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陰九陽 作者:金庸新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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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oir2001 2005-1-30 13:05:5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 86112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51
  原來王保保造這宮殿之時,便預防到有一日倘若強敵攻進,難以應付,便与敵偕亡。是以在四周埋下几千斤火藥,机關便在他寢宮不惹人注目之處,手法更惟有他一人會。
  段子羽雖不明細故,又豈敢讓他亂動手腳,見他微動,迅即出手將之定住。
  窗外諸人听得屋內說僵,立時破門,躍窗而入。
  王保保手下有十八番僧,號稱“十八金剛”,已被段子羽斃了兩人,僅余十六金剛了。其余武士雖不少,但似這等高手卻沒有。玄冥二老被段子羽斃于劍底,方東白不敵自殺,阿二、阿三兩名金剛高手又被制上面,王保保手下較有功底的便是這十六金剛了。
  室內狹窄,段子羽六脈神劍發出,劍气縱橫,逼得十六金剛忙不迭躍出,有几人還被劍气所傷。
  段子羽一把將定在門外的衛壁抓進,叱道:“狗賊,也讓你嘗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先一指廢了他的武功,隨气拋起,劍气如電,待衛壁落地,亦和他妻子一般無二了。夫妻二人并躺一起,武功既失,筋脈又盡被擊穿,痛得如置身油鍋中,偏生連嚼舌自盡的力气都沒有。
  王保保駭然若死,正欲開口求懇,外面一銅輪飛進,段子羽順勢一轉,銅輪疾向王保保飛來,王保保欲避不能,眼睜睜一條右臂被斬落,慘叫一聲。
  段子羽笑道:“番狗,你們還有多少廢銅爛鐵、一并向你們主子招呼吧。”
  十六金剛气得哇哇亂叫,卻當真不敢再向里拋擲兵刃了,欲破窗而入,又懼他劍气太厲,叫道:“姓段的,你也是武林中大有字號的人物,我們王爺不會武功,你如此下手太不合道義了,有膽子出來与我們較量。段子羽气得發笑,暗道:“你們居然也懂什么武林道義?”見武青嬰和衛壁之慘,比死還逾百倍、千倍,心中大快,并不補指,只讓他們受盡苦痛,慢慢死去。
  抬頭見王保保惶懼若死的樣子,道:“你雖与我家仇無關,父債子還,也饒不得你,給你個痛快吧。”王保保眼中大是喜悅,實是求之不得。
  段子羽拔出倚天劍,劍鋒一掃,王保保大好頭顱飛起空中,頸中血濺噴一牆。
  段子羽倚天劍橫掃,飛出窗來,十六金剛以戒刀、銅輪當之者,均被削斷,不虞他有此利器,紛紛避其鋒銳。
  段子羽長嘯一聲,追逐起十六金剛來。這十八金剛對敵時向來將敵手困于核心,在外游走圍攻,也是一座陣法。
  但處此廊蕪之間,地勢狹窄,十六人無法圍攻,反被段子羽逐個追殺。他手中利器無敵,左手一陽指又可遠攻,十六金剛雖欲結陣困之,亦呼負負,頃刻間被他以倚天劍劈開三僧身軀,一陽指擊穿兩僧太陽穴。
  府中武士亦有几十名,段子羽除嬌弱婢女外,見人便殺,如入無人之境。他輕功极高,趨退若神,番僧們追他迫不到,反倒被他一個突然倒縱擊斃一僧。他不与番僧戀戰,頓飯工夫,王保保手下武士已死盡,十六金剛也被他乘隙殺了十個,僅余六人了。
  段子羽与六名番僧道:“現今我以一對六,咱們公平一戰吧。”
  六名番僧見他如煞神一般,已被他斃了近百人,均怒吼連連,在他身周游走,戒刀、銅輪向他輪流攻擊。
  段子羽靜如山岳,覷得奇准,每一劍出,不是戒刀、銅輪被削斷,便是一條手臂落地,片刻間已有兩僧斷臂,余偕也只持半截兵刃,段子羽忽然一動,向一僧扑去,迅捷無儔,反手一劍刺死一名番僧,劍勢一回,又削斷一人頸管,另四名番僧早已膽裂,狂吼一聲,向出口奔去,尚未逃出三十丈,已盡數被段子羽削作兩截。
  段子羽長嘯連連,襟怀殊暢,這一番大戰家仇國恨皆得恥雪,快意思仇,莫此為甚!只覺為人如此,雖死無憾矣。
  府中近百名婢女嚇得暈了一半,十几個膽大的近前來磕頭不止,乞哀活命。
  段子羽道:“我殺敵報仇,与你們無關。你們隨我出去,我當為你們安排后半生生計。”婢女們聞言大喜,遂喚醒同伴,告知此意,王保保的十余位嬪妃卻早已自盡。
  段子羽領著眾女由甬道而去,上面的人早已焦灼之极,若非憚他嚴命,便下去助他了。此際見他渾身浴血,卻領了一大串女人出來,均詫异之至,匪夷所思。
  段子羽將戰況略述一遍,大家均听得惊心動魄,矯舌不下。
  司徒明月在他耳旁悄聲道:“你個貪心不足的,弄這么多女子,真要設三宮六院啊?”
  段子羽笑道:“天地良心,我可不敢有絲毫异念。”又歎道:“這些女子多是被這群惡賊買來或搶來的,也都受了不少苦,現今得見天日,倒應替他們好生打算一番。”
  他忽感頭目眩然,虛乏之极。六脈神劍最為耗費內力,他只欲以家學報家仇,是以一夜之間迭施六脈神劍,饒是他神功通玄,內力之強已凌古爍今,不在乃祖段譽之下,現今也感內力虛竭,身子搖晃數下,适才大仇全殲,快暢之下,猶有一股虛火頂之,時候一久,便已支撐不住,跌坐地上。
  司徒明月大駭,忙盤坐他身前,兩手對著他雙掌,將內力從勞宮穴中輸將過去。
  成楠也忙上來,兩手搭在他后背靈台、至陽兩穴上,將紫霞神功輸送進去。
  兩人摹感段子羽体內似是無底的深谷,抽力极大,兩人內力如河床堤潰般,洶涌注入段子羽体內,兩人心頭微惊,自己內力如此失散,大有內力被吸盡之虞。但兩人都不肯撤掌,均愿舍卻自己以保全段子羽。
  盞茶工夫,段子羽手背一顫,司徒明月与段子羽雙修已久,猶不覺怎的,成楠只感這股內力較諸自己所負強逾數倍,霎時間几條一直未打通的脈絡經此一激轟然震開,周流循環不止,內功又增進一層,心下感激無比。
  那些婢女面上猶有悸色,望著這一群黑衣大盜,抖戰不已,惟恐虎穴甫出,又入狼窩,所遭蹂躪或許較前猶甚。
  段子羽笑著向她們解釋,他們乃華山派人,為捕殺蒙。
  古韃子才假扮大盜。令弟子們錄下這些婦女的籍貫,有家人父母者,俱發給二十兩黃金以作纏用。近百名婦女均踊躍歡喜,有二十余名少女卻不愿离去,一問均屬無家可歸,無親可投者,段子羽哀怜不已,遂決議帶上華山,充作弟子,也免受道路流离之苦。
  段子羽向成楠道:“成師兄,你派人即刻向江湖傳言,有一批被蒙元余孽所占婦女現今投奔家鄉,凡有敢加害者,有派者滅派,無派者滅門。”成楠即刻遣弟子四處傳言,丐幫、天師教与華山交好,勢力雄厚,耳目遍及江湖,段子羽此令一出,未出十天,江湖上已知曉無余,綠林、黑道人物一者憚華山之威,二者也不愿向弱質女流下手,沿途又多有天師教、丐幫中人遞相保護,倒也大多平安抵還家鄉,与家人團聚,江湖各派得知,更贊此為一大善舉。
  成楠見段子羽頃刻間將此事辦得干淨利落,心折不已。
  司徒明月笑道:“段郎,這儿還有兩個帶毛和尚,你要怎生處置。”
  段子羽淡淡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當下真用一陽指力將阿二。阿二從足至腦,骨骼一一捏碎,并不擊斃,拋于外任其生滅。
  成楠意欲將庄子一把火燒掉,段子羽搖頭道:“這雖是好賊巢穴,但一磚一木。一器一物莫不是民脂民膏,縱火焚燒豈非暴疹天物,且留以待后用。”
  當下將出口處封實,庄外仍懸著華山別院的匾額,以備將來派眾繁多,亦可在此住人練劍。
  段子羽獨力掃滅蒙元余孽的消息傳揚開來,華山派聲勢益壯,有凌駕少林、武當之勢,朱元璋也會湊趣,親筆書就御札,旌揚其功,遣重臣送至,并將華山地界盡數賜与華山派。段子羽一笑置之,不以為榮,反以為憂,深知如此一來与各派不免要生隔閡,武林中人与官府交結乃一大忌,朱元璋此舉實有深意。
  段子羽家仇國仇一并得雪,胸中暢快,遂有退隱之意,雖不能即刻辭去掌門之職,但派中大事多交与宁采和處分,意欲逐步將掌門之職移交与他。
  這一日忽想起當日百劫師太約自己去峨嵋,自己因多方阻滯,未能成行,以后百劫師太又多次上華山,自己何不趁無事走一趟峨嵋,既補前咎,亦可覽名山胜跡。當下心意既決,便与司徒明月下山,并向峨嵋而去。
  二人行至寶雞郊外,忽听得叱喝連連,二人大奇,臨到近前,卻不禁訝然失笑。
  只見一人閃展騰挪、竄上伏下,自己一人左手与右手斗得無比激烈,妙在這兩手同時而出,招式卻截然相反,拆招化招,直如兩名高手過招無异。二人看得目眩神馳,直感匪夷所思。
  段子羽笑道:“周兄,怎地自家与自家過不去了?”,那人正是周四手,乃當年王重陽師弟老頑童周伯通一脈所傳。周氏一脈輾轉延至周四手,他們祖孫數世均以務農為主,并不涉足江湖。周四手習練武功既久,自難免与人動手過招,他雙手使出左右互搏來,等閒武師不是他的對手,漸漸也闖出万儿來,人均稱之:“周四手”,隱其本名,以示稱贊。周四手久而久之,亦如乃祖周伯通一般,競爾忘了本名,自己也稱起“周四手”來,雖一者武功,一者本名,卻也异曲同工,大肖祖風。
  這一日周四手忽想出一套拳法來,卻又尋不到對手,技痒難熬,逼不得已只好左手斗起右手來。他斗得酣暢入神,連兩人臨近也不覺,待得段子羽說話方始憬醒。
  他一見段子羽,笑道,“段世兄,來得正好,陪我練練招儿。”不由分說,人如大鳥向般段子羽扑至。
  段子羽飄身閃過,笑道:“雙拳不敵四手,小弟甘拜下風。”
  周四手哪里肯听,揉身而上,道:“咱們只練著過癮,不論胜負。”左手一記新創的尚未起名的拳法,右手卻是空明拳的,‘妙手空空。“兩拳一擊段子羽左胸,一擊他后背,真如兩人一般。段子羽無奈,只得隨招拆解,斗了几招,自己也興致盎然,對周四手這等打法甚是心折。周四手一遇對手,興致彌高,雙拳呼呼作響,口中叱喝連連,打得不亦樂乎。段子羽以華山派的七十二路”鷹蛇生死搏“与之過招,一式之內鷹之夭矯、蛇之靈動盡寓其中,招式飛動間,更是飄洒俊逸。二人霎時間對攻了四五十招,段子羽心中凜然,周四子左手拳剛猛威烈,吞吐開合之間罡風激蕩,右手拳卻若有若無,柔如綿,虛如影,触之即失,旋即复生,甚是精明,段子羽若非身法迅捷,趨閃如電,倒真要挨他几拳。二人翻翻滾滾直拆了近千招,段子羽雖不知此人乃周怕通玄孫,從自己先祖一燈大師那算起,确可說是世交,卻也不愿以重手對付他,九陰白骨爪、蛤蟆功、一陽指、六脈神劍盡皆棄而不用,只用這七十二路”鷹蛇生死搏“拆解,雖然激烈無比,卻無半分凶險,兩人斗得旗鼓相當。周四手打至千招,托地跳出圈子,滿頭滿臉的汗水,大叫道:“過癮,過癮,段世兄,多勞了。”
  段子羽笑道:“兄弟武功高明之至,佩服。”
  周四手拭去汗水,道:“你別哄我,我知你未出真實本事。你只須使出一陽指來,我便是八只手也不管用。”
  段子羽暗道:“這人倒有自知之明,我便九陰白骨爪出,你也抵敵不住。”笑道:“周兄,今儿個怎么自己練起招來了,那使雙劍的大哥,大姐怎地不和你比了?”周四手道:“他們是……”驀然間止口不說,似是有甚隱密。有些尷尬道:“不談他們,我不過是無事閒得慌,找人練上几式罷了。”
  說完,一拱手又跑沒影了。
  段子羽匪夷所思,不知那無所見使雙劍的男女是何來路,周四手怎么也不肯道明。
  司徒明月笑道:“段郎,左右不過是個武痴,理會他作甚,天色不早,還是盡早上路吧。”
  段子羽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得不想,上馬繼繼赶路。
  兩人當晚在一家客棧投宿,食畢,便在床上相對盤會,四手相對,練起雙修功來。
  司徒明月每次与他練畢雙修功,都自感內力增進不少。
  較之自己單練的進程,可真有千里馬与蝸牛之別了。,二人練至子時,緩緩收功,旬徒明月以女身而習九陽神功,本身即有陰陽調合之妙,只不過身稟之陰較之九陽神功實是微乎其微,得段子羽以至陰、至陽兩种神功龍虎交會而成的絕世神功相助,体內陰陽自行調合,進展既速,又無后患,委實是修練內力的最佳捷徑。
  二人收功畢,均感疲勞盡消,全無寐意,便躺在枕上閒話。
  司徒明月道:“段郎,你近些日子几乎不理派中事務,是不是有心退讓?”她与段子羽雙修既久,心意隱隱相通,段子羽此舉雖极加掩飾,以防派中弟子再為爭奪掌門之位而大動干戈,但司徒明月本就冰雪聰明,看在眼里,已猜出八九分。
  段子羽笑道:“這掌門我本不愿做的,是兩位師叔軟磨硬賴逼著我做的。”
  司徒明月大奇,段子羽便將當日二老軟磨硬泡,他實逼無親方才應允之事告知,司徒明月大笑,道:“天底下居然有強逼人做掌門的,這二老也真是武林一絕。”
  段子羽笑道:“我就因這掌門得來太易,總覺坐之不安,倒似偷了人家的東西似的,先前派中弟子武功低弱,不得已硬撐個局面,現今宁師兄,成師兄和弟子們武功俱已斐然有成,華山派的實力于六大門派足可無愧了,我也該將人家的東西原璧奉還了。”
  司徒明月歎道:“你退隱也好,我一直不敢對你說,我一看到你殺人的樣子就怕得不得了,我們明教几個首領頭上擔著魔字,可殺人上可不如你遠甚了。我每想起你殺人的場景,就仿佛不認得你似的。”
  段子羽握住她的手,柔嫩的小手微微發涼,沉思有頃,道:“自我懂事起,我九叔便天天告我,要習好武功以報血仇,我識字伊始,便是這個‘仇’字,每天不知在腦中想几千遍仇字,那時我以為,人活著除了報仇還有何事?十几年我便為這仇字而活,為這仇字而練武功。每一殺起人來,我腦中便只有這一仇字,現今回想起來自己也不免心悸,天可怜見,總算大仇盡雪,今后也無需這般殺人了,”司徒明月道:“你這么想再好不過,不知怎地,我自跟了你后,總覺大家各自過得好好的,為什么一定要你殺我,我殺你的,可事到臨頭,不想殺人也不成,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段子羽笑道:“待過個一年半載,我將掌門讓与宁師兄,咱們尋處幽靜之地。遠离這血腥塵囂,嘯傲歲月便是。”
  二人情意殷殷,直敘至天明。便乘馬上路,徑向劍門關馳去。經劍門關,過棧道,一路徑綿陽、成都,迤邐而至峨嵋山地界。沿途風光絢麗,二人雖走馬而觀,卻也大開眼界,胸襟暢爽。
  前面樹林中忽然轉出兩人,喝道:“來人听著,速速下山,不得再上前一步。”
  段子羽二人愕然,見攔路二人手持單刀,勁裝結束,段子羽心境頗佳,笑道:“二位大王,此樹是你們栽,此路是你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是嗎?”
  那人被逗得一笑,道:“兀池娘的,有人將咱們作盜賊了。”另一人見司徒明月美若天仙,淫笑道:“小子,買路財不用了,把你那漂亮媳婦送大爺們樂一樂……”
  他話尚未完,空中驀現兩道紫電,段子羽拔劍雙點,他出劍快极,二名攔路的只感眼睛一花,均已眉心中劍而亡。
  段子羽收劍道:“有這些敗類在,想不殺人怎成。”司徒明月恨恨道:“該殺。”
  林中忽然涌出十余人,喝道:“小子,膽敢行凶作亂,不怕滅門之禍嗎?”
  段子羽見這十余人亦是勁裝結束,“手中兵刃不一,驀然間叫道:“不好,峨嵋有警,咱們快上去。”
  為首一人“咦”道:“這小子是和那賊尼一路的,兄弟們,作了他。”十余人一涌而上,段子羽倚天劍縱橫翻飛,左手九陰白骨爪透腦沒頸,頃刻間這十余人已尸橫遍野,司徒明月連插手的工夫都沒有。
  兩人深恐百劫師太遭逢強敵,是以攜手疾馳,快逾奔馬,雖是上山,卻如履平道一般。這一路間或有几人攔截,不是被段子羽一劍刺死,便是剛看到人影,轉眼問人已不見,兀自疑心撞了鬼了。
  二人盞茶工夫已馳至峨嵋派所居之“万安寺,”但見寺前平地上人影翻飛,正斗得激烈,四周約有百余名勁裝結束的人。
  場中一人喝道:“妖尼,還不束手就擒。”段子羽和司徒明月腳下不停,驀然拔起,從人叢中翻躍過去,落在場中。
  百劫師太正踏著九官八卦方位,仗劍与一人酣斗,對方有兩人持劍在手,似欲群毆。
  段子羽也不看對方是何許人,一劍擊出,喝道:“師太,弟子替您料理。”一劍正中那人劍背,那人只感大力涌到,劍身一蕩,几欲脫手飛出,心中大駭。
  久己虎視耽耽的兩人見峨嵋派突來援手,一齊搶上,發劍搶攻,段子羽兩劍徑點這二人手腕。這二人不虞他劍招如是之快,忙不迭縮手后躍,險些被削斷手腕。
  百劫師太喜慰不胜,道:“羽儿,你怎么突然到的?”段子羽笑道:“弟子想望師太風采,特來拜謁。”游目四顧,還有二十余名弟子遭擒,淨思也被而人擒住,見他到來,叫道:“小師叔,救我。”聲音衰弱,顯是受了重傷。
  段子羽心中怒极,左手五指連動,六道劍气閃電般打入淨思身旁兩人面孔,身影一晃,已將淨思救回場中。
  眾人群相聳動,惊愕得矯舌不下,不想此人具如是神功,直与魔法相似。
  為首一人忽然憬悟,道:“尊駕莫非是華山段大俠嗎?”
  段子羽冷冷道:“正是,何方匪類,敢來峨嵋滋事?”
  那人登時滿面堆笑,拱手道:“幸會,幸會,在下乃張天師座下程汝可。”
  段子羽愕然,怪道峨嵋遭此慘敗,這貌相平平、商賈模樣的人乃是張正常十大入室弟子的首徒,算來該是他的師兄。但他此刻可不買帳,皺眉道:“你們怎么和峨嵋大起爭執?”
  程汝可笑道:“段大俠乃本教貴人,可否暫請回避,待兄弟料理完,再与段大俠敘叔。”
  段子羽冷冷道:“先把人放了,有段某在,斷不容你們胡來。”
  程汝可面色疾變,他在教中地位极高,張宇初見了,也稱他一聲師兄,不意段子羽絲毫不假辭色,心中微惱,卻知得罪不起這位貴人,忍耐住道:“段大俠,兄弟皇命在身,實是身不得已,還望你多多体諒。”
  百劫道:“羽儿,你且站在一旁,看天師教怎樣挑了我峨嵋的,”她知段子羽与天師教先后兩代教主親厚無加,又是天師教的快婿,不欲他插手此事。
  段子羽毅然道:“程兄,你把人放了,回去向你們教主和皇上說,有什么事盡可找我段子羽來。”
  程汝可急得手足無措,原來張無忌复出江湖,得掌明教,朱元璋便食不知味,寢不安席。誠知自己欲做大明王,兼領明教教主的計划全成泡影。得聞張無忌率眾潛入中原,欲与各派攜手,共圖大計,更是栗栗畏懼,倘若明教与中原武林結成一体,彼此照應如手臂相使,自己不啻失落半壁河山,而帝業亦搖搖欲墜,朝夕不保了。是以想出個釜底抽薪的毒計,欲借助天師教將中原武林控之在手,實力過強難以收服的便傾力除去,使明教在中原無所依傍。程汝可便是奉其密旨率教中精銳而入江湖,將巫江幫、神拳門、五鳳刀之流一一打得束手臣服,兵鋒所指。便直上峨嵋。眼見大功得成,不期段子羽如神人天降,橫阻其中。
  段子羽劍尖微挑,喝道:“程兄,先將人放了,什么話都好講,否則莫怪段某得罪了。”
  張正常二弟子劉三吾笑道,“大師兄,恩師在日即曾頒過嚴旨,只要段大俠有令,我等須凜遵無違,便依段大俠所說,少天師也未必會責怪我等辦事不力。”
  程汝可見躺在地上的兩人面孔已稀爛不成模樣,料知這便是段家的六脈神劍了,先師在日,品評天下武功,推許六脈神劍為天下第一神功,謂之天下無敵。自己師兄弟四人聯袂對敵,雖未必會輸,但傷了對方自己擔不起罪責,自己傷了惟有自歎倒霉,這等賠本生意是斷斷作不得的。
  想明此節,笑道:一我倒忘了,沖著段大俠的金面,天大的事也得揭過,放人。“手下弟子聞言,紛紛松手后撤。峨嵋弟子皆為重手所傷,雖得自由,仍委頓衰疲,趔趔趄趄回到百劫身邊。段子羽拱手道:“几位師兄,段某多感盛情,貴教主若是責怪,叫他到華山找我問罪即是。”
  程汝可笑道:“不敢,即使少天師在此,段大俠的面子也必是要給的,后會有期。”
  几人拱拱手,均忿忿然下山而去,不知又將這股怨气宣泄到那派門下。
  一名弟子忽然道:“師父,淨思妹子不成了。”語聲已“是哽咽。百劫和段子羽一惊。俯身一看,果見她面如金紙,伸手一探,百劫不由淚落如雨,淨思被劉三吾一記”天雷神掌“擊在后心,已然五髒离位,心脈斷絕。段子羽沉聲道:“師太休慌,弟子或可保她無虞。”此際顧不得男女之嫌,伸手在她胸前點拿揉按,將五髒對位,掌上透過內力,振發她心陽,以免她猝然身亡。
  百劫惶急無著之余,見他動手施治,恍然道:“我倒忘了你的一陽指功,只是她已如此模樣,能救得了她嗎?”
  段子羽笑道:“弟子指功雖疏,料來還可應付。”伸掌在淨思背上中掌處,運起內力將火毒拔淨,盞茶工夫,但見淨思焦灼如火的背部复現白嫩膚色,只是五指印痕宛然。
  掌指紋理猶清晰可見,淨思呻吟一聲,醒過來,見到段子羽,強笑道:“小師叔,又見到你了,我就要死了,再見你一面,也就無憾了。”
  段子羽垂淚道:“你放心,我一定治得好你。”轉頭望著山下,恨恨道:“若不著在家岳面上,這些人一個也別想活著下峨嵋山,”司徒明月勸道:“此刻救人要緊,少生些閒气。”
  百劫忽然道:“羽儿,你不能救他,”眾人聞言無不愕然,直感匪夷所思。
  百幼抱起淨思道:“思儿,非是為師不疼你,你師叔以一陽指為你療傷后,便當功廢五年,他強敵林立,一旦他內力全失,旋踵間就要大禍臨頭。”她又淚下如雨,抱著淨思的手抖戰不已。
  一干弟子追隨師父日久,從未見她慌亂過,更未見她流過淚,一听此言,也均覺段子羽不該為救一人而毀了自己,看著淨思嬌美的臉,均哭泣出聲。
  段子羽決然道:“師太,弟子縱然內力失去几年,生死亦是以后的事,況且弟子家仇國仇盡雪,死又何憾!”
  司徒明月道:“師太,您听他這話有良心沒,他一去干淨,扔下我們几個作寡婦。”、‘、百劫師太不禁莞爾,知她是故意逗大家開心,但眼望奄奄一息的淨思,心中委實難決。她自淨恩襁褓時撫養,十四五年來視若己出,縱然自己身死亦不愿她死在自己前。段子羽笑道:“師太,當年先父确因為歐陽九叔療傷而失去功力五年,但弟子既習九陰、九陽兩大神功、自感內力無窮,未必有失去功力之患。”
  百劫听他之意決絕,忖思亦大有道理,遂將淨思交与他道:“你若真的功力全失,就住在這峨嵋上,只要峨嵋派沒死絕,就無人動得了你。”
  這天雷神掌只有程汝可、劉三吾几大高手擅使,著非淨思護師心切,又過于逞強,劉三吾自不屑与她動手。是以其余弟子所受多是一般重掌,服下少陽神丹,靜晶運功療治即可,峨嵋此一役死亡近半,為百劫執掌門戶來首次修敗,除百劫外,均負傷在身,雖輕重不等,峨嵋元气不免大傷。
  百劫的靜室內,段子羽將淨思放在蒲團上坐好,默思一陽指譜中所載療傷手法,他習練一陽指未久,以前又素不以指功見長,學得后對敵時往往以無敵之內力,一指發出,沛然莫能御之。而他所學絕技既博,出千克敵往往多用劍法和九陰白骨爪,于一陽指的指法并未深究。雖然他武功見識超卓,內力又雄渾無倫,于一陽指功夫的精微玄奧之處得以盡數領悟,了然于胸,但終究不常習練,指法上未臻精純。
  倘若對敵過招,他只消六脈神劍施出,便可打得天下英雄束手臣服,縱然張無忌、張宇初也要自歎不如。但這等療傷之事,指力之剛柔,指法之快慢,穴道之順序,稍有差失,便全盤盡廢,一時躊躇沉思,大費周章。將一陽指譜的療傷譜倒背了几遍,腦中將出指勁力、方位、順序來來回回斟酌推敲了數十遍,雖是為人療傷,實覺較之与張無忌對敵猶難逾百倍。
  有頃,他決然道:“師大,弟子所學一陽指雖自忖不遜于家父与先祖,但這等療傷之事還是首遭,指法上不如先君与先祖遠矣,成与不成實難預料。”
  百劫苦笑道:“羽儿,何必說這樣話。你甘冒大險救她,我已感激不盡,成与不成何所計,你不救她,她是必死無疑。”“段子羽身子平平飄起,緩緩飛至淨思頭頂,百劫心中喝彩。只見他輕功中一掠十余丈,飛閃如電固是難极,這等于空中緩行卻又難逾數倍了。段子羽一指點在淨思百會穴上,淨思全身一顫。百會穴乃人身第一大死穴,凡指、掌、兵刃,擊中此穴,必死無疑,大家不料他救人也從此始。段子羽一指點下,并不稍停,身子一落,食指已點向她玉枕、風府、大椎、陶道、至陽、靈台等直至尾夙骨的長強,共是督脈三十大穴。眾人見他這三十指舒緩有致,瀟洒飄逸,每一處穴道是一种指法,共是三十种妙指法。一時間目眩神馳,心醉不已,已忘了淨思的生死,渾如觀摹武功般。段子羽反手一指點在淨思會陰處,這一指大出眾人意表,此乃女子密處,淨思雖稚,也已至及藉之年,這般手法若是對敵過招,實是下流之至,但眾人知其品格端正,雖然有疑,也無人想到別處。段子羽依次點完她陰、陽兩脈,又點她繞臍一周的帶脈八穴,這几十指他忽而遙點、忽而欺身徑點,帶脈八穴卻是倒行緩點,宛若行云流水,待奇經八脈點完。他驀然躍起,在淨思百會穴上輕擊一掌,旋即跌坐在一個蒲團上,閉目運起功來。司徒明月早已有備,一手撫其靈台,一手撫其至陽,將內力輸將過去,自忖有自己的內力足可保他平安,至于自己內力全失与否就不逞多想了。段子羽一掌拍完,淨思騰地躍起來,見師父和師兄,師妹盡皆眼望著自己,怔怔道:“師傅,我怎么還活著,這是不是在作夢?”
  百劫流淚道:“好孩子,是你師叔舍了一身功力救了你。”
  段子羽忽然吁出口長气道:“師太,弟子內力并未失去,不必挂慮。”說著一振而起。
  他身負九陰、九陽兩大神功交合而成的神功,內力之強豈是他先祖所能想望的,是以此番療傷內力雖耗損泰半,体內仍有二三成內力、經司徒明月一補,片刻問已恢复了六七成,他不欲多耗司徒明月內力,遂停功站起,只是他此番心智耗損過大,一時仍呈疲態,非复先前的奕奕風采。
  百劫惊喜道:“羽儿,你當真內力未失?”段子羽微笑不語,一指伸出,指力破空而出,將窗外一株鮮花打折,笑道:“若有賊子來犯,弟子管教他有來無回。”
  峨嵋派人此際才歡聲雷動,無不惊喜逾恒,峨嵋人人負傷在身,段子羽倘若內力失去,兩派于江湖樹敵頗多,宵小之輩聞風而來,著實可慮,見段子羽仍神威以凜,個個心中篤定。
  十余日過去,段子羽閒下無事,便持卷經書誦讀。
  司徒明月在旁笑道:“邊殺人邊讀佛經,這等修練法恐怕無功。”
  段子羽笑道:“家先祖無不崇信佛教,佛教乃大理國教,先祖中十余位皇帝,倒有七人避位為僧,宗室弟子更是多多。”
  司徒明月唬了一跳,夾手奪過佛經,摜在一旁,道:“你看什么都行,實在閒得慌,看看春宮圖也不為過,可別看這東西著了魔,出家做和尚。”
  段子羽見她霎時間臉儿都嚇黃了,不覺好笑,伸手攬住她纖腰道:一你放心,刀按脖子我也不會出家。待讓我看看你這活色活香的春宮。“司徒明月嬌羞掙嗔道:“作死嗎,佛菩薩前也好亂動手腳的?”
  屋子羽笑道:“這會你不信起來了,你可別出家作尼姑,否則我非將世上姑庵全拆了不可,”司徒明月黠然一笑道:“那我就作道姑,倒看你能拆多少廟庵宮觀。”
  段子羽見她風致嫣然,媚生百態,桃花腮上嬌暈欲流,心中愛极“一把抱過,置諸膝膝上,兩人情話隅隅,魂授色与,猶胜于顛倒衣裳、忽听外面步聲雜亂,似又有事發生,二人忙出外觀瞧,卻見有弟子向百劫稟道:“師傅,山下又有大批人涌上來。”
  眾人無不惊愕,均想,莫非天師教心有不甘,卷土重來?
  百劫按劍喝道:“慌什么,列陣以待。”
  立時弟子們每四人一組,井然有序,只待強敵來到,便以四象陣應付。
  半山腰處一人高聲喝道:“大光明教張無忌拜山,敬請賜見。”
  眾人臉上無不變色,若是天師教去而复回,有段子羽在,尚且能使之不戰而退,不料魔教大舉來犯,峨嵋弟子雖均傷勢痊可,卻只余五十余人,焉是魔教的對手,是以段子羽也不禁心惊,只要戰端一起,峨嵋怕有覆滅之虞。
  百劫提气高聲道:“張教主請,恕貧尼不能過迎。,,片刻間,從石砌山階上走上几人,為首一人正是張無忌,并肩而行的卻是一名三十許美貌女子,身后韋一笑、殷野王、五散人、江南掌旗使唐洋,那女子后面跟隨六位高顴碧目的番人。百余名教眾俱在周圍環布,似作警戒,、張無忌拱手一禮道:“久仰師太清譽,今日識荊,實是幸甚。”
  百劫合什道:“張教主前輩高人,威加四海,貧尼得睹風范,福緣不淺。”她嘴上客气,臉上卻淡漠得無絲毫表情,心中亦不禁栗栗生危。
  段子羽躬道:“大姐姐,好久不見,如何到這儿來了?”
  那女子正是小昭,波斯總教教主,小昭一見他,笑道:“小弟弟,你入了峨嵋派了?”
  張無忌愕然,見二人姐弟相稱,熟絡無加,直感匪夷所思。
  智慧寶樹王道:“張教主,你師弟怎么也在這里?”
  除五散人和唐洋外,余人無不詫异,不解段子羽何以又成了張無忌的師弟。
  張無忌苦笑道:“你誤會了,這是華山派掌門段子羽段少俠,張某可沒福气作他師兄。”
  小昭皺眉道:“你殺人這么凶,姐姐可不歡喜,范右使和吳旗使都是好人,你干什么這么對他們?”
  段子羽啼笑皆非,心道你們是一路人,他們自然好了,但見她真如大姐姐疼愛小弟弟般,似乎小弟弟做錯了事,便為之心憂,又不忍深責,心下感動不已,笑道:“大姐姐不喜歡,我以后少殺人就是。”
  小昭雯顏道:“這才是好弟弟,听話些,姐姐疼你。”
  韋一笑和殷野王气得頭頂冒煙,暗道:“這小姑娘做了總教教主,還這么不懂事,讓這小魔王少殺人豈是你一句話的事?”這二人均敗在段子羽手下,不覺尷尬,轉過臉去,大生悶气。
  張無忌待他二人敘完姐弟情誼,雖仍不明細故,仍拱手一禮道:“段掌門在此更好,我本來遣人去華山請駕,不想在此巧會,倒是意外之幸了。”
  段子羽躬身一拜道:“那日少林寺中承蒙張教主指點迷津,晚生方報得家仇國恥,大恩不敢言謝,日后當有還報。”
  此事江湖上沸沸揚揚,傳播殆遍,張無忌自然得知詳情。汝陽王世子王保保乃他妻兄,雖屬對頭,但听到他的死訊,亦不禁悵憫久之,淡淡道:“一言之微,何足挂齒,段少俠言重了。”
  敵友不明,百劫師太只在万安寺的庭院中招待這些客人,設座奉茶,卻也不失禮數,峨嵋派人兀自不解段子羽和小昭是什么關系,司徒明月卻大是吃醋,不知他倆姐弟關系深到什么程度,心中也感匪夷所思。
  大家坐地,韋一笑冷笑道:“司徒姑娘,現今有了靠山,連故人也不認了?”
  司徒明月登時面紅過耳,她不虞明教中人奄至,待得朝了相,若是故意回避,未免太著形跡,硬著頭皮坐在那。
  听韋一笑諷刺,一時為之語塞。
  段子羽森然道:“韋法王,你若要逞威風,盡可沖著段某來,划出道來,陪你玩几手。”作勢欲起。
  小昭莫名其妙道:“說得好好的,怎么又要打架?”張無忌將楊遭欲立司徒明月為圣教主,卻被段子羽娶了去,略略說了一遍。,小昭听完,恨恨道:“楊左使忒煞多事,這東西害人最甚,怎么好的不學,偏學這害人的東西。”她畢生以不能与張無忌長相愛守為大憾,實覺做這勞什子圣教主遠不如給張無忌做丫環快活,言下忿忿。又道:“公子,這規矩廢掉也罷,司徒姑娘和小弟弟郎才女貌,神仙美眷似的。韋法王,你莫欺負司徒姑娘。”
  韋一笑雖有張無忌在旁,心下著實忌憚段子羽的六脈神劍,順勢道:“遵教主法旨。”心頭恨怒井迸,卻也徒呼負負。
  百劫笑道:“張教主并這許多高人光降敝派,不知有何賜教?”
  張無忌道:“不敢當,張某約了少林、武當、崆峒、丐幫各路英雄,特入蜀借貴地商議一件大事,未得奏請,擅自作主,還望師太見諒。”
  他話音剛落,武當四俠已聯袂而至,接著少林圓覺、空智攜同三十六名羅漢堂弟子,丐幫史紅石与几位長老、崆峒虛舟与宗維俠、唐文亮、常敬之絡繹前至,不過前腳后腳而已,當真是約齊了來的。
  百劫既感愕然,复又心中篤定,有這許多門派中人到此,峨嵋便無孤立之虞,只是不解這些人何以肯赴張無忌之約,心下卻又深憂。
  張無忌与武當四俠相見,自都惊喜逾恒,楊不悔攜愛子殷融陽也隨同前來,張無忌跪拜道:“六嬸安好。”楊不悔多年來心中不知想過多少次“無忌哥哥”,乍然相逢,珠淚籟籟而落,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荏苒數年,殷融陽已卓爾成人,身材修長,狼腰虎背,面容酷肖楊不悔,俊秀溫文,張無忌慨然道:“不想小師弟也已這般大了,武當后繼有人,差堪告慰。”
  武當四俠也無不這樣想,當年准擬將掌門之位傳与宋遠橋之子宁青書,不想宋青書為色所迷,弒殺武當第七俠莫聲谷,而被俞連舟和張三丰清理門戶而斃。張無忌乃明教教主,除他之外,七俠之后惟有殷融陽,武當掌門一職自非他莫屬。是以武當四俠傾力栽培,并不讓他在江湖走動,以免惹出是非,此次張無忌飛柬邀各派至峨嵋議事,便帶殷融陽到會,見見各派首腦,以為其接掌大位張本。
  睽違多年,張無忌与武當諸人自是有說不完的話,說到張三丰遁跡云海,都不禁悵然良久;史紅石和丐幫長老与段子羽相見,也都歡喜,詳問他斃殺王保保等人經過,直听得矯舌不下。
  丐幫執法長老道,“那八臂神劍方東白原為敝幫長老,當時有天下第一劍之美稱,不想他晚來投靠韃子,為虎作悵,落得如此下場,真是自食惡果。”唏噓不止。
  眾人敘談良久,張無忌輕輕擊了几掌,庭院登時肅靜下來,山風情勁,吹得眾人衣袂飄飄。
  張無忌開口道:“張某此番惊動諸位俠駕,乃是欲与各門派英雄杯酒言歡,盡捐前嫌,不知各位英雄意下如何?”
  他此次大集武林首腦于峨嵋,冀欲与各派當面議和,否則明教一入中原,先就与各派打個落花流水,逞言共謀大業,推翻朱元璋了。武當四俠与他情誼篤厚,又均望重武林,本來武當四俠登高一呼,天下英雄無不聞風听命,此議即成。不期華山出個段子羽,武功之高固不待言,人又孤傲不馴,与明教的梁子結得最深,單只華山一派固不足數,但昆侖唯華山馬首是瞻,峨嵋百劫自段子羽一出道,便盡力回護,甚至不惜与少林結仇,兩派同進同退,共榮共辱之勢天下皆知,如此一來,議和能否成功倒關鍵在段子羽一人身上,武當四俠反無足輕重了。可謂十年風水倒流轉,誰承望華山派能有左右武林命脈的實力。
  張無忌知道如到華山議和,待得到了華山頂上,恐怕也剩不了几人,若在武當山主持此事,又恐這几派不給面子,拒不赴約,無奈便選定峨嵋山為集會地點,料得段子羽看在百劫師太面上,必到會無疑,一番若思躊躇,大費周章。張無忌議和之語一出,各派均默而不語,這十數年來,除武當外,各派無不与魔教打得七零八落,新仇舊恨,早已積聚成山,張無忌德望雖高,卻也不能片言化解。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52
  張無忌道:“當年本教与各派梁子結的何嘗不深,但后來捐棄小嫌,共襄大舉,卒將蒙右韃子逐回漠北,不想近些年來舊怨重啟,其間是非也非三言兩語能完,今日索性揭過,一切皆從今日始,以前的是非恩怨且一笑置之。”
  武當四俠擊掌稱道,不想多年不見,張無忌口才見長,識見亦卓。武當与明教本就相處安然,此次純系為張無忌捧場,是以率先響應。
  各派雖不熱烈,卻也暗下思忖,与明教對敵十數年,無不深知明教勢大,先前不過因其內部不和,各自為政,尚且占不到便宜,現今張無忌重攝明教,明教立時如鐵板一塊,便是少林、丐幫也絕非其敵,張無忌仁俠君子,一言九鼎,倘能就此少一強敵,實屬上上大吉,是以反應雖不如武當熱烈,面上也均有贊同之色,只是積年仇怨涌至心頭,一幕幕親友師長傷折斃命的情景閃現腦海、心中百感交集,委實難決。
  子羽笑道:“張教主端的好利口,一言而將天下是非掩盡,倒似我中原各派無事生非,不自量力,專与貴教過不去。而貴教胸襟博大,自不屑与我等小門小派計較,一并恕過,我中原各派倒要感激不盡了。”
  殷野王听他語帶譏諷,登時大怒,道:“本教与各派講和,卻不包括你在內,咱們的梁子有得算的。”
  段子羽洋洋不睬道:“段某也無心与你們化解什么,有什么手段,使將出來便是。”
  韋一笑冷冷道:“殷老弟,人家早是天師教的乘龍快婿,又是朱元璋的紅人,刻刻以滅我教為念,當然不會与我們談什么和了。”他几句話便將段子羽与天師教捆在一處,天師教近几月來傾力掃蕩江湖,各大門派無不栗栗自危,以天師教為心腹大敵,段子羽与天師教的關系舉世皆知,除百劫、史紅石外,無不對之橫加猜疑,大具戒心。韋一笑此言正中肯繁,端的惡毒無比。
  段子羽自知此事難以剖明,也不屑置辯,百劫笑道:“韋法王只說出一端,司徒姑娘乃貴教左使愛徒,貴教与華山豈非也是親家?”
  韋一笑登時為之語塞,張無忌本為息事宁人而來,接口道:“師太所言极是,本教与華山乃秦晉之好,些微過節自是不難消解。而今天師教崛起江湖,助朱元璋那賊子作惡,對武林各派蚕食鯨吞,大有統一武林之野心,武林各派豈可坐視,更應聯手御敵,消大禍于初萌中。”
  宋遠橋笑道:“無忌此言是极,咱們江湖中人雖不涉足國家大事,但天師教蓄謀已久,其心昭昭若揭,必欲除盡中原武林各派而后快,我等豈可坐視其大,令其逐一破滅,束手而為臣虜。”
  宋遠橋一席話令各派惊然動容,均知他所言鑿鑿,無一字之虛。少林圓覺合什道:“善哉,宋大俠之言深合貧僧之心,少林愿追隨武當之后,張教主只消約束屬下,不向敝派啟斗,敝幫絕不多生事端。”
  崆峒三老當日在三清觀吃足了張宇初兄妹的苦頭,至今思之,猶心悸不已、崆峒派自是大表贊同。百劫和史紅石沉吟片刻,均思不如与天師教公然對敵,免得段子羽夾在中間難以作人,遂表態贊同。
  張無忌大喜,不料峨嵋与丐幫也加響應,笑道:“段少俠,華山一派意向如何?”段子羽笑道:“晚生小子,自不配与前輩諸俠共議盛舉,我獨來獨往慣了,卻也絕不能坐視有人荼毒武林,華山恭屬俠義道,自不會因晚生一人而有違江湖道義。”
  眾人齊聲喝彩,張無忌更是喜慰不胜,笑道:“段少俠有此胸襟,實是難得,本教与華山梁子一筆勾過,再也休提。”明教先后兩位掌旗使死在段子之手,范遙一身精湛武功盡數廢在他掌下,死在他手上的教眾更是難以計數,仇怨之深實屬罕有,張無忌片言揭過,可謂豁達之至了,韋一笑、殷野王、唐洋等均忿忿不平,卻也不敢違拗教主之命。
  段子羽黯然道:“張教主,一人作事一人當,晚生執掌華山門戶前的宿怨自可一筆勾消,晚生与貴教所結子至深,卻只是晚生一人之事,与華山派無涉,張教主盛意,晚生實難領受,誰欲找場子,算過節,沖段某一人而來,無論胜敗生死,均是晚生個人之事,以免有傷華山与貴教的情面。”
  眾人听他語音凄愴,大有蕭索不胜之意,語中含義更是怪异,一時均不明何故,直感匪夷所思。只有司徒明月測知其意,既不禁扼腕歎息,又是歡喜。
  段子羽見眾人茫然之態,笑道:“段某本無德無能,才智武功淺薄之至,當日蒙兩位師叔錯愛,推至掌門之位,實是才小擔重,常有不胜負荷之感。每日戰戰兢兢,承蒙各派前輩厚愛照拂,總算華山派沒毀在我手中。現今段某身處嫌疑之地,心跡實難剖白,終不能因段某一人而令華山俠義之名蒙塵,是以段某回派后,即向兩位師叔辭去掌門之位,從此孤家寡人,浪跡江湖,諸位前輩的盛舉恕段某不能追隨了。”
  言畢,拂油而起,徑回內堂去了。
  眾人無不愕然,他小小年紀在險惡江湖中闖出极渲赫的万儿,直將天下英雄壓倒,大有一日中天,惟我獨尊之勢。不虞他為表明心跡,要急流勇退,一時都震怔得作聲不得。情知他言出必踐,當著群雄之面說出,更是要銳意如此了。均扼腕惋惜,卻也明白他何以將華山派与自己划礙涇渭分明的語意了。韋一笑和殷野工也不禁為之唏噓不止。
  議和聯手之事既定,复又鬧出段子羽欲辭華山掌山之事,眾人均覺他此舉實為時勢所逼,不免個個怀疚在心,人人了無心緒,紛紛作辭下山。
  司徒明月早已隨段子羽入堂中,見他宁走自如,也不強勸。百劫等送客回來,見他神色依舊,复又愕然,想出語功慰,又均感難以措辭。
  段子羽笑道:“師太,此事弟子久已蘊釀在心,絕非一時激憤而發,适才不過恰逢其時,一者剖明心跡,二音解眾人之疑,庶使華山清譽不致因我而受損。”
  百劫浩歎一聲,知他言出如箭,再難挽回的,淨思笑道:“小師叔,你不作華山掌門了,到我們峨嵋派來吧。”
  百劫啐道:“瞎說八道,你師叔到咱們派里作什么?”段子羽笑道:“弟子當年求入峨嵋派而不得,做做峨嵋弟子倒可了卻夙愿,只是現今卻是欲做而不能了。”
  眾人歎息一番,見他言笑自若,語气中卻不免有蕭零之意,既無法啟齒勸慰,只得各自散去。
  段子羽過了兩天,便辭別下山,峨嵋眾人依依不舍,直送出五十里外,方洒淚而別。
  段子羽一路上神色黯然,言語甚少。他雖毅然決斷,但与派中兄弟相聚多年,一朝割舍,自不免拂郁難宣,司徒明月窺知其意,情知難以勸解,只待時日一久,自然心境得安,一路上撿些趣事樂聞說与他听,略開其怀。
  兩人依原路而返,景物依舊,心境已非,睹物更傷情怀。
  司徒明月再也忍不往,伏在他肩上哭泣起來,道:“都是因為我,你才不愿与明教為敵,又因為真姐姐,不肯對付天師教,這才被迫辭掉掌門,毀了你在武林的前程。”
  段子羽攬住她丰腴渾圓的肩膀,笑道:“有你和真儿,天下我都舍得,遑論一區區掌門。唐明皇寵溺楊貴妃而失國,為后世所譏,我卻贊他是情中一圣。你美如楊貴妃,可愧我無明皇之命,這掌門早晚要失的,莫不如早些拱手讓出,也博個禪讓好名。”
  司徒明月听他贊自己如楊貴妃之美,嬌羞不胜,心中卻大感受用,听他語意摯愛,益發感動,伏在他怀中不肯起。
  兩人共乘一騎,另一馬緊緊并行。路上雖不乏行人。但見二人如此气度,均避而遠行,不敢上前招惹。
  忽听一人道:“光天化日之下就如此親熱,不怕我吃醋嗎?”
