,我們有眼不識泰山,開罪了您。可您也得說句良心話,從請您的大駕到幫中,我們可沒敢動您一根汗毛,更別說旁的事了。”
  司徒明月厲聲道:“這還不夠嗎?你們還待怎地?”
  段子羽這才放下心來,眾女子也都吁出一口長气。司徒明月失陷巨鯨幫數日,這起海盜哪有一個吃素的,是以都怕她遭了強暴。一女持起她衣袖,見嫩白的左臂上守宮砂宛然,知她貞節得保,也是一奇。
  段子羽知此女脾气奇大,自己初時未分清她是女身,一掌拍在她胸上,她便視為奇恥大辱,陰魂不散。不死不休地糾纏下去,這一次被几名小賊得手,自然更是不忿之至了。笑道:“無事便好,待我驗察一過,便可請麥幫主走路了。”說著真的把起司徒明月秀發,攤在掌中,佯數一番。
  巨鯨幫中人心中俱怦怦亂跳,惟恐他故意說少了兩根頭發,幫主不免要大吃苦頭,這頭發豈有定數。
  司徒明月穴道被封,猶未解開。眾女子不解段子羽何意,又都感有趣,看得興高采烈,司徒明月卻感羞不可抑。
  段子羽“咦”了一聲,巨鯨幫中人俱都心頭狂震,股粟不止,不知他查出少了几根頭發。段子羽道:“孫道兄,司徒姑娘的頭發怎地多出兩根?”
  孫碧云忍笑道:“大概是巨鯨幫朋友招待得大好,几天間多長了兩根。”
  段子羽道:“這下咱們可要吃虧了,講明少一根頭發,割麥幫主一塊肉,現今多出兩根,怎生賠麥幫主兩塊肉呢?”
  那瘦高漢子心里早已將祖宗十八輩罵了個遍,心道:“這不是變著法儿消遣大爺嗎?”偏生又惹不起這兩位,眼見幫主呻吟不止,地上老大一攤血,苦著臉道:“這位大爺,您就高抬貴手吧。敝幫什么都認了。”
  段子羽笑道,“依你之言,這兩塊肉不用賠了?”
  哪人道:“不用、不用。”
  段子羽一揮手,孫碧云將麥少望從桌中倒拽出來,他功夫被破,失血過多,兼之孫碧云一番恫嚇,早已暈厥過去,人事不醒。孫碧云隨手擲了過去,巨鯨幫中人忙忙接住,如喪家之犬似的逃下樓去。
  此際司徒明月穴道已開,調息片刻,面上已略泛紅色,開口道:“姓段的,不管你用心何在,咱們的過節永遠沒完。”
  段子羽淡淡道:“我与魔教乃生死大敵,過節二字倒是小了。姑娘有能耐,隨時可來找我,只是留神些,莫再讓人捉了去,段某也未必總能救你。”言畢与孫碧云聯袂下樓去也。
  兩人回至船上,孫碧云不解道:“段公子,我看你對魔教中人向不留情,何以對這小魔女容忍至此?”段子羽默而不答,孫碧云識趣,也不再問。
  船行至酒樓邊,卻見十余名女子仁立江邊,揮手相送,遙見司徒明月亦中其中,怔怔地出神,段子羽不禁長聲浩歎。
  此處距南京已然不遠,連日順風,滿帆疾駛。巨鯨幫大約是嚇破了膽,情知惹不起華山這等名門大派,是以一路上并無人騷扰,不數日間,已夷然抵達南京。
  天師府中早得傳報,張宇清、張宇真兄妹二人在碼頭迎接。
  几人一見面,自是親熱無比,噓寒問暖,大敘契闊。
  頓飯工夫,已至天師府得二門,張宇初接出,執手言歡,极盡盛意。二人攜手直趨內堂,張宇清兄妹跟隨在后,盞茶工夫,到得張正常寢居之靜園。
  段子羽望見張正常在滴水檐下站立等候,疾趨至前,拜倒在地。
  張正常握住他手,笑道:“些微小事,竟爾勞你遠涉路途,”段子羽叫聲:“前輩”。竟爾哽咽難語。見他自知死期,仍洒落如昔,視生死如等閒,确是得道高人。眼中卻不禁流出淚來。
  張正常將之讓至房中,但見室中僅一榻、一几、一琴而已,環壁蕭然,絕無冗物。張宇真隨之進來,張宇初兄弟躬身告退。
  張正常笑道:“我這里簡慢得很,可謂‘損之又損”几近大道了。“段子羽听他語气雖豁達,卻暗含辭世之意,不禁黯然神傷,泫然欲泣。張正常又叫道童關閉四門,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前來打扰。段子羽見他神情凝重,迥非往昔洒落飄逸的神態,也不由得心中緊張,忐忑不安。張正常沉吟有頃,方徐徐道:“江湖中盛傳你是我的弟子,其實我不過演了三遍劍法給你看,愧負師名。”
  段子羽道:“前輩傳藝大德,永不敢忘,作一私叔弟子于愿已足,不敢奢望入前輩門牆。”
  張正常又道:“不想你天姿挺异,悟性過人,居然一見之下便能得其精髓,倒是大出老夫意外。老夫枉擔師名,自是要驗看一下你的功力如何。”
  段子羽聞言起身,張正常遞給他一柄桃木松紋劍,笑道:“此乃我作法驅邪之物,你將就用吧。”段子羽接過劍來,凝神片刻,木劍一展,使出一套“天雷劍法”來。
  但見他夭夭矯矯,滿室游走,劍勢吞吐擒縱,開瞌升降,變幻無方,雖是一柄木劍,在內力運使下,紫气縱橫,風雷之聲滾滾不息。身形閃爍,与劍光化作一處,确是將“天雷劍法”的威力發揮得淋漓酣暢,妙不可言。
  頓飯工夫,紫光、風聲嘎然而止,段子羽收劍肅立,躬身道:“請前輩指教。”
  張正常拍掌笑道:“好,招術上的功夫你算是練到家了。余下的只是招術外的功夫,可惜這層功夫只能自悟,可意會而不可言傳,我也無法教給你。”
  段子羽不解道:“招術外的功夫?”
  張正常道:“詩人不是說‘功夫在詩外’嗎,劍術上的极致亦在劍術之外,而不在劍術之中,當須脫出劍法招式的束縛,便如鯉魚躍龍門,化而為龍了。”
  段子羽腦中電光一閃,似乎于剎那間望到了劍術的更新的境界。
  張正常又道:“以你之年歲,練到這般程度,已殊屬難能可貴,以之縱橫江湖,亦乏對手。我雖無能再傳你什么,卻還有一樣寶貝,是獨孤求敗的‘獨孤九劍劍譜’,你不妨拿去參詳參詳,以你之悟性,或許不難達到獨孤求敗當年的藝業。”
  段子羽喜不自禁,情知獨孤求敗的劍譜較之九陰真經也不遜色多少,千百年來,劍術上的造詣更以獨孤求敗為最,忙拜服在地,叩謝不已。
  張正常道:“當年獨孤求敗自負劍術無敵,四十歲之前已將天下劍客盡數擊敗,束手臣服。他素聞‘天雷劍法’之名,堅欲与先祖一戰,先祖其時正潛心丹道,哪肯爭此俗名,避不与戰。獨孤求敗好胜心切,將自己劍法錄下,送至府來,逼使先祖認負。先詛留下劍譜,遂爾隱入深山,專意練丹,獨孤求敗遍覓不著,只得怏怏而返,埋劍歸隱,退出江猢。”
  段子羽遙想當年獨孤求敗縱橫天下,求敗若渴的英姿風彩,不禁如醉如痴,心向往之。
  張正常道:“我傳你來,并非單為了結此愿,另有一件要事相商。”
  段子羽道:“前輩但有所命,羽儿無不凜遵。”
  張正常凝視他半晌,緩緩道:“我膝下二子一女,宇初文資武功強盛于我,有子如此,庶免魏武‘生子當如孫仲謀’之歎。天師教在他手中,發揚光大,亦是想當然事。宇清雖才遜其兄,而端謹穩重卻是其長,可為宇初之良輔。惟有小女真儿,自幼被我嬌寵過度,諸般藝業沒一樣學得精的,偏生我對她疼得最甚。我已屏棄俗務多年,專心大道,只此一點俗塵不能盡去,誤我道基不淺。現今我大行在即,所挂怀者惟此耳。”
  段子羽心中怦怦亂跳,知張正常有托孤附婚之意,心中自是欣喜逾恒,但想到自己与真儿名份未定,先有夫妻之實,張正常道心淵深、神目如電,豈有不知之理,一時心下愧疚,不敢抬頭。
  張正常續道:“老夫一生于武功之道不敢自負,但在先天易數、風相寶鑒上頗有所精,一生閱人無算,看在眼里的也僅你一人而已。段子羽俯伏道:“這是前輩抬愛,羽儿實不敢當。”
  張正常笑道:“我一生未曾以虛言待人,你也無須謙光。總算承你看得起,徑赴我這將死之人之約。我欲將小女許配于你,你可肯俯允?”
  段子羽雖知這是早晚的事,但得張正常親口提出,喜极而泣道:“誠所愿也,只怕羽儿駑鈍頑劣,辱沒了真妹。”
  張正常笑道:“大理段氏之子,門庭顯赫得很,倒是老夫高攀了,只是小女嬌縱性成,日后還須你多加擔待,好生待她,我亦能含笑九泉了。”
  段子羽雙手俯頭,叩首哽泣道:“絕不負前輩錯愛!”
  張正常手摩其頂道:“到此時你還叫我前輩嗎?”段子羽忙改口稱“岳父大人”,叩了三個頭,方起來。
  當晚,張正常大集家人,為段子羽和張宇真行文定之禮。天師府財力雄厚,各人所送的賀禮頃刻間集了一屋子。
  段子羽身無長物,便將大理傳國玉璽拿出,作為聘禮。
  數日間,段子羽無事便研習獨孤求敗的“獨孤九劍”,偏巧張宇清也是個武迷,平日里便整天習武不休,郎舅倆大相投契,今日你用獨孤九劍破我的天雷劍法,明日我用天雷劍法困你的獨孤九劍,兩人每日里翻翻滾滾,非拆至万招以上不可,結果也沒分清這兩种劍法哪個占了上風。
  獨孤求敗若見此景,當真要慨歎不止,恨不晚生百余年,也躬逢盛會,不必有求敗之慨了。
  張宇初忙于教務,朱元璋又時常召他至朝中咨議國策,至見一面為難,只是他武功絕高,卻又不屑于這般演練拆招了。
  這一日段子羽和張宇清拆了三千多招,兩劍驀然相交,遂以內力逼和。段子羽笑道:“二哥,獨孤求敗聲稱以獨孤九劍破盡天下武功,未免言過其實。”
  張宇清道:“其實獨孤九劍只有一招,不過是覷得准、發招快,一發中的,端在識清天下武功之弱點,劍不輕發、出則必中,是以獨孤九劍只有攻招,而無守招。若能練至今天下高手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确也神乎其技矣。”
  張宇真在旁看了半天,跺腳道:“什么人見了你們這兩個瘋子,也得嚇得無還手之力。”
  張宇清一攤手道:“罷了,兄弟,就練到這儿吧,不然明日我非挨家法板子不可。”一溜煙儿跑沒影儿了。
  段子羽竊笑不已,卻也覺傀負她良多,到得府中几日,也沒好生陪她呆上一個時辰。張宇真嬌嗔道:“你還笑呢,我天天護著你,你反和他們作成一伙來气我。”
  段子羽笑道:“這獨孤九劍我也練完了,你不妨也想個法儿來气气我。”
  張字真听他不再練了,登即面溢春花,見他這几日也實疲累,又不禁愛怜橫溢,拉住他手柔聲道:“豈敢,豈敢。討相公的喜歡還來不及呢,哪敢惹您生气。”
  段子羽听她軟語溫馨,亦不禁柔腸百結,捧起她白嫩的小手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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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39
  二人正欲溫存一番,張宇初推門進來,張宇真臉上潮紅未褪,故意先發問道:“大哥,你又忙乎什么,几天也沒見到你的影?”
  張宇初道:“近來城中混進一批來歷不明的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回來是要告訴你一聲,這几日別在城中亂逛,說不定楊逍、韋一笑他們也來湊熱鬧,你拿了他們兩枚圣火令、他們可恨你入骨,好生在府中陪著兄弟。”
  張宇真笑道:“有羽哥陪著,我才不怕呢。上次我和羽哥便把楊逍打得落荒而逃。”
  張宇初瞪瞪眼睛,也是無奈之何。情知越是不讓他做什么,她做得愈是興致盎然,可心里卻著實放心不下,才急急赶回。又想段子羽在府中,怕是攆她出去都不能,才放下心來,急急又赶回皇官去。
  張宇初一走,張宇真就笑道:“羽哥,咱們去城里逛逛如何?”
  段子羽更是不怕事的人,這几日練了獨孤九劍后,自覺劍術精進,“正想尋兩個對頭拭試劍招,二人一迫即合,當即出府,這一點卻非張宇初所能料到了。竟逛到城西的清涼山來。清涼山地處僻靜,夏日里紅花綠樹交相俺映,也是一處游玩的好景觀。此時正是冬季,游人几已絕跡,春夏之間生意忙碌非凡的姚園更是清清冷冷,一見這一對仙童玉女般的人物上來,都詫异莫名,接出老遠,將二人讓至園中,奉上熱茶。兩人正說笑著,忽听一人道:“師哥,這小妮子在這儿呢,快來,莫讓他跑了。”
  段子羽一怔,卻見園門外蹬蹬走進玄冥二老來。鹿杖客一見這二人,立時气沖牛斗。上次太和庄內他謀色未就,反遭張宇真毒針所傷,饒他內力精純,也直費了三日三夜的工夫方把毒逼除淨盡。這兩兄弟久已是絕世高手,平生哪吃過這种虧,一想起便恨得咬牙切齒。不意竟在此地相遇,華山派的名頭可沒在這二老眼中。
  鹿杖客見張宇真發束金冠,貂裘胜雪,艷麗風采更胜往昔,登時如見了寶物般,非欲得之而甘心,縱身扑來,喝道:“師弟,先斃了這小于,再搶這妮子。”
  段子羽見他掌風赫赫,寒气刺骨,不敢怠慢,嗆啷一聲拔劍刺出,正刺向他掌心勞宮穴,這一招方位拿捏奇准,鹿杖客一掌拍來,竟似自行把掌心送至劍尖上一般。
  鹿杖客玄冥神掌雖厲害無比,卻也不敢硬對這青霜劍刃,疾忙落地變掌,他雙掌齊拍,角度變幻万端,段子羽劍尖連點,迅捷無比,每一劍都對准鹿杖客的掌心。
  鹿杖客瞬息間拍出二十余掌,非但未奏功,有几次險險被刺穿掌心,气得哇哇大叫,托地退后三尺,暗道:“這小子劍法直恁么了得,看來非合力對付不可。”
  他取出鹿杖,鶴筆翁取出鶴嘴筆,一左一右疾扑上來。
  這兄弟聯手,除了張三丰、張無忌外,無人能制。
  段子羽也知情境危殆,陡然清嘯一聲,劍上紫芒大盛,吞吐閃爍這定叮當兩聲,將鹿杖和鶴嘴筆砸開。已然用上獨孤九劍的心法。
  玄冥二老退后一步,直覺他劍上內力雄渾無比,劍法之精妙更是匪夷所思,較之八臂神劍方東白不知高出多少。
  可初次相遇時,眼見他劍法不過和方東白相伯仲間,不虞數月之別,竟精進如斯。
  二人雖然詫异,但平生除對張三丰、張無忌略有顧忌外,從無敵手,眼見張宇真一個活色活香的絕色美人在旁,若不得到手豈肯罷休。二人揉身复上,一杖雙筆如風雨般打至。
  段子羽滑步游走,其時雖潤雪滿地,卻一絲雪片也不曾帶起,飄飄如踏波而行、手中長劍時而獨孤九劍、時而天雷劍法,閃閃爍爍,從杖影与筆影中透擊而入,招招俱是二人周身三十六處死穴。
  張宇真在旁亦是懸心在喉,手指扣在暗器机簧上,卻不敢發出,惟恐誤傷了段子羽。心中暗悔多事,不該不听大哥之言,出城亂逛,以致遇此不測之凶危。
  段子羽清嘯連聲,劍發如電,玄冥二老拼死猛攻,無奈每一招都只使至中途,便被段子羽雷霆般一擊,迫得變攻為守。但這二人一生浸淫于杖法和筆法,端的是精妙純熟,二人又配合默契,一人遇險,另一人登即攻上,迫得段子羽還劍自保,段子羽欲傷此二人,卻也甚難,況旦二人不時拍出一記“寒冥神掌”,令段子羽躲閃不迭。他上次与鹿杖客交換一掌,身上也冷僵了盞茶工夫,情知此刻劍下只消慢上須臾,張宇真便恐遭不測,是以竟不敢貿然以“九陰白骨爪”破其掌功。
  三人霎時間斗了百余招,玄冥二者越斗越是心惊,原指望二人合力頃刻間斃了段子羽,搶得張宇真便走。鶴筆翁雖不好色,卻覬覦九陰真經,思忖如此寶物,段子羽必是藏在怀中不敢离身。那時王保保縱然責怪,卻也拿他兄弟無可奈何。豈料戰至百招,不單沒有得手,反迭遇險境,手上招數總是不得使全,許多精微玄妙的變化竟施展不出,弄得左支右絀,險象環生,气得二人哇哇大叫。
  段子羽也暗下傾眼這二老功力之純,藝業之精,自己若非研習了獨孤九劍的心法,在這二老合擊之下,必大居劣勢不可。手中長劍疾刺,將獨孤九劍的心法盡數發揮無遺。
  他与張字清對劍習練,二人為恐誤傷,只使出五成內力,許多幽微玄臭之處不得盡數發揮,玄冥二老實是當今武林中最強的對手,在二人的精妙招數逼迫下,段子羽應招化招,不自覺中創出許多新招數來,才領悟到獨孤九劍最深奧之秘旨。
  當下三人倏進倏退,閃展騰挪直如一團影子。惟見段子羽劍上紫芒愈來愈盛,雷聲滾滾,風如松濤,激得地上。積雪團飛旋轉。
  頓飯工夫,雙方已拆至五百余招,這或許是獨孤九劍成后,頭一遭被人擋至五百招外。一唄、是段子羽對此心法的領悟尚未融會貫通,跳出樊籠,還受劍術招法的束縛,二則玄冥二老這等強敵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獨孤求敗當時若見,也未必能在百招之內解決,恐怕還要饒而不殺,留而待之,日后再過一過癮。
  玄冥二老功力雖精,內力卻不如段子羽渾厚悠長,五百招一過,二人俱感疲累,气息不勻,手上招式也慢了下來。
  段子羽卻是愈戰愈勇,頃刻間鹿杖客肩頭中劍,鹿杖當的一聲落在地上,鶴筆翁拼死搶上,雙筆向段子羽背上“大椎”“靈台”兩穴點下,張宇真駭聲叫道:“羽哥,小心背后。”
  段子羽驀地里使出“橫移乾坤”的換位大術,鬼魅般飄退出來。鶴筆翁哪料有此,為救師兄性命,更是全力以赴,惟恐出招不速,用力不重,此際欲收招哪來得及,雙筆一砸在鹿杖客的“膻中”穴,一點在臍部丹田,鹿杖客肩頭中劍,左掌立運寒冥神功,疾拍出來,逼令段子羽撤劍退走,這一掌恰拍中鶴筆翁胸口,鶴筆翁雙筆未曾拔出,便被打得倒飛出來,恰好摔在張宇真腳下。
  張字真唬了一跳,惟恐他暴起傷人,手指一扣,一篷暗器全打在鶴筆翁臉上,打得他面目稀爛,張宇真騰地跳開了,不敢再看。
  段子羽也不虞有此變故,當下無暇思索,劍在鹿杖客身上疾刺,一爪攻出,鹿杖客身中一劍雙筆,雙筆所打中的均是死穴,又見誤傷師弟,早已魂飛魄碎,哪里還能閃避,九陰白骨爪透骨直入,鹿杖客就此魂赴冥府。張宇真猶覺不泄气,又一篷暗器打出,將鹿杖客也打得面目全非,較諸鶴筆翁更慘。
  這一仗打得段子羽也是怦怦心跳,這五百多招中無論哪一招稍有疏露,自己一死還則罷了,張宇真若落入淫鹿之手,可就不堪想象了,實是出道以來最為凶險之戰。此際強敵俱殲,心頭兀自后怕不己,汗透衣裳,恍然有隔世為人之感。
  張宇真一頭扑在他怀里,痛哭不止。段子羽凝神對敵,不敢旁騖,雖有恐懼之感,但旋即使鎮懾住,務使靈台空明透徹,方能變招創招應付強敵。張宇真卻是時時危懼,只因怕段子羽分心,不敢出聲,這份恐懼較之段子羽不知多了几千倍,此刻方痛哭出來。
  段子羽不停地撫摩她起伏戰粟的背部,良久,才使她鎮靜下來。眼見天色已晚,實是駭破了膽,道:“羽哥,咱們快回府吧。”段子羽也生怕再遇強敵,此地僻靜,召集天師教援手亦是不及,兩人忙忙下山回府。
  臨行前,張宇真吩咐姚園老板道:“這兩個惡人不得殮葬,扔在后山上喂野狗吃,應天府若來查,叫他們到天師府要人。”
  姚園老板一聞天師府的名頭,股粟不止,心中霎時間不知念了几千、几万句“阿彌陀佛”,天幸天師府的人沒出事,否則自己這干人怕要個個難逃活命,當下唯唯若若,依令而行。
  玄冥二老一代絕世高手。只因貪慕榮華,投身汝陽王府,平生作惡多端,死后卻葬身野狗之腹,亦可算是報應不爽。
  兩人口至府中,已是夜色四合,漆黑一片了。天師府里早已亂了營,張宇初在宮中得報,二人出府多半天沒有回來,立時撒下人馬,四處找尋,雖知段子羽武功高強,但京師連出奇事,顯見敵手武功蓋世,自己是否能斗過也未可知,是以慌了手腳。見二人無恙歸來,方始放下心,將張宇真著實數落一頓。
  待得听二人述說擊斃玄冥二老之事,更是心惊肉跳,雖明明見二人無恙,兀自粟粟生危。
  玄冥二老當年在汝陽王府中,張宇初素知其能,縱然自己出手,也未必能輕易胜之,不意段子羽能將之擊斃。揣想當時那場惡戰,雖未親見,也是惊心動魄,目眩神搖。,其實段子羽此時集九陰神功,天雷劍法,獨孤九劍于一身,內力之雄厚已与張宇初差相仿佛,所稍遜者惟在臨敵經驗,功力火侯上,所差亦极微,只是旁人見他年輕,不意其藝業一精至斯耳。
  張宇初忙忙設酒為二人壓惊,此時張宇真才真魂返竅,盡复日觀,咯咯嬌笑,說個不停。張宇初兄弟也放下心來,倒真怕她給嚇坏了。
  飲至半酣,張宇初笑道:“兄弟,冥冥中或有天意,讓這兩個老賊撞在你的手里”。
  段子羽听他語含深意,忙問端的。
  張宇初緩緩道:“尊府滅門之仇雖未查清确實,但我先前派赴西域的數十名兄弟盡皆半途被人狙擊,半數以上死于這‘寒冥神掌’,另一些人死在少林金剛指下。我得報后情知此事与這兩名老賊大有干系,不得已親自前往,托賴家君聲望,這些人未敢對我動手,方得到了西域。”
  張宇真忙道:“你查出沒有?”
  張宇清笑道:“你听大哥慢慢說,你一打岔,我妹婿可不高興了。”
  張宇真橫了他一眼,倒也真不敢再出言打斷,惟恐段子羽不喜。段子羽心中怦怦亂跳,忙端起杯酒喝下,按住心神。
  張宇初續道:“我在西域密查一月有余,方打听到當年那群凶徒滅門之后,忽有一群和尚來到,將這群凶徒逐走,將你先人及家人的尸体盛殮埋葬,還四處查尋你的下落。我得報后,即速至墓址,為了查清真相,也顧不得褻讀世伯父、伯母在天之靈了,只得動手挖墓,以驗尸骨。”
  段子羽哇地一聲,喝下去的酒全吐出來。那時節挖墳劫骨,無异于殺人,段子羽雖知這是逼不得已之策,卻也創痛心怀。
  張宇初笑道:“你先別急,我沒等動墓上的土,突有一群和尚向我襲來,用的竟是尊府代代家傳的一陽指。”
  段子羽听先人廬墓未動,方始安心。張字真又忍不住問道:“大哥,少林和尚怎的會一陽指?”
