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作者:豆子惹的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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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wwiekimo 2013-1-15 02:03:2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9 8050345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5-17 05:52
第二九八章 離山笑
  
      聞所未聞,做夢也想像不到的奇景。
  
      人人眼中金彩閃爍,目瞪口呆,蘇景滿意極了,置身於親手燒起的瑰麗卻可怕的景色中,穿梭飛行。
  
      那被從地下烤上天、又復傾瀉的金鐵之雨是什麼?
  
      是蚩秀的本元修基!
  
      蘇景把他修行根本元氣都攪得大亂,勝負已分,無須再戰。
  
      好半晌,蘇景終於哈哈一笑,火翼猛振一飛衝天,帶著無盡烈焰一起,衝出蚩秀天地、重返人間世界!
  
      眾多觀戰修士只覺身週一晃,血魔乾坤不再,蚩秀重新顯身,魔家弟子臉色蒼白,身形抑制不住地顫抖著,若非手下及時上前攙扶,他都無法站穩。
  
      蘇景一番折騰,蚩秀倒足了大黴,元基混亂氣血翻騰,傷得著實不輕,總算動手前說過『只分勝負』,蘇景留下了他的性命。
  
      蘇景開口,仍是那一句:「自以為處處比人強,卻不料樣樣不如人。」
  
      化身乾坤,將敵人納入自我世界來打殺,這固然是巔妙法術,但如何運用也有大講究,對上不如自己或伯仲之間的敵人,大可施展無妨;對上修元超出自己一截的修家,若將對方貿然收進來,何異於貪蛇吞象、自爆肚囊?
  
      蚩秀能以『奪罡』境界,連敗修行大宗,他以前自然少不了驚人奇遇,不提諸般魔家法術,只說他修元之雄渾,的確遠勝普通的元神修家。
  
      在之前,比寶比兵比勢他都輸給蘇景,可他不信自己的修元會比不過對方,蘇景也不過是六境的修為麼!
  
      即便明知蘇景在南荒大殺四方,他也只道那裡的妖物不濟。
  
      拚鬥時蚩秀不止要贏,還逼著自己非得贏得乾淨漂亮,如天魔衝陣一般碾壓過去、把這個連番狠扇自己耳光的離山小師叔碾壓當堂,這才放出第四魔、化身小世界。
  
      結果遇到身藏兩大洞天、煉化兩大烈火地的蘇景,輸了個痛快淋漓。
  
      蚩秀顫抖著、深吸一口氣:「你贏了,離山法度,蚩秀佩服。」
  
      一聲認輸,讓蘇景這口氣徹徹底底地順了過來,但高人還得繼續裝下去,心裡暗忖著『這可不是我要裝,這是給離山做面子』,淡淡道:「天魔宗重開法壇是大好事情,離山弟子同祝。今日切磋,於離山而言本就無關勝負,只是一場見識罷了,賭約不必放在心上,你那些金精都帶回去吧。」
  
      「你修持不凡,一時失手讓你負傷,意料外的事情,七日之約延緩一甲子,回去後先療傷吧。」
  
      稍稍停頓片刻,蘇景又問蚩秀:「怎麼,不驕傲了?」
  
      從頭輸到尾,蚩秀目光黯淡,神色迷惘,又哪裡還有丁點的驕傲,甚至蘇景的『譏諷之言』落入耳中都沒什麼反應。
  
      「比人強時驕傲,不如人是就蔫了?那不成『欺軟怕硬』了,哪裡還是真魔驕傲。」蘇景笑了:「傲是你自己的傲,與強弱無關,與勝負無關。魔家之傲,傲得是天地宇宙,不是輸贏勝負。你這個樣子實在不像樣子。」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蘇景語氣輕鬆,好像和朋友聊天似的,等他說完時大家也就明白了,是安慰是鼓勵、更是一份善意提醒,又哪裡是什麼諷刺。
  
      烈烈兒滿臉不解,皺眉問身邊六兩:「山溪烏在中土的時候,是老好人嗎?打都打殘了,何必再和他囉嗦。魔家弟子以後驕傲不驕傲,和山溪烏有一個大錢的關係嗎?」
  
      六兩對火猴子傳音入密:「剛剛小祖宗做高人、說不要他的賭注了,魔崽子沒吭聲。」
  
      蘇景麾下妖精無數,就只有六兩最能明白主人心思:就怕魔家弟子傲氣盡喪破罐子破摔,順著高人的客氣話把自己那幾堆輸掉的金精收走,那可大大的不妙。
  
      蚩秀驕不驕傲,和蘇景有一個『小西瓜』、一對破爛法器和一柄七彩劍的關係,蘇景非得勸他重新振作不可。
  
      蚩秀並沒多說什麼,更沒再去那些賭注,對蘇景點了點頭:「告辭了。」說完,由手下妖僧攙扶著地掠而起,但才剛飛出十餘丈,他又停住身形,轉回頭問蘇景:「你那智慧花,能不能再與我一枝?」
  
      剛才那支早已不知扔到哪裡去了。
  
      「有何不可。」蘇景笑了笑,又生出一隻掌心花,遙遙向對方一彈,花兒御風飄起,蚩秀接下奇花,下山去了。
  
      另有離山司客弟子上前,引領外宗修家出山。掌門人已經密語傳令,對這群閒雜人等無意多做應酬。那些修家們也明白,能進山觀戰已經是離山大大地給面子了,當下對著沈河真人、離山諸位長老、真傳,尤其那位仙風道骨小師叔認真致謝,也心滿意足地下山了。
  
      不長功夫,離山就重新安靜下來,外人都走得一乾二淨,但本門弟子、令牌妖屬、三阿公還留在原地,沈河真人踏上一步,長長一揖、對著蘇景躬身施禮:「謝過師叔、恭喜師叔。」
  
      謝什麼,恭喜什麼,沈河未說,但所有人都明白。
  
      掌門之後,諸位長老、真傳、內外兩門弟子,泱泱數千人一齊躬身,致謝、恭喜。
  
      朗朗的喊喝裡,有尊重更有歡喜。一個人有了成就,所有人都會歡喜;一個人做了一件漂亮事情,所有人都與有榮焉,這便是離山了。
  
      蘇景躬身還禮,卻有不知該說點什麼,也不過那兩個字吧:「多謝。」
  
      掌門起身,似是還想再說什麼,可眼光向蘇景身後了一眼,他的臉上忽然顯出了一份讓蘇景不懂的神情,跟著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不止沈河,蘇景對面所有離山弟子,全都和掌門人一個模樣:面現錯愕,繼而發噱,臉上笑意古怪。
  
      蘇景不明所以,順著眾人目光回頭觀望,空無一人,只有自己在打鬥前放出地面、尚未及收回的幾樣賭注,這又有什麼可笑『我』的紅布呢?
  
      過兩眼,蘇景恍然發現:三丈大像上,籠身罩頭的紅布散落了。
  
      七彩太乙金精光彩迷離、三丈大像高聳醒目:那大像、前胸後背斗大一個好字、眉花眼笑、笑口大開、怎麼上去就那麼喜慶開心,蘇鏘鏘。
  
      離山弟子們沒辦法不錯愕、沒辦法不笑--用三丈金精為自己塑像?小師叔這是什麼樣的什麼樣的情懷啊!
  
      十足意外,蘇景記得自己那紅布綁得好好的,怎麼就給鬆落解脫了都已經脫落了,又何必再去管為啥,蘇景也笑了。
  
      他一笑,弟子們也就笑得更開心、笑得出了聲音。笑吧、笑吧,反正沒有外人,都是同門、都是一家,大家笑得越開心,蘇景自己也就越開心。
  
      笑過了一陣子,蘇景咳嗽了兩聲,望向沈河,後者能懂他的意思,點頭道:「師叔有話便請講。」
  
      「是有幾個事情。」蘇景一回門宗就被星峰陣圖引走了心思,的確有不少事情都被一時忘記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來做。
  
      「請公冶長老上前。」說話間,蘇景收了自己的黃金屋和青燈境少女像,前者是劍、自己要用;後者則是人家的像,熔煉掉心裡過意不去。
  
      至於自己的大像,蘇景才不當回事,對上前的公冶長老笑道:「我的這塊大金精,還有蚩秀輸在離山的那些,都請你收了去,以後要辛苦公冶長老了,為我離山多鍛好劍。」
  
      公冶器又驚又喜,伸手指向大像想要開口,掌門人輕輕咳嗽了一聲,老頭子這才省起直指前輩像頗為無禮,忙不迭收回手指:「這座大像您也與我?」
  
      待蘇景點頭後,公冶器又忙不迭搖頭:「熔煉師叔之像,大不敬之事,弟子不敢為」
  
      不等他說完,蘇景就笑道:「我自己都不當回事,你又何必當真,這座像本來也不是我刻的,是一位朋友給我開的玩笑。」
  
      撲哧一聲,有人笑。除了最沒規矩的紅長老還有哪個?她笑完不解釋,但意思再明白不過:不信蘇景的解釋。
  
      公冶長老腦中靈光一閃:「全副熔煉萬萬不可,或者這樣,我好生處理、留下這大像的金皮、內中添入上好銅鋼」
  
      他不嫌麻煩,蘇景又有什麼好說,點點頭算是應了,公冶長老歡歡喜喜收好大堆金精,那柄劍也只是空有其形,劍意、神髓與本煉法術都隨以前的主人喪身而逝,須得重新祭煉。
  
      之後蘇景又道:「風長老請上前。」
  
      一百多年未見面,水靈峰上主掌靈草、醫石的風長老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聽到小師叔喊自己他有些莫名其妙,邁步上前:「弟子在。」
  
      蘇景一摸錦繡囊,取出一物:「南荒偶得,您是不是有什麼好處用,能不能入丹煉藥?」
  
      他手中,一株混不起眼的蘑菇,可風長老見了,竟『啊呀』一聲怪叫,喊聲甚至都有些嘶啞,都快用上神功身法了一把自蘇景手中將蘑菇搶了去烈火地煞、千目蠍子前輩洞府中生出的辟毒靈菇,走遍天下又到哪裡再去尋第二根!
  
      風長老是識貨之人,蘑菇到手,心神隨之投入,居然一言不發、捧著蘑菇急匆匆跑回自己的靈水峰,迫不及待的分解藥力去了。
  
      蘇景混不介意,又說道:「申屠長老請上前。」
  
      又老又瘦、兩眼昏花的老頭子邁步上前:「申屠靈靈拜見師叔。」
  
      司寶長老,離山寶庫就是他管的,他那份貪婪氣質,與赤目頗有幾分相似。
  
      蘇景開始向後退,在兩人之間騰出了偌大一片空曠地方,申屠長老不解其意:「師叔做什麼?」
  
      蘇景擺擺手、示意他一會便知,直到兩人之間足能放下一座小山蘇景才止步、跟著又一拍錦繡囊!--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3 21:23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5-17 06:01
第二九九章 禁地
  
      仙光璀璨、寶氣衝霄,蘇景揮手之間,在他和申屠長老之間赫赫然堆出一座寶山!
  
      諸般法寶堆起的山。
  
      離山鑄器、煉丹、司寶三位長老各有痴迷,此刻申屠靈靈的情形不比前兩位好半分,怪叫聲中一跤跌坐在地,目瞪口呆仰望面前寶山。
  
      又何止申屠長老,離山弟子齊齊驚呼,長老們個個倒吸了一口涼氣,就連掌門人眼中都精光乍起。
  
      蘇景提前未打招呼,離山眾人自然沒準備,誰能料到他們竟會迎上這麼一大堆寶貝!
  
      大家都知道蘇景在南荒得了奇遇,可是又有誰能猜到何止奇遇,他還發財了,發了大財!
  
      離山強大毋庸置疑,但只立派三千年,根基尚淺、底蘊不足也是明擺著的事情。
  
      而大聖識海中、來自九座靈妙地的寶物盡落於蘇景囊中,再加上後來剝皮國瑞皇帝的獻禮、齊鳳國塵霄生師兄的厚贈,蘇景的收藏何等驚人,現在全拿出來充入門宗,離山的家底一下子就厚實了不少。
  
      蘇景笑道:「外面得了些寶物,上繳師門。」
  
      申屠長老失魂落魄:「這...這麼多啊。」
  
      沈河真人面上吃驚神色一閃即過,無人察覺,之後朗聲開口,對身後離山眾多弟子道:「這些寶物先由申屠長老清、立冊。之後請諸星峰長老、各石崖執事主掌分發之事。」
  
      「真傳弟子可得三件、內門弟子得一件;外門弟子以自身修持、器屬而定,至少每五人落一件法器。」說完,沈河真人微笑:「這是小師叔早就吩咐下來的。」
  
      蘇景只管送寶歸山,其他事情他才不會指手畫腳。何況沈河真人也是此刻才得知蘇景居然從南荒撿了一座山的寶貝來,何談『早就吩咐』。
  
      沈河真人是把蘇景的人情送到每位弟子身上去!
  