  二人一怔,再也想不到頂頭會碰到張宇真和張宇清,二人忙分開,段子羽下馬道:“真儿,你怎么來了。”
  張宇真嬌笑道:“實在對不住,我來的忒不是時候,俗話道:不知者不罪,您二位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張宇清笑道:“好了,妹子,別這么不依不饒的。”又對段子羽道:“羽弟,你在峨嵋逐走程師兄,他們飛鴿傳報總壇,妹子生怕你与他們廝殺起來,非來找你不可,我也只好作一番護花使者了。”
  段于羽皺眉道:“當日我和大哥說過的,讓他別找峨嵋晦气,怎么反而下起毒手來了?”
  張宇清苦笑道:“這是皇上暗自安排的,大哥和我也是過后方知,欲追回已然不及,還幸好你攔住了。”
  張宇真插口道:“羽哥,這兩天江湖傳言,你為了我要辭掉華山掌門,可是真的?”
  段子羽笑道:“我早有此想,卻与真妹無關。”張宇真道:“別謙光,我可是領足了情。這兩日江湖中人無不歎息,說好好的一個少年英俠,單為戀天師教的小妖女,生生毀了自己。我這几日連大气都不敢喘,惟恐大家得知我就是那小妖女,每人吐口沫也得把我淹死。”她雖半是說笑,一雙妙目中深情款款,知段子羽對她情深至斯大是感動。
  段子羽苦笑不語,張宇清道:“羽弟,你當真要辭去掌門?”段子羽默然點頭。
  張宇清歎息數聲,道:“其實不做華山掌門也沒什么,憑你的才智武功,什么大事做不來,區區一派掌門不足數。”
  段子羽驀感愴然,憤憤道:“有你們天師教在,武林哪有我立足之地。”
  張宇清听他激憤之至,一時語結,段子羽浩歎道:“我對這掌門之位實不看重,得失等閒耳。我只是弄不懂,天師教貴盛至极,如日中天,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縱然一統武林而為至尊,又能怎樣?”
  張宇清苦笑道:“兄弟,我大哥是教主,這事你問他和皇上好了,我只是護送妹子,余事一概不知。”
  張宇真笑道:“羽哥,這些煩事理他作甚,你不做掌門最好,咱們在玄湖島上蓋一府邸,和史青妹子,司徒妹子一塊過活,豈不是好。”
  段子羽冷然道:“南京我是不去的,更不會受朱元璋的恩惠,華山下院乃我從蒙元余孽手中奪得,也算我打的江山,我就在那里住下。”
  三人見他意態蕭索,激憤拂郁,都又是心疼,又是心畏。張宇清愧疚殊深,但教中大權乃其兄一手把持,他不過襄理些雜務而已。祝且掃蕩江湖,既可報朱元璋殊遇之德,复振天師教聲威,兄弟二人也是一般無二。
  四人乘馬來至市鎮,酒樓上宴陳海陸,眾人歡飲,段子羽于心緒低落時得見張宇真,心中欣悅,過一段時間便興致高昂起來。
  飲至半酣,段子羽笑道:“二哥,請你回去對大哥說,我雖不任掌門了,請他手下留些情面,要不然真弄到咱們兄弟兵刃相見的地步,可就慘了。”
  張宇清笑道:“兄弟寬憫,華山派皇上降旨褒獎,絕無人敢動,我大哥已傳下令旨,今后遇到百劫師大,能避則避,避不開便逃,不可与之爭鋒。”
  忽听樓下喧嚷騰沸,似是許多人爭執什么,听得一聲如銅鐘的人大聲道:“直娘賊,敢辱我們葛氏五雄的恩公,不怕割舌頭嗎?”另一細聲細气的聲音道:“大哥,你這不是廢話,他若怕割舌頭還會說嗎?當然是不怕了。”又一個嘶啞嗓音道:“大哥,二哥,光說有什么用?先割他舌頭,看他倒是怕不怕,不就結了。”
  段子羽大奇,走至樓梯口一看,不是葛氏五雄是哪個,正個個執手叉腰,橫眉怒目地圍著一個矮小瘦削的人爭論。
  老四葛無難道:“你們都說的不對,若是一刀將他舌頭割下來,他說不出話,又怎知道他怕是不怕?”
  老五葛無苦笑道:“這簡單,讓他點頭搖頭便是,點頭是怕,搖頭是不怕,爹娘打小時就夸我最聰明,這下你們服了吧。”
  張宇清也識得這几個活寶,笑道:“這五個渾東西要有苦頭吃了,那矮子乃涼州大豪‘閃電手’秦繼祖,据說還是北宋梁山好漢霹靂火秦明的子孫,有家譜可稽查的。”
  段子羽听葛無憂話中,似是這秦繼祖言語辱及自己,葛氏五雄才大打不平。留神一看,這矮子目光陰鴛,端坐椅上气勢凝重,既然有“閃電子”這美號,當必是武功不弱了。
  秦繼祖不動聲色,對五兄弟的雄辯置若罔聞,待得他們議論一停,身子忽如陀螺般旋起,砰砰砰連發五掌,打得五人身子一顫,大聲叫痛,卻又動彈不得。
  原來這五掌乃是混元掌,掌一著体,內力便封住穴道,葛氏五雄才沒被打飛出去,秦繼祖冷冷道:“看誰割誰的舌頭。”取出一柄短匕,對葛無苦道:“你最聰明,就先割你的。”
  葛無苦駭然道:“老兄,我是說著玩的,我最怕割舌頭,你不試也罷。”
  秦繼祖道:“若不看你們渾頭渾腦的,一個個把你們舌頭割下來,你們都承認爺爺适才的話有理,再磕上三個頭,。爺爺就放你們去。”
  葛無憂搖頭道:“你割了我的舌頭吧,你說我們恩公与天師教小妖女戀奸情熱,難以自拔,自甘下流,這話是大大的狗屁,我們兄弟腦袋不要,也要罵你放屁。”
  段子羽這才明白几人何以大起爭執,酒气一涌,臉現紫色,張宇真气白了臉,恨恨道:“該死的孽障。”
  秦繼祖不意這五人駭懼無已,卻甚硬朗,心頭火起,一把捏開葛無憂嘴巴,當真要割他舌頭。右手短匕甫舉,驀感手中一空,刀已不知去向: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號稱“閃電手”自以出手迅捷而得名,不意不党中刀竟人被奪去。
  段子羽一掠而至,輕輕將短匕奪過,回手砰砰砰五掌把葛氏打飛起來,個個安然坐在椅上,所中之掌已然化解無余。
  秦繼祖凜然道:“尊駕何人,伸手架這梁子?”他見段子羽這五掌比自己不知高明多少倍,而力道之拿捏更令人歎服,不禁心下惴惴,葛氏五雄齊聲歡叫道:“恩公,是您老人家。”葛無苦搶著道:“恩公,這混蛋罵您老人家……”葛無難一把掩住他口道:一這話重复不得,讓恩公自己間他吧。“秦繼祖駭然道:“閣下就是華山掌門段子羽?”段子羽把玩著短匕,冷冷道:“以前是,不知你听說過辣手段子羽沒有?”
  秦繼祖冷汗直流,作聲不得,他与葛氏五雄恰好坐在一桌,不期然談起鋒頭甚健的段子羽,不免將听來的話渲染几成,不料葛氏五雄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更不料段子羽便在上面。自知闖下潑天大禍,想起江湖中流傳的段子羽辣手之事,股栗不止,嘴唇微抖,說不出話來。
  段子羽一手捏住他兩頰“地”穴,秦繼祖不由舌頭盡出,登時只感渾身綿軟,閃電手的功夫不知哪里去了,眼中駭极,兩個眼珠几欲脫眶而出。
  段子羽倒不料他如此不濟,反轉刀背在他舌上輕斬一下,秦繼祖魂飛天外,過了半晌,忽覺舌頭還在,兀自不信,翻轉攪動數十下,又把手摸摸,方知舌頭真的沒丟,一時倒詫异莫名,匪夷所思,四下眺望,段子羽和葛氏五雄早已不見蹤影,一問伙計,方知自己呆立那一個多時辰,那几名客人早走了。回思前景,段子羽雖走,余威仍自懾人,忙忙結完帳,回家去了。自此,他終身不敢品談人之是非,倒成了一位篤誠君子。
  路上,張宇真气猶不泄道:“羽哥,你怎么饒了他,換作我,不把他舌頭割下來喂狗才怪。我欲動手,你何以攔著。”
  段子羽遲然半晌,苦笑道:“現今江湖上說這話的沒一万也有八千,這天下人悠悠之口豈能一手掩住。況且細細一想,那話也沒錯,或許我真的与你戀奸情熱,自甘下流。”
  一行八人迤邐而至華山地界,段子羽先已派人傳書至華山,將辭去華山掌門,并令宁采和接掌的理由細細書就。
  一路也不急于赶路,觀花玩水,又有二女相陪,殊是暢怀。
  二女每日戲弄葛氏五雄,更是諧趣橫生,笑聲不停。
  甫至華山腳下,華山二老早率宁采和,成楠等接著。乍然相逢,俱都無語。
  華山派人接到段子羽手書,俱惊詫莫名,直感匪夷所思。武當四俠路過華山腳下,將事情述說一遍。華山二老登時怒火填膺,從張無忌罵起。直罵至少林、崆峒,連在場的武當四俠也不免遭池魚之殃,武當四俠見不是頭,再待下去非与華山派火并一場不可,灰頭土臉溜下華山。
  岳霖半晌道:“上山再詳談吧,總之掌門之令我們此次是万万不從的。”
  高思誠罵道:“直娘賊,兔崽子,少林、武當枉稱名門正派,居然和魔教同流合污,欺負到華山頭上了,不看在上几代的交情上,我早領人一把燒了少林寺。”
  段子羽擺擺手,率先登上華山,心中黯然至极。他雖早有退隱之意,卻也要待武林底定,江湖太平之時方功成身退,現今速爾下此決斷,亦實是事勢所逼,不得不爾,殊非其本衷。
  一派人至議事大廳坐定,岳霖歎道:“真是世事難料,早知有此事,我們兄弟前去,也不會有此事。掌門苦衷我等心中俱悉,江湖中人講究恩怨分明,天師教縱然豪橫些,卻從未動過華山的一草一木,魔教除了張無忌還算個好人外,哪個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華山派与他們十數世仇恨,讓我們与他們聯手對付天師教,豈非滑天下之大稽。”
  張宇真拍手笑道:“岳師叔,您老這話再合情理不過了,還是您老見識高。”
  段子羽情知岳霖不過是為自己開脫,江湖中人雖极重恩怨,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但最重的還是“俠義”二字。六大門派對抗魔教百余年,單僅一派之勢遠非魔教之敵,不過看在“俠義”二字上,相互援手,互為奧援,方得屹立不倒。華山派雖与天師教無過節,又豈能坐視其鯨吞江湖,而自掃門前之雪,華山俠義之風豈不一掃殆盡。
  當下笑道:“師叔,當日蒙您二老抬愛,做這掌門之職,實已大异常軌,為武林所側目。我德薄才淺,自知難以負此大任,權攝掌門之柄,亦不過權宜之計,絕無戀棧把持之意。總算托賴歷代祖師英靈佑護,華山派沒折在我手里,實屬万幸。現今宁師兄德才兼備,執掌門戶已拾然有余,本派更可望在宁師兄手中弘揚光大,我此刻辭去掌門,正其時也。”
  宁采和惶恐站起,躬身道:“掌門,派有今日之气象,全賴掌門領導有方、武功高強,宁某与掌門名為兄弟,實有師徒之實,弟子們更無不感佩掌門大德,万望掌門收回成命,本派幸甚,武林幸甚。”
  成楠也起身道:“掌門,當日我無知無識言語中日犯掌門之威,掌門您大人大量,當不會計較在心。”現今本派弟子無不仰賴掌門如父母,焉可一旦割舍,“岳霖擺手道:“毋須我言,本派從無掌門辭位之說,現今也絕不可開此例,哉為執法長老,掌門此命我一人駁回,明日便去思過崖面壁三年,以謝抗命之罪。”
  段子羽倒不承想派中人如此執著,堅不受命,以駁回成議。執法長老于派中威權甚重,祖宗家法中便授權他可駁掌門之命,甚則廢除掌門,只是抗命須面壁謝過,廢除掌門卻要受三刀六洞之苦,以防執法長老擅用威權。
  如此一來,段子羽便留任掌門,亦無可非議,武林各派中多有此規,岳霖只消強項抗命,自己面壁三年,便可免去段子羽有言不踐的話頭,不至失信于天下英雄。
  段子羽眼望華山上下數百人渴切孺慕的神色,不禁感触百端,自思与華山派并無恩德可言,自己為各种事端浪跡江湖,在派中所居時日不久,不意大家對自己情深至斯,大是感動,岳霖甘受三年風吹雨淋,臥雪蓋霜之苦,抗命駁議,于華山派門規亦合情理,他手書退位之令居然失效。
  饒他平日計謀百出,應對無窮,此刻亦不禁彷徨失策。
  眾人見他沉吟躊躇,大費思量,都心下惴惴,盼他收回成命,留任掌門。
  段子羽望向張宇真,見她美目流盼,慧然生姿,計議遂決。說道:“兩位師叔,兩位師兄,我雖在派中不久,大家想必知道我的為人,凡事非深思熟慮,絕不妄下斷議。辭位之事我詳思久矣,自我出道以來,屢蒙大難,而得不死,家仇國仇又已雪恥淨盡,丸死余生,頗思安逸,近日又有家室之想,欲在華山別院定居,与心愛人共享天倫之樂。而于武林風波實生厭倦,故欲息肩,而煩宁師兄代勞。”
  眾人無不愕然,不想他尋出這么個借口來,岳霖道:“華山雖小,掌門即欲完婚,亦不乏室字。縱然住在華山別院執掌門戶亦無不可,若嫌派中事務冗雜,宁師侄成師侄亦可分勞,何必出此退位之下策?”
  段子羽毅然道:“我計議已決,絕無更改,各位若肯允諾,我便在山上交割掌門事宜,各位若堅不肯允,我便逃至窮海荒漠之地,終生不履中土半步。”
  岳霖歎道:“這是何苦來哉,也罷,當日我們用強逼你做掌門,一之為甚,豈可再乎?終不能強著你做掌門。只是你离派后須住在華山別院,不可遠走高飛,我們也可時時聚首。”
  眾人見段子羽心意決絕,知難挽回,均不禁唏噓涕出,哽咽難語。
  即日,華山派大開香堂,在列位祖師靈位前,段子羽將掌門信物一一交割給宁采和,宁采和跪拜受之,兩人又交相一拜。從此,段子羽便脫离華山門戶而重為江湖浪子。
  大家便于議事廳內痛飲一場,大家痛飲過后,段子羽便与張宇真、司徒明月与葛氏五雄拜別華山,眾人直送至潼關,方痛哭而別。
  段子羽揮淚而出潼關,情知此后天涯茫茫,卻已無根基,傷怀之余复又茫然百端,實不知今后將如何。
  馳抵華山別院,老遠處便遙見庄內人影憧憧,庄門進進出出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几人催動坐騎,疾赶一程,庄內早有人迎了出來,躬身道:“小姐,姑爺,小的給您請安。”
  張字真大笑,原來是她的四名跟隨,又愕然道:“你們怎么會在這儿?我沒吩咐你們跟來,何以在這里等著。,,那小奴道:“小的乃是隨少天師而來,給姑爺收拾庄子的。”
  張宇初忽然從庄里走出來,一把抱住方欲施禮的段子羽,笑道:“兄弟,委屈你了。大哥我也實有難言的苦衷,多多見諒。”又道:“兄弟,你看這匾額題得如何?倉促之間找不到名家,我只好現丑了,不免要貽笑你這方家?”
  段子羽果見華山別院的牌子早已摘去,新換上“段府”的懸額,兩字拙勁雄渾,大具名家气象,題款是“張宇初敬撰。”兩字乃黃金嵌就,大有富貴之象。
  進得院里,里里外外簇然一新,庄子本就侈麗,再加張宇初不借工本修筑,儼然一個王公府邸。
  張宇初道:“本來皇上要出銀子的,我想你不會喜歡,況且他又吝嗇,咱們也不缺這個,便也不擔他的虛名。”
  段子羽對此點倒是欣然,見張宇初親自督造,以示賠禮,心下實不知是恨是感激,茫然一片。
  當下仆婢几十名出來見禮,大都是張宇真在府中的仆婢,被張宇初一古腦搬到這儿來,大有長居久安之勢。
  晚飯后,段子羽与張宇初獨坐書旁,張宇初雖雄才大略,做事卻精細之至,段子羽在三清觀密室內舊物也一并移來,擺置停當,段子羽慨歎一聲,實覺無話可說。
  良久,張宇初道:“兄弟,我知你恨我手段太毒,不過你飽讀史書,見識高超,我問你一事,皇上提三尺劍龍興鳳陽,一統這万里河山,事至今日,皇上的根基可以搖動傾覆嗎?”
  段子羽不意他如此問,想了許久道:“朱元璋雖屠戳功臣大過,但他經國治天下的方策确屬高明,現今人心思安,恐怕無人能搖動他的根基。”
  張宇初擊掌道:“著啊,難怪家君覺識兄弟之重,可笑那些朝中大老一听張無忌复出,魔教欲動,便惶惶不可終日,連皇上也寢食不安,盡是杞人之憂。皇上誅殺功臣,也無非是因他們皆是魔教部屬,皇上雖九五之尊,在教中職權不高,是以先手除去,恐其為楊逍之輩所用。這理國治天下最忌婦人之仁,當斷不斷,必遭其亂。”
  段子羽暗道:“那些功臣之死多半也是你出的餿主意,可歎后世不知,朱元璋枉受謗名。”面上卻無表情。
  張宇初又道:“張無忌在武林中德望固高,卻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他現今竟欲以武林之力推翻皇上,可笑其不自量力。現今朝中大老,統兵將領無一不是皇上心腹,魔教舊屬已清除殆盡。張無忌若欲武林稱霸尚有几分希望,圖造反不過是喪心病狂,卻要害苦了天下人。”
  段子羽聳然道:“此話怎講?”
  張字初道:“魔教部屬散于各地的仍有十余万眾。倘若盎民興兵作亂,不過徒傷人命耳,焉能成大气,至若掀武林而為立足中原之計,卻無异于荼毒武林。我如不辣手摧之,坐視其大,一旦他立足稍穩,便當圖謀興兵,到時又不免天下淆亂,生靈涂炭,不知要有多少人喪命戰禍中,國家初具之元气卞免又要耗損無余,不知需多少年方能恢复過來,豈能因他魔教內部之爭,而今天下人被禍。我此時手段雖毒些,亦是長治久安之計,長遠而計,殺一人不啻活百人,雖擔殺人之名,卻是一件大功德。”
  段子羽又气又笑,心道:“真是盜亦有道,辣手殺人反成了万家活佛。”但細細思忖,卻又覺得他所言极有道理,一時反駁不得,想了半天道:“武林各派在江湖中過活,并無造反作亂之意,你又何必辣手摧去。”
  張宇初笑道:“魔教一入中原,各派如不為朝廷所用,便為魔教所用,焉能嚴守中立,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收服各派以使魔教無借力之處,在中原立足不住自會退回西域。待中原底定,我便揮師西進,踏平大光明頂,犁庭掃穴,將此魔子一舉殲滅,永絕后患,亦可謂武林之福。”
  段子羽雖覺他話語諸多牽強之處,卻也大義凜然,清除魔教,安定武林也是他心中之至愿。竟爾覺得張宇初所作所為亦不無道理,只是心中終難贊同,但終究應怎樣,卻也非他之才智所能想出了。
  張字初笑道:“你且在此閒些時,待中原底定,西伐魔教時,還要多多多仰仗你。”
  段子羽道:“討伐魔教,義不容辭,只是大哥對武林各派也要留有余地,切莫太過辣手,這些門派畢竟無辜。張字初道:“我會去辦。兄弟,還有件事可是不能再緩了。”
  段子羽一怔,不明何事,張宇初道:“你這三位夫人到何時才娶過門哪?可別有讓人笑話的事。”
  段子羽登時面紅,愧道:“小弟荒唐。”張宇初大笑道:“少年風流,亦屬韻事,只是此事也該有個了結,丐幫的降龍十八掌也不是好挨的。”
  段子羽大是尷尬。复又想到竟有五個美貌如花的女子跟定了自己,不知怎樣安排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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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54
  張宇初道:“兄弟,史姑娘乃丐幫的小公主,司徒姑娘原也是大有身份的人,肯叛師叛教事你,咱們也不能薄待了人家。你此番就三妻并娶,三妻并立,不分正側,也免得別人說我們天師教仗勢欺人。”
  這番話正說到段子羽心坎里,若讓史青和司徒明月作側室,實也太委屈了些。
  翌日一早,張宇初率人离開,不知又去對付哪家哪派了。段子羽送走他后,便与張宇真攜手巡視起新庄園來。張宇真的四名貼身跟隨便充作門房,仆婢百余人習練有素,不待吩咐,早將諸事料理得井井有條。
  巡視一過,段子羽暗吃一惊,不意張字初這么短的時間內不但增筑了許多建筑,而且將這庄子完全按九宮八卦的方位設計而成,猶奇在若不窺完全庄,又精通五行陰陽之道,斷難以看出來。“听雨軒”、“賞梅閣”、“琴棋小筑”、“玩荷亭,,等名固然風雅,四周景致嫣然,亦助人雅興,但每處無不處于要沖,暗含殺机,每處皆有几名仆役照管。段子羽看后笑道:“真儿,我在你們府中也住了些日子,倒沒發現,你們府中是否連切菜的廚子,掃地的雜役也都身負武功?”
  張宇真大有得色道:“雖不中亦不遠矣,不想倒被你看出來了,只是他們那點庄稼把式,可難入段大俠的法眼。”
  段子羽沉吟須臾,苦笑道:“我本想避開一切,獨自清靜些,這不又入了你們天師教了。”
  張宇真橫了他一眼,嗔道:“我就知道你會想這個,這些都是一直跟著我的人,我嫁過來,他們自然也到這儿來。”
  說著隨口喚道:“阿喜。”
  一名粗手大腳,体健如牛的仆役聞聲忙急趨至前,躬身道:“听候姑爺、小姐吩咐。”
  張宇真道:“阿喜,我大哥叫你們來時,有什么話沒有?”
  阿喜恭聲道:“稟小姐,少天師法旨,已將小人等逐出天師教,只奉命于姑爺、小姐,從此便是段府的仆奴。”
  張宇真隨手揮去,笑道:“怎么樣?不會有人說你貪慕天師府的權貴,這里也絕無天師教的人。”
  段子羽苦笑而已,他出道以來所結梁子甚多,現今又為天師教少天師的妹婿,天師教大舉掃蕩武林,自己已成武林眾矢之地,欲得安逸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而張宇初在庄內遍布好手,隱含九宮八卦的布局,用意也無非在此。
  華山派人剛走,門房的趙開手捧貼子疾趨至前道:“主人,少林寺的几個和尚來拜庄,見是不見?”
  段子羽心道:“找場子的來了,少林寺訊息倒靈得很。”
  苦笑道:“人家是武林領袖,拜庄就是給你面子,沒一路打進來就不錯了,還不快清。”趙開恭聲道:“主人若不想見,小人等將他們打發走便是。”
  段子羽凝神看了他有頃,道:“請。”
  圓覺、圓慧、圓音率三十六名羅漢僧魚貫而入,段子羽迎上前道:“几位大師佛駕光監,有失遠迎。”
  圓覺合什道:“段大俠,無事不敢擅造貴府,貧僧等來,乃是向段大俠結個善緣。”
  段子羽一怔,少林寺田地千頃,衣食丰足,從無化緣之舉,不知他語意何在,直感匪夷所思,一時沉吟不語。
  圓覺續道:“有几位殺害本寺僧人的魔頭,据查知藏匿貴府之中,段大俠俠義為怀,料來不會庇護這等凶徒吧。”
  段子羽笑道,“不知大師所指是哪個?”
  羅漢堂首座圓音喝道:“便是前魔教地字門門主司徒明月。”
  司徒明月和張宇真早已聞訊而至,司徒明月笑道:“喂,大和尚,你怕是弄錯了,我殺的乃是山西‘碧云寺’的和尚,和你們少林寺有什么相干?”
  圓覺合什道:“碧云寺乃本寺分寺,寺內僧人也隸屬本寺。女施主一手殺了二十几名僧人,總該還出個公道吧。”
  他手一揮,三十六名羅漢僧登即步履飄動,欲布陣圍住三人。
  張宇真大怒,一拍手,隨待在旁的四名門房趙開、卜仁、竹黃、錢宇四人分頭迎上,每人立時咬住四名羅漢僧,廝斗起來。
  段子羽早知這四人武功不俗,此際亦欲一看高低,也不喝止。
  趙開一拳擊出,反身一記肘槌撞向一僧,右腳一掃,一鏟,又逼退二僧,這四式如流云行水,一气呵成,雖未傷到一人,卻將四僧鬧得手忙腳亂,躲避不迭。
  卜仁單刀霍霍,使的全是進手招式,刀刀狠辣剛猛,展、抹、鈞、剁、纏、絞諸般刀法卻又無不法度謹嚴,大具名家風范。
  竹黃一條竹節鋼鞭使開來竟爾全無聲響,或靈勁如蛇,或筆直似槍,遠攻近打,罔不如意。錢字使一條流星月錘,兩個西瓜大的錘頭在空中呼呼飛舞,聲勢駭人。
  這四人雖只咬住十六名羅漢僧,但竹黃和錢字的長兵刃使得風雨不透,如同一面牆般,將三十六名羅漢僧盡數攔在外圍,四人每人以少敵多,兀自攻多守少。
  圓慧愕然道:“江西四虎?怎的到這里作起門房來了?”
  段子羽也不知這四人何等來歷,略略寬心,听圓意喝出“江西四虎”,也不知是什么來路。
  張宇真格格笑道:“什么‘四虎,,四條貓都不如,阿喜,你再讓這和尚品鑒一下,是什么虎還是什么豹?”阿喜應聲走到圓慧面前道:“主人有令,請和尚品鑒。”
  圓慧見他粗手粗腳,渾身筋肉虯結,似乎体內精力無窮,以他達摩堂首座的身份實不屑与人家的仆人過招,但“江西四虎”昔年在江西橫行無忌,無論黑、白、綠林道均不買帳,專作黑吃黑的買賣,名頭較之他當年猶響亮,不意竟爾屈居仆佣,這阿喜敢出來叫陣,料來也非庸輩。
  當下不敢怠饅,一掌拍出,喝道:“接招。”不料阿喜不躲不閃,一掌擊實他胸膛,阿喜身子略搖了搖,旋即仍如根木樁子釘在那里。
  圓慧訝然道:“緣何不還招?”
  阿喜苦喪著臉道:“主人只令我讓你品鑒,沒讓我還招。”
  圓慧气沖牛斗,冷然道:“尊駕是沒將少林武功入在眼里,再接一掌。”登即全身動勁,骨骼咯咯作響,意欲發出七十二項絕技中的“須彌山掌。”
  段子羽瞥眼一看,趙開等四人与三十六名羅漢僧混戰一處,四人喝聲連連,口中猶喝叫著什么,大概是四人聯手的暗語,仍是不胜不敗之局,心中不禁噴噴稱奇。見圓慧運勁聲響,不禁為阿喜擔憂,向張宇真看了一眼。
  張宇真渾不在意,笑道:“阿喜,那和尚要發須彌山掌,听說是少林七十二項絕技,你擋得了擋不了?”
  阿喜恭聲道:“小姐,若是空智者和尚發這掌,小人挨不了十掌八掌,這和尚初學乍練,也就能有二成功夫,小人還挺得注。”
  圓慧一听,又惊又怒,惊的是這須彌山掌少林寺中也少有人練成,他乃空智之徒,故爾習成,不意這主奴二人一眼便瞧出,阿喜競爾從他動功中看出他功力程度,厘毫不爽,端的匪夷所思。又听他藐視本寺絕技,憤怒至极。一掌拍出,意欲將之斃于掌下。
  阿喜胸脯一挺,一聲悶響。結結實實擊上,阿喜身如陀螺般原地急旋几十圈,嘎然而止,又如樁子定在那里,竟爾夷然無損;張宇真道:“和尚,你還要多久才能品鑒出來?”
  圓慧怒火中燒,還欲再打,圓覺攔住他道:“不用試了,燕京金鐘門的高手在此,段大俠府上真是藏龍臥虎之地。”
  燕京金鐘門專習“金鐘罩”“鐵布衫”一類橫練功夫,不單內練一口气,還每日以布袋、沙袋、木棍、鐵棍逐個層次捶打全身,練的鋼筋鐵骨,這挨打的本領可謂是天下第一。是以圓覺見他挨了記須彌山掌,猶夷然無事,便知必是此門高手無疑。
  圓慧乃達摩堂首座,一身藝業精湛不凡,如与阿喜對敵,自然能贏他,但人家只挨打不還手,圓慧兩掌無功,便無法繼續打下去,出手打一不還手的人已然大失身份,又豈能接二連三,如同賴皮。但如此一來,圓慧已然作負,無法再出手了。
  張宇真笑道:“阿喜,和尚不打了,你也回去吧。”阿喜應偌,面色恭謹地走開。
  段子羽冷冷道:“方丈大師,你若不下令羅漢僧退下,小可要得罪了。”
  少林三十六僧平日習練精熟,只是一上手被這四人攪得布不成陣法,時候一久,便將四人隔作兩處,十八人的小羅漢陣各圍住兩人,灰袍飄飄,禪杖,戒刀呼呼風響,趙開等四人已有不支之象。段子羽見情勢危殆,故爾出語。
  圓覺只知段子羽退居華山別院,只道他与司徒明月几人住在庄內,不意庄內有恁多高手,心中連珠价叫苦不迭,早知如此,應帶一百零八人的大羅漢陣來。焉能在他一言威喝之下,示弱收陣,淡淡道:“貧僧領教段大俠高招。”
  段子羽向張宇真道:“叫人破了羅漢陣。”一指點出,使出家學一陽指來。
  圓覺忽爾面帶微笑,兩指一捻,一縷罡風蕩出,登時將段子羽的一陽指力抵消。
  段子羽訝异道:“拈花指?恭喜大師練成這等不世神功。”他口中說著,腳下飄飄,一陽指連連施出。他自給淨思療傷后,對家傳一陽指領悟益深,有圓覺這等對手,自不放過練招的良机。他知庄內异人頗多,并不為趙開四人擔憂。
  圓覺靜若山岳,拈花指法展開,与一陽指斗了個旗鼓相當。圓覺面上靄然,心下卻駭异,此番乃有備而來,俗以新習成的拈花指擊敗段子羽,不料只与他一陽指相當,听說段子羽還有六脈神劍,威力強逾一陽指數倍,自己料敵有誤,不單尋仇不成,恐怕還要難以全身而退。
  張宇真叫道:“柴叔,您老快出來,這群和尚在庄里鬧事。”
  柴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從里面走出一位彎腰駝背的老者,口中咳嗽連聲,直令人擔憂他隨時會一口气上不來,就此壽終正寢。他手中捧著一截圓木,耷拉下來的眼皮一翻,喃喃道:“這些不長毛的沒几個好東西。”說著右手并指如刃,向圓木上削去,但見一片片木片既薄且勻,如雪花般向三十六名羅漢僧打去。
  一名羅漢僧听背后風聲颯然,忙揮戒刀析去,他听風辨器之術頗佳,一刀正祈在木片中間,將之剖成兩片;不料削斷后的木片余勁不衰,直嵌他后背,痛叫一聲栽倒于地。
  其余僧人也紛紛擊打木片,霎時間已有數人身中木片倒地,雖是薄薄的木片,直与利刃無异。羅漢僧登時大亂,趙開四人乘机反扑,片刻間又擊傷几人。
  圓音一見,一挺手中禪杖迎上,使開“達摩杖法”擊打木片,但老者運掌如風,木片多如雪花,勁似強彎,圓音雖擊打開大半,仍有不少打向羅漢憎,喀刺,呀喲之聲不斷。
  張宇真拍手笑道:“柴叔,您者真是老而益壯,雄風不減當年。”
  柴叔笑道:“小姐,你柴叔老了,退回几十年,憑這几個不長眼的和尚也敢在你柴叔面前撒野。”他手上絲毫不停,一段圓木堪堪削完,瘦得皮包骨的手一伸便將圓音的禪杖抓住。
  圓音杖法正使到精妙處,不虞這老儿從杖影中舉重若輕地將禪杖抓住,駭得如遇鬼魅,忙動力反奪。柴叔在杖端一用力,喝道:“去吧。”兩股大力并作一處,圓音肥大的身軀立時如騰云駕霧般飛了出去,直落庄外。
  段子羽雖在急斗中,仍不禁大喝道:“好!”這手劈木成片,作暗器打人的手法,他自忖雖也能辦到,但如柴叔這般閒洒飄逸,削得片片均勻,每一片都打向一人要穴,手法之精妙自己可万万不及。
  柴叔笑道:“謝主人夸獎,這些禿驢不知主人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張宇真搶著道:“柴叔,您把他們扔出去算了,留几個死和尚又不能吃,又不好玩,沒的髒了地。”
  柴叔咳嗽連連,步履蹣跚走上前去,一手一個,抓住便拋出庄外,這些羅漢僧乃是從少林弟子中精選而出,個個根基扎實,藝業不凡,見他隨手抓來,忙舞動禪杖或戒刀,卻無不被他一手抓住,如扔稻草般扔了出去,不大會工夫,三十六名羅漢僧盡數被拋出庄外。
  張宇真和司徒明月大聲喝彩,柴叔扔完羅漢僧,笑眯眯地走到圓慧面前,咳嗽道:“你也出去。”
  圓慧早被他這手駭得矯舌不下,正苦思冥想武林中有哪號人物具如此神通,見他瘦似雞爪的手抓到,忙一記“龍爪手”抓出,柴叔掌式一翻,電光石火間已擒住他手腕,隨手一拋,圓慧也直飛出去。
  圓覺駭然若死,一疏神間被段子羽一指在僧袍上穿個大洞,他縱身拔起,向后飛掠丈余,惟恐也被這老儿如法炮制,扔將出去。合什道:“老前輩尊姓大名?也好令貧僧得知敗在何方高人手下?”
  柴叔喘息道:“小老儿不過是砍柴燒火的雜役,哪里是什么高人。少林寺自空見一死,再無能人。你小和尚還是回去多練練武功,少出來丟人的好。”言罷,蹣跚而回柴房去了。
  圓覺羞怒交迸,但眼見一個劈柴的老頭已然如此厲害,庄內不知還有何等高手,而拋出去的人一個也不見回轉,心憂之下,忙一躍出庄,連場面話也忘了交待。
  他一出庄,卻見庄外橫七豎八躺倒一地羅漢僧,圓音正自推拿連連,好半天才解開一人穴道,原來這些羅漢僧被人抓住即封了要穴,封穴手法詭异,解穴煞是大費周章。
  圓覺回思那老者隨隨便便一抓一拋之間,居然所抓全是要穴,心中机伶伶打個冷顫,實不知這老者是人是鬼。
  當下親手為羅漢僧解穴,連換二十几种解法仍然無功,只得也与圓音一樣,用醇厚的內力化解封穴的勁力,如是也費了好長時間才將羅漢僧的穴道化開。饒他內力精湛,也累得全身是汗。
  一行人含羞抱愧而去,少林立寺千載,如此慘敗實屬罕見。
  庄內,段子羽問張字真道:“真儿,這位柴叔是什么來歷?”
  張宇真笑道:“他是我爹的師弟,我爹那一輩上也只剩他一人了。”
  段子羽愕然道:“既是如此,怎能讓他老人家作劈柴的雜役?”張宇真道:“他中年時練功做了肺,說是肺气太盛,肺屬金,金克木,便每日劈柴以泄肺气,他愿意作,誰能攔得了他。”
  段子羽和司徒明月相對苦笑,實不知這道理通也不通。
  想起他那手劈木傷人,抓人拋人的絕技,亦心駭不已,嘖嘖稱奇。
  司徒明月笑道:“段郎,我以前追蹤你時,著實殺了不少人,你欲在這里求清靜,怕是不易。”
  段子羽笑道:“我退出華山不過是想自由自在些,哪個真的茹素吃齋了,有膽子的盡管來便是。”
  張宇真忿忿道:“這群和尚也真不是東西,你當華山掌門時,鬧了兩回少林寺,也沒見他們找場子,尋過節,你剛一退位,他們就巴巴地尋上門來。”
  段子羽淡淡一笑道:“武林中強存弱亡,少林寺名垂千載,靠的是七十二項絕藝,未必与俠義有關。現今我無官一身輕,倒要作几樁辣手事給江湖人看看。”他臉上紫气一現即隱,滿蘊殺机。
  少林鎩羽而歸,庄中著實清閒了几日。陝西境內的鼠竊狗盜之輩自不敢來此捋虎須,段子羽每日与兩位夫人演劍習武,自娛自樂,他將家學一陽指傳与二人,司徒明月練的頗為勤奮,張宇真一日不到便興味索然,只嘻嘻笑著看著他二人演練。
  這一日段子羽正教司徒明月“一陽指”第四路指法,趙開忽然疾趨至前道:“稟主人,外面傳訊,魔教与少林,武當等合攻華山。”
  段子羽一怔,道:“不會吧?張無忌親口答應与華山派梁子一筆勾消,余下的只是我個人与他們的仇怨,張無忌乃天下英豪,不會言而無信。”
  司徒明月想想道:“張教主未必有惡意,只是你先前在華山頒令,凡遇魔教中人一体格殺,華山派人自是奉如佛音綸旨,兩方大起沖突也是必然。”
  段子羽憬然有悟,道:“真儿,咱倆速去華山,或許可以解圍。”司徒明月道:“我也去。”
  段子羽道:“你還是不去的好,免得看我殺魔教人不忍心,”你又立誓不与他們對敵,難道去了光挨打不還手嗎?“司徒明月歎道:“既已叛教,立成水火,我雖不能殺他們,總能助你一臂之力。”
  段子羽与她雙修已久,彼此內力可以互用。有地在一旁,自己不啻又多了几成內力,當下答應,几人忙忙上馬疾馳,趙開四人与阿喜緊緊跟隨。
  駿馬如龍,兩地相距又近,工夫不大便已馳至華山腳下,但見山腳下黑壓壓數不清的人頭攢動,卻無金鐵交鳴之聲。
  臨到近前,段子羽大是詫异,但見魔教教眾与華山弟子間,有一座少林一百零八人羅漢大陣和兩座武當派的真武七截陣,將兩方隔离開來。
  听得俞蓮舟高聲道:“宁掌門,明教張教主此來只為与貴派攜手共抗天師教,絕無惡意,貴派縱然不欲攜手,也無需刀兵相見。”
  宁采和厲聲道:“華山派只有魔教一個對頭,華山門規,華山弟子遇魔教中人,立地格殺勿論。余者免談。俞掌門,圓覺方丈,請你們撤了大陣,看華山派与魅教賊子一決雌雄。”
  段子羽心下激蕩,自己的一道令居然被列入門規之中,可見華山上下待已之重。
  忽听一人尖聲笑道:“哈哈,你宁采和什么東西,也配說与我們一決雌雄,若非我們教主仁義為怀,不愿傷了与中原武林同道的交情,我天鷹旗便可滅你們華山。”
  這聲音尖細如針,每人听了都覺難受之至,不用看便知是“鷹玉”殷野王。
  宁采和大怒道:“殷老儿,且莫大言炎炎,放馬過來,咱們先斗上三百合。”
  但見一條人影倏閃几下,遍繞過真武七截陣來到華山派前,他腳下飄飄如踏水而行,點塵不起,正是殷野王。他知段子羽辭去華山掌門,心中對華山派輕視之极,故敢一人獨闖華山派。
  段子羽在馬上冷喝道:“殷野王,你也配向華山叫陣。”
  眾人聞聲方知這几人來到,俱是大惊。
  華山派歡聲雷動,齊聲叫道:“段大俠!”風清揚越眾而出,跪倒塵埃,拜見師傅。段子羽飄身下馬,扶起他來。
  武當四俠也過來見禮,段子羽躬身回拜。宋遠橋道:“段大俠來的正好,峨嵋山上段大俠金口允諾,与明教攜手,你和宁掌門解釋一二。”
  段子羽笑道:“宋老前輩怕是記錯了,小可那時說華山派去向由華山派自決,那時我已聲明辭去掌門,焉能代華山派允諾什么。”
  宋遠橋想想确是不錯,笑道:“老朽年邁,當真是記錯了。”
  張宇真高聲道:“圓覺大和尚,我柴叔告訴你多練點武功,少出來丟人,你怎地不听,又跑到這儿來了?”
  圓覺面上一紅,雖恚怒至极,也不好說什么,轉過頭去不理她。別派人眾自不知是何典故,俱感匪夷所思。
  張無忌縱身一躍,翻過真武七截陣來至近前,他惟恐段子羽對殷野王立下殺手,知六脈神劍一出,殷野王未必躲得過十招,殷野王乃他嫡親舅舅,是以急急上來遮護。
  段子羽笑道:“張教主,峨嵋山上我已將与貴派的仇怨攬到身上,你也親口答應不找華山派的過節。因何不徑去舍下尋仇,而到此滋事?”
  張無忌凜然道:“張某素以國家大計為重,從不計較個人私嫌,來此無非欲与華山派攜手,以挽武林垂亡之禍,并非滋事生非。”
  段子羽听他說得大義凜然,也不禁伸指贊道:“好,張教主僅此一端,段某自愧不如。”言下之意,你別的方面段子羽可不佩服了。張無忌淡淡一笑,自不与他計較。
  段子羽轉頭道:“宁掌門,殷法王成名數十載,號稱‘神拳天敵’,你有此良机向他請益,倒也不可放過。”說完,向一邊走去。華山派人早搬了几塊光滑大石,請他和司徒明月,張宇真坐下。段子羽雖怕宁采和非殷野王之敵,但有自己在此,殷野王未必敢辣手傷人,是以安然坐在石上。
  宁采和長劍斜挑,亮出華山三十六路劍法的起手式“摘星望月”,沉聲道:“殷法王請。”
  殷野王雖是前輩高人,但宁采和乃一派掌門,是以于禮數上倒應他先發招。只是經段子羽一說,一場生死之博變成了比武較技,自己只求胜得一招半式,挫挫華山派的威風也就是了。
  當下雙掌一錯,一招“五丁開山”向宁采和抓來,宁采和斜身一避,反手一劍“百花爭艷”,刺向殷野王左肩,劍身微顫,嗡嗡似龍嘯鳳吟,數十朵劍花蕩起,齊涌向殷野王肩、胸。
  段子羽擊掌喝彩,張宇真等更是彩聲大作。段子羽心下放寬,眼見宁采和已盡得這路劍法精髓,縱然自己使,也不過內刀強些,招式的精妙上也不過爾爾。
  武當四俠俱是劍道宗匠,雖僅見一招,亦不由大聲喝彩,相視駭然,不知宁采和一介庸手如何得有這等造詣。待看得十几招,更感匪夷所思,華山劍法他們素所捻知,可宁采和使出時与原有劍法大同小异,而精妙卻強逾原來劍法百倍。要知一套劍法自創成而至大成,不知需多少代高人宗師千錘百練方得功行圓滿。原有的華山劍法精妙之處雖不乏,但破綻不少,在一流劍道高人眼中,只消有一處暇疵,便可一攻而破。
  但見宁采和劍招源源不絕,每一招均攻守兼備,攻固然凌厲狠辣,守也守的門戶緊嚴,水泄不進,雖不著武當太极劍法之深奧通玄,亦可謂是一流劍法。
  武當四俠不意宁采和劍技一精如斯,瞥見段子羽向几位華山弟子解說指點,方始恍然。這路劍法必是經段子羽大力錘練,方得精妙如斯。當世之上,若論劍道之造詣,段子羽縱非第一,也絕無人敢將之排在第二,而功力之強,更無人可望其項背。
  頃刻問,殷野王身周皆是耀眼劍花,殷野王拳出如山,掌劈似斧,宁采和運劍如風,變招迅捷無倫,殷野王拳打掌劈,一式式凝重遲滯,初看似乎渾無章法,實則是以短制長、以拙制巧的上乘武功。宁采和長劍雖利,但被殷野王掌風激得偏离方位,更不敢被他拳掌砸上,情知內力迎非其敵,便斗巧不斗力,將三十六路劍法使得出神入化,大式套小式,小式中蘊藏數十种變化,雖僅三十六路,使開來劍招絕無重复,倒似無窮無盡一般。霎時間攻出一百余招,雖傷不到殷野王皮毛,殷野王卻也無奈之何。
  兩人翻翻滾滾拆至二百招,殷野王不禁心中毛燥,他雖是明教法王,江湖上等閒門派的掌門亦非其敵手,宁采和于江湖上名聲甚微,自己二百招尚拾奪不下他,于自己威譽大大有損,登即拳掌加力,腳下每一步踏出,都有五寸許的腳印。
  張宇真在段子羽耳旁道:“羽哥,你這位師兄可要不濟,怕支持不到三百招。”段子羽點頭不語,張宇真武功雖不甚強,但見聞之廣,眼力之高,段子羽自歎不如。眼見宁采和劍招愈見遲滯,遇非初時之啄厲風發,暗下思忖:“如何使宁師兄免于一敗,新任華山掌門豈能接任伊始便弄個大敗而歸。”但周圍無不是武學名家,自己若暗中相助,必然難逃這些人的法眼,反倒自貽伊戚。思墾半晌,大費周章,也沒想出良策。
  宁采和漸覺劍上壓力加重,一柄劍三斤、五斤、二十斤,直加至几十斤重,一條右臂竟似使不動長劍,招式愈見粗疏,殷野王一掌劈到,喝道:“丟劍吧。”宁采和自身后躍,右臂吃他掌風掃到,劍雖未出手,手腕已酸麻難舉。
  他正欲開口認負,驀然后背几處大穴一股渾厚、溫熱的內力涌入,周身立感輕松,這股內力于体內一轉,精力陡增。
  殷野王箭步躍到,一拳擊出,喝道:“再接我一拳。”宁采和刷刷連出三劍,劍气嗤嗤聲響,殷野王不虞他衰竭之余猶有此能,一絲疏虞,長袖上被刺穿三個洞,若非他應變奇速,左手的鷹爪擒拿迫得宁采和連變出劍方位,手腕非被刺穿不可。嚇得他疾身后躍,已然駭然汗流。
  宁采和這三劍端的精妙無倫,居然在殷野王鷹爪擒拿手封格下,從詭异莫測、匪夷所思的方位進劍,在殷野王長袖上連刺三洞。
  段子羽最先喝彩,華山派人自不好自吹自擂,武當四俠不虞電光石火間形勢猝變,殷野王雖一拳直擊,但既勁且疾,宁采和已然躲避不過,除了棄劍認輸便是傷于拳下,舍此絕無他途。哪料他陡發神勇,均想不通是何緣故,遮莫宁采和故示疲弱,賣個破綻,以誘殷野王上當?直感匪夷所思。
  張無忌也大聲喝彩,道:“段大俠好功夫。”他雖未見段子羽動何手腳,卻也知必是他從中大搗其鬼,与自己在君山助范遙相似,只是手段高明些。
  殷野王羞惱交迸,方欲复上。宁采和卻知見好即收,長劍豎胸道:“殷法王,承讓。”飄然退下。
  殷野王雖也明知此中有鬼,但既指證不出,也無法硬賴,自己已然輸了一招,欲上去討回,又失了對手,只得恨恨退回。
  張宇真在段子羽耳旁小聲贊道:“好手段。”
  段子羽在袖中發指,他內力雄渾,發出的勁力又柔和如春風,既無破空之聲,亦無形跡可測,饒是武當四俠神目如電,也沒發現,張無忌也不過臆測耳,終不敢咬定。
  韋一笑知殷野王敗得再委屈不過,也猜測是段子羽搗鬼,但既無實證,也只得認栽,心下終是不忿,但見他青影一閃,如道煙般溜至華山派前,端的如鬼如魅,宛如有形無質一般。
  武當四俠和少林圓覺等齊聲喝彩,蝠王輕功實臻化境,此等輕功泰半由于天資稟异,絕非人力苦修所能達到的。
  段子羽起身笑道:“韋法王要尋在下比試輕功嗎?”他知韋一笑狡詐多端,殷野王雖然狠辣剛烈,仍不失為誠君子,韋一笑可較之難對付十倍,忙忙起身欲接過這場。
  韋一笑听他居然向自己最精擅的輕功挑戰,火冒三丈,几欲脫口答應。但轉念一想,這小子与自己對敵數次,輕功之佳,身法之快實較自己胜上一籌,自他一出,自己這輕功第一的名頭算是砸了。況且比試輕功非長途不可,他若提出到昆侖走一趟,胜負姑且不論、半途上他向自己下手,自己打既打不過,逃又逃不了,豈非中了他的詭計。
  是以,笑道:“段大俠,韋某乃是向華山派討戰,段大俠有此雅興,改日定當奉陪。”又喝道:“華山朋友哪位指教韋某一場?”
