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天人交感,正立無影
“出城之後往西南而行三十裡,就會看到一條大河,河堤旁系著一艘烏篷船!”
“船上東西一應俱全,只需將系著小船的鐵索斷開,任憑小船游去,公子再舒舒服服睡上一覺,等你醒來的時候,或許已經看到燕十三了!”
還在酒樓的時候,慕容秋荻是這般述說的,她既敢這麼說,當然是對燕十三的行蹤有了十成把握。
王動負手站在船頭,長身而立,衣袂隨風。
烏篷船在無人操持下緩緩靠岸。
離岸二三十丈外茂密的林子裡,立著一方殘破的石碑,碑上文字斑駁難辨。
石碑林內,建著幾間簡易的草廬。
清晨的河面上蒸騰起一層層霧氣,一陣大風刮來,吹得霧氣流瀉,飄進了林子裡。
密林之中本也籠罩著一層濃霧,此刻愈發模糊界限,那幾間草廬在濃霧掩蓋下,仿佛置身於另一層空間裡。
王動的目光穿透了重重大霧,刺破了空間,看到在那草廬外忽然燃起一點晦明不定的微弱火花。
火光漸漸升騰,映著盤膝坐在青石上的一位老人,青斗笠,綠蓑衣,滿頭白髮如霜。
這樣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他的生命就像腳下那搖曳的火光,冷風一吹,隨時都可能熄滅,又有誰能認出他就是當年一劍縱橫,天下無敵的燕十三?
王動摸了摸下巴,沉吟起來。
燕十三沉劍歸隱之前,正值壯年,意氣風發,劍氣沖雲霄。無論是他的人還是他的劍都充滿了魅力。
直至燕十三趕赴神劍山莊,獲悉謝曉峰‘死訊’,謝曉峰既死,天地縱無極。又有何人堪為對手?
所以燕十三刻舟沉劍,歸隱以來,已曆七年。
七年是一段不短的歲月,足以讓一位童子從無到有學劍有成,倘若天賦絕佳。甚至已足以名動江湖。
可是七年時間絕無可能教燕十三老得這般快。
燕十三如今的年齡也就四十五歲左右,或有誤差,但也差距不大。
在封建時代背景下,這個年齡的確已稱得上高齡,喚上一聲老者亦是應當,可這只是相對於普通人,以燕十三一身功力之精湛,別說區區四五十歲,哪怕到了八十歲,他也可以龍精虎猛。
燕十三不是茅一雲。他更沒有愧對於人,老得這麼快絕不符合常理。
既然不符合常理,推論就很容易出來了。
燕十三必是在做一件於理不容,不可思議之事。
“推演那第十五種變化,反噬竟這般厲害麼?”
王動一瞬間洞悉了燕十三的身體情況,喟然一聲輕歎。
奪命十三劍的第十五種變化確是超邁諸劍之上的‘神’之一著,已然踏足天人之劍的層次,甚而哪怕在天人之中,這也是精妙絕倫,不可多得的絕劍。
要發動這一劍。非得需要足以匹配的境界與修為,否則就得承受劍勢的反噬。
燕十三不是阿青,他既無阿青得天獨厚的氣運,更沒有阿青與生俱來的根基。
越女神劍。並非自身苦修而成,實乃天授予之,是以阿青縱無半點真氣加身,亦是世間頂尖的劍手,以一隻竹棒為劍,也足以橫掃千軍。
阿青遠非勘破天人界限。之所以能不受天人之劍的反噬,正因她的劍乃上天贈予。
天人之劍,一半屬於人,一半屬於天!
而燕十三創立第十五劍,則是要強行將屬於天的那一半掠奪過來,據為己有,怎能不受反噬?
直到真正見到燕十三這一刻,王動才算感受到燕十三此人的可怕。
他已將自己的一切奉獻於劍,為了創出第十五劍,不惜將生命乃至意志奉為燃料,只為綻放出最為輝煌的那一刻。
即使在那一刻到來的時候,就是他的死期。
百死無悔,只為一劍!
王動感受到了強烈的悲哀,燕十三本可以走得更遠,可惜他生於這個世界,此刻的他承受著反噬,身體幾近油盡燈枯,縱然王動有心相幫,也已是回天乏術。
腳步聲響起,擾亂了王動的思緒。
黃蓉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又將散亂的髮絲理順,板著一張臉走上船頭:“你……你那是什麼意思?”
王動回過神來,好笑的看著她。
黃蓉被他目光盯著,終於還是無法故作冷靜,面上浮現出惱怒之色:“你知道你剛才做了什麼?”
“如姑娘所見,我只是親了你一下。”王動顯得很是從容。
“只是——!”黃蓉簡直要氣哭了,她覺得自己一定要冷靜一下,否則非得抓狂不可,深吸口氣道:“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倒是挺喜歡黃丫頭你的。”王動道。
黃蓉又羞又急,臉色通紅:“但我現在卻十分討厭你!”
“是嗎?這又如何?”王動不置可否。
黃蓉閉了閉眼眸,背轉過身去,既不繼續爭執,也不願意再搭理人了。
王動微微一笑,又將目光投向了燕十三。
荒山寂寂,燕十三就那般呆呆坐著,似乎能坐到地老天荒,他當然看得見王動和黃蓉兩人,但卻直接將二人視作了空氣。
王動也無下船登岸的想法,他看了一會兒燕十三,目光就已投向高天,一瞬不瞬。
時間流逝,河面上,密林中晨霧漸漸散去,朝陽初升,灑下一縷縷和煦的光澤。
而在這裡卻有著詭異的一幕,黃蓉,王動二人背對背站在船頭,燕十三坐在草廬外青石上,不動如山。
直至陽光散發出絲絲縷縷的熱量,黃蓉終於覺得自己這行為實在太傻太蠢,狠狠跺了跺腳,獨自退回船艙內生著悶氣去了。
臨近日正高天,天空中的太陽仿佛一個巨大的火球,無休止盡的噴發出灼人的氣息。
黃蓉悄然拉開遮擋船艙的簾幕,但見王動這時候已不再看天,而是低頭看著船板。
船板當然沒什麼好看的,他看得是自己腳下的影子。
再看草廬外的老人,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小刀,正一刀一刀的削著一截硬木,似乎是要削成一口劍的模樣。
黃蓉有心要將王動叫進船艙,心念忽的一轉,想到自己擔心這傢伙做什麼,曬死得了,隨即又將簾幕拉上。
日出日落,夜色再次來臨,不知不覺間,一個白晝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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