      掌門話不停頓:「還有,離山得上好金精,擇古日請公冶長老開爐、著手祭煉,所得好劍,凡我離山門下,真傳、內門、外門弟子人人有份,不過這個時候可長得很,大夥須得耐心些」說到這裡,他笑了起來:「我也得耐心些。」
  
      話說完,不知哪個膽大弟子,沒忍住從心底響起的那聲歡呼,一眾師長相顧莞爾,不管、不攔,小崽子們想歡呼便歡呼去吧,大好事,高興是應該的。
  
      得寶、得劍,誰不歡喜,長輩們不出聲,弟子們立刻就熱鬧起來,而掌門人如此安排,至少千多件寶物分發下去,離山中堅實力當有大漲。
  
      沈河微笑著等他們了一陣,這才咳嗽一聲,當先施禮,對蘇景道:「多謝師叔。」
  
      掌門人四字後,便是離山弟子響亮整齊的致謝之聲!
  
      蘇景哈哈一笑,跟著,沒忍住、哈哈又一笑,一笑在笑,遍體舒坦,還真是快活得很了。
  
      南荒所得都拿了出來,蘇景又把樊翹喚出隊列,光明頂侍劍童子重歸山門傳承、擢升真傳弟子的事情,蘇景之前也忘了說,對此事掌門人與諸位長老全無異議,當選吉日開香台辦典儀。
  
      挫敗天魔弟子挑戰,諸般事情瞭解,離山弟子們退去,蘇景又和三阿公閒聊了一陣,客人告辭。另外火猴子和阿嫣小母在離山待得膩煩了,問過蘇景後,由六兩帶著離開門宗,去東土世界玩耍去了。
  
      一番喧囂過後,蘇景收拾心境,坐入自己的小院中,重拾星峰陣圖、繼續參研。
  
      一晃十餘天過去,蘇景不知又想起了什麼,去找申屠長老要了一大塊質地上佳的璞玉。
  
      又過兩天,賀餘歸宗了,與掌門真人聯袂來訪,一進門正看見蘇景正把一塊玉牌打磨得有模有樣,賀餘、沈河兩人是什麼樣的眼力,一眼就辨出:那是『如見』。
  
      蘇景正照著已經毀掉的『如見』寶牌,重新做一塊新的。
  
      那些年沈河不在山,但山內發生什麼事情他都一清二楚,小師叔頸下一塊玉,追著任長老天天跪
  
      今天見他竟在重做玉牌,明知他仿造出來也不能用,沈河真人還是忍不住眼角跳動。
  
      賀餘也是一副古怪表情。
  
      蘇景當然沒想著偽造寶牌。重返光明頂後常會念及大師母,如今藍祈已經飛仙外,就算還有相見之日,怕是也得幾千年後了。她老人家前後賜下過兩件寶物,冥明尊尚在錦繡囊中,如見寶牌卻碎掉了,蘇景重做此物也不過是添個念想罷了。
  
      看似可笑之舉,不過蘇景重情義、自小便如此,根性無可改。
  
      蘇景招呼著沈河與賀餘落座,幾句閒話過後,沈河問道:「下一境的修行,小師叔有什麼打算嗎?」
  
      這事現在是蘇景最大的苦惱,搖了搖頭。
  
      不是不著急,而是著急也沒用,中土世界再無可用罡,想要像衝煞那樣、再以古法修行第六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賀餘接過話題,說道:「我這趟下山會去兩個地方,到南荒探望過塵霄生師兄後,又去了一趟涅羅塢。」
  
      天宗高人互有往來是正常事情,但若於蘇景無關,賀餘現在又何必對他提起此事賀餘帶了重禮拜訪涅羅塢,就是為了蘇景的第六境修行。
  
      涅羅塢是火行修宗,門內凝有火行『天罡、地煞』,這種修家施法鍛造的氣脈遠遠比不得真正煞、罡,但已經是能夠想到的最好辦法了。
  
      為了維護門宗清譽不惜打碎如見玉牌,自領大罪的賀餘,如今又為了師弟的修行去求請於別宗,之前甚至都未和蘇景打一聲招呼。
  
      離山弟子本色,賀餘身上可見一斑。
  
      「已經和涅羅塢講好,師弟想做第六境修行的時候,隨時可以過去。」
  
      蘇景未言謝,有些事情落在心裡便足夠了,對師兄了頭。
  
      賀餘則把話鋒一轉,笑了起來:「我從南荒回到中土這些日子,兩隻耳朵裡聽到的,可全都是師弟的威名。」
  
      與魔弟子一戰,蘇景名聲大噪,如今修行道上人人得知,離山小師叔法術兇猛、盡得八祖傳承,得此傳人,離山九門正法中唯一的火行道,開枝散葉指日可待!
  
      更在修為之上的,還是離山小師叔的氣度。正道風範、高人氣象,寬廣心胸、浩渺情懷,大敗蚩秀同時,折服無數觀戰修家,這正道高人的名氣,蘇景自己不承認都休想甩掉了。
  
      蘇景一個勁擺手:「同道錯愛,受之有愧,有愧。」有愧之餘笑得合不攏嘴。
  
      賀餘哈哈一笑,話題再轉:「上次歸宗後,我基本就留在了山內,不再入世做領悟了。師弟應能想到,我暫停修行,只因離山出了些事情。」
  
      待蘇景頭,賀餘繼續道:「本來我與沈河商議的是,這些事先不必驚動你,你境界尚淺,當專心修行。不過你的名字如今太響亮了。提到離山,必說蘇景。這是好事情,但你已經成了離山劍宗的一塊招牌,宵小之輩想要對付離山,多半會在你身上動些腦筋的。你在宗內自然無礙,但下山走動時,非得多加些小心不可。」
  
      蘇景站了起來,對賀餘拱手:「宵小從何而來,為何要對付離山,請師兄明示。」
  
      「你隨我來。」賀餘與沈河對望了一眼,也告起身,帶著蘇景向外走去。並未飛起高處,就在星峰下的莽林中貼地急掠。
  
      早在初到離山時,紅長老就提醒過蘇景,星峰之下有離山禁地不容涉足,是以蘇景的光明頂雖然沉落星峰之下,但他幾乎不曾去莽林中閒逛。
  
      三人一路疾馳,不多時,抵達光明頂以南四十里、一處禁法森嚴地方,踏足附近時,即便蘇景兩座烈火地脈的修持,仍覺徹骨的水寒之冷,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掌門人身帶入禁信物,不受法度阻擋,引著賀餘、蘇景直入其中。三五個輾轉,又是十餘里路後,三人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玄衣老者。
  
      以蘇景的敏銳五感,對方顯身前競全無察覺。直至看到了他,才知他在這裡。
  
      藍祈小院被發現之前,蘇景駐道離山數十年,卻從未見過這位此人。
  
      沈河自袖中摸出三塊鐵牌遞了上去,玄衣老者接過來,一塊一塊、仔仔細細地摸索著。到了此刻,蘇景才隱約察覺,這個雙目看上去完好無損的老者,竟是個盲眼人。
  
      玄衣老者一絲不苟,把鐵牌摸索了良久,將其退還給沈河,跟著閃身讓開道路。
  
      沈河邁步前行,自始至終未和玄衣人講過半字。
  
      蘇景跟隨前行,在路過老者身旁時,隱隱嗅到了一股土腥味
  
      再前行百丈,沈河揚手揭開一道畫皮遮掩,一條地路斜傾向下。沈河又遞給蘇景一方刻了古拙撰符的泥印:「洞中另有禁制,持此印可保無礙,師叔拿好、切勿掉落了。」
  
      蘇景接下泥印與同門邁步跨入地路,甫一進入,他只覺身周微微一沉,旋即面露詫異。
  
      感覺沉重,這是洞中的護禁運轉,影響了蘇景的護身靈氣,不值奇怪,真正讓蘇景吃驚的是:地路中暗藏的法術是土行基,行轉方式更與離山正法迥異此間護禁,絕非出自離山之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3 21:26 編輯

malvin 發表於 2013-5-18 12:12
 第四卷乾坤無量 第三百章 六耳殺獼
  
  沈河、賀餘皆知蘇景的疑惑,但不急著解釋什麼,帶著他深入地路、向下急行。
  
  地路傾斜蜿蜒綿長,足足二十里路過後,蘇景面前霍然開朗:巨石壘砌,偌大地宮。
  
  以金烏之目,視線盡頭之後沉沉黑暗,地宮邊際遙不可及;視線之中空空蕩蕩,不存一物,地宮中什麼都沒有。
  
  目光轉圜,下一刻蘇景便發覺,地宮中有人......人在牆壁中。如紫桐仙宮時小妖女融身壁畫一樣,一個個玄衣人靜靜端坐於石壁中,一動也不動,對進來的三個人也不聞不問。
  
  賀餘緩緩開口了:「石宮之下是一道封禁大陣,永鎮一族凶蠻。之前你所見玄衣老者,還有這些石壁中人,也非東土漢家,他們自石壁生、石壁長、石壁修、石壁死,代代傳承生生世世,只為看護宮下封禁大陣,咱們離山長輩管他們叫做『鎮士』。」
  
  「九位開宗師祖駐道離山時,根本不知曉地下深處還有這樣一處地方,直到離山開宗六百年一七年,封禁大陣被衝破,凶蠻衝殺出來。」
  
  那時賀餘剛入山,還是個小小修童,對那場惡戰印象尤為深刻,現在提及面上仍顯餘悸,地下深處衝出來的凶物根本不問青紅皂白,殺得也不止是人,它們殺生:花鳥魚蟲、草木禽獸,只要是活的東西,便一概殺滅!
  
  那些凶物實力之強,比起普通的修行弟子猶有過之,離山門下猝不及防,頓時傷亡慘重,所幸當時還有七位師祖在山中,當即動劍催法,匡護晚輩斬殺凶蠻;
  
  更幸運的是,地宮下的封禁大陣不是被全面攻破,而是行轉的年頭太久遠了,陣基鬆動出現破綻,於下面的凶蠻、護陣的鎮士、和地上的離山來說都是一場意外......離山高人截殺凶蠻,尋根溯源一路殺到這座地宮。
  
  「當時的情形明白得很,鎮士皆盡全力想要恢復大陣,凶蠻則源源不斷衝出來,總算師父和諸位師叔師伯來得及時,堵住缺口、助鎮士在凶蠻真正主力殺到之前重開大陣。」
  
  離山與鎮士也由此結緣,之後幾位離山師祖又施展手段,助鎮士修補陣基,以保大陣將來行轉無恙。為了自家門宗著想,離山師祖也得這樣做,不過對鎮士而言,卻是一份大恩情,雙方關係也就愈發融洽。
  
  「師父曾說得明白,下面的大陣修補過後,凶蠻想要從自下而上再破大陣,萬年之內斷無可能。」賀餘把『自下而上』四個字要了重音。
  
  跟著賀餘拉了蘇景的手臂:「再隨我來。」說著,帶他斜穿地宮,轉入側壁後一座石室,差不多普通人家廳堂,別無陳設、只在地面上橫七豎八地堆放了十幾具屍首:「那場禍事之後,凶蠻屍體大都被八師叔一把陽火燒個乾淨,僅在此處留了一些,主要是為了讓後輩弟子辨認清楚。這種怪物不存於記載,師父、師叔伯喚他們六耳殺獼......」
  
  說到這裡,忽見在端詳屍體的蘇景神情詫異,似是見過這種東西,賀餘問:「師弟識得它們?」
  
  蘇景點了點頭,青色甲冑、腮上六耳、天靈開第三目、鐵齒銅皮,如此明顯特徵,想認錯都難!
  