  華山派雖忌憚他威名,焉肯示弱,成楠排眾而出,道:“成某不才,領教韋法王高招。”
  段子羽不料以韋一笑之高傲,居然肯在恁多英雄面前示弱避戰,大感意外。見成楠出來,笑道:“成大俠,韋法王吸人頸血的絕技煞是高明,待我先告知你防范之策。”走至成楠面前,附耳喃喃,下面握住他手,一股內力透將過去。
  眾人見段子羽臨敵授策,均感好笑,張無忌也疑竇叢生,怀疑他輸送功力。但這等輸送功力法須是手始終不离對方身子方始有效,縱然內力已臻化境,亦不過能遙隔几丈輸送功力,只消手一离開,功力便失。是以實揣摩不透他意旨何在。
  殊不知段子羽体內真气乃九陰、九陽兩大奇功龍虎交會而成,便如天地乾坤所蘊化而成的春風,人人均覺溫煦宜人,是以這股內力一入成楠体中,便与成捕的紫霞神功融為一体,成為身家之物。
  段子羽嘴唇微動,什么話也沒有,待覺得功力已足,便躍開笑道:“這三式九招,成大俠務必牢記,切莫中了他的道儿。”
  成楠只感体內真气如長江大河般洶涌奔流,直欲漲出經脈而漾溢出來,心下感激無已,躬身道:“多謝段大俠指點成某銘感肺腑,沒齒不忘。”
  眾人均哄然大笑,暗道對付韋一笑的几招又何須銘記終身,直感匪夷所思。殊不知段子羽這股內力真令成楠終身受用無窮,倒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韋一笑冷冷道:“華山派人上陣,卻要向別人討教,不怕墜了華山的聲名嗎?”
  成楠朗聲道:“段大俠与我,名為兄弟,實為師徒,徒弟向師傅討教,乃天經地義。”眾人見他以師兄而甘居弟子,俱感詫异,但細思華山近年來武功大進,聲望之隆,儼然有凌駕少林、武當之勢,段子羽之功莫大焉。無怪段子羽被迫退位,華山派如喪考妣,對武林各派無不忌恨三分,連武當四俠都被轟下華山。
  韋一笑忽然仰天打個哈哈,道:“不意我韋一笑竟与此等鼠輩動手。”語气甚是蒼涼,他縱橫武林一世,瞧在眼中的屈指可數,若非執意為殷野王找場子,實不屑与成楠動手過招而自貶身份。
  武當四俠听了也頗為他心酸,數年之前,宁采和、成楠之名何足論數。彈指一瞬間,一個執掌華山門戶,劍敗殷野王,一個敢与韋一笑對陣,實不意令此輩豎子成名。成楠喝道:“有僭了。”一掌拍出,韋一笑意緒蕭索,隨手一記“寒冰綿掌”迎上,成楠神功有成,便浸淫于四十六路華拳,拳腳功夫頗為了得。左腳斜進,一記“彎弓射月”,拳如箭矢,擊向韋一笑胸口。韋一笑身影一晃,已然到他背后,又是一記“寒冰綿掌。”
  成楠四十六路華拳使開,旋身一記豹尾腳踢向韋一笑腹部,接著拳、掌、鉤、爪源源而出,沖、推、栽、切、劈、挑、頂、架、撐、穿等手法紛呈,沉穩如象踞虎蹲,迅捷如鷹搏兔脫,招式變化問渾無跡象可尋,一連二十几招打出,一气呵成,的是名匠風范。
  饒是韋一笑變化之速,趨避若神,二十几記寒冰綿掌也盡數走了空,韋一笑“咦咦”連聲,直感匪夷所思,華山門下從無這等拳腳高手。
  成楠身形飄動,避實擊虛,只避開韋一笑的“寒冰綿掌。”堪堪斗至五十余招,韋一笑輕視之念頓消,凝攝心神,若非自己身法如電,倒要吃上三拳兩腳,姑且不論承受得起否,只消被對方打中一拳一腳,自己一世英名便不免付諸流水。
  韋一笑清嘯一聲,沖天而起,雙腳迅捷無倫地連踢成楠胸、肩、頭臉,他輕功极佳,腳上功夫自是不弱,只是他向以“寒冰綿掌”威震武林,旁的功夫便不大有名,眾人見他倏然間連環十六腿踢出,均大聲喝彩。
  成楠頭面微仰,掌劈爪鉤,霎時間還了十六招,韋一笑十六腿無功,身子摹然倒折,頭下腳上一記寒冰綿掌拍到,這一招端的詭异之极,眾人眼見他十六腿踢出,已然成強彎之未,非飄身后掠不可,殊不料他這十六記精妙絕倫的腿法乃是虛招,全力卻放在這一掌上,直感匪夷所思,暗下嘖嘖稱奇。
  成楠全力應付韋一笑這十六腿,已然蟬精竭慮,韋一笑一掌拍至,正是他舊力方斷,新力未生之際,欲待閃避。
  已然不及,只得深吸一口气,兩掌上舉,砰的一聲,韋一笑驀感他掌上力道极是渾厚,身子倒翻出去,空中連折三個斜斗,化解掌力。
  成楠亦感寒气浸骨,霎時間如置身冰雪中,驀地一股熱气從丹田涌起,洶涌激蕩,頃刻間將寒毒化盡。
  韋一笑如鬼魅般疾飄而上,喝道:“再接一掌。”一掌直拍向成楠胸膛,他以為成楠吃了一記寒冰綿掌,一時三刻間難以動轉,意欲再加一掌,將之凍僵而斃。
  宁采和搶身而出,欲救下成楠,但他身法不逮韋一笑遠矣,方搶出兩步,只听砰的一聲,卻是成楠一掌推出,兩掌相撞,各自退出三步。
  韋一笑被震退后,怔在當場,怎么也想不明白成楠何以挨了一記寒冰綿掌后,竟爾夷然無損,成楠复對一掌,亦感身子僵冷,段子羽上前道:“成大俠果然出手不凡,武林中能連接韋蝠王兩掌的人可屈指可數。”說著在他肩上拍了兩下,成楠登感身体暖熱。
  這一番華山派可是揚足了威,露盡了臉,少林,武當還有慕張無忌之名而入盟的武林大豪無不駭然失色,曾几何時,華山派弟子行走江胡,無不遭人白眼冷落,現今真要刮目相待了。
  段子羽笑道:“張教主,你所習九陽神功,在下略懂九陰真經的皮毛,這兩大神功并現于世,誠乃千載難逢,在下欲向張教主請益。”他怕張無忌再向華山討戰,自己作了一番手腳,總算使華山一胜一平,榮光無限,倘若張無忌出手,自己作何手腳俱屬枉然,遂以九陰、九陽之名先行向張無忌討戰,也免得他高挂兔戰牌。
  眾人登時群相聳動,九陰、九陽兩大神功素稱武學雙壁。見一而為難,如能得睹兩大神功較量高下,實是千載難逢之胜會,無不哄然附和。
  張無忌未退出江湖前便已榮膺“天下第一高手”的美譽,一人學成武功,卻沒了對手,委實有求敗難之歎。九陰真經他自是久聞,也欲一窺其秘奧。當下道:“段少俠有此雅興,張某自當舍命相陪。”
  楊逍步出道:“段少俠,此番既是九陰、九陽之爭,你那一陽指、六脈神劍可不許用。否則便以犯規作負判。”
  段子羽笑道:“張教主也只用九陽神功的功夫嗎?張無忌登時大費躊躇,段子羽習過九陽真經,知道其中不過是練气、養气的無上法門,并無武功招式,故爾難他一難。楊逍不明此理,惟恐六脈神劍過于厲害,是以先用言語擠兌住段子羽,不想弄巧成拙,反令張無忌陷入尷尬境地。段子羽笑道:“張教主乃明教之尊,在下先前也作過華山掌門,內力咱們便限于九陰,九陽,招式上不妨用本派武功,在下便借用華山派的精妙武功。”他一意使華山揚名,便划出這個折衷的道儿來。
  楊逍大喜,如此一來張無忌占盡便宜,明教的乾坤大挪移功也是世上神功之一,焉是華山武功之可比,笑道:“段少俠素稱心狠手辣,不意心地如是廣博,”段子羽笑道:“在下心狠手辣是實,毋庸諱言,卻絕非心地狹厭,口是心非的小人。”
  楊逍欣喜之余,一禮退下。只要段子羽不用六脈神劍,張無忌便穩操胜券。
  張無忌沉吟須臾,苦笑道:“段少俠,你棄長用短,讓与張某的便宜可太大了。”他是前輩高人,對敵之際本應容讓晚輩一些,如此大占便宜心中很是不安。
  段子羽笑道:“久聞張教主乾坤挪移神功妙絕天下,在下欲一并領教。華山立派數百年,自有其武功精華在,也未必輸于別門別派。”
  華山派上轟然叫好,面上均与有榮焉。張無忌笑道:“段少俠堅執如此,張某也只有從命了。請段少俠進招。”
  段子羽心中暗道:“你們可失算了,我現今所習并非純粹九陰神功,腳下更要借用先天禹罡步法,且給你些便宜,也叫你上次當,兩下扯平,也別說我口是心非。”
  當下腳下一飄,行云流水般游走起來,并不急于進招,他近來武功實臻化境,已毋需一招一式拆解,只消窺准對手弱點,便可一舉奏功。
  張無忌心下凜然,腳下雖不邁動,卻不斷變換身形,知他不發則已,一發必是雷霆般一擊,自己雖然精于太极神功,講究后發制人,但對段子羽這等高人,實無把握后發先至,克敵制胜。
  兩人一如虎踞,一如鷹旋,盞茶工夫尚未交上一招,武功較低的人不免興致大減,武功高的卻無不凜然心惊,但見段子羽雖在游走不停間,周身上下一气貫串,手、腳、眼所對處無不是對方空門所在,只消避得稍遲剎那,便難當他雷霆一擊。眾人見他技精如斯,無不螳目結舌,暗暗為張無忌擔憂。
  段子羽身形飄動,張無忌也連變身形,他高韜海外多年,無事便精研武功,實已到了化神返虛,若有若無之境,段子羽游走雖快,尋其暇隙,他只略略掉換身形,便防范得天衣無縫,他動作雖小,卻處于守勢,所耗心智實較段子羽為大。
  段子羽忽爾厲嘯一聲,如虎嘯林岡,震得遠處樹葉籟籟而落。張無忌不甘示弱,也撮口清嘯,兩股嘯聲于空中激蕩。眾人仿佛置身錢塘江邊,觀看那如山涌蕩的大潮,功力弱的已感頭暈心跳,忙撕下衣襟塞住耳朵。
  段子羽游走有頃,本欲以身法迅捷取胜,叵耐武當心法守御功夫天下為最,張無忌盡得張三丰心法之真髓,段子羽雖攻如駭浪,他卻穩操小舟,難以攻破。段子羽不耐,使以內力挑戰。
  兩人口中嘯聲不斷,空中直如惊濤駭浪,洶涌澎湃,兩股嘯聲雜合一處,亦不分胜負。
  段子羽驀地里一掠攻上,電光石火間連發二十几記九陰白骨爪,攻勢凌厲狠辣,卻盡是虛招,意在誘張無忌出手,露出破綻。
  張無忌掌指倏動,欲以乾坤大挪移功破其九陰白骨爪。
  段子羽一沾即走,張無忌出手雖快,亦難沾到其手爪。
  這一番攻守快如電光石火,楊逍、武當四俠等已感失目眩然,功力弱的看了几式,便覺天旋地轉,頹然跌坐于地,雖心中百般不愿,亦不敢再看。
  張無忌忽然縱然拔起,臀部直向段子羽坐下來,這一式詭异莫測,并非中土武功,乃是圣火令上的武功。如若別人以此招對付段子羽,段子羽毫不猶豫,一掌便打得他臀開肉爛,可張無忌用出此招,段子羽不敢小覷,一掠避開。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55
  張宇真詫异道:“司徒妹子,這是你們教的什么魔功?”
  司徒明月搖頭道:“教主武功深不可測,我也不知是什么功夫。”
  但見張無忌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爾連捶胸膛,貌色凄苦,猶似死了親人般,令人看了不禁為之心酸淚落。
  眾人無不匪夷所思,只有楊逍、韋一笑等才明白教主是以圣火令上武功制敵,均面露微笑。
  張宇真拍手笑道:“張教主羞也不羞,打不贏人家便哭鼻子,連七八歲小孩都不如。”
  韋一笑身形一晃,已來至她面前,罵道:“這是我們教主的獨門武功,你懂得什么?”一掌拍下。他來得無聲無影,出手又迅捷,用意也無非是嚇嚇她,稍懲她口齒輕薄。
  不料斜刺里沖上一人,驀然以胸膛接了一掌,韋一笑一怔,那人一口气噴出,居然是又黑又冷的寒气。
  韋一笑如遇鬼魅,惶然退后,大聲道:“閣下何人,報上万儿來!”
  那人正是阿喜,眾人見他以胸接寒冰綿掌,又以口吐出掌毒,俱感匪夷所思,恍然失笑。阿喜頭也不抬,退回原地。對韋一笑絲毫不睬。
  段子羽見張無忌如是模樣,惻隱之心大發,走上前道:“張教主,咱們胜負未分,何必戚苦如此。”
  張無忌此招正是誘敵而前,見他上來,兩手抓起兩把泥沙,劈面打去,身子如球般彈起,合身向段子羽撞來。
  雖是兩把泥沙,在張無忌打出,何啻百余枚暗青子,段子羽不虞有此,長袖一甩,袖子在內力鼓蕩下,登時如鐵板一塊,將泥沙盡數打開。他心惱少林派,是以這兩把泥沙彼他大力反拂向少林寺一百零八位羅漢僧中。登時哎喲扑通之聲接連不斷,羅漢僧淬然無妨之際,二十余人中沙跌倒。
  段子羽拂開泥沙,張無忌已合身扑到,兩手兩足如車輪般攻到,段子羽身子驀然后仰,如僵尸般倒地,渾身上下絲毫不動,直直向后滑開三尺,旋即直直站起。
  眾人見他這一手高妙至极,無不大聲喝彩,楊逍道:“段少俠,你何時也會這一手,只是比楊某高明多了。”
  段子羽惊魂甫定,拱手道:“承蒙謬獎,在下這一手乃是九陰真經中功夫,与楊左使的大有差异。”這手功夫确是九陰真經所載身法,只因從未被人打得這般狼狽,是以從未用過,楊逍的身法雖外貌仿佛,而功效實有上下床之別。
  張宇真嚷道:“張教主,你號稱天下第一高手,如此使好用詐,羞也不羞?”
  張無忌尚未回答,圓覺方丈厲聲道:“段大俠,本派縱与你有梁子,你也不該暗下毒手,豈是大丈夫行徑。”
  他手一揮,羅漢僧登即涌上,欲列陣對付段子羽,忽然華山派中涌出十六名弟子,四人一組,刀劍合壁,攔住羅漢僧。
  宁采和森然道:“圓覺大師,你若欲群毆,華山派奉陪便是,毋需尋借口。這泥沙分明是張教主打出,你因何不找張教主而硬栽在段大俠頭上?”
  武當四俠見兩派劍撥弩張,一触即發,俞蓮舟手一揮,兩座真武七截陣闖入兩派中間,將之隔离開來。俞蓮舟笑道:“圓覺大師還請息怒,此事确怪不得段大俠,發暗器有准頭,反撥暗器豈有誰頭?純系誤會。”
  圓覺不服道:“他為何單向我少林撥打,不撥打到別處。但微一思忖,段子羽縱然有心,那是他武功過于高強,強如楊逍、俞蓮舟等,也沒把握將既多且勁的暗器撥到一定地點,只得啞子吃黃蓮,有苦難分訴。張無忌見連環怪招均被段子羽巧妙避開,后面這記貼地滑行,雖然狼狽些,卻是极精妙的武功,較之自己坐在地上捶胸連連雅相得多了,心下亦嘖嘖稱奇。笑道:“九陰真經果然奇妙精絕,張某用詐也未恰到好處,咱們再斗上一場。”
  他揉身复上,用的皆是圣火令上武功。圣火令上武功乃波斯大盜“霍山老人”所創,源出乾坤大挪移心法,較諸中原武功遜色多多。但此套武功大异武學常軌,專走詭异、狠辣一路,尤在詭异難測上實有獨到之處,縱然武功高過几倍的人猝遇此套武功也不免著道儿。
  當年張無忌集九陽神功、乾坤大挪移功、太极神功于一身,初遇波斯二十寶樹王時,猶連連著道儿,直待小昭將圣火令上所載武功譯出,張無忌方得盡敗十二寶樹王。他隱居海外,這套武功鑽研得益發出神入化,思忖單以乾坤大挪移功難以取胜,便使出此功來。
  但見他身子東搖西晃,渾如醉酒一般,出手更是雜亂無章,每一招均大出眾人意表。段子羽險險避過他使詐的一招后,不敢怠忽,凝神對敵。
  張無忌忽爾頭撞、肩靠、時打、臀坐,忽爾膝頂、腳踏、甚則合身撞擊,身子如風中荷葉,搖擺不定。每一招在中原武林名家眼中,都似是市井無賴的打法,但張無忌指東打西,詭异莫測,實是极高明的武功。
  段子羽被他一輪怪攻打得左支右絀,若非腳下禹罡步法精妙,九陰真經中所載諸般身法更是奇妙,倒真要著了道儿。饒是他內功之強放眼武林已不作第二人想,身法更是如鬼似魅,但几十招下來,無不是險險避過,大處劣勢。
  張宇真在旁大聲道:“張教主,你怎么用起‘醉八仙’功夫了,這可不是明教功夫,你既已犯規,還不認輸?”
  楊逍叱道:“小娃娃懂得什么,此乃我明教正宗功夫,‘醉八仙’的功夫哪有這么高明?”
  張宇真焉能不知此理,不過故意混纏罷了。還聲道:“怎么不是?張教主是用乾坤大挪移心法將醉八仙改個樣,使將出來。你看這一招是‘呂洞賓醉戲白牡丹’,這一招是‘張果老倒摔長板橋,。”她煞有事介事地亂指一通。明教以外的人登時疑竇叢生,見張無忌的招法果真与張宇真所言差相仿佛,群相聳動,竊議紛紛。段子羽連避過几十招后,對這套武功的路數窺知一二,趨避起來便容易許多。手上九陰白骨爪迭施,大力反攻。張無忌一腳踏至,接著膝項、臀坐,肘打、肩靠、頭撞一气施出,段子羽腳下疾飄,猶如踩著風火輪,待他以頭撞來,九陰白骨爪倏出,直向他頭頂插落。眾人均惊叫出聲,張無忌一掌探出,欲用乾坤大挪移功將之反擊回去。一掌一爪在空中倏然間交換八式。段子羽利爪堪堪已抓到張無忌頭頂,張無忌大駭,驀地里長吸一口气,頭如龍蛇般直升而起,段子羽一爪抓至他胸前。楊逍等人不駭然汗流,眼見教主要遭破胸腕心之禍,齊地搶出。段子羽一爪抓至。卻覺他胸部堅逾精鋼,自己開金破石的九陰白骨爪居然抓之不入,大是駭异。張無忌乘他一分神,一掌撥在九陰白骨爪上,九陰白骨爪登時倒戈相向,抓向段子羽左肩。段子羽對他乾坤大挪移功早有防范,只感一股大力將爪撥回,友手倏出,架住自己右爪。段子羽笑道:“張教主何時將少林寺的金剛不坏神功練成了?恭喜,恭喜。”
  圓覺看在眼里,心中早已起疑,世上若有能硬受段子羽九陰白骨爪一抓的,除金剛不坏神功再無別個。可此乃少林不傳之秘,千載之中,練成此功的屈指可數,上几輩高僧中也唯有名居“見、聞、智、性”四大神僧之首的空見練成,張無忌焉能無師自通,練成此等神功?
  張宇真笑道:“張教主輸了,金剛不坏神功可絕非明教功夫,張教主犯規,便當作負。”
  張無忌身上冷汗洋洋,暗歎天幸,從怀中摸出兩塊牌子來,正是明教至寶圣火令,笑道:“金剛不坏神功,張某心仰已久,只是無緣見識過,更甭說練成了。,張某饒幸在這兩塊金剛不坏的令牌上。”
  眾人方始恍然,亦均替張無忌慶幸,這一爪若非恰恰抓在令牌上,張無忌絕無幸理。張無忌一看令牌,橋舌不下,這令牌便用利刃砍剁,烈火焚燒,亦夷然無損,而現今卻五個指痕宛然,有寸許深淺。
  張無忌朗聲道:“張某雖僥幸無傷,段少俠的九白骨爪實可謂天下第一,張某已然輸了一招,情愿認負。”
  段子羽笑道:“承讓。在下占了爪功之利,張教主若是手持屠龍刀,在下未必抵得住。”
  張無忌淡淡一笑道:“段少俠不必為張某開脫,‘武功天下第一’不過是江湖朋友抬愛,往張某臉上貼金,張某從未敢自居此位。段少俠神功無敵,倒真可謂是天下第一。”
  兩人相對一禮,各自退下,都有惺惺相惜之意,段子羽對張無忌的胸襟磊落、淡薄名勢大為心折,對他那套詭异武功更是興致盎然,默默記在心中,以待回去后詳加思忖,想出破法來。
  華山派人歡聲雷動,齊聲歡呼:“段大俠武功天下第一。”張宇真等人自也欣喜逾恒,張無忌既親口稱段子羽武功天下第一,自是將自己名頭讓了出來。
  武當四俠對此并不在意,段子羽武功之強早在世上二三名之內,便贏得天下第一的名頭也不為奇。圓覺卻恚怒异常,少林武學向稱武林之尊,這天下第一的名頭焉能落在外人頭上,但見了張無忌与段子羽一場惡斗,心中戚然若喪,知憑自己的修為絕非這二人敵手,心中思忖再將哪項絕技練成,奪回這夭下第一的美譽。
  段子羽拱手嫌讓不遑,笑道:“武學之道浩如煙海,在下不過略識皮毛,焉敢貢高我慢,自居第一。”
  張宇真嬌笑道:“段大俠何必謙光,張教主一言九鼎,他既說你是天下第一,你便是天下第一。”夫婿得了天下第一的名頭,她自是比自己得了還高興百倍,喜悅不胜之情洋溢言表。
  張無忌退回明教教眾中,韋一笑悄悄道:“教主,華山派既不肯化解過節,堅欲為敵,不如待會教主先退,屬下率洪水、烈火兩旗滅此后患。”
  張無忌沉吟道:“不可,滅華山雖不太難,但如此一來,各派人人自危,咱們与中原武林攜手之舉便付諸流水了。”
  楊逍道:“教主之言甚是,且讓他們張狂几天,待咱們滅了朱元璋這賊子,華山鼠輩還不柬手就范,現今小不忍則亂大謀。”
  當下張無忌率人徐徐后撤,武當的兩座真武七截陣亦撤開。少林僧人忙于救死扶傷,羅漢陣早撤。
  宁采和問道:“段大俠,咱們追是不迫?”
  段子羽笑道:“宁兄,現今你是掌門,我豈敢擅作定奪。”
  宁采和道:“這話太過見外了,你雖辭退掌門,華山上下仍奉臉色號令。”
  一人忽道:“昆侖派也唯段大俠馬首是瞻。”
  段子羽一看,竟爾是詹春率十几名弟子來到。忙施禮道:“詹女俠何時進的中原?”
  詹春還禮笑道:“師門大仇,銘心刻骨,一日不報,寢食難安。”
  段子羽看看圓覺一眾少林派人,又看看詹春這十几人,苦笑道:“現今中原武林极蕩,詹女俠欲報師門之仇,來得可不是時候。”
  詹春恨恨道:“我也并非單為此事,听道路傳聞,段師兄被逼退掉掌門之位,昆侖上下無不義憤填膺,是以傾派而至,愿為段大俠效前驅之勞,出出這口惡气。”
  段子羽一揖到地道:“段某銘感五衷,只是段某個人進退何足數。只望詹女俠凡事料定而后動,切勿貪功冒進,而為好人所算。”
  詹春心領神會,道:“多謝提醒。”又向圓覺道:“大師,我們兩派恩怨終須了斷,不知大師何時有暇,小女子要討教少林武功。”
  圓覺冷冷道:“主隨客便,詹掌門何時有興,貧僧奉陪便是。”詹春道:“那就后日上午,敝派至嵩山請教。”
  圓覺“哼”了一聲,率同門下弟子徐徐返回少林,段子羽若非不欲与武當大起沖突,真要將他們截至此處。
  宋遠橋笑道:“段少俠,听聞最近要有大婚之舉,到時老朽可要討杯喜酒吃。”
  段子羽一揖道:“宋老前輩如肯賞光,段子羽至感榮寵。”
  宋遠橋哈哈一笑,武當派人也迤邐而返。段子羽遂約詹春等昆侖派人至府上住下,詹春等對段子羽感慕至极,更思向他請益,道聲“有扰”,便率眾來至段府。
  華山二老、宁采和、成楠也被約過府,當下宴開百席,為昆侖派人接風洗塵。眾人盡興暢飲,恭賀段子羽得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頭。說至武林大勢,華山、昆侖兩派堅不欲与魔教聯手,兩位掌門議定,兩派之去向均由段子羽一言而決。段子羽丟了一個掌門,卻儼然成了兩派的太上掌門。
  華山派人盡興而去,詹春等自有人安置招待。段子羽回至房中,張宇真接著,斂衽一福道:“妾身接天下第一高手大駕。”
  段子羽笑道:“你就認棒槌當針,你大哥、二哥若是知道此事,還不找到頭上來,將我打得落花流水,奪去這名頭。”
  張宇真粉面含春,道:“他兩個敢。不用你出手,我就把他倆打個落花流水。”說笑著為他寬衣淨面,兩人解衣登榻。
  兩個親熱一陣,張宇真忽然兩頰酡紅,嬌羞不胜,小聲道:“喂,你和司徒妹子的雙修法如何練的?告訴我听听可好?”
  段子羽臉上一熱,不想這事被她知道了,想恩道:“你心性桃達,于此法門不适,練之有害無益。”
  張宇真嬌嗔道:“還沒大婚就偏了心,等到以后還不把我拋了。什么法門我練不來,就看我愿不愿練。”
  段子羽無奈,只得附耳密授竅要,張宇真听得面頰火燙,情興盎然,兩人略一演試,果覺欲仙欲死,滋味無窮,繡榻之上胜于神仙境地多矣,直練至金雞報曉方始收功。
  翌日上午,詹春等人在演武場上將劍法使將出來,請段子羽點拔。
  趙開等人忽然扶著五人到來,段子羽一見是葛氏五雄,每人毗牙裂嘴,痛楚不胜的模樣,大是詫异。
  他遣這五人到丐幫与史紅石商議大婚之事,庄內雖人才濟濟,但均出身天師教,惟恐起了沖突,葛氏五雄武功不高,口齒頗便捷,遂請他們走一趟丐幫。
  當下惊問道:“五位葛兄,如何這等模樣,又遭了崆峒虛舟子的辣手?”他見五位表情与上次被虛舟子以棋子封住穴道相似,還道至崆峒恨前嫌,對這五人下手。
  葛無憂呻吟道:“不,不是崆峒雜毛,是天師教人所為。”
  段子羽直感匪夷所思,天師教的人焉能向他手下人動手,道:“葛兄沒弄錯?要不便是你們沒報出我的名來。”
  葛無憂道:“沒錯,那人自稱是天師教的大祭酒什么,我們說出恩公名字,他硬栽我們勾結丐幫,圖謀造反,說看恩公的面子,死罪饒過,活罪不免。恩公,我們若非回來稟告議事經過。早就自殺了,這活罪比死還難受。”
  五人咬牙呻吟,段子羽揭起他們后面衣裳,背上要穴附近釘了五枚釘子,張宇真失聲道:“附骨蝕魂釘,不知是哪位師兄干的?”
  葛無病毗牙道:“恩公,史幫主已答應按日送女儿過來,我們兄弟總算沒辱使命,您快一刀把我們殺了吧。”
  段子羽心中酸楚,見五人為自己遭此酷刑,著實難過,道:“葛兄莫怕,待我給你們先起出釘子。”
  他運起內力,向上一提,葛無病登時痛得殺豬也似尖叫起來,釘子卻沒起出,段子羽一指將他點暈,連換二十几种手法,那釘子真如附牢在骨上一般,怎么也起不出來;段子羽向張宇真望去,張宇真搖搖頭,道:“這是獨門手法,非打釘人親手撥解不可。”
  葛氏四雄跪地哀懇道:“恩公,您快殺了我們吧、我們到陰曹地府也感您的大德。”
  段子羽浩歎一聲,淚眼潸潸道:“五位葛兄,段某無能,致讓五位為段某喪命。待我查清此事,必讓凶手慘叫七日七夜而亡。少了一日我段子羽枉自為人。”他抬手欲以一陽指斃掉五人,以免其非人堪受之苦痛,手指伸出,微微顫動,終究不忍下手。
  張宇真驀地攔住他,道:“且慢,或許有法子解。”不一會,便將弓背駝腰的柴叔拉來。
  柴叔喃喃道:“附骨蝕魂釘?那是責罰教內人之刑,怎地用在外人身上,亂彈琴,待我看看是誰的手法。”
  他睜圓老眼,在釘上摸了陣子,又在釘子附近用手指敲擊几下入喃喃道:“是小程子下的手。”
  張宇真道:“真是我大師兄的手法?”
  柴叔喘息道:“沒錯,這手法是你爹親傳与你十個師兄的,每人手法截然不同,當時我也在場,才知道每人的手法。”
  他說著,五指顫動,敲擊几下,釘子便砰地彈出,段子羽接過一看,見釘子滿是倒鉤,又看著釘處,僅一圓眼,對這嵌釘撥釘的手法大是不解,思量半晌也沒想出這手法的道理來。
  柴叔既知下釘手法,撥解甚速,段子羽望著這只瘦如雞爪的手,委實想不通這只手上何以有神妙莫測的武功,直感匪夷所思。
  有頃,五人身上附骨蝕魂釘盡數撥解出來,柴叔起釘手法甚是高明,五人非但不覺疼痛,反感全身綿軟如酥,說不出的适意。釘一起完,五人跪在地上大叩其頭,口稱“爺爺”不止。柴叔笑眯眯拍著他們,叫一聲便應一聲“乖孫子”,面容极是慈祥。
  段子羽和張宇真等忍笑不往,段子羽見五人大顯疲憊,遂命人送他們回房歇息,對柴叔道:“柴叔,真儿說您老人家肺髒有傷,我用一陽指為您療治如何?”
  柴叔歎道:“我已是風燭殘年之人了,有傷無傷都是一樣。這傷已積多年,教主當年為我療治,也是百計罔效,不必多費心思了,你柴叔雖老病,守這庄子還綽綽有余。”說罷蹣跚而去,猶不住喘息咳嗽。
  段子羽听他說張正常也無術可治,自己怕更難奏功,見他老態龍鐘、衰病欲死的樣子,心下黯然。
  張宇真笑道:“柴叔是個怪人,他自小在我們府中長大,原是我爹的書僮,我爹收他作師弟,他仍以憧仆自居,不過全府上下可沒人敢把他視作仆人,我小時一出府玩耍,便是他護著我,我爹最寵信他了。”
  段子羽將二十五枚附骨蝕魂釘收起,放入一錦囊中,冷冷道:“程汝可程大師兄,倒真擺起師兄架子教訓我來了。”
  張字真忙道:“此事有机會當面向他問清,葛氏兄弟渾渾噩噩,其中怕有曲折誤會之處。程師兄是我爹首徒,在教中功勳不小,現掌著三省教務,平日行事雖不免驕橫些,大体上尚不致太越格。”
  段子羽忿然道:“分明是我在峨嵋扰了他的事,尋借口在我手下人泄憤。”長歎一聲,苦笑道:“我和你好,人家說我投靠天師教,出賣武林,我和青妹好,又有人說我勾結丐幫圖謀造反,就差有人說我与魔教同流合污了,不過那也是早晚的事。”
  張宇真和司徒明月柔語勸慰半天,段子羽心中拂郁難渲,暗下計議,定要給程汝可一個難堪。
  詹春与少林之約已至,段子羽率張宇真、司徒明月及趙開等人同行。張宇真非要拉著柴叔去破羅漢陣不可,柴叔笑道:“毋需我這糟老頭于,有你夫婿的六脈神劍,什么陣法也困不住,柴叔為你守著安樂窩。”
  一行人不日已至嵩山少林,段子羽兩番大鬧少林,少林僧人對之熟悉极矣,見他到來,惶惶傳報。
  段子羽方行至半山腰,遙見寺門大開,圓覺已率人在山門外等候,雙方心知肚明,亦不多言,一齊來至寺內的廣場上。
  卻見武當四俠早已在座,還有一些生面孔,顯是少林邀來助拳的。少林寺羅漢僧遍布廊下,几十位身著鵝黃袈裟的老僧坐在少林主位上,個個合什垂目,神態庄重;這副陣仗顯是為對付段子羽而備,區區昆侖可不值得少林寺如此大費周章。
  大家坐地后,宋遠橋首先站起,向四方團團一緝,道:“老朽師兄弟等雖庸碌無能,卻格守恩師教誨,致力于武林間的排難解紛,庶可使各大門派相處晏然,武林中也少了許多腥風血雨。”
  說到此處,他向詹春和圓覺各望一眼,繼續道:“昆侖和少林兩派過節,乃前代所結,老朽等調處不力,致使君山之上過節益深,勢雖如此,老朽兄弟等仍望兩派依照武林規矩,能化解的盡量化解,縱然難以化解亦要尋出一解決良策,庶可少傷人命,亦可致使兩派百年交誼毀于一旦。”
  少林邀來助拳的人轟然叫好,一人粗聲粗气道:“宋大俠德高望重,便請宋大俠,俞二俠,張三俠,殷六俠作個公證,誰若不服,便是与武當派過不去。”張宇真悄聲道:“羽哥,這位是晉陽鏢局總鏢主史大彪,號稱少林俗家第一高手,想把武當拖下水。”
  段子羽望了眼史大彪,虎背熊腰,中气充沛,聲賽洪鐘,兩邊太陽穴隱隱凸起,料來手上藝業也不會差。
  俞蓮舟淡淡道:“武當微名何足挂齒,大家都是江湖成名英雄,料來也不會不講武林道義。至若說不服敝兄弟等調處,那是敝兄德弟等薄才淺,談不上与武當過不去。”他一招如封似閉便脫身局外,擺明僅斡旋調解,絕無以武當勢力彈壓之意。
  宋遠橋笑道:“段大俠,你現今日是天下第一高手,有你一言,各派諒無不服,何吝一言之惠,而令兩派爭殺。”
  段子羽微微笑道:“不敢,那不過是張教主抬愛,隨口戲言罷了。在下此番來乃是向少林請罪的。”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圓覺也感匪夷所思,不知其意指何事。
  段子羽笑道:“這位司徒姑娘昔年殺了少林分寺碧云寺的几位風流師傅,不但不交人,還以武相抗。總算大師慈悲為怀,沒將我家踏作平地。小子我越想越愧,又想出自己做的一件荒唐事來。”
  宋遠橋听他語含譏諷,圓覺等均臉色青白不定,忙笑道:“段大俠兩次到少林比武較藝,乃是咱們武林人相互切磋之常事,算不得荒唐。”
  段子羽笑道:“此僅一端,小子我半年前為報家仇國恨,斃殺蒙元遺孽時一時不察,殺了几位和尚,据這几位師傅講,他們乃少林支派金剛門弟子,當年和武當俞三俠,殷六俠都打過交道,精擅大力金剛指的絕藝。”
  殷梨亭聳然一惊,站起道:“是兩個渾號阿二,阿三的奸賊?”
  段子羽點點頭,殷梨亭快步近前,當頭一揖道:“謝段大俠為我三哥和我報當年碎骨之仇,這几個賊子我尋了多年也沒尋到。”
  段子羽忙托住他道:“殷六俠,此言切勿輕發,想少林領袖武林千載,咱們被少林絕技所傷,除了自認晦气外,還能怎樣?我這不急急拜寺請罪來了。”
  圓覺涵養再高,也忍受不住,騰地站起厲聲道:“段大俠,那几個奸賊乃少林棄徒火工頭陀所傳,与敝寺何于,段大俠忌恨本寺,何妨直言明挑,本寺千余名僧侶舍命相陪便是。”
  段子羽也站了起來,森然道:“碧云寺和尚強搶良家婦女,淫亂敗戒,他們可是大師親口承認隸屬少林,為何強替淫憎出頭,到敝庄興師問罪。”
  圓覺一惊,向几位俗家弟子望去,史大彪微微點頭,意示實有其事。圓覺駭然汗出,自己不過為報段子羽兩鬧少林之恥,尋個借口找上庄去,不想弄巧成拙而至如此。
  史大彪見掌門師兄尷尬若是,自己身為少林俗家弟子,少林之興衰實与自己有切身關系,亦大費躊躇,思量如何挽回局面,一時卻不知計將安出。
  他的把弟吳是非在他耳旁悄聲嘀咕兩句,史大彪驀地里精神陡振,大聲道:“段大俠,你執掌門華山門戶有年,也是俠義道英雄,即使退出華山,也不該帶天師教的人來鬧少林。”
  張宇真巧笑盈盈道:“史鏢主,你是指我嗎?我父兄倒都執掌天師教,我可不是天師教的人。”
  史大彪道:“你縱然不是,江西四虎總不會是旁門別派的。”吳是非借事生非道:“趙開,前些年你們兄弟劫了我們一單重嫖,今日正好了結此事。”他嗆嘟撥刀,意欲借打天師教之名激起武當同仇之愾。
  他飛奔近前,倚仗武當四俠和師門高手在旁,自己縱然不敵也不致有性命之憂。趙開后面竄起一人,直迎而上,吳是非心下大駭,一刀砍去,那人身子疾沖,恰与他身子緊撞在一起,兩人身材差相仿佛,這一擅自頭至腳無不貼合一處,但听砰的一聲,吳是非倒飛而回,史大彪接過一看,登時惊的真魂出竅,吳是非与他同師學藝,一身少林童子功极具火候,素為他左右臂,吃此人一撞,渾身骨骼無不碎斷,頭臉血肉模糊,立時斃命,當真無是無非了。
  史大彪怒吼一聲,一個箭步沖到場中,撞死吳是非的阿喜正以袖揩試臉上血漬,見他上來,仍直挺挺站著。
  史大彪一掌劈出,他是少林俗家弟子中唯一得授“神掌八打”的人,一掌劈出,直可將碗口粗的樹干劈斷,素享“神掌”之譽。
  阿喜不閃不躲,任他一掌砍在肩上,一頭撞去,正撞在史大彪胸口上,史大彪慘叫一聲,倒飛三尺,跌在地上…
  胸骨盡碎,刺入心肺兩髒,掙扎兩下便即斃命。
  武當四俠見他橫練功夫實達顛峰,史大彪以“神掌八打”打遍大江南北,綠林道見到晉陽鏢局的鏢旗,無不退避三舍,是以晉陽鏢局于十三省中均設有分局,生意興隆,財源滾滾,靠的便是這套“神掌八打。”不想竟爾被人一頭撞斃。
  圓慧倒不覺意外,他曾發出七十二項絕技中的“須彌山掌,”亦無奈阿喜何,神掌八打自難傷他毫毛。“當下在師傅空智耳邊低語几句。阿喜正欲退回,空智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待老衲領教金鐘門的橫練功夫。”
  段子羽心中凜然,喝道:“阿喜回來。”他知空智的大須彌山掌迥非圓慧可比,阿喜橫練功夫再精,終非金剛不坏之身。
  阿喜愁眉苦臉道:“大和尚,我不是怕你,主人有令,我不敢不從。”
  空智焉能讓他退回,袈裟一振,一朵黃云般飄至阿喜身前,一記須彌山掌當胸推到。段子羽身影一閃,左掌將阿喜震回原地,右掌倏出,以“蛤蟆功”接下空智的大須彌山掌。
  轟的一聲,兩般奇功相撞,激得地上塵沙飛揚,每人均覺腳下微微顫動。
  兩人各退一步,但段子羽左掌震退阿喜,勁力柔和,恰到好處,右掌蛤蟆功剛猛無比,饒是空智的“須彌掌‘”功已有八分火候,亦感血气翻騰,真气為之一滯。段子羽笑道:“大師乃四大神僧僅存于世者,輩份之尊,位望之隆舉世無比,豈可和下人一般計較,不太失身份了嗎?”
  武當四俠相視駭然,不意他分力之下接了一記“須彌山掌”,猶神定气閒,言笑自若,一身功力實至不可思議之境界,看來怕是難以調處了。
  空智一副無壽相的苦臉陰沉如水,但知斗下去不過自取其辱,袖子了拂,悻悻然歸座。
  段子羽朗聲道:“這几位均是在下的家人,如若有人硬栽他們是天師教眾,我豈不成了天師教人?我只因欲娶天師教少天師之妹為妻,遂橫遭猜忌,殷六俠,尊夫人乃明教楊左使千金,不知是否有人說你是明教教徒抑或投身魔教?”
  殷梨亭一怔,他性子直爽,對段子羽頗有好感,大聲道:“豈有此理,武林中人講究恩怨分明,豈可如朝廷般株連九族,段大俠雖与天師教聯姻,卻絕非天師教中人。”
  段子羽擊掌道:“還是殷六俠明曉是非,今后如再有人說我是天師教中人或投身天師教,便是有意与殷六俠過不去。”說完飄然退回,殷梨亭轉念之下,方知自己沒來由為他作了硬保,心中苦笑不已。
  詹春見自己一方先聲奪人,大挫少林銳气,膽气益豪,霍然起身,亮劍道:“圓覺大師,先師、先師伯、還有師兄、師姐及拙夫的血債,你我兩派作了一了斷吧。”
  圓覺迭遇挫折,心中殺机早動,冷冷道:“這些均是我一手所為,你有能耐殺了我便是。”
  詹春持劍而出,道聲:“請。”
  羅漢堂首座圓音應聲而出,一舞禪杖道:“待本座領教昆侖派的劍法。”
  詹春亦不客套,颶颶颶几劍連出,圓音使開達摩杖法,而入便斗在一處。詹春劍勢輕靈翔動,頗為精妙,圓音一生浸淫達魔杖法,自是精熟無比,詹春身形飄逸,她兩次慘敗圓覺之手,現雖劍術精進,卻也知取胜不易,是以凝懾心神,招招雖狠辣迅捷,卻不貪功冒進,在圓音四周游走發劍,一沾即走。
  兩人霎時間拆了四十五招,圓音內力深厚,禪杖使開,呼呼風響,杖影彌空飛舞,委實功力不俗。
  段子羽正襟危坐,用心觀瞧,手指在袖中蓄滿勁力,一俟詹春不敵,便發出六脈神劍救人。
  詹春一招“天外飛雪”,數十朵碗大劍花向圓音頭頂蓋落,這一式神完气足,縱然乃師何太沖親使,也未必有此神韻。
  圓音忙忙還一招“犀牛望月”,禪杖橫掃向劍上砸去。
  他臂力雄渾,如若砸上,詹春非劍飛脫手不可,詹春不待招數使老,身子一飄,霎時間連攻出一十六劍“迅雷劍”,她內力雖弱,發招卻快,這一十六記快劍當真有迅雷不及俺耳之勢。
  圓音不虞她忽換劍法套路,禪杖急舞,叮叮當當響了十凡下,終究沒盡數避開,被她一記刺中左肩,險險被挑穿琵琶骨。
  圓覺大駭,喝道:“手下留人。”食指一伸,一指禪功發出,意在迫詹春退后。段子羽早有准備,一陽指后發先至,將圓覺一指禪功于空中截住,喝道:“少林欲以多取胜嗎?”
  圓音身為羅漢堂首座,平生經歷無數陣仗,左肩雖傷,心中不亂,一杖劈頭向詹春打去。詹春收劍后撤,避過一杖,揉身复上,一記“百丈飛瀑”凌空下擊,圓音左臂受傷,單手持杖,威力霎時減弱一半,眼見這一招既疾且猛,自己縱然后撤,亦難避其鋒芒所罩,牙根一咬,單手擲杖,意欲拼個同歸于盡。
  詹春身子在空中一扭一擺,堪堪避過此杖,一劍已刺到圓音“漩璣”穴,劍尖頂在皮膚,卻不刺入,喝道:“圓覺,你是自行了斷,還是要這和尚的命?”
  圓覺霎時間心冷如灰,撤回一指禪功道:“罷了,你放了我師弟,我還你一命便是。”手掌緩緩提起,向天靈蓋上擊落。
  忽听兩人道:“不可。”空智一躍而出,架住圓覺手掌,圓音大喝一聲,合身向劍上撞去,劍尖直從后背透了出來,他臨死陡發神咸,一掌擊在詹春左肩,將其肩骨打碎。
  圓音的弟子悲痛失聲,齊叫“師傅。”不待方丈吩咐,三十六名弟子齊涌而上,手舞禪杖,戒刀,欲將詹春分尸。
  昆侖弟子一涌而上,四人一組,刀劍合壁,登時將羅漢僧分割包圍,霎時間叮當,喀喇,哎喲之聲不斷傳來。
  詹春左肩骨盡碎,痛徹肺腑,段子羽早將之搶回,伸指封住周圍穴道,將碎骨以內力并合一處,司徒明月取出療傷之藥為之敷上。
  忽听砰砰砰砰之聲傳來,段子羽訝然一看,卻是武當四俠沖入混戰人群,點拿擒摔,將雙方混戰弟子盡數擊倒,摔于兩邊。
  俞蓮舟沉聲道:“梁子雖難化解,亦須依武林規矩而決,誰若先行群毆,便是武當之敵。”四人复回原位,心下著惱,不意武當四俠的名頭居然無人理會。
  雙方弟子交手雖不過頃刻間事,已互有十几人受傷,兩名羅漢僧被斃于劍陣中。
  空智与圓覺相望一眼,知道今日已到生死存亡的關頭了。段子羽神功無敵,寺內無人是他對手。
  空智高聲道:“段大俠,今日之事非要拼個你死我活不可嗎?”
  段子羽道:“這倒不然,咱們定下几陣,負者听由胜者處置,有武當四位前輩在,不論誰胜也不致過份相逼,否則豈非存心藐視武當嗎?”