  張宇初大笑道:“真是小孩家見識,天下和尚千千万万,豈都是少林寺的。這些和尚卻是羽弟自己家中的。”
  張宇真恍然道:“原來羽哥家和咱家一樣,他家養和尚,咱家養道士。”
  張氏兄弟捧腹大笑,噴飯不止,段子羽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這必是天龍寺的和尚,天龍寺是大理國的護國之寺,當年先祖父亡國,便是他們舍死救了出來。”
  張宇真這才明白。
  張宇初繼續道:“那時我還不知這些和尚的來頭,見他們使出一陽指,知道与羽弟府上大有淵源。幸好与我同去的還有家君的几大弟子,我們几人合力,才將這干和尚制住,才知是天龍寺的几位大師,當年救援不及,便在廬墓旁居護衛,見我們要挖墓,便出來拼命。我再三再四地向他們講明与羽弟的關系,他們半信半疑,只說墓中尸体多半為玄冥神掌所傷,還有死于大力金剛指的,不必再驗。再詳間下去,便不肯說了。言道只有羽弟持大理傳國玉璽親去,他們方能盡吐實情,否則宁死不說。我亦無法,只得回轉,因鹿杖客和鶴筆翁失蹤已久,此事又牽連少林寺,兩方俱是強敵,是以未敢對你說,怕你魯莽行事,一個不小心,反喪了性命,不料今日這兩老賊死在你手,許是世伯、世伯母在天有靈,奪其魂魄。”
  段子羽听至此處,滄然泣下,一擊案道:“我必不与少林甘休。”
  張宇初忙道:“此事尚未明了,切不可亂來,況且少林有嵩山少林、福建少林、西城少林之分,你知道去尋哪個?待過些時日,我手上事情一了,便陪你再赴西域,查清真相,那時不論真凶是哪個少林,我們都聚而殲之,殺他個雞犬不留。”說到此處,目中精光電閃,寒威懾人。
  段子羽心中煩亂,卻也知如此處分最為妥當,當下停酒不吃、張宇真怕他一人惱惱,拉著他到自己房中。
  張宇真覺身子燥熱,回至里間換衣裳;須臾,張宇真除去金冠和大毛衣袍,只著一件薄薄綢衣、素足走了出來,段子羽望見她一雙素足削若天成,丰約合度,雪白粉嫩,內中細筋俱可看見,十根腳趾如筍尖挺秀,不由證怔出神。
  張宇真來至他面前坐下,笑道:“羽哥,這屋子熱,你也寬寬衣服吧。”
  段子羽依言脫下外袍,見她素足纖秀,不禁握在手里,撫摩把玩,張宇真見她喜歡,把另一只腳也放在他膝上,兩手墊在腦后,仰躺在毛毯上,痴痴笑著,任他施為。
  段子羽把玩良久,驀地想起武青嬰為自己洗足時的情景,不由得丹田火熱,臉上發燙。手下不覺按式施為,按摩不已。
  張宇真初還覺好玩,驀感心頭一蕩,霎時間渾身滾燙,情動難禁。直坐而起,偎到段子羽怀中,把臉埋在他脖子里,顫聲道:“羽哥,今晚別回去了,下人們不敢亂嚼舌的。”
  段子羽与她闊別經月,此番雖然訂了婚約,但天師府眼目眾多,他頗有避嫌之心,是以一直不敢与她太過親近。
  此刻一經張宇真軟癱在怀,綿軟如脂,情堤一決,遂不可收拾,托起她向里間走去。
  兩人胡天黑地了一番,張宇真忽然咬住他耳朵,低聲道:“我离開你這么些日子,你有沒有不老實?”
  段子羽“哎喲”道:“好人,我的耳朵要掉了,就憑這凶勁,我哪有這份膽子。”
  張宇真悻悻道:“你那位姓武的家臣,風里風騷的,就不是個好人。”段子羽笑道。“她都那把年紀了,你吃醋也不合吃到她身上。”
  張宇真笑道:“怎么樣?不打自招吧。總是有讓我吃醋的那位,是誰呀,也讓我們姐妹見一見。”
  段子羽暗道:“青妹的事可不能現在告訴她,更不能讓她倆見面,否則還不拼個你死我亡。雖說大丈夫敢作敢當,和青妹的事已然做下,卻不知何時對她講方好。”
  張宇真幽幽一笑道:“你現下是天下聞名的大俠客了我若獨占了你,天下的女孩子還不個個找我來拼命。你方才一弄,我便知你在外面不老實,不知是從誰那學會的。段子羽暗下叫苦:“冤乎枉哉,我与武青嬰可是清清白白,青妹也不會這一手。”但听她語气大緩,卻不敢接言,惟恐被她套出真情。
  張宇真恨恨地在他臉上咬了一下,气道:“你還不從實招來,非到三堂會審之時再招,其實我也不是那等悍頑婦人,你只消心中重我,愛我,便再有几名側室也不為過,我這里還為你預備兩名美婢呢,將來總是隨我一起給了你。”
  段子羽倒被嚇了一跳,忙道:“不要,你也莫來哄我,我跟你實說便是。”遂當下真把与史青的事細述一遍,戰戰兢兢,几大神功全沒了蹤影。
  張宇真听罷,雖不免有些嚼酸吃醋,卻也不甚著惱,嗤嗤笑道:“原來是丐幫的干金哪,許是窮苦了,看你有錢,便改行做叫化富翁了。”段子羽不知她何以不大鬧大嚷,輕輕易易放自己一馬,真感匪夷所思。
  其實天師教自唐朝以來,始終貴盛不衰,天師符中往來者也盡是皇室宗族、達官顯宦。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嬪妾成群,張宇真自小見慣,不以為异,況且他父親張正常,兩位兄長,除發妻外,也均姬妾十余位,若單只發妻在堂,不納妾室者反倒是奇了,是以張宇真認為,凡有本領的男子納妾方是正理,對史青之事也不特別在意。
  富室人家嫁女之時,在往將女儿在閨閣中得力的丫環一并嫁出,作為女婿的側室。一來女儿出嫁后仍能得到服恃,与在家時無异,二來嫁出去的丫環自与小姐同心,免得受后納的妾室欺侮。此亦一時之風气,不過至明季猶盛耳。
  段子羽豈知此理,謙謝不遑。張宇真刮他鼻子道:“你可說准了,別到時看到了又后悔,倒象我舍不得似的。”
  段子羽不想她于旁事均刁鑽怪僻,獨于此事如是寬大,雖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亦覺胸襟大暢,對張宇真更是感激不已,將之擁入怀中,加意奉承。自此段子羽便与張宇真如夫婦般雙宿雙飛,天師府家人個個愛惜舌頭,誰敢胡言亂語一句,張氏父子早知其如此,又都是豁達不拘小節之人,見小夫妻恩愛無比,倒都歡喜不已。
  第二日上午,段子羽在城中獨自尋了一陣,經玄冥二老之事,他對王庄主一干人疑念更深,雖想王庄主二次相會,都待他极盡厚道,但玄冥二老乃是他手下,居然對自己下手,王庄主自也脫不了干系。
  不料連尋几日,都沒找到這干人的蹤影,心想玄冥二老或許獨自到此,其余人沒有來,只得罷了。屈指一算,張正常所說壽盡之日不遠,他進得府來,張正常不僅輕健如昔,府中上下也一無异狀,遂以為張正常故作惊人之語將他召來,以定自己的婚事。雖如此想,亦無受騙之感,反更感其德。
  彈指間已至元月十三日,新年的喜慶气氛尚濃,張正常忽召段子羽至靜園。張正常辟谷已久,平日惟宴坐而已。
  家人等不得傳喚,俱不許涉足靜園,近些日子來,連張宇真的晨昏定省也兔了。
  張正常淡淡道:“后日便是我大行之日,真儿之事既了,我心中俗念盡去,當可無所牽挂地去了。”
  段子羽愕然道:“岳父功力通玄,法術彌深,縱不能長生不死,活至百齡亦屬當然,何出此言?”
  張正常莞爾道:“你或許以為我書中所言乃是虛語,殊不知凡事皆有定數。況我早將生死視為一如,出世人世,天上地下,俱一般無二,生不為歡,死不足悲,不過是來去間事耳。”
  段子羽這才深信無疑,不禁大慟道:“小婿受恩至重,方期來日或有所報。不意岳父遂爾舍拋,令儿輩們何以克當。”
  張正常道:“盡是俗人之見,恩怨愛恨皆屬翳眼空花,轉瞬成空。天道如矢,蕩蕩無親,又豈人力所可轉換。彭祖壽八百而歿,亦難逃這一日。人生世上,孰人無死,端在聞道悟道,無我憾而去,為父年近八旬,死不為夭折之數。得道而去,盡脫俗塵,豈非大解脫,大歡喜,你平素也是達人,此時怎作悲戚之語。”
  段子羽含淚不語,雖知張正常如此而去,亦是世人所企求不得,然而孺慕眷戀之情終不能釋卻。
  張正常道:“去吧,先別与真儿說,后日此來為我送行。”
  段子羽恍然若失地退出,也真不敢對張宇真說。心中不住盤旋著生死二字,細究其義,可禪道兩途的功夫他可不精,想了半天仍是迷茫無邊。
  午后,張正常示疾,張氏兄妹及合府上下登時亂成一團。朱元璋聞知,親与馬皇后駕幸天師府問疾。張正常素所交好更是遣醫送藥,絡繹于途,均被張氏兄弟擋在門外。
  張正常本以符水治疾名顯于世,甚有靈驗,天師教原以練治仙丹為本業,代代襲傳,不死之丹雖設燒出半顆,而丸、丹、膏、散的中藥制法卻是獨步海內,天師府治不了的病,外面的名醫更是束手無策。
  大家雖然慌亂,卻也無心想到“死”字上,以正常之大道淵深、功力奇絕、醫術之精,自不難痊可。
  元月十五日上午已牌時分,張正常大集家人于靜園,將一張奏折遣人報与朱元璋,又將天師印信符重盡數傳与張宇初,將一只金盒傳与張宇真,眾人俱不明所以,但他平素威嚴,也都不敢發間。段子羽悲楚不胜,強自忍耐,眾人也俱感此事非徊尋常。
  張正常在每人臉上掃視片刻,對張宇真、段子羽微微一笑,猶是愛怜不已,旋即平复,合目若老僧人室,寂然不動。
  有頃,段子羽大放悲聲,眾人一惊,張宇初膝行至張正常座下,伸手一探,方知他真魂已游太虛仙境去也。登即俯伏在地,慟哭不止。
  眾人一曉真相,無不惊駭欲死,半晌,方哭聲震天,天師府上下無不哀聲如潮。張正常在府中的四大弟子亦在座下俯伏哀哭。一代奇人張正常就此去世,住世七十九年。
  一晃過了月余,天師府漸趨平靜,諸般事務仍如往昔,并無更改,張宇真也逐日平夏,只是哀思過度,已是形銷骨立,伶仃如鷺,段子羽晝夜不敢离她左右,見她偶或一笑,便心喜若狂。兩人不愿出門,便在閨房中做些秘戲,以資歡娛。
  這欺間,華山二老數次傳書,促駕回山,但當此境況,段子羽豈能袖手而去,為防明教尋仇,張宇初命天師教陝西分壇負起保護之責,華山派及昆侖派的人雖秋波望斷,但得知洋情,也只得作罷。
  轉眼已是初春,張宇真在段子羽的細心照料下,已趨康复,風采猶盛往昔。只是父喪之后,她似也忽然問卓立成人,不似先前刁鑽古怪,倒成了沉穩成熟的美艷少婦。全府上下俱詫异莫名,卻也暗喜不已。
  這一日春光飴蕩,嫩草勃發。段子羽攜張宇真去玄武湖游玩。二人到得玄武湖,雇了艘畫舫,在湖中游戈,一面吸著香茗,一面觀看四周景致。
  水波不興,宛似壁玉。一層微藍的水气,其時正是踏青春游之季,玄武湖邊美女如云,湖上畫舫更是游梭的不斷。文人騷客即景賦詩,聯句為章,清吟之聲琅琅,更有王公貴人擺酒宴客,攜妓侑酒,喧嚷調笑之聲不絕于耳。
  兩人在湖中游得盡興,方上岸來,段子羽目光一瞥,忽見一人,忙高聲迫:“方老前輩。”
  那入聞聲大惊,急急前赶,正是八臂神劍方東白。他劍術雖精,輕功卻不逮段于羽和張宇真遠矣,不大會工夫,便被二人迎頭攔住。
  段子羽冷笑道:“方前輩為何如此惶急,故人相見,連聲招呼都不打?方東白情知逃脫不掉,笑道:“原來是段大俠,方某這些日子迭遇強敵,已成惊弓之鳥,慚愧。”
  段子羽道:“王庄主在哪里,請領我一見,有要事相談。”
  方東白沉吟有頃,道:“段大俠,敝長上近日為仇敵所迫,不得不移至隱密所在,嚴令不許外人得知,請恕方某不能從命,告辭。”
  段子羽一直尋找王庄主一行人不獲,豈肯放之而去,嗆啷一聲拔出長劍,一劍橫挑,喝道:“留步。”
  方東白退了半步,拔出劍來,冷冷道:“段大俠一定要留下方某了?”
  段子羽一劍疾刺他手腕,喝道:“得罪莫怪。”
  方東白見這一劍詭异不循常理,招式是天雷劍法,而角度、方位俱大异常軌,卻又精妙無比,以他劍術之精,對天下劍法之博;“競想不出破法,只得又退一步,”咦“了一聲,直感匪夷所思。段子羽招招搶攻,疾發十余劍,方東白閃展騰挪,持劍在于,還不上半招。但見段子羽每招均點到為止,未出全力,不禁駭然汗下,劍術達此境界者惟張正常一人而已,這小子几時精進如斯。當下拼死反攻一劍,劍未成式,段子羽長劍已點在他咽喉,冷冷劍气激得他肌膚生粟,竟爾窒气。段子明退后一步,收劍還鞘,道:“方前輩,我素敬你的劍道和人品,出手得罪也是勢逼無奈,我有急事欲与尊主人相商,請帶我去見,任他有何強敵,段某替他料理。”
  方東白透過气來,已是面色沮喪,歎道:“我以為張夭師一去,世上已無劍道知音,特來其墓前拜別,以效俞伯牙毀琴之舉,死無憾矣。老失數十年前即已改頭換面,晚節不保,人品道德二字早已灰盡無余,只是段大俠之命實難凜從,”言罷,一劍反刺,直人心房。
  段子羽哪料他會如此,适才自己搶攻之利、以獨孤心法運天雷劍式、方迫得他無還手之力。若是方東白發劍搶攻,自己能否在百招之前打得他棄劍認輸,也殊無把握。況且他說得好好的,又無人逼他,豈料他會突然自裁,搶上奪劍,已然無及。
  張宇真也直感匪夷所恩,詫异道:“這人怎么說死就死,邊個朕兆都沒有,咱們也沒過分逼他,這是何苦來哉。”
  段子羽凝思半晌,毅然道:“必是王庄主那行人有鬼,方前輩敗在我手,依江湖規矩,便當領我去見王庄主。方前輩既不愿負主,又不愿賴帳,是以以死相殉,倒是我害了他。”言下唏噓不止,心中也不禁為方東白難過,段子羽就近將方東白草草葬下,聚土為墳,暗禱道:方前輩,你死的太也突兀,在下必查清真相,令你地下得安。
  待我大事盡了,遷居玄武湖之日,定當為你重建陵墓。“拜了一拜,便与張宇真回去。當晚,張宇初回來,請段子羽人宮覲見。段子羽頗感為難,要他似旁人那樣,對朱元璋三跪九叩,實是不能,是以朱元璋雖駕幸過几次天師府,段子羽總是先行避開。張宇初笑道:“羽弟,皇上有個大對頭飛刀傳柬,約在今夜三更在勤政殿見面,皇上托我請你去助拳。”
  段子羽和張宇真大奇,直感匪夷所恩。
  張宇真笑道:“皇上又不會武功,也沒創立什么門派,怎么有江湖上人找他了斷梁子,這大明天下真是無奇不有,皇上也趟江湖的混水。”
  張宇初道:“皇上說這位對頭大過厲害,怕我一人敵不住,是以請你入官護駕。”/段子羽對朱元璋并無惡感,反覺他以布衣統率群豪,驅逐韃子、光复漢室,實是漢人英雄。只因自己祖先大理為帝,是以不愿向別人稱臣,以免墜了詛宗的名頭,但听此事太過蹊蹺,直覺天下之事無有奇于此者,益覺有趣,便應諾無辭。
  是夜,段子羽便隨張宇初入宮。宮中侍衛見了張宇初,俱口稱“真人”,神態恭謹之至。雖不知段子羽何許人物,既是張宇初所攜,便不敢問。
  段子羽還未想出以什么禮數參見,既不潛越臣節,亦不損了自己身份。朱元璋已握住他手,直稱“先生”道:“段先生大名,張真人無日不提,朕神交已久,今日得見。實是幸甚。”把手言歡,极盡款誠。
  段子羽倒不料他謙恭下士一至如斯,見他執禮优,大逾常格,倒感匪夷所思。
  朱元璋御人之策极精,否則徐達、常遇春、藍玉、沐英等天下英豪豈肯為之效死力,至殆而不悔,此際自知性命堪憂,禮賢下士之禮自又升了一格。
  朱元璋將兩人讓至勤政殿,分主客坐下,并不敘君臣之禮,段子羽又是一奇。張宇初素所經慣,倒不以為异,每次他入朝,朱元漳也總是以客禮相待,以示尊崇。
  須臾,太監奉上茶來,朱元璋舉盞讓客,笑道:“數月前,朕曾大封趙宋宗室后裔,段先生亦在應封之列,況且先生虎陽雄心,親赴大光明頂為朕取得兩權圣火令,厥功半佛,是以王爵相贈,以表朕之寸心。不意失生高蹈名利之外,封還詔令,亦乃高尚其志。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士,莫非王臣,但漢光武亦有不臣之嚴陵,朕雖不敢比美前賢,亦愿仿而效之。”段子羽隨口謙遜几句,覺得這皇上實在不錯,大有好感。朱元璋對江湖中事所知也不少,張宇初便將段子羽大敗楊逍、韋一笑、殷野王、范遙等人的業績渲染一番,倒听得朱元璋矯舌難下,這些人自己素知其能,無一不是絕世高手,實不相信段子羽能具如是神威,但他素信張宇初之言,對段子羽更生敬佩,對今夜的約會也略略有了底。星移斗轉,談笑之間三更已盡,望著殿外夜空,朱元璋雖有兩人護駕,心中仍是忐忑不安,頗感悸然。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41
  鐘鼓嗚了三聲,三更已到,殿外仍是俱寂無聲,朱元璋面色有些蒼白,張宇初也正身危坐,默運功力。殿外鬼魅般飄進一人,笑道:“朱兄弟,久違了,現今要見你一面真是大難。”
  朱元璋霍然站起,心頭怦怦亂跳,強自鎮定道:“是張教主大駕嗎?請示尊容。”、那人哈哈一笑道:“苦非張某,誰敢到這里撒野火。”隨手在臉上一搓,揭下一張人皮面具來。
  但見此人星眉朗目、俊鼻修挺,乃是一位神采飄逸、洒脫不俗的中年美男于。
  朱元璋一見,果真是令自己寢食不安的正點子。自恃有張宇初和段子羽護駕,也不甚懼。況他脾性中頗有光棍潑皮气。事到臨頭。雖粟粟危懼,仍很硬朗。長長一揖道:“果真是教主蒞臨,朱某無限榮光,這么多年來,可令我想煞了。”
  段子羽驀然一震,開口道:“你就是張無忌教主嗎?”
  那人笑道:“小可張無忌,閒云野鶴一位,教主云云已是陳年舊跡了。小兄弟,你的功夫俊得很哪,只是太過手辣些,我隨你一路,原想將你除去,以免荼毒武林,可后來見你心地不錯,漸漸地倒順眼了。”
  段子羽恍然道:“在君山上救走范遙,一路尾隨我的就是你?”