  有關南荒的經歷,蘇景曾說與多人知曉,只是沉淵深谷中巨蠍與六耳怪人的戰場、雖然震撼宏大,卻並未牽扯出其他什麼經歷,不過就是處荒古遺蹟罷了,蘇景自己不曾放在心上,在青燈中對師叔、以及回離山後對同門也都沒有提起過。
  
  仔仔細細,蘇景把南荒深處地谷所見,講給了賀餘、沈河兩人。
  
  遠古時的惡戰和今日離山之患並無沒有太多牽連,兩位離山高人聽過也就是了,賀餘翻手取出了一物,將其遞到蘇景手上,居然是一個香囊。
  
  是香囊,但卻沒有一點味道,至少以蘇景現在的五感無法察覺,將其打開一看,香囊中是兩截短短的骨頭,看上去應該是人手的兩段關節。
  
  「這是鎮士屍身上取下的骨頭煉化而成,喚作『骨石香』,當年離山助鎮士重新封禁六耳殺獼後,鎮士就煉化諸多『骨石香』回饋離山弟子。」賀餘說道。
  
  鎮士也不是人,嚴格講他們都是石髓土精,身骨煉香有撫魂清心、闢邪扶正的奇效,另外『骨時香』還有一重副效:笑。
  
  它的香氣,修家也好妖孽也罷,任憑你多強的修持、多高的境界也無法嗅到,唯獨『六耳殺獼』能夠聞到,且它們一旦聞到骨石香,就沒辦法忍住的、會發出幾聲尖笑。
  
  說到這裡,賀餘又把話題兜轉回去:「大戰過後,離山並未將此間事情宣揚過去,這個封印事關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防野心之輩會打它的主意。再之後,便是太平日子了,離山劍宗開枝散葉,年年壯大。直到有次,八祖下山遊歷,途中遇到一位同道高人,對方的身份、名氣,比起離山的幾位前輩也毫不遜色。」
  
  「初時八祖只當偶遇,但閒聊了一陣便覺出不對了,對方似是在言語試探,想要瞭解六耳殺弭之事......這可就奇了,這件事離山緘口、不會走漏半點消息,他又如何知曉?」
  
  八祖心中動疑,面上神情不變,隨便扯了個理由,說道:「前陣子偶得一件有趣玩意,我自己有些吃不準此物效用,正好,請道友幫我掌一眼。」說話間自乾坤袖中取出了鎮士贈與的『骨石香』。
  
  根本不等遞送上前,八祖才將香囊拿到手裡,對面之人面色陡顯迷醉,無法自動地發出連串歡笑,而笑聲尖銳淒厲,全不是人能笑出來的聲音。
  
  這一來八祖立時明白了對方的真正身份,那人也曉得自己暴露了,神通與劍術並起、同時轉身便逃。
  
  這個人聲名顯赫,本領更是不俗,以八祖之能當時也沒辦法將其生擒,要麼放他逃走、要麼一劍斬殺...哪還有什麼好說,八祖自然選後者。
  
  講過了一段往事,最後賀餘呼出一口長氣,道:「就因為八祖斬殺了這個高人,後面還鬧出了些事端......」
  
  以蘇景的心思,又怎麼可能沒有猜度:「那個人,莫不是天元道三位掌劍真人的師父?」
  
  「不錯。就是他。」賀餘穩穩點頭,跟著伸手一招,將一枚『六耳殺獼』的首級抓在手中:「師弟請看,這種凶蠻長相似人,可區別還是明顯得很。但它們削耳、縫目、挫牙,化作常人模樣,早已混入人間,尤其修行世界!」
  
  蘇景沒辦法不吃驚,天元道宗是什麼樣的地方?堪與離山比肩,並稱天宗之首,連這樣的門宗都被『六耳殺弭』混了進去,且還做到一人下萬人上的高位......
  
  這時掌門人沈河開口,沉聲道:「憑目力、憑靈識,都無法分辨,唯一辦法僅在於『骨石香』、它們會笑。以後小師叔請隨身佩戴這香囊,不可收入體內或置於錦繡囊,一定要佩在身外才會有效。」
  
  斬殺天元道『高人』後,離山幾位師祖開始留心追查,這才發現混入修宗的六耳殺弭著實不少。
  
  在活捉幾頭、嚴刑逼供後更得知,潛伏修宗的六耳,只是荒古時遺留下來的一小支。
  
  它們族中傳說,於天地初開時,六耳全族便被分封到三個地方,分由三座不知哪裡來的的大陣封禁鎮壓住,其中一脈早被毀掉;一脈仍被鎮壓但不知被關在何處;另一脈則飽受地心惡炎、可怕瘟疫之苦,人丁稀薄......
  
  就是人丁稀薄這一支,因大陣鬆動,得以逃出,但它們人手不夠實力有限,潛行匿蹤遁入人間,就是為了尋找尚存的那一道封禁。
  
  蘇景忍不住低頭看了看地面,不用問了,外面的六耳找得就是這裡。
  
  不過遁入人間的這一脈六耳血脈雖延續下來,傳承卻斷了不少,它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族究竟從何而來,又被什麼人封印在地下。
  
  「本來那些六耳不曉得他們要找的地方在離山,但那次封鎮鬆動、怪物逃出時,外面的六耳都有了感應,便是說......」賀餘聲音低沉下來:「它們要解救同族,須得先破封鎮;要破封鎮,就要先滅離山。」
  
  說到這裡,蘇景面現恍悟,沈河真人則對他點頭道:「小師叔剛來離山時,曾問我為何會如此看重守山大陣,這便是緣由了。」
  
  離山正道,匡護人間,既然知道門宗下藏著無數惡鬼,自然不會遷宗換地,竭盡全力守護封鎮,才是離山本色。
  
  在查知禍患之後,離山幾位前輩最初的想法便是找出『奸細』,一一殺滅,可著手於此事之後他們才發覺:不可能。
  
  六耳殺獼匿潛人間早在離山開宗之前,潛伏之廣、藏匿之深遠超想像。尤其麻煩的是,不知多少門宗的頂尖人物都是六耳,離山若妄動,立時就會召至『殺戮同道以求獨尊』的惡名,這種事情根本講不通道理,貿然動強離山便逃不脫『修道公敵』的下場。
  
  蘇景追問:「幾位長輩又如何安排此事?任奪又......」
  
  不料賀餘擺了擺手,認真道:「具體如何應對,師弟不必過問,帶你來此、瞭解事情始末,只是要你心中有個底子,將來外面行走,小心中了殺弭詭計。」
  
  說完,賀餘又把話鋒一轉:「天上、地下,離山兩重隱患,此為其一,『地患』。」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3 21:29 編輯

malvin 發表於 2013-5-18 12:13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三零一章 天患
      
      六耳殺弭蟄伏修行世界、專心一意要對付離山開解封禁,此事已經夠麻煩了,卻還只是兩重禍患之一,蘇景不禁皺眉:「另個禍患是什麼?」
      
      不料,賀餘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隨即他邁步向前走去,沒有什麼解釋,只說說道:「師弟再隨我來。」
      
      石室盡頭有門,推開、邁步,另一室。
      
      比起存放六耳殺獼之屋廣闊了些,十餘丈見方,是一座祠堂,離山九位師祖,皆有牌位供奉。
      
      「鎮士得離山相助,心中感恩,在此建了一座香堂,九位師祖牌位長生永奉。」賀餘的聲音低沉,隱隱還帶了些嘶啞。
      
      而此時,蘇景也變了臉色,吃驚、疑惑、甚至還帶了些恐懼從大師伯劉旋一到小師叔陸崖九,九塊長生牌位,唯獨三師伯仇魁的牌位後,赫然擺放著一口寒玉棺!
      
      離山九位開山師祖,六位飛昇、一位渡劫失敗、師父走火入魔夭折半途、師叔被困青燈境。其中仇魁三是賀餘的師尊,他老人家明明白白,是六位飛昇師祖之一。
      
      早已破道、成就金仙之人。他牌位之後的棺材中,躺得又是誰。
      
      賀餘暫時沒在多說什麼,帶著蘇景、沈河一起,先恭敬行禮拜奉九位師祖牌位,跟著他又回到三祖牌位前,再行大禮叩拜。
      
      蘇景不敢多問了,隨著師兄一起施禮叩拜。
      
      最後以三柱清香相祭,賀餘起身,面沉如水:「百多年前,我在人間遊歷、做最後一境領悟,一日清晨正結坐觀想時,忽然領受一道『天人感應』。」
      
      與靈機乍現有些類似,來的無端、消失突兀,賀餘也說不出緣由,但那道『感應』還算清晰:師尊要與他相見。
      
      三祖早已飛仙天外,而遠古之後,無論修家、妖家或者其他什麼族類,飛仙之人從未有過回來的例子。
      
      驚喜同時也存疑惑,賀餘自己都不敢肯定,他領到的『感應』會不會成真,但他又哪會多想,立刻啟程返回離山,恭候師尊法駕還宗。
      
      賀餘回山時正逢小泥鰍大喜之日,跟著便出了藍祈行藏暴露、蘇景循例護師母出宗之事。
      
      賀餘問:「我聽任奪講,在山下你也看到了那道天火飛星。」
      
      蘇景點頭。那時他正與任奪說話,見一道規模很小的天火飛星落入天幕,向著離山方向而去,隨即賀餘率領離山重要弟子迎上
      
      賀餘的聲音微微顫抖:「那道天火流星,便是師尊仙駕。」
      
      即便心中已經隱隱猜到答案,聽到師兄親口證實,蘇景還是忍不住大吃一驚!
      
      見師尊竟真的返回人間,賀餘心中喜悅無以言喻,立刻帶上離山諸位長老遁劍飛迎,可又哪裡想得到,他老人家回來了沒錯、但歸回的是屍身、法蛻。
      
      那一剎那,賀餘如墜冰窟!
      
      三祖飛劍斷裂,法蛻上傷痕猶存,致命之害在祖竅、被一道銳利打入,外表看上去不過一抹紅痕,實則貫穿顱內、精練元神也遭絞殺
      
      「還有,師尊隕身時,雙目是張開的。」說話時賀餘落淚,雙拳緊握、努力壓抑著聲音中憤怒顫抖,一字一字,把事情給蘇景解釋清楚。
      
      三祖是在返回人間途中遭斬殺的,此事為離山絕頂機密,除了賀餘、掌門和諸位長老,再無一人知情,仇魁三的法蛻暫時被安置於鎮士修建的祠堂內。
      
      賀餘閉上了眼睛,深呼、深吸,好半晌才重新開目,語氣歸於平靜:「這便是離山的另一重隱憂了,『天患』。」
      
      別人都回不來,三祖為何能回來;他老人家回來做什麼、為何會在途中被襲殺;截殺三祖的又是什麼人、其他五位升仙師祖人在何處暫時沒有答案、甚至查無可查的事情。
      
      唯一能猜測一下的也僅僅是:三祖歸來,或與一樁離山禍事有關,他老人家是來示警、幫忙的。
      
      離山『天患』。賀餘、掌門等人只知有此一患,卻不知這禍患到底是什麼、在哪裡、何時會發動。
      
      離山九位師祖,還在青燈境中蘇景就聽老祖說過他們不少事蹟,在中土行走時,也時常能再聽到他們的故事。
      
      每一個人,在蘇景心中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求仙也求義,求逍遙卻不忘守護人間曾經於中土人間仗劍護道、後來渡劫飛昇得證長生、如今靜靜躺在玉棺死時未能瞑目的離山第三祖,仇魁三。
      
      無需再多說什麼,有些事情不用說出口,但哪怕橫掃宇宙、也要做。蘇景重新整肅衣衫,對三祖的靈柩再做大禮叩拜,心中默默禱念
      
      蘇景跪拜時,蚩秀也在跪拜。
      
      天魔大殿,氣象森嚴,兩邊祭台上各色高大魔王巨像聳立,唯獨正中大龕內,空空如也:真魔無相,至上魔尊不可見。
      
      蚩秀面色蒼白,嘴唇灰黯,本元混亂引出的重傷遠未痊癒,但拜奉天魔的功課不能中斷,口中喃喃禱念魔家祭辭,蚩秀虔誠叩首。
      
      好半晌過去,終於完成功課,正待起身,忽然一個清甜的女子聲音傳來,語氣中驚訝有之、憤怒有之,但更多的是關切:「你真的受傷了?是那裡離山小師叔所為嗎?」
      
      蚩秀聞聲,臉上不見親切,反倒是滿眼的無奈。
      
      隨著關切之問,香風流轉,一個身著紅袍,虎背熊腰、豹頭環眼的虯鬚大漢閃入天魔大殿,立在蚩秀身前。
      
      天魔弟子喜豔色,蚩秀平時也是紅的、紫的穿著,不過僅止衣袍而已,別無其他飾物、加之蚩秀神采高傲舉止陽剛,不顯絲毫女氣。
      
      可新入大殿的漢子,長相再威風神武不過,紅袍也算端莊,偏偏他又穿了一雙嫩綠布靴、再加上頸下扎的那道金銀嵌邊的寶藍絲巾,看上去可就著實讓人不舒服了。
      
      「你且稍等,待我拜過諸位魔祖。」紅衣大漢開口,清脆甜爽的女兒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蚩秀臉上無奈更甚,隨口敷衍:「你快去叩拜,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著起身就走沒走出去多遠,紅衣大漢就草草叩拜完事,追上來伸手扶住他:「我聽外間修家盛傳,說你為離山蘇景所敗,心中實在惦念,特意趕來探望你。你摸摸我的心,噗通噗通跳得惶急呢。」
      
      閉著眼睛聽,紅顏軟語、薰暖入骨;
      
      張開眼睛看,虯鬚大漢、滿目柔情。
      
      被他左手摟腰、右手搭臂地扶持著,肉眼可見、蚩秀額頭跑過了一排雞皮疙瘩,一向倨傲的魔家少主忙不迭往外抽胳膊、推開他:「不敢有勞師兄。」
      
      紅衣大漢皺眉、『嗔怪』:「魔家孩兒,不分長幼,你直接喊我名字,莫叫師兄。」
      
      「戚東來,你我各有師尊交代下的要務在身」
      
      不等蚩秀說完,紅衣大漢又咯咯一笑,糾正道:「騷,戚東來。」
      
      東土漢家古語中,『騷』並無『放蕩』或『腥味』之意,原指『動盪、難安』。曾有一族漢家古人,或因戰亂、天災等外因,或因不滿環境、追尋肥厚土地等本因,數千年間不停遷徙、從未安定,久而久之,這一族便以『騷人』自稱。
      