  宋遠橋道:“段大俠此論最公,承蒙瞧得起老朽等,實在慚愧,各位均是名門正派的英雄,若一味恃武恃強凌弱欺寡,武當雖不足數,尚有天下英雄拭目以待。”
  圓覺大費躊躇,不知計將安出,單打獨斗絕非段子羽敵手,即便擺出羅漢陣來,亦難擋他的六脈神劍,況此陣向稱無敵,真若在自己手中被人破了,自己豈不成了少林干載罪人。
  當下便欲認負,豁出自己一身任由對方處置,庶可免少林威譽盡覆之禍。長老席中霍然站出七人,合什道:“方丈,老衲等雖謝絕世事已久,但本寺有難,自當舍身護法,老袖等向方丈請戰。”
  圓覺一見是心禪堂七老,這七老有三是是渡字輩,有四名是空字輩,乃是自己的師叔祖和師叔。但這七者素來只念經打坐,從未露過武功,見七老討令,大是為難,沉吟有頃,垂淚道:“弟子無能,致煩勞師叔祖和師叔。”又向段子羽道:“段大俠,你只消贏了此陣,貧僧听由你處置。”
  這七老齊齊邁出,老的已百歲有逾,最小的也八十多歲,武當四俠等見了,暗自詫异,自己闖蕩江猢一生,從未見過這七人,亦未听過這七人的名頭,少林寺藏龍臥虎,實不知有多少高人。
  七老走至場中,左三右四,席地而坐,每人除下袈裟在手,合目道:“老衲等向段施主請教。”
  段子羽直感匪夷所思,少林寺的大羅漢陣他見識過,自忖以六脈神劍足可將之打得七零八落,不虞大羅漢陣未出,出來七個土埋脖子的老和尚,但既擺出這陣仗來,也不敢小覷,對司徒明月道:“咱倆會會少林神僧。”
  兩人攜手而至七老中間,七老端坐合目,似已魂游虛冥。一老手中袈裟暮然飄起,向兩人罩下,段子羽倏出九陰白骨爪向袈裟抓去。
  袈裟布料柔軟,渾不受力,段子羽雖然抓住,卻未透穿,驀感袈裟一合,裹住手爪,一股大力向后拉去。
  段子羽大惊,不料這老僧勁力收發這等自如,手腕一抖,險險將袈裟抖脫。另六僧也同時發動,每人手中袈裟或一束如軟鞭,或橫斬如飛撥,手腕抖動處,單刀,利劍,長槍等十八般兵刃的招數無不使將出來。招數之精妙固不待言,猶奇在揣摸不准每件袈裟的武功路數。
  武當四俠赫然心惊,當年張無忌与周芷若合攻少林寺金剛伏魔圈時,他們均親眼目睹,惊險絕倫的場面猶在面前,不意這七老的袈裟功較諸伏魔金剛圈猶厲害几籌,縱然自己四人聯手,亦絕非敵手,不禁為段子羽二人擔憂。
  段子羽右手六脈神劍疾射而出,手指倏動,六道劍气攻向六僧,司徒明月左手一陽指發出,亦敵住一僧,二人兩手相握,內力傳流不息,兩人內力融會一處,威力增加了好几成。兩人身衫無風自鼓,脹如圓球。七僧的袈裟攻至身上用力稍小,便滑落一邊,用力稍大,便被反震回去,倒有反噬之虞,而六道劍气,一道一陽指力勁直如矢,凌厲無比。
  旁觀眾人見此等千載罕有的大決戰,無不目眩神馳,矯舌不下,雙方功力之高更令人不可思議。
  七僧靈台澄徹,心如明月,雖合目而戰,而于對手的一舉一動無不了然于胸。亦駭异于對手功力之高,自己等一生精研內功,近些年在心神堂閉關潛修,各人內力實臻化境,七人合修已久,心意隱然相通,攻守對敵更是默契無間。雖疏疏落落,雜亂無章地散坐,但一合攻起來,實較大羅漢陣猶精密多多,可謂天衣無縫。
  叵耐對方功力忒高,自己手中袈裟何异神兵利器,等閒護身罡气亦難當其一割之威,不料卻攻不進對方內力圈中,而對方的劍气,指力亦須竭力相抗,猶有不支之虞。
  有頃,七件袈裟已被擊穿几百個洞,碎片如蝴蝶般飄散空中。
  但見七僧忽然棄掉袈裟,每人一手搭在另一人肩上,各出一掌抵住劍气,指力,內力到此境界,招式之精妙已然無用,全憑內力相拼了。
  須臾,七僧頭上熱气蒸騰,段子羽和司徒明月周圍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紫气。六道劍气和一道指力逐分逐寸地向七僧逼近,圓覺等大駭,見适才七僧每人出手,無論何人均超過空智和圓覺,內力高強,招式更精粹奇妙而至化境,不料七人合力仍非段子羽夫婦之敵。
  眼見劍气、指力已逼至七老掌前半尺處,七老頭上白气更濃,老皺的臉上已有汗水流淌,空智和圓覺計議,無論如何不能讓這七位長老內力耗竭而亡。
  圓覺喝道:“段大俠,本派認栽了,請收功吧。”
  段子羽和司徒明月驀然一式“鶴沖九夭”,直直拔起,在空中平平滑行數丈,落于地面,兩人面上也汗珠瑩然。
  武當四俠齊聲喝彩,武當“梯云縱”輕功素稱各派之冠,但与這一手相比,實有霄壤之別,歎服不已。
  七老收功,盤坐良久,頭上熱气漸漸散去,一齊站起,慘然長歎,向寺內行去。
  圓覺走過來道:“昆侖的仇怨和段大俠的過節均為貧僧一手所為,現今貧僧任由段大俠處置。”
  圓慧叫道:“師兄下可,少林但教有一人在,焉能令方丈師兄任人宰割。”
  羅漢僧与護寺弟子也齊聲鼓噪,一涌近前,大有群毆之勢。
  圓覺陡然一喝,運足獅子吼功,宛如半空打個霹靂,眾人登即肅然。
  圓覺緩緩道:“貧僧有違先師厚愛,領導無方,致有今日之禍,天大的罪過只在我一人身上。我現今仍為本寺方丈,既言之諾焉能不踐,本寺僧人有敢違令者,門規處置決不寬貸。”
  圓慧等聞言辣然,個個悲楚不胜,恨不以身相代。齊齊盤坐地上,誦念起“阿彌陀佛”,神情凄愴,复又庄嚴肅穆。
  段于羽心中良是不忍,笑道:“大師何必如此,在下今日見部分少林絕藝,心中佩服之至。雖僥幸取胜,實借天力,若以人力而論,少林絕藝仍不失為天下第一。”又轉向詹春道:“詹女俠,不知尊意如何處理,冤家宜解不宜結,到此為止如何?”
  詹春強忍肩痛道:“但憑段大俠定奪。”
  段子羽笑道:“既蒙詹女俠賞臉,我看這樣辦吧。昆侖与少林的梁子就此抵消,大師只要嚴加約束少林弟子不向昆侖尋仇便是,大師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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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56
  圓覺等無不匪夷所思,見他洶洶而來,辣手相向之勢,非要滅盡少林不可,圓覺才毅然忍辱舍身,以求保全少林,不意他條件如是寬大,絲毫無問罪之意。
  武當四俠也大喜過望,宋遠橋笑道:“段大俠真乃仁人胸襟,老朽等自歎不如。”
  段子羽笑道:“宋大俠,在下素以辣手出名,与仁人二字怕是貼不上邊儿。”
  俞蓮舟笑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現今見段大俠胸襟如是博大,我等不免有愧,以前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段子羽連道:“不敢當。”圓覺不想一場潑天大禍忽爾煙消云散,一時尚怔怔出神,半晌方道:“段大俠之命貧僧自當凜遵,今后少林弟子絕不會向昆侖滋事。盛情大德,必有后報。”少林弟子亦無不歡喜踊躍,免去一場千古奇辱。
  段子羽道聲“有扰”,率人作別下山。張宇真笑道:“羽哥,那大和尚總跟你過不去,你怎么這么饒了他?”
  段子羽笑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把少林鬧得如此之慘,較諸殺了他們也差不多少。詹女俠不會怪我擅作主張吧?”
  詹春傷勢略減,笑道:“段大俠所言甚是,看著他們那副慘相,真比殺了他們還痛快,段大俠為敝派雪此大仇,實不知當如何報答。”
  張宇真笑道:“段大俠最喜歡絕色美女,你在派中選出兩位美貌女弟子送給他便是。”
  段子羽叱道:“真儿,什么玩笑都好開的?”
  詹春見他們調笑,亦不著意,心下對段子羽實是感佩不已。
  甫過洛陽三十里,听得一座大宅內似有呻吟慘叫聲,段子羽等大奇,馳至近前,見大門碎裂,血腥气味沖鼻。
  段子羽從馬上直振入門,四下一望,霎時間只感手足冰冷。
  但見院落里七橫八豎躺滿了尸体,地上血流汩汩,几成小溪,兵刃斷折一地,殘肢斷臂触目皆見。儿十位婦女尸身赤裸,下体狼藉,顯是遭強暴致死,臉上神色凄慘恐怖,扭曲變形。還有几位六七歲幼童亦死于血泊中,中有一人握著半截長槍,兀自兩眼圓睜,似是死難瞑目。
  張宇真等進門一看,無不慘然變色,掩目奔逃出門。
  段子羽循呻吟聲而去,但見一人被砍掉半邊臉,居然未死,呻吟不絕。
  段子羽扶起他,一股真力透人,問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那人臨死之前陡感精力一振,但失血過多,神智已然不清,哺哺道:“天師教,天師教,只為我家小姐美貌,強娶不成,便誣陷我家老爺私通魔教,殺我滿門。”
  他似是喃喃自語,又頗有停頓,段子羽听了半天倒也咀白八九分。那人喃喃一陣,忽然气絕。
  阿喜過來道:“主人,是洛陽金槍王老爺子府上,一共一百三十二人,盡數斃命。”
  段子羽驀然火起,回手一掌打在他臉上,打得他直飛出牆外,段子羽滿面殺机走出門外,咬牙道:“天師教,我絕不与你甘休。”
  張宇真不知他為何如此,又見阿喜吃了一掌,饒他集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于一身,右頰也高高腫起,半邊牙齒脫落無遺。
  司徒明月勸道:“段郎,可莫錯怪了好人,天師教眾那么多,難免龍蛇混雜,良莠不齊,与真姐等人何干。”
  段子羽只是一時气暈了頭,轉瞬便冷靜下來,但對趙開等人終是存有芥蒂,道:“詹師姐,相煩貴派將尸体殮好葬下,凶手去不多遠,我馬上去追。”
  詹春等應諾照辦。段子羽一百不發,循著雜亂的腳步和星星點點的血跡一路直追。司徒明月、張宇真等緊隨在后。
  追出五里許,但見四五十人有的騎馬,有的步行,喧喧嚷嚷,歡笑吵鬧。
  騎馬的几人橫抱著几個女子,衣衫零亂,鬢發如草、騎在馬上的人一邊口出褻語,一邊上下其手,大肆輕薄,几名女子尖叫哭泣,這些人哄然笑著,以作樂趣。
  段子羽當先一馬馳至前面,攔住去路,喝道:“什么人?光天化日也敢胡作非為?”
  一名四十多歲的陰沉漢子略感詫异地看他一眼,笑道:“直娘賊,有活的不耐煩的,敢管我們天師教的事。”
  他身邊一人見段子羽气字不凡,問道:“朋友是哪家哪派的?”
  張宇真正欲報出字號,被段子羽攔住,冷冷道:“段字門段家人。”
  那人大為光火,罵道:“你奶奶的,者子問你是瞧得起你,敢戲弄老子。”先前那人道:“我看這小子八成也是魔教人,兄弟們,斃了這魔教妖徒,那兩個美貌妞誰擒到便是誰的,可別辣手摧花呀。”
  几十人轟天价地響應,齊聲道:“斃了這魔教妖徒。”
  段子羽臉上紫气陡盛,喝道:“殺,一個不留。”當先如只大鳥般扑入,兩手九陰白骨爪抓出,快如閃電,登即抓斃兩人,這些人見此絕技,登即魂飛天外,大叫道:“段大俠,是自家人,別誤會。”段子羽置若罔聞,雙爪翻舞,一爪一人,如虎扑羊群般。
  司徒明月隨即沖入,一把短劍左右翻飛,頃刻間殺了几人,張宇真見阿喜等尚遲疑不定,一個耳光打去,罵道:“混帳奴才,羽哥的話沒听到,盡數斃了。”
  阿喜另一面臉上亦挨了一掌,登即与趙開四人沖入天師教中。阿喜殺人功夫至為老實,別人給他一刀,他便給對方一拳,頃刻間挨了八刀兩棍,他渾如無事般,十拳把對方打得筋斷骨折,一命嗚呼。
  那四十余歲的陰鷙漢子嚷道:“段大俠,我是陝西祭酒,少天師的弟子,有話好說。”
  段子羽聞言一陽指出,封住他几處穴道,喝道:“留此人活命。”旋即扑殺其余教眾,片刻工夫,四五十名天師教眾尸橫遍野,大多為九陰白骨爪抓斃。只余下陝西祭酒一人僵立當場。
  段子羽手上、衣袖上滿是腦漿和鮮血,他走至陝西祭酒身旁,問道:“是你欲要金槍王老爺子的女儿不成,便誣陷他私通魔教,滅他滿門,是嗎?”
  這位陝西祭酒顫聲道:“不是,先前我是有意娶他女儿,后來發現他私通魔教,才斬草除根的,除掉魔教是少天師法旨。”
  段子羽冷冷道:“奸淫婦女,強搶良女,連六七歲幼童都不放過,也是少天師的意思?”
  陝西祭酒道:“那是手下弟兄作的過火。我管教無方,請看在我師傅面上,饒我一命。”
  段子羽森然道:“便你師傅這么作,我也絕不容他,留你條活命可以。”伸手先捏碎他兩頰骨,恨聲道:“你殺了一百三十二人,我便捏碎你一百三十二塊骨頭,保你不死。”
  段子羽伸手逐一捏碎他腳骨、足骨,待捏碎一百三十二塊骨骼時,這位陝西祭酒除舌頭外,已無一完整處,兩個眼珠凸出框外,形狀慘怖之极。
  段子羽怒气稍泄,心中兀自不平,對阿喜道:“你速去把你們少天師請來。”
  阿喜忙跪倒道:“主人,少天師將我們逐出教時下了嚴旨,終生不許踏入天師府一步,否則格殺不赦,主人還是殺了我吧。”
  段子羽听他如此說,只得收回成命,吩咐將那位陝西祭酒放在樹枝上,讓他慘叫七日七夜才亡。
  阿喜等初見他辣手,無不悚然汗流,心中惴惴,股粟不止。…、張宇真小心翼翼道:“這都是下人胡為,我大哥絕不會讓他們這么作。”
  段子羽臉色紫青,默然不語,如此一來,司徒明月亦不敢強勸了。
  馳至午后申牌時分,驀見前面塵沙飛揚,有多人酣斗叱喝,段子羽罵道:“天師教又害什么人?居然在我華山地界內行起凶來。”兩腿一夾,駿馬如箭般激射而出。
  段子羽馳至近前,忽听一人高聲道:“羽哥救我。”段子羽一看,卻是史青,正被三人圍攻,段子羽飛身直掠,身子尚未落地,已然將三人抓斃。
  他不明場中情景,伸手攬住史青,一躍而回,交給赶到的司徒明月道:“護住青妹。”反身竄回場中,喝道:“在下段子羽,都給我住手。”
  場中人吃這霹靂一喝,急急收手,各自退后。
  塵沙落定,段子羽方看清,一方是程汝可和劉三吾,手下也多是圍攻峨嵋那群人。另一方卻是丐幫傳功、執法兩大長老和七手童子,地上躺了十几具雙方尸体,瞧其服飾丐幫死者居多。
  傳功長老忿忿道:“段大俠,你既是天師教乘龍快婿,不娶我們青姑娘也罷,為甚叫我們送來,又遣人截殺?”
  段子羽強壓怒气道:“者前輩暫且息怒,晚輩會給你一個交代。”走至程汝可身前道:“程大祭酒,請。”
  劉三吾忙笑道:“段兄弟,此是誤會,大師兄不知史姑娘是你心上人,我又剛到,致有此事。”
  段子羽冷冷道:“我与史姑娘華山訂親,天下皆知,程大祭酒不過故作糊涂。”
  程汝可望望地上被九陰白骨爪抓斃的三人,均是他心愛弟子,怒火涌起,厲聲道:“知道又如何,丐幫勾結魔教,圖謀造反,人人該殺。”
  段子羽气得一聲長嘯,道:“好,我娶史姑娘是勾結丐幫,司徒姑娘原是魔教中人,我又私通魔教,這該殺之人倒是我了?”
  程汝可冷冷道:“段大俠,我不過看在恩師和少天師面上,處處讓你几分,可莫忒不識趣。天師教待你不薄,你卻幫著外人与我們作對,未免不合情理吧。”
  段子羽冷冷道:“家岳待我恩重,卻与天師教無關。家岳有你這等高徒,也未必安心于地下。閒言少敘,待我將此物還你。”
  說著從腰中解下錦囊,將二十五只附骨蝕魂釘放在手中。程汝可一見大怒,道:“你是為那五個渾人找場子?”
  段子羽森然道:“我是為金槍王府上一百三十二條人命索債。”
  劉三吾見狀不妙,橫身插入,作揖道:“段兄弟,少天師不日即到,是非曲折少天師自有定論。”
  段子羽一掌拍去,喝道:“我先斃了你們,再找你們少天師算帳。”
  劉三吾見這掌罡气剛猛,自己又不便与之硬拼,只得躍身避開,程汝可長劍一抖,登即迎上,段子羽一掌斜拍,掌力將劍蕩開。
  程汝可乃張正常首徒,得傳“天雷劍法”猶在張宇初之先,一生浸淫此術,招術精熟純粹,見段子羽掌力雄渾,忙邁開禹罡步法,飄飄如流水,手上劍式更是千變万幻,將天雷劍法的神髓發揮出來。
  饒是段子羽對這套劍法爛熟于胸,每招每式便在睡夢中亦能應對無差,但武學之道,招式精奇固然重要,而臨敵對陣端在乎心之妙用。段子羽見招折招,左手箕張,九陰白骨爪不离長劍左右,右手扣著附骨蝕魂釘,竟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否則他六脈神劍一出,早將之斃于劍气之下了。
  劉三吾惶窘無著,這二人任誰稍有閃失,自己都難脫罪責,慌慌來至張宇真面前,躬身道:“小姐,你快將這二人分開。”
  張宇真跌足恨道:“都是你們作的好事,連我都丟盡了臉,這會子還有什么說的。”
  阿喜將金槍王府上之事說了一遍,劉三吾這才明白段子羽何以大起殺机,不惜与天師教大動干戈。頓足歎道:“敗類,天師教的臉都被他們丟淨了,少天師面前我可如何交待。”臉上益發惶窘。
  段子羽堪堪拆了五十余招,對程汝可的招數變化已然明了,斜身一飄,程汝可一劍正從臉前擦過,端的險至极處。段子羽左爪驀然抓在劍上,翻腕一折,遂折斷手截劍,隨手一擲,直透程汝可肩窩。
  程汝可持劍不住,怒吼一聲,左手運足全力,一記“天雷神掌”向他推至。段子羽一掌迎上,噗的一聲悶響,程汝可大叫一聲,威力奇猛的天雷神掌盡數被逼回体內,登時魂飛天外。
  這几式猶如兔起鶻落,電光石火間已然完結。劉三吾亡魂皆冒,大叫道:“段兄弟手下留情,”奮身扑上,一掌拍至。
  段子羽翻身一腳,疾快無比,險險踢中劉三吾手腕,劉三吾忙不迭飄身避開。
  段子羽喝道:“還你,”右手一抖,一枚附骨蝕魂釘電射般打入程汝可脊柱“至陽穴”附近。他雖不諳熟暗器打法但他內力已至巔峰,運力打出,較諸暗器名家的手法猶強。
  程汝可“天雷神掌”掌力被逼回体內,登時火毒反噬,体內經脈髒腑盡如火燒一般,他一生以天雷神掌斃人無數,中掌后的慘狀自是再熟悉不過,万万想不到自己也遭此厄,慘痛万狀,這一枚附骨蝕魂釘已無能避過。釘上滿是倒刺,一人体內便鉤筋素骨,甚難起拔。
  劉三吾畢竟与程汝可兄弟情深,平素雖不滿其跋扈,但此時潑命价攻上,段子羽右手連揚,左手一陽指嗤嗤射出,打得劉三吾竄高伏低,騰挪閃躍,怎么也攻不進他身周三尺之內。
  天師教眾紛紛涌上,司徒明月右手短劍,左手一陽指,將之格在外圍,張宇真噙淚咬牙道:“我今日也破教出門,阿喜,將這些人盡數擒下。”阿喜等聞聲而動,一齊涌上。
  但張宇真既令擒下,阿喜等便只敢點拿擒人,不敢傷其性命。
  丐幫中人看得匪夷所思,傳功長老搔頭道:“天師教怎么窩里反了?”
  史青嗔道:“什么窩里反?我早說羽哥不是天師教的人,他退出華山都是你們逼的。再敢胡說,我老大耳刮子打你。”
  傳功長老摸摸臉頰,苦笑而已。史青自小是這几大長老抱大的,騎脖子,撥胡子自是儿時把戲,但她嬌寵慣了,對几大長老也從無規矩。
  頃刻間,段子羽二十五枚附骨蝕魂釘盡數打入程汝可脊柱,腿股大穴附近,程汝可早已癱軟在地,面上滲出點點紅斑,那是体內火毒向外逼出。
  劉三吾左手掌,右手劍拼命价攻上,段子羽一陽指大開大闔,一指便將他逼退。雙方正鬧得不可開交,忽听十几騎蹄聲驟起,宛似颶風般霎時便至,一人高聲喝道:“少天師駕到,速速住手。”
  段子羽一指逼退劉三吾,喝道:“住手。”司徒明月等連發几招,將天師教眾逐退,齊地退至段子羽身邊。
  張宇初跳下馬來,駭然大叫,詫异道:“羽弟,這是怎么回事?”
  段子羽冷冷道:“大哥,你原說平定江湖志在清除魔教,安定中原。可天師教如洪水猛獸,荼毒武林,手段之辣,卑鄙下流連綠林強盜都不如,公然誣良為魔,奸淫擄掠,与其天師教統率武林,倒莫不如讓魔教入主中原,小弟雖人寡孤單,也絕意与天師教周旋到底。”
  張宇初擺手道:“羽弟言重了,你我兄弟絕不致此。手下人任意妄為,我也是聞報急急赶來,不想還是遲了一步,待我先處理完教務再与你敘話。”
  劉三吾等听張宇初語气不善,早已栗栗危懼,拜伏在地,靜候處分。張宇初冷冷道:“二師兄,你屬下還有几件不法之事?”
  劉三吾低頭道:“屬下約束不嚴,手下弟兄也有越軌不法之事,屬下已私自按教規嚴懲了。陝西方祭酒乃少天師弟子,屬下無權干預,已被段兄弟盡數斃了。大師兄手下的事屬下更難過問,是以飛書稟告少天師。”
  張宇初面色稍緩,道:“二師兄起來吧,你傳書于我,我方知這些敗類敢藐視教規如是,也算功過相抵。叫你手下弟兄站至一邊。”
  霎時間,十几人隨劉三吾站至一邊,每人汗透重衣,如逢大赦。地上猶跪著二十余人,盡是程汝可的弟子。
  張宇初倏然起落,在每人背上連拍數下,頃刻間二十余人慘叫連連,委頓于地。張宇初望望暈厥過去的程汝可,恨恨道:“居功自傲,橫行如是,倒免了我一番手腳。”對劉三吾道:“二師兄,三省教務先由你代理,嚴戒弟子不許踏人華山地界半步,有敢在段府百里之內滋事生事者格殺勿論。”劉三吾躬身應諾,兀自駭汗直流。
  張宇初望望程汝可,歎道:“大師兄乃教中元老,功勞不小,落得如此下場,亦是自种惡果。二師兄,本座一向對几位師兄优禮有加,也望你等好自為之,本座自認得師兄,可教規峻嚴,到時怕本座也庇護不了。”
  劉三吾惶然道:“屬下愧對少天師殊遇之恩,今后當盡心竭力,辦好教務。”
  張宇初揮袖道:“將大師兄送到我府中療傷,待他傷好后再開香堂以教規處置。”
  劉三吾等遵命將程汝可抬走,二十余名中了張宇初附骨蝕魂釘的弟子呻吟不絕,由人攜扶而去。
  段子羽見張宇初嚴懲教徒,怒气稍泄,他激怒之余,本欲与張宇初大戰一場,此際倒覺有些僭越。笑道:“大哥,令師兄和令高徒都被我擅自廢了,勿怪。”
  張宇初笑道:“你我兄弟何分彼此,只是偏勞羽弟代我清理門戶,實在汗顏。我初掌天師教便出了這么大的亂子,實感德薄才淺,以后還望羽弟大力輔助。”
  司徒明月歎道:“教眾既多,難免有奸人混入。想明教創教之旨何嘗不是普惠世人,撥脫苦海,与佛祖救世救民的慈悲心腸一般無二,只是教中人不能深体法旨,任性胡為,才蒙魔教之名,為江湖武林所不齒。”
  張宇初大喜道:“司徒妹子如此明達事理,待我攻破大光明頂后,立你為明教教主如何?”
  司徒明月擺手不迭道:“多謝大哥盛意,此事實實作不來。”
  丐幫傳功長老一挺竹杖道:“張教主,本座領教你的神功。”
  張宇初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掄刀動劍的,羽弟大婚之日在即,可別沖撞了喜气,請到段府坐地,我正有事欲与二位長老商議。”
  丐幫中人對張宇初敵意殊深,但有段子羽的關系,卻也不懼,自忖縱然聯手齊上亦未必是張宇初的對手,听他語气中頗有化敵為友之意,便一齊至段府坐地。
  張宇初与兩位丐幫長老議定,只要丐幫不与魔教攜手,天師教絕不動丐幫一草一木。當下寫下字据,段子羽作中證人,傳功、執法長老于幫中威權极重,丐幫不過為圖自保才与明教聯手,今見張宇初親書盟約,得以消解大敵實是不胜之喜,便代幫主定約,命弟子飛速傳報總壇,張宇初亦頒下法旨,命各省教眾不得与丐幫為難。
  段子羽大婚之日轉瞬即到,一大早便賓客盈門,絡繹于途,頗使段子羽接迎不暇,好在華山二老和宁采和,成楠等幫同待客,昆侖派一直住在段府,權充半個主人,協同料理事務。
  段子羽大屠天師教陝西分壇的消息傳出,武林各派對之戒心盡釋,少林,武當,峨嵋,崆峒四派計議,合鑄一“武林第一家”的金匾送至,題款是武林六大門派聯署。華山与昆侖自是大大贊同,這份賀禮當真貴重得無以复加。
  正午之前,少林圓覺、空智、武當四俠攜同殷融陽、峨嵋百劫、淨思、崆峒三老和虛舟子俱已到府就座,少林、昆侖梁子既解,雖心中不無芥蒂,面上卻禮數周到,六大門派重相聚首,盛況空前。
  甫近正午,趙開等飛奔近前,遞上几張貼子,段子羽接過一看,赫然心惊,貼子上是“張無忌、楊逍、韋一笑、殷野王恭賀段大俠新婚之喜。”
  段子羽沉吟有頃,不想魔教敢在此時找上門來,少林、武當、峨嵋、崆峒俱与魔教有聯手之約,一旦開戰,頗不易對付。但對方遞柬拜府,又似無惡意,只得親至門前迎接。
  張無忌四人空手而至,見他出來連連拱手道:“恭喜。”
  段子羽匪夷所思,笑道:“晚生之事,何敢勞張教主等玉趾親臨,晚生實是受寵若惊。”
  張無忌笑道:“段大俠,今日我等均是以武林同道身份而來,我既非什么教主,這几位也不是左使、法王,請勿存疑慮。”仰頭望望那塊“武林第一家”的金匾,笑道:“武林第一家,也唯有段大俠當之無愧。”
  段子羽心下略寬,知這四人雖是名聲顯赫的魔頭,卻無不是光明磊落之人,當下肅客入府。
  這四入一入客廳,宋遠橋等也感匪夷所思,華山、昆侖更是嚴陣以待,准備大戰,气氛登時緊張起來。
  段子羽高聲道:“張前輩、楊前輩四人乃是以武林同道身份捧段某的場,今日來者都是貴客,無論有何梁子,過節,還望看在段某面上,待出府以后再行了斷。”
  宋遠橋道:“段大俠放心,老朽等替你執法,有敢在府中滋事者,老朽第一個与他過不去。”
  段子羽道聲“多謝”,便出去招呼其他客人。張無忌与各派首腦施禮談笑,四人便与武當四俠坐在一起。
  吉時一到,一男三女在司禮生的招呼聲中,如儀完成大禮,三位新娘各回新房,段子羽便為客人敬酒,敬至武當席上,俞蓮舟飲完一杯酒后:笑道:“段大俠,下月十五,我欲傳掌門之位于侄儿融陽,不知段大俠可肯賞光。”
  段子羽愕然,見殷融陽雖已卓爾成人,已至加冠之年,但執掌武當門戶終嫌太稚,笑道:“俞前輩方當鼎盛,何思傳位之事?”
  俞蓮舟笑道:“長江后浪推前浪,我等已是年邁之人,怎可戀棧江湖,与年輕人爭雄競胜。舍侄年幼,初掌門戶,凡事還望段大俠多多照佛。”
  段子羽連道:“不敢。”知俞蓮舟此舉必有深意,但意旨何在,卻也臆測不出,空怀疑竇耳。
  敬至張無忌面前,張無忌飲完酒后,笑道:“段大俠,世上有你這佯的英俠不能結為至友,實是大憾,然而有段大俠這佯的敵手,倒也不落寞,今日到此,改日我在光明頂上為段大俠擺宴洗塵。”說完四人徑自出府而去。段子羽送出府外,驀然間頗感黯然。
  百劫与淨思獨在一靜室內用素席,段子羽入室敬酒,三人熟絡至极,如家人般敘話。
  入夜時分,空中忽然響起琴蕭聲,清晰如在耳邊,縹緲如在天邊,幽揚宛轉,清韻絕佳,真如天上仙樂。歡呼暢飲,拼酒划拳的粗豪漢子也齊地靜下來,座中雖無几人精通樂律,卻無不听得心醉神恰,恍如置身仙境。
  琴蕭台奏有頃,漸低漸細而至無聲,空中忽然暴響几下,但見焰花炸開,絢麗斑瀾,每朵焰花是一個字,合起來是“恭祝段世兄新婚大喜。”這九字在空中久久凝聚,宛如刻在天幕上,良久方落。
  眾人于院落中看得目眩神馳,拍掌叫好,段子羽高聲道:“問方貴客降臨。還請入府一敘。”連叫三聲,卻無回音。
  張宇初在旁笑道:“楊過故伎,必是終南山活死人墓的傳人。”
  段子羽想起那日桃花林中与周四手比武的一男一女,方始恍然,這一對神仙美眷便是神雕俠楊過后人,自己先祖一燈大師与楊過夫婦過往甚密,是以他們才稱自己為“世兄。”而自己所得“九陰真經”亦他們家傳之物,不解他們何以不進府中,大感悵惘。
  夜闌更深,賓客散盡。段子羽也被眾人灌了几十碗酒,所幸功力精湛,尚撐持得住。待客人走昏他忽感身体燥熱,体內真气流轉益快,隨手試演起六脈神劍來。
  演練到商陽劍,一股水柱從指中激射而出,原來他体內真气已有形有質,流轉之際將胃中之酒盡數運轉透射出來,段子羽大喜,不意六脈神劍還有此能,當即逐式演練,六脈神劍使完,酒意已蕩然無存。
  段子羽只感身体輕爽,遂向史青房內走去。見史青仍蓋著罩頭秉燭而待,近前一手掀開,只覺燭光下鳳冠霞帔的史青愈發嬌媚,艷麗不可方物。
  史青見他先到自己房中,歡喜無限,略作推辭道:“你也當先到真姐姐房中去,怎地到這屋來了?”
  段子羽把她攬在怀中,笑道:“我便想先和你睡,几月不見,讓我看看胖些還是瘦些。”一邊伸手除她香孺,一邊伸手撫捏,揣其肥瘦。
  他与張宇真和司徒明月廝混慣了,史青初到,令他大有饑渴不胜之感。
  史青嬌聲道:“天天想著你、茶飯不思。幫中几位長老都說你投身天師教与丐幫作對,若非我媽堅持,險些嫁不過來。這些日子不知受了多少苦,還能胖了。”臉上羞暈飛紅,伏首段子羽胸前。
  段子羽听她情話綿綿,体膚异香熏人欲醉,情興益熾,將她上下衣裳除盡,于燈下撫摩把玩。
  二人登榻入裳,段子羽与司徒明月雙修已久,枕席之上本領亦強,令史青有“三日不見,刮目相看”之感。伊始還有不胜之感,宛如處子之破瓜,漸漸而入佳境,飄飄如仙,酥麻綿軟,快不可言。
  段子羽盡力盤桓一陣,史青已是軟癱熱化,熟睡過去。
  仍到張字真和司徒明月房中逐走一遭。雖是輕車熟路,但當新婚之日,情趣迥然不同。
  段子羽三美兼得,自感福緣無加,于枕上細細品味,張宇真嬌小玲瓏,大有飛燕之風,司徒明月丰腴健美有如楊貴妃,而衽席百態猶有過之,史青丰若無骨,綿軟如脂,一身异香乃屬天賜,落得自己盡情受用。回思出道以來雖屢遭劫難,幸得天佑而至今日,為人在世,适意如此,夫复何求,不禁以手加額,暗自慶幸。
  段子羽新婚燕爾,日日与三位夫人在庄內游戲娛樂,只覺這庄內便是桃源仙境,而庄外的天地与自己天懸地隔,恨不得日日如此,年年如是。
  這一日宁采和拜庄,言道武當俞蓮舟傳位于殷融陽,不知段子羽是否去觀禮。
  段子羽思忖,自己雖厭倦江湖,但自己接掌華山和大婚之日,俞蓮舟均親自到場,武當有此門戶易主的大事,自己自當到場才是。遂和三女計議。
  張宇真笑道:“殷融陽乃楊左使的外孫,和司徒妹子大有淵源,便讓她陪你走一遭吧。”
  段子羽當下攜司徒明月与宁采和上路,中途打尖時,段子羽道:“宁兄,我總覺俞二俠此次傳位有些蹊蹺,殷融陽縱然名門高弟,畢竟年齒太稚,執掌武當門戶未免任重而力薄吧。”
  宁采和笑道:“我何嘗不這樣想,年紀小倒是細端,你執掌華山門戶時比他也大不了多少。或許俞二俠怕他死后弟子們爭位,是以先將此事辦妥當。殷少俠雖年輕,有几位師伯引導輔助,諒無大錯,如此一來,待四俠撒手西歸之日,殷少俠的根基也就牢固難擺了。這是我胸臆之見,武當四俠見地高超,抑或更有深意。”
  司徒明月道:“殷融陽乃我師傅外孫,他任掌門,武當与明教關系益深,前些時丐幫与明教解約,崆峒、峨嵋亦有仿效之意,明教在中原不免勢孤。殷融陽倘若助明教,乃是至親相幫,外人自難指斥其非,以武當与各派的關系,便可使盟約加固,”宁采和拍掌道:“還是段夫人見識高超,武當此舉必是此意無疑。”
  段子羽想了半晌,也深以司徒明月之言為是。張無忌乃武當四俠之師侄,武當四俠焉有不助他之理,由殷融陽出面,不過更名正言順些。
  三人打過尖后。繼續赶路,行至南陽城外,忽見前面官道上有人酣呼打斗,段子羽等近前一看,交手兩人竟爾是崆峒虛舟子和天師教劉三吾。
  虛舟子二人見段子羽來到,齊地收劍后退。
  虛舟子道:“段大俠,你來評評這個理,天師教忒也豪橫,天下路天下人行得,他們憑什么設卡于攔人?”
  段于羽失笑道:“劉兄,怎么貴教手頭又緊了,在此開窯立舵收起買路錢了。”
  劉三吾拱手道:“段兄弟,我奉少天師旨意,在此公干,万勿見怪。”又對虛舟子道:“道兄,你也莫說我們豪橫,少天師法旨,不會武的暢行無阻,身負武功的使得与在下比試一下,胜了便過去,敗了的痛快回去,這是少天師法旨,我不過依令行事。你要講理不妨到天師府走一遭。”
  虛舟子怒道:“哪個怕了你,本座先料理了你再尋你們教主理論。”長劍一抖,颶颶兩劍。
  劉三吾一邊還招一邊道:“別風大閃了舌頭,崆峒派微未道行還不在劉某眼中。”
  兩人劍光霍霍,虛舟子越戰越惊,前些年張宇清率人堵在崆峒派門前,硬打得他一個多月沒沖出來。現今重遇這套劍法,不禁想起張字清凜凜神威了。
  段子羽看了几十招,料定虛舟子絕非敵手。劉三吾的“天雷劍法”不在程汝可之下,于張宇清亦不遑多讓,笑道:“道長且退,待在下先破這一關。”
  虛舟子聞言疾退,劉三吾亦不迫擊,笑道:“段兄弟,我自認不敵,大駕請過吧。”
  段子羽將他拉到一邊,低聲道:“劉兄,你們又鬧什么玄虛?”
  劉三吾悄聲道:“少天師說武當此次傳讓掌門蘊藏一大陰謀,是以四下把守,不令各派人齊集武當,少天師還親上武當了。”
  段子羽聞言大惊,張宇初親上武當,必無善意。急急道:“劉兄,把卡子撤子,我去与大哥說,你們這般与各派大起爭執,不明著逼他們助魔教么?”
  劉三吾笑道:“你既這么說,我便撤了。”回頭對虛舟子道:“段大俠講情,你們都過去吧。”
  段子羽急急上馬,對宁采和道:“武當怕有大亂,咱們速去。”三人催動坐騎,無暇理會虛舟子和崆峒三老,匆匆向武當山赶去。
  路上仍見天師教眾四處攔截前往武當觀禮的武林中人,叱喝叫罵之聲在在皆聞。
  宁采和訝然道:“天師教此次傾力而出,莫非要挑了武當?”
  段子羽見天師教的人果然個個武功不俗,但對武林人士也并不大下殺手,打敗將之攔住便罷。心中明了,張宇初是銳意拿武當開刀了。
  他一路報出字號,天師教眾聞名均躬身行禮,讓開大路,段子羽急催坐騎,他雖對武當并無交情可談,卻怕張宇初著了先鞭,在自己赶到之前將武當滅了。
  行至老河口附近,卻見几名女尼与天師教人大戰,段子羽急道:“是峨嵋派的人,快去救援。”
  馳至近前,卻見張宇清舞動長劍,悠悠而戰,几名女尼拼命攻上,無不被之一招迫退。他几名手下嘻嘻笑著觀看。
  段子羽詫异莫名,這几名女尼并非峨嵋派人,下馬笑道:“二哥,又在此處發財?”
  張宇清長劍倏然急閃,叮叮几聲,几名女尼登時手腕中劍,長劍落地,望了張宇清一眼,口頭疾奔。
  段子羽不解道:“這几位是何來路?”
  張字清笑道:“她們自報字號是恒山派的,恒山白云庵一向少在江湖走動,与武當也無交情,我瞧這几位是瞎充字號的。”
  段子羽見他又干起攔路大盜行徑,心中大樂,笑道:“二哥,你守好關口,待老弟來破。”張宇清擺手不迭道:“天下第一高手,請吧,我可不陪你玩。”
  忽見一人凌空扑至,叫道:“段世兄,讓給我破關。”人在空中,兩手兩腳齊向張宇清攻至。
  段子羽忙叫道:“二哥,莫傷他,此乃小弟世交。”
  張宇清霎時間攻出四劍,將他雙手雙腳的招數破解無遺,听段子羽一喊,點到即止,并不下殺手。
  此人正是周四手,方一落地,便叫道:“段世兄,我又想出几招來,練給你看看。”雙拳一晃,左右互搏,左手使出空明拳,真如翳眼空花,若有若無,右手拳勢剛猛,走的是丐幫“降龍十八掌”的路子,隱隱然已大有章法。
  張宇清大奇,左手使出天雷神掌,右手劍發“天雷神劍”与他斗起來。
  周四手“咦”道,“你怎么也會雙手互搏?你師傅是誰?”
  張宇清笑道:“雙手互搏有什么了不起。”左手与其右掌方抵,一腿踢出,將周四手踢了個筋斗。
  周四手遇敗反喜,叫道:“過癮,你比我還多出一腳來,你是不是叫‘四手一腳’?”
  張宇清啼笑皆非,周四手揉身复上,道:“再踢一腳,我看看是怎地發的。”這次他加了小心,張宇清連踢兩腳都被他避開,但到了二十余招,仍被張宇清倏然一腳踢飛。
  段子羽苦笑不已,這位周世兄嗜武成癖,專尋人比試拳腳,忙上前道:“周世兄,這人只四手一腳,不大好玩,武當山上還有一位擅使四手四腳的,你去尋他比試比試。”
  周四手聞言喜不自胜,也不問那人是誰,舍下張宇清,直上武當山去了。
  段子羽和張宇清走至一邊,段子羽皺眉道:“二哥,你們如此大費周章,真要滅了武當嗎?”
  張字清笑道:“那倒不然,可殷融陽那小子乃楊逍外孫,豈能讓他接掌武當。我大哥怕群豪齊聚武當,一起爭執不免多傷人命,是以叫我等四處堵截,武當勢單力孤,也就好擺布了。”
  段子羽搖頭道:“你們的胃口也忒大,武當四俠是好相与的,徒子徒孫上千,你們真能一口吞下去?”
  張宇清道:“那是我大哥的事,我只管攔人,大哥自是有胜算才這么作。”
  段子羽知問他不出多少東西,急急奔武當山而去。
  山下狼煙滾滾,猶如列國交兵般打得不亦樂乎,上得山來卻是清幽雅靜。山道兩旁繁花似錦,花香宜人,披襟當風,殊是暢怀。漫山遍野望去,更是云茶燦爛,風光無限。
  宁采和和詫异道:“天師教在山下大動干戈,何以山上毫無動靜?”
  段子羽望著聳入云端的天柱峰,沉吟道:“宇初大哥的行事深不可測,現雖一無動靜,一旦發難,必如雷霆轟擊,武當威震武林近百載,他如准備不足不會貿然發難。”
  司徒明月幽幽道:“早知如此還是不來的好,待會打將起來,咱們助誰好?”
  段子羽道:“只有靜觀其變,兩不相幫。”
  几人說著已到紫宵宮外,武當四俠得報,齊齊迎將出來,旁邊還有殷融陽。
  宋遠橋拱手道:“段大俠光臨,敝派上下無不榮寵有加。”
  段子羽躬身道:“前輩抬愛,何以克當。”
  俞蓮舟笑道:“段大俠真是信人,舍侄年輕識淺,少在江湖走動,以后凡事還望段大俠多加照佛。‘’殷融陽近前一步道:“晚輩叩見段前輩。”便欲跪拜下去。段子羽雙手一伸托住他道:“使不得,我不過虛長几歲,焉敢當前輩之稱,殷少俠少年英雄,名門高弟,又有四位前輩提攜獎撥,日后的江湖便是殷少俠的了。”
  殷融陽被他雙手托住,絲毫拜不下去。心中歎服其功力之深。
  殷融陽又拜見宁采和,宁采和雖屬前輩,但武當四俠于武林中輩份甚高,殷融陽又馬上接掌武當,不敢托大,跪倒叩頭還禮,以平輩之禮見過。
  宋遠橋等陪他三人入了紫霄宮,見宮觀中少林圓覺、峨嵋百劫、昆侖詹春、丐幫史紅石与兩位長老已然在座,是有一些不熟悉的人,宋遠橋一一為之引見,乃是嵩山派掌門左雄飛,衡山派掌門何無垢,泰山派掌門青松道長,這三派乃屬二流劍派,嵩山派興起不久,衡山派立派雖久,但自被南宋未期鐵掌幫幫主,鐵掌水上飄裘千紉一役擊潰后,一厥不振,近年雖有复蘇,但已無昔日之盛況可觀,泰山素來不強,只是弟子烙守門規,少惹是非,倒也安然處之。
  段子羽拱手一一見過,便叩拜岳母史紅石,司徒明月亦叩拜如儀,史紅石拉著司徒明月的手,頗是喜愛,拉她坐在身旁敘話。
  一名武當弟子匆匆人觀,稟道:“大師伯,外面有個人,非要找什么四手四腳的人。弟子等告訴他,武當山只有兩手兩腳的人,沒有四手四腳的怪物,他硬是不信,逢人便打,弟子等已用真武七截陳將他攔住,請大師伯定奪。”
  廳中人無不訝然,卻又匪夷所思,不知是什么人敢到武當山來撒野。
  宋遠橋沉吟間,段子羽站起笑道:“宋大俠,待晚輩替你料理此事。”宋遠橋道:“有勞段大俠。”段子羽一出紫霄官外,果見七名武當弟子列陣困住周四手,若非今日是掌門交替的喜慶日子,早將他擊傷拿下了。
  周四手兀自嚷道:“我找的是四手四腳的人,不是你們七個。”雙手互博,但武當七截陣何等威力,他空自打了半天,也沖不出陣來。
  段子羽高聲道:“周世兄住手。”
  周四手一听他的聲音,登即收住拳腳,武當弟子也停止游走,七柄長劍仍指著周四手身上要害處。
  周四手嚷道:“段世兄,那四手四腳的人被武當藏起來了,你快幫我找出來。”
  段子羽忍笑道:“周世兄,那四手四腳的人還未到,待會到了我告訴你。”
  武當弟子听這二人乃是世交,便撤陣散開,道聲“得罪”,分往各處警戒。
  段子羽攜著周四手進入廳來,道:“這位是四手門掌門周大俠。”眾人听了,均感莫名其妙,不知從哪又冒出個“四手門”來,但見段子羽鄭重其事,也不由不信,直感匪夷所思。
  武當四俠雖惱他無端撒野,但看在段子羽面上,一笑恕過。段子羽拉著周四手在身旁,周四手兀自游目四眺,看廳內哪個人象是段子羽所說的人。
  又有弟子傳報,崆峒掌門虛舟子攜同三老到來,葛氏五雄也來賀喜。
  俞蓮舟忙攜殷融陽迎了出去,崆峒派乃名門大派,葛氏五雄于江湖上何足數,眾人均訝然失笑,笑其不自量力,哪里有事便往哪里湊趣。
  段子羽也是一愕,心道:“這五個活寶又來現什么丑了?”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57
  須臾,靴聲橐橐,崆峒虛舟子和三老進來,人人身有血跡,衣袍上有劍尖划破處,神色頹喪,殊無生气,眾人大惊,虛舟子劍術在武林中威名遠揚,不知何人以劍擊敗他。
  葛氏五雄隨后施施然走進,個個滿面紅光,挺胸凸肚,大有不可一世之狀。葛無憂進來便拱手道:“宋大俠,我兄弟五人給您道喜了。”
  宋遠橋為人謙和沖淡,頗不以武功高低待人,拱手道:“多謝賢昆仲賞臉,老朽倒忘了送發請貼,實是罪過。”
  葛無病大量道:“您貴人事多,我兄弟不計較這個。”眾人都忍俊不往,百劫也把一口茶噴了出來。
  葛氏五雄向眾人團團一揖,走至段子羽前道:“恩公,這等大事怎不知會我們一聲,我們若是不來,外人說葛家兄弟不給武當面子。”
  段子羽苦笑不已,惟恐他們再鬧出笑話來,便讓他們坐在自己下首。
  宋遠橋詫异道:“虛舟道長,何以成這副模樣?”
  虛舟子長歎一聲,臉色難看之极,眾人一看便知有難言之苦衷,葛無憂站起道:“宋大俠,天師教在山下堵人,不讓虛舟道長上來。我五兄弟雖以前和道長有點過節,卻也見事不公,當即亮出字號,把天師教人嚇跑了,和虛舟道長也化敵為友了。”
  宋遠橋直感匪夷所思,葛氏五雄那點三腳貓的功夫焉配和虛舟子樹敵結友,又豈能嚇走虛舟子都打不過的天師教高手?直覺天下之事無有奇逾此者。
  但大家向段子羽一望,登即了然,天師教威名素著的程汝可只因整治葛氏兄弟一番,被段子羽辣手弄得生死兩難,此事江湖中人無不知曉,天師教眾自然要對這五兄弟望風而逃了。
  周四手早已等得不耐,向五兄弟打量半天,問道:“喂,你們兄弟哪個是四手四腳的人?”
  葛無憂正揚足了威,露盡了臉,滿面躊躇,視天下英雄如無物,聞言大怒道:“你奶奶的,消遣老子來著,四手四腳那是什么怪物。我娘雖說一下生了我們兄弟五個,卻都是兩手兩腳的好漢。”他聲若洪鐘,眾人齊向他們望來。
  段子羽皺眉道:“噤聲,你再亂說,我叫人給你們安几枚附骨蝕魂釘。”
  葛氏兄弟登即駭然若死,個個緊閉雙唇,唯恐不小心漏出聲響來,周四手听說不是,大是失望,看著門口,專等著那四手四腳的人到來。
  陸續又來了些武林豪客,廳中濟濟一堂。吉時一到,俞蓮舟便揚聲道:“今日蒙武林各位同道在駕光顧,實感榮寵,在此謝過。”拱手向客人施禮,眾人還禮不迭。
  俞蓮舟又道:“在下稟恩師之命,執掌武當,多少年來蒙江湖朋友抬愛,幸無大錯。現今邀各位蒞臨,也想問清以前是否有得罪之處,如有便請提出,划出道來,在下仍以武當掌門的身份了斷,此雖武當重地,天下英雄在此,諒無不公之虞。”
  群雄哄然喝道:“武當四俠仁心俠義,處事公正,哪有什么過節可談。”
  俞蓮舟笑道:“既然如是,在下便御去掌門之位,由舍侄殷融陽接替,天下英雄作個公證,以后還望多多照佛。”
  殷融陽向客人施札畢,直上高階,俞蓮舟正欲將掌門信物傳于他手,忽听一人暴喝道,“且慢!”