  張無忌笑道:“不錯。”對朱元漳道:“朱兄弟,想當年武林盛傳‘寶刀屠龍,武林至尊。倚天不出,誰与爭鋒。,朱兄弟現今已成天下至尊,不知可還記得這四句傳語嗎?”朱元璋心中駭懼,應聲道:“豈敢忘怀,但朱某并未對不起天下蒼生,也不懼倚天之鋒。”
  張無忌道:“昔年我在大光明頂曾立下教規,凡与本教兄弟斗毆砍殺,同室操戈者,殺無赦。你雖貴為天子,仍是明教中人,何以對本教兄弟大肆屠戳,甚于外敵。我雖無倚天寶劍,腰中這柄屠龍寶刀便殺你不得嗎?”語聲森冷如冰,張宇初和段子羽听了也均覺心中一寒。
  張宇初笑道:“皇上乃是天下至尊,明教亦當在臣子之列,他們不守臣節,公然造反,皇上當然要除暴安良,以利蒼生了。朝廷有三尺法在,明教教規焉能約束皇上。”
  張無忌道:“你就是新任的張天師吧,我現今處分明教事務,你無權干預侍我了斷此事后,再領教天師的本領。”
  張宇初自他一進來,便駭然心惊,殿外遍布恃衛,雖知派上不用場,亦可用作警戒耳目。孰料張無忌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來,外面侍衛一無察覺。
  張無忌的威名數十年前便震懾武林,被公認為當世第一高手,張宇初雖目空四海,對之也微有忌憚,是以遲遲不敢發難。眼見張無忌于九重深宮內,如倘祥林泉之間,說不出的神定气閒,的是絕世高手風范,令張宇初心折。
  段子羽久已傾慕張無忌的聲名,但他少年气盛,又罕遇敵手,听聞張無忌要除去他之語,大是不服,心中便起了爭雄斗胜的念頭。
  張無忌不理會張宇初之言,冷冷道:“朱兄弟,你隨我至大光明頂,咱們在明尊靈前,大集全教弟兄,只消你說得對,我保你夷然無損,再回來做這天子之位。”
  朱元璋心知楊逍之輩恨他入骨,若隨張無忌回去,不將之食肉寢皮才怪。慌慌向張宇初瞥了一眼,意示動武。
  張宇初方欲發難,段子羽一振而起,拱手道:“久聞張教主神功蓋世,華山后學段子羽斗膽領教。”
  張無忌微惱,不想自己這些年沒在江湖走動,說出的話也無人听了,朱元璋雖作了皇帝,在他眼中仍不過是洪水旗下的一名教眾,居然請人來對付自己。微微一笑道:“大理段氏威震西南百余載,張某得与段家后人交手,幸甚,請。”
  段子羽道聲:“有僭了。”一劍刺出,紫芒乍吐,空中霎時現出几朵耀眼的劍花。
  張無忌久已不用兵刃,見這一劍威勢駭人,也不敢空手來接,取下腰懸的屠龍刀,連鞘格去,運起乾坤大挪移心法,向外引去。
  “段子羽驀感劍勢一偏,心中詫异。張宇初贊道:“好個挪移功。”卻是提醒段子羽防范。
  段子羽心神一凜,凝力不發,劍勢稍偏,便定在空中,反手一挽劍花,复向張無忌右肩刺去。
  張無忌見自己百試不爽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居然沒將他劍格飛,也是一惊。忙用刀鞘去搭他劍脊,意欲再運神功。
  段子羽劍至中途,驀然折向,改刺他咽喉,這一式變招迅疾無儔,乃是獨孤九劍的心法。張無忌“咦”了一聲,一掌向劍上拍去,他也料不定這一掌能否將劍震開,但這一劍實是來得太快,除了以掌相擊外,別無良策。
  段子羽知他神功蓋世,劍勢一斜,劍尖徑刺他手腕,張無忌趁此一緩之際,回刀橫斷,刀劍相交,將段子羽震退一步。
  張宇初暗歎“可惜。”方才這一劍如不轉向,縱不能將張無忌傷在劍下,亦要弄得他手忙腳亂。
  段子羽清嘯連聲,腳下先天禹罡步法熟极而流,繞著張無忌身周游走,劍气彌空,嗤嗤作響。
  張無忌不敢怠饅,拔出屠龍刀,左手持鞘,右手持刀,展開太极劍法,招招成圓,意在劍先,以靜治動,霎時間在身周舞起一個個似乎有形有質的圈子,段子羽劍如疾風,中宮直透,但每劍都似刺在棉上,居然刺之不入。
  勤政殿上剎時間風雷大作,宛似雷雨奄至一般。殿外大內几大高手早已聞聲而進,不由得愧惊交加,深恐朱元璋降罪,但見朱元璋緊盯著殿中戰況,略略放心,忙環布朱元璋左右。
  二人大戰有頃,張無忌身影已為雙方劍气籠罩,模糊不清。段子羽身形愈轉愈快,嘯聲和劍上的風雷聲震得大殿嗡嗡作響。
  忽听喀喇一聲,而人托地分開,卻是張無忌以屠龍刀削斷了段子羽的長劍,余下半截也被九陽神功震碎,僅余劍鍔在手。
  段子羽面上徽汗,一棄劍鍔道:“張教主果然好功夫。”
  張無忌笑道:“不想几日之別,你功力又精進許多,我是恃仗寶刀之利,并未在招數上贏你。我重出江湖,得見如是俊杰,頗堪心慰。”他确是以屠龍刀之沉重鋒銳擊退段子羽,他素來軒昂磊落。是以直言出來,不肯暗中占人便宜。
  張宇初站起道:“本座再來領教。隨手從坐下翻出一柄桃木劍來。張無忌本待到得宮中,抓住朱元璋即走,大內侍衛雖多,可沒放在眼中。前几次他闖入宮中,無奈宮殿太多,朱元璋又居址不定,几次都沒得手,索性留柬約定,料他以天子之尊,不致示弱逃遁。哪料他請來兩位高人,段子羽的功夫他在君山見識過,雖已是以駭人听聞,較他仍遜上几籌,心下不甚在意,本擬百招之內便可將之拾奪下,哪知他數月之別,勇猛精進,与君山時所比,實是判若兩人。劍術之高更是他生平所未見,心下駭然,五六百招后,不得已仗寶刀之利削斷劍刃。天師教本以奇人异士最多名顯于世,張宇初身為少天師,自亦非同小可,眼見侍衛環立,今日能否全身而退實無把握。張宇初持劍凝立,張無忌將劍鞘挂在身上,以刀作劍,擺出太极劍的起手式”万岳朝宗“。二人凝視良久,均不搶先出招。大內侍衛們見了張無忌与段子羽的一場大戰,已然膛目結舌,實不信武學之道能精妙如斯。眼見二人對峙而立,均屏息斂气,心中怦抨亂跳。知這二人不動手則已,出手必是雷霆般一擊。朱元璋見段子羽果如張字初所言,武功之高已難以想象,心下略寬,有這二人護駕,料應無事,是以并不作逃走之計。張宇初身形略動,一劍刺出,劍尖閃爍不定,直如花枝亂顫,雖隔丈許遠,劍尖遙對張無忌身前大穴游走不定。張無忌端凝不動,一雙眼睛直盯在劍尖上,情知稍有疏虞,露出空門,必難當他雷霆般一擊。二人驀地里刀劍相交,鏘然一聲,張宇初倏然搶進,一掌拍出,張無忌左掌迎上,轟的一聲,殿中如炸開一個巨雷,眾人耳中俱是嗡嗡作響,几名功力弱的侍衛登感頭目眩然,跌倒于地。兩人俱被對方雄渾掌力震退,張無忌借這一震之勢,疾飛向朱元璋這邊,一名侍衛搶上攔截,張無忌一掌拍出,正打在這人胸口上,砰的一聲,這人直如遭雷擊般,五髒盡碎,皮焦肉黑,卻是張無忌以乾坤大挪移神功,將張宇初的天雷神掌移注到他身上。侍衛們拼死搶上,張無忌屠龍刀舞動如飛,當者無不刃折身分,頃刻間十八名侍衛斃在屠龍刀下。張無忌伸手去抓朱元璋,斜刺里紫芒又現,卻是段子羽搶了侍衛的一柄劍飛身攔截,張無忌一刀揮去,段子羽知他寶刀銳利無比,身子在空中一折,避過一刀,又刺出一劍,張無忌單手持刀,向劍上砍去,另一只手仍向朱元璋抓去,兩人霎時間交換十余招,若非段子羽忌憚他寶刀鋒銳,又在空中盤旋往來,殊無借力之處,全仗一口真气。提住,斷不容張無忌騰出手來提人。;饒是如此,張無忌分心之下,出手慢了片刻,待將人抓到手,竟爾是名侍衛,原來張宇初見勢態危急,忙忙將”凶朱元璋拉出,反手抓住一名侍衛送至張無忌面前。
  那名侍衛武功雖不弱,但在張無忌一扣之下焉有還手之力,張無忌見抓錯了人,正欲隨手拋出,張宇初在侍衛背上突發“天雷神掌”,侍衛如枚肉彈疾撞向張無忌,“張無忌不虞有此,欲待閃避已然不及,怦的一聲,被這侍衛撞退几步,驀感胸腹火熱,低頭一看,衣袍已然焦黑,所幸九陽神功護体,未傷到皮肉。那名侍衛中了一記”天雷神掌“全身焦黑如炭,又在張無忌九陽神功反撞下,全身骨骼盡成碎片,一個好生生的活人剎時間變成了從火堆中扒出的遺骨。恃衛們見了,無不心寒,恨張宇初手段大毒,為傷張無忌,不惜犧牲自己人。朱元璋微笑吟吟,張字初的個性實与他相近,兩人方默契無間,依朱元璋之意,只要能將張無忌除去,莫說死上几個侍衛,便是堆骨如山,也是大快之事。侍衛們雖粟粟危懼,惟恐張宇初再抬出誰作隔山打牛的中介,卻也無人敢退后,個個股粟不止。段子羽輕輕躍下,見此慘象也不禁黯然,又見殿上十余具被屠龍刀砍作兩截的尸体,血流汩汩、治國平天下的勤政殿,變成了慘不忍睹的修羅場。冷冷道:“張教主,你說我手段太辣,尊駕還要殺多少人方稱得上毒辣二字。”
  張無忌胸中兀自气血翻涌,第一記天雷神掌他有備而接,旋即轉注到一名侍衛身上。這一掌他卻毫無防范,雖有侍衛中隔,但張宇初用的乃是隔山打牛勁,掌力透過侍衛悉數擊在他身上。若無九陽神功護体,當真也要与侍衛一般了。
  眼見橫尸滿地,他心地最為仁厚,雖說不得已,心下也不忍,暗忖若不殺盡侍衛,恐難將朱元璋帶出皇宮,而為朱元璋一人殺如是多人,恐非仁人之舉。況且張宇初和段子羽這一關自己未必闖得過,還有陷在宮中之險。
  張宇初雖知他中了一掌,必不好過,但畢竟他名頭太大,惟恐他上來傷了朱元璋,是以不敢繼續搶攻,守在朱元璋身邊。
  張無忌乘隙調勻气血,厲聲道:“朱元璋,你雖保得住命,卻未必留得下我,當年明教能號今天下,驅逐韃子,今日未必不能重舉義旗,再复河山。”言罷,騰空而起,向殿外直掠而去。
  殿外侍衛群起攔戳,卻被他在肩上、頭上、乃至‘十人般兵刃上略一借力,腳不沾地,一留輕煙般鴻飛冥冥了。朱元璋此際才放下心來,喝令侍衛將死尸施出,以待重殮、在養心殿上擺酒,答謝張宇初、段子羽護駕丰功。馬皇后得訊,也忙忙赶至,見朱元璋無恙,心下喜慰不胜,她与張宇真最為熟絡,當下親為二人斟酒,值謝不已。宴后己是天光大亮,張宇初被留在宮中,段子羽獨自回到天師府。張字真一夜未睡,直等到他回來才放心。待得知對頭是張無忌,惊呆了半晌,方恨恨道,“皇上也是歹毒,我若知是張無忌尋他晦气,才不能放你去呢,天下有儿人是張無忌的對手。”段子羽回想張無忌的神勇,也是心折不已,笑道:“他雖厲害,我和大哥也將他逐走了。”
  張宇真恨恨道:“大哥也是多事,沒來由樹這強敵作甚,張無忌一重出江湖,魔教立時會聚在他麾下,縱然舉國之力也未必敵得過,你小小華山派可有得苦頭吃了。”
  段子羽年少气盛,頗不以為然,二人回至樓中,二名侍婢忙上來為之拔靴寬衣、這二名侍婢乃張宇真心腹之人,一名彩云,一名也云,雖非國色絕姿,卻也具上上姿色。善解人意,此即是張宇真所云欲送与段于羽的兩名美婢。
  段子羽雖敬謝不敏,這兩婢卻認定要跟隨他終身的,均怀不二之心。段子羽素性風流,雖無收之入室之意,但平日里亦是調笑無忌,雖不及于亂,但色授魂与,猶盛于顛倒衣裳矣。一張宇清聞訊赶來。這些日子張宇初被朱元璋拉住不离左右,天師教大小事務使由他處分。听得段子羽所述凶險戰況,神馳不已。
  段子羽歎道:“恨無利刃,以致處處受制于屠龍刀,否則當可与之一較短長。”
  張宇清笑道:“這是沒法子的事,屠龍刀唯倚天劍可与爭鋒,可到哪去找倚天劍來。”
  段子羽道:“倚天劍倒在我手上,可惜斷為兩截,無法接續,怎能當屠龍刀之威。”
  張宇清大喜道:“倚天劍真在你手中?莫說斷為兩截,就是是成了碎塊,我也有法子將它續好如初。”
  段子羽愕然不信,張宇真笑道:“天師教旁的本領沒有,鑄爐冶練可是無人能比,屠龍刀和倚天劍是以千年玄鐵鑄成,若是有玄鐵,隨你想鑄什么都成,不過,你怎的早不說有此寶物,連我都不告訴,你快說,還有什么寶貝?”
  段子羽笑道:“那就是我了。”
  張宇真啐道:“不識羞,自己當自己是寶吧。”
  几人大笑,段子羽便和張宇清議定,選派几名巧匠人去華山接續倚天寶劍。
  過得几天,百劫師太和華山二老相繼傳書,言道武林局勢突轉,請他速返華山。
  這期間,朱元璋屢次托張宇初致意,請他以王爵或客卿身份屈留大內,總掌衛戊,辭卑意誠之至,均被他一言回絕。
  張氏兄妹留他不往,只得親送至碼頭上,擺酒送行。張宇真主婢三人淚眼不干,神色凄楚。段子羽雖心中不忍,但懸念武林事態,硬起心腸,揮淚上船,帶著天師府的几名鑄劍師,揚帆遠去。
  一路上晝馳夜赶,水陸交替,沿途多有天師教眾照應舟馬之需,沒到一日,即抵達華山。
  華山二者和詹春等人喜不自胜地將他迎上山,宁采和率一干弟子叩拜問安。
  接風洗塵之宴一完,段子羽便察看兩派弟子練劍,數月來,兩派弟子勤練不輟,四人劍陣已有小成,兩套武功合壁一處,果然威力增了十余倍。
  段子羽心下喜慰,又將劍式不當之處一一修補完善,務使劍陣天衣無縫。又看了一遍詹春所使的昆侖劍法;為之指點其精微玄奧不易領會之處,詹春依之而練,果覺劍術有增,感激不已。
  當晚,在段子羽寢居內,矮者者岳霖道:以听江湖傳聞,魔教失蹤多年的張無忌教主重出江湖,魔教人士紛紛前往光明頂集結,不知真假。“段子羽道:“委實如此,我在京城中還与這位大教主較量一番。”
  聞者諸人無不駭然,听他講完經過后猶矯舌不下,岳霖道:“不意掌門人神功如此,想當年我們師兄弟与昆侖鐵琴先生和他夫人四人聯手,猶被他打得一敗涂地,過了這么多年,他的武功想必更是出神入化了,掌門人与他交手五六百招不落下風,真是可喜可賀。”
  段子羽道:“他武功通玄固然可畏,更可慮者乃在魔教上下對他無不奉若天人,他登高一呼,分崩离析的魔教又將是鐵板一塊,更難應付了。”
  高思誠笑道:“這有什么,張無忌教主可是仁義君子,有他出面約束部下,魔教或許改好了也說不定。”
  岳霖道:“此一時,彼一時也,近些年來,武林各派除武當外,哪一派不与魔教結了血仇,張無忌縱然宅心仁厚,也未必能盡釋于怀,武林前途堪憂。”
  段子羽笑道:“彼亦人也,我亦人也,我就不信中原武林會毀于他一人之手,大家只消將武功練好,到時轟轟烈烈戰上一場就是,成敗何足論數。”
  華山二老等听他如此豪邁,憂心略減,紛紛告辭,以便他休息。“第二日上午,天師府的鑄劍師便在山陰平坦處架起高爐,火勢熊熊,接續倚天寶劍。山陰爐火直燒了七天七夜,也不知用什么法,將中斷的倚天劍接續如初,連條斷紋都沒有,真是神乎其技…段子羽持劍在手,將諸物試劍,非但兵刃應刃而折,便是巨石、鐵塊也如切豆腐般。心中喜慰不胜,暗思持此利劍當可与張無忌的屠龍刀一較高下了。段子羽本欲去少林寺責問大力金剛指之事,”但想此事未明,況且少林寺有七十二項絕藝,千年以來,尚無一人學得全,未必會覬覷大理段氏武功,遠至西域搶奪武功秘籍,多半是別的支派所為。想起張宇初所說天龍寺和尚之事,便欲赴西域查清事端。
  華山二老知攔阻不得,況他神功大成。又有倚天劍為助,此行料無凶險,只得送他啟程。
  段子羽乘馬徑向西北而去,不日而至玉門關。
  望著關外漠漠黃沙,夕陽殘照,“殷紅如血,遠處偶爾傳來叮叮當當的駝鈴聲,心中驀感凄涼,想起后漢定遠侯班超所上奏章中云:“臣不望到酒泉郡,但愿生人玉門關。”
  細味斯言,不由悵然泣下。
  這一日到得昆侖山腳下。依張宇初所說,尋到了一所墓舍,但見野草迷离,荒榛不修、想到墓中所葬便是自己連音容笑貌都記不起的父母,不由得伏在墓前,失聲痛哭。
  忽听周圍步履雜沓,抬頭見十余名和尚手持戒刀,禪杖環立周圍,既怀敵意,又頗好奇地望著他。
  一人大聲道:“兀那后生,你与墓中人有何淵源,這般哀切痛哭?”
  段子羽起身拭淚,道:“此乃我父母之墓,我二十一年方得重返,焉能不悲。”“一名須眉如雪,年過八旬的老僧越到前來,喝道,”這年頭瞎充字號的可不少,有何憑證?“段子羽從怀中取出傳世玉璽,道:“這是我家傳家之物,大師過目。”
  老僧接過玉璽,端詳了半天,又与几位年老僧人細細審視,就日光下敲擊听音,辯別真偽,又向段于羽道:“伸出手來。”
  段子羽不解何故,依言伸出手,那老僧一搭脈門,長吁一口气,道:“是反關脈,确是小主公回來了。?原來段氏皇族生有异征,均是反關脈,別的縱能假冒,這天生成的可是假冒不來。這些和尚聞言之下,恍然問都震呆了般,他們日日在此守墓,所為無非是這一天。二十一年來,不知經歷多少苦難磨折,驟然盼到這一天,腦子中卻如空白一般,一名和尚拋下禪杖,驀地上前,將段子羽抱住,滿臉熱淚,一句說也說不出來,雙臂一用力,把段子羽拋上空中。三四個年高僧人,也都歡呼踊躍,几個年老僧人老淚橫流嗚咽出聲。段子羽當此情景,也不禁熱淚涌出,哽咽難語。見這群人如痴如狂的樣子,想到他們日日苦盼,頂風沐雨為先人守墓,感激不已。這些和尚狂了半晌,方向段子羽見禮,段子羽還禮不迭。一行人來至不遠處的一所禪寺中,寺額仍是”天龍寺。“段子羽在佛堂坐地,先將二十一年的遭遇略述一遍,眾僧听到歐陽九之死,無不合掌誦念佛渴道:“諸方無云翳,四面皆清明,微風吹香气,眾山靜無聲。今時大歡喜,舍卻危脆身,無嗅亦無憂,宁不當歡慶,”臉上神情卻是肅穆悲壯。
  待听得他迭逢奇遇,練就神功,最老僧人道,“主公所習盡是旁人之寶,自己之寶卻還未得,”段子羽道:“我幼遭大亂,逃得命來已是万幸,家傳一陽指卻是未學。”
  老僧道:“今日原也無須再習別的武功,但老衲為主公守了百余年的寶物,卻當完壁歸還了,老衲亦得一解脫。”
  老僧人移開座下蒲團,在壁上一處伸指疾射,但听嗤嗤聲響,指力雄渾醇厚,正是一陽指神功。
  三十六指甫過,蒲團處青磚驀然中陷,現出一洞來。老僧連發三十六指“一陽指”,已現疲憊之態,笑道,“這還是先師所設机關,非一陽指不能彈開,非連彈三十六指合周天之數,亦不能打開,若以旁門武功強行開啟,這寺下所埋几千斤火藥立時爆炸,方圓几十丈內立成灰燼。”
  他說得雖平平淡淡,宛似敘家常一般,段子羽卻不禁毛骨惊然,不想自己竟爾坐在儿于斤炸藥上,這老僧万一發指中途,內力不繼,自己豈非要骨肉無存了嗎。當年布設這机關的人心地也未免大毒。轉念一想,這也無非是与段氏武功同歸于盡之意,這份壯烈卻又令人可佩可歎了。
  老僧繼續道:“此秘代代僅傳一人,先師得之天龍寺住持祖師,老衲得傳于先師。洞中所藏乃天龍寺絕藝‘一陽指譜”和’六脈神劍‘。一陽指功老僧等亦得傳習,唯六脈神劍奇功自創成以來,只有憲宗宣仁皇帝圣諱譽(即段譽)蒙天賜奇緣,修成此功。“段子羽与張宇真初會時,曾听她品評天下武功,謂此”六脈神劍“為舉世第一奇功,不虞效百年來,此功猶存。不由得怦然心動。如饞嘴之人听到美味佳肴一般。其余僧人雖也負護寺守墓之責,于此秘辛卻一無所知。也都听得入神。老僧品了几品清茶,潤潤喉嚨,繼續道,”一陽指功乃僧俗兩脈弟子俱可習得,“唯此’六脈神劍,奇功唯本寺住持与長老方可參研,俗家弟子向未得傳。大理國亡于韃子之手,天龍寺僧護幼主遷离故土,亡命在此,,老僧恭任天龍寺現任住持,于此奇功也是一眼朱窺,其他人等更是一無所知了。”
  段子羽不解道:“既有此奇功,何以不与一陽指一般遍傳弟子,皇考當年若習此技在身,何致喪命強徒之手。”言下大是憤慨,對此祖規亦不以為然。
  老僧笑道:“這倒并非先代祖師秘而不傳。實因此項神功過于深奧,如若功力不迫,強自修習,不單修習不成,反倒對自身危害甚巨。是以先主公亦未得修習,實因自身功力不足,并非本寺吝惜秘術。”、。
  段子羽方始釋然,笑道:“小子無知,唐突大師,勿怪孟浪。”
  老僧渾不為意,一笑置之,繼續道:“老衲原以為此寶將与老衲并埋地下,天幸主公得還,又習練九陰神功大成,料來可以參研此項神功了。”說罷,撮唇清嘯,須臾,洞中婉蜒伸出一巨蛇頭來,兩眼如炬,毒須在外嘶嘶作響,霎時間滿殿冷气森森。
  段子羽大惊,不意從藏寶洞中鑽出一條毒蛇來,伸手拔劍,那老僧笑道:“主公休怪,此乃護寶之物,老衲豢養七八十年,終得大用。”~果見巨蛇婉蜒而上,蛇身帶出一只玉石盒子,旋即回巡退下,复入洞中,眾人無不看得目眩神搖,矯舌難下。
  段子羽見蛇身粗壯如桶,長逾一丈,不意在几千斤炸藥布防下,又置此物護寶,見蛇倏上倏下,心中大奇。
  老僧將玉石盤子雙手奉与段子羽,段子羽知是祖先所傳神物,俯伏接過,捧在怀中,并不忙打開來看,段子羽道:“弟子此番回來,并非為尋武功、乃是欲查清二十年前血仇真相,以便手刃仇敵,告慰皇考皇妣在天之靈。”
  老僧聞言大慟,須眉飄飄,無風而動,半晌方鎮定下來。其余僧人合什垂目,嘴唇微動,不知念的什么經文。
  老僧緩緩道:“先主公在世時,為避人耳目,將四大家臣与天龍寺眾盡數遣散,分居四處,是以先主公遇害之日,待得老衲等看到信號,急急赶去,先主公,主母已然遇害身亡,老衲等与凶徒混戰一番,這干凶徒煞是厲害,有兩位使的似是故老相傳的玄冥神掌,中者立斃無救,還有數人用的乃是少林武功,技藝亦高、其中兩名賊子慌亂中使出一陽指來。所幸這起人見強援一到,立即遠遁,否則那場凶戰,天龍寺僧也未必敵得過。這也是先祖列宗在天之靈佑護,奪其魂魄。”
  說到這里,他驀然止住,似是又想起那一場凶慘絕倫的血戰,心下猶有余悸。殿中諸僧大都參与此戰,也都凜然色變。
  須臾,老僧繼續道:“老衲等收殮先主公,主母時,才見主公,主母俱中玄冥神掌,全身骨骼盡被少林大力金剛指捏碎,,似是嚴刑逼問什么,料來是這本‘六脈神劍’秘藉了。”
  段子羽听聞父母遭此荼毒,目毗欲裂,一爪拍出,直透入青石磚下,位聲道:“恨不將這兩老賊碎尸万段,將之喂野狗倒是大便宜他們了。”
  老僧等听說段子羽無意中斃殺玄冥二老,無不加額歡慶,大念阿彌陀佛。
  老僧道:“老衲等葬下先主公,主母后,便尋覓四大家臣,料是出了內奸,豈料朱長齡,朱九真父女几年前即已斃命,武烈,武青嬰父女不知去向,老衲無名火起,將另兩家臣上下盡數斃殺,縱然不是內奸,援救先主公不利,也是死有余辜。老僧等若非得悉主公蒙塵在外,大理尚有一脈生机,也早已啟動机關,追隨先主公,主母于地下了。”
  這番話講得激昂悲壯,擲地有聲,段子羽也不禁血脈憤張,痛悔當日不將武青嬰夫婦斃于爪下。听老僧一席語,登知武青嬰當日太和庄所云盡是謊言,這內奸十有八九是她父女。
  老僧半晌平靜下來,道:“老衲親赴西域少林問罪,方知西域少林早趨式微,一派上下只研佛學,不涉武功。天龍寺國寶在寄,先主公陵墓亦需防守,無暇向中原少林問罪。全寺僧眾踏遍西域,尋訪主公下落,不意歐陽大俠攜主公遠赴關內,獲此种种奇緣,也算上蒼有眼。”
  段子羽問道:“這大力金剛指法是否為少林所獨有?”