      在名前冠以族稱,本是東土不少地方的習俗。
      
      「騷戚東來,你做的,我做我的,我的事情不勞你操心,受不受傷也和你沒有丁點關係。」蚩秀是著實煩膩這位師兄,說話不客氣了。
      
      戚東來不以為忤,依舊笑得『鮮豔』:「師父不過兩個弟子,我只有你這一個兄弟,你吃了虧,我拼了性命也要幫你找回來的。」
      
      蚩秀揮手:「不用!輸了便是輸了,我去離山時說得明白,只求一場比試,技不如人、願賭服輸!若之後再找你、再找幾位師叔甚至師父去糾纏不休為我報仇,豈非墮了天魔本色!」
      
      戚東來不屑一哂:「姓蘇的敢傷你,便已經是在找死了,我成全他又有何妨?」
      
      蚩秀的語氣冷了:「騷戚東來,你聽清楚,我與蘇景之間,只存一場比試,並無恩怨可言,更無需你來助我了斷。你若執意找他麻煩,莫怪我不認同門。言盡於此,真魔做鑑。」
      
      蚩秀為人驕狂,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輸了就是輸了,事後再去報復這種事情他是不屑去做的。
      
      見師弟態度堅決,戚東來也不再堅持,笑道:「你這孩子,怎麼還衝我瞪眼睛、還值得請魔尊做鑑?我不就是心疼你麼。罷了,罷了,依你便是,我不去主動招惹蘇景。」
      
      蚩秀面色稍緩,不料戚東來口中仍扯出蘇景不放:「姓蘇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為人,有什麼樣的手段,你仔細說與我知」
      
      蚩秀眉頭大皺,騷戚東來又搖頭笑道:「我不會去主動對付他,但我要為師尊做一件要緊大事,說不定就會對上蘇景,我總得心裡有數。」
      
      這不是戚東來信口而言,他修得『魔算子』,做大事前,他會以加身巨痛為價,求請天魔指點。
      
      但所謂『天魔指點』,不會有凶、吉、成、敗之說,只是能解出其中一道關鍵。
      
      這次戚東來也不例外,不久前動法『魔算子』,揭卦四字:少年鋒利。
      
      放眼修行世界,能稱得上『少年』,且還當得『鋒利』二字了,怕是非蘇景莫屬了。
      
      蚩秀不矯情,直接道:「蘇景的火法修持深厚,若你遇到他決不可小覷。」
      
      「比我呢?」戚東來反問。
      
      「不知道。」蚩秀搖頭,繼續道:「至於鬥法手段我瞭解不多,再就是他有兩個兇猛手下。」
      
      「尺身陰褫、六頭相柳,外面已經傳開了,不必細說了,他為人、性情又如何?」
      
      蚩秀正色道:「就這麼說吧,蘇景做事、說話、甚至對敵、鬥法,一言一行都襯得上他離山掌門人的師叔的輩分、身份。」
      
      說完,蚩秀稍加沉吟,又加重了語氣:「不是能裝出來的,我自忖不會看錯,蘇景是個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便是正道高人了?」虯鬚大漢咯咯咯地嬌笑出聲:「處處標榜德行無虧,做事時束手束腳、只為保住『道貌岸然』的正道、高人?這種人我最喜歡對付放心,他不擋我,我不惹他。」
      
      笑了一陣,又換做滿臉的關切,對蚩秀道:「好孩子,你安心休養,我為師尊辦過事情再回來看你,東天嶼的桃花快開了,我陪你去賞花兒。」
      
      「我不去。」
      
      隨著蚩秀三字拒絕,騷、戚東來留下一串銀鈴似的笑聲,一飛衝天消失不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3 21:32 編輯

514042 發表於 2013-5-18 20:43

第三零二章 寧靜離山

      戚東來隱遁高空,向著西方縱法疾馳。但飛出不遠後,他忽然止住身形,半轉身,對著前方空蕩蕩的空氣躬身:「騷、戚東來,拜見師叔。」
  
      隨他施禮,空氣中層層漣漪掀出,一個花甲年紀的綠袍老者顯身,神情冷漠,講話刻薄:「我既隱身,便是不想見你。還非要站住行禮,你是不曉事還是性子賤?」
  
      戚東來臉上看不出丁點憤怒,笑得依舊那麼開心:「見了師長行禮問安,這是晚輩的規矩。」
  
      綠袍一擺手:「問過禮了,滾吧,做你的事情去。」
  
      戚東來又是恭恭敬敬地一作揖,繼續向著西方遁身而去。
  
      「回來。」綠袍老者突然又喚住了他,冷聲問道:「古往今來,三萬七千魔,修哪一門不好,非得去修那憎厭魔尊,你到底怎麼想的。」
  
      憎厭魔,人人皆憎厭,莫說別族生靈,就連天魔一脈的兄弟同胞,也憎厭此魔,甚至到最後,憎厭魔自己也會憎厭自己。
  
      戚東來笑著應道:「別人對我憎厭多一份,我的魔家本元便增長一份,這麼明擺著的好處,弟子反倒奇怪,為何大家都不來修呢?」
  
      綠袍老者反問:「連同門都憎惡,也是好處嗎?」說到這,綠袍的眼中稍顯惋惜:「我親眼看你入門,看你修行、長大,你的資質比起蚩秀毫不遜色,又比他早入門了整整十個甲子,師兄的魔君大位本來非你莫屬。」
  
      直到三百年前,戚東來還是天魔宗最最重要的弟子,地位遠在蚩秀之上,但不知為何他突然開始修持『憎厭魔』,隨即閉關自守一甲子,再出關時變成了女兒音,動作舉止間也多出了一份扭捏氣。
  
      他本相是個威風漢子,如今這副模樣,沒人能不厭惡他。就連他師父也不例外。再說堂堂天魔宗,將來繼承掌門大位之人,又怎麼可能是一個不男不女之人
  
      自他修持憎厭魔後,師父就把歷練機會、揚名事情,全都交給師弟蚩秀。派給戚東來的差事,則是無需拋頭露面的山野苦差。這次戚東來奉命去做的『大事』也不例外。
  
      戚東來似是聽不懂綠袍師叔的話,抿著嘴笑道:「一魔一真味,我修了憎厭魔,嚐到真滋味,欲罷不能啊。師叔若是有暇,其實也可對此法略作參研,說不定會有新領悟。」
  
      綠袍目中惋惜之色消散,濃濃儘是厭煩:「滾,滾滾滾!」
  
      「師叔息怒,弟子告退。」戚東來繼續向西趕路,但臉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見了,從目光到神情,皆陰冷如冰。
  
      就在這個時候,東方破曉。
  
      戚東來向西行,陽火自背後照耀過來,他又次止住遁法、特意轉回身來,遙遙望向初生旭日,雙目微閉、深且用力的一個長吸,似是要把所有陽光都吸入體內似的,而他面上的冰冷也迅速消融,換而一個愜意微笑:人人憎厭、天地嫌惡,還好還有太陽。
  
      唯獨太陽不棄我。
  
      太陽誰也不棄,照耀於乾坤,光暖所有一切。
  
      戚東來一笑轉身,繼續趕路。
  
      同個黎明時,蘇景自『鎮士』處返回光明頂時。
  
      展開元吉天都雙翼飛身半空,繼而靜靜懸浮,蘇景環顧四望
  
      小小筆仙端坐白鳥、穿梭各處,時不時奮筆疾書,不知誰又觸了他們的霉頭;高大黃石衛手執長戈、巡檢四方,他們的腳步從不停歇,三千年如一日
  
      「拜見師叔祖。」一個清清脆脆的聲音傳來,看上去七八歲的小丫頭,手中托著鏡子,對蘇景行禮。
  
      紅長老新收入門下的弟子,蘇景擺擺手示意無須多禮,小丫頭也不用師叔祖發問就笑道:「今天日出好朝陽,師父命我去採些朝霞回來染衣裙。」說著,揮了揮手中的鏡子。
  
      蘇景笑著點頭,小丫頭高高興興地繼續向天空飛去。
  
      不遠處又有雲駕行過,幾個靈水峰的弟子手托白玉瓶,說笑著前行,見了蘇景趕忙施禮,風長老常常要採集晨露入丹;
  
      另一邊,三十三名公冶長老門下弟子正張結大網、五感播散全神貫注,公冶長老要烘烤煉爐,須得邪風鼓火,這些弟子從七天前就開始捕捉邪風,已經捉了滿滿的十個口袋,但還不夠;
  
      更遠些的律水峰,隱隱有雷聲滾動,蘇景識得那是『元動』聲音,龔長老門下有弟子完成第五境衝煞了,可喜可賀;
  
      還有,諸多星峰真水靈元,分作千絲萬縷、受修家心念引領緩緩流轉;遠處鐫天石崖不時有劍光閃動、偶爾還會傳出幾聲劍鳴
  
      寧靜離山。
  
      喚起三尺雲駕、收了天都雙翼,蘇景在天上坐了下來,沒什麼道理也沒什麼目的,就是想從高處看一看離山。
  
      一坐、一看,整整十天。
  
      因六耳、因三祖而激盪的心緒漸漸平複,而坐得久了、看得久了,蘇景心中也漸漸升起了一個念頭。
  
      其實不能算念頭,至多只是感覺,踏踏實實、清清淨淨、再也樸實不過的感覺。
  
      當真不用去計較什麼善惡、正邪、大義,單只這份人間難尋的寧靜,離山便值得每一個身在其中的弟子認真守護了。
  
      深吸一口氣,蘇景忽然發了瘋,揮手收了雲駕,不撐火翼不動身法,就那麼直挺挺、讓自己從半空掉下去。
  
      轟隆一聲,泥土四濺,蘇景摔落光明頂旁,鬆軟泥土被他砸出一個大坑。
  
      身邊微風一蕩,聽到動靜的小相柳趕來查看,皺眉問道:「受傷沒?」
  
      蘇景是換上金烏蠻摔落的,距離不算太高,自然無礙,搖搖頭。
  
      小相柳淡淡一句:「你有病吧。」轉身走了。
  
      蘇景卻笑了。小時候,高興了,會跳起來把自己扔到床上,他剛剛那一摔也差不多的意思。只是蛇子從來不用家具,自然不會懂得這重樂趣
  
      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不過心念堅定時,自有一份融會貫通的愜意吧。
  
      重返光明頂,一道道陽火行運開來,劍魂屠晚、老蛤蜃玉、鬼袍三寶分煉;劍獄與劍羽、骨金烏與黃金屋,兩兩合煉。
  
      蘇景隨身寶物樣樣不凡,距離煉化極致還早得很,以鬼袍為例,在老蠍洞府衝煞時幾十年的祭煉不輟,但也只是將它煉得更結實,那袍子另有妙法尚,想要挖掘出來非得繼續煉化下去不可。
  
      此外值得一提的,路過狐地時收入大聖玦的那團白霧,蘇景始終未停祭煉。
  
      於蘇景而言,催動陽火煉器本身就是行功修煉。
  
      心神可十分立,除去煉器,剩下的心神分作兩段,一重遁入大聖玦內,指點小禍斗和其他幾位弟子修煉;另一重繼續投入星峰陣圖,精研不輟。
  
      幾個月後,蘇景收起了陣圖,心念一轉,減弱對體內諸多寶物的祭煉火候,騰轉出五成修為轟的一聲悶響,光明頂上火光衝天!
  
      千多道氣路便是千多條火蛇流轉,陣圖研究得差不多了,蘇景開始動法祭煉光明頂。
  
      重升光明頂,師母飛昇前的囑咐言猶在耳。其實又何止藍祈,從陰陽永隔的八祖陸角、被困青燈中的九祖陸崖,到師兄賀餘、掌門沈河再到離山普通弟子,又有哪個不盼著有朝一日,光明頂重顯於離山之巔。
  
      飄渺星峰便是所有離山門徒的圖騰,可沒了那顆燦燦驕陽,星峰轉得再如何輕靈、終歸還是少了些味道。
  
      而更要緊的,在參研星峰陣圖之後,蘇景明白了:光明頂不同於其他星峰,祭煉升空同時,它會成形兇猛法術。
  
      在外的『水幕天華』;在中的『壬水雷母篆』和『戊石紫劍闕』;在內的『千江水月、萬雲天』,離山有三重護山大篆守護,而光明頂升空,則是遊離於三重大篆之外的,另一道兇猛殺術。
  
      金烏巡天、匡護萬物!
  