  大家震愕,卻見房頂上落下一人,身形一閃已搶進門來,砰砰兩聲將兩名攔截的武當弟子震飛。喝道:“奉正一嗣教少天師張真人法旨,殷融陽不許接掌武當。”
  群雄嘩然,紛紛嚷道:“天師教再橫,也管不到武當山門戶之事。”一人高聲罵道:“天師教什么東西,也敢到紫霄宮撒野。”來人手腕一揚,几枚黑黝黝的物事電射而出,正打在那人任脈“漩璣”“膻中”“中院”“陰交”几大穴上,雖遙隔數丈,認穴奇准,厘毫不差,那人登即栽倒于地,慘叫不止。
  段子羽見來人正是劉三吾,心道他來的好快。葛氏五雄一見有人中了附骨蝕魂釘,那中釘的滋味重上心頭,滿身抖戰,兩手塞耳,一听到那人的慘叫聲便仿佛自己受罪一般。
  群雄見他先聲奪人,霎時間肅穆下來,惟恐被他如法泡制,給自己也來兩枚。
  俞蓮舟緩緩收手。冷冷道:“劉祭酒,貴教怎地管起武當山戶之事?手伸得太長了吧。”
  劉三吾道:“少天師掌管天下道教,非止天師教主,亦是天下道教教主,武當紫霄宮屬道教,自應奉少天師法旨。”
  宋遠橋見中釘那人在地上翻滾慘叫,心下不忍,俯身過去為之起釘,不料內力一撥,那人更痛得慘叫嘶聲,眾人聞此叫聲,恍然如置身十八層地獄中。
  段子羽輕聲道:“這是獨門手法,起不出的。”情頭道:“劉兄,此人一時失言,略予薄懲也就夠了,給他解了吧。”
  劉三吾微微一笑,近前拍擊几下,釘子應手而起,落入掌中,喝道:“滾下山去,再叫我見到,讓你一生受苦。”
  那人疼痛一解,如逢大赦,踉踉蹌蹌沖出門去,如避鬼進般。眾人見他奔逃駭汗、神出竅的樣子,心中無不感鬼气森森。
  俞蓮舟冷冷道:“天師教還來了多少位朋友,一并現身吧。”
  只听得外面砰彭、喀喇之聲四起,霎時間房頂上躍下無數人影,那些聲音自是天師教好手將監守各處的武當弟子擊倒,從落地長窗向外望去,但見人影晃動,實不知有多少好手到來。
  殷融陽撥劍欲出,俞蓮舟一掌按住,冷冷道:“武當派不致就此被人挑了。”
  忽听外面有人高聲傳報:“少天師駕到。”此起彼落,直從几百米外一直報到門口。俞蓮舟不禁心頭微涼,饒他定力如山,也不禁兩手發顫,不想頃刻之間外面百余名武當弟子悉數被制住,生死不明,而紫霄宮四周居然已被人包圍起來。
  片刻間,張宇初龍驤虎步而入,他頭戴金冠,身著紫袍,向大廳虎視一遍,他后面跟隨張宇清、孫碧云等二十几人。
  劉三吾躬身一禮,便退到后面。段子羽大是尷尬,雖早料知必有一番龍爭虎斗,事到臨頭,仍不知怎樣處置,只得默然不語。
  俞蓮舟冷冷道:“張少夭師,如此行事忒煞橫蠻了吧?尊駕便欲滅我武當,何妨真刀實槍大干一場,猝下辣手未免不夠光明磊落。況天下英雄在此,尊駕真視天下英雄如無物嗎?”
  張宇初拱手道:“不敢,這里便有一位我打不過,也不敢打的英雄,羽弟,你今日是來觀禮還是被邀助拳?”
  段子羽無奈,硬著頭皮站起,遲疑道:“小弟是被俞掌門邀來觀禮的。”
  張宇初大笑道:“好,你若是助拳來的,說不得我只好走了。”又向史紅石道:“史幫主,尊駕也是來觀禮的吧?”
  史紅石點了點頭。
  張宇初笑道:“還有華山派英雄,昆侖派女俠,還有伏牛山葛氏五雄。俞掌門,我看到這么多英雄,怎說我視天下英雄如無物?”他故意將葛氏五雄提出來,偏不提少林、武當、峨嵋、崆峒、嵩山、泰山、衡山等門派,將之列在葛氏五雄之下。
  葛氏五雄聞言列嘴大笑,甫一出聲,立時掩口不迭,望著段子羽,見他未責怪,才放下心來,但終不敢暢怀大笑。
  段子羽听他不提峨嵋,心中一惊,唯恐百劫師太立時發難,自己倒非助拳不可。見百劫師太低頭飲茶,一無表情,心下略寬,卻詫异她何以能忍住。
  宋遠橋沉聲道:“張少天師,尊駕究竟要作什么?”
  張宇初笑道:“宋大俠,我听說俞二俠欲退位。四位大俠縱橫武林數十載,現今欲靜修向道,亦是好事,武當在武林中舉足輕重,本座怕后繼者無能,損了四位的威名,是以特向皇上奏請,以孫碧云為武當住持。”
  張宇清真的拿出一軸詔文,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特准孫碧云為武當山紫霄宮提點,欽此。”
  在座的俱是武林英豪,听他宣讀圣旨也無人站起,卻也知道“提點”便是“住持”“方丈”的官名,不想張宇初与朱元璋一商議,一紙空文便將武當山霸了去,端的陰狠毒辣而蔑以加矣。
  俞蓮舟呵呵冷笑,震得廳殿四嗡嗡回想,久久不絕,他自出道以來,俠名遠播,以一介劍客而与各大派掌門分庭抗禮,近年來位望亦隆,儼然已是武林領袖。不想今日竟爾有人如此待已。
  宋遠橋也動了真怒,森然道:“皇上也管的太寬了吧,日理万机之暇,還照管江湖門派之事。”
  張宇初拱手道:“皇上英明天縱,洞燭万里,宋大俠待如于別處自立門戶,外人自是干涉不到,可武當山紫霄宮乃道家胜地,本座自能管得到。”口頭道:“孫碧云。”
  孫碧云應聲道:“弟子在。”
  張宇初道:“從現今起,你便是皇上賜封的紫霄官住持,你要對叢林戒律嚴加整飭,勿負皇上和本座厚望。”
  孫碧云恭聲道:“謹領天師法旨、”群雄無不憤然,但懾于天師教之威,倒也不敢猝然發難,何況武當四俠威名素著,既不出言相求,旁人也不好擅自替他們出頭。
  孫碧云走至段子羽面前道:“段大俠,小道蒙天師錯愛,保荐任這武當山紫霄宮住持,實有如履薄冰之感,還望段大俠多多照拂。”
  段子羽冷然道:“不敢當。”亦不以張宇初之舉為然,心下忿忿。
  俞蓮舟知道今日實是武當派生死存亡之秋,處置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設想。忍气道:“張少天師,我等不過一介武夫,門戶亦是自行組成,尊駕之命恕難奉從。”
  張宇初笑道:“此事易辦,只要你們遷出紫霄宮,武當門戶之事隨你們任意處置。”
  武當四俠恚怒至极,紫霄宮乃恩師張三丰親手所創,舍棄紫霄何啻武當派除名。殷梨亭喝道:“尊駕是立意滅我武當,使出手段來吧。”撥劍步至廳殿正中。
  張宇初笑道:“好,咱們都是武林中人,便以武功講講道理,本座等若是敗了,馬上轉下武當,四位大俠若是敗了,便請遷出這紫霄宮。”回頭道:“二弟,代我接這一陣。”
  張宇清拔劍而出,笑道:“請。”
  殷梨亭亦不多言,一劍刺出,使出師門太极劍法,他雖在激怒中,劍法一展開,登即心神凝懾,心中除了劍法無再雜念。
  張宇清對太极劍法并不陌生,他曾与俞蓮舟大戰百合不落下風,但對這套劍法亦不敢輕覷,步下滔滔游走,使開天雷劍法,間或成雜以獨孤九劍的劍招。
  兩人都是劍術名家,這一交上手,但見劍光霍霍,殷梨亭沉凝如岳峙淵澄,張宇清卻翔靈飄逸,游走之間發劍不斷,出劍方位詭异莫測,眾人見了無不心惊,但殷梨亭見招拆招,雖貌似凶險,實夷然無虞。
  史紅石看了半晌,輕聲道:“羽儿,咱們終不能眼見武當滅在天師教手中。”
  段子羽悄聲道:“武當如不敵,我自當出手。天師教此舉欺人忒甚,与他們撕破面皮也是迫不得已。”
  史紅石听他答應相助武當,、心頭放寬,情知唯有他与司徒明月聯手,方能逐走天師教。廳中群豪無一是張氏兄弟的對手,天師教猝然發難,人手自是多多。
  殷梨亭劍式凝緩,吞吐開闔之間极盡陰陽動靜之變,旁觀群雄轟然叫好,宋遠橋等也心下贊許,殷梨亭太极劍術的造詣實已爐火純青,縱然俞蓮舟親使亦不過爾爾。
  張宇初面上也微露贊許之色,听群雄擊掌喝彩,橫目巡視眾人,大家一望到他的目光忙低下頭去,似是怕他目光也能傷人,個個噤噤若寒憚。
  段子羽凝視場中,心中惴惴,他雖与張宇清至親,此刻卻甚盼殷梨亭獲胜,知武當四俠雖于拳劍造詣上各有獨到之處,但功力亦在伯仲間,相較之下張松溪猶遜俞、殷二俠一籌,宋遠橋功力雖精純為最,但望九之人,焉能久戰,拼耗筋骨之力。是以惟恐武當落敗。自己逼不得已出面干預,而大損親戚之情面。
  張宇清劍發如電,劍上似蘊万鈞之力,風雷滾滾,殷梨亭身周布下的劍气被張宇清刺得嗤嗤聲響,四下迸散,在座諸雄無不感到勁風扑面,刮得面皮隱隱生疼,紛紛撤桌后撤,緊靠牆壁上。
  段子羽与司徒明月卻前移兩尺,一俟有人不敵,當即搶上分開,不愿二人中有一人遭殺身之禍。
  兩人翻翻滾滾斗至五百招,殷梨亭忽爾劍勢突變,劍如靈蛇,吞吐閃爍,与張宇清對攻起來。
  段子羽大叫道,“不好。”司徒明月道:“怎么了?”段子羽道:“殷六俠如以太极劍法堅守,千招之內可保不敗,千招之外胜負難料,如此一來卻非敗不可。”
  廳中打斗之聲雖凶猛如潮,但這番話段子羽運足內力,平平說出,聲音雖不大,每人都清晰听到,如在耳邊說話一般。
  群豪聞言均感匪夷所思,但見殷梨亭這七十二路“繞指柔”劍法如龍蛇夭矯,較之太极劍法不知威力強逾几倍,方才是只守不攻,而今卻是攻守兼備,大有取胜之望。
  俞蓮舟三人雖感激段子羽出言醒,但說恩師創這“七十二路百練鋼化繞指柔”劍法必敗在張宇清之手,卻也不大相信。
  段子羽心中叫苦不迭,天下劍法中攻勢最猛的便是獨孤九劍,守御最佳的便是太极劍法,獨孤求敗若遇張三丰親使太极劍法;非打個几日几夜比拼各人內力不可。殷梨亭雖不過得乃師精髓四五成,但守至千招絕無困難,千招以外便靠各人功力,耐力和心之妙用,胜負未可預料。而今以繞指柔劍法与獨孤九劍對攻,自是非敗不可。
  張宇初笑道:“羽弟,觀棋不語真君子。”段子羽苦笑,自己故作失言卻也太著形跡,只恨殷梨亭不解其好心。
  殷梨亭連發几劍,登時叫苦不迭,果見張宇清劍勢突變,一劍之渾無路數可尋,但每一劍無不是自己弱點空門,十几招后,他居然能先料知自己出劍后的隙縫,先行出劍猛擊,自己倒似故意露出空門与人似的。
  這套獨孤九劍絕跡江湖二百余年,便是張三丰也認不出劍法的來路,遑論武當四俠与群雄了。段子羽當日合九陰真經、天雷劍法与獨孤九劍于一身,力斃玄冥二老。現今張宇清以獨孤九劍破繞指柔劍法,自是游刃有余。
  斗到十几招,殷梨亭雖心中連珠价叫苦,但張宇清劍劍緊逼,閃避尚且不暇,逞論變招為太极劍法了,心下一橫,棄守全攻,意欲与張宇清拼個玉石俱焚。
  張宇清倏然一劍遞至殷梨亭胸前,殷梨亭不管不顧,一劍對刺張宇清胸前,全然是同歸于盡的打法,俞蓮舟惊叫道:“不可。”武當派人無不駭然失色。
  張宇清腳下一飄,實招化為虛招,反手一劍刺至殷梨舟后心,殷梨亭全力一劍走了空,背心處劍气已入,避無可避,牙根一咬,一劍向自己腹中刺去,眾人無不惊叫出聲,出手對敵哪有這等自殺打法。
  此乃殷梨亭獨創的一招劍法,名叫“玉石同焚”,乃是刺穿自己身軀再刺入敵手胸腹。當年殷梨亭未婚妻紀曉芙為楊逍所奸占,殷梨亭自忖与楊逍功力相差太遠,為報奪妻之恨,便苦心孤詣創出這一絕招來,不意用在張宇清身上。
  俞蓮舟魂飛夭外,大叫:“不可。”飛掠過來奪劍,張宇初如俊鶻突起,一掌將之震回,眾人無不掩面失色。殷梨亭雖出此絕招,但張宇清劍勢收發如電,一劍中敵便可遠飄,殷梨亭亦難傷其毫發,徒自殺而已。
  說時遲,那時快,只听嗤嗤兩聲,殷梨亭、張宇清雙劍落地,卻是段子羽一陽指雙發,于電光石火間擊落雙劍。
  饒是他出指神速,殷梨亭腹部已自穿一小孔,所幸淺甚,只傷到皮肉,后心被張宇清劍气激得袍破露膚。段子羽飛身上前,倏出兩掌將兩人擊退,笑道:“比武較藝,何必生死相搏。”
  殷梨亭長歎一聲,拾起落劍,雙手便欲拗折,段子羽手勢一晃,兩記“蘭花拂穴手”,拂在殷梨亭面門上,知他武當派有一“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師訓,笑道:“得罪了,殷六俠心地何以恁地窄,一招之失何足挂怀,咱們武林中人若是失了一招便圖短見,在座的怕沒几個能活到今天。”
  群雄哄然道:“段大俠乃金玉良言,世上哪有不敗的英雄。”
  宋遠橋、俞蓮舟等見段子羽神功解危,感激不已,他們四兄弟同生共死數十載,情義之深厚較諸同胞手足猶胜几分。俞蓮舟喝道:“六弟回來,武當還沒一敗涂地,焉能出此下策,今日之事乃關于我派之存亡,個人榮辱何所計較。”
  殷梨亭听師兄教訓,暮然憬醒,辣然汗出,向段子羽深深一揖道:“多謝高義,武當如不滅絕,必當后報。”拾起長劍回去了。
  張宇清頓足道:“羽弟,你說好不助拳的,怎地中途變卦了?”
  段子羽笑道:“二哥,胜負已分也就罷了。殷六俠一生俠義,在武林中所積功德多多,何必性命相搏,小弟是各打五十大板,你和殷六俠哪位不服,与小弟比試几招。”
  群雄轟然叫道:“對,誰要揚威立万,先与段大俠過過招。誰打敗段大俠,我們都服了他。”
  張宇初苦笑道:“羽弟,我這是辦正經事,你別跟我混纏,退下去好生看著。”
  段子羽解了殷梨亭大厄,心意已足,嘿嘿一笑,回座去了。
  張宇初道:“俞三俠,這一陣可是你們輸了,認也不認?”
  俞蓮舟笑道:“我們兄弟豈是賴帳之人,輸便輸了。待我來領教張二公子高招。”
  段子羽見俞蓮舟于門戶存亡之際猶鎮定自若,大是心折,而他不借自降身份,邀張宇清連戰,這份忍小辱保大局的胸襟更令人佩服。張宇清激戰殷梨亭,內力已然耗損不少,俞蓮舟自是左拳在握。
  張宇初笑道:“俞二俠乃一派尊長,本座自當奉陪,不知俞三俠欲比劍術還是拳腳?”
  俞蓮舟大費躊躇,自忖劍術与六弟相若,張宇初的武功較其弟不知強逾多少,自己無論比什么都難免一敗。武當已然敗了一陣,自己倘若再敗,怕要回天無力了。但勢逼此處,卻又不能不比。遍思恩師所傳絕藝,只恨自己哪一項都不能盡學到手,臨到陣來,大費周章。
  沉吟半晌,道:“在下便以太极拳法領教少天師神功。”
  張宇初負手而立,笑道:“請進招吧。”
  群雄見他有恃無恐的樣子,既忿然又駭然。段子羽忽道:“大哥,武當派守御功夫天下為最,你們這一交起手來,怕不要打上几天几夜,我等可著實陪不起,不如限定招數,如到時胜負未分,便判作平手如何?”
  張宇初皺眉道:“羽弟,沒听說武當對你有甚恩德,你現今何以幫定武當了?”
  段子羽笑道:“大哥神功無敵,這一限定招數,大哥自然要將絕技盡數發揮出來,也令小弟等開開眼界。”
  張宇初笑道:“你莫虛捧我,有你在這里,何人敢夸口神功無敵。不過你金口既開,我也不能拂你面子。”又對俞蓮舟道:“俞二俠,本座手下向無百招之敵,但俞二俠威名素著,本府也不敢托大,便以三百招為限,如在三百招上分不出胜負,本座認輸。”
  此語一出,俞蓮舟也心下忿然。他雖自認不敵張宇初,但說自己支撐不到三百招,大是不服。但如此一來,自己多出几成胜算,當即心中篤定,他為人深沉,值此門戶存亡之際,對個人榮辱實不看重。
  當下俞蓮舟兩掌陰陽合抱,足下不丁不八,淵停岳峙,立好門戶。張宇初依然負手昂然,俟其進招。
  俞蓮舟緩緩一記“野馬分鬃”,前臂圓撐后掌虛按,向張宇初攻去。張宇初袍袖一拂,席卷而去,袖發如軟鞭,硬似鐵板,拂動之際罡風涌疊如浪。
  段于羽喝道:“好,第一招。”
  俞蓮舟不敢硬接,右足一撤成弓步,兩手一按一捋,一招“攬雀尾”向外化去。張宇初長袖驀爾中分,反向俞蓮舟面部打去,俞蓮舟不虞有此,后躍一步,一招“十字手”險險將勁力凝聚的長袖封格在外,張宇初一腳飛起,直踢俞蓮舟小腹,俞蓮舟一記“摟膝拗步”連退三步,方化解開來。
  雙方所使招數均是快至极處,但見張宇初拳、掌、指、腳,一式式施出,既無套數,亦不花哨,隨手揮洒,舉重若輕,每一招都快似鷹飛兔走,武功實已到了無跡無相的化境,他自言手下無百招之敵,廳中群雄無不悚然信服。
  兩人越打越快,段子羽口中記數不迭,已無暇喝彩,他也是首次見到張宇初使了全身武功,心中駭然,自思自己若非習成九陰、九陽兩大神功交會而成的絕世神功,亦絕非張宇初之敵。張宇初武功也惟有張無忌差堪抗衡。而張宇初之出神人化、返朴歸真似較張無忌猶胜一籌,心中不禁惴惴不安,俞蓮舟怕難支撐到三百招。
  俞蓮舟見招拆招,他于這套太极拳法已然熟极而流,意到力到,周身上下貫串一气,真气流動,宛如長江大河,毫無滯澀,張宇初攻勢雖猛,他只守不攻,亦屹立如峰。
  兩人霎時間已拆至百招,張宇初喝道:“俞二俠好功夫,你是第一個接我百招的人。”他左掌一晃,虛拍之余,右拳直直搗出,俞蓮舟不理其虛招,雙手疾向其拳上搭去,張宇初忽然斜身飛起,一掌一拳盡成虛招,肩頭直撣俞蓮舟胸膛,這一式迎出眾人意表,端的詭异莫測,俞蓮舟封閉已然不及,一式鐵板橋,后額几已触地,一身彎如長虹,實已至鐵板橋功夫的絕詣。張宇初一肩走空,勁力立斂,如鷹隼扑擊,一掌打至。
  俞蓮舟不敢硬接,腰脊一挺,身子斜斜在空中翻滾而出,險險避開,張宇初一掌擊至青石板上。喀喇一聲,火星四處迸散,中掌處焦黑如火燼。
  眾人一見無不駭然失色,矯舌不下,這一掌若擊在血肉之軀上,還不化骨成灰。人人神色黯然,為俞蓮舟懸心不下。
  張宇初籍掌反彈之力,疾扑而至,俞蓮舟立足未穩,驀見一掌又至,不及招架,平地拔起,凌空一折,使出武當“梯云縱”輕功,翻出五丈。
  段子羽喝道:“好,一百零五招。”他心中偏袒武當,不免多算上兩招。
  張宇初縱身而上,剎那間攻出兩拳一掌,俞蓮舟游走連連,堪堪化解,只感張宇初拳掌忒剛,雖說柔能克剛,也須“至柔”方可。而“至柔”的境界殊難達到,張宇初卻是至陽至剛,与張無忌的九陽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妙。俞蓮舟化解起來,已漸感吃力。
  司徒明月皺眉道:“俞掌門怕二百招也撐不過,武當怕在劫難逃。”
  段子羽太息一聲,不想自己白送張宇初一頂高帽戴,激得他限定招數,不料俞蓮舟還是難以過關。
  宋遠橋、張松溪心中沉重之极,張松溪悄聲道:“大哥,不如我們四兄弟齊上,加上融陽,再選兩名弟子,以真武七截陣對付他。”
  宋遠橋搖頭道:“群毆不是辦法,咱們人手不占上風,天師教异人多多,高手如云,咱們若一涌而上,倒給他們以口實圍攻。二弟縱敗,少林、峨嵋亦不能坐視武當滅絕,雖然亦無胜算,還有轉机。段大俠頗有偏袒之意,或許從他身上可以挽回敗局。”
  張松溪腹笱良丰,素有“智羹”之譽,但當此時亦不免彷徨無策,武當威震武林近百載,到頭來要憑借外人之力以保全,心下終不自在。
  俞蓮舟在張宇初咄咄緊迫之下,拳勢已略見遲滯,張字初批亢搗虛、益發雄猛。群豪大都首次見他施出武功,無不駭然歎服,崆峒三老雖与張宇初交過手,那時張宇初不過戲弄他們,此際見他全力以赴,神威凜凜,如天人一般,更是矯舌不下。
  俞蓮舟倏然一記“虎爪絕戶手”抓向張宇初腰腎,這一套一十二式“虎爪絕戶手”乃俞蓮舟苦心孤詣創成,專拿人腰眼,任你武功高強,一經拿住,便有損陰絕嗣之虞,只因過于歹毒,自創出后從未一用,現今已然抵敵不住,便施出這套辣手武功來。
  張宇初不料他路子突變,他武功雖高,也不敢讓人拿住腰腎要害,一飄避開,俞蓮舟創此套武功時,便苦思冥想對方如何閃避,是以十二招連環施出,欲令對方避無可避。張宇初一閃,他登即招式連發,十二招一气呵成,電光石火間已然施出。張宇初飄飛若兔起鶻落,迅捷無比,但俞蓮舟情知這十二招“虎爪絕戶手”倘若無功,自己除了認輸便是斃命于“天雷神掌”下,如若能以此爪功拿住張宇初,便可擒王在手,迫其訂城下之盟,武當存亡實在于斯。是以竭盡生平潛力,盡數傾注在這十二爪上。
  張宇初堪堪避過十一抓,他對太极拳法熟檢于胸,雖不曾習練,但招式變化還是清楚的,是以先入為主,來防他猝然變招。這十一閃已竭盡閃展騰挪之能事,欲再避時,虎爪手已堪堪抓至。
  張宇初心頭火起,若再強行閃避,對方便可乘隙而入,自己倒有慘敗之虞。當下勁凝腰脊,拼著受他一爪,也要將之斃于掌底,一記天雷神掌向俞蓮舟當頭拍落。
  俞蓮舟不虞他閃避之際猶能出掌,但自己爪上勁力全發,俗待收回閃避已然不及,眼睛一閉,虎爪全力抓進,拼著自己身亡也要將他抓成重傷。
  雙方人眾無不駭然失聲,宋遠橋等已面無人色,情知張宇初不過受傷而已,俞蓮舟可必死無疑。
  忽听砰的一聲,段子羽電射而出,他也不虞有此猝變,倉促之下橫身直掠,此乃九陰真經的無上身法,將俞蓮舟橫撞出去,舉掌“轟”的一聲,接下一記“天雷神掌”。
  張宇初喝道:“羽弟,你做什么?”
  段子羽倉促之中撞走俞蓮舟,實已竭盡平生所能,被張宇初一掌打得气血翻騰,真气為之一窒。
  司徒明月一一式“燕子掠水”飄至,伸手在他背上,輸力過去。須臾,段子羽稍感好受,強笑道,“大哥,這一爪万万挨不得,若被抓傷,我豈不要少几個侄子,侄女。”
  張宇初回思那一爪之威,亦自凜然,情知段子羽所言不虛,但段子羽此舉明明偏袒俞蓮舟,心下終難釋然。
  段子羽緩口气又道:“胜負已分,何必定要決出生死。俞掌門,你這一手可不是太极拳,你即違約犯規,便當判負。”
  俞蓮舟死里逃生,惊魂甫定,听他如此說,點頭黯然道:“在下認負。”宋遠橋等惊喜逾恒,俞蓮舟雖敗,但安然無恙,武當中人,已是喜慰不胜。
  張宇初听俞蓮舟認負,心下方始釋然,見段子羽气息有些不勻,忙問道:“羽弟,怎么樣,沒傷到哪里吧?”
  段子羽在司徒明月相助下,片刻間已盡复舊觀,神采奕奕道:“無妨,大哥掌力忒煞剛猛,再有一掌小弟就受用不起了。”
  張宇初笑道:“你少給我高帽戴,你送多少頂高帽,我今日也不能空手而返。”
  段子羽听他語意決絕,只得怏怏退回。張字初道:“武當還有哪位高人下場指教,若沒有就請遷出紫霄宮,去別處稱門立派吧。”
  俞蓮舟和宋遠橋相視黯然,張松溪邁步欲出,俞蓮舟一把拉住。他与殷梨亭若非段子羽相助,早已魂赴幽冥了。
  張松溪武功不逮俞蓮舟,下場去也不過自取其辱,宋遠橋年歲已高,焉能抵擋張宇初至剛至猛的武功。俞蓮舟沉吟久之,方欲認輸,忽見座中站起一人,道:“我來接一陣。”
  眾人聞聲望去,乃是峨嵋百劫師太,她手按矮几,一掠而至,輕盈曼妙仍如少女。
  張宇初臉色疾變,詫异道:“我向武當叫陣,峨嵋何以出頭?”
  百劫師太淡淡道:“我峨嵋与武當有攜手共抗天師教之約,貧尼雖不是什么高人,卻也有約必踐。”
  張宇初凝視百劫師太半晌,臉色變幻不定,有頃方歎道:“本教几次相扰,實屬下人無知,多加冒犯,絕非我之意,我數次遣人送書与你,都被你逐回,現今當面向你解釋。”眾人均不明張宇初何以對她如此客气,似有忌憚。
  百劫笑道:“閒話少敘,貧尼領教你的無敵神功。”她笑顏一開,眾人均知動了真怒,段子羽心中連珠价叫苦不迭,相助武當二俠不過看在武林道義上,百劫師太若出手,自己非夾纏進去不可。
  張宇初昂首向天,遲疑有頃,澀聲道:“你真要對我下手。”語中頗含蒼涼,眾人無不莫名其妙。
  百劫長劍一抖,龍吟之聲大作,喝道:“廢話少說。”張字初臉色漸漸平定,淡淡道:“進招吧。”
  百動手腕一抖,颶颶颶連發三劍,張宇初仍負手而立,兩肋道袍被刺穿,最后一劍刺在他胸口上,劍人分許,劍尖上已有血跡滲出。
  張宇清叫道:“大哥。”挺劍便上。
  張宇初喝道:“退下。”冷冷看著百劫師太道:“你劍術高超,一劍刺死我好了。”
  百幼手腕顫抖,忽然拔出劍來,隨手一擲,劍直入地下,僅余一柄,百劫驀然向門外沖出,但听得砰彭、喀喇之聲此起彼落,顯是天師教眾被百劫師太擊倒。
  段子羽大感匪夷所思,旁人更是如墮五里霧中,實不知這是怎么回事。
  張宇初伸指點了傷口几處穴道,登即止住血。段子羽關切道:“大哥,傷到哪儿了?”張宇初笑道:“皮肉之傷,不足挂怀。”他挨了三劍,反倒笑逐顏開,更使人捉摸不定。
  張宇初道,“武當兩敗一胜,還有助拳的嗎?也請下場指教。”
  群雄面面相覷,半晌圓覺合什道:“俞掌門,貧僧絕非貪生怕死,但自忖敵不過張少天師,下場徒自取其辱,多為武當輸一陣。”
  宋遠橋代道:“大師客气,想百年以前何有武當,百年以后白云蒼狗复不知如何,武當存滅何足數,焉可累及大家,只是我兄弟庸碌無能,不能保住恩師手創基業,未兔愧對恩師,”他語聲凄愴之至,已有認負除名之意。
  段子羽驀地熱血上涌,霍然站起,朗聲道:“武當自張真人開宗立派,武當七俠聯袂行俠江湖,所積功德無量,必蒙天佑,不致中道滅絕。”
  眾人見他出言,心下放寬,知道他要出手相助了,張宇初陡然色變,望向段子羽。
  段子羽方欲走出,忽听長窗外砰彭、喀喇之聲又起,人人心中詫异:“百劫師大怎地又殺回來了。”
  落地長窗推開,飄然而進兩位神仙眷侶,身后四名垂髫少女、四名侍童,少女手上捧著瑤琴,童子手上持著玉簫。
  那身穿黃衫、三十許美艷少婦笑道:“段世兄,人都說你新婚后日日醇酒美人,不与聞江湖中事,倒也不然。”
  段子羽拱手道:“是楊姐姐吧?上次睹面,有失禮數,還望恕罪。”
  少婦笑道:“數代世交,何須多禮。今日一睹世兄神功風采,當真不愧天下第一高手。”
  張宇初冷冷道:“兩位遮莫是神雕俠楊過的后人?”
  那黃衫少婦道:“正是。久仰張少天師威名,只是尊駕胃口不免忒大了些。天師教真能將江湖武林一口吞下嗎?”
  張宇初笑道:“天下一統,黎庶安宁。江湖一統,武林平靜。此乃大勢所趨。”
  黃衫少婦道:“江湖武林,門戶林立。自古已然,尊駕不過借一統江湖之名而滅盡武林,天師教之心,世人皆知,何必美乎其言。”
  段子羽也道:“大哥,就此罷手吧。天師教貴盛已极,又何必与江湖門派量長較短,扰得武林不安。”
  張宇初歎道:“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武當諸人勾結魔教,蓄謀不軌,我今日來不過剪除魔教羽翼耳。”
  段子羽道:“各派附合魔教,無非為自保,以防被你逐個吞沒,你如聲明專攻魔教,不与各派為敵,各派自然不甘于附逆。”
  黃衫少婦道:“俞掌門,我等乃奉張真人法旨而來,帶有他老人家親筆書函一封,請你們收看。”說著從怀中取出一束紙帛,隨手一抖,平平飛至俞蓮舟面前。
  俞蓮舟听聞是恩師手書,忙跪倒捧接,宋遠橋等也跪在一旁,四人一同觀看。
  眾人听言張三丰复出,無不聳然變色,不解他何以不親至,而派這一對男女來。紛紛竊議不止。
  張宇初道:“我久欲領教終南山活死人墓的武功,既然相遇,何各賜教。”他隨手一招,嗆嘟一聲,將一名教眾的劍遙遙抓了過來。
  段子羽和黃衫少女見他這手“擒龍控鶴”的功夫,均道好喝彩。
  張宇初長劍斜挑,道:“請。”
  四名少女、四名童子飄身后躍,黃衫少婦与藍衫男子雙劍齊出,口中喝著劍招,雙劍合壁,向張宇初攻去。
  張宇初右手劍刺、挑、劈、右手掌、爪抓出,用的是左右互搏之術。
  段子羽笑著對周四手道:“周世兄,這位便是擅使四手四腳的人,待會你与他過過招。”
  周四手搖手不迭,惶然道:“段世兄,你莫讓他知道,他一只手我就受不了。”段子羽見他畏縮恐懼的樣子,大是好笑。
  少林圓覺走過來合什道:“段大俠,中原武林的命脈全在尊駕手上了。天師教今日吞了武當,明天便得給本寺派個住持方丈去,用不上一月,各派各幫之尊長就盡是天師教的人了,現今你登高一呼,我們各派群起擁護,庶可与天師教相抗。”
  段子羽笑道:“大師過愛實不敢當,想我一介浪子,焉敢有領袖群倫的奢望。”
  虛舟子過來道:“段大俠,此議你若堅執不允,便是坐視天師教吞并中原武林了。段大俠當真要獨善其身?”
  圓覺道:“段大俠豈是這樣的人,咱們先前不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段大俠痛懲天師教凶徒,武林上下誰不贊段大俠云天高義,否則咱們也不會給段大俠送那塊金匾。”
  這二人一唱一合,顯是适先計議過。段子羽被逼辭退華山掌門,心中對武林各派不免耿耿,而今被這二人連送高帽,心中亦感受用,但若說率各派對抗天師教,心中亦躊躇難決,笑道:“咱們先看看這場武林罕見的比斗。”
  張宇初招發連連,已不著對俞蓮舟那般瀟洒自如了,臉上神情亦甚凝重,如臨大敵。黃衫少婦与藍衫男子反倒輕靈飄逸,藍衫男子所使劍法乃正宗全真教劍術,廳中諸人泰半識得,見他使得精粹純熟,亦稱道不已。那黃衫女子所使劍法卻飄逸秀麗,無人識得是什么劍法,但見她一招一式仿佛不是比武較藝,倒似是舞劍自娛一般,說不出的嫻雅脫俗,眾人看得目眩神馳,只覺她劍招之間似合音節,令人不禁手舞足蹈。
  張宇初戰至几十招,心中亦駭然。這兩套劍法在他眼中均不過是二流劍術,不料雙劍合壁之下,居然點鐵成金,化腐朽為神奇,端的是天衣無縫。他手上勁力加巨,欲以內力擊破雙劍合壁。
  對方劍上也隨之加力,不論張宇初如何催加內力,對方都似有感應般,隨之而加。戰至百合,張字初凜然道:“九陰神功!”
  黃衫少婦道:“少天師果然好眼力。,二人倏分倏合,雙劍分向張宇初周身要穴刺落,而一人稍有險情,另一人隨之攻敵必救,化解其厄。饒是張宇初武功已臻化境,又擅左右互搏之術,一時間也難分高下。三人翻翻滾滾斗至三百招,張宇初劍招愈發愈慢,左手”天雷神掌“一掌掌拍出,罡風激蕩,涌疊如浪。黃衫少婦二人衣袂飄揚,二人忽地兩手雙握,雙劍緩緩反擊,亦不落下風。段子羽赫然道:“雙修功。”司徒明月臉一紅道:“你道誰都似你,想這歪點子。”
  段子羽不服道:“楊姐姐,你們這是不是練的雙修功夫?”黃衫少婦擊出一劍道:“正是。”段子羽笑道:“怎么樣?”司徒明月羞暈滿頰,扭過頭去不理他。
  段子羽見三人已至內力相拼之際,喝道:“大哥,楊姐姐,收手吧。”
  張宇初連發三掌,掌力一波一蕩,熱气襲人。黃衫少婦和藍衫男子平平一躍,飄出五丈。
  張宇初道:“賢伉儷這雙劍合壁果是天下一絕,守御之韌堪稱第一。”
  黃衫少婦道:“張少天師功夫之高,令人佩服。只是武林中道義為先,未必武功高強便可雄霸武林。”
  圓覺合什道:“張少天師,我等已計議停當,我六大門派以段大俠為主,張少夭師如能打敗段大俠,我六大門派甘愿奉天師教的號令。”
  張宇初聳然一惊道:“羽弟,你又鬧什么玄虛?”
  段子羽登感尷尬,万料不到圓覺會霸王硬上弓,不俟其答允便推將上去。囁嚅道:“不是,我……”
  黃衫少婦笑道:“現放著天下第一高手在此,我等瞎忙個堪。張少天師,你將段世兄打敗,我們終南山活死人墓也愿惟天師教之命是從。”
  張宇初凝視段子羽半晌,恍然明白,笑道,“你們六大門派真愿奉他為盟主?”
  圓覺道:“貧僧豈是打誑語之人。”虛舟子也道:“有哪派食言者,各大門派共誅之。”
  張宇初:“好,既然如此,這里的事就与羽弟任意處分,本座即刻便走。”他也當真利落,手一揮率先出廳而去,霎時間,天師教眾紛紛下山,走的一干二淨。
  段子羽長吁出一口气,懸惴的心方始宁靜下來,不到不得已的地步,他實不愿与張宇初刀兵相見。
  黃衫少婦笑道:“段世兄面子真大,張少天師一听說六大門派是你屬下,登即嚇得惶惶而逃,生怕你用六脈神劍對付他。”
  段子羽笑道:“還是圓覺方丈和虛舟道長道行高,兩句話就把他騙走了,不然今日真不知如何了局。”
  圓覺鄭重道:“貧憎生平不打誑語,便是對生死大敵也絕不虛言瞞騙,此事乃我几大門派所共議,百劫師太雖不在,諒無不允之理,此言既出,便成走議。”
  段子羽登時惶迫無著,擺手道:“使不得,權充一時之計,騙走天師教也就罷了,小子何德何能,敢作六大門派盟主。”
  黃衫少婦道:“段世兄,你何妨暫攝盟主之位,天師教掃蕩江湖已久,獨對華山、昆侖兩派絲毫不敢有犯,張少天師對峨嵋禮讓之至,甘受三劍而不還手,無非是看在你与百劫師太的的交情上。各大門派如隸屬你名下,天師教再不敢再加冒犯,中原武林便不至被天師教吞滅。”
  圓覺等相視一眼,齊地跪倒,恭聲道:“參見盟主。”
  段了羽忙欲避開,但見廳中黑壓壓跪滿一地,避無可避,只得跪倒還禮道:“各位前輩,非是在下不識抬舉,實是德薄才淺,濫充此位,恐貽中原武林之羞。還望多多鑒諒。”
  俞蓮舟道:“今日若非盟主相救,俞某与六弟必死于非命,武當一派也就此中絕。廳中所聚武林精英,也沒几人能逃過天師教的毒手。你若堅執不作盟主,天師教更有口實攻滅各派,而我等亦有食言之羞。”
  宁采和勸道:“段大俠,華山,昆侖早奉你為主,你今日義存武當,保全中原武林,功德無量,何必苦昔推辭,冷了大家的心。”
  段子羽歎道:“大家且起,咱們再計議一番,我便虛頂個名,你們各行其是也就罷了。”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3:58
  群雄听他答允就位,方才站起。
  此事計議停當,武當掌門交接大禮便行,眾人兩廂觀禮,有頃禮成,殷融陽成為武當第三任掌門。
  觀禮已畢,各派將自家約定的緊急召喚信號及聯絡方法告知段子羽,以便他統籌事功,指揮全局。
  段子羽与眾人話別,堅邀黃衫少婦二人到府上盤恒些時日。
  黃衫少婦笑道:“段世兄大婚之日,愚夫婦只因格守祖規,不愿多与江湖人士打交道,才過府而不拜,在府外雅奏一曲,聊作薄禮,正當去府上討几杯喜酒吃。”
  路上,段子羽方知黃衫少婦叫楊瑤琴,藍衫男子叫蕭九韶,人物固風流之至,名字也雅得很。無怪乎二人琴、蕭緊隨,須臾不离。
  行至汝陽附近,忽見淨思頭發散亂,邊逃邊打,后面一高大道人緊迫不舍。段子羽大怒,從馬上箭射而出,問道:“淨思,什么人這等大膽。”
  淨思恐慌道:“小師叔,快避一避,這妖道會妖法。”
  段子羽冷笑道:“是鬼我也叫他重入地獄,什么妖法我倒要見識一下。”
  回手一掌拍至淨思背上,將她拋回自己馬上。
  那道人隨后即至,段子羽一掌拍出,喝道:“妖道納命。”
  那道人渾然不懼,一掌迎上,兩掌甫交,噗的一聲沾在一處,段子羽驀感功力外泄,對手掌上似是一抽力极大的風箱,將自己內力吸將過去。段子羽凜然一惊,催運內力,登時內力如排山倒海發泄出來。
  那道人正自得意,忽感對手掌力霎時間脹滿自己身軀,暗道:“不好。”方欲收掌,段子羽剛力一震,那道人口一張,一口鮮血噴出來,登時萎縮于地。
  楊瑤琴、蕭九韶旋即而至,一摸道人身軀,渾身骨修筋脈俱被段子羽至剛之力震斷,須臾間高大的身軀漸漸萎縮拘孿,變成二尺幼童。
  蕭九韶贊道:“段世兄實乃神力,這等修為實非人力所及。”
  楊瑤琴皺眉深思,歎道:“好險,若非段世兄出手,等閒人對付不了這等功夫。”
  段子羽道:“他這門功夫忒煞邪門,体內似虛空無物,專吸人內力。”
  楊瑤琴道:“此乃逍遙派的北冥神功,專吸人之內力以為已用,端的厲害無比。尊先祖譽公當年便精擅這門功夫,不知吸了多了高人的內力,而自己毋須修練便已登峰造极。這道人一者功力尚淺,二者段世兄內力忒猛,他剎那問吸入這么多至剛之力,以至容納化解不了,方盡將体內漲降若換作旁人,不免遭其毒手。”
  淨思見道人已斃命,方神魂得安,兀自心駭不已,泣道:“我兩位師姐都被這妖道施法害死了。”淚眼漣漣。
  段子羽一面扶慰他,一面行至前面,果見兩位峨嵋女弟子倒斃于途。個個包裹骨,渾身骨棱撐出,如骷髏一般,凄慘無比。全身精气盡泄無遺。
  楊瑤琴歎道:“這門功夫問世,武林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慘遭不幸了。”
  段子羽忿然道:“不知這奸賊是何來路,我當盡斃此門中人。不使其流毒江湖。”
  司徒明月道:“他是明教風字門門主,這門功夫大概也是新學乍練,我以前也從未听說過這門功夫。”
  淨思在尸体上刺十几下,方始泄出惡气。
  段子羽暗自思忖:“怪道明教披一魔字,功夫也俱是陰損歹毒。”問道:“淨思,你不在派中,跑到這儿來作甚?”
  淨思道:“我想我師傅,便來尋她,哪料遇到這個妖道,害死我兩名師姐。”說著又哭起來。
  段子羽溫言哄了半天,她才收淚,段子羽告訴她百劫師太早已离開,不敢讓淨恩獨走江湖,便攜她先至府上。
  晚飯過后,段子羽与楊瑤琴,蕭九韶敘話,談至九陰真經,段子羽替歐陽九謝過擅盜之罪。
  楊瑤琴笑道:“那是故意讓他偷走的。九陰真經本不許流入江湖,歐陽大俠持尊府傳國王璽而求,家父家母均感為難之至,那時段世兄乃段氏香火,家母本欲奉迎段世兄入府,歐陽大俠堅執不肯,一意令段世兄成名江湖,重振段氏雄風。家母無奈,又不能違背租訓,只得故示松疏,令其盜走。否則舍下雖小,歐陽大俠焉能盜走一草一木。”
  段子羽推本溯源,自己得有今日,實有賴于九陰真經,稱謝不已。二人与段子羽复又探究一番真經秘奧,方依依而別。
  安置好客人,回至張宇真房中,張宇真巧笑盈盈道。
  “妾身接盟主大駕,盟主辛苦了。”
  段子羽見室內無人,便雙手抱住,橫置膝上,笑道:“那是你大哥讓著我,都是沖你的面子,要不然我可下不來武當山了。”
  張宇真笑道:“也不盡然,他打不過你,自然得讓步了。大哥來過了,說他瞎忙一場,到頭來全讓你收了好處。”段子羽見她喜溢眉梢,笑靨如花,艷麗不可方物,情思大動,低頭吻她。兩人百般親熱,于飛甚樂。
  次日便是歐陽九忌辰,段子羽攜三位夫人几位家人去歐陽九墓上洒掃拜祭。祭拜過后,一行人緩緩馳歸,行至咸陽附近,驀地里一彪人馬截住去路。
  段子羽見為首之人正是張無忌,楊逍与殷野王左右陪侍。
  段子羽拱手道:“張教主別來無羔?”
  張無忌冷笑道:“可令段盟主失望了,本座向來從無病災。本座在此候你多時了。”
  段子羽四下一望,但見兩邊樹林中人影憧憧,草叢間隱隱有刀劍之光反映出來,知中了埋伏。低聲向阿喜、趙開道:“護住兩邊,待我殺開路。”
  他提馬至前,冷然道:“張教主是欲單打獨斗還是恃人多群歐?”