  老僧道:“這是少林獨門功夫,觀其指力之純,必是少林嫡傳弟子,俗家弟子莫說不得傳習,即習之也絕無這般功力。”
  段子羽臉色紫青,咬牙道:“縱然殺盡莆田,嵩山兩派少林,亦絕不讓奸賊漏网。”
  夜里,在方丈靜室內,他才打開玉盒,盤子是整塊美玉雕琢而成,內中兩本絹冊,俱已發黃,顯是古物,一本即是一陽指譜,一本即是“六脈神功”。扉頁上有大理憲宗宣仁皇段譽御筆所書的序文,謂當年曾有強敵至天龍寺強索此本秘籍,天龍寺僧自忖不敵,將之毀于指下,此本乃段譽親手复錄而成,后世子孫宜寶愛之,并嚴誡子孫內力著非到极上乘境界,不得研習,以免習之不成。倒遭反噬之厄。
  段子羽閱覽一遍,他九陰神功大成,又服有“先天造化丹”。武功中最難修習、見效最慢的內力一關自己過去,所參詳者不過如何搬運內力,集至指上發出而已。兩本神功他一夜間即參詳透徹,宛似熟習。
  段子羽再演試六脈神劍功夫,卻不盡人意,六路劍法齊施,則內力涌動不出,單使少澤,少沖等一路劍法倒是揮洒如意,但如是運使并不強于一陽指功,精微玄奧反遜于天雷劍法和獨孤九劍了。
  老僧笑道:“主公,這是急不來的,此功法被譽為世上第一神功,少林易筋經尚在其名下,豈是可一就而就的,主公有此修為,已是天縱神武,假以時日,內力精進,必可神功大成,運使如意。天明以后,段子羽与天龍寺僧至父母陵墓前修剪雜草,重堆新土。段子羽道:“今后如有人敢犯皇考陵寢寸土者,我必滅之滿門。待我中原事了,便當重回此處,大建陵寢,重修天龍寺,以答謝大師等恩德。”j老僧忽然喝道:“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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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子羽耳音极靈,早已听到草叢中微有聲響,不動聲色,,待得老僧喝過,仍不見人影,心中微怒,平平一指伸出,喝道:“接招。”一縷罡風迅即射去。‘草叢中暴起一物,卻是一條粗如儿臂的毒蛇,中指后,突起傷人,段子羽又一指出,登時將蛇頭打得稀碎,段子羽搔搔頭道:“家傳絕學,首次用來殺蛇,真是不孝之至。”
  老僧笑道:“主公神技如斯,先主公在九泉之下也必安心。此蛇特為主公試招耳。”
  一行人在墓前祭拜如儀,口到寺中。段子羽道:“弟子在中原遍訪武青嬰這賊子未獲,意欲去朱武連環庄再探一遭。”\老僧道:“如此也好,倘若遇到,一指其狗命便是。這等蛇蝎心腸的好人留在世上,有害無益。”當下指點途徑,知其輕功太高,若派人引路反而累贅。
  段子羽依其所指途徑,展開輕功,飛騰而去。
  當年段子羽祖父失國,亡命至此,雖欲掩人耳目,將四大家臣与天龍寺僧遣散,卻也預防有強敵來襲,是以這些人雖散處各處,相距亦不甚遠,以便隨時來援,成拱衛之勢。
  段子羽輕功絕佳,几個時辰即到朱武連環庄。
  段子羽細細勘查,了無所得,信步走上山岡,俯視兩處廢址,感慨良多。他向在中原,久聞昆侖景物壯麗,便在山中漫游觀賞,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來至一處崖上。
  望著崖下万丈深淵,云生霧涌,令人目眩神搖。
  驀地里,一股大力涌到,段子羽正全神望著谷底,身子向前一扑,登覺不妙,回手一撈,抓住一物。可扑跌之勢并未稍減,陡覺足下一空,耳旁呼嘯風過,已然跌落。
  段子羽雖不知何人偷襲,這一墜入万丈淵谷,心中歎道:“我命休矣。”左手抓著一物,不知是何物事,亦無暇分心去看。
  他內功精進,猝遭大變,心神不亂,早已覷准一棵大樹,伸足一踏,碗口粗的樹干登時斷折,他卻籍此一彈之力,反向崖壁扑去,右手爪出,直透石里,這一式拼命施為,實是將一身潛力悉數發揮出來,石壁雖硬,五指俱深深嵌入,穩住身形。“雖不過是電火石火間事,段子羽已是二次為人,若非九陰白骨爪銳利無比,也難保得性命。段子羽一看左手抓住的物事。赫然是司徒明月,登時气得渾得發抖,自己兩次饒她不殺,又從巨鯨幫手中將之救出,她非但不感恩德,反從中原直追至此處,暗施偷襲,下此辣手。但見她臉色慘白,雙眸緊閉。她雖偷襲得手,卻彼段子羽反手抓住,一同跌下來,已嚇得暈死過去。段子羽隨手想將之拋人谷底,將她摔成碎片。忽然又覺讓她這樣無知無覺地死去,也忒煞便宜了,便提在手中。四下張望。遙見兩丈遠處有塊几尺寬的平台,尚可駐足,他凝調真力,一躍而至。到得平台,向下一望,仍是深不見底,仰望崖頂,云封霧鎖,茫茫一片。心中霎時間一片凄涼,雖暫時逃得活命,但在這上不去,下不了的三尺平台上。豈非要活活餓死。司徒明月悠悠醒轉,一見他抓住自己,張口向他手上咬去,段子羽吃痛,忙出右指,嗤嗤聲響,以”一陽指“封住她任脈十大要穴,司徒明月咬住他手,竟感如咬在石上般,被九陰神功震得齒頰流血。段子羽罵道:“歹毒魔女,我屢饒你救你,你竟以怨報德,施此辣手。”
  司徒明月見他气急敗坏的樣子,登時心花怒放,笑道:“對,我是魔女,專治你這小淫賊,莫以為施几次恩惠我就領你的情,一辱之仇我永世不忘,不殺你死不瞑目。這回任你罵吧,反正你也活不成了。”
  段子羽气苦道:“初次相見時,你身著男裝,我哪里辨得出你是男是女,縱然出手方位不對,你也不該如此怨毒相加。”
  司徒明月憤然道:“我乃明教圣處女,將要承繼教主之位的,自要貞洁無比,被你這臭男人的爪子触到肌膚,恥辱莫甚,縱然將你碎尸万段也難洗此羞。”
  段子羽恨恨道:“好,我讓你貞洁無比,先不讓你死,每天在你身上摸上他十摸二十摸的,偏叫你沾盡臭男子气才死。”)司徒明月惊駭欲死,知他既然無幸,當真說得出做得到,自己圣處女之身若被他每日摸上几十摸,豈不比下十八層地獄還要慘酷。立時欲嚼舌自盡,段子羽早防她此著,一陽指出,隔空封住她“頰車穴”令她口舌難動,又怕她亂滾亂動,將她腿上大穴也盡數封住。司徒明月登時連手尖,腳尖都動不得。
  段子羽气苦,伸手在她臉上摸了摸道:“看你這回怎生處?”
  司徒明月全身無一絲能動得,眼中不由熱淚滾出,露出怖畏哀怜之色。
  段子羽只感人手滑膩如脂,心中一蕩,复見她眼中神色,不覺心軟,不再輕薄她。
  他起身見身后是堵石壁,便繞過石壁,見又是几尺平台,仍是毫無出路,心中絕望,暗忖想個什么法來修理司徒明月,也使自己死得不冤。
  暮然間,他見壁上有一小洞,立起求生之望。向里看去,赫然大惊,里面居然是具干尸。
  他伸手將干尸拽出,卻不認識,暗自思忖:“不想數十年前已有人從崖上失足墜下,,居然未摔死在谷底,卻活活餓死在這里,用不了几年,我也是這般模樣了。”复想到張宇真,史青二女,枕上歡愛的諸般妙趣不禁浮現眼前,更是傷心欲碎,原擬神功練成,報得大仇,与張宇真,史青。
  二女大享齊人之福,不虞一念之仁,遭此無妄之災,一時潸然淚落。
  痴了半晌,他忽想到,這死尸當年未死之時何以要爬入洞中,莫非洞里有甚古怪,即使仍是死路一條,死在洞里也強似受寒風激蕩。
  想到此處,他俯身人,鑽不多時便感洞穴愈來愈狹窄,到得后來竟鑽不過去。他見小穴外隱隱有亮光,便拔出倚天劍砍削石壁;那倚天劍銳利無匹,切削石塊亦不費力,段子羽忙了半天,居然將洞穴擴大,直透彼端,他鑽身過去,心中猶惴惴,万一對面也是万丈深谷,自己當真求生無望了,一時竟不敢快些爬過去。
  他在心中不停大念“阿彌陀佛”,心跳得快要震開,他爬爬停停,停停再爬,好不容易爬至洞穴彼端,猛地狠下心睜眼一望,惊愕得發不出聲音來。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44
  但見洞穴彼端,哪里是万丈深淵,直是神仙福地。遍地奇花异草,紅花綠樹交相掩映,錦簇燦爛,風光無限。
  他狂吼一聲,從洞中一躍而下,他此時功力何等了得,這一吼震得山谷嗡嗡巨鳴,好半天才靜下來,几十只嬉跳玩耍的猴子從樹上震落下來,惶惶逃走。
  他喜极若狂,不意絕境之外別有洞天,腳下芳草柔軟,鼻中所嗅盡是清幽花香,草地上几只野山羊悠然往來,賽似神仙,樹上鳥語問關,宛似仙樂一般。
  他不擇路徑,這荒谷中原也無路可尋,向前疾奔,奔出兩里許,見一高峰阻路,放眼眺望,四周高山環繞,壁立千仞,依然沒有出谷之徑。
  他狂喜之余,又不禁詛喪,看來此處真是絕地。但這絕地較那几尺懸于崖上的平台,何啻霄壤之別。但見果樹處處,碩果累累,壓得樹頭亂顫,上面結有桃子,還有許多不知名的鮮果。他摘下几枚,咬了一口,鮮美甘甜,似乎較諸外間鮮果格外好吃,一連吃了几十枚,腹中大飽。
  雖無出路,但無饑餒之虞,心下略寬。暗道能老死于這等洞天府地中也不在為人一世了。
  陡然間想起司徒明月在平台上受風吹之苦,便忙忙過去,將之提了過來。
  司徒明月驀見這等奇妙景色,眼中也不禁喜悅。
  段子羽歎道:“司徒姑娘,不知我哪生哪世欠你的宿債,今日遭此報應。這里雖有吃的,可仍是絕地,看來注定要老死此土了,我將你穴道解開,生死隨你自擇,反正現在死,將來死,也不過几十年之差,彈指一瞬耳。”伸出食指,隔空解了她穴道。
  司徒明月見他居然能隔空發指點穴、解穴,惊駭莫名,尚未听說有誰具此神功,須臾,穴道解開,段子羽在她身前放下一堆果子,轉身走開,實覺事已至此,恨她殺她都無濟于事,這等神仙府地豈能大染血腥。
  司徒明月怔忡半晌,忽然伏在草地上痛哭起來,哭聲之凄楚惹得要樹上鳥儿紛紛盤上躍下,似又不忍卒听,扑愣愣飛走了,几只猴子竟似欲來哄她一般。
  段子羽素性風流,怜香惜玉,這或許是大理段氏一脈所素有的,与之生具异微稟不多,最听不得女孩子啼哭。他屢次饒她,救她,亦是因司徒明月生具花容月貌,雖無別意,亦不忍毀去造物主的匠心所制的尤物。此際听她痛哭的酸楚無比,宛似杜鵑泣血,巫山猿啼,心下早已軟了。
  走過來坐在她身前道:“姑娘,也毋須如此,這里風光景色俱佳,又無江湖險惡風波,在這里住上一世、說不定沾些仙气,得道成仙,證成正泉,你看這些猴子,山羊何等快活。”
  司徒明月心下早已悔了,在平台上細思以住,不知怎的,居然全是段子羽的好處。兩次饒而不殺還則罷了,從巨鯨幫手中將之救出,實是功德無量,否則自己在那群海盜手中,必慘遭凌辱而死,死后都不得清白。自己也不知哪來的邪勁,非欲置段子羽于死地不可。眼見害得他如是之慘,他反來勸慰自己,不由得肝腸寸斷,自覺欠他大多,痛哭一陣后,抬起頭來,毅然道:“段……段公子,都是我害了你,你用九陰白骨爪把我抓死吧,或者用什么方法折磨我都行,我該當死在你手里。”段子羽不虞她轉向如是之速,直感匪夷所思。听她語气懇摯,又見她珠眼滿臉,陽光下瑩瑩生光,宛似帶雨梨花,艷麗何方物。笑道:“姑娘,你我都出不去了,這恩怨二字也不用再提。這里宛似仙境,那俗世恩仇一并忘了吧。”
  說著,忍不住伸袖欲為她拭淚,忽地憬悟,打了啟己一下,道:“好險,差點又得罪姑娘。”
  司徒明月見他如此体貼細微,噗哧一笑,旋即又傷感滿怀,啜位起來。深悔自己邪崇迷住心神,以怨報德,做出這等事來。
  段子羽見她不再尋死覓活,心中略寬,在這絕谷之中,有這么個絕色女子時時相陪,殊不落寞,這等結局也不算太慘,心中反而隱隱有几分高興。笑道:“姑娘害我沒害怎么樣,可把自己害苦了。”
  司徒明月一怔,不解何意。
  段子羽道:“姑娘是圣處女,本應居藐姑射之山,不食人間煙火,現今日對著個小淫賊,其苦莫大焉。”
  司徒明月不禁失笑,揮袖拭去臉上淚珠,段子羽雖無怪責之語,她總覺負之太深,低頭不語,先前不共戴天的仇恨盡化作悔恨和愧疚了。
  這卒翠谷雖無出谷之路,方圓也有兩里多。司徒明月以桃子果腹后,与段子羽一起在四周查察。二人干戈初化,玉帛未成,司徒明月心存愧疚,不敢正面對他。段子羽卻惟恐言語舉止上稍有得罪,她再從這里跳下去,自己日日与猿猴為伍,豈不忒煞寂寞。外面世界俗人滔滔,這里可是人稀為寶,求一而難。是以總距她几尺遠,二人默默同行。
  西行兩里許,山上一道瀑布飛流而下,料是山上積雪融化而成,陽光下猶如巨龍橫空,煞是壯觀。瀑布所瀉積成一座清澈碧綠的水潭。
  兩人立在水潭前,默默觀賞。水潭清澈,兩人身容俱映現其中。兩人始終不敢正面相覷,這番籍水中影象而觀。
  司徒明月見段子羽面容挺秀,英气咄咄,實是千中難挑的美男子,默想他武功高強,在武林中名頭渲赫,卻被自己害得要郁抑絕谷,与草木同朽,愧疚殊甚。
  段子羽見司徒明月修眉彎黛,秀眼生波,削肩蜂腰,炯娜多姿,与張宇真,史青等可謂各擅胜場,不分軒輕,俱是絕色風姿。
  兩人看著,驀然眼神在水中相遇,對視半晌,俱都失笑,兩人抬頭相望,四目交融,深情無限,霎時間恩仇雙泯,唯余愛意綿綿。
  司徒朗月在明教中乃圣處女身份,這是楊逍仿波斯總壇之例,在門下女弟子中挑選出卓超群之人任圣處女,將來接掌教主大位,意欲以圣洁懾服人心。是以明教上下誰也不敢多看她一眼,風言風語更是半句也無。若非如此,司徒明月也不會對段子羽怨毒至深,以致天涯海角,陰魂不散地報那一輩之“辱”。
  司徒明月忙轉過頭去,不由得臉泛羞暈,嬌波欲流,段子羽見她陽光下半面臉頰鮮嫩盈盈,艷麗不可方物,霎時間竟痴了。
  段子羽以倚天劍砍伐樹木,便在寒水潭邊修起一座簡易茅屋,司徒明月默默相助,頓飯工夫便將茅屋修成。段子羽又欲在几百米外修自己的茅屋,司徒明月淡淡道:“就在這旁邊吧。”
  段子羽一怔,見她已嬌羞滿面,轉過頭去,終不敢太過靠近,在十米外依潭而筑。
  谷中雖有山羊,但亦屬谷中景觀,二人俱不忍殺食。好在潭中游魚頗多,個個肥重鮮美,段子羽一陽指出,指不虛發,射死几尾雪魚,點燃樹枝,烤而食之。登時油脂滿口,齒頰留香,确是美味。
  食畢,二人在潭中洗手淨面,司徒明月忽道:“段公于,你真的一點也不恨我?”
  段子羽想了一會,笑道:“我也不知什么緣故,按我平日脾性,你如此對我,我早將你殺了,可對你就是恨不起來。”
  司徒明月嬌羞不胜,心中大感受用。明教上下除楊逍外,無不對之敬敬,楊逍雖有好色之疾,對她卻無有异念。
  但她反覺教中人隔的太遠,無一能及段子羽之体貼,听他之言,竟也有一种生就宿緣的感覺,否則自己怎能初次出手便是對他,以后更是心中除了他無別的念頭,雖然前恨后愛,然而愛恨豈非同根而生,感慨万端,默然不語。
  夕陽沉墜,翠谷中青冥空蒙,四周高峰峻聳,山風卻吹不進來。百鳥啁瞅之聲漸漸止息,山羊隨處而眠,猿猴栖息樹上,唯余瀑布傾瀉聲響,一片祥和气氛。
  二人對坐無語,見天色昏冥,景物朦朧,各自起身回到茅棚中。
  乾坤變化之机當真難以測其端倪,孰人能料于大天地中竟爾有此与世隔絕的小天地。禽獸草木之外只有一男一女兩人。
  相距十余米遠,兩人但息木床之上,默思所處境地,都想到人之初祖是否便是如此。于鴻穹初開,混飩剖判之時,有一男一女兩人,獨別于草木禽獸万物,繁衍生息,代代彌眾,而成現今之芸芸眾生。都不禁心濤洶涌,徹夜未眠。
  清晨,二人不約而同來至潭邊淨面浴洗,忽然間都感到有些羞。各自想到昨夜的心事,均覺無以言對。這二人一人可望成為天下第一大教的明教教主,一人可望成為中原武林領袖群倫的翹楚,可算是死冤家對頭,而今卻相對于絕谷之中,人世問的恩怨糾葛已成過眼煙云,無痕春夢了。
  段子羽強笑道:“司徒姑娘,昨夜沒有睡好吧?”他見她眼睛略有紅腫,似是哭過。
  司徒明月嫣然一笑,低頭不答,似是怕被他看穿心事,大是嬌羞。
  段子羽半晌歎道:“都是我不好,自己摔死,老死也就罷了,還拉你來陪我,真是罪孽。”
  司徒明月幽幽道:“事至如今,你怎么還說這种話,若非我鬼迷心竅,又何致如此。”
  兩人對望一眼,霎時間都明白責怨之語盡屬多余。
  兩人又飽食一餐烤魚后,便捏泥為盆、碗之屬,以火烤之以成器皿。
  段子羽忽道:“千百年后,高山為谷,,焉知此處不沉為平地,那時必有人以為此地乃遠古之人所居,而詫异器物之新,不類古物了。司徒明月聞言莞爾,玩味斯言,未嘗沒有道理。二人勞作半日,將諸般器物制好,二人不知不覺聞言語多了起來,卻于先前之事避而不談,惟恐触傷情怀。到得傍晚,几只雪雞飛過、大理段子羽的一陽指對付雪雞自是游刃有余,指不虛發,二人又得以大享美味,陶陶然快不可言。一連十余日,二人無事便倘樣子芳草綠樹間,与猿猴山羊為伍。這些動物雖見有天外飛客闖進,初時不免惶懼,慢慢熟絡起來,竟也親熱起來,不以异類為嫌。猴子更善解人意,每日攀至高處摘些鮮果送与二人,大盡地主之誼。谷中鮮果累累,甘甜爽口,食之不盡。碧水潭中水族昌盛,取之不竭,不時有雪雞飛至,也成了二人腹中之物。二人日漸習慣,反覺這谷中時光較諸外面的血腥世界不知強盛多少,俊郎玉女時時相伴,亦不落寞。只是司徒明月自少及長,除師傅楊逍外,鮮与男子交往,常有嬌羞之感。段子羽吃一塹,長百智,言語舉止無不審慎,惟恐触忤忌諱,不免處處拘束儼然如謹行君子。這一日凌晨,段子羽起身得早,踏出木棚,驀然被晨光曦微中一幅奇麗景象震呆。碧水潭中,司徒明月正在沐浴,晨光下玉体泛光,映入眼界。全身上下嫩白如雪,丰腴渾圓,椒乳墳起,猶不住滴著水珠,玲瑰曲線炯娜生姿,實是大自然造物中最美妙瑰麗的。司徒明月陡然憬覺,抬眼望見段子羽,登時渾身震顫,一雙挽發的手竟爾放不下來遮掩妙處,似被封住穴道般。段子羽心中驀然大生恐懼,抬手向自己雙眼挖去,司徒明月大叫道:“不可。”一時竟爾忘記渾身寸絲不著,輕功使至极處,飛掠過來,恐懼万端地抓住段子羽的手。
  段子羽閉目道:“這雙招子得罪了姑娘,理當除去。”
  司徒明月顫聲道:“你沒得罪我。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若……我可怎么辦。”抓住段子羽雙手不放,語聲中大是。
  恐懼。
  段子羽微聲道:“多謝寬恕。”轉身回至木棚,再不敢睜開眼睛。
  司徒明月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全身赤裸,羞不可抑,飛身進棚著好衣裳,心頭鹿撞,恍如要蹦出來一般。
  良久,她平靜下來,忽想段子羽會不會怕自己生气,再毀雙目。听那邊六棚中寂無聲響,不由駭懼,忙忙走過來。
  一進木棚,見段子羽正呆坐床上,見她進來,登感尷尬至极,訥訥道:“司徒姑娘,我委實不是存心……”
  司徒明月只感心中激蕩,不意他對自己珍重如此,忽然道:“段公子,你怨恨我,嫌棄我嗎?”
  段子羽愕然道:“姑娘何出此言?”
  司徒明月驀地里橫下心,轉過身微聲道:“你若不嫌棄,我們結成夫妻,如何?”聲如蚊蟻,若非段子羽耳音极佳,真還听不清,可這几句話听入耳中不啻睛空霹靂,震得他半晌反應不過來。
  段子羽日日對此絕色佳人,焉能不動心怀,況且絕谷中只此二人,謂之天造地設再貼切不過,可段子羽吃她害到這步田地,雖無忌恨,卻委實不敢再招惹她。
  司徒明月听他不語,心中詫异。多日与段于羽相處,情愫早生,日日只盼他出言相求,自己順水推舟便成就一段美滿姻緣,圣處女云云早已是昨日黃花。哪知這“小淫賊”比孔夫子還道學,常恨得司徒明月暗自咬牙。
  春天的气息中全是盎然生机,更是少女怀春的季節,司徒明月以處子之身繼任教主之念既絕,自不免情竇大開,今日處子之身被他窺見,除了嫁与他別無他途,不得已委屈出言。
  段子羽半晌方道:“姑娘仙人之姿,段子羽凡夫俗子,只怕有辱姑娘了。實所愿也,只恐不配。”
  司徒明月這才放下心來,噗哧一笑道:“我先前罵你‘小淫賊’此時方知錯了,該罵你‘死道學’”。
  段子羽心中喜极,一把攬過,向她唇上吻去,笑道:‘死道學’就是‘小淫賊’,二而為一。“司徒明月伸手捂住他嘴道:“咱們還沒拜過天地,不許如此。”
  段子羽知她害羞,在她手上親了几下,于愿已足。
  午牌時分,二人撮土為香,向著太陽拜了三拜,又交拜一次,算是草草而成吉禮。
  猴子、山羊不知這二人鬧何玄虛,遠遠瞧著,也算是大開眼界。
  二人興致彌高,摘果,捉魚,打松雞,一頓晚宴也頗為丰盛,只可惜無酒,使以清水代之,兩人四目相望心中早已醉了,清水与酒實無差別。
  當晚洞房花燭,段子羽是過來人,一切駕輕就熟,裕然有余。司徒明月雖羞不可抑,但自覺愧負他良多,早有以身相報之意,橫下心來,任其施為,大有以身飼虎之烈。
  司徒明月梅開初度,自是嬌楚不胜,呻吟有聲。段子羽怜惜再三,草草而已,心中喜慰不胜。
  二人相擁至中夜,司徒明月恨恨道:“我二十年的貞洁倒毀在你這‘小淫賊’手上。”
  段子羽一俟她成了怀中人,先前諸般忌憚登時渙釋無余,撫著她緞子般光滑,柔軟起伏的胸膛道:“明教圣教主下适匪人,明教上下得知,不知要痛哭几日。”
  二人一夜談笑,談起先前死命追殺,已如隔世。段子羽撫摸她丰腴的臂膀,見守宮砂已退去,司徒明月亦微有失落感,唏噓良久。段子羽柔情激蕩,不克自制,一邊喃喃細語,一邊遍吻她玉体。司徒明月情熱如火,早已軟癱熱化,任其百般親熱,段子羽情興彌高,軟語溫求,再赴陽台,司徒明月款款相迎,亦漸入佳境。兩情酣暢,不知又几番雨驟風狂。
  自此,二人更覺這谷中天地實不輸神仙福地,而神仙卻無此樂,悟透了“只羡鴛鴦不羡仙”的真諦。
  兩人無事便在草地上拆解武功為戲,段子羽雖有心將几种功夫傳与司徒明月,但也知派不上用場,司徒明月更無心習之,扑擊嬉戲而已,自爾,碧水潭中相對洗浴茅屋床弟上秘戲無窮,二人樂此不疲,渾忘了歲月如流,更忘了別有天地。
  這一日段子羽望著山羊忽然道:“明月,你說這山羊從何而來?”
  司徒明月一怔,想了半天倒真答不出來,猴子固然可從高峰攀援而下,這山羊怎么到這里來的?确是咄咄怪事。
  段子羽笑道:“必是多少年前,有一對野山羊從峰上墜下,幸而未死,代代相傳,以致延續至今。”
  司徒明月啐道:“胡說八道,從這么高的山上墮下,還有不摔死的?”
  段子羽道:“那兩只山羊必是絕頂輕功高手。”司徒明月笑不可抑,兩人參詳半天,也沒相明白,索性躺在芳草上,相互以臂代枕,四下眺望。
  段子羽靜极思動,不禁把手進司徒明月后衣裳內游走撫摸,司徒明月亦不禁之,樂得受用。
  段子羽忽停手笑道:“那時我說每天摸上你几摸,你便嚇得要死,現今這般可怎生處?”
  司徒明月在他嘴上擰了一下,笑道:“油嘴滑舌的小淫賊,裝道學也沒裝上几天。”而人親熱調笑一番,又躺在地上四下觀賞。
  段子羽忽然“咦”了一下,站起身來,司徒明月不解道:“何事大惊小怪?”
  段子羽走到一處石壁前,剝下厚厚的苔蘚,里面塊光滑的石壁,上面刻有几個大字,“張無忌埋經處。”
  司徒明月大惊道:“張教主?他老人家几時也到過這里?”
  段子羽用倚夭劍挖開石壁,見是三尺多深的洞穴,里面有一物事,取出一看,是塊油布所包的東西。
  段子羽揭開油布,見是四卷經書,不禁大為失望,道:“張無忌也忒煞邪門,几本經書埋在這里作甚?”