      光明頂是飄渺星峰的太陽,自有守護群星之責、之能
  
      重升光明頂,是八祖一脈弟子的重責,更是蘇景對離山的守護。
  
      至於下一境的修煉,涅羅塢隨時可去,但那的天罡實在沒什麼可以值得期待的地方,以蘇景現在的元基,去煉涅羅天罡,了不起三五年就能功成破境,時間大是從容,是以蘇景不急。
  
      轉眼一年過去,光明頂的祭煉持續不停。
  
      乍望上去,光明頂上火焰熊熊,仿若一枚沉落於地面的小小驕陽,但動用靈覺仔細辨查就能發現,火焰之下,千多道粗大火蛇來回遊走,看似雜亂不堪實則錯落有致
  
      蘇景忽然開口傳聲,樊翹步入烈火中,結印、端坐、吐納、行功,蘇景則小心控制好火候,保證光明頂祭煉同時,給自己的真傳弟子做一番好煆焠!
  
      又過一年,蘇景心意再轉,大聖玦中百名小禍斗也進入光明頂。禍斗盡化人形,一個又一個光頭少年蠻子,按照蘇景事先囑託,分駐火場各處、循法運功。
  
      行功動法,時光輕賤,十年只做彈指一揮。這一天,光明頂上烈焰翻捲不變,蘇景開口:「樊翹,霍家兒郎。」
  
      「弟子在。」
  
      一百零一個聲音整齊響亮,自光明頂各出傳來。
  
      「凝神斂氣,受我『金烏煉日』法咒。」蘇景緩緩說道。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3 21:36 編輯

514042 發表於 2013-5-19 02:19

第三零三章 劍映,劍影,劍冥冥

下一刻,蘇景沒了聲息,但口唇仍在動......
      
      隨他無聲靜念,一個個法言篆字『脫口』成形,於身邊飄舞不散,直到三百三十一字法言吐盡,蘇景手印翻轉、吐氣開聲:「傳!」
      
      三百三十一篆字匯做一道金紅大咒,於火海中歡快流轉,向著樊翹游去。
      
      抵到樊翹身前,三百三十一咒字又如落櫻舞於長空一般,圍住他上下翻飛,一字一字於他眉心祖竅,融入體內。
      
      好半晌,大咒盡落樊翹體內,冥冥之中一聲金烏啼鳴,樊翹猛張雙目、瞳做金紅,身周火焰暴漲!
      
      蘇景微微一笑,不再理會樊翹,重新靜念法言,咒成後仍是一字輕咤:「傳!」第二道大咒流轉向百名禍斗弟子中的老大......如此反復,蘇景傳咒不休,前後用去兩個月的功夫,光明頂上一百另一人,皆受蘇景『金烏煉日』大咒。
      
      之前十一年,樊翹、禍斗,便如公冶長老爐中之劍,只是『被動接受』,借著煉化光明頂的機會,蘇景催駕陽火,為他們洗煉血脈、淬煉骨皮;
      
      而受下、發動大咒之後,從此反客為主,百零一位真火弟子與蘇景一起駕馭著陽火,共同淬煉光明頂!
      
      所有烈火仍源自蘇景,對諸多弟子來說,動咒的過程是將蘇景的陽火收入自身、再將其散發出來淬煉光明頂,這一收一放,便是一次至純陽火的洗精伐髓、便是一次汲取火靈滋養本元,補益何其驚人;
      
      於蘇景來說,則是一下子多出了百多個幫手、助他一起行功淬煉,益處更不必說。唯一『害處』僅在於,弟子們會把一些陽火收入自身,這算是『工錢』了,蘇景家大業大,全不在乎。
      
      傳咒百人,協力同心,蘇景還嫌不夠,一道諭令急傳南荒,不久之後九十八位烏鴉衛,每人率同麾下最優秀的十名劍鴉妖徒、共計千零七十八頭烏鴉回援離山,入火、接咒共同祭煉光明頂!
      
      時光忽忽,轉眼又是三十年過去,光明頂上烈焰衝騰,一日比著一日更強猛,金紅光輝直衝雲霄,明耀四方......一天,蘇景正凝神淬煉中,突然張開了眼睛、面現驚訝。
      
      猶豫了片刻,蘇景攤開左手,一團金光緩緩凝聚,越來越純透、到最後幾近透明,不過拳頭大小的一團,卻整整用去了他七天時間才告凝結完畢。
      
      而後蘇景開口傳令:「有事在身,我須得離開一陣,此間交由樊翹主持,大家繼續祭煉。」說話間他身形一晃來到樊翹跟前,將手中那團金光遞到樊翹手中:「我的兩成元火於此,任你隨心調運。」
      
      蘇景的兩成修為,就是南荒深處老蝎留下的半座烈火地煞!緩緩抽調運用,足夠維持樊翹等人對光明頂百年祭煉了!
      
      之後蘇景拔身而去,躍出光明頂,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離山年輕弟子,一點沒有對師叔祖的恭敬,直愣愣問道:「要出門嗎?去哪裡?」
      
      再仔細一看,哪裡是離山弟子,分明是小小相柳,不過他換了衣衫,不再穿大『好』捕快袍,換做了離山劍袍了。
      
      蘇景暫時沒多說,寄出一道傳訊劍蝶,請見掌門人。
      
      離山掌門居於『離山巔』,但這座星峰平時都隱匿不可見,以靈覺也無法探知其所在,求見掌門時,只能以門內劍蝶相傳。
      
      小師叔請見,掌門直接來到光明頂旁,蘇景只說有些事情,要出山一趟,應該不會去太久。
      
      他未明說,沈河真人就不做追問:「可用遣些弟子隨行聽調?」
      
      待蘇景搖頭之後,沈河真人又囑咐了句:「骨石香可辨六耳,這一重關鍵還請師叔牢記。」說完,向後退開一步,合手作禮:「恭祝師叔一路順風。」
      
      蘇景道一聲謝,雙翅展開一飛衝天,小小相柳緊隨其後。
      
      揭開離山畫皮,蘇景向著西方飛去,一邊飛遁、將香囊取出,還特意在相柳面前晃了晃......相柳沒笑,皺眉問他:「作甚?」三言兩語,把六耳怪物的事情交代了下,相柳翻起怪眼:「你這人,練功煉壞腦子了嗎?」
      
      他是九頭蛇,自然不可能是六耳殺獼。
      
      「頭次用,明知你不是還是忍耐不住想試試。」蘇景笑道。
      
      相柳懶得和他糾纏此事,換過話題:「去哪裡?」
      
      不料蘇景居然搖了搖頭。不是不說,他自己也不曉得。
      
      並非蘇景自己想起什麼事情,而是七天之前,體內劍魂忽然蘇醒了......自從以陽火配合三這三那訣淬煉以來,劍魂日漸強大同時,對蘇景也愈發認同,再不會像以前那樣隨意暴發,有事時會與蘇景先做『溝通』。
      
      這一次它醒來後,就一個勁地『催促』蘇景啟程向西而去,具體要去那裡、做什麼它卻不說。不過它的催促中並無憤怒之意,肯定不是發現了墨巨靈之類的禍患。
      
      一路向西,急行趕路,對於目的地,屠晚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了,其實這也再正常不過,屠晚強大毋庸置疑,但哪怕強過了天,它到底也只是一道劍魂。器物靈氣再如何濃厚,開出的靈智也有限,與它而言,本能便是智慧了。而蘇景也漸漸想到,恐怕屠晚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做什麼,它只是領受到了一道感應吧。
      
      趕路途中一如既往,見到凡間有難他便出手幫忙。以他現在的修持,化解幾場生死也不過是舉手之勞了......
      
      十一天後,正在疾馳中,相柳和蘇景同時皺了下眉頭,繼而對望一眼,西北方向靈元震顫激烈,顯是有人鬥法正兇。
      
      還不等蘇景說什麼,劍魂屠晚陡然躁動起來,殺氣迸現怒意急急,再明白不過的意思,有人在施展墨巨靈一脈的本領。
      
      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蘇景收了天都火翼、捏起一道隱身咒法,與相柳並肩向著西北方趕去。疾馳七十里來到戰團附近......十餘白衣修家各展手段,圍攻一個黑衣男子。
      
      白衣那邊皆為道統修者,法寶、劍術或者神通施展之間,氣韻中正氣象磅礴,只看本領就知他們是正道弟子,為首一人能有寶瓶境的修持,身邊同伴則要差了些,應該是晚輩弟子。
      
      黑衣人施展的便是墨巨靈的玄法,但他的手段比起南荒妖國的伏圖天差地遠,且似有重傷在身,動法之際全無伏圖那份神奇,顯得鬼氣森森、醜惡不堪,纏鬥中落盡下風,正做困獸之鬥。
      
      毒蛇睚眥必報,相柳曾遭伏圖所擒,從此恨極了墨巨靈一脈,正待出手結果了黑衣人的性命,肩膀忽然一沉,被蘇景按住了。
      
      相柳轉頭,傳音入密:「為何攔...你罩畫皮作什麼?」
      
      蘇景已改頭換面,應道:「你莫現身,由我來。」
      
      不遠處的戰團中人根本未發覺有人靠近,隨著首領道長號令,白衣道士們催法更急、想要就此結束此役。這時候不遠處空氣突顯漣漪,一個看上去三十出頭的鳳目、白面男子現身。
      
      白衣道士們一驚,暫時收手、但圍困黑衣人的陣勢不曾鬆動絲毫,首領道長沉聲問道:「閣下有何貴幹?」
      
      鳳目男子揮了揮手,在他手中,一隻香囊。
      
      修家煉寶、煉劍不拘於形,只要修家自己不嫌寒磣,就是一坨狗屎也能被祭煉成法寶,來路莫名之人忽然晃動香囊,白衣道家同時凝功防備。
      
      但香囊普通,不見丁點威力,反倒是首領道長座下首徒、其他白衣道士的大師兄,突然發出了一串夜梟啼鳴似的怪笑。
      
      便是這個瞬間,鳳目男子身上陡掀邪異!無以言喻的凜冽妖威綻放四方,同時一道璀璨劍芒閃爍,直接將那發笑的白衣道士一斬兩段。
      
      繼而大笑聲起,鳳目男子身法猶如鬼魅,搶入道士們陣中,伸手掐住黑衣邪徒的後頸便走。
      
      一蓬凜冽邪佞、一道驚鴻劍光、一串嘹亮大笑!殺人、搶人,白衣道士全都來不及反應,
      
      鳳目男子劫了本已必死的黑衣人,化身一道金光,眨眼消失不見。
      
      黑衣人被他擒住,全無反抗餘地,問道:「閣下何人,意欲何為?」聲音低沉,語氣裡滿滿敵意,雖然剛剛領受了鳳目男子的救命之恩,但他實在太邪佞,落入此人手中,還不如死在那些白袍道士圍攻下來得乾脆。
      
      鳳目男子不急著回答,直直飛出三百里,確定白衣道士們不會再追來,這才停下了身形,不料就在此刻,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叱喝:「邪徒,放人!」
      
      又一個黑衣人現身遠方,黑布裹面隻露一雙眼睛,揚手一劍刺來。
      
      人在百丈外,劍在咫尺間!直刺鳳目男子左肩。
      
      鳳目男子隨手放開俘虜,面目輕鬆、側身讓過這一劍,可是避劍之後,他卻突然變得氣急敗壞,翻手亮出一柄丈一長劍,高舉向天凌空一刺,『當』的一聲驚鳴響徹四方;
      
      跟著鳳目男子倒轉長劍,急急向腳下一揮,仍是『當』的一響;
      
      這還不算完,最後他又橫劍當胸,擺出守御之勢,丈一長劍的劍身微微一顫,又擋下了一擊,
      
      後來顯身的黑衣男子,出手隻一劍,但天如鏡,自上而下、『映』了一劍;地趁影、『影』了一劍;

      最難防的則是最後一擊,冥冥回轉、又『轉』了一劍!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9 22:42 編輯

514042 發表於 2013-5-19 19:31

第三零四章 催城

      對方一劍,引動天、地、冥冥各一刺!若非鳳目男子五感明銳可探查氣機變化、加之自身劍術了得,現在已經身受重創了。
  
      這還是旨在救人、而非真正放手相搏的一劍。
  
      出劍之人則趁著鳳目男子手忙腳亂之時,招手一引把那『俘虜』抓到手中,又冷冷望過來一眼,轉身就走。
  
      鳳目男子非但自己不去未追,還及時對身邊喊了聲:「不用跟下去。」
  
      人影晃動,小小相柳顯身:「就這麼讓他們走了?」
  
      畫皮脫去,鳳目男子變回蘇景,點了點頭:「我抓他,本來就是要救他的,所幸屠晚現在聽話了,否則當真麻煩。」說到這裡,他忽然又笑了起來,眉飛色舞、開心愜意!
  