  楊逍喝道:“你与天師教狼狽為奸,巧施奸謀,离間中原武林与我教的關系,為惡殊甚。与你講什么武功規矩?他手一舉,便欲揚起手中法旗發令。段子羽食指倏伸,一陽指力破空而至,旋即從馬上扑下,拔出腰間倚天劍喝道:“當我者死。”
  楊逍旗尚未舉起,眼見一道紫光破空而至,忙閃至一邊。段子羽一劍刺向殷野王,左手倏出,正拍在張無忌圣火令上。
  殷野王縱身避開,張無忌也被震退一步。段子羽颶颶颶連發三劍,張無忌見這三劍委實精絕,圣火令雖不憚倚天劍之鋒,終無長劍般運轉如意,身子連躍,避開三劍。
  殷野王從后扑身,段子羽旋身一爪,堪堪抓至其腦頂,殷野王大駭,身子向后一仰,一式“巧燕翻云”斜著彈飛出去。
  段子羽瞥眼見楊逍又欲舉起令旗,左手五指連動,六道紫光嗤嗤電閃,楊逍心中一慌,著地連滾,右肩猶中一劍,直穿至骨,血流汩汩。
  張無忌兩枚圣火令砸到,段子羽身影一晃,避過兩面圣火令,和身向其撞去,身法之詭异、迅捷如鬼如魅。
  張無忌聳然變色,這原是圣火令上的武功,不想被段子羽學到手,但其詭异莫測較諸自己猶胜一籌。當下依式拆解,這圣火令上的武功他自是爛熟于胸,縱然睡夢中亦能應對無誤。
  不料他接招之下走空了,被段子羽一肩撞了出去,原來段子羽雖用的是圣火令上的身法,但卻是以九陰真經的心法施出,外表雖相類,實質大不相同。張無忌一時失察,依圣火令上的心法化解,被段子羽閃電般撞飛出去。
  段子羽這一輪猛攻實已竭盡生平之能,他知若讓兩側的明教教眾從容圍攻,司徒明月与張宇真或可無羔,史青則万難避開明教的毒水、烈火。霎時之間,所使無不是絕技,更以詭异身法撞飛張無忌。
  司徒明月等乘勢夾馬狂馳,兩側埋伏的教眾不見令旗舞動。便不發難,待見群馬狂馳,欲待發難已然不及。
  張無忌被段子羽全力一撞,气血翻涌,落地后調息片刻方始如常。
  楊逍忍痛一揮令旗,樹林中登即沖出韋一笑、說不得、冷謙等,御尾直追。
  韋一笑、說不得輕功絕佳,一施展開疾逾奔馬,盞茶工夫便已追個首尾相連。
  史青在馬上抖手打出一把暗青子,說不得布袋一揚,盡數收入袋內,卻听轟隆一聲,布袋炸成碎片,說不得身上亦几處見火。
  原來史青擅使暗器,便向百劫師太要來几枚“霹靂雷火彈”,此際夾于暗器中打出,說不得不防便著了道儿。
  說不得就地疾滾,扑滅身上的火,史青揚手道:“再招呼你一個,看你用什么接?”說不得拿手兵器被毀,聞言一怔,見她手一揮,登即止步不敢追,惟恐“霹靂雷火彈”招呼到自己身上。
  韋一笑晃身而至,一掌打出,喝道:“給我一枚嘗嘗。”
  史青不待還招,斜刺里段子羽一掌拍到,喝道:“回去躺著吧。”
  韋一笑只感對方掌力排山倒海般攻至,自己的寒冰功登即反擊回來,暗叫不好,已被震飛出去,跌在地上,臉色紫青,身体冰涼,上下牙齒不住打冷戰。
  張無忌沖到,見韋一笑如此模樣,便知是寒冰綿掌被對手剛猛內力硬生生逼回体中,而遭反噬之禍,忙伸手按在他背上,輸送九陽神功過去,為之解寒毒。
  楊逍、殷野王隨后即至,張無忌搖手道:“不必追了,這小子武功忒煞高強,難怪中原林肯束首稱臣。”
  楊逍、殷野王跌足長歎,不意三大高手被段子羽十招內便打得落花流水,楊逍、韋一笑尚且受傷,眼看塵煙滾滾,對手已絕塵而去,既慨歎良机之不再,亦复駭异其武功之高,已無人能制。
  段子羽等一气馳出四五十里,方放下心來,若單只他一人,無論明教多少高手,他也不會搶路而逃。但自己一方司徒明月立誓不与明教為敵,她武功最高,于自己攜手并戰可稱無故。張宇真武功雖不弱,絕非韋一笑、殷野王之敵,史青、阿喜等對付二流高手尚可,与韋一笑這等高手對敵,絕無幸理。
  司徒明月忿然道:“張教主素稱一言九鼎,怎地出爾反爾。峨嵋山上他親口許諾与你的過節一筆勾消,今日居然連武林規矩都不講,恃眾群歐。”
  段子羽苦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那時他欲与各派攜手,我又執掌華山門戶,是以故示寬容,以便与各派釋嫌消愆。而今我一任盟主,各派紛紛与明教解約,我自是明教的頭號大敵。”
  司徒明月道:“你雖出任盟主,卻也沒令各派解約,各派自行解約,与你有何相干?”
  史青笑道:“各派与明教積怨如山,与之攜手無非怕被天師教逐一吞滅,現今天師教專力對付明教,各派無此強敵自不愿与明教聯手了。宿仇舊怨亦不免复起。”
  司徒明月恨恨道:“他既毀約在先,也莫怪我破誓,除我師傅和同門姐妹外,只要犯到手上,我便殺了他。”
  段子羽喜道:“你如肯与我聯手,此輩魔子何足畏,他既先行啟釁,我明日傳令天下各派,先將之逐出中原。”
  邊說邊走已至華山腳下,段子羽等下馬上山,華山二老和宁采和、成楠遠遠接出來。
  大家坐地后,段子羽便將此事始未細述一遍,華山眾人無不義憤填膺,齊聲道:“誅滅魔子,踏破大光明頂。”
  段子羽即刻在華山傳檄各派,無論何派發現魔教蹤跡,即行聯絡左近各派,合同剿滅。但知武當与明教淵源极深,是以并不傳檄武當。
  暮色蒼茫中段子羽馳至潼關,有了上次教訓,段子羽知明教恨他至甚,明教以复業為重,更不會与他講什么武林規矩,是以倍加警惕,凡遇樹林,山丘等可遮掩設伏之處,必遣人先行巡視,以免再中圈套。一路行來,倒是安然,掌燈時分已回到府上。
  酒后,段子羽來至史青房中,日前韋一笑那一掌雖未擊實,但段子羽知道寒冰綿掌掌風煞是厲害,雖見史青無异相,終不放心。
  甫一至門,見史青盤坐床上,運功正苦,臉上果然隱隱有層黑气。段子羽心中駭异,“寒冰綿掌”端的了得,史青只被掌風掃著,寒毒已然浸入肌膚,此時方發作出來。
  段子羽閉好房門,走將過來,將史青衣裳除盡,橫置面前,兩掌動起至陽之力,為之撥除寒气。
  他此時功力已臻化境,掌上內力欲剛則剛,欲柔則柔,神到意到力到,兩掌可分別施出九陰神功与九陽神功。
  史青所中寒毒甚輕,須臾間已然撥淨,段子羽雙掌內力驀變,施出九陰神功,為之遍身游走,打通經絡,雖一時間不能打通大小周天,史青亦受益匪淺。
  段子羽近日來与張宇真、司徒明月逐日雙修,自感冷落了史青,愧負良多。眼見她嬌嫩玉体橫陳,丰若無骨,雪白如脂,愛怜益甚。是夜宿于史青房中,加意撫愛,枕上更將雙修之法密授,兩人依式而作,史青初始還不得門路要訣,嬌喘吁吁,呻楚連連,段子羽細心誘導,体貼万般,慢慢方入佳境,不禁飄飄欲仙,才知房幃之樂亦別有洞天。
  功畢,史青也斜他一眼,嗔道:“你原來日日与兩位姐姐作這個,到此時才告知我,平日里夸口將我三人一般對待,原來還是這么偏心。”
  段子羽笑道:“此功需大有定力,修之方有益,如僅貪戀歡愛,不免墮入邪門旁道。于己有害無益,是以一直未敢輕授于你,絕非偏心。”
  史青回思此中情味,興猶未盡,二人二度施為,史青技漸精熟,益增快趣,二人宛轉百態,已至東方發白。
  自段子羽盟主令檄一傳,旬月之間,中原武林烽煙四起,各派泰半与明教交鋒,雙方各有殺傷。
  這一日丐幫傳警。于漢中一帶發現魔蹤,丐幫一片分舵被挑。
  段子羽即刻約同華山好手赶赴漢中,這一次他只攜司徒明月一人,以俟到必要時相助。
  漢中一帶乃七手童子勢力之域,他雖單人獨馬,但為人陰刻狠辣,手段复詭异難防,是以除丐幫在此設一分舵外,無人敢在此開宗創派。
  段子羽甫至漢中,即尋至七手童子之家,意欲打探消息。
  他剛到門首,驀見敞開的大門中飛出一物,伸手一接,卻是枚喂毒金鏢,門內暗器破空之聲嗤嗤不絕。
  段子羽心中一惊,疾飛人內,一柄單刀斜刺里砍到,段子羽反手一抓一奪,已將單刀奪過,瞥眼見此人乃明教中人,劈頭一爪,便即抓斃。
  繞過影壁,但見偌大的庭院中數十人混戰一處,七手童子跳躍連連,手中暗器不絕發出,鐵蒺藜、喪魂釘、蜂尾釘、袖箭、金錢鏢不一而足,也未見他有盛暗器的皮囊,手中卻似變戲法般暗器源源不絕。
  韋一笑在七手童子身后追逐,他輕功胜于七手童子不知多少,但七手童子渾身上下遍是暗器,亞賽刺猥蝟似。韋一笑手甫拍至其后心,不防七手童子背脊一弓,一枝背弩射出,險險將韋一笑手掌射穿。
  七手童子穿蹦跳躍,渾身上下圓球似的。卻靈巧無比,他絲毫不顧忌身份名頭,專向明教尋常教眾下手,頃刻間,被他以暗器擊斃十余人。
  韋一笑怒叫連連,緊追不舍,但對七手童子的暗器著實忌憚,寒冰綿掌專向他又肥又大的頭頸招呼,暗道,你暗器裝的再精巧,終不能藏到肉里。七手童子躍至一根柱間,韋一笑覷准机會,一掌拍下,七手童子避無可避,一拍柱子,柱子中倏出一柄兩刃尖刀,韋一笑這一掌全力而出,不留余力,此際收掌已然不及,堪堪拍至刀刃上,登時魂飛天外,眼見斷掌之厄不可免,遠處倏然飛來一條軟鞭,恰纏在韋一笑腕上,將之掌勢硬生生勒住。
  段子羽見這一鞭使得頗為精妙,鞭上勁力亦不弱,能將韋一笑全力發出的一掌勒住,這份腕力著實可觀。向使鞭人望去,但見一位中年美婦站在張無忌身旁,張無忌自恃身份,站在廊沿上背負雙手觀戰,雖見雙方人眾死傷不少,仍神定意閒。
  韋一笑拱手道:“多謝周姑娘援手。”那中年美婦笑道、“無忌哥哥,你出手料理了這矮子算了。”
  張無忌方待開口,驀見段子羽進來,神情大震,一躍過來,惟恐其突下辣手殺人。
  段子羽冷眼巡視場中,見史紅石与掌缽龍頭、傳功長老率十几名丐幫中人正与殷野王、五散人混戰,冷笑道:“張教主,你真的一點武林規矩也不講?”
  張無忌微怒道:“中原武林言而無信,還有什么規矩好講?”
  段子羽掣劍道:“既然如此,倒省了閒言。”緩緩把劍遞出,劍尖顫抖不定,罩住張無忌胸前五處大穴。
  張無忌持屠龍刀在手,沉聲道:“芷若,這位便是當今武林盟主段子羽。”手中屠龍刀橫擔胸前,淵停岳峙,卻也不敢有絲毫怠忽。
  周芷若一怔,詫异于這位盟主之年輕,笑道:“段盟主,听說你習成九陰神功,咱倆比划比划。”
  張無忌忙道:“不可輕敵,這位盟主狡詐多端,身兼數种絕學,你別上來冒險。”
  周芷若焉然一笑道:“那我更要領教了。”她身站處与段子羽相距十余丈遠,纖影疾閃,已穿過混戰人群,來至面前,身法之迅捷,較諸韋一笑猶胜一籌,与段子羽身法頗有相似之處。
  她聲到人到鞭到,一條軟鞭驀然彈起,抖直如槍,向段子羽面部刺來。
  段子羽身劍合一,蓄滿气机,正尋覓張無忌弱處,以便一發中的,張無忌雖處守勢,但他武功不過稍遜段子羽一籌,段子羽只消化解這一鞭,身上便不免防范不周,張無忌倒可乘隙而入,一擊奏功。是以雖見軟鞭刺來,視若不見。
  斜刺里一劍橫挑,司徒明月笑道:“以二打一嗎?我練的是九陽功,咱倆比划比划。”
  周芷若軟鞭橫拖,竟成刀式,司徒明月長劍疾刺,二人斗了起來。華山二老与宁采和、成楠從四人旁邊繞過,見丐幫勢絀力薄,處境危殆,立時殺入場中。
  交手之下,華山派四人愕然,殷野王、韋一笑、五散人固然成名已久,均是好手,不意十余名面孔生疏的人武功也不下于周顛和彭瑩玉,有几位直可与韋一笑、說不得、冷謙等比肩。難怪丐幫一位幫主、兩位長老、又有七手童子相助,尚且情危勢繼。
  張無忌和段子羽二人如兩座木塑般地對峙不動,二人均深明以靜制動、后發制人的武學宗旨,功力雖高低有別,但張無忌身經百戰,臨敵經驗丰瞻,乾坤挪移神功亦精妙無比,是以段子羽亦不敢輕率發難,張無忌更是戒意深深,不敢妄動絲毫,二人均靈台空徹,耳旁雖不斷傳來受傷斃命的慘叫,卻置若罔聞,不敢心有旁騖。
  周芷若軟鞭倏伸倏縮,飄忽若虛,柔軟如絲,但招數卻快捷奇詭,匪夷所思,所使正是九陰真經中的一套鞭法。司徒明月雖未學過九陰真經,但九陰真經的精義要訣,段子羽卻盡數授知她,周芷若鞭法、身形雖奇詭無比,卻也依于九陰真經的武學原理,是以司徒徒明月依式拆解,手中長劍使開楊逍所傳諸路劍法,妙招紛呈,神態飄逸,她此際既明了九陰、九陽兩大神功的武學原理,內力又高,一柄長劍更是使的出神入化,隨心所欲,縱然楊逍見到也要自愧不如。
  周芷若疾攻數十鞭,見司徒明月不單趨避化解輕松裕然,手上長劍反時時攻進長鞭圈里,自己倒遭險情,若非仗九陰真經中諸般神奇身法,倒有不敵之虞,大感匪夷所思。喝道:“你練的是九陽功,怎地懂得九陰真經?”
  司徒明月笑道:“九陰神功有什么了不起,你看這個。”
  她乘周芷若一疏神間,一招“分花拂柳”蕩開軟鞭,复又一招“三潭印月”,三朵劍花罩向周芷若左中右三面,周芷若長鞭在外,不及回轉,只得躍避連連,倏忽問司徒明月左手箕張,一爪插下,喝道:“九陰白骨爪!”
  周芷若不虞她突施此爪,心下大駭,眼見避無可避,抬手一招“佛光普照”向爪上拍來,意欲硬拼。
  司徒明月一笑躍開,道:“你就是峨嵋派前任掌門吧?”
  周芷若“嗯”了一聲,若有所思,忽然道。“你這是虎爪利,不是九陰白骨爪。”
  司徒明月笑道:“我當然不會。嚇嚇你而已。不過你原是中原武林一大派掌門,怎地助明教打起中原武林了?”
  周芷若道:“你是楊左使的入室高弟,怎地勾賊破家,反起明教來了?”她惱恨司徒明月倏施詐謀,不再多言,揮動長鞭攻上,左手箕張,喝道:“你接接這貨真价實的九陰白骨爪。”
  司徒明月左手食指伸出,笑道:“九陰白骨爪雖剩,在你手上也未必有過人之處。”一陽指嗤嗤射出,擊向九陰白骨爪。
  周芷若驀遇此項絕學,倒嚇了一跳,運起峨嵋三十六路天罡指,還擊一陽指。周芷若苦修九陰真經多年,內力自也不弱,天罡指雖不若一陽指精妙絕淪,但司徒明月畢竟于法上修為尚淺、而周芷若于峨嵋武功卻是純熟無比。二人一時斗得旗鼓相當,難分胜負。
  史紅石等原是至漢中查察分舵被挑之事,不意猝然与張無忌等相遇。明教恨丐幫率先毀約,自是無好話可講,雙方斗將起來。
  交戰伊始,史紅石等便相形見絀,手下所帶弟子死傷甚眾,史紅石与掌缽龍頭,傳功長者武功雖不弱,但對方高手忒多。韋一笑、殷野王更強逾史紅石三人,總算張無忌自恃身份,不愿与之交手,周芷若初從海外歸來,不明現今武林大勢,亦作壁上觀。否則丐幫中人早就覆滅無遺了。
  史紅石等邊戰邊逃,總算逃至七手童子府上,七手童子武功雖不入一流,但他府中遍是机關消息,渾身暗器更是令人難防,勉強將陣腳穩住。
  史紅石以打狗棒法,酣戰殷野王多時,她內力雖不逮殷野王遠甚,但丐幫打狗法精妙無比,將門戶守得謹嚴,問或打出降龍十八掌的絕招,亦令殷野王閃避不迭,是以雖落下風,仍苦苦撐持得住。
  五散人合攻掌缽龍頭和傳功長老,自是大占上風,但此二人乃是丐幫中一等一的高手,武功較諸史紅石猶強逾多多,五散人要想擊斃二人,也大非易事,七手童子的暗器滿場飛舞,卻個個是長了眼睛,專向敵手身上招呼,亦令五散人大費周章。
  明教其余人手乃殷野王天鷹旗下好手。想當年殷野王之父白眉鷹王殷天正爭教主之位不遂,一气之下,獨走邊陲,創下“天鷹教”,与六大門派抗衡十數年兀自不落下風。
  明教所屬五行旗,天地風雷四門及天鷹旗中,以殷野工所率‘天鷹旗“實力最為雄厚,旗下高手頗多。
  華山二老見七手童子于廊間左閃右避,大是狼狽,若非廊屋間机關無數,韋一笑又對他著實忌憚三分。早已將之毖于掌下了,遂搶上前去截住韋一笑,展開“反兩儀刀法”与之斗將起來。
  宁采和一上手便尋上冷謙作對頭,二人俱是使劍名家。霎時間劍光霍霍。成楠沖入人群。拳打掌劈腳踢,大有一人獨擋群雄之風。
  這些人激戰已久,內力損耗不少,成楠以內功獨佳,拳腳功夫甚是了得,頃刻間被他以”豹尾腳“踢翻几人,鐵冠道人張中見勢一惊,忙攔住成楠斗起拳腳來。史紅石等見強援已到,心下略寬,打了陣子卻依然扳不回劣勢,丐幫一邊全靠史紅石等四人苦苦撐持,內力几己損耗殆盡,華山四人雖是生力軍,但華山二老對韋一笑一人兀自守多攻少,全仗刀法精妙,保得不敗。
  冷謙于五散人中武功最高,劍術上造詣頗深,力戰宁采和打得難解難分。成楠一股猛气之下踢翻几人,旋即被鐵冠道人纏住,周顛在旁瞅冷子砍上几刀,亦令成楠左支右絀。殷野王見段子羽來到,赫然大惊,知他乃武林盟主,后面必有大援。當下拳掌加力,罡風烈烈,几令人站立不穩,史紅石益形不支,手上打狗棒連使“封”“卸”兩字訣,宛如万頃波濤中的一只小舟,隨時有覆沉之虞。
  說不得手舞布袋,獨戰掌缽龍頭,他身上布袋多多,雖被史青毀了一條仍不乏堪用者。彭瑩玉与天鷹旗眾高手合戰傳功長老。丐幫之中,傳功長老武功為最,執法次之,掌缽龍頭又次之,余下便是八袋弟子等分舵主了。傳功長老“降龍十八掌”功力頗深,但敵手大多,自保尚且不足,遑論傷敵了。他掌風霍霍,將彭瑩玉等逼開三丈之外,卻也沖不出圈子。
  “降龍十八掌”剛猛無儔,卻也頗耗內力,傳功長老頭上熱气蒸騰,掌風雖烈,也已近強弩之未,彭瑩玉等游走圍斗,專俟其內力耗竭,便一涌而上,將之亂刃分尸。傳功長老問嘗不明此理,但勢逼此處,也只有捱過一刻便多活一刻了。
  周芷若与司徒明月各以九陰神功和九陽神功酣斗,周芷若雖比司徒明月多了十几年修為,又身兼峨嵋武功之精萃。但司徒明月与段子羽雙修已久,內力殊不遜于周芷若。段子羽在九陰真經的修為上較周芷若猶為狠辣,奇詭,融合九陽神功后,招式方醇正而精粹,周芷若的奇詭變化在司徒明月眼中,自是不足為奇。
  司徒明月盡得楊逍所傳,先前武功失于博雜而不精,自了悟九陰、九陽兩大絕學的武學宗旨后,手上技藝一厥而為博大精深,周芷若的峨嵋武功更不在她眼中,是以拆解反擊游刃有余,但要擊敗周芷若卻也大非容易。
  場中只有一人閒著,便是七手童子。他邊躲避韋一笑的追逐,邊發暗器相助史紅石等,實已罄盡所能。場中俱是高手,尋常暗器焉能构成威脅。既需多發暗器卻又能在混戰人群人分清敵我,又令各高手不防,這等發射暗器的精妙的手法,當世之上除了七手童子,實無別人有此高才。
  但手法愈是高妙,所耗內力与心智愈劇,七手童子此時內力已趨枯竭,手中扣著一枚劇毒喪門釘,靜坐廓上凝聚真气,以俟史紅石一旦有性命之憂,便將暗青子招呼到殷野身上,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搏之力了。是以場中自己一方人雖大見勢蹙,也不敢輕舉妄動。
  段子羽与張無忌對峙良久,雙方均蓄滿气机,宛如引滿待發的彎弓。段子羽只覺張無忌空如虛無,渾身無可擊之處,張無忌先前兩次落敗,實因久享“天下第一高手”之譽,對段子羽不免有輕視之念,此次全力以赴,以守為攻,段子羽登感棘手。兩人雖不敢分神旁騖,但周遭情形了然于胸。
  張無忌見胜券已然在握,心中益加篤定,知道只要阻住段子羽一時三刻,便可大獲全功。段子羽倏然一動,不進反退,飄后三尺,張無忌如影附形,倏然跟進;兩人身姿絲毫不動,恍如平移一般。兩人雖相距三尺,對峙如兩峰,較場中諸人的近身肉搏實凶險百倍,稍有不虞便遭殺身之禍。段子羽雖修成古往今來第一等神功,尋常利刃已難傷及毫發,卻也不敢當屠龍刀一割之威。段子羽心中連珠价叫苦不迭,悔不上來即下辣手,先將對方一般高手除去几個,也不致有如此危殆的處境,現今被張無忌如附骨之蛆般咬走,望著那柄百多斤重,黑黝黝的屠龍刀,絲毫不敢妄動。他方才冒險一退。滿擬引張無忌出手,自己便可隨招反擊,庶可挽此危境,不料張無忌較他猶有耐性,僅跟進緊盯,將他去路盡皆封死。段子羽心中惶急,冒險再返,砰的一聲撞在牆上,段子羽暗道:“不好”,危急中不暇思索,一式“鶴沖九天”,直直拔起兩丈多高。
  張無忌見段子羽退至死角,身形已亂,心中大喜,久蓄待發的一刀雷霆般擊出,不料段子羽身法太快,這一刀堪堪擦其足底而過,收勢不住直砍入牆里,噗的一聲,盡沒至柄,段子羽仗九陰真經的身法僥幸得脫,實也險至极處。
  段子啊得此良机,焉敢放過,眼見史紅石等人已然不支,形將斃命,一聲厲嘯,怒鷹般直扑下來,倚天劍刺向周芷若頭頂。、\周芷若焉敢櫻此鋒銳,急急飄身閃開,劍風激蕩,炸得她發皆上豎,通体生粟,一股冷气直透腳底。
  段子羽一手拉住司徒明月的手,身形并不落下,平飛而出,一劍將一名天鷹旗好手刺穿、籍其沖力,又將另一人前胸后背透穿,隨手一揮,倚天劍銳利無比;兩人皆已成為兩截,段子羽足尖在地上一點,倚天劍一圈,已將圍攻傳功長老的十余人逼開,反手一劍刺向說不得。
  說不得布袋一揚,將劍套住,段子羽劍勢成圈,急急一攪,說不得登時被大力帶得轉了兩個圈子,段子羽奮力一刺,劍尖透過布袋,穿透說不得咽喉。
  五散人數十年來同榮共辱,賽似同胞兄弟,周顛和彭瑩玉瘋虎一般扑將上來,段子羽忽然將劍向天上一拋,手爪連晃,將周顛和彭瑩玉抓住拋出,當作暗器打向飛追上來的張無忌和周芷若。、張無忌最怕段子羽甩開他對付其他弟兄,知除自己之外無人能擋得住他,是以飛步追了過來,堪堪赶至、眼見周顛拋了過來,勢直如矢,只得出手接住。
  周芷若旋即赶到,長鞭方欲遞出,見彭瑩玉甩過來,則伸手去接,不料彭瑩玉一時气暈頭腦,神智有些不清,被段子羽扣住的重穴方開,便一劍刺出,也沒分清敵我。
  周芷若不虞有此,見他半空中有如瘋虎,全力刺出的一劍亦不可小覷,只得身子一閃避開。
  彭瑩玉如簡箭一般射過、一劍刺在花岡岩的牆上,劍刃崩折,禿禿的腦袋撞將上去,登即頭骨迸碎而亡,血与腦漿噴濺一牆。
  張無忌二人稍阻得一阻,段子羽接住落下的長劍,颶颶几劍便將鐵冠道人和冷謙逼開。司徒明月插劍還鞘、左手一陽指嗤嗤向張無忌和周芷若射去,以阻其追勢。
  張無忌見指力凌厲無儔,只得舞動屠龍刀遮攔,打得屠龍刀嗡嗡作響。周芷若運起天罡指敵去,張無忌大叫“不可”已然無及,“天罡指”和“一陽指”撞個正著,周芷若左手食指喀喇一聲被擊折。
  司徒明月笑道:“看你的九陰功厲害,還是我的九陽功厲害?”
  周芷若指痛攻心,兀自不明所以然,适先她与司徒明月交了几指,互擅胜場,不分高下,這一指何以如是勁厲?
  她卯知段子羽司徒明月兩手一握,彼此內力融會一處,每人都兼有二人的內力,周芷若焉能敵住。
  殷野王正打得史紅石左支右絀,險象環生,史紅石全憑打狗棒法的精微招數方得支撐至今。殷野王見段子羽頃刻間斃殺旗下兩名高手和兩名散人,既惊且駭,怒气填膺,奮力一掌劈去,史紅石一運:“封”字訣,她此時內力已趨枯竭,“封”字訣雖妙,但無內力相應配合,登即被殷野王震開,殷野王复發一掌,剛猛無儔,史紅石避無可避,只得竭盡全力,左掌一引,右掌迎上,使出降龍十八掌中威力最著的“亢龍有悔。”)段子羽暗叫“不好”,長劍一揮,逼開圍上來的几人,飛身一振,便刺向殷野王。
  轟然一聲,殷野王一掌將史紅石擊得指骨、臂骨盡折,五髒碎裂,登即斃命。
  七丰童子一聲悲嗥,手中扣緊的喪門釘奮力打出,這一擊實已竭盡其內力,手法之能,殷野王背上登即嵌入十几枚劇毒喪門釘。
  韋一笑与華山二老酣戰良久,正攻至急處,見七手童子發暗器傷人、怒發上豎,倏然間攻出兩腿四掌,將華山二老迫開,身影一晃,一掌拍在七千童子頭頂。
  七手童子見史紅石斃命,亡魂出竊,已是半個死人,韋一笑一掌拍至,登即將之擊斃。一掌得手,卻慘叫一聲,抬掌一看,手掌上遍插蜂尾針,奇痒無比,不意他頭上真有暗器。
  段子羽激怒中發出一劍,紫芒乍吐,殷野王身中暗器后只感周身奇痒,這一劍已万難避開,張無忌惊叫道:劍下留人“,慌急中屠龍刀抖手射出,正撞在倚天劍上。屠龍刀百多斤重,張無忌全力而發,這一擲之威真如雷霆般一擊,沛然莫能御之,立時將倚天劍蕩開。:周芷若長鞭一抖,纏住殷野王脖頸,手腕一振,將之拽了回來。段子羽一劍走空,回手一劍,將攻上來的冷謙長劍削斷。冷謙急急后躍,退至張無忌身旁。韋一笑見屠龍刀沒人梁柱間,知此寶物不能落入人手,奮力一躍,拔了下來,足未落地,兩柄刀已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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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4:00
  韋一笑見華山二老雙刀砍至,他功力也甚是了得,單手掄刀向下摟砍,二老雙刀齊折,見其持屠龍刀在手,疾忙躍開。韋一笑身影倏閃,已回到張無忌身邊,將寶刀還与他。張無忌見段子羽与司徒明月聯手之威實是難當,韋一笑和殷野王中暗器之毒,急需療治,屠龍刀一揮,道:“撤。”
  三散人雖百般不愿,意欲与段子羽拼命,但教主之命不可抗,只得抱起說不得、彭瑩玉的尸身,越牆而走。
  段子羽見史紅石中掌斃命,儼若五雷轟頂,掌缽龍頭、傳功長老跪在她尸身旁,老淚縱橫哀聲大作,恨自己等保護不力,竟致幫主殞命,捶胸擂頭,追悔無及。
  段子羽無暇追赶張無忌等人,急趨近前,思欲以一陽指救活她,但史紅石于內力衰竭之余中此重掌,五髒盡碎,當即斃命,縱然大羅金仙也難挽回其命。再看七手童子亦是一般無二,知這二人乃史青最親之人,史青若聞知,不知要哀痛到何等程度,不禁潸然淚落。
  華山二老、宁采和、成楠聚過來,面上均有哀戚之色。
  此次史紅石所率四十余人,除掌缽龍頭,傳功長老被段子羽及時救下外,悉皆罹難,還搭上位漢中大豪七手童子。
  傳功長老扑通跪在段子羽面前道:“盟主,您可要為本幫作主。”
  段子羽面色紫青,咬牙道:“前輩,丐幫暫由您掌管,我即刻追這群魔子去。不滅盡魔教,掃平大光明頂,本盟主絕不回庄。”
  他令宁采和和知會各派,盡起精銳,分路進擊,相會于玉門關,然后出關西伐,踏平大光明頂。史紅石的后事自有丐幫料理,華山二老將七手童子于宅中葬下,讓他魂魄永居此宅。
  段子羽當下与司徒明月聯袂而出,沿著張無忌等敗退的痕跡直追下去。
  兩人縱馬疾追,但見木葉飄飄,天地問已隱隱有肅殺之气,已是初秋之季了。
  司徒明月歎道:“好在青妹沒來,不然見此情景不知要哭成什么樣子。”
  段子羽道:“此事終難瞞過她,早晚也要大亂一場。我必手刃殷野王,替青妹复仇。”
  司徒明月忽然若有所思,半晌道:“段郎,我有句話問你,你可莫生气。”段子羽怪道:“你我夫妻,何出此言?”
  司徒明月暈紅滿頰,悄聲道:“我們姐妹三人,你最喜歡哪個?”說完忙扭轉臉去,大是羞澀。
  段子羽再想不到她會于此時提出這個莫名其妙的事來,躊躇良久,只覺這三女都是自己摯愛之人,若強分高下,委實難決,沉思有頃方道:“你姐妹三人都是我所愛,本來能得一位廝守一生,已然福緣不淺,于意已足。現今竟爾兼得,實有福多不胜之感,我任哪一位都豁出命去也不愿割舍,但現在最离不開的倒是你了。”
  司徒明月嬌羞不胜,心中大感受用,握住段子羽的手道:“我并非挫酸吃醋,只是見你對史幫主之情深,想起我師傅來。你看我面上,莫殺他好嗎,還有我那些同門姐妹。”
  段子羽雖感此事不太妥當,但看司徒明月軟語央求的樣子,實是不忍回絕。沉吟道:“這也不難,咱們用一陽指制住他,禁錮他一生也就是了。你那些同門姐妹,我既不忍殺也不屑殺,但愿她們莫撞到別派手里。”
  司徒明月欣喜逾恒,面溢春花,笑道:“你既如此大方,我也指點你個去處,管教你找得到這些人。”
  段子羽大喜,笑道:“你竟与我談起交易了,我若不饒你師傅,你便任我胡亂搜尋是罷。”
  司徒明月幽幽歎道:“我叛師叛教,自覺愧負師傅良多,怎忍再引你去破他精心經管的巢穴。我現今也想通了,左右也是叛逆,不如索性作到底,是以請你饒過我師傅不殺。”
  兩人頓飯間尋到司徒明月所說的地方,卻是人去樓空,音音無蹤。
  司徒明月道:“我師傅先防了我這手,我這份人情倒是白送了。”段子羽笑道:“人雖未找到,盛情卻盡領了,咱們再到別處找找。”
  二人連尋几處,都是一般無二,想是楊逍早將司徒明月所知的秘巢盡撤成空。
  司徒明月不免悻悻然,段子羽慰撫道:“他們終飛不上天上去,咱們在中原找得到使罷。找不到便直尋到大光明頂去,他們終不能連根本重地都不要。”
  二人索性沿甘涼大道直向玉門關而去,只待在玉門關約齊各派,使徑取大光明頂。
  這一日在一家客棧牆上赫然發現峨嵋派的聯絡暗記,向掌柜的一問,果然一位中年尼姑与十几個人在此宿了一晚,便向西而去,十几個人中有男有女,有憎有俗,大是不倫不類。掌柜的一邊說著一邊搖頭歎息,大感世風之淪落。
  段子羽二人心下暗笑,料定這必是峨嵋百劫師太,不想居然搶過自己頭里,遂沿暗記縱騎追了下去。
  一气赶出四五十里,遙見遠方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段子羽心中一沉,夾馬狂馳。須臾即到近前,見一座廟字已煙沒于烈火之中,只听得里面僻僻剝剝的火爆聲響,几十名烈火旗眾兀自向火中噴射石油,几十名銳金旗眾彎弓引滿,對著火海,楊逍与辛然、唐洋站在不遠處的上丘上拈髯微笑。
  段子羽一見之下已料知八九分,沉聲道:“先料理了外圍這群魔賊。”從馬上直振而起,爪抓掌劈,繞著火場旋身沉落,每一沉落問,便有一兩名教眾斃命。
  司徒明月較他仁慈多多,不忍斃傷昔日教友,縱身飛旋,身形曼妙,出指如電,點住教眾穴道后,隨手拋入火海,至于這些人是否有“入火不焚”的神功,她就不加細想了。
  這些教眾雖是從各旗万名教眾中精選而出,但焉是九陰、九陽兩大神功的敵手,眼睛一花間身子已然不能動彈,隨即騰云駕霧般掉進火里。烈火旗眾人适才還惟恐火燒得不猛,油澆得不多,此際自己受用起來,登時魂飛天外,活生生被自己燃起的火燒死,而連累銳金旗下的兄弟同遭此厄。
  楊逍又惊又怒又怕、不想這二人來得如是之奇、之快,他在段子羽手下屢戰屢敗,肩上指傷雖已痊可,指痕宛然。
  段子羽辣手摧殺,還則罷了,明教中人提起段子羽,均直呼“毒爪魔王。”不想司徒明月也倒戈相向,楊逍怒吼一聲,追將過來。
  頃刻問,段子羽与司徒明月已從左右會合一處,六十余名教眾無一幸免,楊逍堪堪追到,怒聲道:“賤人,枉我平日待你之厚,現今恩將仇報,待我親手斃了你。”
  段子羽一陽指疾射而出,楊逍閃身避開,段子羽森然道:“楊先生,念你与拙荊昔日的師徒情份,且饒你一次,如不識趣,莫怪我辣手相待。”
  楊逍聞言,气得血脈噴張,須髯倒豎,卻也登即止步,一時羞惱交迸,進退不得。唐洋疾奔過來,手中扣滿暗器,段子羽倚天劍撥出,虛舞兩下道:“唐旗使,你那廢銅爛鐵暫且收拾起來,哪天我有興趣專領教你的暗器功夫。”
  唐洋一見倚天劍,心中冰冷一片,他苦心孤詣新練了几手,滿擬遇到段子羽時施將出來,以雪前恥。但倚天劍,屠龍刀乃天下暗器的克星,磁性极大,揮舞問便將暗器吸附其上,任你手法何等精妙亦屬無用。
  唐洋面如土色,一拉楊逍向后躍去,段子羽高聲叫道:“火里的人出來吧,在下段子羽,外面的魔崽子已料理干淨了。”
  須臾從火中突出几人,為首的正是百劫師太,每人身上、發上多處燃火,在沙地上疾滾几下,方將火扑滅。
  百幼惊喜道:“羽儿,你來得恰好,險些被這群魔子困死火中。”轉身道:“楊逍,你好歹也一世英雄,何以用這等卑鄙下流手段。”
  楊逍怒道:“你們中原武林言而無信,又算什么英雄行徑?你們不守江湖道義,對你們還論什么手段,講什么規矩。”
  段子羽笑道,“楊先生這番話我最愛听,武林中人自是以武論高低,又何必滿口道義,肚子里盡是害人的詭計,楊先生,我已饒過你一次你既不走,咱倆親近親近。”
  他縱身向前扑去,楊逍身旁穿出兩人,一舞子母鴛鴦環,一舞一只銅鈸,乃是楊逍手下雷字門高手,素來只在西域走動,楊逍痛感人手不足,才將之從總壇調來,這兩人俱是番邦入氏,所使兵刃也是奇兵刃。
  段子羽見銅鈸雪亮,光可鑒影,四周邊緣鋒利無比,鴛鴦子母環卻從未見識過,當下恃著藝高,亦不拔出倚天劍,一掌向銅鈸上擊去。銅鈸嗡的一聲,恍如千年古鐘,響聲大震。
  那番僧乃西藏紅教中人,被楊逍网羅麾下,天生异稟,力大無窮,“大手印”功法更是練得爐火純青。吃段子羽一掌擊中,亦感手臂酸痛麻軟,蹬蹬蹬被震退三步。心中駭异殊甚,不知這少年掌力何以如此之猛。
  另一人雙環打至,段子羽手指箕張,透過環中抓拿手腕,這人心中一凜,變招不迭。這雙環除把手外,里外俱是薄刃,鋒銳無比,可以砍、削、蓋、摟、抹等諸般妙用,鎖拿刃劍更是得心應手,百不失一。
  段子羽倏出五爪,俱被他避開,反以雙環勾抹段子羽雙腕,藝業倒也不俗,段子羽對這几招大感匪夷所思,登即興致盎然,他近來藝業大成,功行圓滿,除張無忌堪一搏外,實無對手,不免大感落寞,深深須悟到獨孤求敗當年求敗苦渴的心情。眼見這雙環招數精妙,見所未見,有一爪明明可抓穿其腕,一時卻又不舍得。
  背后風聲驟起,卻是那番僧一記密宗“大手印”拍到。
  段了羽左掌一翻迎上,右爪倏然連抓,將使環人迫退兩步。
  番僧一掌印上,全力而發,卻感對方掌力凝而不發,屹然如泰山之重,一記“大手印”掌力悉數被震回体內,登感胸口气血翻涌,五內如沸,轟然被震飛回來,一口鮮血噴出,面如金紙,當下跌坐地上,兩手捏成法訣,念動真言,默默運功療傷。
  段子羽大感失望,不想自己掌力未發,對手已重傷如此。他融九陰、九陽神功于一体,剛柔陰陽,五行生克已盡蘊其中,不求其柔而柔,不求其剛而剛,柔若止水,剛逾金石,發若雷霆,凝如山岳,可謂具足万行,妙用無窮。
  此功他雖已練至,但于其中的無盡妙用也不能盡悉。是以見番僧受了自己一掌無羔,自己凝力不發他反受重傷,直感匪夷所思。
  殊不知他先前一掌拍在銅鈸上,銅鈸厚重逾干常物,消力不少,番僧神力天生,尚可受得住。但這一記“大手印”乃番僧凝聚畢生功力而發,打在他掌上,卻原封不動震回体中,便如自己打自己一掌無异,是以受傷甚重。
  使環人一環向其頸上摟至,一環橫削其小腹,子母連環,雙環齊發。段子羽倏然向地上一坐,迅疾無比,雙環一齊走空,段子羽抓起兩把沙子向使環人扔去。使環人雙環走空,心中驀然沉落,不暇傷敵,忙忙后撤。
  他身形甫展,兩把碎沙已扑面打至,較之唐洋的暗青子猶勁厲一籌,電光石火間已打在臉上,這人慘叫一聲,滿臉嵌滿沙子碎石,雙眼已盲。奮全力將雙環擲出,擊向段子羽。
  段子羽乃是仿效張無忌的怪招,連環三式已然躍起,向那人坐去,噗哧一聲,將此人頭顱直坐入頸子中去,登時成了無頭怪尸。
  周圍人見他以此怪招斃人,尤其以臀部將人頭顱壓進頸。既感匪夷所思,義感如鬼似魅,雖然朗日懸空,清風徐徐;亦不禁打個冷戰,心中發毛。
  段子羽一試得手,欣喜之余复又興味寡然,向楊逍道:“楊先生,你手下還有出色的人沒?怎么盡調教些過不了三招五式的廢物?”
  他這番話倒非純心消遣,委實希望對方能有個接自己三五百招的人,也好過過癮,楊逍听在耳中,直气得渾身亂顫,嘴唇青紫,說不出話來。
  辛然冷冷道:“尊駕武功高強,又何必恁的刻薄,待我接你几招。”
  段子羽搖手道:“辛旗使,玩點毒煙烈火我不如你,比武較藝還是在旁瞧著吧。唐旗使,你近來用功較勤吧,不知有什么新鮮玩藝,露几手給大家看看。”
  明教中人個個气得腹內生煙,不想段子羽今日竟一意要比武消遣,一改辣手摧殺,如雷霆電掃之故轍,直感匪夷所思,但听他如此蔑視,大言炎炎,均气得三尸神暴跳,但自忖不是他三招五式之敵,他既然叫陣比武,自不好群歐亂斗,況且三清觀一場惡斗,辛然等人已嚇怕了膽,情知群歐也討不到好處,徒然多傷人命而已。
  唐洋听他叫陣,自不甘示弱,越眾而出道:“段盟主,你既欲比武較藝,便不能仗寶劍之利,否則便是生死相搏,也無需比試高低了。”
  段子羽一笑,摘下倚天劍擲向司徒明月,兩手一攤,意示空空如也,笑道:“請吧,唐旗使可莫令在下太失望。”
  唐洋心中雖狂怒,面對強敵卻也鎮定下來,戴上鹿皮手套,揭開皮囊,扣几枚暗器在手,喝道:“鐵蒺黎,丹田,金錢鏢,大椎。”
  果然兩枚鐵蒺黎打下丹田,三枚金錢鏢嗡嗡作響,向身后繞去,听其風聲所向,果真是打向大椎穴。
  段子羽身子斜仰,一腳向天,如醉酒模樣,腳尖連點,將三枚金錢鏢踢飛,左手中指一彈,使出“彈指神通”來,將兩枚鐵蒺黎撞回去。
  百劫師太看了半晌,詫异道:“羽儿怎地武功路數大變,身姿如此奇詭,莫不是練功太勤有走火入魔之勢?”
  司徒明月笑道:“師太不用擔心,他是閒得發慌,耍著玩呢。這套身法乃張無忌教主所精擅,被他見一回竟爾學到手了。”
  百劫這才放心,笑道:“羽儿悟性之高真乃天賜,這‘彈指神功’我也不過用過兩三次,并未教他,他居然也使得出神入化。”
  唐洋等看在眼中,亦感匪夷所思,不知教主這套武功怎地被他學到手了,而且較諸教主的身法益加奇詭莫測,茫然如墜五里霧中。
  其實段子羽這套身法徒然与張無忌相似而已,內功路子大异其趣,他此時功力高絕,無論何等招式被他看在眼里,均能中規中矩地使將出來,外人自是難以分辨其內功路數,自是莫名其妙之至。
  唐洋左手一抄,將撞回來的兩入枚鐵蒺黎接在手里,暮感兩枚蒺黎在掌中跳了兩下,其勢甚勁,若非他所戴皮手套乃用特种方法制成,堅韌無比,鐵蒺黎真要刺破掌心,上面的劇毒自也要自己受用了。
  唐洋心中一凜,他這一手暗器平平發出,并無特异之處,意在先示柔弱,驕敵之心,然后在剎那問突下殺手,庶可令強敵不防著道儿,不想一上手自己險些中了道儿,他右手一抖,口中不再喝呼,但見几十枚暗器彌布空中,嗤嗤作響,于空中或直擊、或盤旋、或相互撞擊,如一朵奇特的藍花,變幻無方。
  暗器本以快如閃電為最高境界,不發則已,一發必中,使人明見其來路,偏無能躲避。至若以多取胜,靠變力多端為能事,已落了一層。唐洋這手暗器打出,卻是至緩如蝸牛爬行相似,在空中閃爍擊撞,叮當之聲大作,煞是好听,构成的花的形狀更是變化万端,几已近于雜耍的玩弄手法,眩人眼目以博一采,与“克敵制胜”四字要訣相差多多。
  段子羽喝道:“好手法。”神情凝肅,嬉笑之態大斂,几十枚暗器緩行至段子羽面前尺半處,飛得秩序謹然,宛如每枚暗器上均有一根看不見的繩,后有一高手遙相控制一般。暗器花形忽然凝聚一處,几十枚暗器撞成一團,剎那間轟的一聲,扇形張開,如孔雀開屏一般,絢麗無比,眾人只感眼睛一花,几十枚暗器登時將段子羽上下左右前后俱皆封實。
  司徒明月也不禁失聲尖叫出聲,不虞這手暗器慢時至慢,中途卻相撞借力,眨眼前已攻至人身,退路既已封實,除以內功硬抗外實無他途。但這些暗器藍光耀眼,中有不少專破內家護身罡气的釘、針之屬,只消一枚入体,見血封喉,那便大勢盡去。百劫等人更是駭然失聲,橋舌不下。
  暗器叮咚、喀喇又撞在二起,散落一地,人家定神一看,段子羽已然失去蹤跡,齊向天上一看,除了几片枯黃敗葉外哪有別物,心中大奇,俱感匪夷所思。
  段子羽忽然從地下站出來,渾身一抖,所沾沙灰盡去,拍拍手道:“唐旗使這一手俊得很,在下無奈,只好學學厚土旗的地遁功夫了,如有不到之處,尚望指教。”
  原來他見唐洋這手暗器打得奇詭無比,心知必极難應付,不敢托大,運力松足,將足下泥沙踩得松軟無比,待暗器打到的電光石火間,用力一墜,沉入地底。“唐洋險些气暈過去,他這手暗器手法專為對付段子羽而練,招名便叫”孔雀開屏“,端的費盡了苦心。上次他以最快的手法打出”滿天花雨“兀自被段子羽避過,知他身法詭异,自己手法雖快,亦難一發中的,是以想出這么個絕招來。這一招也只能用來對付段子羽,若是打別人,暗器如是之慢,對方早跑得無蹤無影了。唐洋覷准段子羽好強心理,是以先极盡變化之能事,炫其眼目,然后于极近處猝然發難,罩住其同身几十大穴,手法之精妙,力道之准确實已妙至毫巔,蔑以加矣,不料他居然來手”地遁術“,依然無功。唐洋望地興歎,他雖只一手,實已竭盡所能,暗器功夫再好,也招呼不到地底去,頹然歎道:“唐某僅此之能,倒令段盟主失望了。”
  段子羽笑道:“僅此一手,天下諒無几人能使出,能象在下這么躲避的也僅此一人耳,唐旗使何必歎息。”
  唐洋無言退后,段子羽道:“楊先生,听聞你手下有几位練北冥神功的,在下要討教一二。”
  楊逍一惊,北冥神功的秘藉他也是早些時方得到,他武功本已博雜無比,臨到晚年,已不屑再學其他武功,是以選出几名精明弟子修習,不想此事竟傳入段子羽耳中。
  這北冥神功乃北宋年間逍遙派武功,威力固是奇大無比,卻也最難修習。內功修練之法与各門各派反其道而行,入手扎根基一段尤凶險無比。楊逍所得秘籍复又殘缺不全,年代久遠,上面字跡多有模糊不清者。但學武之人得此神功,真如酒鬼遇鳩酒一般,明知百死一生,也偏要嘗上一嘗,楊逍的几名弟子習練后多經脈忿亂,顛逆嘔血而亡,只有兩名弟子天資獨秀,居然履奇險而如夷,竟爾習成。一名弟子遠赴未歸,余下一名弟子适在身旁。
  楊逍微一沉吟,暗忖縱然自己下場也討不到好處,也只有試試這門奇功,或可出奇制胜也未可知,舍此實無良策。便揮揮手,叫弟子下場。
  段子羽笑道:“主隨客便,既是我叫陣,你划出道來便是。”
  那人道:“我初習此功,僅學成一掌,便与段盟主對一掌吧。”
  兩人手掌甫交,扑的一聲輕響,段子羽凝力不發,那人運起北冥神功,將丹田內气散入各經脈中,丹田如絲竹中空,只待段子羽掌力擊過來,便積貯膻中穴,而降至腹中丹田,吸化其內力。
  吸了半天,忽感段子羽掌上絲毫內力也無,北冥神功運至极處,亦吸不到對手內力,這等咄咄奇事當真是首遭遇見,直感匪夷所思,他不得已只好收住北冥神功,准備撤掌后躍。
  便在這電光石火間,對方掌力忽如排山倒海般摧擊過來,這人登時魂飛夭外,只感体內轟然巨震,百脈崩絕。五髒盡碎,跌出丈外,七竅流血而亡。
  楊逍心痛若狂,不虞自己半年心血盡數毀于一旦,怒吼一聲扑上前來,從抽中掣出摺扇,刷的一聲,扇面張開,內力運使下,如刀般削將過來。
  段子羽長劍一甩,鏘然一聲打在扇面上,二者雖質地柔軟,相交之下宛如金鐵鏘鳴,楊逍只感手腕巨震,扇面、扇骨盡成碎片,隨風逐散,飄飛如穿花蝴蝶,煞是好看。
  楊逍瞬息間連攻出三十六記“連環鴛鴦腿”,他激怒之下,實已竭盡平生功力之所聚,百劫師太也不禁大聲喝彩,單只這一路“連環鴛鴦腿”便足可使人在武林中立万揚名。
  司徒明月也看得目眩神馳,這路腿法她自是盡得楊逍所傳,但即便是修成九陽神功后,如要象師傅這般既法度謹嚴,复又快捷無倫,而又不失瀟洒風度,也覺不能。
  段子羽連聲喝彩,于腿影中穿梭閃避,他只消發出一陽指,楊逍這腿法連十招也使不到,但段子羽見這路腿法委實精妙無比,竟欲一窺全豹,不忍出指阻止。
  楊逍三十六腿踢畢,卻連段子羽衣袂也沒碰到,歎息一聲,縱身倒躍回去,手中法旗一舉,喝道:“退。”
  段子羽高聲道:“楊先生,就這么走么?”