  司徒明月道:“教主并不懂佛學,不會鄭重其事地埋几本佛經,你看看里面再說。”
  段子羽翻開來看,盡是彎彎曲曲的文字,但夾縫中卻有蠅頭小楷所書的漢字,他讀得几行,便已了然,笑道:“這是練气打坐的功夫,并非佛經。”
  司徒明月道:“教主身負九陽神功,莫非這便是了。”段子羽想道:“或許就是九陽神功的功法。”
  其實這四卷經文便是梵文《愣伽經》,經文夾縫中所書的漢字便是九陽神功,而段子羽和司徒明月所居翠谷便是當年張無忌得經,習成九陽神功的地方,張無忌習成神功后將經書藏于石洞中,以待有緣,居然真為這二人所得,段子羽從洞穴中拽出的干尸便是朱家庄庄主朱長齡。這其中种种變故,自然非這二人所能想出(細節請參閱《倚天屠龍記》)。
  “二人得此神功秘籍,也不甚喜,絕谷之中何等武功亦是無用之地。司徒明月忽然喜道:“張教主當年也曾困在這里,后來卻出去做了我們教主,必是因習練這神功之故。”
  段子羽皺眉道:“真不知他是怎生出去的。我所習九陰真經并不遜于九陽神功,按理說也該能出去。”
  張無忌當年是被朱長齡推下平台,幸而跌在一大堆柴草上才只斷腿而未送命,卻非他所能逆料了。
  司徒明月道:“反正也閒著無事,你何妨練上一練,說不定練成后會真的有出谷辦法。”
  段子羽雖不大信,但經不住司徒明月攛掇,轉念一想,當年張無忌既曾陷此絕谷,現今不好好的在外面世上嗎?或許九陽神功真有九陰神功所不到之處,便依經修練起來。
  司徒明月左右無事,習武之人見了九陽真經豈有不圖染指之理,也依經中訣要修持。兩人內力均大有根基,習練起來進境甚速。十余日后,司徒明月倒覺內力槽進一日千里,段子羽卻出了岔端,練了几日,便覺身子忽冷忽熱,冷時如置身冰窯,熱時滾燙如沸,他只道這是練功反應,不加理會,不料十余日后,他精修猛進,已將一卷練畢,身上冷熱之勢更猛,臉上居然一半紫青,一半鮮紅,恰似一個陰陽兩面人。
  司徒明月見此,嚇得痛哭不止,深悔慫恿他修習九陽真經。
  段子羽停功不練,默運元神察查体內,登時心涼如水。
  原來九陰、九陽兩大神功乃世上武學之兩大极端,一者至陰至柔,一者至剛至陽,猶冰与火般。若單習一項神功,功行圓滿便可立躋一流高手之列。段子羽內功原已甚強,無需再練旁的內功,不想誤中有誤又練上了九陰神功的對頭——九陽神功,實是踏上一條死亡之路。、九陽神功效力甚巨,段子羽習練后,五髒內腑皆有九陽神功,与原有的九陰神功交相抵撞。兩者俱是世上神功,相斗之下糾纏固結于五髒內腑,九陰驅不盡九陽,九陽也化不了九陽,膠結一起而成不治之痼疾。
  段子羽武學見識丰贍,只是一時疏虞,又貪功冒進,以致如此,當下長歎連連,不想墜人深谷僥幸未死,卻死在人人渴盼而不得的九陽真經下。
  司徒明月魂飛天外,每日伏在他身上哀哭,痛悔無已。
  這一日,段子羽忽道:“怪事,怎么你貼在我身上,我就感到好過些?”
  司徒明月泣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說這鳳言風語的,反正你若死了,我絕不獨生,便死在你怀里好了。”
  段子羽不理會她,腦中靈光忽如電閃般閃了几閃,旋即又漆黑一片。他將九陰真經,獨孤九劍,天雷劍法的竅要詳思几遍,卻也茫無頭緒,找不出化解的辦法。
  他茫然枯坐,將九陰真經又從頭至尾理了几遍,情知方才靈光閃耀必是有路可尋,有頃,腦中靈光又閃,他凝運全部心神,淨掃靈台,以使靈光化作光明。
  驀然之間,他一躍而起,喜叫道:“有了,有了,”司徒明月唬了一跳,訝然道:“什么有了?”
  段子羽笑道:“我真笨,這一點沒想起來,只要是化解此疾,尚需你大力相助。”
  司徒明月道:“莫說我助你,便是要我的命也行。”
  段子羽笑道:“你若死了,我又豈能獨活?這辦法其實也容易,便是夫婦雙修此功。”
  司徒明月啐道:“別瞎說,那不是密宗雙修的參歡喜佛嗎?不過是穢而下流的房中術,反正我們要死在一起的,你若真喜歡,我陪你便是。”
  段子羽苦笑道:“你想邪了,且听我說。我是男身,屬陽,習練九陰真經后,元神便屬陰中陽精,你是女身屬陰,習練九陽真經后,元神便為陽中陰精,你我夫婦雙修,陽精、陰精、龍虎交合,便可習成凌駕于九陰、九陽神功之上的絕世神功,我的痼疾自然也可化解。司徒明月听他言之有理,師傅楊逍亦曾說過男女雙修乏術,她一個女孩儿家羞人答答的,也沒細听,听他說能化解痼疾,立時喜出望外,急問如何修持法。段子羽笑道:“法不傳六耳,附耳上來。”在她耳旁細細說下一大陣子,司徒明月面紅過耳,囁嚅道:“白日練法猶可,晚上這練法……”
  段子羽正色道:“咱們這是修練內功,并非縱情聲色,何況你我既為夫妻,复有何礙?”
  司徒明月知非此不能救他性命,心下也并非不愿,當下將要訣記牢,以助他練功。
  段子羽赤身盤坐碧水潭中,借潭底之陰抗御陽力。司徒明月亦只著一薄如蟬翼的絲裙,站中水中,一手按在他至陽穴上,一手按在他靈台穴上,輸送內力過去。
  二人如此模樣,怕陽气大盛,如著衣服,熱力散發不出,反激回体中,內髒經脈要受損。谷中雖無旁人,司徒明月仍是害羞,穿了一件透明絲裙,亦不過意思而已,丰腴的嗣体無不纖毫畢呈。
  二人運起內力,司徒明月只感身中內力如江河入海般洶涌注入段子羽体內。須臾,一股陰柔冰冷的內气又從他体內反傳過來,在自己体內流傳一周后,又注入段子羽体中。
  九陰、九陽兩种內力便在二人体內周流不息,循環往复,但二人陰陽有別,又如同一体,九陰、九陽兩种內力便自行龍虎交合,結成紫丹。
  下午,二人便在草地上習練,司徒明月見段子羽望著自己身体怔怔的,輕點他額頭道:“性命交關,可別起坏心思。”
  段子羽也端攝心神,不敢有絲毫遐思綺念。兩人四掌相抵,運功不止,不大會工夫,身周俱蒸騰出熱气來。
  其實此种男女合修大法并非密宗獨有,道家功夫中自古即有,只是十种功法中倒有八九种墜入房中術之流,采陰補陽,采陽補陰之邪道俱為此法之濫筋,而真具功效的男女合修術得傳者固少,得傳者勘不破色欲一關,便不免失其真髓,得其皮毛,專以此法助己之欲,害人害己,為禍不淺。
  此術到明朝而達鼎峰,明朝諸帝十有八九沉溺于房中術而不能自拔,明武帝尤其,設置豹房,強搶西域美女以充下陳,而逞己淫欲,到頭終食惡果。而明末世風淫濫,亦由朝中而始,至名士大儒侈談房中術而不為恥。此乃閒話,揭過不題。
  卻說二人練至傍晚,段子羽感到清爽許多,知道此法大見神效,二人俱喜慰不胜。
  至于晚間二人如何合修法,不得而知,更不敢妄談。
  如是月余,段子羽臉上异態消釋無余,自感功力猛增,司徒明月与他合修,較之自己單練進境亦速。二人郎情妾意,濃厚無加。
  兩月余,段子羽五髒內腑糾纏固結之气便盡數化開,散入經脈之中,兩人習練不輟,直至將四卷九陽真經盡數練畢。
  這一日,二人抵掌良久,体中均已龍虎交會,功行圓滿。只是段子羽原具九陰神功,較之司徒明月內力強盛不知凡几,司徒明月卻也受益匪淺。
  段子羽收掌后,一躍而起,空中一折,姆指一挺,四指并握,發出六脈神劍中的少商劍法,內力嗤嗤射出,打得石壁上石屑翻飛,一路少商劍法使畢,光平如鏡的石壁上已清晰現出二十四個指洞,宛似星羅棋布一般。
  司徒明月看得膛目結舌,半晌作聲不得。
  段子羽將六路劍法逐一試演,無不運轉如意,心中大喜,原想至少須二十年后方能將這家學練成,不意半年中便己如愿,雖無用武之地,畢竟了卻一番心愿。
  先時功力不足,未曾領悟到這套絕學的奧妙,現今領悟到了,卻也不禁慨然万端。不知創這套絕學的先祖功力高到何等駭人的境界。自己獲如是多奇緣,又經歷這番凶險,方得習成。難怪歷代先祖雖無不威震武林,卻只有憲宗宣仁帝習成此功。此技在手,可謂天下無敵矣,回思獨孤九劍、天雷劍法已不足數,焉得獨孤求敗复生,打得他大敗而歸,皆大歡喜。
  司徒明月本期他習得九陽神功后,可以有出谷的辦法,豈知仍是茫然無著。二人望著聳人云端,光平如鏡的崖壁,嗟歎而已,但她于谷中歲月漸亦習慣。對出谷反而興致不高。唯段子羽神功大成,頗為技痒,极思到處面會會天下英豪。
  這一日,段子羽望著平台,忽然失笑道:“咱們也真笨得可以,明擺著出谷的路在眼前,偏說無路處尋,爬不上高峰,還滑不下這石壁嗎?”
  司徒明月望著平台下几十丈的高度,吐舌道,“從這里滑下去,不摔成肉餅才怪。”
  段子羽笑道:“你忘了我的九陰白骨爪了?”司徒明月雖想或許能成,但万一有個閃失,省不兩人俱亡,与其冒險下去,還不如在谷中逍遙快活,是以并不同意。
  段子羽自恃絕藝,既有下去的可能,便又想到張宇真,史青二女,复又想到家仇未報,以及華山上下不知怎樣盼自己回去,堅執冒險下去。司徒明月拗不過,只得依他。
  段子羽用帶子將司徒明月緊緊縛在背上,兩手抓人崖壁,一爪一遞地向下滑去。
  司徒明月早已雙眼緊閉,將生死置之度外,饒是段子羽膽大藝高,也不禁身上汗出。他身貼壁上,滑下几尺便一爪插入,穩住身形,只消有一爪插不入,或插在軟土中,兩人便難保性命。所幸崖壁緊實,他此時爪刀之鋒銳已逾尋常刀劍數倍有余,過了兩個多時辰,距地面已有兩三丈高度,段子羽手一离壁,直躍而下,穩穩落在地上。
  司徒明月此時才睜開眼睛,四下望望道:“咱們還活著?”二人均有眷怀不舍之感。
  兩人當夜在一家農舍借宿,山中半年多,衣袍頗有磨損破爛處,又向農家主人買了兩套衣裳穿,兩人相視一望,儼然是一對農家夫婦。司徒明月又要了塊紗布罩臉、段子羽奇道:“這里風沙雖大些,也不用戴此物?”
  司徒明月幽幽道:“明教總壇便在昆侖山中,這一帶頗有人出沒,万一遇到大是尷尬。我貞洁既失,若被他們捉住,必遭烈火焚身之刑。”
  段子羽慨然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尚不致于庇護不了妻子,你們教中人遇到,殺了便是。”
  司徒明月歎道:“我自小在教中長大,恩師等待我不薄,門中姐妹更如一家人般。今雖反教出門,能不正面對敵總是好些。”
  段子羽听她如此說,也不如攔阻。忽然想到終有一日些,張宇真、史青和眼前的人總須聚在一起,那時自己怎生處,不由得心中一憂。
  二人一路東行,果然遇到不少明教人物,其時明教于西域盛行至极,朱元璋雖嚴加鎮壓,亦僅止中原而已,對于西域明教實有鞭長莫及之歎。
  段子羽二人一身農家裝束,毫不惹人注目。段子羽雖技痒難熬,意欲尋几人練練招儿,但見司徒明月面上不忍之色,只得罷了。=這一日正行之間,司徒明月忽然一拉他,穿入一家賣成衣的舖店。段子羽心知有异,向后一瞥,卻見十几名女子嘰嘰咯咯談笑而過,正是司徒明月門下弟子。
  二人俟其過后,方隨后尾行。司徒明月幽幽歎道:“都是一起長大的姐妹,現今碰到了卻不敢相見,但愿以后莫兵刃相見方好。”
  段子羽笑道:“咱們回到中原,你便在華山上住著,管保她們想破頭也不會想到你在華山。”司徒明月道:“我中原一行,傷人也不少,中原武林也未必容得下我這魔女。”
  段子羽冷然道,“除非他們先滅了華山派,再殺了我,否則無論何人也動不了你一根頭發,”二人兩手相握,均感柔情無限。
  前面忽然砰的一聲,一枚焰火騰空炸開,雖是白日,但焰火五顏繽紛,良久方散,者遠處便能望見。
  司徒明月身子一震,道,“定是那些姐妹們遇敵,這可怎生是好?”
  段子羽听她語音發顫,大是關切,只因隨了自己,不欲再与中原武林為敵,但二十年姐妹之情焉能一旦拋卻,是以惶急無著。便道:“且去看看再說,看在你們多年情份上,救他們一次便是,”司徒明月大是感激,二人攜手飛馳而去。
  須臾即到近前,卻見十几名地字們女子呼喝叱斗,敵手卻是華山二老、宁采和、成楠所率几十名弟子和詹春的昆侖派人。
  段子羽心中喜悅不胜,大喝道:“住手。”這一聲宛似睛空霹靂,眾人俱感耳中嗡嗡,托地跳出圈子。
  華山二老一見段子羽驀然現身,惊喜逾恒,眾弟子也都狂呼踊躍,紛紛上前來見禮,一時渾忘了還有明教中人在旁,詹春等昆侖派人亦前來敘禮見過,亦是歡喜無限。
  地字門十几位女子負傷泰半,行將覆滅,不虞段子羽一聲大喝救了她們,一時不明其何意,個個呆若木雞,司徒明月早躲至昆侖派几名女弟子身后,惟恐被門下姐妹覷破。
  段子羽走至地字門眾女面前,見并無斃命者,略略寬心。他与司徒明月結成連理,對這些女子不禁生出親近之意。笑道:“各位姐妹請回吧,段某晚至一步,致有此事,實屬誤會。”
  華山、昆侖兩派人聞言均詫异莫名,對魔教中人有何誤會可言?但段子羽執掌華山門戶以來,人人均覺其有王者之威,凜凜然不敢犯。昆侖上下俱感其大德,尊崇尤盛,是以并無人出言。
  地字門副門主劉云嬌抱拳道:“承蒙兩次援手,段大俠仁心可感,今后敝門上下不与貴派為敵即是。不知段大俠見到我們門主沒有,尚祈賜告。段于羽笑道:“你們門主恨我入骨,我哪里敢見她。”心中暗道:“你們門主我可是時時見著,卻是不能奉告了。”
  劉云嬌揪然道:“段大俠,若是我們門主尋你的晦气。你莫傷她好嗎?段子羽攤手笑道:“我躲她還來不及,哪里會傷她,段某可沒這個膽子。”劉云嬌雖不解他何以對地字門容讓如斯,卻也放下心來,抱拳道:“多謝盛情。”除司徒明月外,自是無人能曉這是一本什么經。華山二老早測知段子羽對司徒明月有情意,腹笑不止,卻不知她此刻已作厂掌門夫人。
  劉云嬌等裹扎傷口,方欲离去,卻听四周蹄聲得得,霎時間几十匹馬已從四周疾馳而來,臨到近前,不侍馬停已飄身落地,拔刀掣劍,立時將兩派人眾圍住,卻是明教教眾見到求援信號火速赶至。
  段子羽四下一望,臉色大變,為首之人居然是楊逍和殷野王,不知這二人緣何親下光明頂,遠涉至此。
  楊逍見十几名女弟子無恙,心中略寬。見到段子羽,卻是一怔,朗聲笑道:“段掌門,尊駕何以這等打扮?本使正欲去華山造訪,不意在此間相會,幸甚。”
  段子羽心神一凜,知這二人所率教眾必不在少數,這几十人大概是先期赶至,后面必還有大批人手。听他自稱“本使”不禁一怔,笑道:“楊教主何時被人篡了位,又做起左使來了?”
  楊逍道:“天幸張教主回歸教中,楊某無德無能;自是要退回本職。”他一邊說一邊向兩派人眾打量,思忖如何將兩派人一网成擒。忽然發現面障白紗、畏畏縮縮的司徒明月,失聲道:“”明月,你怎么在這里?“司徒明月自小及大始終在他身邊,他對之較諸自己女儿還要熟悉。司徒明月藏頭遮掩,卻沒逃過他的利眼。司徒明月全身一顫,實覺無顏面對師尊,低頭不理,楊逍早知她追尋段子羽尋恥之事,還道她被段子羽擒住,封了穴道。大怒道:“姓段的,將我徒儿交還,本使网開一路,放你們一馬,否則你們一個也甭想活著入玉門關。”
  段子羽笑道:“令高足与段某已結夫妻,倒要多謝楊左使調教出這么好的徒儿,段某也网開一面,放你們一馬如何?”、楊逍一听,霎時間頭暈目眩,渾身冰冷。暗歎道:“報應!”他一世英豪,卻有“寡人之疾”,好色成性,當年逼占峨嵋女俠紀曉芙,生下女儿楊不悔,紀曉芙雖失身不悔,到后來不免喪命其掌門尊師滅絕師太掌下,楊逍以此為終身憾事,他以為司徒明月也如紀曉美一般,被逼失身,自己的風流孽債,競報應到愛徒身上。下馬高聲道:“明月,師傅便來救你。”
  華山,昆侖兩派人也万料不到有此變故,均想魔教妖女焉敢嫁与華山派掌門,与楊逍所忖料也差不到哪去。
  司徒明月忽然揭開面紗,跌撞而出,跪在地上道:“師傅,是徒儿自愿和段郎結為夫妻,辜負師傅多年來栽培之恩,均是徒儿之過,与段郎無干。”
  眾人無不詫异,直感匪夷所思,但見段子羽雖是農夫裝束,然臉上英气勃勃,如玉樹臨鳳,況又是少年英俠,自是少女怀春的對象。只是覺得這姻緣未免大過离譜些。
  楊逍凝神望了司徒明月半晌,緩緩道:“明月,你若有委曲難言之處,只須向為師點點頭,為師即刻除去這個淫魔。你回至教中,仍為門主,為師的話你總信得過吧。”他怕司徒明月畏憚失身后遭烈火焚身之刑,雖有天大的委屈亦不敢回教中,是以特下不怪之諾言。
  司徒明月位聲道:“師傅,徒儿實無隱情,雖有許多曲折難以盡言,但确是徒儿自愿与段郎廝守終生。事已至此,徒儿實無顏复回教中,還望師傅鑒諒。”俯身磕了三個頭,算是了結一段師徒情份。
  楊逍愕然道:“明月,不論你做下何等事,為師均能恕你。可你叛教出門,便為本教上下的罪人,為師也無能護你了,快快回來,先前之事概不追究,為師現今雖非教主,這一點還擔承得起。”
  司徒明月站起身道:“師傅,徒儿實難從命,但徒儿立誓,絕不与教中弟兄為敵。”
  楊遭惱怒至极,先時還以為她被人逼迫,身難自主,情尚可恕,不意她競真的痴心愛上段子羽,太損自己的顏面,登即殺机陡現,森然道:“明月,你再執迷不悟,為師可要清理門戶了,懸崖勒馬,尚不為遲。”
  司徒明月將心一橫,凄然道:“師傅如此相逼,徒儿惟死而已。”
  楊遭驀地里仰天長嘯,身形一晃,道:“我就算沒你這徒儿。”一掌疾拍而至。司徒明月凜然無畏,亦不閃避,斜刺里一掌飛至,砰的一聲,將楊遭震回原地。
  段子羽笑道:“楊左使,嫁出去的女,潑出的水,何況…弟子門人。段某這一掌留有情面,算是代明月謝你教養之德,若再不識趣,段某可要以九陰白骨爪招呼閣下了。”
  楊逍怒极,正欲复上,忽听一人道:“楊左使,何必動怒。”眾人一看,竟爾是張無忌,明教教眾齊地躬身施禮,卻不知他何時到來。
  張無忌笑道:“楊左使千金嫁与武當名俠殷六叔,現下高徒又嫁与華山掌門,可見名門大派對左使著實看重,左使當歡喜才是。”眾人听他這番道理,無不啼笑皆非,細思之亦大有道理。
  楊逍道:“屬下教徒無方,致有此羞,還望教主責罰。”
  張無忌道:“左使此言大差,男歡女愛,并蒂連理,乃天地間最美好的事,既然情投意合,又何拘門派之別,難道咱們武林中人也要講究門當戶對?楊兄未免著俗了。”他所娶正妻趙敏原是蒙元汝陽郡主,乃當時明教与武林之公敵,紀曉芙命喪滅絕師太之手他親眼目睹,憤嫉尤甚。是以對段子羽雖有敵意,于此姻緣大表贊同,迥出眾人意表。?
  段子羽擊掌道:“張教主卓識卓見,确非凡人所及。晚生向服張教主神功,現今方知張教主當年領袖群倫,驅逐韃子,當世英豪無人可比。”別人听張無忌的理論,不免迥出意表,他卻大有知音之感。
  張無忌淡淡道:“段少俠自京師一別,似乎又有奇遇,功力精進數培,若論武功二字,張某恐有不及了。”
  段子羽心折不已,不料自己只出一掌,便被他看出功力之增進,抱拳道:“此乃張教主所賜,晚生這里謝過。”
  這一次連張無忌也愕然不解。自与他一別之后,再沒見面,賜与他什么了?自是想不到這二人也墜入當年自己埋經之谷,余人更听得如墜五里霧中,這兩人對話競似是禪宗高僧打机鋒,玄奧難解。
  張無忌笑道:“本座正欲去中原与各大門派化解舊怨,聯手抗敵,不料先与華山喜結秦晉之好,倒是意外之喜。”
  段子羽笑道:“多蒙看重,實不敢當。貴教著欲与華人化解怨結,先須將范遙的人頭送上,否則無法可解。”
  殷野王怒道:“小子,這是我們教主大仁大義,不愿与你清算以前的過節,難道現今當真滅不了你華山派嗎?”
  段子羽嘿嘿冷冷笑道:“華山立派几百年,中經無數險風惡浪,卻也沒人將之一舉剪除。”
  殷野王殺机陡生,喝道:“看我今日能否滅得了你?”一拳直搗而出,段子羽食指伸出,嗤的一聲,內力激射而出,指風直透拳風而入,嗤嗤聲響,聲勢猶烈,殷野王大駭,飄身避開。
  登時群相聳動,齊聲惊呼道:“大理一陽指!”
  殷野王以身复上,一拳擊出,拳至中途,左掌按在右拳上,兩股巨力一起擊出,段子羽四指并卷,姆指挺出,六脈神劍中威力最盛的少商劍法使出。
  姆指于五指中最為短拙,是以指法中鮮有用姆指者。但姆指力量最巨,這“少商”“商陽”“中沖”。“關沖”“少澤”“少沖”六路劍法中,少商劍勁力最雄,大開大閣,不以變化靈巧為能事。
  砰的一聲,殷野王拳掌之刃力尚未襲体,已然被少商劍气激得四下迸散,劍气直透而入,殷野王這一式乃全力施為,未留余力,不意如此剛猛的拳力居然被一指攻破,劍气迅疾無儔,大駭之下閃避已然無及,卻听砰的一聲,張無忌眼疾手快,遞出圣火令擋住劍气,霎時激得圣火令火花倏現。
  華山、昆侖兩派人睹此神技,彩聲雷動,卻也不明白這是什么功夫,明教中人俱都駭然失色,矯舌不下,不意以殷野王之能,居然會敗在對方兩指之下,若非張無忌相助,已然受了重傷。?