      小相柳語氣很不耐煩:「你又笑什麼?」
  
      蘇景搖搖頭,不解釋什麼、無端端地另起話題:「現在離山長老這一代弟子中,單以劍術而論,當屬滇壺峰虞長老最強!」
  
      小相柳在離山已經在離山待了幾十年,就算平時再怎麼不愛說話,也多多少少能瞭解些事情,聞言皺眉:「虞長老不是死了嗎?緝拿叛徒任奪未成,反倒讓任奪給斬了。」
  
      蘇景的笑容愈發快活了:「是是,死了,哈哈,他死了,離山為了抓任奪,死了四個長老呢!」
  
      小相柳突然沉了臉色:「蘇景,你當知曉,我一直都想和你再打一場,便現在吧。」
  
      「可是因為我莫名其妙的,太煩人了嗎?」蘇景乾脆哈哈大笑起來,不和小相柳打,擺開雙翼繼續向西趕路
  
      兩個黑衣人也在疾馳,後來之人將一枚丹丸塞入同伴口中:「那人你可識得?」
  
      被救下的俘虜搖了搖頭:「此人身上的妖邪氣息,為我平生僅見,應該是妖門中的絕頂人物,但古怪的是他也有石骨香,且一劍斬殺了我想殺的那個六耳殺獼。」跟著他又把蘇景顯身前後的情形仔細說了下。
  
      後來之人皺了下眉頭,沒再評論『鳳目男子』,語氣一轉換做森嚴:「六耳殺獼個個該死,但怎麼殺、什麼時候殺,都需仔細計較,師兄早有嚴令,沒有他首肯誰也不得動手,只為一頭殺獼洩露形跡,引來天下修家追殺,值得嗎?任疇承,下不為例。」
  
      被一群道士困住的,正是任奪門下弟子,在離山時曾先後和蘇景兩次比劍的任疇承。當初任奪反出離山身邊帶了三十餘名親信弟子,任疇承也在其中。
  
      任疇承也知道自己這次莽撞了,苦笑著點頭:「弟子記住了,多謝師叔相救。」
  
      蘇景和小相柳這一邊,兩個人飛起不久,就聽到有人高聲呼喊,語氣歡喜:「前面兩位可是離山道友?白山道宗無塵有禮了。」
  
      喊話的就是那伙白衣道士。
  
      不久前蘇景披著畫皮,殺一個、救一個,道士們吃了虧但實力相差太遠不敢追趕,不過雙方行進方向正做交叉,小小繞了個圈子後蘇景又和他們遇到了。
  
      此刻蘇景已經脫掉畫皮,和小相柳都穿著離山劍袍,同道中人一眼就能辨出他們的身份。無塵老道滿目驚喜,率領弟子趕到兩人身前,可是稍一分辨,發覺兩位離山門徒不過是六境修持,目光中又掩飾不住的失望。
  
      在離山時蘇景辛苦煉化光明頂,小相柳也不是成天閒坐。蛇性屬水、離山的水行基正合它的修煉,四十餘年的功夫修煉不輟,修成了一項好本領:藏境,相柳把自己『藏』在了第六境。
  
      相柳煉這個本事,心中存得念頭就不必說了,和蘇景相處了久了,總得學點『坑不了再打』的手段。
  
      失望之情一閃而過,依著同道之誼,無塵老道施禮,口中問得仍是那一句:「兩位可是離山高足?」
  
      只憑身披劍袍,可不能完全確認身份,蘇景知道他是想請自己亮出命牌。不過蘇景更明白無塵道長找自己為了什麼事情:不外是想請離山弟子幫忙追殺黑衣邪徒和『鳳目男子』。
  
      蘇景微笑搖頭,不容對方開口相求:「我們兄弟正有要事在身,無暇顧及其他,就此別過了。」說完也不亮命牌,帶上相柳起身欲走。
  
      無塵見狀面色焦急,急忙道:「修行正道匡扶人間,滿城凡人大難臨頭,只盼離山高人加以援手!」
  
      蘇景微微一愣,無塵所言和他的想像差異頗大,暫停身形:「內中詳情還請道長仔細講來。」
  
      「西北千五百里處,真頁山城大禍將至。」
  
      蘇景愈發詫異了:「白翼當朝皇帝先祖故里的真頁山城?」
  
      當年真頁山城主人、大洪朝開國皇帝白翼早已作古,但大洪的江山一直穩如磐石,兩百多年長盛不衰。真頁山城是白家的根基所在,自白翼以下歷代洪皇帝都會興建此城,如今真頁山城已經是除了皇都外,東土漢家第二大城,規模宏大、繁盛昌榮遠勝往昔。
  
      不過現在真頁山城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無塵老道自己也不曉得,他是昨天突然收到一道求救靈訊。
  
      訊息簡單:邪魔作祟,真頁山城正臨催城大難,請附近正道修宗急急馳援,三日內務必趕到地方。
  
      但傳訊之人卻不得了:七大天宗中彌天台,雷音閣首座神光大師。那靈訊上扣下的印鑑是絕無法作偽的。
  
      真頁山城與蘇景有故人之情、那本《屠晚》就是人家寫的;神光大師於蘇景更有贈花之德。而凡間有難,說是義不容辭或顯浮誇,但蘇景從來不會坐視不理。
  
      於理於情,蘇景非去不可,至於劍魂屠晚、也只有讓它再耐心等一等了,蘇景說道:「大家這便動身吧。」言罷正要動身,無塵卻又問道:「兩位道友可有師長隨行?」
  
      離山劍宗地位尊崇,但是兩個六境弟子怕是也沒太多用處,若是兩個後生身邊還有劍宗長輩隨行,那就再好不過了。
  
      蘇景的長輩,要麼飛天要麼入地要麼被困青燈境,離山小師叔這次沒再隱瞞,摸出自己的命牌遞給對方。
  
      一見是『真傳玉牌』,無塵老道先是愣了愣,待看清那『蘇景』兩字正楷,老道倒吸一口涼氣,面色歡喜乍現!
  
      歸宗之初燃香破寧清;修行不久下山大破雙雙歡喜寺、揚威無燼山;劍冢之行救下數千同道;被離山一棄、一歸中間去了趟南荒,殺滅野心蛇皇滅去東土一場大禍;再回山沒幾天又大敗天魔宗高手弟子離山蘇景,年輕一代修家中風頭最勁、名頭最響亮之人。
  
      可歡喜之後,無塵老道又面現迷惑:同道相傳這位離山小師叔,修為早都到了元神境界,甚至還有人說他早已化三清、距離飛仙只差一線之隔。
  
      蘇景卻沒耐心再等下去,辨明方向,催動雲駕將所有人托浮而起,向著真頁山城方向飛去。
  
      不過盞茶功夫的疾飛,無塵老道便疑慮盡去、心悅誠服。蘇景雲駕催動,速度之快遠超老道想像,只憑這道遁法之急,足見小師叔的本領了。
  
      老道卻不知道,這還是蘇景留了兩成修元在光明頂、另有兩成修元對體內諸般寶物祭煉不停
  
      途中閒聊幾句,蘇景旁敲側擊,很快弄清楚,白山道宗收到神光大師傳訊後,無塵老道立刻率領門下精銳啟程,途中察覺有人跟蹤窺探,就是那個『黑衣魔徒』了。
  
      赴援真頁山城和圍戰黑衣人本就是不相干的兩件事。至於黑衣人的身份,無塵全不瞭解、更沒往離山叛徒那頭去想,只道是邪魔故意找正道的麻煩。
  
      不過損喪了一位大好弟子,讓無塵道長頗為難過,蘇景自然不會揭穿那人是六耳殺獼,隨口安慰了幾句了事。
  
      距離真頁山城越近,時時可見別宗修家雲駕,蘇景一概不予招呼,直奔目的地,倒是別家修士見他們的雲駕不俗,知道有高人趕來,紛紛面露喜色。
  
      天色擦黑時,蘇景一行來到真頁山城。
  
      無塵道長見了城中景象,臉上又重現疑惑:城無恙,一切安好。
  
      華燈初上,正是熱鬧的時候,在天上鳥瞰,酒肆食寮人滿為患,風月之地鶯鶯燕燕,也有不少百姓吃飽喝足,正帶著孩兒閒走散步,說說笑笑著、偶爾轉入街邊店舖流連一番一派悠閒富足之象,哪有半分『大難臨頭』的樣子。
  
      可蘇景與小相柳卻同時皺了皺眉頭,修為不同、看到的景色也截然不同!
  
      兩人眼中,只見『千絲萬縷』。
  
      一道道細線自天而降,牽住了這大城的每個人、繫牢了城中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是『氣機相牽』,莫說凡胎肉眼,就是普通修家也極難察覺。
  
      不難想像的,偌大城池、所有一切皆被氣機牢牢鎖住,只待法術成形或時機一到,真頁山城立成死域。
  
      殺機催城。
  
      看身邊無塵面色納悶,蘇景伸手按住道長肩膀,一道陽火送過去助他洗煉目光,下一刻無塵得見城中玄虛,神情猛地一變,驚駭交加。
  
      駭的是眼前景色;驚得卻是離山小師叔的修持,人家陽火一轉便讓自己目力暴漲。
  
      若是凡間勢力傾軋,大兵壓境而來,修家不會理會;但有人以法術作祟、威脅城池,這麼大的事情修真正道絕不會視若無睹。
  
      蘇景和小相柳對望了一眼,傳音入密商議幾句,蘇景又以大袖遮掩、遞給相柳什麼東西,後者點點頭,身形模糊了下,下一刻消失不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9 22:44 編輯

malvin 發表於 2013-5-20 11:54
 第四卷 乾坤無量 第三零五章 成見
  
  蘇景看得清楚,真頁山城各處都有靈元躁動,乍看繁亂實則錯落有序,應該是先行趕到的正道修家正在準備什麼龐大陣法,用以對抗催城邪術。
  
  不過修家們都捏了隱身訣,城中百姓全無察覺。
  
  這個時候又有幾道雲駕從別處趕來,與白山道、蘇景等人會合一處。
  
  過不多久,一道人影自城中飛上天空,一個鬚眉皆白的老者來到眾人面前:「無為谷沈泰和,見過諸位道友。老朽受彌天台神僧所托,代為迎接各方馳援修家。」
  
  此人只是一介散修,但交遊廣闊,輩分不低,更難得的是他有這份主動幫忙的熱心腸,請他來居中聯絡在合適不過。
  
  至於神光大師,不用想也知道,他老人家正忙著準備闢邪法術,一座城池大難當頭,他又哪裡有空出來和大家應酬。
  
  現在不是寒暄的時候,沈泰和開門見山:「彌天台神僧賜下一道護城大篆,凡來馳援的修家都請入陣,諸位隨我來。」
  
  一行人落入城中,自有事先安排好的修家上前接應、驗證諸位修家的門宗信物、確定身份。蘇景看得明白,隨他們到來,每個人身上也被掛上了『懸絲』,只是修家都未能察覺。
  
  沈泰和正待離開再去接引新人,蘇景及時開口:「請問沈道友,彌天台高僧法駕何處?」
  
  「神僧正忙,現在怕是無暇見......」沈泰和隨口應道,說到這裡、目光轉到蘇景身上,這才目現驚詫、收聲。若非蘇景主動說話,他竟沒發現自己接下來的這一群修家裡,還有一個身著離山劍袍的青年弟子。
  
  當然不是蘇景捏了隱身訣,他一直站在人群中,不曾刻意躲避,但他的氣息與周圍環境相融相合,全不引人矚目,這才被沈泰和忽略了。
  
  「原來離山的道友來了,這可再好不過,老朽眼拙,萬請恕罪。」沈泰和客氣一句,又問:「還請道友示下......」
  
  蘇景遞上命牌,見了牌子上那兩字正楷,沈泰和如何能不吃驚,但不等他說話,蘇景便道:「煩請道友引路,感激不盡。」
  
  「前輩請隨我來。」沈泰和腳步匆匆,引著蘇景向城東走去。
  
  附近修家聽沈老竟對這個年輕弟子口稱『前輩』,大都面露詫異,直到無塵老道解了蘇景的身份,眾人恍然大悟之餘,也全都面露喜色......有彌天台神光大師坐鎮,再加上離山小師叔相助,邪魔再如何兇猛也能抵擋一陣了。
  
  行走時,蘇景伸出兩指在老頭子肩頭一剪,將牽扯在他身上的那根『懸絲』截斷,可向前走出不到十步,又有一根『新絲』落下,重新牽住了沈泰和。
  
  蘇景皺了下眉頭,沒再去試。
  
  三拐兩繞,蘇景來到一座小廟,才跨入廟門,一個看上去十五六年紀、有些呆頭呆腦的小和尚就迎了上來:「沈老,這位道友是......離山......蘇景!」
  
  小和尚霍然大喜!
  