  楊逍面色鐵青,森然道:“尊駕還欲怎的?”
  段子羽笑道:“你說我中原武林不守江湖道義,我今日可是和你照武林規矩辦事,你們若胜了,自可揚長而去,現今敗了,連個交待都沒有嗎。”
  楊逍不加理會,与唐洋、辛然一躍而退,段子羽笑道:“楊先生,這可是你們不守武林規矩,以后莫再胡言亂語了。”
  百劫心中气忿不過,挺劍欲追,段子羽攔住道:“師太,讓他們去吧,五行旗也不是好惹的,”果見銳金旗眾方退,洪水旗弟子手持憤筒虎視耿耿,筒中所裝俱是銷金化石的毒水,段子羽雖不懼刀劍拳掌,對此物著實忌憚,絕不敢以身相試。
  洪水旗眾緩緩撤過,地下忽然涌出几十名厚土旗教眾,兩人一組,一持鉤索,一持刀劍,前面登時現出一條深溝,若誤追上去,縱能躲過洪水旗的毒水,猝然不防之下,也難免落入溝中,遭鉤索刀劍之厄。五行旗逐旗緩退,井然有序,陣腳堅固,顯是久經兵法部勒,習練有素。
  百劫也不禁大是佩服,明教號稱天下第一大教,現雖趨末路,實不可輕覷,遇非中原武林一幫一派之可比。
  歇宿一夜,翌日上路,午時已赶至張掖地面,一路上淨思不斷向段子羽討教一陽指的玄奧精微之處,二人攬轡并行,司徒明月倒退到百劫師太身旁了。
  正行之間,后面馬蹄聲驟,塵埃大起,段子羽等一惊,向后望去,便見百余匹快騎風馳電掣一般,須臾即到,乃是張無忌、周芷若率人從后追至。
  段子羽心中大喜,對方人手雖多,他泯然不懼,最令他頭疼的乃是洪水旗的毒水,百劫等拔劍駐馬,并立兩廂,嚴陣以待。
  張無忌等驟然勒住馬韁,馬首齊昂,希津津一聲嘶鳴,張無忌冷冷道:“段盟主,不想在此又相見了。”
  段子羽笑道:“張教主,我在內地遍覓大駕不著,只得徑到大光明頂候駕,在此相遇倒是頗為爽快。”他瞥眼一見殷野王、韋一笑毒傷已愈,盡复舊觀,大為訝异。七手童子乃使毒的高手,獨門秘制無人可解,不想這二人居然完好如初。
  殊不知張無忌昔日盡得魔醫“蝶谷醫仙”胡青牛所傳,醫道之精舉世無比。他又得胡青牛之妻“毒仙”王難姑的一本“毒經”,舉凡世上使毒、解毒之法罔不精擅,七手童子的毒藥雖劇毒難解,他詳加鑽研之下亦得撥除。
  張無忌不睬段子羽,對周芷若道:“這位便是當今峨嵋掌門百劫師大。”周芷若笑道:“那應是我同門師妹了?”
  百劫淡淡道:“你當日不辭而別,無异自逐出派,峨嵋派中無你這號人物。”
  周芷若不以為忤,笑道:“我也并無重入峨嵋之意,看在一派的情份上,我不与你交手便是。”
  張無忌道:“段盟主,你今日人手不齊,我也不難為你們,待你在玉門關會齊各派后,本座准于玉門關外候駕,至于到得了光明頂否,端看你們的本領了。”說完揚鞭即行,百多號人滾滾而過,須臾已絕塵不見了。
  段子羽雖有意截下殷野王,以報大仇,又恐混戰之下,峨嵋怕要一役而覆沒無余,只得壓住心頭之火。
  段子羽等一路而行,漸漸有各派人人馬追至會合,聲勢日益浩大,待到玉門關前,張宇初兄弟率天師教各壇精銳而至,并將張宇真、史青護送到來。
  史青一見段子羽面,即扑入怀中痛哭不止,哀聲動地,段子羽撫慰半日,良久方始好些,猶啼痕滿面,凄楚感人。
  段子羽在玉門關里等了三日,各派人眾約略聚齊,少林、丐幫,崆峒、華山、昆侖、嵩山、衡山、泰山、恒山還有几大武林世家,各路游俠齊集麾下,武當一派未到,大家心知肚明,亦無人感到意外。
  天師教所收服的海沙幫、巫江幫、神拳門、五風刀、巨鯨幫等亦到,中原武林除武當一派外,一傾而空,齊集玉門關,准備与明教作最后一戰。
  張宇初來至段子羽盟主大帳,商議聯手進擊之事。
  段子羽笑道:“大哥,此事咱們各作各的,中原武林与貴教兩不相干。”
  張宇初苦笑道:“羽弟,你是真怕被我搶了你的盟主之位?天師教千年多來不涉足江湖中事,卻也沒誰敢小覷了。”
  段子羽一笑置之,心中早有定議,于此事上寸步不讓。
  天師教与中原武林各派擇日出關,兩列人眾浩浩蕩蕩,婉蜒如流,滔滔不絕,實為武林空前絕后的盛況。
  行出十里許,遙見前方黑壓壓一片人群,莽莽平沙大漠中,望不到邊際。
  張宇初一揚馬鞭道:“羽弟,魔教列陣而待,看來倒是要真刀真槍地大干一場。”
  段子羽大感匪夷所思,都是武林中人,何以如大軍般排起陣法來了,比武搏命他固然泯然無畏,但望看這一簇簇的方陣,大是躊躇,不知如何處分。
  司徒明月道:“張教主學過岳武穆兵書戰策,雅擅用兵,這些教眾大多沖鋒陷陣,身經百戰,這一關實難沖過。”
  段子羽望望身后,人數固然不少,卻都是武林豪莽,哪懂得什么兵法虞陣,万万想不到張無忌會有此絕招。
  張宇初立于馬背上端詳一陣,神情凝肅,他乃天師教史上不世出之奇才,于諸子百家,天文地理,兵書戰略,星相卜課無一不窺,無一不精。
  段子羽訝异道,“大哥,魔教大搗什么玄虛?”
  張宇初凝聲道:“這可不是鬧虛文,是貨真价實的兵陣,想是岳戰穆所傳,乃天覆、地載、風揚、云垂、龍飛、虎翼、鳥翔、蛇皤八個方陣,陣法變幻無方,張無忌居然有這一手,倒是難以應付。”
  段子羽勒馬四顧,見群雄亦面面相覷,既莫名其妙,更不知計將安出。段子羽暗道:“終不能就此被嚇住,無功退回玉門關。”他摹地里縱馬疾馳,直沖陣前,張宇初在后大叫道:“羽弟,不可莽憧。”一提馬韁沖了過來。
  方陣中并無人出來阻攔,一陣亂箭射出壓住陣腳,段子羽以倚天劍撥打亂箭,雖然無羔,卻也不敢過分逼近。高聲叫道:“張教主,請出來敘話。”
  張無忌与周芷若并騎而出,駐馬陣前,笑道:“段盟主,你武功高強,且破破我這戰陣如何?若是自忖不能,還是趁早回中原吧。”
  段子羽笑道:“張教主,你我俱武林中人,比的是刀劍拳腳,你怎地弄出這等玄虛來?”
  張無忌冷冷道:“本教值此強敵壓境的關口,有什么招便用什么招,又何必多言。你若能沖過此陣,本座在大光明頂上招呼你,若是不能,嘿嘿。”
  段子羽從馬上直振而起,扑向張無忌,喝道:“我先過過你這關。”
  張無忌屠龍刀霍霍飛舞,周芷若軟鞭矯翔靈動,段子羽一劍正點在屠龍刀上,借力躍回馬上,周芷若軟鞭走空,張無忌拍馬回轉,与周芷若馳入陣中。
  段子羽气得怒發上豎,但見這密密層層的方陣,亦感一籌莫展,与張宇初拍馬躍回。
  張宇初詳思一陣道:“這八卦陣內含五行生克,陰陽消息,硬沖不得,你我分兩路從遠處繞過,他若欲阻攔,必然分陣,變化也就不多了。”段子羽知除此外實無良策,便道:“好,咱們分路進擊,看誰先到達大光明頂。”
  二人擊掌三聲,相對大笑,各率屬下分左右繞行,明教八卦方陣果然隨之而動,一變而為一字長蛇陣,橫截其中。
  但這關外莽莽大漠,一望無限,兩方人眾不不憚路遠,避開陣勢,從遠處繞行,堅不与其陣勢相撞。明教原以為雙方必合為一路,以便統籌事功,不虞各自有主,分路繞行,只得將陣勢分開,邀擊兩方人眾。如此一來,已全然不成陣勢,而為五行旗、天鷹旗,天地風雷四門各自阻擊了。
  段子羽等繞出二十余里,遂与五行旗相遇,五行旗分金、木、水、火、土,自含五行生克之理,連環進擊,彼此呼應,宛如一環。但武林各派人數不少,几派咬住一旗廝殺,少林寺的一百零八個羅漢大陣更顯神威,將銳金旗殺得七零八落,不成陣勢。
  雙方激戰良時,五行旗不敵后撤,烈火旗在地上噴洒石油,縱火焚燒,霎時濃煙蔽日,筑成一道火牆,群雄被燒傷不少,阻斷了去路。
  待火焰滅盡,地上遍是燒焦的尸体,五行旗眾已然蹤跡不見。段子羽經此一番惡戰,才真正領略到明教可畏之處、無怪乎綿延數百年,以一教与天下抗爭而得不滅,實有其過人之處,心情不免沉重,回望一線婉蜒的玉門關,又想起班超之言:“臣不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王門關。”今日所率群雄不知有多少能生入玉門關了。心下感触百端。
  各派續行几十里,未見敵蹤。其時已是黃昏時分,天地一線處圓圓的落日照在荒沙上,金黃絢爛,与中原的落日大不一般,段子羽傳令宿營安歇,各派埋鍋造飯,有的干脆吃些干糧了事。
  入夜時分,朔風漸厲,浸入肌骨。各派疏疏落落點起簿火驅寒,遠處望來,猶如天上的朗朗疏星。帳外傳來一陣蕭聲,嗚咽宛轉,凄惻蒼涼。四人出外一看,乃是百劫按孔吹蕭。吹的是一首“碧海潮生曲”,她內功深湛,蕭聲低迥悠揚,靜夜中傳出老遠,各處喧嚷的人聲登即寂然,惟聞蕭聲布滿空中。
  蕭聲中似有“惊濤拍岸,卷起千堆雪”之意,人人恍如置身海灘,聞那千古不絕,洶涌翻卷的滔天駭浪。有頃,蕭音一轉,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激越慷慨,令人雄心陡起,血脈噴張,急欲擇生死而赴大義。
  張宇真涑然道:“此乃荊柯西入強秦,一去不返的不祥‘之音,師太何有此感?”段子羽心情益發沉重,自己之生死固可等閒視之,然而一聲令下,將中原武林盡招至這荒漠大野,前途茫茫,生死不明,倘若全軍盡覆自己有何面目复見世人。項羽自刎烏江豈非前車之鑒。蕭音漸低漸弱而至無聲,眾人似覺蕭聲仍有無盡之意低迥耳中。\段子羽想起初出道時,峨嵋派威壓武林,大有一柱擎天之勢,而今精華凋喪而趨式微,也難怪百劫師太突發此悲音。須臾,百劫師太來至帳中,面容平淡庄雅,向段子羽道:“羽儿。倘若我此番不能返回中原,峨嵋一派全仗你扶助了,我已將掌門指環傳与淨思。”
  段子羽愕然道:“師太,此戰雖凶險,尚不致如此,縱然傾中原之力不能滅此巨患,全身而退并非難事。”
  百劫淡淡道:“此千載一時之机,不是魔教覆滅,便是我中原武林之大劫,豈可半途而廢,貽笑后世。”轉身走出帳中。
  張宇真揪然不樂道:“尚未到光明頂,師太倒先托孤安,排身后之事,未免忒煞悲觀。”段子羽道:“古人抬棺而后戰,無非以必死之心求全胜之功,兵凶戰危,凡事殊難逆料。”
  睡至中夜,摹地里一聲慘叫,靜夜听來益發凄厲恐怖。
  段子羽一躍而起,出得帳外,但見膝膝月光中,虛舟子正揮劍追逐一人,段子羽飄身而至崆峒派營中,卻見崆峒三老之一的常敬之已然斃命,尸体紫青冰冷。
  段子羽怒道:“韋一笑。”飛身疾掠攔截,韋一笑見段子羽追來,登即不与虛舟子兜圈子,徑直前掠,腳下黃沙騰起,遮住身形。段子羽恚怒殊甚,正欲緊追,忽見虛舟子腳下一個趔趄,摔倒沙上。
  段子羽扶起他一看,左肩上一記紫色掌印,虛舟子歎道:“不想韋一笑中了我一記七傷拳,猶能如此。”滿臉惊詫之色,上下牙齒卻冷得打戰。他生性傲僻,雖寒毒入体已甚,仍不肯出言相求,段子羽伸掌按在他肩上,頃刻問將寒毒撥盡,虛舟子掌傷雖愈,心傷師叔之死,自己又沒能截下吸血蝠王,感愧交加,回至派中。
  翌日。各派繼續西行,迄而向光明頂進發。段子羽急欲与明教交鋒,率先而行,各派于后分路并進,約好聯絡策應的信號。
  行至中午,赤日炎炎,頗有大火流金之象,段子羽与三女四手相握,段子羽体內九陰、九陽交融而成的神功便在三女体內循環周流。陰陽自行調合,体外寒暑之變已然無侵。
  四人驀見遠處沙丘后塵沙騰起,如颶風卷起相似,隱隱有金戈堅鏘之聲傳來。四人連成一体,疾沖而至,躍上積如小山般的沙丘,向下俯瞰,都是既惊且愕。
  但見莽莽平沙中,大旗面面,迎風獵獵作響,千余人正在沙地上激戰成一團。
  司徒明月訝聲道:“天鷹旗,五行旗,天地風雷四門,明教精銳怎地盡集于此?光明頂上豈不無人把守?”
  張宇真看了有頃道:“是雙方主力交鋒,此次天師教所轄二十八分壇傾力而至,看來無須我們動手,此戰便可定出胜負。”
  段子羽凝神端瞧,見天師教二十八分壇,上應天上二十八星宿,此番赴西城与明教決戰,果然精銳盡至,未留余力。或許因路徑不熟,陷入明教主力包圍之中。但天師教立教千余年,亦自有其過人之處,二十八分壇隱隱而成九宮八卦陣勢,陣中所蘊五行生克的變化更极盡易理之精奧,明教兵威雖盛,卻也一時無奈之何,張無忌、楊逍、殷野王于外圍揮旗調動教眾,游走攻擊,張宇初兄弟負手立于陣內,意態甚閒,似是對明教的陣勢不屑一顧。
  段子羽高聲喊道:“大哥,待小弟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他內力精深無比,下面激戰之聲雖如雷如潮,這几句話卻清清楚楚傳至每人耳中。
  張宇初揚聲應道:“兄弟,你無須下來,今日天師教要与魔教一決雌雄。你帶人先將大光明頂掃平,再回來不遲。”
  張無忌等見段子羽四人驀然間現身沙丘之上,不由得心中慌亂。那沙丘高甚,張無忌只道他率中原武林齊至,若依張宇初之言,乘光明頂守備空虛,徑自取了,毀掉自己立身根基,倒是著實可憚。
  他手中繪有一頭雄鷹的法旗一揮,天鷹旗登即從戰陣撤去,向沙丘這面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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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4:01
  史青驀地里大叫一聲:“殷野王,納命來。”掙脫張宇真的手,如离弦之箭般射下沙丘,向天鷹旗陣中沖去。
  她多少日來刻心銘骨地欲報殺母殺師之仇,一眼覷見殷野王,登時目毗欲裂,全然不顧天鷹旗數百教眾,直奔殷野王殺去。
  段子羽失聲道:“青妹,危險。”身子疾沖,籍著向下的沖力疾逾奔馬般赶至。一個起落已然攔在史青面前。
  天鷹旗教眾見史青單人闖陣,并不放箭,兩名舵主倏然搶出,左右夾攻,不虞段子羽身法奇速,聲到人到,直如從天而降一般。一名舵主收勢不住,恰与段子羽撞個正著。
  段子羽這一沖之力較諸百丈瀑布猶為駭人,這名舵主登即如斷了線的鷂子般倒飛而回,全身上下筋折骨斷,成為一團肉泥。另一名舵主惊駭之下,一刀劈出,以進為退,反向陣中躍回。段子羽五指箕張,倏然扣住刀面,一扳一擲,單刀于空中直嵌入那名壇主的胸腹。
  張無忌惟恐舅舅殷野王有甚失閃,疾掠而至,周芷若手執長鞭便隨身后。
  段子羽見張無忌執屠龍寶刀在手,心下凜然,掣出倚天寶劍,斜斜一劍刺出,張無忌自遇段子羽几次,均未占到上風,心中戒意殊甚,見這一劍方位古怪,不敢大意,橫揮屠龍刀將劍鋒所指几大穴道盡皆封住。
  段子羽劍招突變,身子游走如飛,竄高伏低,剎那間連攻出一十六劍,他上次被張無忌死死纏住,而致史紅石与七手童子雙雙斃命,實為心中至憾。是以此次一見到張無忌便放手搶攻。
  張無忌屠龍刀圈轉如環,他九陽神功已臻化境,雖不若段子羽身內九陰、九陽交融而成的奇功,卻也只稍遜一籌。況他于太极神功精熟醇粹,屠龍刀使開太极劍法,似緩實快,似柔實剛,倏然之間刀劍撞擊一十六下,叮叮當當之聲清脆悅耳。
  段子羽招式樣樣使開,如長江大河般源源不絕,每一劍均指向張無忌防守弱門,倚天劍上蓄滿勁力,紫芒吞吐,耀人眼目。張無忌凝懾心神,豈敢行險反攻,運起太极神功守御,雙方各具神功在身,卻也無人敢當倚天劍、屠龍刀一揮之威。是以全仗招數精妙,身法迅捷,不敢硬以功力相拼。雖一攻一守,但凶險万端,每一招稍有疏虞均有殺身之厄。
  周芷若見司徒明月沖下,知他們夫妻二人合手之力無人能當,長鞭一揮道:“司徒妹子,咱倆親近親近。上次你使詐斷我一指,且再試試我的九陰白骨爪。”
  司徒明月一劍將軟鞭蕩開,笑道:“你的九陰白骨爪火候差得遠了,還是莫獻丑的好。”
  周芷若軟鞭招式甚是奇妙,倏然間連點兩式,疾攻史青和張宇真,二女見其鞭勢奇速,忙忙躍后避開。
  司徒明月乘隙搶進,長劍颶颶颶連攻出三招,周芷若鞭在外圍,左手箕張,飄閃之間九陰白骨爪遞出,爪風森森,兩人立時而成近身肉搏之勢。
  這四人一交上手,天鷹旗教眾被阻,明教圍困天師教良久,雙方斗得勢均力敵,僵持不下,天師教雖困在核心,但陣法精妙。此際實力最為難厚的天鷹旗撤出戰陣,張宇初乃一世奇才,焉能放過如此良机,手中法劍一樣,二十八分壇登時從天鷹旗陣中搶出,將五行旗与天地風雷四門從中切斷,十四個分壇截住五行旗,十四個分壇反將天地風雷四門圍于九宮八卦陣內。
  殷野王大惊,手中法旗一揮,天鷹旗急急返回救援天地風雷四門。
  張宇清率總壇人眾當即迎上,明教与天師教雙方主力遂于三處決戰。天師教驟然脫困而出,直如猛虎出山,五行旗与天鷹旗尚可穩住陣腳,天地風雷四門勢弱,大顯窮蹙。
  張無忌雖全力守御段子羽凌厲無儔、湍發如流的劍勢,但對周遭形勢卻無不了然于胸,不想自己一絲疏忽,而令好容易捉到的天師教這條大龍脫困而出,自己反倒情境不妙,心中大急,知道只要再延岩個一時三刻,天地風雷四門便要覆滅無遺。當下一聲清嘯,屠龍刀奮力一揮,突然問運起乾坤大挪移第七層心法,向倚天劍上所去。
  段子羽驀感劍勢一蕩,偏開几寸許,劍鋒緊擦張無忌肋中邊穿過,段子羽一見劍式走空登即一爪抓上,張無忌一招行險得手,暗道饒幸,見這一爪迅猛凌厲,迥非周芷若可比,一式太极云手,反臂向其腕上拂去,兩人均是出手如電,如若雷霆,兩臂一触,俱感全身一震。
  段子羽凝立不動,張無忌身子一晃,他不再戀戰,借力飛起,如頭大鳥般向前扑擊。天鷹旗与五行旗樹大旗頗多,張無忌飛掠丈余便伸手踢足在旗上借力,旗尚未動,他人已飛出,眨眼問越過天鷹旗和五行旗,投入天地風雷四門中。
  他出手踢足极快,尋常人眼一花,只感他如蹈空飛掠一般,身影曼妙,直如魚游水中一般,眾人俱看得心醉神怡。
  段子羽、張宇真等高聲喝彩,周芷若乘机連攻八爪,將司徒明月迫開,笑道:“失陪。”縱身后躍。
  張宇初一俟張無忌落地,當下一掌攻上,他掌勢凝重如山,掌未拍至,已連幻出十几個掌影,虛實變幻不定。罡風涌蕩,熱浪襲人,張無忌倏然一掌迎上,兩种至陽至剛的掌力相撞,轟然一聲巨響。張宇初身子一晃,雖感掌臂酸麻,卻不愿退步卸力,以免失了身份。
  張無忌借掌力反彈,倒竄入天師教教眾中,屠龍刀狂舞亂砍。這些教眾本無人是他對手,此際他屠龍刀在手,更添神威,當之者無不刃斷身折。
  霎時間人群中血光暴射,血柱沖天而起,朗朗烈日下說不出的絢麗、奇詭、恐怖,頭顱、殘肢、斷臂更不絕飛舞,慘叫聲直使人不寒而栗,如置身慘酷地獄。
  張宇初飛身追赶,空中一條長鞭橫截,夭矯如龍,招式詭异。張宇初一劍挑去,長鞭一收,驀然又向其頭上圈去。原來是周芷若怕張無忌身單力孤,過來相助。
  兩人剎那間攻還十几招,張宇初雖功力精深強逾周芷若,但初逢九陰真經中這套怪鞭招法亦感無所适從,軟鞭雖細若蚕絲,橫阻空中直如高峰峻岳,難以逾越,無奈何只得落下,正落在明教天宇門中。他心頭怒极,劍掃掌劈,勢若雷霆,霎時間天宇門教眾亦步天師教眾之后塵,大遭屠戮,景況之慘,毫不遜于張無忌的手筆。
  此時天師教的九宮八卦陣已被張無忌硬生生以屠龍刀攻破,几名分壇主見勢不妙,迅即揮眾后撤,天地風雷四門之圍不解自散。周芷若沖入天字門中,颶颶颶几鞭向張字初攻去,楊逍手執兩塊圣火令,亦從后攻到。
  張宇初一劍疾攻,將周芷若几鞭化解,回手一掌拍在圣火令上,楊逍驀感一股大力直撞心胸,圣火令牌更如在火中燒了几個時辰般,酷熱難耐,但圣火令乃教中至寶,雖然五指如握了塊火炭,仍不敢撤手棄掉,一式倒躍,避開張宇初之鋒芒,心下暗自惊駭。這天雷神掌居然具如許威力。
  張宇初兩招迫退世上兩大高手,亦是竭盡所能,忽感后心一涼,心下登即了然,喝道:“韋一笑,背后偷襲算什么英雄。”
  韋一笑一招得手,驀地站在張宇初面前,奇詭地一笑,道:“你也還我一掌,不就扯平了。”張宇初一掌推出,才覺出中掌處真气滯結,丹田中一股真气居然提不起來。手掌雖推出,卻一絲內力也無。他又惊又恐、喝道:“韋一笑,好道行。”暗中催運內力沖蕩內力滯結處。
  韋一笑知他內力渾厚,這一掌不過令他片刻間不能動手而已,雖然這是絕好的良机,但自己已然偷襲了一次,礙于身份,便不好再出手了。見張宇初臉上紅光陡盛,知他內力已通,笑道:“你不打,我可走了。”話音未了,他已一溜青煙般退出十几丈。
  張宇初怒喝一聲:“留下。”霍然拍出一掌,前掌未完,后掌續至,電光石火間拍出三掌,前后掌力相撞相催,如一股巨浪般擊向韋一笑后心。
  韋一笑正自得意,自己一出手便挫了對方主帥之威,雖說手段不甚光明正大,卻也不落人口實。足下方走,驀感背后罡風如濤,心下大駭,楊逍叫道:“韋兄小心。”
  韋一笑心駭欲死,竭盡平生之能向旁疾掠閃避,卻被掌風掃到,只覺右半邊身子如中雷擊,砰的一聲斜栽了出去。張無忌一躍而至,伸手扶住了他,幸免出乖露丑。
  張宇初三掌一出,段子羽等無不駭然失色,不意他劈空掌力如是威猛,俱感匪夷所思。
  此時張宇清与殷野王酣戰良時,殷野王久聞他大戰俞蓮舟,劍挫殷梨亭的盛名,不敢覷之為后生晚輩,居然一破几十年不動兵刃的慣例,持一柄彎刀在手,以家傳刀法迎戰天雷劍法。
  張宇真見兩位哥哥大顯神威,興致盎然,拍手喝彩不止,張宇清展開天雷劍法。招招搶攻,殷野王年紀雖大,卻极有父風,內力之剛猛殊不遜于壯時,他豈甘自屈守勢,招招反攻,兩人全然是只攻不守,以攻為守的招式,嚴然拼命一般,著實凶險絕倫。
  兩人刀劍霍霍,愈戰愈烈。兩三丈內塵沙飛旋,激蕩不止,雙方人眾早已被遠遠逼開,目眩神馳地觀看這場凶險決戰。
  段子羽惟恐史青再突然沖上去尋殷野王拼命,便緊拉著她的手站在沙丘上,此際雙方已然停止混戰,惟有張宇清和殷野王尚惡戰不止。
  雙方酣戰數百回合,仍是難分軒郅,張宇清斜身一繞,嗤的一劍刺向殷野王右肩肩井穴,這一步斜繞迅疾無濤,跨到時劍招已成,堪堪點到殷野王肩上。
  殷野王反臂一刀,恰恰与劍身相撞,將長劍彈起,一腳踢出,直向張宇清小腹,張宇清并指如刀,向其足上砍去,殷野玉縮足退后。二人互有忌憚,遂乘机各自后躍。
  其時已是午后申牌時分,大漠落日中,百余具尸体橫攤沙上,明教已徐徐后撤,張宇初見明教雖敗不亂,大是傾服,不敢追亡逐北,惟恐再中圈套。
  這一戰雙方傷者無算,天師教埋死療傷,忙得不可開交。
  張字真驟然得見兩位兄長,欣喜逾恒,奔過去說長道短,咯咯不休。
  段子羽正与張氏兄弟敘話間,淨思飛奔也似地來到近前,顯是長途疾奔,已然矯喘吁吁,滿面惶恐之色,到了段子羽面前,手撫胸口,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段子羽心頭驀然狂震,預感到有大不利之事發生,強自鎮走下來,問道:“淨思,出了什么事?你慢慢道來。”
  淨思半響方定任神,道:“小師叔,師傅不見了,我們四處找不也找不到。”
  段子羽稍寬心胸,待看到淨思指上所戴的玄鐵指環,又覺事体不妙。司徒明月笑道:“淨思,已快做掌門的人了,怎么還孩子似的沉不住气,尊師必是有要事耽擱住了,她武功高強,智謀過人,不會有甚凶險。”
  段子羽雖覺此話不無道理,但百劫忽然將掌門之位傳与年齒尚稚的淨思,便有不祥之感。此刻這种感覺直如大山般壓在心頭,沉重至极。
  張宇初插話道:“師太必是單人獨闖大光明頂了。”他神色肅穆之极,适才天師教損傷頗重,他仍淡漠視之,渾如無事一般。此際卻似事体重大,其手下教眾也极少見他神態如是鄭重,直感匪夷所思。
  段子羽惊陀道:“師太絕非魯莽之人,怎會棄下弟子獨闖魔教總壇。”他雖素服張宇初見事之明,對此言卻不信服。
  張宇初茫然望著大光明頂的方向,緩緩道:“我所料不會有錯,此事大非三言兩語所能說清,百劫師太處境极危,我即刻赶住大光明頂,但愿天佑善人,可以化險為夷。”
  段子羽心下也立時慌亂起來,驀然想起武當山紫霄官中張宇初与百劫師太怪异的舉動,雖不明了這二人之間究竟有何關連,更無暇細問,遂斷然道:“大哥統率一教,此事交給我。”
  張宇初道:“大光明頂乃龍潭虎穴,你孤身犯險也未必濟事,教中弟兄由字清統領足矣,你我聯袂闖上一闖。”
  段子羽豪情頓起,笑道:“好,咱們便見識一下這數百年不破的天下第一重地。”几人說行即行,張宇真,司徒明月,史青和淨思亦隨二人同行。
  昆侖山綿延千里,据說乃中國三大龍气的發源地,一于南京收住,一于北京收住,一順長江東流入海,大光明頂垂數百年而巍然屹立,一則憑仗金城陽池之天險,二則教中英才代出,是以屢遭凶厄而圣火之熄,与此傳說也不無關系。
  其地距大光明頂仍有千里之遙,歧路甚多,諸人惟恐与百劫師太所行路線不一,而逾是深入,明教勢力愈加雄厚,是以几人分路而行,希冀得与百劫師太相遇于中途。
  張宇初率張宇真、史青一路,段子羽与司徒明月、淨思一路,此地已近明教腹心之地,饒是張宇初、段子羽藝高膽壯,睥睨四海,也不禁有凶危不測之感,若非急于援救百劫師太,斷不肯冒此覆滅之險。
  段子羽三人行出百余里,已是夜籠大漠這時,朔風勁厲,黃沙旋舞,四周黑黝黝的,路徑難辨,舉步難艱,三人遂于一沙丘后避風歇息。
  司徒明月對這一帶地勢爛熟于胸,不多時便尋到水源,三人飽飲一頓,取出于糧打尖。
  段子羽沉吟道:“淨思,師太何以會离派獨行?一人獨闖大光明頂?”
  淨思想起師傅,登時慌亂無著,低頭道:“我也不知道。師傅那天非要將掌門傳給我,我不愿,也做不了。可師傅硬將指環套在我手上。几位師兄、師姐勸了几句,還被師傅大罵一場。第二天上午,師傅突然就不見了,我們到各派問遍了,都說沒見到師傅的面,我沒有辦法,只好來找小師叔了。”她話音愈說愈低,到得后來,低細得几不可聞。
  雖在深夜,段子羽仍能清晰看到她郝紅的雙頰,嬌羞忸怩的神態,心中倏忽間生出一种异樣感覺,殊覺有負百劫師太与淨思,但負在何處,卻又說不出來。
  遠處忽然鱗光閃閃,搖擺不定,浮于空中,淨思詫然道:“鬼火。”司徒明月冷笑道:“是烈火旗玩的把戲,看來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
  段子羽冷冷道:“他們居然還敢露相。”站起身高聲道:“是辛旗史嗎?故人相逢,何必裝神弄鬼,大大方方現身吧。”
  鱗光霎時間熄滅,周遭复又漆黑一團,段子羽雖是夜眼,晴中視物不啻白晝,但四下望去,真連個鬼影子都不見。
  段子羽正自納罕,左側鱗光又起,旋即右側也有鱗光閃爍,鱗光閃爍中黑影憧憧,卻只在數十米外追巡游走,并不近前。
  段子羽疑竇叢生,不解何故,向司徒明月述說所見到的异狀。司徒明月失聲道:“小心地下。”
  話音未了,淨思惊叫一聲,段子羽瞥眼一望,一雙筋骨暴突的手正扣住淨思腳踝骨,向沙下拉去。段子羽無暇細思,隨指發出六脈神劍,變起倉促,六劍齊發,嗤嗤聲響后,一聲凄厲的慘叫打破靜溢的夜空。
  段子羽迅即扑上,左手箕張,插入柔軟的沙中,又是一聲慘叫,沙下那人被九陰白骨爪抓個正著,頭骨碎裂。段子羽隨手拉出,向左側鱗光閃爍處打去。
  司徒明月掣出長劍,向沙地微微起伏處亂刺,她瞬息問刺出十余劍,不時傳出几聲慘叫,劍上鮮紅,滴血不止。
  忽听喀喇一聲,司徒明月劍刃崩折,沙下驀地里涌出十余面精鋼盾牌,盾牌后亂箭齊發,司徒明月猝然拔身而起,一式“鶴沖九天”直拔起兩丈多高,堪堪避開密集如雨的亂箭。
  亂箭甫過,一篷暗器于空中炸開,段子羽登時心駭若死,怒吼道:“唐洋,好賊子。”奮身而起,一掌隔空向暗器擊去,霎時罡气如濤,將暗器擊飛,司徒明月也唬得花容失色,唐洋的暗器多喂劇毒,見血封喉,只消有一枚刺人体內,便難免香消玉隕。她尚未練到段子羽那等百毒不侵,水火無傷的境界。
  唐洋于遠處見自己以最快手法發出的“孔雀開屏”未奏膚功,唱然長歎,情知如若此舉能擊斃司徒明月,段子羽必然魂飛魄散,他功力雖高,亦可伺隙下手。不料他劈空掌力亦如是威猛,后發先至,將暗器震開,此等功力實可渭曠古絕今,心中不禁大生懼意。
  段子羽震開暗器,于空中一把抓住司徒明月之手,心里立時篤定,這兩只手只消握在一處,便可打遍天下無抗手,少林寺心禪堂七老尚且在二人聯手下敗績,遑論別人。
  二人如兩朵云般冉冉下落,淨思正為這猝然之變震呆,背后刀風又起,段子羽大喝道:“后面,小心!”
  他運足功力一喝,淨思驀然憬醒,持刀人卻吃這一喝震得腦中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舞,心煩欲嘔,刀于半途失去方位,勁力亦衰,慢了許多。
  淨思回身扣指一彈,運起“彈指神通”功夫,恰恰彈在刀背上,錚的一聲,將一柄厚背鬼頭刀彈上半空,食指倏出,發出“一陽指,”指力颯然擊人那人眉間“祖竅穴”上,那人砰的一聲,倒地而亡。
  段子羽喝道:“好,好,彈指神通,”疾落至淨思身旁,淨思嬌笑道:“還是‘一陽指’管用,可惜我學得不到家。”
  十几人手持盾牌緩緩逼上,唐洋在后面高聲道:“段子羽,你武功高強,單打獨斗我們不是對手,莫怪我們以多力胜。”
  段子羽冷笑道:“多就能胜嗎?只怕未必。唐旗使,五行旗不是我的對手,要叫陣也只有張教主夠資格,你連是撤走為好,免得多傷人命。”、唐洋忿聲道:“五行旗死在你手上的還少了嗎?我倒要看看憑你一人之力如何挑了我們五行旗。”
  段子羽望著黑夜中熠熠發亮的盾牌,拔出倚天劍遞与淨思道:“用這個招呼他們。”他与司徒明月倏然欺身近前,雙掌齊出,擊在兩面盾牌上,只听得“轟隆”“喀喇”之聲,持盾人禁不住這二人神力,手臂寸寸斷折,盾牌反向砸向持盾人,百多斤的精鋼盾牌登時將人砸成肉餅。\淨思不甘示弱,揮劍而上,一劍橫砍,倚天劍鋒銳無匹,將几寸厚的盾牌從中剖開,如切豆腐般,連同持盾人也截為兩半。j這十几名手持盾牌的人均是巨木旗中臂力雄健之人,平日兩人便可抬起一根千斤重的巨木,以之撞擊城門,只因巨木過于笨重,才改為特號的盾牌應敵。不想仍抵不住段子羽二人的神力。更難當倚天劍之鋒。
  段子羽二人飄迅如飛,剎那間拍中十面盾牌,這十人每人手中均持短矛成單刀,都不及出招,便被反震而回的盾牌打成肉餅。
  淨思年齒雖稚,武功卻頗得百動師太真傳,又得段子羽以一陽指為之打通小周天,武功精進,再加倚天劍所向披靡,片刻間也斬殺了三名持盾的好手。
  唐洋本指望這十几名好手能將段子羽三人困在一處,便可大施烈火、毒水之技,但旋踵間十几人尸橫沙灘,血染黃沙,心中栗栗生危,一縱身躍退回去。
  烈火旗掌使辛然一聲令下,登時旗下十几人手持噴筒,向三人站立處噴濺石油,段子羽諫然一惊,一手拉住司徒明月,一手拉住淨思,低喝道:“起。”登時如三條影子般急掠上高高的沙丘。
  身后“轟”的一聲,几枚火箭射處,烈火熊熊,將周遭數十米照得白晝相似。唐洋抖手打出一逢暗器,又是以最快手法打出的暗器絕技“孔雀開屏。”
  淨思倚天劍急舞如風,將三人護得水泄不通,但听得叮叮當當一陣清脆聲響,暗青子全吸附在倚天劍上。唐洋此舉旨在既亂敵手腳,又發號施令,收一舉兩得之利。頓時,旗下弟兄手待金光閃閃的噴筒,飛奔至沙丘下向段子羽三人噴射可蝕骨化石的毒水。
  段子羽不敢稍有怠慢,兩手一拉二女,向上沖起,沖至兩丈高處,驀然將上沖力化為橫力,平平向前飛出,火光中,三人衣袂飄揚,如三頭大烏,于空中一掠而過,直滑出二十余丈,方始落下。
  明教諸人無不看得膛目結舌,想不到世上居然會有這等輕功,半晌才不自禁喝彩叫好。段子羽三人一落地,五行旗教眾早已遠遠趨避,聚在一處,銳金旗一陣強弓硬弩穩住陣腳,洪水旗殿后,迅即澈走。
  段子羽對洪水旗的毒水著實忌憚三分,又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們飄然遠引。
  五行旗雖澈走,三人仍不敢稍有疏虞,直坐至天亮才繼續上路。
  三人連行兩日,既未遇到明教人襲擊,亦未尋到百劫師太,這一日已來至昆侖山麓。仰望綿亙千里的昆侖山脈,三人均不由得大增戒心,此處已屬明教腹心之地,距總壇、大光明頂只有數百里之遙,隨時都會与明教中人發生激戰。
  司徒明月皺眉道:“段郎,咱們是否應該等少天師与真姐他們會合,再向前行?段子羽道:“大哥他們腳程不下于我們,不會落在我們后面,或許他們已從別路深入了,咱們豈可在此傻等,還是徑向前尋,如路上遇不到,便在大光明頂下候著。”
  司徒明月苦笑道:“大光明頂下怕是早有人候著咱們了,只怕不是真姐他們。”
  段子羽听出她弦外之音,但更急于找到百劫師太,遂執意前行,司徒明月拗不過他,也只得帶路前往,昆侖山腳下卻是一片綠洲,野草叢生,樹木郁郁蔥蔥行出不遠便能听到淙淙的流水聲。從大漠血戰中來至此處,恍如置身仙境一般。
  午牌時分,三人來至一處農舍。段子羽這几日始終以干糧果腹,口中早已淡出鳥來,一見有人家,惊喜不已,便欲到農舍買下几只雞,一瓮酒,以快口腹。
  司徒明月揪然不樂,道:“這附近人多崇信明尊,我們以后只有清泉可飲,野果可食,外人的東西万万吃不得。”
  段子羽不信道:“我們只說是過路人,魔教中人雖邪,也未必會見人便下毒手吧。況且即便他們下毒,我又何懼哉。”
  司徒明月道:“你當然不怕,可淨思妹子未必也百毒不侵。此時雙方已是生死之決,他們不下手則已,下手便會不留余地。万一淨思妹子有個閃失,咱們如何向師太交待。”
  段子羽心下凜然,只得作罷。淨思悄聲道:“我年紀小,不會有人對我起戒心的。待我前去討些食物,不會有事的。”
  段子羽雄心复起,朗聲道:“如被几個小小農舍嚇住,還去大光明頂作甚,且瞧瞧他們有何手段。”大步向農舍走去。
  推開柴扉,一對農夫農婦正在院內忙著活計,見這三人進來,大為惊詫。
  段子羽笑道:“大哥大嫂,我等是去大光明頂的,路途無處打尖,欲在府上買些酒肉,煩請二位作頓酒飯。”說罷掏出一錠大銀,向二人遞去。
  農夫農婦見了這錠大銀,登時兩眼放光,小戶人家几曾見過這等錠銀,農婦還待說些什么,農夫早一把接將過來,笑道:“三位請屋里坐,小的馬上去打酒買肉。”農婦雖連使眼色,農夫只是一味地不理不顧。
  段子羽微微一笑,便去屋內坐地。雖是小戶人家,拾奪得頗為洁淨,牆上挂有几張獸皮,看來那農夫還是個獵戶。
  須臾,那農夫已旋風般轉回來,抱著一壇酒,肩上挂著漳□野兔,不知是從何處弄來的。不多時,几种野味已作好,擺滿一桌,段子羽拍開那瓮酒,雖非上等佳釀,倒也清冽醇正,于此處已屬難能可貴。
  段子羽先將酒与每樣菜肴品過一遍,确信無毒,才叫二女動著。
  酒香、肉香熏人欲醉,淨思雖是百劫弟子,但峨嵋派中不乏俗家弟子,淨思又未落發,對酒肉禁忌并不嚴。三人舉杯歡飲、夾肉大嚼,不多時酒肉已去了大半。
  忽听門外人聲雜沓,片刻間已將小屋圍住,一人高聲道:“兀那三個小賊,快快出來受死。”
  段子羽推窗一望,但見几十人手持弓箭、鋼叉、鬼頭刀等,中有一人面貌狩惡,手執一柄八卦柴金刀,正高聲叫嚷。
  段子羽心中气惱,眼見這些人不過是些村夫村婦,縱然臂力強健些,与武林高手究有霄壤之別,便与五行旗下驍悍的教眾也迥然不同。對付這些人倒有手足無措之感。
  司徒明月笑道:“如何?在這里你只消一露相,隨時都會有這种事發生,盡是些愚夫愚婦,殺之不武,不殺卻也不行。”
  眼見這些人,一陣躁動,大有殺將進來的勢頭,段子羽頓感惶窘無著,情知這些人崇信明尊如神,雖技藝淺薄之至,卻個個悍不畏死,而對這些人大下辣手怎么說也過意不去。
  司徒明月笑道:“怎么樣,我幫你個忙吧。”
  段子羽大喜道:“好姐姐,你真有辦法打發走這些人?”
  司徒明月嫣然一笑,百媚俱生,,段子羽雖在尷尬處境。
  亦不禁有些意亂神迷。司徒明月整整衣裳,走了出去,從袖中摸出一面火焰令牌,向那些人叱道:“你們是什么人,在此羅嗦。”
  為首那人一見火焰令牌,立時合什加額,拜在地上,惶恐道:“屬下不知上使降臨,唐突勿罪。‘司徒明月笑道:“不知者不罪,我等出外公干,現今方歸,大家散去吧。”
  眾人聞言各自散去,那為首的手持八卦柴金刀的人躬身道:“上使從外面回來,听說中原武林各派要來攻打總壇,不知情形如何?”
  司徒明月道:“妖魔小丑,何足挂齒。”她忽然想起百劫師太來,又問道:“你們可見過一個中年尼姑打此路過?”
  那人登時漲紅了臉,道:“豈止見過,還被她打傷了好几人,那妖尼真真可惡。”
  司徒明月心中暗喜,問道:“是何時的事?”
  那人道:“就是昨天,那妖尼對本教出言不遜,大家齊來拿她,卻吃她以妖法將眾人定住,過了半日方才好轉。”
  司徒明月大喜過望,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忙忙將這人打發走,對走出來的段子羽笑道:“你如何謝我?”
  段子羽當頭一揖道:“容圖后報。”
  几人既得知百劫師太從此條路上走,當真惊喜逾恒,提足了輕功,向前疾馳。
  三人中淨思武功內力最低,便段子羽与司徒明月每人拉著她一只手,倒也不落后一步,三人于山蔭小路上御風而行一般,路旁景物一掠而過。
  淨思初次如是飛掠,既感新奇,复又想到不久便要同師傅見面,愈發樂不可支。
  疾馳了几個時辰,轉過一處山拗,驀然一片小小平原展現面前,綠草茵上,數十具尸体橫七豎八,狼籍一地,斷折的兵刃更不計其數,段子羽三人惊然大惊,情知必是百劫師太在此處与明教交鋒。
  三人心情忐忑地將尸体翻檢一過,均大松口气,幸好百劫師太不在其中。
  淨思忽然惊叫道:“師傅。”段子羽与司徒明月唬了一跳,卻見淨思手上拿著一塊布帛,位道:“這是師傅身上的。”
  段子羽接過布帛,細細審視,果然是百劫師大法衣上撕落下來的,大惊道:“九陰白骨爪。”司徒明月詫异道:“是周芷若下的手?”段子羽點點頭。他最為精擅“九陰白骨爪,”當然知道這爪法的招式,但見布帛上染有血跡,顯是百劫師太已被抓傷,憂慮殊深。
  段子羽三人不及細勘現場,急匆匆沿路追了下去。
  正疾馳間,忽見右方一枚煙花騰起,炸開,段子羽見狀一惊,居然是華山派的告急信號。司徒明月急道:“這如何是好?”
  段子羽毅然道:“先解華山之圍,師太武功高絕,敵手雖強,也未必能得手。”
  三人攜手疾奔,半個時辰即赶到信號發出地點、金鐵交鳴之聲大作。段子羽定神一看。大是愕然,居然是波斯風云三使和六位寶樹王將華山、昆侖兩派困住。
  宁采和正斗在苦處,掙的一聲,已是第五支長劍被人奪飛,作為一名劍客,沒有比被人奪走利劍更為難堪的了他反手從一名弟子腰間又掣出一柄長劍。
  風云三使并不乘隙攻擊,嘻嘻笑著,口中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么,大含戲弄之意。
  成楠倒是不用兵刃,但在兩名寶樹王的聯攻下也是左支右絀,險象環生。詹春獨對一寶樹王,倒是旗鼓相當。另外三王驅使波斯教眾將二派團團圍住,卻不大下辣手,大有生擒活捉之意。
  段子羽略感寬心,倏然攻上,妙風使驀感背后有人欺近,旋身一腳踢出,段子羽一晃閃開,已繞至他背后,隨手一掌拍在他后心,妙風使登時如騰云駕霧般飛了出去。
  流云使和輝月使見他突然到來,大感恐慌,四枚鐵牌一齊砸到,卻是以進為退,鐵牌攻至半途,便雙雙向后躍退。
  段子羽并不迫赶,旋身殺入波斯教眾中,他出手如電,念在波斯教眾對兩派人眾并未痛下殺手,是以手下也頗容情。一掌一個,霎時間將周圍波斯教眾直送出十余丈外。
  波斯六寶樹王見他到來,立時停手不攻,成楠、詹春等正被攻得手忙腳亂,此時方大松一口气。
  段子羽不見華山二老在內,忙問道:“兩位師叔何以不同你們一處?”