  楊逍于武功之道見識最廣,登即失聲叫道:“六脈神劍!”眾人听他道出“六脈神劍”之名,盡皆大惊失色。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46
  楊逍凜然道:“好功夫,待本座領教領教。”
  張無忌知楊逍少年時已為武林高手,晚年武功益加精純,放眼江湖,已少有對手,又听他喝破這路武功,還道他已有對付的良策,便拉殷野王飄然退后。
  其實楊逍豈有万全之策,不過見這路神功威力太大,教主雖神功蓋世,究非仙佛之体,万一有個疏虞,明教豈不盡數折在玉門關外,逞論入關与各派理論,消嫌解怨,共抗外敵了。
  便思犧牲自身,以畢生武功与之周旋百多招。縱然不敵斃命,教主也可窺出其武功路數來,有備而戰,庶可胜之。
  段子羽眼見四周明教教眾聚愈多,已有數百人之多,心中凜然,自己一方,除華山二老、宁采和、成楠、詹春尚可獨擋一面外,其余弟子恐非群魔對手。自己雖功力猛增,与張無忌一戰亦無胜算可言,其余人可絕非楊逍、殷野王之敵。倘若群毆起來,自己兩派人取胜之數怕可屈指可數了。見楊逍上來,笑道:“楊左使,貴教人多,何不一起上來,這般一個個打將起來,何日方得打完。”
  張無忌冷冷道:“你只消胜楊左使一招半式,我們即刻走路,明教從不做以多凌寡之事。”
  段子羽知他一言九鼎,登即心神篤定,對付張無忌沒有把握,對付楊逍可是游刃有余。司徒明月俏聲道:“莫傷了我師傅。”便退了下去。
  楊逍雖已多年不用兵刃,此際卻不敢托大,從一名教眾手中要過一柄長劍,笑道:“楊某不才,領教段掌門的六脈神劍奇功,練武之人得死于這种神功下,也就死而無憾了。”
  段子羽笑道:“楊左使乃內人之師,晚生雖不得已得罪閣下,卻還不致如此。”拔出倚天劍來,劍甫出鞘,已然寒气逼人,雖黑黝黝沒有光澤,但明教中人大都認得,失聲惊叫道:“倚天劍!”張無忌也納罕,當年吳勁草和辛然只接續上屠龍刀,因倚天劍斃過不少銳金旗的教眾,是以堅不接續,張無忌便將斷劍還与峨嵋派,不知何以到了他手中,又接續得如是完好,儼然是新鑄一般。
  段子羽朗聲道:“武林傳曰:‘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今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与爭鋒。’現令屠龍刀出,晚生又不欲听命于貴教,只得天倚以劍爭鋒了。“明教教眾無不怒吭胸臆,段子羽之語儼然要獨力對抗明教,張無忌也略略皺眉,暗道此子忒狂妄。楊逍須眉一軒,怒聲道:“接招。”一劍陡然綻出十余朵劍花,劍身微顫,聲作龍吟。段子羽并不格檔,一劍刺向楊逍胸口,后發先至,所刺又正是楊逍這一劍的空門。
  楊逍“咦”了一聲,側身閃避,劍反刺他右肋,段子羽亦不轉身,手腕一翻,劍已反手擊出,隱隱雷鳴中,紫芒閃閃,真具雷轟電掣之威,楊逍劍至中途,段子羽劍芒已堪堪沾到他手腕,楊逍大駭,膝不曲、腰不彎,身子僵尸般驀然向后滑開三尺。
  段子羽喝道:“好,素聞楊左使武功了得,見面猶胜聞名。”
  明教教眾均知左使這一招雖使得俊极,卻是落了下鳳。
  眼見段子羽隨手兩劍,似乎漫不經心,隨意所之,而左使居然全力閃避,均駭然心异。卻不知段子羽這兩劍均是凝聚獨孤九劍和天雷劍法兩大絕世劍術的精華而成,楊逍雖博通天下劍術,于此兩門絕技可是一無所知,是以一上手便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張無忌一看便知楊逍絕非敵手,深恐他有個閃失,上前道:“楊兄且退,本座見兩位神技相搏,技痒難熬,我与段少俠在京中一戰,尚未分出胜負,這一場讓与本座如何?”
  楊逍本是一代武學宗匠,雖僅兩招,已知功力相差許多,張無忌不過是替他找台階下罷了,躬身道:“謹遵令旨。”
  适才那一劍已惊得他一身冷汗,無言退下。
  張無忌接過長劍笑道:“京師一戰,我仗寶刀之利斷你長劍,段少俠果然神通,找了柄削不斷的寶劍來,這回張某不知要換儿回長劍了。”
  段子羽笑道:“仗神兵利刃之威,哪能顯出武功高下。晚主若是無奈削斷張教主兵刃,就算作晚生輸了。”
  周圍人無不感匪夷所思,兩劍相爭,豈能不相交,倚天劍鋒銳無比,唯屠龍刀和圣火令能擋其鋒銳,旁的兵刃一經交擊便斷作兩截。段子羽如是說,無异于自套枷鎖。
  張無忌也直感啼笑皆非,自己先時打遍天下無敵手,豈兩人酣戰良久,俱是愈戰愈勇,內力不見消減,旁觀諸人早已目眩神搖,膛目結舌,作聲不得。
  段子羽驀然長嘯一聲,運起全身功力作乾坤一擲之擊,霎時間張無忌身前白气轟然迸散,張無忌一劍橫搭,運起乾坤大挪移第七層心法,向外引去。不料段子羽這一擊直如巨雷轟擊,張無忌全力一引,居然只移動寸余,倚天劍疾刺左胸,張無忌心中大駭,卻也臨變不惊,倏出兩指,夾住倚天劍,劍尖穩穩定在前胸上。
  楊逍等人嚇得魂飛天外,忙忙欲上前搶攻。段子羽忽然棄劍道,“張教主果然神功,晚生佩服。”
  張無忌惊魂甫定,他一生中除与少林三高僧渡厄、渡動、渡難的金剛伏魔圈打個勢均力敵外,從未遇這般險狀。
  見段子羽棄劍而退,顯是不愿以內力相拼,笑道:“段少俠神勇天縱,張某已然輸了半招,這一場真是生平最快意一戰,雖敗猶榮。”兩指拈住劍尖遞了過去。
  段子羽接劍道:“張教主言重。這一場至多是平手,若比拼起內力來,晚生恐非對手。”
  兩人相視而笑,登即起惺惺相惜之心,有如此對手,方不負所學絕技,亦可免獨孤求敗之歎。
  張無忌笑道:“段少俠似是去昆侖作客,可惜張某中原有行,不能盡地主之誼了。”
  段子羽道:“張教主既去中原,如能駕臨華山,晚生定當好生款待。”張無忌笑道:“再大戰一千回合?”兩人哈哈一笑,相互心折不已。
  張無忌拱手為別,与一千人啟程赶赴中原,段子羽和華山派入送昆侖派回其本派基地——三圣坳。
  一路上,段子羽將西行到天龍寺和墜入懸崖僥幸不死又与司徒明月締結良緣之事細述一遍,眾人方始恍然,均想在絕谷之中,只有一男一女,又都才貌雙全,不結成夫妻還干什么?
  高思誠笑道:“還是我老人家有先見之明,那天我就說司徒姑娘是老婆打老公,現今不真成了咱們掌門夫人了。”
  除岳霖外,眾人均不明就里,忙問端的,高思誠最喜与段子羽打趣,當下洋洋洒洒細述一遍,听者無不解頤。
  段子羽和司徒明月俱感羞澀,岳霖本欲喝住師弟,但想大家知道也好,免得怀疑掌門人是登徒子之流。
  到了三圣坳,昆侖派盡全力款待華山派八日,段子羽便率眾回歸,詹春苦留不住,直送出三十里外,方洒淚而別。
  這一日,路經一片桃林,見桃林一片曠地上兩男一女正斗得激烈。
  使劍的一男一女似是名門所出,均三十許人,男的藍衫飄飄,女的著一身鵝黃綢衫,更是飄逸若仙。對手那位男子卻是個中年鄉巴佬,也不持兵刃,雙拳疾晃,迎戰刃劍。
  旁邊四童,四鬟,捧著玉蕭、瑤琴,也均清秀華麗。
  三人卻對華山派人視若罔聞,兀自酣戰連連,華山派人齊地駐馬觀瞧,看了半晌,都納罕不已。
  段子羽見一男一女所使劍法甚是了得,雙劍合壁之下較之華山的正兩儀劍法和昆侖的反兩儀刀法威力尤盛,招式搭配上可說天衣無縫,只是一到致敵要害之處,便倏然而止,眼見只消再將劍刃推進几分,便可傷敵劍下,二人卻俱不作此舉,似是對敵手大留情面。
  那位中年鄉巴佬雙拳舞動,更是怪异。拳法空靈虛飄,似不為打人而用,雙手上招式截然不同,居然使出雙手互搏術來,精妙無比。
  岳霖看了半晌道:“那男的所使劍法,似是全真劍法,可全真教衰落已甚,絕無這般高手,另兩人招式卻是看不明白了。”
  華山派中以他見聞最搏,他既看不出來,旁人更是莫名其妙。段子羽對武功的优劣自是一目了然,但對各門派武功是所知甚微,尚不如宁采和与成楠了。
  三人酣戰良久,段子羽愈看愈奇,那男人所使劍法還則罷了,那婦人所使劍法飄飄若仙,姿式嫻雅,卻美絕麗絕,大如佛經中所云:“容儀婉媚,庄嚴和雅。端正可喜,觀者無厭”。兩种劍法單一而論,較之天雷劍法和獨孤九劍遜色多了,但雙劍合壁,卻有點鐵成金的妙處,雙劍合舞,渾無破綻可尋。暗暗點頭稱羡,自忖惟有六脈神劍使出,方可取胜。
  那中年鄉巴佬托地跳出圈子,拱手抱拳道:“賢伉儷雙劍合壁,的是天下第一,兄弟佩服。”
  那一男一女雙劍齊收,女子笑道:“周兄的七十二路空明拳,左右互搏之術方是天下守式中第一。”
  高思誠听了不忿,大聲道:“師哥,這又冒出兩個‘天下第一’來。”
  岳霖冷冷道:“師弟,人家關起門來自封字號,關你甚事,休得多言。”他明是叱責師弟,暗下卻滿是譏刺。
  三人一聞此言,齊地向這面望來。那一男一女已了段子羽,都微笑不已,中年鄉巴佬姓周的卻是面色疾變,冷笑道:“是哪路英雄降臨,周四手的三腳貓功夫當然不成气得很,卻愿向各位領教一二。”
  段子羽等听他自稱“周四手”,俱哄笑不已。段子羽對這三人甚感親厚,忙飄身下馬,一揖道:“說笑之言周兄切勿見責,莫說比試,這雙手互搏之術小弟練了數日;仍不得門路而入,周兄使的出神入化,我等佩服。這一套七十二路空明拳更是開拳法之別徑,令人眼界大開,傾服不已。”
  周四手听他大贊自己武功,登時霽顏歡笑,猶橫了華山二老一眼,气猶未泄。
  那女子抿嘴笑道:“周大哥,這位少俠便是鼎鼎大名的華山掌門段子羽先生,段世兄先人便是南帝一燈大師,与令先沮大有淵源。”
  周四手一听,登即喜不自胜,抓住段子羽的手連搖不已,大見親熱,笑道,“是段世兄,禮數怠慢,勿怪,勿怪。”
  段子羽訝然道:“這位大姐何以認得小弟,恕小弟眼拙,實是想不到曾在何處識荊。”他記性奇佳,凡見過一面的人便是隔多少年,也能想起,眼前這對神仙伴侶卻委實記不起來了。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從你十歲時,我就認得你,你不認識我倒是不奇。段世兄神功大成,段氏一脈后繼有人,我等也無愧了。”說罷与那名男子拱手向段子羽一別,飄然而去,叮叮咚咚的瑤玲和嗚嗚咽咽的玉簫聲漸行漸遠,片刻間已渺不可聞。
  段子羽詫异莫名,直感匪夷所思,苦笑道:“周兄,這兩位大哥大姐是何方高人?”
  周四手囁囁嚅嚅道:“這個,這個么,他們不說,必有緣故,讓他們自己告訴你好了。段世兄,后會有期。”一拱手,也溜得沒影了。
  段子羽怔在當地,百思不解,司徒明月過來笑道:“段郎,不過是几個瘋子,理會他們作甚?”
  段子羽本欲与這三人結交,哪料片刻間如曇花一現,迅即鴻飛冥冥,心中大是悵惘。
  而這三人以“世兄”相稱,顯是与先祖大有淵源,卻又不明言相告,更感匪夷所思。
  一行人繼續前行,段子羽一路仍是參悟不出,只得罷了。
  途中离歐陽九墓所不遠,段子羽便欲祭拜,折向三清觀而去。
  离三清觀尚有數里之遙,已見遠處煙火騰突,估算地點必是三清觀無疑。段子羽心頭陡震,喝道:“你們隨后跟來。”如箭离弦般射出馬背,電閃般向三清觀疾馳。
  尚未到得近前,已听得叱喝慘叫之聲不絕,段子羽憂心如焚,惟恐歐陽九廬墓再遭荼毒,身子平平直飛而駛,已臻御風而行的境界。
  片刻間即已馳至墓前,但見兩名明教教眾正往歐陽九墓上噴油,意欲點火焚燒。
  段子羽急怒并迸,十余丈遠處六脈神劍齊射而出,劍气如電,兩名教眾登即中劍斃命。
  段子羽但見黑壓壓明教教眾數百人,乃是銳金旗和烈火旗教眾,孫碧云長劍狂舞,道髻散亂,渾似瘋人一般,与二十余名道士被困在觀門前。
  段子羽厲嘯一聲,沖入人群,兩手九陰白骨爪隨手抓出,每一爪出,必有一名教眾頭骨透穿而斃。他再不容情,片刻間已抓死三十余人,這些教眾几十般兵刃向他攻到,但他步法玄妙,每如游魚般從兵刃网中滑脫而出,卻又飄逸若閒庭散步。
  段子羽腳下飄飄,身形如鬼似魅,一閃一晃之際便有人中爪而亡;諸般兵刃堪堪欲打到他身上,被他如泥鰍般滑脫,反倒傷了不少自家人。
  明教此番在大光明頂集結后,便由張無忌統率,進中原与各大門派消釋過節,以期聯手對敵,共襄盛舉,推翻朱元璋的帝業。
  明教各分屬与武林各派積怨已深,是以分批潛入,以免化解未成,反先打個七零八落。五行旗烈火旗和銳金旗由青翼蝠王韋一笑帶領,行至三清觀時,前仇舊恨不免齊上心頭。
  韋一笑首次鎩羽便是在這三清觀前,厚士旗掌使顏垣与教中二十余名好手更是盡數斃命于茲,三清觀又為天師教所据,張無忌雖云与各派消釋前嫌,實則是為對付天師教,是以韋一笑与吳勁草、辛然計議之下,便傾眾來此,意欲舉手滅之。
  段子羽因得張正常器識,三清觀中懼是天師教佼佼出群者,孫碧云更為張宇初首徒,文資武功亦得師傅所傳大半。韋一笑等若非乘其不備,偷襲得手,一對一地決斗,實不知鹿死准手。
  烈火旗眾一潛入即以噴筒射出油漆,此乃西域所產石油,隨即以火筒點燃,登時三清觀陷于火海之中。
  三清觀道士雖俱好手,但武林中鮮有敢至此處撤野火的,時日一久,自不免疏于防范。猝變之下,紛紛搶出觀來,卻被銳金旗眾几百柄長矛、短斧、几千枝利箭打了個不亦樂乎,接仗之下,人手已折損一半。
  孫碧云知守墓乃張宇初重命所寄,若棄而逃走,必遭嚴懲,是以抱定必死之心,浴血苦戰,半日下來,僅余二十几名弟兄,雖死戰不退,卻已覆滅在即。
  所幸段子羽如神人天降,九陰白骨爪更是凌厲無儔,所向披靡,明教眼見得手,哪料殺出他來,見他威猛如虎,飄飄若龍,一雙九陰白骨爪上下翻飛,縱橫馳騁,直如入無人之境。
  韋一笑見他到來,登即迎上,意欲纏住他須臾,便可將孫碧云等盡數擊斃,再將之亂刃分尸。
  段子羽輕功此時較他猶盛一籌,并不与他戀戰,身影飄飄,專向教眾們下手,韋一笑隨后緊追,卻總是半步之差被他滑開,明教教眾哪里是他對手,人群擁擠,几項法寶盡皆無用武之地,盞茶工夫,已被他抓斃百人有余,人人腦漿流出,紅白相雜,死相奇慘。
  孫碧云等見強援已到,喜出望外,驀然間精力倍增,長劍呼呼,擊殺出來。
  段子羽一爪抓斃一人后,驀感后背一痛,冰寒徹骨,便知已中了韋一笑的寒冰綿掌。心中一怒,陡然回身,姆指一伸,少商劍法勁射而出。
  韋一笑心駭若死,普天之下除張無忌外無人能中了寒冰綿掌還能發招,驀見劍气如紫電,身子一仰,頂上頭發被劍气橫削一片,總算應變奇速,否則必被擊穿腦額。
  段子羽劍法使開,大開大合,打得韋一笑左竄右伏,狼狽不堪,尚幸在他身法迅捷,段子羽連發五劍,均被他避過,最后一劍竟爾不得已著地疾滾,名家風范也被打盡無余。
  段子羽忽感后背一痛,反手一爪撈出,正中那人肩骨。
  卻是吳勁草乘隙偷襲,一拳得手,不料沒傷到敵手,反被九陰白骨爪抓穿肩骨。他病徹骨髓,卻堅忍不出聲,一雙眼中也泯然無畏。
  段子羽哪管他怕或不怕,又一爪出,直透他前額,隨手一拋,打倒一名教眾。銳金旗下教眾登即如瘋虎般涌上,個個目毗欲裂,狀似瘋虎。段子羽嗆嘟一聲掣出倚天寶劍,橫砍直劈,無論兵刃還是肉軀,遇之無不立折劍下。片刻問已將三十几名銳金旗眾劍下分尸。
  眾人見他如佛教傳說中的修羅王一般,殺人如麻四字似乎猶不足以形容,直如天威電掃,沛然莫可御者。
  夕輝中,但見段子羽渾身血染,兀自仗劍劈殺,黑黝黝的劍身上紫芒絢麗,劍聲如雷,劍掃似電,有些人不待劍刃加身,便已膽碎而亡。
  華山派人早到,見此景象全都心頭狂震,華山二老闖蕩武林一生,也從未見過如此凶殺場面,人人駐馬觀瞧,并不上前相助。司徒明月面色慘白,淚眼瑩瑩,怎么也想不到夫君竟爾變成了殺人魔王。
  孫碧云等也收劍觀看,均自駭然若死,實想不出這究竟是“人”還是“神”。
  韋一笑長歎一聲,拉住欲上前拼命的辛然道:“逃得一個是一個,來日再報此血仇。”兩人疾向西北角逃竄,華山二老雖截不下韋一笑,卻可截住辛然,但此際人人心中均有不忍之感,望著明教教眾似待宰羔羊,平日雖嫉惡如仇,此時卻都發了惻隱之心。
  司徒明月驀地里喝道:“段郎,你還殺得不夠嗎?”
  段子羽一聞此語,如西湖灌頂,陡然醒覺,他無名火下,殺人已是不自覺之事,若非司徒明月一喝,當真要欲罷不能了。
  數百余教眾被段子羽天威橫掃,僅余四十余人,個個面如塵土,抖戰不已,死固然可懼;但這等慘象較諸死猶可怕百倍、千倍。
  夕陽如火,照得滿地是血紅一片,尸体狼籍,殘肢斷臂隨處可見,微風吹來,人人心中均打了個机伶,不知這是修羅屠場還是人間地獄,十八層地獄中怕也無此慘象。
  余下的教眾如白痴般,既不戰,亦不逃,兩眼發直,高思誠喝道:“你奶奶的,饒了你們還不快滾。”
  有十几人聞言跌跌撞撞地逃去,有几人已被駭死,吃他一喝,委頓于地,另外二十余人兀自立于當地不動。孫碧云大奇,近前端詳一遍,慘然道:“他們都嚇成白痴了。”
  說罷,一劍一個,盡數刺死,人人均覺此是一番善舉。
  段子羽也被自己的杰作震呆了,實不敢相信這慘烈場面是自己一手造成,半晌無言。
  當下三清觀道士扑滅余火,抬死治傷,華山派人默默將明教尸体集殮一起,舉火焚燒,明教教眾遺下不少油筒,火筒,尸体雖累積如山,焚燒起來倒不費事。
  司徒明月跪在火堆旁,雙手在胸前捧作火焰狀,誦道:“焚我殘軀,熊熊圣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惟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上。怜我世人,憂患實多,怜我世人,憂患實多.”
  她雖一心跟定段子羽,叛教叛師,但多年積習終究不能盡去,便為這些教眾念誦悼亡之詞。
  段子羽已洗去血跡,換了衣裳,复又煥然如玉樹臨風,听她念誦,便也扣劍相和,高聲念誦。
  司徒明月誦完畢,怒气不解道:“人都是你殺的,這會子充什么善人。”
  孫碧云笑道:“姑娘,段公子一殺了魔教中人,便為他們超度亡靈。”司徒明月忿忿道:“假惺惺。”
  段子羽冷然道:“他們活著是我仇人,人死如燈滅,一死百了,我還不至与死人為仇。韋一笑枉稱豪杰,居然連墓中人都不放過。”
  司徒明月也知韋一笑欲縱火焚燒歐陽九陵墓,才致段子羽凶性大發,斃殺如是多人,黯然不語,待火盡尸化,便挖墓葬下。
  三清觀已被焚燒大半,所幸觀后精舍無恙。華山派人与三清觀道士便在精舍休息,段子羽和司徒明月卻到地下密室過夜。
  密室中,段子羽睹物思人,傷感不已。遂向司徒明月細述歐陽九如何拼命將自己救出,万里逃避追殺,來到這里,撫養教誨,百般思德,雖是仆人,何异于父母,每至感傷處,輒哽咽不能成語。
  司徒明月此時方識清其赤子之心,對歐陽九云天高義心折無已,才知韋一笑等實是触犯大忌,遭此屠戳亦是自食惡果。心中釋然,反悔自己怪責段子羽了。見他淚眼不干,大是不忍,取帕拭淚道:“我實是不知,錯怪你了。”
  段子羽歎道:“天幸九叔陵寢無恙,他老人家若死后复遭荼毒,我段子羽百死何贖!”
  司徒明月偎体入怀,勸慰道:“你今日大展神威,九叔于墓下也必當歡顏,何憾之有。”
  兩人情話綿綿,絮煩半宿,方解衣登榻,效于飛之樂,司徒明月屈意奉迎,綢寥倍至。
  第二日,段子羽親手將歐陽九陵寢洒掃干淨,焚香禮拜,盡哀方止。
  天師教陝西分壇聞訊,連夜增派人手,重修三清觀,對陵寢防守益嚴。
  段子羽等告別啟程,半日已抵華山。不想張宇真早已在山上守候,見他帶上個美人,已料知八九分,笑道:“好啊。你自己出外拈花惹草,倒叫我給你看家。”
  司徒明月早知張宇真和史青之事,那時兩人在絕谷中焉知有聚首之日,此地驀然撞見,羞得無地自容,段子羽也大是尷尬,不想真來個三堂會審。門下弟子早已識趣遠避。
  張宇真倒是落落大方,拉著司徒明月的手甚是親熱,端詳片刻后笑道:“羽哥,果真法眼無訛,這等仙女似的美人你在哪尋到的?”