  蘇景看他也有些眼熟,仔細想了想,恍然大悟!當年劍冢之會,彌天台送來採劍的小沙彌,神光大師親傳弟子,『我佛弟子、不賭不賭』的那個果先。
  
  那時的面貌七八歲年紀,兩百年未見長大了不少,已經變成少年了。
  
  樣子變了,舉止神態卻一點沒變,小和尚見蘇景來了歡喜得抓耳撓腮,待沈老頭告辭而去,果先帶上蘇景邁步向佛堂走去:「蘇先生快隨我來,見一見我家師兄。」
  
  「師兄?」蘇景疑惑。而說話功夫,兩人已經跨入佛堂,此地已經清空,駐寺僧侶都被請進後院,佛堂地面被人繪上了副巨大陣圖,一個中年和尚居中端坐、正聚精會神端詳陣圖。
  
  陣圖中靈光閃爍,外面每有修家入陣,這座圖上都會有相應顯示,和尚在此可縱觀全局。
  
  中年和尚聽到有人,目光迎上了蘇景。果先代為引薦,先對蘇景道:「這位是我師兄,般若堂執珠弟子、淨先。」
  
  蘇景執禮,淨先卻全無佛門弟子的謙和,只是一點頭就算應付過去了,繼續低頭看自己的陣圖。
  
  小和尚果先沒點眼力,根本沒看出師兄的冷漠,高高興興地給師兄引薦:「這位是離山......」
  
  「離山蘇景,你們在院中講話,我聽得清楚了。」淨先和尚應道,稍稍停頓片刻,他又抬起頭,望向蘇景:「此地有我們師兄弟足矣,區區邪魔,勞動不到閣下出手。離山的弟子有空來管真頁山城,不如去認真追查下歸宗叛徒任老魔的下落。」
  
  說著,淨先冷哂,語氣始終清淡:「離山蘇景,好大的名頭了,修行中人哪個不知。擒殺貴宗叛徒,等閒事耳。待自家事情料理清楚了,再來行俠仗義不遲。」
  
  果先總算聽出味道了,站在一旁面色訕訕,倒比著蘇景還要更尷尬。
  
  淨先又望向師弟:「你若閒得沒事做,就出去轉一轉,指點下外面同道修家佈陣。」
  
  果先應了聲『是』,拉上蘇景小心翼翼地退了出來。
  
  一直退到廟門外,果先在鬆了口氣,忙不迭又對蘇景合十鞠躬:「我師兄是真心情,想什麼就說什麼,他並無惡意,你莫怪罪,都怪小僧,忘了他見不得離山弟子......」
  
  蘇景納悶得很,離山和彌天台平時往來不多,但共為修行正道、天宗門派,幾千年裡同氣連枝,彼此間總是有一份和氣面子的:「淨先和尚對離山的成見從何而來?」
  
  「敝寺般若堂首座、淨先師兄的師尊、乘光師伯,在山外遊歷時遭了任老魔的毒手,所以淨先師兄對離山頗有些...有些...還請你見諒,師兄的本心是很好的。」
  
  情不自禁,蘇景低頭看了看掛在腰間的香囊,嘆了口氣,沒再追究此事:「神光大師不在城中?」
  
  「師父早已閉入不動關,不再踏足外間半步。」果先搖頭,與蘇景便走便說。
  
  兩天之前,果先與師兄兩人路過此處,看到偌大繁城都被邪法氣機扯住,吃驚之餘,立刻傳訊回門宗求援,正道天宗弟子見了這樣的事情,不可能不予理會。
  
  可彌天台也好,其他幾大天宗也罷,距離真頁山城都距離遙遠,非三五日功夫就能趕到,而邪法發動之期不會太遠,兩位佛家弟子又傳訊三千里內所有修宗趕來馳援。
  
  果先是一貫的老實人,不過老實人也有蔫心眼,生怕附近的修家不來,便冒用了師尊名義。神光大師德高望重,以他的威望一呼百應不難。
  
  小和尚以前就幫師父傳箴遞訊,神光對他信任得很,閉關時並未將平時都放在徒弟那裡的印鑑收回,這次正好派上了用場。
  
  說話時正路過一家書社,一個學生模樣的少年人從中走出,手中拿了一本剛買的《屠晚》,這讓蘇景頗有些意外,過了這麼久了,這書居然還在印、在買。
  
  蘇景進門,也買了一本,還特意問老闆:「這書賣得好嗎?」
  
  「異志經典,暢賣不衰。」老闆應道。蘇景又多買一本送給了果先。
  
  拿書在手,突然就感覺這大城挺親近,蘇景笑了下,轉開話題:「這裡的邪法你們怎麼看?」
  
  果先的臉色凝重起來:「不得了的大事!」
  
  修行中人不得滋擾凡間,此事早有公議,算得正道鐵律。而修行道上正邪傾軋、門派紛爭等種種惡鬥自古至今從未停歇,但也都會盡力避免牽扯到凡人,現在有人敢對東土第二大城池直接下手,的確算得上是亙古罕見了。
  
  小和尚眉頭深鎖,但他說的在蘇景聽來乾脆就是廢話一句,搖頭道:「我問的是,你家的陣法對上邪術的把握。」
  
  「小僧布下的陣法威力如何,就不勞離山高足牽掛了,閣下若不放心,大可在我陣外再布一陣。」淨先和尚的聲音忽然傳來,說話同時,他從兩人身邊經過,城北某處入陣修士施法有誤,他得趕去糾正。
  
  免不了的,果先又是好一陣尷尬。蘇景並未翻臉,易位而處,若自己的親近同門被彌天台的叛徒斬殺,再遇到彌天台弟子他也一樣不會有好臉色。
  
  蘇景加快了腳步,追在淨先和尚身後:「曾有一頭兇猛喪物被鎮壓在此城地下深處,不知此事與邪魔這次大舉來犯有無關聯,那鬼物早已伏誅......」
  
  對方圖謀現在無從揣度,蘇景只是把自己所知相告於和尚,讓他心裡有數,或許會對佈陣有用。
  
  淨先只一點頭。
  
  蘇景又道:「我當入陣何處,還請你指點。」
  
  他不諳陣法,對淨先的佈置全無置喙之處,但蘇景有個好處,不懂的事情絕不會去指手畫腳,只當個兇猛的大頭兵便是了。
  
  淨先站住了腳步,看了蘇景一眼:「你若留在城中,就做個後備吧,如果大陣被邪法催破,那時就要仰仗閣下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話,淨先說完邁步又走。
  
  蘇景無奈搖頭,佛家究竟四大皆空,想不到平時眼中、心中空空之人,一旦記了仇比平常人可要更計較得多。
  
  淨先走後,果先又訕訕來到蘇景身旁:「這個...唉...哦,師兄佈置的陣法的確不俗,分作上下兩轉,第一轉會斬斷所有牽入城內的邪法氣機;第二變則結下封禁、守護全城,邪魔雖然兇猛,但咱們支持上十天半個月應該問題不大,用不多久師門和其他天宗的援兵便能趕到,到那時便無礙了。」
  
  蘇景沒說話,只在心裡嘆了句:真有這麼簡單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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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六章 機鋒


      且不論施法之人目的何在,單只『滅城』一事,無異於向東土天下所有正道修家宣戰。可以說,從兩個彌天臺的和尚發現真頁山城陷入滅頂之災那一刻起,那伙妖人就開始被天宗為首無數正道瘋狂追查、追蹤、追殺!
      
      能引發如此嚴重後果的事情,妖邪若非十足把握,豈敢貿然行動。
      
      可再看看現在的真頁山城,倉促集合、草草施陣、沒有真正的大修前輩坐鎮......
      
      蘇景搖搖頭,再開口時換過了話題:「神光大師最近還好?」
      
      話題突兀,且之前小和尚已經說過師父閉關了,所以果先愣了下,但下一刻他的神氣變了:
      
      神情依舊、糊裡糊塗的樣子,可瞳仁中心一點蘊起玄光,若隱若現;五官不動、痴痴呆呆的,明明沒有笑,卻莫名其妙地讓人覺得他就是在笑,他的聲音也隨之清亮了:「閉關,有什麼好不好。你又提起師父,想讚他、還是想罵他?」
      
      「不讚,更不會罵,是想謝謝他。」蘇景應道:「謝他贈我黃花,幫了我的大忙、算得救命之恩。那黃花是什麼,你曉得嗎?」
      
      果先的眼睛愈發明亮,緩緩點頭:「師父前生不是好人,黃花是他十七世的罪業。」
      
      蘇景問道:「大師將十七世罪業贈與我,其中當有深意,但我不明白其中道理。」
      
      「黃花是師父的,他想送給誰便送給誰。這個道理還不夠嗎?他願意給,你又有用,接下來便是了,又何必再多問。」說到這裡,果先笑了起來,再眨眨眼睛,由內而起的那份智慧神氣散去,又變回痴呆呆的小和尚,對蘇景合十道:「我得幫師兄照看大陣去了,你請便...那個、師兄說話得罪你,你別往心裡去啊。」
      
      說完,撒腿跑去追趕師兄去了。
      
      神氣一起一滅,小和尚判若兩人。蘇景卻不意外。彌天臺,當今世上佛徒心中聖地,門下優秀弟子無數,若果先真是個小小糊塗蛋,當初又怎麼可能把他送去劍冢採劍。
      
      小和尚打機鋒不說老實話,將來有機會直接問一問神光大師就是了,蘇景也不介意,在大街上隨意閒逛,凈先和尚的態度堅決,肯定是不會讓自己參與他的大陣了,但蘇景不是衝著凈先才來真頁山城的,自也不會一走了之。
      
      就在這個時候,蘇景忽然抬手,指做拈花自空氣中輕輕捉住了一柄三寸靈劍,靈劍溫順異常、不做稍動,片刻後蘇景放手,小劍又消隱於空氣中......
      
      蘇景稍顯意外,邁步就向城中心的白家老宅走去。
      
      萬歲祖屋、先皇故居,自有精兵守護,蘇景才一靠近便有差官上前攔路,喝道:「此處不容閒逛,速速離開了!」
      
      話音剛落,差官眼前沒人了,差官左右看看,目瞪口呆。消失剎那,蘇景顯身於白家大宅之內,直接開口笑道:「白羽成在家嗎?」
      
      剛剛他攔下來的那支靈劍是『離山劍訊』,專做危機時聯絡同伴之用,且還是高級貨:靈劍不止飛赴門宗傳訊,還會在沿途主動尋找沿途附近離山弟子,相告險情請同門速去相救。
      
      普通的內門弟子都沒資格帶這等靈劍,非得真傳弟子或長老才能攜帶。
      
      剛剛蘇景接到的劍訊是『請離山弟子速來城中白宅相見』,那不用問了,是白羽成傳訊。
      
      可是讓蘇景頗為意外的,顯身相迎的並非白羽成,而是一個身著妖甲、膀大腰圓、肥頭胖腦地妖怪。修為倒不算差,看他的神氣應該是七靈階、剛攀到下品妖師。
      
      妖怪一捋唇邊長鬚:「你是離山弟子?與俺那賢重重玄孫兒白羽成怎麼稱呼?」
      
      蘇景一聽就笑了:「你這人,一見面就論輩分,還怎麼論都得輸給你。」
      
      胖妖怪雙唇奇厚、嘴巴大的驚人,甕聲道:「白羽成的爺爺的爺爺也要叫俺一聲大爺爺,輩分明擺著的,又不是俺冒充...看你境界普通、想來在離山也沒輩分,白羽成是你師兄還是你師叔、師爺?」
      
      蘇景不生氣,但也不肯讓一個糊塗妖怪佔便宜,自己的輩分低了,豈不是還得連累師叔師父他們:「那你跟三阿公怎麼論?」
      
      「哪個三阿公?」胖妖怪眼睛小,眨了眨、若有所悟:「天酬地謝樓的三足蟾、金老祖爺爺?」
      
      蘇景心中通泰:「三阿公叫我老弟臺。」蘇景還算客氣了,沒直接問他和蝕海大聖怎麼論。
      
      胖妖怪哪裡肯信:「金老祖爺爺怎麼會和你一個六境小修稱兄道弟。」
      
      「我和三阿公剛認識那會還是三境。」說著,蘇景把命牌遞了上去。
      
      離山命牌有辨真法術,這是做不來假的東西,一見『蘇景』兩字,胖妖怪大嘴猛張......他只道是個普通離山弟子來相見,又哪會想到來的是離山小師叔!
      