  宁采和道:“大家听說百劫師太單身獨闖大光明頂,都慌了手腳,是以分路并進,二位師叔先赶到前面去了。我們卻被這群波斯鬼困在這里。”
  智慧寶樹王近前道:“段盟主,圣教主已傳下法旨,請你率人回中原去。以后本教与你等兩不相犯,段盟主何苦為朝廷效力。”
  段子羽笑道:“此言差矣。朝廷乃你們明教所立,我還犯不著為之效力,我們中原武林此番進剿大光明頂乃為永安武林,明教一日不除,武林一日不宁。爾等与東上明教不相統屬,何必趟這混水,還是回去轉稟你們教主,請她速离東土為是。”
  智慧寶樹王搖頭道:“吾等雖与東土明教各立体系,不相統屬,但同為明尊座下弟子,焉可坐視其敗亡。”
  段子羽气得發笑,知道与此君在口頭上也牽扯不清的,道:“你們不走,我們也不退,多言何益,還是手上見真章吧。”緩緩一掌拍出,乃是虛招。
  智慧玉卻唬了一跳,常胜王于十二寶樹玉中武動力最,揉身疾上,一掌迎上,波斯人并不講究單打獨斗,霎時間智慧王從左,大圣王從右,同時攻上。
  三人招式上配合默契,天衣無縫,渾如一個六手六腳的人。段子羽先前曾領教過他們聯攻的手段,知道這六五齊上,著實難以應付,便立意先擊倒几位,破其聯攻之勢。
  不料斗了十几回合,這三王聯手委實精妙絕倫,只得連連飄閃趨避,竟爾沒有余裕下手。心中大是納罕,不解這几位何以武功精進如斯。
  其實諸寶樹王武功并無長進。先前与段子羽一戰、只因弄不清他与教主小昭的關系,惟恐失手傷了他,教主面前擔承不了罪責,是以拳腳上大是留情,束手縛腳,聯攻時的精微奧妙之處也未能盡數施展開來,才使段子羽有机可乘,一舉點倒四王,現今既一切明了,為護教而戰,當然全力以赴,是以三王聯手較諸先前的六王聯手威力尤著。
  段子羽一指點向大圣王,大圣寶樹王雖在十二位寶樹王中位居第一,卻哪里曉得“一陽指”的功夫,見他一指隔空而發,渾不在意,一腳疾踢其小腹。卻听嗤嗤的一聲響,大圣王登時捧足大叫,一根足趾已被一陽指力擊碎,鮮血滲出。
  智慧王与常胜王真感匪夷所思,兩人手腳不停;哇哇對叫几句,段子羽雖听不懂他說些什么,但從臉色可以看出,大約是怀疑他用妖法。
  大圣王甫退,功德王迅即補上,他手執一柄奇形怪狀、說不出名堂的兵刃,所使招式端的又刁又狠。
  智慧王与常胜王也同時亮出兵刃,俱是奇門兵器,与中土所常用的十八般兵器迥异其趣。段子羽好奇心起,且先不發指取胜,倒要一窺這几种兵器的怪异之處。
  常胜王所使乃是一柄似鉤非鉤、似劍非劍的兵刃,卻兼有劍、鉤之用,兵刃招式之奇固不待言,其身法詭异尤令人難測,較諸張無忌所使的那套怪异武功更胜一籌,段子羽若非曾与六王酣戰一場,又學得了張無忌那套詭异身法,猝然之下,當真要著了道。
  當下他使開張無忌那套詭异身法,東扑西跌,雅賽醉酒一般,看上去毫無章法,實則妙到毫巔,堪堪將三王聯手凌厲無儔的攻勢一一化解。
  三王修忽間連攻出四五十招,相當于一名高手發出一百余招,卻未傷到段子羽皮毛,均訝然失色。段子羽武功高絕固在意表,但他忽然間使出這套身法,卻令諸寶樹王匪夷所思。
  這套身法乃圣火令上武功,東土之上惟有張無忌一人獨得其秘,再無弟二人會使,不期段子羽突然無師自通地使出,不單中規中矩,直是熟极而流,熟能生巧了,登時看得波斯教眾目瞪口呆,矯舌不下。
  段子羽大力得意,若以一陽指或六脈神劍取胜,并無出奇之處,而今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打得三王首尾難顧,興致彌高。
  大圣王足趾已斷,雖已包扎完好,卻已落地為艱,眼見三王難以取胜,手一揮,勤修王掣出一柄彎刀加入戰團。
  司徒明月長劍一挺,意欲与段子羽聯手,風云三使舞牌而上,段子羽知道風云三使的透骨針勁十分了得,叫道:“明月,用一陽指招呼他們。”
  勤修王彎刀霍霍,段子羽見四王聯手,不敢再托大,身子一閃,一陽指點向勤修王肋間京門穴。勤修王有大圣王前車之鑒,知他指頭上大有古怪,忙橫彎刀攔住,叮當兩聲,兩指打在彎刀上。
  常胜王從后一鈞向其脖頸鉤去,段子羽頭一縮,一記肘錘將其逼退,智慧王五腳飛至,段子羽躲無可躲,勁貫左腿,喀喇一聲,智慧王一腳踢個正著,卻腳骨震斷,倒跌了出去。勤修王彎刀堪堪砍至,驀見智慧王如此結果,大出意表,不知段子羽又玩的什么妖法,這一刀竟爾不敢砍。
  落,惟恐他用妖法將刀反震回來,倒傷了自己,段子羽乘其一疏神間,劈手奪過彎刀,方待封其要穴,常胜王已從后攻至,連削帶鉤,頃刻間攻出五式,段子羽飄閃連連,一一化解,卻也無暇點倒勤修王。
  勤修玉兵刃被奪,恚怒异常,和身扑上,拳腳齊施,功德王亦從旁合攻。三王均動了真火,招招俱是手上絕藝,再不留情。
  若耐段子羽已從張無忌的身法中略窺圣火令上武功的秘奧,對其奇詭武功早已明了几分,交手多時,更探清其底蘊。這十二位寶樹王若在中土也不過是一流高手而已,只因其武功路子奇詭莫測,大收以奇制胜之功,又善于聯手攻防,是以等閒高手猝然相遇,縱然武功胜過寶樹王几籌,也難免著道。但現今在段子羽眼中,這几人的武功實不足數。
  段子羽于三王密网般的攻勢中閃展騰挪,游刃有余。瞥眼見司徒明月正以一陽指迫得風云三使連連以鐵牌遮擋,風云三使聯手攻敵亦頗有威力,叵耐司徒明月指力雄渾,風云三使尚屬首次遇到這等邪門武功,除以鐵牌遮擋指力外實無他途,頃刻間便被逼出丈外,不得欺近身去。
  段子羽見時机已到,屈指向功德王抓去,功德王對九陰白骨爪忌憚之甚,躍身退后,段子羽左手五指顫動,發出六脈神劍,勤修王和常胜王只防他食指上有古怪,不想他五指上竟爾發出六道劍气,連擋帶避,但段子羽六道劍气甫過,旋即又是六道劍气,直等于十二位一陽指高手發招,勤修王和常胜王以兵刃擋格,但听喀喇聲響,兩件兵刃寸寸折斷,兩王身上也被劍气洞穿。幸好不在要害處,尚無性命之憂,卻也無再戰之能。
  大圣王、智慧王等見了這等匪夷所思的武功,登時心駭若死,复又心灰意冷之至。十二王橫掃波斯,從無敵手,是以自負之至。來至東土,卻也僅傾服張無忌一人而已。楊逍、范遙、韋一笑武功雖高,卻也非他們聯手之敵,不意世上竟爾有這等武功,實是不可思議。
  風云三使托地退后,將常胜王和勤修王救了下去。
  大圣王沮喪至极,開口道:“不知閣下所使是什么武功,也好讓我們敗得有個名堂。”
  段子羽笑道:“此乃在下祖傳武學,名為六脈神劍和一陽指,中原武林此類武功甚多,此次圍剿大光明頂乃志在必得,爾等皆波斯人,何若卷入東土風波,自貽伊戚。還望回去稟告尊教主,速离東土為上。”
  大圣王慨歎一聲,拱手道:“多謝盛意,吾等必將閣下之言轉稟圣教主,請圣教主裁奪。”說罷,率人离去。
  段子羽望著扶傷而去的波斯教眾,驀地里想起小昭來,他雖与小昭僅有一面之緣,卻始終銘刻心中,現今傷了她的手下,委實有些內疚,卻也是逼不得已。
  宁采和道:“盟主,何以不將這些人截下。”
  段子羽搖頭道:“這些乃波斯教眾,殺之于事無益,一旦混戰起來,必多折人手,反為不美。百劫師太和兩位師叔深入虎狼之地,處境艱危,咱們還是急速救援為上。”
  宁采和等均表贊同,一行顧不得休息,急急向前赶去。
  話分兩頭,且說百劫師太當日离派而走,一人獨向大光明頂潛入。
  她將掌門之位傳干淨思,又托孤于段子羽,可謂心無挂礙,是以不懼風險,孤身前往。她走的是一條荒僻的小路,人煙稀少,這一帶明教原本防范甚嚴,但因調集人手阻截天師教和武林各派,是以百劫師太得以輕易潛入明教腹心之地。
renoir2001 發表於 2005-1-30 14:03
  這一日,百劫師太來至一處山谷,劈頭撞見阻截天師教敗歸的楊逍与天地風雷四門,百劫師太心中一凜,知道一場惡戰勢在必行。
  楊逍覷見她,心中也是匪夷所思,不解她腳程何以如是之速,竟爾搶在自己前面,其實百劫師太只因路徑不熟,跑了許多彎路,又處處有意避開明教教眾,才被楊逍從后追及。
  楊逍四下一望,單只百劫師太一人,不禁惱怒交迸,冷冷道:“尊駕忒也藐視本教人,本教立教以來,敢單身獨闖的本教重地的也僅只尊駕一人耳。”
  百劫笑道:“凡事都有個首次,只是獨闖大光明頂或許只有貧尼獨享此殊榮了。”言外之意不外是經此一戰,大光明頂便廢墟一片,自無人再來闖這荒漠之地了。
  楊逍益發恚怒,近前几步道:“尊駕豪气可嘉,只不知夠不夠分量?待楊某領教領教。”
  百劫師太亦不多言,掣出長劍,一劍攻出道:“請楊左使指教。”
  楊逍雖久聞百劫師太在中原的威名,卻未曾交過手,心下惱她過于藐視本教,便不用兵刃,空手接她劍招。
  兩人俱是武林中頂尖人物,這一交上手,登時斗了個旗鼓相當,楊逍雖是空手,但以他的武功境界,有無兵刃實無差別,是以在此點上,百劫師大并未占到便宜。
  百劫師大有手劍使出峨嵋劍法,左掌使出金頂綿掌,劍招与掌法攻守相宜,煞是威猛,楊逍對這兩套武功并不陌生,是以一一化解,并不吃力。他兩手指、掌。拳變幻無方,見或或使出刀、劍、槍、判官筆諸般兵器招法,路數雖博雜,每一招都火候老到,醇正無比。
  兩人片刻間拆了五十余招,百劫師太劍法倏變,使出一套“玉蕭劍法,”左手彈指神通与蘭花拂穴手間用,楊逍不防之下,鄧時落入下風,但他功力純正,雖敗不亂,逐招逐式化解,雖險象環生,卻憑仗一生的臨陣經驗,每每化險為夷。他手下弟子部為之捏了一把汗。
  百劫一招“落葉蕭蕭”,便招中隱然有秋風肅殺之意,楊逍心中暗喝一聲彩,這一招委實精妙無比,一時竟爾不敢還招,斜身趨避。
  百劫師太又一招“姜笛折柳”,劍尖陡然彈向楊逍咽喉,楊逍倏然中指一彈,險之又險地彈中劍脊,將劍蕩將開去,化解厂這一必殺之招。
  百劫喝道:“好彈指神通。”揉身疾上,腳下旋風般掃出三腿,卻是家傳的“旋風掃葉腿。”
  楊逍連退三步,一俟她三腿掃過,不甘示弱,兩腿連使鴛鴦腿,意欲以腿法對腿法。這一套七十二路“鴛鴦腿法”使出,踢、踹、點、穿、踏諸般法門,端的妙招紛呈。
  百劫以靜刺動,專以蘭花拂穴手拂其腿上要穴,楊逍腿法迅捷無倫,百劫蘭花拂穴手雖既精且妙,卻也只阻得住其凌厲攻勢,楊逍對其拂穴手也忌憚三分,變招奇速,不敢讓其玉蔥似的纖指拂中。
  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二人翻翻滾滾拆了三百余招,便知千招之內實難以分出胜負。
  百劫師太孤身深入,不敢久戰,惟恐內力消耗過劇,勢將受辱于宵小之輩,她倏然間搶攻出三劍,乃是玉蕭劍法的絕招,楊逍不敢櫻其鋒銳,飄退三丈。
  百劫笑道,“楊左使,恕不奉陪,大光明頂上再較個高低。”纖軀一閃,沖人天地風雷四門教眾中,劍刺掌劈,這些教眾雖不乏好手,卻無几人是百劫師太一招之敵。
  霎時間,刀光劍影,血气橫飛,四門教眾紛紛倒地喪命,百劫師太如虎入羊群,橫沖直突,當者披靡,殺出一條血路,揚長而去。
  楊逍從后疾追,卻被自己手下弟子阻塞住,几步之差,被百劫師太奪路而走。
  百劫師太甫行出百余步,頂頭一人嬌笑道:“師妹,此路不通。”
  百劫師太愕然,嘎然止住腳步,見是周芷若笑吟吟站在面前。
  百劫師太冷冷道:“你也配以峨嵋門人自居?”
  周芷若淡淡道:“峨嵋派有什么了不起,我當年也是奉先師之命執掌門戶。”
  百劫薄怒道:“可你私通魔教,助討為虐,益發可鄙,我且替師伯清理門戶,誅除不肖孽徒。”
  周芷若心中一凜,滅絕師太當年傳她掌門衣缽時,曾命她立下毒誓殺掉張無忌,消滅魔教,到后來她自毀諾言,嫁給了張無忌,雖說此乃心中至愿,但每當夜間入定時,未嘗不想起自己所發的毒誓。隱隱有种莫大的恐懼,惟恐有一日報應臨身。是以百劫提出清理門戶之事,她不禁羞惱交迸,冷笑道:“我固然對不住先師,百年后自當去地下向她老人家謝罪,若說清理門戶,你還不配。”
  百劫臉上笑意大盛,眼中卻殺机顯露,一雙眸子精光電閃,笑道:“你還想活至百年?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你雖練成九陰真經上的武功,可師伯在天之靈不會放過你,接招吧。”
  她一劍挺出,周芷若一生行事磊落,堪稱一代女俠,獨于背師毀誓一事耿耿于怀,多年懸亙心中,不能釋然。現今見百劫師太一臉正气,嚴辭斥責,竟爾有些心虛膽情怯閃身避過。
  百劫劍式連發,每一招均是堂堂正正的峨嵋劍法,她家傳“玉蕭劍法”雖較峨嵋劍法威力尤著,但此番乃為清理門戶,是以所使多是峨嵋正宗武功。
  周芷若乃百劫師太先一代掌門,按輩份說,她應是百劫的師叔長輩,但她當年為嫁張無忌,棄派而走海外,峨嵋上下無不以此為辱,是以竟將之除名,視為逆徒。
  周芷若雖心慌意亂,但對峨嵋派武功可爛熟于胸,即便閉上眼睛也能拆解無誤,當下以峨嵋武功一邊化解,一邊反攻,倒也饒有余裕,游刃有余。
  百劫叱道:“逆徒賊子,有何面目复用峨嵋武功?”
  周芷若恚怒至极,身影一飄,退出丈外,用的乃是九陰真經上的身法。
  百劫見狀,心中一凜,單憑這一身法,就絕不比自己差。九陰真經素稱武學總綱,其上所載武功當真有不可思議之神通,自己欲清理門戶,怕是要大費周章,反栽在對方手上也不無可能,心中一沉。
  但她豪气不讓須眉,其剛烈威猛世問男人中也無几人及得上,是以雖處境艱危,泯然不懼,劍尖微揚,等周芷苦進招。
  周芷若從腰間解下軟鞭,一抖道:“我先讓你三招,以了同出一門之情。”
  百劫笑道:“毋須讓招。”她一劍刺出,劍身微顫,發出陣陣龍吟聲響。
  周芷若身影一閃,果然并不還擊,百劫左掌提起,喝迫:“佛光普照。”
  周芷若頓時凜然,見這一掌閃爍不定,罩住自己身形,此乃峨嵋派絕技,既無變化,亦無套路,僅此一掌,卻也最是難防,無論怎佯躲避,均難逃過。
  她牙關一咬,左掌迎上,也是一招“佛光普照。”峨嵋派上下兩代掌門同以絕技相較,也算是曠古絕今了。
  兩掌甫交,轟的一聲巨響,兩人各自震退几步,均感胸中气血洶涌,難以克制,一時間各自調息動功。
  楊逍等人已從后追至,此際只消一名普通教眾上前,即可令百劫師太魂歸西天。但楊逍自恃一代宗師身份,不屑拾這現成便宜,門人弟子雖恨百劫師太入骨,但不得楊逍示下,也無人敢動。
  周芷若和百劫師太几乎同時調息完畢,百劫師太笑道:“如何,關鍵時刻還得以本派功夫護身罷?”
  周芷若面頰一紅,她原說過讓百劫師太三招,不想百劫師大于第二招上便用出峨嵋武功中威力最巨的絕招,自己逼不得已只得還招應付,卻是失了信諾。
  她沉吟道:“算我輸了,你走吧。”
  百動性情剛烈,如于此時离去實是最好時机,周芷若既發了話,楊逍等也不好拂她面子,出頭阻攔。但百劫師太宁折個彎,不甘一走了之,冷冷道:“我今日是為峨嵋清理門戶,并非比武較藝。”
  周芷若心中气苦,方才對了一掌,她已覺出百劫師大的武功与自己不過相伯仲間,不想她如此不依不饒,非欲性命相博不可。
  當下軟鞭橫掃,怒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大言炎炎。清理門戶。”
  百劫一劍向其其鞭上挑去,周芷若這套鞭法乃九陰真經上的武功,走的是奇詭路子。鞭法使出,招招奇詭奠測,迥异武學常軌,卻義精妙無比。
  百動凝神拆了十余詔,已感大費周章,一個疏神,肩頭竟爾被鞭梢掃了一下,麻辣疼痛難忍,險些握不住劍。
  周芷若嬌笑道:“這下扯平了。咱們重新比過,我若輸了,任你處置,你若輸了,率峨嵋一派返回中原,如何?”
  這條件當真開得寬大之至,一方以性命相賭,一方僅以退走了事。楊逍等人俱不明周芷若心意,卻又不好說什么。
  百劫笑道:“何須如此,咱們便斗個不死不休,我此番一出玉門關便沒想再回去。”
  周芷若心中火起,怒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了你。”
  她軟鞭一抖,鞭如怪蛇般昂起,百劫一劍擊其中節,周芷若拍式突變,驀然圈轉,向百劫頸上套去。
  百劫師太縮頸避過,周芷若卻是大圈套小圈,似欲必套住百劫師太脖頸而后快。
  百幼師太見她這手法頗似太极劍法,當下一劍插入鞭圈中,周芷若軟鞭一收,恰恰把劍套住,運力一抖。
  百劫師太借勢扑上前去,使出金頂綿掌与之近身激戰,兩人兵刃糾結一處,周芷若五指箕張,使出九陰自骨爪來。
  百劫師太与段子羽相處日多,于九陰白骨爪的變化熟知几分,兩人掌來爪住,倏忽間攻還二十余招。
  這等近身肉搏最為凶險不過,無論哪一方稍有疏虞,殺身之禍立至。。
  周芷若二十余爪未能奏功,心下不禁有些毛燥,當年少林寺天下英雄大會上,她一條條鞭,一套爪功打得天下英雄束首臣服,奪得天下第一的美號。不料重出江湖,先因大意被司徒明月擊斷一指,而今鞭爪齊出,竟爾拾奪不下百劫師太,面上大是過不去。
  她爪勢驀然加快,登時爪影彌空,罩住百劫師太身形。
  百劫師大無奈只得以絕技“佛光普照”相對,無論周芷若爪功如何變幻,她只是一招“拂光普照。”
  周芷若倒真不敢硬以九陰白骨爪破其掌法,情知自己當日為求速成,根底扎得不牢,九陰白骨爪的功夫也不過學到六七分火候,未必是威猛無儔的“佛光普照”的對手。
  周芷若身形疾展,九陰白骨爪專攻百劫空門。百劫驀地里掃出兩記“旋風掃葉腿”,此乃東邪黃藥師獨門絕技,于腿法中堪稱第一。
  周芷若識得厲害,飄閃連連,百劫乘机疾沖而過,周芷若伸爪一抓,如電閃雷掣,卻只抓下一塊袍角。
  百劫感到后背隱隱作痛,不過可以覺出僅是皮毛之傷,渾不在意,腳下不停,一溜煙般鴻飛冥冥了。
  周芷若將袍角摜在地上,心中拂郁難宣,楊逍過來道:“周女俠,這妖尼在中原可是頂尖人物,段子羽之下也就屬她了,連少林、武當都不敢与之爭鋒。在中原武林可謂橫行無忌,說來慚愧,老朽与她過了三百余招,居然占不到上風,反被她殺死這么多門人弟子,免脫而走。若非周女俠挫其鋒銳,我們也算栽到家了。”
  周芷若面色稍雯,其實她也并非存心留下百劫帥太性命。她自小便在峨嵋長大,后又執掌峨嵋門戶多年,為峨嵋派不惜以美人計哄騙張無忌多年,取得屠龍刀,將其中所藏九陰真經習成,在少林寺的天下英雄大會上出盡風頭,使峨嵋派的聲譽達至巔峰,于峨嵋派之功不可謂不大。
  后來只因勘不破“情”之一字,遂棄派不顧,与張無忌、趙敏偕隱海外,實有其苦衷,而今被視為本派逆徒,羞辱莫甚,但她對峨嵋終有香火之情,不過欲逼百劫返回中原,不趟這渾水,也是為峨嵋派著想。
  孰知百劫非但不領情,反倒嚴辭斥責,相煎尤急,心中登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辛,無味不備。望著百劫師太消逝的方向,悵然久之。
  百劫師太一口气疾奔出五六里,來到一處山拗,驀感背后中爪處麻痒异常,伸手一摸,流出的血竟爾是黑血。立時倒吸口冷气,不想周芷若的爪上含有劇毒。
  當下忙取出本派的去毒丹,服下一顆,另一顆捏碎敷在傷口上,雖知未必濟事,但勢已至此,有總胜于無,希冀能緩解毒性發作,盤坐地上,調息運動,意欲以渾厚精湛的內力將毒逼出体外。
  不多時,她便進入恍兮惚兮的入定狀態,將內力調至傷處,向外逼毒。
  恰在緊要關頭,忽听周圍人聲雜沓,百劫暗歎道:“我命休矣。”
  但此時切切分心不得,內息稍有紊亂,便有气走岔脈、走火入魔之虞,只得專意調息運功,生死之事盡付于天了。
  一人“咦”道:“這怎么出來個尼姑?這不是百劫那老妖尼?”听聲音便知是烈火旗掌旗使辛然。
  洪水旗掌旗使唐洋也直感匪夷所思,不知百劫師太何以忽然到了這里,又獨坐路旁,自己等到來,她卻視若罔聞,不理不睬,不知她大搗什么玄虛。
  百劫師太威名素著,尤以辣手無情而令人膽落,是以辛然、唐洋等于百余步外巡,不敢近到她身前,惟恐她這副姿態乃是誘敵之策,而自己這方卻無人是她敵手。
  僵持了頓飯工夫,唐洋覺得大有蹊蹺,但若說欺身近前一觀究竟,卻也沒這副膽子,可如若便這樣被嚇住,乃至繞道旁行,這臉面上也實在過不去、他沉吟有頃,摸出一把鐵蓮子道:“百劫賊尼,不聲不響地搞什么玄虛,且接暗青子吧。”
  百劫師太暗歎大限已至,苦于恰在運功的緊要關口,全身上下不敢稍動分毫,惟恐亂了气息流轉,唐洋的暗器功夫她是久聞其名的,若在平時,何曾放在眼中,現今可是虎落平原,龍擱淺灘了,競爾受侮群小,令豎子成名,心中委實不甘,卻又毫無辦法。
  唐洋揮手欲發暗器,辛然攔住道:“唐兄,且勿魯莽須防其有詐,不如先用毒水對付她,她縱然武功通玄,也不能把毒水反擊回來。”
  唐洋一听,正中心怀,他倒真怕百劫師太把暗器反擊回來,當下把暗器放入囊中,喚來几名手持金光閃閃的噴筒的教眾。
  几人緩緩逼近百劫師太五十步左右,見她仍如老僧入定般,均滿頭霧水,摸不著頭腦,唐洋手一舉,喝道:“放。”
  放字甫出,即听嗤嗤破空聲響,唐洋緊盯著百劫師大的動向,忽听聲響不對,接著扑通扑通几聲響,几名手持噴筒的教眾仆地而亡,毒水一滴也未發出。
  唐洋怒道:“何人暗施詭計?”
  從山谷上躍下兩人,哈哈笑道:“小子,你家兩位爺爺到了。”
  唐洋一看,居然是華山二老岳霖和高思誠,二老躍下后,雙刀一舞,齊攻唐洋,唐洋焉敢与他二人過招,忙不迭竄回去。
  高思誠拾起一個噴筒,嘻嘻笑道:“師哥,江湖傳聞這東西最為歹毒,不知是真是假?”
  岳霖冷冷道:“你拿這些魔崽子試試不就知道了。”、高思誠一拍腦門道:“對,還是師哥聰明,我怎么就想不起來。”他拿著噴筒向五行旗沖去,岳霖也拾起一只,与之并肩而馳。
  銳金旗一陣亂箭射出,二老雙刀舞動,水泄不通,密集如雨的箭只紛紛落地。二老眨眼間馳至近前,手按机關,登時毒水四濺噴出。五行旗中人焉能不知此物厲害,個個嚇得魂飛魄散,四下逃命。
  若耐人多擁擠,邊上的人僥幸避開,中間的人有不少被毒水射中,登時翻滾在地,慘嚎不止。
  這毒水最為歹毒,只消身上濺上一滴,即刻蝕皮爛肉,隨毒水逐漸擴散,直至全身化成一灘血水方休,再無物可解。
  華山二老見此慘象,也不意此物歹毒如是之甚,一時意爾怔住了。
  唐洋喝道:“不要亂。他們噴筒毒水有限,咱們也用毒水招呼。”
  華山二老吃他一喝,如夢方醒,一按机關,果然再無毒水射出,眼見前面正有几人持噴筒對著自己,登時魂飛天外,將噴筒向前一擲,擊倒兩人,回身疾逃。
  岳霖一把挾起百劫師太,一躍上了山谷。他已是近八旬的老人,自不顧忌什么男女之嫌。
  五行旗于后緊緊追赶,華山二老慌不擇路,只揀林木茂密處鑽,瞥眼瞧見一個山洞,也無暇細思,向山洞鑽去。
  岳霖處事把細,臨進洞前,抖手打出几枚告急信號,這些煙火乃特制而成,岳霖手勁既足,射得极高,煙花于空中炸開,久久不散。
  他們甫鑽入洞內,五行旗已隨蹤追至,剛到洞口,里面驀然打出几十枚碎石,五行旗教眾不防,被打翻了十几個,便無人再敢靠近洞口。
  唐洋怒道:“毒水招呼。”
  凡名洪水旗教眾舉起隕筒,向洞內噴去,須臾,五六簡毒水射盡。
  唐洋道:“華山兩個老儿,滋味如何?”
  高思誠在里面洋洋道:“魔崽子,這點鬼技倆就能嚇住你家爺爺嗎?”
  唐洋惊詫莫名,按說這五六筒毒水射入,這三人絕無幸理,怎會夷然無事?
  辛然道:“或許洞內有轉角,他們藏在后面,毒水射不到,待我用火來試試,不怕他們不成烤豬。”
  高思誠罵道:“魔崽子,是漢子便与你家爺爺真刀實槍干上一場,淨弄這些鬼把戲算什么好漢行徑。”
  辛然不理不睬,手一揮,十几名教眾手持黑黝黝噴筒,向洞內噴射石油,旋即射入火箭,頓時洞口火光暴起。
  過了一住香的工夫,洞內寂然無聲,唐洋辛然等俱感匪夷所思,若說燒不到他們,絕無是理,可怎會連叫聲都沒有。
  唐洋驀然道:“糟糕,或許此洞另有出口,被他們溜掉了”辛然也覺此言有理,待石油燃盡,火勢熄滅,吩咐兩名教眾道:“進去看看,查一下他們何處溜走的。”
  兩名教眾接令進入洞中,良久不見回轉,亦無動靜傳來,直如石沉大海,杳無消息。
  辛然感到事情不對頭;道:“這几人一定還在洞內,兩名弟兄怕是遭遇不測了。”
  唐洋皺眉道:“這兩件法寶都制不住他們,再進去也是枉然,徒折人手,他們既還在洞內,必然只有這一個洞口。咱們在此守著便是,困也要困死他們。”
  且說華山二老与百劫師大一鑽入洞內,只覺黑黝黝一片,走不上百余步,高思誠“哎喲”一聲,頭撞在洞壁上。
  岳霖晃亮火折子,四下一望,不禁連珠价叫苦不迭。
  此洞甚淺,方圓不過百步上下,洞中一股霉臭气味,令人作嘔。尋遍了四處,也沒尋到別的出路。
  岳霖苦笑道:“師弟,此番咱們可死瓮中之鱉了。”
  洞外步聲橐橐,五行旗已然封住洞口。若以武功而論,唐洋、辛然之輩焉能瞧在二老眼中,但洪水旗的毒水歹毒無比,二老說什么也不敢以身相試。
  高思誠怒吼一聲,抓起兩把碎石擲了出去,登時打倒十几人,雖于于事無補,卻也令五行旗眾不敢走近洞口。
  待听得唐洋命人放毒水,二老均心中發涼,情知此番万難避過。
  百劫師太忽然開口道:“上面。”
  岳霖向上一望,果見沿穴左壁有一塊突出的巨岩,堪堪可以藏身,心中大喜,扶著百劫師太一躍而上,高思誠更怕毒水,一見有藏身之處,早已捷足先登。
  百劫師太此刻運功逼毒已畢,只是未收功便被岳霖挾起逃走,一路顛簸,体內真气收束不住,經脈不免稍有損傷,是以体力仍虛弱之至。
  上得岩來,她便閉目調息,將散走沖竄的內气以定力鎮注,緩緩收回丹田气海。有華山二老護駕,她也可心無旁騖,專意于調息運功了。
  五行旗一陣毒水、烈火猛攻,但三人所坐岩石距地面几丈高,是以毒水、烈火雖猛,卻也傷不到他們毫毛。
  許久,兩名烈火旗教眾人洞搜尋,二老各自摳下一塊石頭,同時出手,砸在這兩名教眾的天靈蓋上,登時了帳。
  五行旗雖不敢再入內搜尋,二老卻也不敢沖出,雙方僵持住,專看哪一方耐力不足。華山二老于洞內無飲無食,自難作長住久安之計,還是五行旗占了上風。
  過不多時,百幼稍覺好了許多,這期間她雖不敢分心旁騖,但周遭事情還是了然于胸。開口道:“多謝兩位輩援手。”
  高思誠笑道:“謝倒不必,不過師太何以放棄掌門,孤身入險?”
  百劫搖搖頭,黯然不語,似有极重心事壓在心頭。
  高思誠倒也識趣,見她如此,也不再問下去。
  百劫歎道:“都是為了貧尼,令兩位前輩陷身絕地,待貧尼先殺將出去,將這群魔崽子引開。”
  高思誠擺手不迭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師太如此說便是小覷我們兄弟了。各派听說師太獨身涉險,都擇武功最佳的人從四面增援,我們已發出求援信號,過不了多時,便會有援兵到來。百劫長歎一聲,也不再堅執己見。果然應了高思誠的話,過不多時,便听洞外人聲鼎沸,五行旗教眾嚷道:“又有人上山了。”
  岳霖三人精神一振,只消外面有人援手,自己等從洞內殺出,五行旗腹背受敵,毒水又有限,自不難將之驅散。
  又听有人道:“是楊左使和周姑娘來了。”
  岳霖一听,复又心向下沉落,五行旗已然難以對付,再加上楊逍和周芷若,便沒有毒水,自己三人也難逃出去。
  唐洋向楊逍稟報道:“左使,華山兩個老儿和峨嵋百劫賊尼被我們困入洞里了。”
  楊逍聞言,掀髯大笑道:“好,眾位兄弟辛苦了。咱們將這三人擒下,便可令段子羽乖乖退回中原。”
  高思誠不忿,罵道:“楊逍老儿,你有何本事,敢大言將我們生擒。你們若不仗著那几百毒水,爺爺們早將你們殺得落花流水了。”
  楊逍微微一笑,道:“高老儿,人都說你憨直,卻也用起激將法了。本使且受你一激,你們出來,只消以武功打敗我等,任你等隨意走脫。”
  高思誠等的便是這句話,楊逍雖算不上仁人君子,但說過的活卻決不反悔,与其在洞內束手待斃,何如出去真刀實槍地拼上一場,胜算雖不大,卻總有希望。
  岳霖也不禁為師弟喝彩,他平日嘻笑頑皮,渾如不通世事,可每每關健時刻腦袋大是靈光,能發出奇想。
  三人魚貫而出洞口,楊逍既言明比武較胜負,便不會暗下毒手。何況楊逍人多勢眾,更不愿失信。
  高思誠一豎拇指道:“楊老儿,你還算條好漢,今日如何了解,你划出道儿來吧。”
  楊逍笑道:“主隨客便,隨你們划道儿。莫讓外人說我們明教以強凌弱。”
  百劫道:“好,我与你們教主夫人一戰還未了解,這頭一陣就由我倆比試比試吧。”
  岳霖听她中气似乎不足,又見她面色蒼白,顯是運功逼毒,失血過多,忙道:“師太,周女俠是何等高人,豈能和負傷之人交手過招。我們兄弟向來是秤不离砣,楊左使,你們隨便出人,咱們三場定輸贏,我們兄弟接著便是。”
  楊逍心中冷笑,何用三場,我一人便能將你們打翻在地,方欲下場,百劫掣劍道:“張夫人,你我之事終須個了斷,你不至不敢下場吧?”
  周芷若凝神看她半晌。苦笑道:“你這是何苦來哉。不管怎么說。我們還有几分香火情,一定要同室相煎嗎?”
  百劫師太冷然無語,腳下緩緩踏著先天八卦方位,調勻气血,提攝功力。
  周芷若知此戰絕難避免,只得解下長鞭,飄身入場。
  百劫師太正踏在撰位,腳下一飄,已然踏至乾位,手中劍嗤的一聲,直刺周芷若咽喉。周芷若閃身避過,長鞭如蛇,徑點百劫師太腕上內關穴。
  百劫扣指彈去,運起彈指神通的功夫,恰恰將鞭彈將出去,斜身一跨,已至震位,反手一劍,刺向周芷若右肩“肩貞”穴。
  周芷若“咦”道:“這不是峨嵋劍法。”她對峨嵋劍法爛熟于胸,先入為主,以為百劫所使必是峨嵋劍法。
  不想百劫師太忽然改用桃花島絕學“玉蕭劍法,”周芷若猝然之下,竟爾未能避過;總算仗著身法奇速,詭异莫測,連閃几閃,右肩被划破一道寸許深的口子。
  百劫冷冷道:“咱們又扯平了。”
  周芷若本不愿傷百劫師太,此刻一負劍傷,登時火起,秀眸電射,粉面含霜,長鞭刷刷刷連攻十几鞭,立時將百劫身形罩在鞭影中。
  百劫疾踏先天八卦方位,將十几鞭盡數避過,周芷若揉身疾上,五指箕張,向百劫頭頂插去。
  百劫一記蘭花拂穴手拂向其脈門,周芷若疾攻出八爪,百劫師太還以八記“蘭花拂穴手。”兩人均出手如電,瞬息之間攻還八招,凶險無比。
  楊逍、華山二老俱看得目瞪口呆,為這二人各捏了一把汗。
  百劫蘭花拂穴手使畢,忽然掌影翻飛,使出“落英神劍掌”法來。這套武功絕跡江湖已久,乃南宋未年武學奇人桃花島主黃藥師三大絕學之一,三大絕學即是“玉蕭劍法”、“落英神劍掌法”和“旋風掃葉腿法。”
  百劫將這套絕學演出,登時打得周芷若左支右絀,只得仗著九陰真經中奇妙的身法閃展騰挪,險象環生。
  攻到第三十六掌,百劫忽然踢出一記“旋風招葉腿”,周芷若眼看這一腿万難避過,心下一橫,拼著腿骨碎裂,一爪向百劫額頭抓去,百劫焉肯以自己一命換對手一腿,腿至中途,驀然變成穿心腳,向周芷若心窩穿去。
  楊逍、華山二老不想這二人竟演成玉石俱焚的場面,急呼:“不可!”
  三人奮身上前,欲將二人化解開來,但楊逍与二人武功不過相伯仲間,華山二老反要遜上一籌,三人所距交手處又有几丈遠,欲想化解已然無及。
  忽听一聲大喝:“爪下留人。”兩條人影如星丸電射般射入場中。
  一人疾出一掌,堪堪迎上周芷若的九陰白骨爪,另一人飛掠之中,已然抓住點向周芷若的穿心腳。
  周芷若只感這一爪猶似抓在燒紅的鐵板上,五指劇痛若折。
  百劫師太亦感抓住自己腳的手雅賽鐵鉗一般,雖運力掙脫,卻動不了分毫。
  楊逍等一看,卻是張宇初接了周芷若一爪,張無忌在性命倏關的瞬間抓住了百劫師大的穿心腳。
  張宇初震退周芷若,見張無忌扣住百劫師大足踝要穴,欺身穿掌,張無忌見周芷若已退開,微微一笑,并不接招,腳下一飄,退至周芷若身邊。
  張無忌早已嚇出一身冷汗,自己若稍慢須臾,愛妻此時已香消玉殞,縱然斃了十個百劫于事何補?心疼地責備道:“你怎么這么傻,好端端的和人家拼什么命”周芷若莞爾一笑,她适才何嘗不是真魂出竅,不過是勢逼此處,不得不爾,見丈夫嚇成這副模樣,關切愛怜之情橫溢言表,心中大感受用,道:“我有什么辦法,我這位小師妹定要殺我清理門戶。”
  張無忌見她五指紅腫,既惊詫張宇初功力之高,又心疼益甚,握住她手,運起九陽神功為之撥除火毒。
  張宇初也長吁一口气,道,“謝天謝地,總算你安然無恙。”
  百劫冷冷道:“我之生死關你甚事,誰要你多此一舉。”
  張無忌等俱感匪夷所思,不解百劫師太何以如是不近人情,人家救了她,她非但不領情,反倒冷顏相向。
  張宇初微微一笑,渾不介意,倒是一副心滿意足的神情。眾人益發不解。
  張宇初笑道:“張教主,尊駕真欲以一教之力与天下英雄抗衡嗎?”
  張無忌忿然道:“說甚英雄,俱是些不守信諾的小人。本教宁為玉碎,不作瓦全,少天師如有他命,恕難奉從。”
  張字初道:“既然如此,請張教主賜教。”
  場中气氛立時凝窒起來,眾人無不欲觀這世上兩大高手的精彩決戰,卻也知這一戰于武林命脈關系甚巨。
  張無忌微一沉吟,道:“恭敬不如從命,本座領教一下天師教的絕招。”
  他從腰間拔出屠龍刀,高思誠忙道:“這不公平,既然比武較藝,怎么在兵刃上大占便宜,干脆比誰的兵刃鋒利好了。”
  張無忌森然道:“事到今日,還侈談什么比武較藝,從你們踏入玉門關外,咱們便是水火之敵,只拼生死,不論胜負。”
  高思誠見他滿面殺机,心下一凜,暗道:“乖乖不得了,他若不講武林規矩,我們可要在劫難逃。”
  張宇初橫出桃木劍,笑道:“屠龍刀雖利,也未必使是天下無敵,有僭了。”言罷,颶的一劍刺向張無忌。
  張無忌磺刀向其劍上斫去,張宇初劍勢一轉,刺向張無忌肋下空門。張無忌見這柄桃木劍渾無鋒刃,几与棍棒相似,左手施出少林龍爪手,向劍上抓去。
  張宇初劍上驀然加力,木劍上登時發出隱隱風雷之聲,張無忌心下一凜,猝然變掌橫拍,運起第七層乾坤挪移神功將堪堪點到衣上的劍拍開。
  張宇初雖久聞“乾坤大挪移”之名,卻也是頭一遭遇到,只覺劍勢疾轉,竟不由自主向百劫師太刺去。
  華山二老見机奇速,雙刀并出。當郎一聲將劍架住。
  百劫師大自張宇初一出現,便神情冷漠,直如泥塑木雕一般,對這刺來的一劍視若不見,冷眼看著張宇初,絲毫表情也沒有。
  張宇初卻似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渾身血脈噴張,對華山二老道聲,“多謝。”華山二老卻被這劍上巨力震得手臂酸麻,作聲不得。
  張無忌一舉得手,心中篤定,暗自思惟:“張宇初武功雖高,用乾坤大挪移神功盡可以克制得住他。”擺手道:“楊兄,我來招呼張少天師,煩你將其他人請到總壇坐客。”
  楊逍躬身道:“謹領教主法旨。”
  張無忌將屠龍刀還入鞘內,從怀中摸出兩塊圣火令牌,飄身疾上,左虛左實,攻向張宇初。
  張字初喝道:“我來殿后,你們速退。”對兩面圣火令渾然不理,刷的一劍,直點張無忌咽喉,用的乃是獨孤九劍。
  張無忌唬的一跳,除段子羽外,尚未見到有人發出如此快的劍招,兩枚圣火令齊向劍上砸去。
  張宇初劍尖一低,徑刺他小腹丹田,他中途變力,劍勢非但不緩,反倒加快了許多。
  張無忌無奈,拔身而起,避過這劍:華山二老已有退意,但見百劫師太呆立不動,自不好獨自后撤,貽笑江湖。
  時机稍縱即逝,楊逍一揮手中令旗,五行旗四方游走,將四人困在核心。
  張宇初不待張無忌落地,一躍而起,劍上連演天雷絕學,張無忌兩枚圣火令左擋右砸,兩人剎那問于空中電光石火般拆了十余招,同時落至地面。
  張無忌化解這十几招劍法,委實竭盡所能,左手圣火令運使“乾坤大挪移”神功,右手圣火令運起太极心法,仍感屈居下風。此時才知曉張宇初武功的超凡之處。
  兩人出手如電,發若雷霆,霎時間直如兔走鷹飛,翼搏長空,殺得天昏地暗,凶險异常。
  百劫師太驀然間猶如從夢中憬醒一般,楊逍早已攻上,被華山二老攔住,廝殺成一團,唐洋、辛然均知不是她的對手,雖然見她呆若木雞,也不敢造次挑戰。
  周芷若已悄然侵近她身后,希翼一舉得手,將之擒下。
  不防百劫師太忽然旋身一腳掃出,周芷若一惊,拔身而起,暗道:“慚愧,險些中了她的誘敵之計。”
  其實百劫師太一直在想著一段痛心的往事,對周遭事物已然無知無覺。周芷若如不過于小心,倒真可一手將之制往。
  周芷若身在空中,長鞭倒卷,百劫師太与她大戰過兩番,對這套長鞭路數已然明了几分,倏然出手,抓住鞭梢。
  周芷若忽然棄鞭,兩手箕張,如怒鷹攫食,向百劫師大抓來,百劫師太兩掌齊出,又是峨嵋絕學“佛光普照。”
  周芷若驀然身子橫掠,避了開去。百劫師太揉身而上,使開“落英神劍掌法,”掌影翻飛。
  周芷若連施丸陰白骨爪,兩人身法均极迅捷,兩條人影纏繞一處,咀教教眾直分不出個數來。
  唐洋在旁扣著滿把喂了劇毒的暗青子,伺机偷襲。既然教主講明雙方乃生死之爭,他也大可不必顧慮什么武林規矩了。
  只是交手兩方無不是身法迅捷,換位甚速,他空有一手精湛的暗器功夫,卻不敢打出,惟恐誤傷了自家人。
  華山二老對付楊逍大感吃力,只是這套刀法精妙絕倫,功守兼備。二老浸淫此刀法一生,精熟無比,相互配合更是默契之至,楊逍功夫雖強逾二老,若想取胜也大非容易。
  突然之間,張無忌与張宇初忽然慢了下來,兩人交手已逾五百招,雖然旗鼓相當,所消耗內力甚劇。
  張宇初緩緩踏蔑九宮八卦步,陽光下,金冠熠熠,紫泡生輝,直如高道踏罡步斗,招風喚雨一般。
  張無忌神態庄重之至,他實未料到張宇初武功如是之高,苦非歸隱海外,潛修武學多年,倒真不是他的敵手。張宇初每踏出一步,他都凝神盯住其全身,隨時准備應付張宇初的蓋世絕學。
  唐洋心中一喜,久已盼望的机會終于到了,“他不暇細思,抖手將暗器打出,正是他新近練成的拿手絕活”孔雀開屏。“張無忌惊叫道:“不可。”
  那些形形色色的暗青子甫至張宇初身邊,忽然仿佛遇到了無形的阻力,張宇初袍袖一拂,罡風蕩起,暗青子立時原路折回,打向唐洋,只是速度更加駭人。
  唐洋亡魂皆冒,他自己暗器的威力,自是最為清楚不過,卻沒練好收暗器的功夫,眼見几十枚暗器在面前炸開,回旋,腦中想起段子羽躲避這手暗器的妙招。
  可惜他功力不足,又無准備,奮力下沉,兩腿只陷入半尺許便再也沉不下去,暗歎道:“我命休矣。”
  只听得叮叮當當的響聲,唐洋睜開眼睛,見是張無忌疾馳過來,以屠龍刀將暗器吸住,百多斤的屠龍刀上吸滿了各式各樣的暗器,煞是好看。
  張宇初得机,身影一閃已來至楊逍左右,此際楊逍已將華山二老打得只有招架之功,絕無還手之力,二老身上也挂了几處采,幸好只是皮肉之傷。
  楊逍正打至興頭,估算不出五十招便可將華山二老拾奪下。驀然身后罡風激蕩,熱浪襲体,暗叫“不好!”斜身疾掠而出,張宇初复發一掌,雖隔兩三丈遠,仍把楊逍打了個筋斗,摔落地上。
  百劫師太与周芷若各以絕學相拼,二人功力本來相差無几,但百劫師太運功逼毒,大耗元气,在功力上已遜于周芷若几籌,但她全然是拼命招式,招招搶攻,銳意与周芷若同歸于盡。
  周芷若心中气苦,二人原本素不相識,更無深仇大恨,何至非以性命相拼不可,這尼姑遮莫瘋魔了不成?
  她此番從海外歸來,不過是因張無忌久久不歸,心念太切,才重履中土尋夫,原無意于武林中的雞虫之爭,只因張無忌銳意重振明教,奪回江山,迫不得已助他一臂之力,是以百劫雖招招旨在拼命,她卻不甘与之同死,如此一來倒被打得落了下風。
  百劫師大自感內力已消耗殆盡,瞥見張宇初解了二老之圍后,又過來相助。她絕不愿領受他滴水之惠,心下一橫,一掌集全力拍出,恰是峨嵋絕學“佛光普照。”
  周芷若早已左支右絀,這一掌已万難躲過,迫不得已,也還以一招“拂光普照。”
  兩掌相交,轟然巨響,兩人齊地倒飛出去,張宇初一躍接住百劫師太,見她口噴鮮血,襟袍上淋淋漓漓,面若金紙,气如游絲,已近油盡燈枯之地。
  張宇初驀地里修嗥一聲,震得樹木搖頭,枝葉亂飛,如狼嗥,如虎嘯,凄厲無比,明教教眾中有十几人被這一叫震暈在地,雖得不死,卻都成了白痴。
  張無忌剛接住周芷若,搭脈診看,雖經脈小有損傷,卻無性命之憂,略略寬心,听張宇初這聲慘嗥,登時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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