  段子羽知一言難盡,先將司徒明月送至一間精舍,令兩名女弟子照顧飲食,便回至自己寢居來。
  張宇真翹著腳,見他進來,恨恨道:“你這人忒不老實,明知我并不嫉妒,上回怎的只招出一個,還不跪下請罪,盡數招來。”見段子羽只是苦笑,气道:“你也忒煞作怪,我身邊兩個美人送給你都不要,倒費心巴力地到外面去找,何苦來哉。”
  段子羽不由分說,把她抱在怀里,將這半年遭遇講与她听。張宇真嚇得几欲丟了魂,些微醋意更是影都沒有了,抱住段子羽再不肯放開,生伯他真的平空里飛去了,心頭兀自怦怦跳個不停。
  半晌,她才定下神來,又嘰嘰咯咯地与他說笑,道:“你哪天把史家大妹子也接來吧,扔了人家近一年了,史家大妹子万一等不及,嫁了旁人,你可如何是好。”段子羽笑而不答,卻也暗自思忖該當央請武林中大有聲望的前輩作媒人,前去丐幫提親。
  張宇真又笑道:“皇上真把玄武湖給了你了。現已動工備料,只待你定下樣子,便破土建府了。”
  段子羽對此事渾不在意,午后兩姐妹相見敘話,張宇真委實不著惱,司徒明月見事已至此,亦無可奈何,張宇真又著實親熱,她倒有個說話的人了,二人倒也相處晏然。
  段子羽大集派眾于議事大廳,吩咐道:“此番魔教大舉進入中原,雖云与各派化解舊怨,但魔教向來狡詐陰險,其言亦不足信。今后如遇魔教中人,立地格殺,不得容情。但對地字門眾女不妨网開一面。”
  眾人凜然听命,這些弟子与魔教中直接成仇的并不多,但師長先輩多有喪命于眾魔頭之手的,對魔教開戰自是人無异言。
  是夜,段子羽与張宇真睽違半年,久別胜新婚,自是恩愛無比。況且段子羽身遭大劫,得以還歸,實屬天幸,張宇真更加平空里得了至寶,一夜愛撫溫馨,遠胜往日,直恨不得化在他身上,永不分离。
  二人盡力繾綣數日,張宇真不欲在華山久留,遂与從人回南京去了。
  段子羽知此番盡屠銳金,烈火兩旗,大仇已成,再無化解可言。遂日夜督促弟子練劍,以備明教尋仇。
  這一日他正督練劍陣,弟子傳報百劫師太上山拜訪。段子羽一怔,忙迎出山門,見百劫師太左手挽著淨思,右手拉著史青,飄然而到。
  段子羽驀然得見史青,真是喜上之喜,与百劫施禮后,笑道:“好妹子,你几時与師太相遇的?一年不見,妹子益發清秀了。”
  史青面色蒼白,見他笑嘻嘻上來拉手,伸手便給他一記耳光,甚是響亮。段子羽豈料有此,被打得七葷八素,兀自不解何故。
  百劫在旁笑吟吟不語,華山二老、宁采和、成楠俱掩口而笑,掌門人德威畢竟有限,現今也碰個硬釘子。好在掌門人神功非凡,面皮上的功力自也非同小可,不怕其承受不起。
  史青還欲再打,淨思看不過,忙將她拉住。段子羽眾目睽睽之下吃此一掌,臉上雖不疼痛,面上也覺無光,見史青泫然欲泣的神態,忖思她必是惱自己近一年不去找她,亦自感愧疚,汕訕地邀百劫至客廳坐地。
  百劫笑道:“段掌門,人可給你帶來了。這小丫頭死纏著我非要在峨嵋出家不可,我可沒膽子給她落發,是以到華山請你定奪。”
  段子羽聞言大駭,苦笑道:“好妹子,好端端的去出什么家?”史青瞪他了眼,听他一句句“好妹子”叫著,外人面前也不避嫌,心中一軟,百感交集,伏桌痛哭起來。
  淨思將史青拉至段子羽房中安撫,百劫才對段子羽細述根由。
  原來史青自他君山一別,便鴻飛冥冥,再無消息,江湖中倒盛傳華山掌門段子羽做了天師教乘龍快婿,史青聞訊,羞憤欲死,幸而史紅石百計防范,未出大事。
  史青心神稍走后,以為段子羽必重返君山,遣人作媒,雖以丐幫干金之尊效那娥皇之舉,未免太過委屈,但心中一想到段子羽飄逸風神,軟語体貼,便想煞愛煞,也就認了。
  哪知段子羽一去經年,再無半點消息,心灰意冷之下,便堅執要在百劫門下出家,百劫待段子羽如子,那肯給她落發。史紅石也百般死勸,無親她鐵定一條心,不許出家便以死相脅,史紅石淚眼漣漣,也不敢過于逼她。百劫哄了她几日,恰聞段子羽在三清觀大戰魔教,知他回歸華山。
  便帶史青到華山來,允諾說如她与段子羽見過后仍欲出家,便替她落發。
  段子羽听后,良久無語。
  百劫皺眉道:“你這孩子忒愛胡鬧,這等人生大事也是鬧著玩的。少年風流固然無妨,卻也不能大過。”段子羽慢慢將這一年的事概述一遍,饒是百劫師太定力絕高,也不禁怦然心動,良久方鎮定下來。不由歎道:“這就怪不得你。了,我也早知事出有因,你斷不是天性涼薄,寡情少義之人,此次大劫得度,實乃天幸,”便親自找史青講明情由去了。
  高思誠笑嬉嬉湊上頭來道:“掌門,素聞丐幫降龍十八掌乃掌功第一,你受了一掌連皮都沒碰破,可見……”不待他說完,岳霖一把抓住他后頸,揚手拋出廳外。
  有頃,百劫師太回至大廳,笑道:“羽儿,該說的我都說了,這小妮子面皮嫩,還得你再去哄哄。范巫佑癘氳叵肫穡?閶□野儆資Υ笞髏劍?叭□□鍰崆住0俳儆撓牡潰骸安*想我离俗二十余載,反倒又要作起月下老了。”一諾無辭。段子羽大喜,以百劫師大的聲望,從中作媒,這段婚姻也可算風光了。
  段子羽回至寢居,淨思恰好出來,嘻嘻笑著,刮臉羞他。段子羽作個金剛怒目勢,淨思便笑著跑開。
  段子羽進屋,見史青兀自面壁而坐,垂淚不止,笑道:“妹子怎地學起達摩老祖來了,參禪打坐。”史青亦不理他。
  段子羽無奈,只得把“好妹子”喊了几干遍,史青方回轉頭來,收淚不哭。她既得知緣由后,心中早已將他恕過,只是苦挨了一年歲月,就中辛苦又向何人道來,不免故作些張致,拿捏他一番,以渲泄胸中塊壘。
  段子羽見她面上仍有淚珠,兩頰已轉嫩紅,恰似出水芙蓉一般,艷麗不可方物。心中愛煞,輕舒猿臂,將她攬人怀中,史青就勢在身上亂擂一陣,伏在怀中又哭一場,心中方始釋然。
  兩人嫌隙既釋,不免舊情重萌。是夜,二人鴛夢重溫,顛鸞倒鳳,綺旎百態,自難盡述。
  第二日食畢,百劫笑對史青道:“史姑娘,隨我回峨嵋落發吧,憑你的武功才智,將來倒可承繼我衣缽,峨嵋也不愁后繼乏人了。”史青嬌羞不胜,扯著百劫廝鬧得不亦樂乎。
  百劫笑道:“好了,我可禁不住你的降龍十八掌。你便有心落發,我也沒這膽子,段掌門不把峨嵋山掀過才怪。”
  大家說笑一場,便去練武場觀看四人劍陣。
  几人正議論間,執事弟子跌跌撞撞,慌慌張張跑上來,喘气道:“掌門,有人打上山來了。”
  眾人齊地愕然,段子羽拔劍笑道:“莫非是魔教又來了,待我將他們攔在山門外。”
  執事弟子苦喪著臉道:“不是魔教,是丐幫史幫主帶人殺上山來。”
  眾人聞言都是苦笑,知道史紅石替女儿出气來了。史青忙道:“師太,您和我媽說清。”扭身跑入屋里。
  百劫笑道:“丈母娘打女婿,這場架可難勸得很。”
  段子羽收劍還鞘,忙忙向山門迎去。
  甫至山門,史紅石已殺气騰騰赶到,劈頭看見段子羽,不由分說,左掌一圈,右掌直擊而出,一記“亢龍有悔”結結實實打在段子羽胸上,怒道:“我先斃了你這不義之人。”
  段子羽既不敢還招,又不敢運力反彈,只得以內力消解。后面跟來的百劫師太喝道:“史幫主且住手,貧尼有話講。”
  史紅石知百劫与段子羽交好,她一赶至,自己便出不了手,喝道:“這奸賊害我女儿一生,無話可說。”說話間,運掌如風,什么“見龍在田”“利涉大……潛龍勿用”“利見大人”十八掌盡數結結實實打在段子羽胸腹后背之上,每一掌均全力而發,卻掌掌如中敗革,連砰砰之聲都沒有,待得百劫赶至,十八掌已打完,段子羽渾若無事般站在那里,待她打完,方躬身道:“晚輩段子羽恭迎幫主大駕。”
  眾人見此,無不駭异,直感匪夷所思。丐幫降龍十八掌何等威力,縱然以百劫之能,也絕不敢以胸腹硬受一掌,何況十八掌之多。
  史紅石更是詫异,自己功力雖尚未臻极境,但十八掌之下,縱然鐵鑄的人也要打得不成模樣,不料他硬受之后不但夷然無事,還能施禮說話,急怒交迸,喝道:“好賊子,我殺不了你,你便殺了我吧。”
  丐幫降龍十八掌畢竟非同凡響,段子羽硬挺下來,胸中气血沸騰,施禮畢再也講不出話來。成楠見狀,忙上前伸掌按在他靈台穴上,內力輸入,段子羽得他紫霞神功之助。片刻間即已調息如常。
  百劫將史紅石拉到一邊,苦笑道:“史幫主,你忒也莽撞,真要將他打死,青姑娘非跳崖不可,”當下將段子羽身罹大劫、僥幸得脫,与史青情好如初,并央自己作媒之事略述一遍。史紅石急怒之下又轉狂喜,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她知段子羽武功高強,自己恐非敵手,是以將傳功、執法、掌缽几大長老并各分舵主中武功佼佼者一并帶來,意欲与華山拼個你死我亡,哪知事態突轉,變成這等局面。
  丐幫几大長老和分舵主敵意甚深地環列在旁,雖知段子羽一人已難應付,現又有百劫助拳,恐怕討不了好去,是以幫主不下令,誰也不敢動手。眼見幫主急怒轉笑,俱心中納罕,直感匪夷所思,不知百劫以何等大慈大悲的佛法點化了幫主。史紅石一時啼笑皆非,實感難以收場,正忖思如何開口,忽听一人吼道:“好小子,欺負到我徒儿身上了。”人尚未見,空中暗器之聲勁厲呼嘯,八百枚暗器齊向段子羽打來。
  眾人齊聲喝道:“不可,小心。”驀見空中紫气縱橫,遮天蔽日的暗器霎時不見,卻見段子羽手揮倚天劍,劍上沾滿了各式各樣、奇狀百態的暗器,陽光中藍汪汪的,顯是喂了劇毒。屠龍刀和倚天劍乃海中千年玄鐵精英所鑄,不單鋒銳無匹,且磁力极大,是各門暗器的克星。
  眾人定神一看,躍上位三尺童子,面目肢体俱与成人無异正是七手童子。
  史紅石又怒火攻心,江湖上本就人言可畏,這鬼東西卻死纏著自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只是一片痴心自也可嘉,否則早將之除去了。見他上來便施辣手,雖然段子羽無恙,卻也著實替他擔著心。一步躍上去,伸手就是一反一正兩個大耳刮子,罵道:“誰讓你來多事,跑到華山來丟人了。”
  七手童子被打得滴溜溜連轉十几個圈子,他可沒段子羽那份挨打的神功,登時兩頰高高腫起,頭本來便大,這一下頭和頸下直可分庭抗禮了。
  他本是一片好心,听得史紅石要与華山拼命,忙忙地來与意中人生死与共,不想莫名其妙地挨頓耳光,兀自不解其故。
  周遭的人卻慘了,見此狀均忍不住要捧腹大笑,卻知這是丐幫的忌諱所在,人人強忍,故作庄嚴肅穆之狀,這份活罪也著實難受,心中都道:“史氏母女降龍十八掌不算第一,打人耳光的本事可是強無故手。”
  史紅石怒道:“還不給我滾下山去。”段子羽看不過,大有兔死狐悲之感,上前拱手道:“吳師傅大駕光臨,華山派蓬蓽生輝,還請里面坐地。”
  百劫也把史紅石拉開,七手童子仍暈頭轉向,不知所之,實不知自己錯在何處,見段子羽笑臉相迎,更感匪夷所思。
  眾人齊至客廳坐下,飲茶間,百劫師太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講述,并即刻向史紅石提出親事,史紅石心下早已喜不自胜,此刻有百劫作保,更覺与有榮焉,一諾無辭。
  大家轉眼一看,都是一怔,七手童子高腫的面頰已退消如初。其實七手童子挨史紅石的老拳何止十回八回,早已有備,身上帶有各种治傷靈膏,趁眾人不注意,涂在臉上,片刻即消、丐幫眾人本為拼命而來,不意卻成了儿女親家,當即宴開百席,酒肉流水价擺上,百劫自是另備一席素齋。
  史青雖害羞不過,也不得不出見,史紅石把她抱在怀中,不由得籟籟淚落。眾人均知史青有母無父。是以隨母姓,她父親究竟是誰,此乃武林中一大秘辛,丐幫勢大,自無人敢触犯大忌,持此虎須。
  大家歡宴一場,盡興而散,史紅石攜女率丐幫人离去,百劫和淨思也回轉峨嵋。
  送客完畢,已是夜霧彌漫。段子羽心事盡了,襟怀大暢,回到寢居,卻見司徒明月伏在枕上飲位,忙上前撫慰。
  司徒明月道:“人家都有父母師長之命,可我有什么?”
  段子羽道:“我們是天地為媒,日月為證,這不不夠嗎?”
  司徒明月听他情意殷殷,方始釋然。段子羽燭光下見她綢衫薄薄,玉体掩映,大紅抹自上椒乳半露,如羊脂白玉般,眉梢眼角更是春意蕩漾,遂掩閉房門,与之同入囊枕,練起夫婦雙修的功夫了。
  段子羽在華山久候明教不至,便想起大力金剛指之事,此事一直橫在心中,便与二老計議,留二老坐鎮華山,自己率成楠等十几名弟子去少林寺查清此事,司徒明月男裝打扮,充作華山弟子緊隨左右。
  一行人出潼關,不日即到河南蒿山。甫到山門,少林寺內得報,圓覺方丈攜同几位長老、首座迎了出來。
  圓覺雖知他來意非善,但見他只帶十几名弟子,并非存心鬧事的樣子,便也禮數周到,接至寺內奉茶。
  段子羽將來意說明,笑道:“此事關乎晚生血海深仇,還望諸位大師指點迷津,感激不盡。”
  圓覺等俱是一怔,本寺練成大力金剛指的屈指可數,若說這几人二十年前遠赴西域殺人滅門,以奪秘藉,斷無可能。可大力金剛指不傳俗家弟子,此事确是匪夷所思。
  空智道:“多年前,武當殷六俠,張三俠俱遭過此毒手,武當派也多次來察問,那時空聞師兄為本寺住持,多方查尋,也未有結果。本寺曾遣人去莆田打探,方知莆田下院此功失傳已久,無人習得,确是咄咄怪事。”
  段子羽冷冷道:“依大師之言,除貴寺外無人習得大力金剛指了?”少林的嫌疑使坐實了。但若說不是,又于理不合,空智生平不打逛語,沉吟道:“理當如是,只是段掌門不妨再多方查察,大力金剛指既源出本寺,本寺自要查明真相。”
  段子羽面罩寒霜,冷冷道:“既然如此,何須找到外面去查,只消大師在貴寺內查明即可,又何消遠涉江湖。”
  空智怒道:“段掌門認定凶手是本寺中人了?老袖亦會几手大力金剛指,遮莫老衲會遠赴西域奪你家的秘藉?”
  段子羽笑道:“這是大師自己說的,晚生不敢這么肯定,會与不會大師自己明白。”他一記順水推舟,直將罪名栽給空智了。
  空智霍然而起,森然道,“段掌門是存心与老衲過不去了?”段子羽淡淡道:“這倒不敢。不過大師若欲以大力金剛指賜教,晚生便以家學奉陪,先父母死于大力金剛指下,晚生若追隨先父母而去,倒也無憾。”這几句話直將空智說成害他父母的凶徒了。
  空智武功雖高,位列四大神僧之中,猶精干大力金剛指功,但他涵養极差,躁烈如火,不想几句活上被段子羽平自套上凶徒之名,登時無名火騰起万丈,原本苦喪著的天命臉殺气陡盛,一指向段子羽戳來,用的正是大力金剛指。
  段子羽食指一挺,一陽指發出,兩股指勁相撞,嗤嗤聲響,一時難分高下。
  圓覺雙眉一軒,雖覺師叔過于直率,中了人家的套儿,卻也覺段子羽逼人太甚,一指伸出,向兩道指勁中端打去,用的是一指禪功,笑道:“且請罷手,有話慢談。”
  段子羽听空智承認只有蒿山本院內有習得大力金剛指的,登即起了盡殺少林寺內精于金剛指的高手之心,見圓覺以一指禪功解斗,另一手食指伸出,內力激射,与圓覺的一指禪指力撞在一處,竟欲以一敵二。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49
  空智身后的數位長老聳然動容,空智素有少林第一高手之稱,圓覺方丈乃圓字輩中最為佼佼者,一身易筋經內功練得爐火純青,七十二項絕藝他身兼十五項,确為少林寺不世之英才。這兩人在當今武林中尋一對手為難,不意段子羽居然敢以一敵二。
  但見四道內力在空中對峙,兩股紫色者,乃段子羽所發一陽指功,一股純白似霧的是空智的大力金剛指力,一股淡青色的乃是圓覺方丈的一指禪指力。
  四股指力俱有形有質,對峙爭斗,大家俱心神凝聚,望著四道指气彼進我退。
  空智与圓覺乃少林最強高手,段子羽雖自出道以來,鋒頭极健,近日來更如日中天,儼然有凌駕各派高手之勢,若說他一人打敗空智与圓覺卻也無人能信。
  圓覺本為解斗,不期段子羽猶能以另一支手對付自己,指力相触之下,但覺對方指力渾雄剛動,如山之威,如海之勢,莫說收指,不全力以赴便有中指慘敗之虞,心中駭然,連珠价叫苦不迭。此番自己与師叔合斗一后生,胜之不武,倘或落敗,少林寺千載威名可就盡數折于自己手上少林寺几位長老也都心怀惴惴,此一戰實是少林寺生死榮辱的緊要關頭,眼見三人僵持不下,臉上均是庄重之极的神色,若再出手相助,未免大不成体統,何啻自砸招牌,何況段子羽既有心滋事,自是有備而來,身后十几位也應是高手,若是先行造成群毆局面,無論胜与敗,傳揚出去,少林都不免威顏掃地。
  四道指力熾然有別,頓飯工夫,空智的指力倏而一縮,一陽指力便乘勢而前,空智頭上已如蒸籠一般,白霧彌漫,指力一分分后縮。
  圓覺大惊,疾運內力從指上發出,猛攻不已,意欲稍緩師叔那面的壓力,豈知段子羽內力如山之重,任他如何猛攻,均進不得分毫,空智已是滿臉汗水,頭上白霧更濃,已行盡油干燈枯之地。
  段子羽臉上紫光晶瑩,頭上并無內气蒸出,顯是對付兩大高手猶處之怡然,游刃有余。
  室內鴉雀無聲,惟聞空智的喘息之聲,他指力已近縮至指端,只消段子羽再逼進寸余,他必內力耗盡受損,圓覺無論如何亦不能讓師叔斃命于前,左手揚起,喝道:“段掌門再不收指,貧僧要以金剛掌招呼了。”他方欲發掌,不想一心二用,一指禪內力登時被逼回,險些被攻入指內,破了指力,忙凝聚內力遲回,逼至中端又僵持不下。
  段子羽一向瞧著空智不順眼,是以上手便欲指斃空智,對圓覺的一指禪功只守不攻。
  眼見空智內力已矚衰竭,驀听得一聲:“阿彌陀佛。”從堂后轉出一人,伸手一輩遙對空智后心,空智只覺一股幻紉柔和內力入体,指力登即強盛,緩緩將段子羽指力逼至中端。
  段子羽凝神對敵,眼見得手,不虞有此:喝道:“張無忌張教主,又是你搗玄虛嗎?”
  室中人聞言詫异,忖思張無忌焉得到這里?段子羽以為天下只張無忌有此功力,救范遙那次便是如此,此次大同小异,遂以為又是他作怪,當下道:“少林以多為胜,不戰也罷。”
  他緩緩收回指力,圓覺求之不得,也收回一指禪功,空智只感指上內力收回,卻仍存于体中,溫熱一片,涵煦真元,煞是受用。否則內力全撤,他縱然不死,一身功力也就廢了。
  圓覺合計道:“多謝師叔相助。”
  段子羽抬頭一看,更是駭然。此人果真不是張無忌,乃是一名八旬開外的人,一身灰袍,也不落發,一頭逢亂的黃色頭發披在肩后,顯是多年未經修飾,全然不是出家人模樣,听圓覺稱他師叔,直感匪夷所思,奇道:“你是何人?”
  那老人合計道:“老衲謝遜。”
  段子羽一听這名字极熟,再一看到他金黃色頭發,大惊道:“金毛獅王謝遜?”
  老人走過來笑道:“那是俗塵中匪號,老衲就是謝遜,謝遜即是老衲,除此之外更無別物。”
  段子羽哪里听得懂他語中机鋒,見他全然一個俗家人,卻自稱“老衲”,法號仍用俗家名,直感天下事無有奇于此者。
  謝遜坐下道:“小施主,你所說張無忌,他在何處。”
  段子羽尚未答,忽听一人叫道:“義父,孩儿在這里。”
  大家聞聲望去,卻見門外飛進一人,直扑謝遜身前,拜伏于地,硬咽道:“義父,孩儿終于見到您了。”果然是張無忌。
  謝遜面露慈詳之色,撫摩他道:“無忌孩儿,多年前听說你忽然不見了,不想還能見一上面。”
  張無忌抬頭道:“義父,孩儿當年中了朱元璋的詭計,以致一怒之下,高蹈海外,近年來思念義父和太師父,便返回中土,不意果然在此得見義父。”又向圓覺道:“張某未經通報,擅闖貴寺,還望恕罪。”
  圓覺淡然一笑,道:“張教主先輩高人,駕臨本寺,本寺上下俱感榮幸,何罪之有。”語中卻沉重之极,自己和師叔被段子羽一人擊敗,若非謝遜師叔出手相援,后果不堪設想。現今又被張無忌如人無人之境般潛入,少林寺是栽到家了,但他涵養功夫极高,面上仍庄重嫻雅。
  段子羽道:“張教主,在玉門關外你親口說要与各派化解宿怨,何以一進關內先派人去燒我歐陽九叔之墓?”
  張無忌看了他一眼,方才這一場無聲的凶險大戰他在門外俱看在眼里,惊詫其功力之高,暗忖自己不敵。韋一笑和辛然只身逃脫,此事他早已悉知,若非存心与各派和解,早率人踏平華山了。當下森然道:“段少俠,你我之間的事不妨押后,待我与義父一敘后,定當至華山還你公道。”
  謝遜歎道:“無忌孩儿,我只道你也如我一般,將這俗塵万事盡拋,何以仍如此執迷。”
  張無忌默然不語,半晌忽道:“義父,您當年武功不是盡廢了嗎?几時又恢复過來的?”
  謝遜笑道:“此乃我佛慈悲之力,与武功無涉。”又向段子羽道:“小施主,你听我說一段故事如何?”
  段子羽微感愕然,眾人也無不訝异,大戰甫歇,他倒有閒情逸致講起故事來了。但見謝遜体態威武,面容庄嚴慈詳,确是一位大德高僧,便都靜靜諦听。
  謝遜緩緩將當年他師父混元霹手成昆,為謀消滅明教,假作酒后亂性,殺死他父母妻儿,他遍尋成昆不獲,為逼激他出面,遂在武林中大開殺戒,殺了無數成名人物,以致雙手血腥,一身血債,后得渡厄等三僧以佛法點化,方得超脫苦難,盡洗冤孽。
  這段往事張無忌、空智等人均悉,段子羽卻听得怦然心動,忖思換了自己作謝遜,也必當如他所為,甚則更有過之。
  謝遜凝視著他道:“小施主,你才智武功胜老衲當年多多,身負血仇也差相仿佛,眼見你將步老衲后塵,在武林中掀起腥風血雨。老衲是過來人,當日仇恨蔽塞靈台,何嘗不欲殺盡天下人,現今雖皈依我佛,得脫苦海,然而每回首前塵,均不免駭然汗流,心愧欲死,是以不愿小施主重蹈覆轍。”
  段子羽也微微汗出,似乎見到自己數十年后的境況,不由道:“大師,如此說弟子一身血仇就不能報了?”語中仍是憤憤不平。
  謝遜道:“老衲只是想勸小施主勿因一身之仇,而濫殺無辜,荼毒武林,惡人賊子自有其報應臨頭之日。”
  張無忌奇道:“段少俠,少林寺怎會与貴府結仇?”
  圓覺苦笑著將事因說出,道:“段掌門咬定是本寺中人所為,是以上門問罪。”
  張無忌笑道:“此事張某倒是知道一二,凶徒實非少林高僧,而是當年從少林寺寺逃出的一位火工頭陀在西域所傳,我當年尚与這几人打過交道,他們都投身汝陽王府,与玄冥二老,方東白等是一伙,現今卻不知蹤跡了。”
  段子羽言陡然憬悟,厲嘯一聲,震得屋頂灰土籟籟而落,圓覺等大駭,以為他又要出手,均全神戒備。
  段子羽向張無忌一揖道:“張教主,你我雖屬水火,今日指點大德永不敢忘,他日必有所報。”又向圓覺一拜道:“晚生見事不明,致開罪大師等,改日定當負荊請罪。”說罷起身匆匆出寺而去。
  圓覺等匪夷所思,均不知他忽然悟出了什么,但這小瘟神自行离去,都欣喜逾恒,否則實不知如何了局。
  段子羽一下嵩山,縱馬疾馳,成楠道:“掌門,咱們去哪里?”
  段子羽道:“華山別院。”他臉色紫漲,旁人俱不明何故,也不敢多問。
  一行人縱馬疾馳,已到華山別院。
  段子羽躍下馬,對成楠道:“成師兄,你率人在庄外巡視,凡從庄內逃出者,一体格殺。”成楠凜然從命,率領弟子環圍華山別院。
  段子羽攜司徒明月入庄,几名管家見他到來,均有几分詫异,忙忙迎上來。
  段子羽擺擺手笑道:“我隨便來看看,大家各忙各的吧。”他佯作無事地在庄內四處閒走,似是查看自己的領地。
  几名管家見無吩咐,便自行散去,段子羽見一名管家略顯慌張地向柴房走去,“便無聲無息隨后跟去。那管家一至柴房,輕輕拍了三下。段子羽倏然出指,連封他風府、大椎、靈台、至陽、懸樞、命門諸穴,他出指如電,一指三穴,這名管家登時如木頭人般定在那里。卻听里面一人道:“是老劉嗎,你奶奶的,青夭白日憧見鬼了?”段子羽推開房門進去,柴房內無人,聲音是從牆壁內所發,一听聲音便是那喚作阿二的。霎時間腦中靈光閃耀,倏然退出,食指如靈蛇般顫動,立時解了那名管家的穴道,身子一飄,如朵云般越過柴房。
  那姓劉的管家雖被定住片刻,身子驀然得動,望望四周,連個人影也沒有,喃喃道:“真他娘的撞見鬼了。”
  他進房后掩閉紫扉,在牆上彈指三下,一長兩短,節奏分明。壁上吱呀一聲裂開一道小門,那阿二、阿三每人正按著一名美婢干得興致勃勃,恰在美處被他闖入,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劉管家對此場面司空見慣,輕輕道了句:“姓段的來了,兩位爺小心些。”又識趣退出。
  阿二、阿三雖然一惊,但自忖身處夾壁,無被人識破之虞,遂不加理會,繼續大參歡喜佛。
  段子羽在百米處凝運神功,其中場面雖看不到,這番對話卻盡落耳中。心中已自有計較,遂四處閒看片刻,与几名管家溫語有頃,大加嘉勉,便攜司徒明月出庄去了。
  司徒明月和成楠等只道這又是一番凶險大戰,殊不料他雷聲大,雨點小,大是虎頭蛇尾,俱感匪夷所思。但見他面色篤定,知他必有成竹在胸。
  段子羽率人馳出二十里外,來到一處荒丘,舉目眺望,寂寂無人,荒草淺淺,更藏不住人。“況且段子羽功力絕頂,銳目如電,百米之內花飛草地也逃不過他的耳目。他便將心中計議向大家面授机宜,成楠等初听愕然,只覺這位掌門行事在在出人意表,深不可測,繼則歡然踊躍無限。司徒明月也歡然不止,暗贊夫君好手段。待得夜幕垂落,月色朦朧。華山別院的門被人一腳踹開,霎時間涌進十余名黑衣、黑面罩的人,喝道:“鹿杖客、鶴筆翁,還有他奶奶的阿二、阿三的狗東西給太爺滾將出來。”
  庄內一見闖進強人,登時大亂。几名管家率十几名庄丁紛紛攔止。劉管家沉聲喝道:“几位朋友遮莫是拜佛投錯了廟,這里是華山別院,可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那盜首粗聲粗气道:“你奶奶個熊的,本太爺干了一輩子無本買賣,還會走了眼。當年太爺我在昆侖山下踩好了盤于,卻讓這几個狗東西占了先。都是道上混的,也他娘的該懂些規矩,見者一半,這几個狗娘養的卻黑心吃獨食。大爺我咽不下這口气,查了二十年才找到這里,太爺的招子可是亮的,叫那几個狗東西識相些,將寶物分与爺一半。若不然,可莫怪太爺我黑吃黑,辣手相對。”
  几名管家面面相覷,均覺這伙盜賊來得過于突兀,此處已挂上華山別院的牌子,自段子羽執掌華山以來,華山派聲勢日振,莫說黑道、綠林道望而卻步,便是名門大派也不敢輕易冒犯。這伙盜賊是何來路,居然敢到這里撒野火。但听他滿口粗言穢語,黑話連篇,卻又必是黑道人物無疑。
  伏在屋脊高處的段子羽暗暗贊歎,不想成楠還真有兩手,他哪知面成楠早年真在黑道上混過,以后才投身華山門下。此時重扮大盜,那自是熟极而流,游刃有余,絲毫破綻沒有。
  劉管家清清嗓子道:“朋友,此處乃華山派地產。尊駕所說,我等一點也不明白。敝主人段少大俠向來喜交朋友,各位若是手頭緊缺,小可等自如數奉上。”
  成楠怒聲道:“你奶奶的,那一陽指譜和六脈神劍秘藉乃武學至寶,你以為太爺是討飯的,几個臭錢便能打發去。別抬出華山派字號來唬人,太爺可不吃這個,老實跟你說,太爺拿到這兩本秘藉后,還要去華山找那姓段的,把那勞什子九陰真經一并要來,日后大爺我就是武林至尊。”
  他轉頭對身后十几人道:“兄弟們,大哥我做了武林霸主,你們都是一派掌門。‘草上飛’作少林方丈,‘飛天虎’作武當掌門,二禿子將就作這華山掌門吧。”他唾液橫飛,似乎已高踞武林至尊室座,給弟兄們封起賞來。
  十几人哄然大笑,均道:“多謝大哥。”那被派作“草上飛”的弟子故作昔臉道:“大哥,少林寺無酒無肉又無女人,這苦差事你饒了小弟吧。”
  成楠笑罵道:“你奶奶的,大哥我把最好的給你,你倒挑肥撿瘦起來,你做了少林方丈,不會供上歡喜佛,弄他百八十個美妞,日日參那歡喜佛。”
  “草上飛”拱手道:“多謝大哥指點,小弟就作這少林方丈吧。”言下大有屈尊降貴之意。
  几名管家再也沉不住气了,劉管家罵道:“不長眼睛的王八羔子,撤野火撇到這里來,敢莫是活膩了。”上前突的一掌,劉管家平日畏畏瑣瑣,此際一掌拍去,烈烈風聲,霎時間換了一個人似的。
  段子羽見狀暗歎,不想自己疏神之下竟然走了眼,這名管家居然也是高手。回思日問若非暗施偷襲,真未必能一指奏功,倘若日間漏出馬腳,這場戲可無法唱了,心悸不已。
  成楠面壁日久,練成紫霞神功,于劍術上不逮宁采和遠甚,拳腳功夫卻是其精擅之技,見一掌拍到,神功默運,眼中精光暴射,臉上紫气卻因戴了面罩看不見,一掌迎上,轟的一聲,劉管家被震得倒飛出去,臂骨寸寸碎裂,慘叫一聲,摔在地上。
  成楠仰天笑道:“小兔崽子,螢火之光也敢与日月爭輝,快叫那几個縮頭烏龜出來,你們几個小輩還不配向太爺遞爪子。”
  几名管家心中凜然,不意這盜首武功恁的高強,劉管家在庄中也算是一把硬手,竟爾一招之下臂骨震斷,均覺愕然。
  柴房之內飛出二人,正是阿二、阿三,几名管家忙躬身道:“二爺、三爺,有几個上門尋晦气的。”
  阿二擺手道:“我都知道了,壽星佬吃砒霜,全他娘的活膩歪了。”
  成楠故作惊訝道:“對了,就是這兩個禿驢,莫道頭上長几根驢毛就能騙過太爺的招子,當年是太爺我先踩的盤子,你們几個倒拾了現成便宜,他奶奶的,連道上規矩都不懂,也來混這碗飯,吃起獨食來了。”
  阿三獰然道:“佛爺的事你倒是知道不少,這叫作‘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自己來。,今日一個也甭想活著离開。”猛地里一拳打出,這一拳較之劉管家那拳實難同日而語,拳風烈烈,窒人气息,拳尚未到,左手箕張,拿抓點戳,勾控指挑,純是指上功夫,五指忽如判官筆,忽如點穴撅,如刀如劍、如槍如就,變幻万方,攻勢凌厲之极。這一輪猛攻霎時間打得成楠手忙腳亂,禿頭阿三數十年前是一流高手,成楠大功初成,首次与這等高手對敵,內力雖不遜于阿三多少,招式精純上可不逮遠甚。十余招下已中了兩指,“所幸他內力強盛,雖感痛极,并未點在要穴上,是以倒無大礙。司徒明月陡然一掌拍出,她習練九陽神功雖不久,但与段子羽夫婦雙修,內力精進极速,這一掌拍出,阿三”咦“了一聲,退了開去。成楠咧嘴道:“好禿驢,真把大理一陽指練成了。”
  阿三冷然道:“這是我們金剛門的大力金剛指,一陽指有什么了不起,我們兄弟也沒瞧在眼里。”揉身复上,司徒明月知成楠敵不過他,進身接招。
  她乃楊逍高徒,武功路子最為博雜,雙手一晃,登時拳、掌、指、手、刀、劍層出不窮,變化万千,出手飄逸;意態甚閒,阿三登即相形見拙,反被她攻個手忙腳亂。
  阿二看得甚奇,黑道中絕無這等高手,否則世上的鏢局均得關門大吉。對這起人物疑竇叢生,但二十年前的秘辛既被對方窺知,非殺人滅口不可,對方是何路人物倒無需查究了。當下搶身上前,喝道,“接佛爺的法寶。”一拳擊出。
  成楠見他內力較之阿三猶為剛猛,情知弟子們絕非對手,只得一掌拍出,迎戰阿二。拳掌甫交,成楠只感大力巨震,不由得退了三步。
  阿二乘勢進步,一掌拍下,乃是金剛門的般若金剛掌。
  這般若金剛掌与少林寺的大力金剛實屬一路,端的威猛無儔,當年阿二曾以此掌偷襲張三丰,打得張三丰嘔血重傷,成楠雖知難敵,但退無可退,几尺之內均在他掌影籠罩下,只得將紫霞神功運至极處,雙掌迎了上去。
  阿二獰笑道:“小賊,到鬼門關里奪寶去吧。”驀感背后掌風如山,颯然而至,心下大駭,疾翻左掌向上,喀喇一聲,手腕震折,兩掌分力,被成楠雙掌擊在右掌上,如斷了線的鷂子般震飛出去。
  阿三大叫一聲:“師哥。”手上加勁倏然間掌指齊發,連環八式,將司徒明月迫退,急急退后,察看阿二傷勢。
  原來段子羽听至此間,已然确認這二人是當年大仇的元凶,早已憤吭胸臆,眼見成楠處境危殆,疾掠而至,一記“蛤蟆功”將阿二手腕震斷。
  他此際再無怀疑,森然道:“這兩名賊子交与我,余者盡數斃了,不必留活口。”成楠等得令,立向几名管家和十几名庄丁扑去,長劍舞動,拳腳齊出,十几名庄丁片刻問被斬翻于地,鳴呼哀哉了,几名管家被成楠和司徒明月逼住,左支右絀,苦苦撐持。
  段子羽疾向阿三扑去,五指顫動如靈蛇夭矯,六脈神劍發出,六道劍气射出。
  阿三惊叫道:“六脈神劍!”心中惊駭已絕,連連著地疾滾,身上已中了几劍,血流汩洞。
  阿二見此絕世神功,心下登時明白八九分,揉身扑上,手食指猛戳,運出大力金剛指來。段子羽食指一挺,發出一陽指功,指力相撞,阿二食指斷折,余力不衰,沿臂直上,直達胸府,立時右臂和右半身動彈不得。
  阿三見阿二命在頃刻,情知今日難以得好,也不來救援,拔身欲向庄外逃去。他方躍起半空,段子羽飛身掠起,疾逾俊雕,半空中一陽指連發,紫气暴射,阿三從風府、大椎以下,直至足跟,几十道大穴被封,如根木頭般跌落地面,摔得气血翻騰,七葷八素,段子羽故伎重施,將阿二全身穴道封住,轉眼間几聲慘叫,几名管家已被司徒明月和成楠盡數擊斃。
  他對成楠道:“成師兄,將這兩名賊子看好,待我親手處置。”
  司徒明月道,“段郎,你到哪里去?”段子羽道:“這所宅院有密室,待我去搜一遍,莫讓一個賊子漏网。”
  成楠道:“掌門,既有密室,必設有机關,掌門不宜冒大險,我率人去搜便是。”
  段子羽道:“此乃家仇,不可假手旁人,机關消息之小道還難不倒我。”歐陽九早年作大盜,凡富室大戶多請高手匠人裝設机關以藏珍寶,歐陽九對此道造詣頗高,方能屢屢得手,段子羽從他那里學到不少。
  旁人听他如此說,知他執拗難勸,又想他神功絕世,縱有凶險也能履之如夷,便也不強勸。
  段子羽只身走進柴房,依日間劉管家所作,伸指在壁上輕叩三下,節奏分明,厘毫不差,心中也不禁怦怦跳了几下,惟恐信號有誤,打草惊蛇。
  卻听里面一女子膩聲道:“是佛爺回來了,上面出了什么事?”小門吱呀一聲打開,現出一全身赤裸的妖艷女子,見到段子羽,愕然結舌,段子羽出指如電,一陽指點在她喉結上,登即芒魂渺渺,香消玉殞了。。
  段子羽一手扶住,將她輕輕放倒,進得里面,見流蘇大帳內,還有一各女子不著寸絲,白羊似的睡在床上,想是阿二、阿二參歡喜佛過于用功精力不濟,酣沉入夢了。段子羽知這些女人多是貧苦人家女子,被重金買來以供人逞泄淫欲的,适才情急,不得不施棘手,此際只出指點住其黑甜穴和四肢大穴,并不取她性命,用床單包單,置于地上。
  他件夾壁之中甚是狹窄,大床之外,惟有一案,案上到真有几對相摟穴抱,形態各异的歡喜佛,固然穢极,作工卻极為精致。男女面上神情栩栩如生,是阿二、阿三用來示淫助興之物。
  他無意与此,頃刻間搜遍全室,卻再無复壁。他沉思有頃,銳目在一件件物事上掃視,驀見床頭背一個金鑄龍頭,昂首延經,細舌內吞,如欲升天狀,心下恍然,伸指在龍舌上輕輕一壓。
  驀見床板直立而起,露出一尺許圓洞來,他向下望了望,一躍而下,忽听一人道:“師傅,有什么事嗎?”
  段子羽見一盞油燈下,一人睡眼惺松,向這邊看來,他倏然指出,打在這人咽喉上,登即斃命。
  這是一條窄窄的甬道,僅容一人通過,段子羽將輕功提至极致,影子般向前飄去。
  行約十几丈,眼前豁然大開,他登時怔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哪里是密室,直是一座王公宮邸。四處燭火高照,亮如白晝,廳、殿樓閣,疏落有致,豪華富麗胜逾地上百倍。
  原來汝陽王世子王保保當年見蒙元大勢已去,回天無力,卻又不甘被逐回大漠。遂著手營建這座地下宮殿,不過將汝陽王府的格局縮小几倍,移至地下,以作久居之備。費了無數人力物力,經年方始构成,王保保更將營建工匠一齊毒斃,將汝陽王府世世搜刮而來的珍寶儲于此間,以備招兵買馬,東山再起之用。
  那比方東白潼門關遇敵,王保保便知身份已漏,故將地上庄園贈与段子羽,情知他不能接受,不過以華山別院的牌子遮掩世人耳目罷了。一矣段子羽离開,便回馳庄內,卻不敢住在上面,便龜縮于地下。
  段子羽在一所影壁后藏身,不時有番僧來回巡。料想王保保若在,必居銀鑾殿無疑,遂無聲無息地潛入。
  這里處于地下,出口處有阿二、阿二兩大高手把守,地面下無防范,縱使有事,出口處亦能向下傳警,不虞阿二、阿三托大,以為几個小賊搗亂,便沒傳警,徑自出去,反被段子羽制住。
  這地下宮殿打造得极為嚴實,外面雖有大變,里面卻分毫你曉。
  段子羽潛至銀鑾殿的養心閣內,見靜悄悄的并無守衛,到了門前,卻見一人背對他,渾身發顫,雙拳緊握,雖見不到面容,也可看出是一副怒不可抑的神態。
  他心中奇甚,不知此人為什么事憤怒至斯,也無暇細想,潛至身前倏然出指,一指封三穴,將一陽指的精微所在發揮出來。立時將這人風府、大椎、至陽等督脈大穴封實,這人登時動不得,語不得。
  段子羽近前一看,原來是衛壁。衛壁驀地里看見段子羽,惊愕恐懼,險些暈過去,但旋即目毗欲裂,似欲噴出火來。
  忽听一女人嬌聲道:“王爺,您放著那么多年輕貌美的妃子不受用,總纏著奴家作甚?”正是武青嬰的聲音。
  一男人道:“本王一生御女無數,可哪有一個及得上你的,遮莫你厭棄本王,不愿与我同寢?”赫然正是王保保的聲音。
  段子羽霎時放下心來,暗歎蒼天有眼,教這些賊子撞在我手里。
  武青嬰膩聲道:“奴家能蒙王爺青睞,与王爺同裳共枕,實是奴想望不到的福份。只是奴家馬齒加長,可比不上那些妙齡美女了。”
  王保保笑道:“那些黃毛丫頭懂得什么?哪象你有這么多內里頭的好處。本王得你侍寢,才知這作男人的樂趣,以前數十年直是白活。敢莫是怕你丈夫惱?,,武青嬰道:“那個王八頭有膽子惱?以后撿几個婢女賜与他,奴家一身就全憑王爺受用是了。”接著便是一陣喘息大動,武青嬰愈發淫聲浪語,穢褻不堪人耳。
  段子羽大覺尷尬,若于此時進去結果這兩名賊子,未免髒了自己的手。看著衛壁气得發瘋的樣子,心中又感快意,暗道:“你夫妻兩個勾引外賊,弒主犯上,到頭來一個不啻娼妓,一個作了王八,倒也算得天理昭昭。”
  忽听一人喝道:“什么人,敢窺視王爺寢宮?”
  原來王保保傳武青嬰恃寢,暗令手下人于遠處巡視,以防衛壁醋壇子打破,來個狗急跳牆,不意衛壁潛入后,忖思后果,竟不敢人內捉奸,正气得進退不得之際,被段子羽制住,听著妻子無恥,偏又動不得,語不得,聲聲入耳,這份活罪也夠受的。
  王保保下人巡視過來,忽然發現兩人,段子羽擊斃來人。迅即推門而入,見大床之上兩人兀自翻騰不已,兩人驀然見到段子羽,全身欲火登即化作冰水。
  王保保隨手拔出枕下短劍,奮力向段子羽擲來,段子羽左手倏出,將之夾在指間,武青嬰羞憤之下,一指倏出,正是一陽指功夫,哧哧聲響,倒也不弱。
  段子羽叱道:“無恥淫婢,膽敢以此犯主。”食指倏出,一陽指發出,紫气如電,激射而至,登時將武青嬰指力反震回去,兩股指力將武青嬰食指震成几節,血肉迸飛。
  外面一人喝道:“衛壁,你在此作甚?圖謀拭主嗎?”段子羽料定那人身子所在,左手一揚,短劍疾射而出,正打在那人后腦上,直沒入柄。
  王保保一躍而起,抓起件長袍遮体,武青嬰痛极,見段子羽用的是一陽指功夫,登時魂飛天外,兀自仰面大字形躺在床上。
  段子羽喝道:“狗奴,你不要六脈神劍嗎,待我給你,”五指勾動,六道劍气齊出,似六道紫電般打在武青嬰身上。
  他不欲讓她死得痛快,專撿肉厚非要害處打,武青嬰全身上下霎時間被十几道劍气打得血肉橫飛,痛得從床上躍起,又被段子羽將背、臂、股、足打得血肉淋漓,全身上下已無完膚,卻不得即死。
  王保保喝道:“段公子,我待你不薄,因何如此待我?”
  他雖見心愛尤物被損毀得不成樣子,卻自知逃不過段子羽手心,只望再以言語打動他。他留居中原便存了臥薪嘗膽之心,只以興复大業為念,聲色倒不太重。
  段子羽冷笑道:“韃子余孽,算你裝得象,沒被我早識破,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受死吧。”方欲一指點去,忽然窗子碎裂,一件物事倏然飛進,一人道:“王爺休慌,洒家救駕來也。”
  段子羽余光一瞥,見是一面周遭鋒利的銅輪,旋轉飛來,聲勢駭人,不敢怠慢,略退一步,伸指在上一撥一旋,道:“還与你。”
  那銅輪吃他大力反撥,登即加速向窗外飛去,外面擲輪的番僧見勢大駭,疾忙閃避,銅輪飛過,嵌入后面一番僧胸腹。這銅輪鋒利逾于刀劍,立時將此番僧從中剖開,余勢不衰,徑向弟三名番僧飛去。這番僧也是使輪的,忙伸手抓住,猶被輪上力道震得手臂酸麻,几欲脫手。
  第一名番僧從碎窗內飛扑而入,蒲扇大手掌殷紅如血,向段子羽拍到,段子羽一陽指發出,勁厲無儔,正打在番僧手心內,登時破了他了密宗“大手印”掌功,反手一掌,將之打出窗外,打得他胸肋骨骼寸斷,冷冷道:“大手印功夫,也不過爾爾。”
  王保保事到臨頭,反倒鎮靜下來,喝道:“外面的人听著,不許妄動。”又對段子羽道:“段公子,容我說几句話如何?”
  段子羽冷冷道:“什么話也救不了你的命了,我既到此問,諒你也逃不到陰曹地府去,有何遺言快快說吧。”
  王保保長歎道:“本王生死何足借,所借者大事不成。當年貴府之事,乃是武烈父女与先王所議定,本王并未与聞。而今你我均屬失國亡命之人,何不捐棄前嫌,攜手作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我在大理經營數年,已為段公子備好二十万精兵,金銀之物本王多多,糧草不虞匿乏,段公子只須在大理一呼,割据之勢立成,大理雖小,固守三五年并無難。本王于漠北發兵,我蒙人雖失國,元气尚存,几十万精兵招手即至,再旁結瓦刺等族,各伐中原。朱元璋立足未穩,又有明教這等心腹大患,內外夾攻,三五年間便可分裂這中原江山。段公子不但家邦之國得复,長江以南也盡屬段公子臣屬。我与段公子隔江稱帝,親善如兄弟,豈不快哉。”
  這番話听得子羽心震不已,他倒非動心,而是被王保保這計划嚇住了,實想不到一人會具如是野心。
  王保保見他不語,心中微喜,又力下說辭道:“隔江而治之言,本王可對天盟誓,絕不食言,否則我身周數十名好手,段公子縱能殺我,亦難逃出此間。本王對段公子仰慕無加,實不愿彼此相殘,何況你我均屬同命之人。”
  段子羽森然道:“狗韃子,當年我父母之邦為你們韃子所滅,先父先母又遭你韃子毒手,你還有臉与我稱兄道弟。攜手共舉?若不將你碎尸万段,我枉自為人。”
  王保保駭然道:“段公子,謀大事者不拘小節,大理亡國之時,尚無我王保保,尊府罹難,本王也毫不知情。你若欲報仇,無論我屬下誰得罪了你,本王親手將之剮了,以泄段公子之恨,本玉只求段公子合作,日后榮華富貴必与段公子共享。”
  段子羽冷笑道:“不必多言,這里的人一個也別想活,叫你的奴才們上吧。”
  痛暈過去的武青嬰悠悠醒轉,恨聲道:“王爺,全怪你一著棋錯,當日若斃了這小賊,何有今日之難。”說話之間,猶痛得呻吟不止。
  段子羽叱道:“淫婢,我段家對你們視若手足,親厚無比,你父女為何引賊人室,弒主犯上?”
  武青嬰陡然間不知從哪里生出力气,直振坐起,身上血肉模糊,如鬼一般,尖叫道:“你們段家當年也不過是邊緣小吏,乘著天下大亂,竊居帝位,又有何德能,君臨万民。亡國之后,惶惶若喪家之犬,我們卻還得以臣子自居。你們段家不死絕,我們就永無翻身之日,子子孫孫都得作你們家的奴才。老娘就是咽不下這口气,只恨王爺料差,不讓我殺了你。算你道行高,老娘与你拼了。”她武功大是不弱,至此刻猶能振飛而起,血人般向段子羽扑來。
  段子羽怒极,食指一伸,指力正打入她臍下丹田,登即噗的一聲,武功全廢,摔跌地上,殺豬也似痛叫起來,哀懇道:“小皇爺,淫婢我罪該万死,求求你給我個痛快吧。”
  王保保見段子羽絲毫不動心,又見他如此辣手,駭然欲死,心下一橫向牆上摸去。
  段子羽早防他作手腳,登時六脈神劍齊出,力道卻柔和,只封住王保保穴道,一矣料理完其他人,再好好炮制他。
  王寶寶僵立當地,暗歎道:“完了,不想數十年心血毀于一旦。”眼望牆上微凸之處,急憤交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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