      天酬地謝樓三阿公聯姻光明頂傳人,這是妖門中轟動一時的大事,胖妖怪自然知曉。
      
      蘇景問他:「咱倆怎麼論?」
      
      胖妖怪面現茫然:「沒法論了。」
      
      「那就別論了!」
      
      「不論,沒法說話啊,我該如何稱呼你?」
      
      蘇景笑道:「敢問道友怎麼稱呼,怎會在白家老宅。」兩人說話的功夫,不少白家僕從侍衛都被驚動,蘇景看得明白,所有人都對胖妖怪面帶恭敬,顯然它不是外來作祟的匪類。
      
      『道友』兩字,讓胖妖怪醍醐灌頂:「俺名喚李不二,乃是城北三百里洪波湖大王千歲,與真頁山城老白家是世交,白羽成的爺爺的爺爺喊俺大爺爺。白家成了氣候,我在湖裡待著無聊時,就來他家老宅享幾天福。」
      
      一經提醒蘇景也依稀想起,當年來真頁山城時,白翼提到過這個妖怪。湖中妖,姓李,再看他的樣子,必是條大鯉魚成精無疑。
      
      胖妖怪說著,把命牌還給蘇景,神情裡似是還不肯置信,又追問:「你真是三阿公的親家?是齊喜山三百大東家宋六兩的主上?俺這身辟火劈山甲就是跟他買的。」
      
      蘇景聞言好奇:「『三百大東家』的稱呼從何而來?」
      
      「他開出了三百家鋪子,咱們妖門中人就送了他『三百大東家』的綽號。」
      
      蘇景失笑,六兩的買賣順風順水越做越大,可喜可賀了。
      
      閒話放到一旁,蘇景問起劍訊事情。
      
      世世代代,李不二對白家多有照顧,白家欠了這個妖怪無數人情,白羽成修行有成後,贈他一支離山劍訊,同時傳下發動辦法。此事不是白羽成自作主張,曾稟明過門宗師長。
      
      離山有恩必報,且李不二雖然不怎麼通透,但是個與人為善的本分妖怪,便應了白羽成所求。
      
      不二大王最近來白家老宅享福,幾天前喝得酩酊大醉,不料一覺醒來,發覺這城中處處靈氣動盪,聚集了不知多少修家。
      
      以李不二的修為,還看不出城中牽扯的千萬『懸絲』,可大群修家聚集而至,讓他大是不安,立刻放出了劍訊,沒想到立刻就找來了小師叔。
      
      來到內宅落座,蘇景把城中危機大概解釋了下,免不了的、不二大王大吃一驚,小眼睛轉動著:「哪還等什麼?俺這就召集兒郎,把城中人都送到俺的大湖去......」
      
      不等說完蘇景就搖頭:「懸絲牽身,就算離城,邪法來時大家還是活不了,都聚在城中,救起來反倒更方便些。」
      
      跟著蘇景請李不二幫忙兩件事,一是傳訊本城太守做好準備功夫,另則安排一間靜室以便自己行功備戰,李不二就是此間的半個主人,直接將他帶到當年白家家主的書房中。
      
      蘇景自是不用旁人侍候,摒心靜氣......邪法的威力、敵人的目的、邪魔的身份等等一切皆不可知,完全無以預料的惡戰,蘇景不多想,他只看自己。
      
      一聲又一聲的劍鳴,自冥冥中響起,只有蘇景自己聽得到:丈一龍劍、北冥神劍、九九劍羽、天烏劍獄、黃金屋、骨金烏...每一劍被神識掃過時,都會輕鳴一聲,和應於主人。
      
      蘇景完全沉靜下來,安安靜靜地等待。就連一直『催促』他向西去的屠晚似也感到大戰在即,重新歸於安寧,不在急躁相催了。
      
      不久,蘇景忽然揚了下眉毛,似是察覺到了什麼,隨即又恢復平靜,再沒絲毫表情了。
      
      如此,兩天兩夜過去。戌時正、真頁山城中暮鼓響起,城門閉合,就是這個時候,果先小和尚的聲音傳遍四方:「邪法將至、請諸位道友謹守陣位,等候師兄陣令。」
      
      跟著凈先和尚的斷喝響徹全城:「請真頁山城百姓速速歸家,關門閉戶,不可稍作窺探!」
      
      要知道這裡不是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小村落,街上人來人往何其熱鬧,和尚沒頭沒腦的一句吩咐,城中立刻大亂。
      
      自幼遁入空門,再不理會凡間,做事時就難免想當然了!
      
      凈先想清場,怎料反倒是攪亂了全城。一時間眉頭大皺,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個時候突然鳴鑼響亮,衙中差官、城中軍馬一隊隊魚貫而出,穿插、巡檢於大街小巷,疏導混亂人群,有家的歸家,無家可歸的則被帶到大宅、衙門、兵營暫住......全賴蘇景提前和城中官吏打過招呼,官家有所準備,讓一切迅速歸於寧靜。
      
      半個時辰過去,真頁山城真正寂靜,大街空空蕩蕩,再不見人影。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9 22:51 編輯

514042 發表於 2013-5-21 00:47
第三零七章 五十三參,參參見佛
  
      淨先不覺得是有人暗中幫忙,還道差官平亂、兵馬靜路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見城中安靜下來,和尚深吸了一口氣,結跏趺坐、左手置於腿右手高舉以掌心向外,正是佛陀從體起用、普利眾生的講法像。
  
      「眾修家,隨小僧啟陣。」淨先的聲音並不響亮,語氣平平淡淡的,卻足以傳遍全城。到現在已經有千多修家齊聚真頁山城,分作城內五十三處陣位集結,聽從和尚號令,按照陣訣指點,同時催動玄法入陣。
  
      淨先的面上忽然浮現笑容,寧靜且慈祥,口唇嗡動唱動無聲咒言,動法、率先發動陣眼。
  
      忽然,一隻蜻蜓從和尚身邊飛出,在他肩頭佇立片刻,跟著輕飄飄得飛起來,翩翩飛舞著向著城西一處陣位而去,到了地方,蜻蜓身體微微一震、散碎化作淡淡金光。
  
      蜻蜓不見了,金光卻不消散,緩緩下落沉於陣位,下一刻,彷彿火種落於油壇,嘭地一聲輕響中,那處陣位金光大作,閃亮於夜中之城。
  
      而此刻,陣眼淨先身邊,又顯出一頭巨大白象,在和尚身邊流連片刻,邁起沉重腳步,向著城北一處陣位去了,到了地方、和之前蜻蜓一樣,化作『火種』點亮新的陣位。
  
      接下來,蝴蝶、青燕、松鼠、黑虎甚至長蛇,種種飽蘊靈光的獸畜,從淨先身邊顯形、出發,把城中分佈的五十三座陣眼一一點亮,一炷香的功夫過後,本應沉寂於黑夜中的城池處處佛光氤氳,凡間城、欲望地,轉眼變了樣子,莊嚴肅穆卻不失靈妙。
  
      蘇景已經離開了書房,置身於白家後園高塔,看著佛家弟子施法。
  
      所有陣位被『點燃』,果先小和尚起身、對師兄道:「我去了。」說完,他的神情忽然輕鬆起來,背負著雙手,腳步輕快,向著第一隻蜻蜓點亮的陣位而去。
  
      來到那陣位前,果先含笑,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參德雲比丘。」說著,邁步走入陣位、閉目頷首、默默站立有盞茶功夫,沒再說半個字,轉身又想第二座陣位走去。
  
      白家高塔上,望著小和尚的蘇景目光微微一亮,離開第一座陣位時,果先身後透起了淡淡佛光。
  
      動作、行止和之前一般無二,來到第二座陣位前,只是這一次入位前果先口中說的是:「參海雲比丘。」
  
      待到第三個陣位,他說『參善住比丘』、第四個陣位時他說『參彌伽大士』、再下個陣位又變成『參解脫長著』。
  
      五十三處陣位,小和尚果先一處接一處的拜訪、進駐、離開。蘇景則看得明白,每走過一處陣位,小和尚身上凝萃的佛光便會暴漲一重、濃鬱一重,待他走過十座陣位時,身後佛光已具百丈規模!
  
      又是十座陣位走過,兩百丈佛光凝聚不散,而果先的神情也愈發純透了
  
      佛家有典,觀世音駕前善財童子遍求法門要義,行歷諸地,先後向菩薩、比丘、佛母、天女、長者等等高深學識之士參訪請教,一地領一偈,一參得一悟,共做五十三道參悟、終於證得真知。這是善財童子妙演成佛的心路歷程,是稱『五十三參,參參見佛』。
  
      彌天台弟子在這城中擺下的『五十三參』之陣,就是由此典而來。
  
      五十三處陣位化為五十三處聞知地、領悟的縮影,此刻果先便是那善財童子,以修成境,再以境重演童子證道之途,喚請八方功德力量入陣參演,凝佛心慈悲、聚除魔業力!
  
      三十陣位走完,果先身後佛光不再增漲,開始緩緩蠕動起來。
  
      四十處陣位經過,果先的神情淨潔得幾近透明了;等到五十三處陣位全部走完,果先背後的金光蠕動的愈發劇烈了,小和尚卻忽然笑了起來。
  
      無以言語的快樂,果先滿臉『妙不可言』,似乎抑制不住心中歡喜,甚至還手舞足蹈、扭了扭屁股。
  
      這個時候,陣眼方向淨先和尚的聲音傳來,語氣清淡依舊:「信願行具足,佛力必加被。」
  
      果先笑容斂去了,但模樣更散漫了,幾乎是有些心不在焉的、開口應偈:「業緣盡了脫,菩提自圓滿。」
  
      淨先和尚的聲音忽然激烈了:「有求必應,佛光普照!」
  
      果先臉上突顯怒容,鏗鏘吼喝:「懺悔業障,菩提增長!」
  
      淨先和尚又笑了:「勤修戒定慧,息滅貪嗔痴啊。」
  
      而果先未笑,目光重歸清寧、合十,昂首、望天,字字漫長、字字清晰:「圓融通達時,方顯、玲瓏體。」
  
      話音落下時,便是圓潤通達時,西天遠方,一聲佛偈唱響天地,果先身後佛光突兀崩碎,而那光芒綻開之瞬,三百丈神佛法相顯身!
  
      面帶微笑、目蘊慈悲,眉宇間顯著活潑,那身形巨大的少年人不是菩薩駕前善財童子是誰!
  
      而那五十三處陣位,金光閃爍得愈發耀目。蘇景不懂佛法,不過他至少能看得懂力量生滅,大陣行衍到現在,他心中也只剩下了佩服。
  
      天宗門下各有絕學,兩個彌天台的晚輩僧侶,糾集千多『烏合之眾』,便能喚出三百丈善財法相入世,讓己方實力暴漲無數,這樣的陣法算得『絕妙』兩字。
  
      果先轉回身,對童子法相合十作禮,相比之下,和尚小得彷彿螞蟻,但那座巨大法相不因果先渺小而絲毫輕視,同樣莊嚴還禮。繼而法相揚手,緩緩向前、雙指如剪向著身邊一根邪法『懸絲』剪去。
  
      旋即只聽一道斷裂脆響,震耳欲聾!
  
      佛法精妙,『童子』只剪一根弦,卻同斷千萬絲,隨『他』雙指一剪,牽扯在真頁山城上的所有『懸絲』,盡數崩斷。
  
      『絲』斷兩截,下半段沒了支持,頃刻化作青煙,再沒什麼害處了,而上一段卻飄飄蕩蕩集結過來,千頭萬緒盡牽於童子法相。
  
      童子全不以為意,雙手合一印,淡金色業火升騰於周身,燒灼懸絲。
  
      幾個呼吸功夫,懸絲被燒灼一空,果先哈的一聲笑,童子法相一樣也是哈的一聲笑,跟著雙手盤合,結不動根本印,大陣第一轉已經完成,接下來就是『佛光普照』,以童子法相之力封禁全城、做牢固守禦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童子法相身上忽然傳出『啪』一聲輕響,在『他』胸口中,綻開了一道寸長裂璺。
  
      三百丈的身體,一寸長的裂璺,根本可以忽略不計,童子卻面露疑惑、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
  
      又是啪的一聲輕響,第二道口子裂開,於左手食指,童子的神情更驚訝了,又去看自己的手。
  
      而下一刻,千千萬萬聲脆響,匯聚成一道悶雷般的巨聲!
  
      一響便是一寸裂璺,悶雷之下,善財童子法相遍體鱗傷。果先大驚失色,但全部不容他做什麼,爆裂怪響乍起,三百丈童子法相把崩碎無形。
  
      『他』破了懸絲邪術,但也遭邪術反擊,一群元神境界的高手圍攻都難傷分毫的童子巨相就此轟碎,果先也好淨先也罷,之前毫無察覺,只知道是邪法作祟,卻不知敵人的法術是如何做成此事的!
  
      童子碎,陣法破,自淨先、果先以下所有入陣修家皆遭陣力反噬,慘叫聲自城中各出響起!本以為大局已定,哪料到情勢突變。
  
      九霄雲上,清晰一聲冷笑,落入城中所有修家耳中、心中。
  
      冷笑落下,萬絲匯聚成潮,潑天降,又向真頁山城奔湧而來。
  
      城中心、高塔上,蘇景急急一聲敕令,遙向半空猛地揮手大霧瀰漫真頁山城。
  
      狐地收攏的大霧,蘇景的煉化未盡全功,現在拿出來只盼能應付一時。
  
      『絲』為氣機,是法術的指引,或牽於人或牽於物,每一道『絲』都有自己的目標,但狐地之霧連尺身陰褫進去都會迷失,更毋論這些『氣機』,哪裡還找到得到目標,立刻亂成了一團。
  
      好歹煉化了這麼多年,蘇景自己不受大霧困擾,閃身來到果先身前,沉聲問道:「還好?」
  
      果先周身通紅,彷彿被蒸熟了似的,聲音顫抖:「師兄」
  
      沒有一字廢話,搭上果先去了『陣眼』。小廟之中淨先和尚癱軟在地,受的傷比著師弟還要不堪,臉色蒼白目光黯淡,見蘇景進來、似是掙扎著想坐起來,才一動口中就湧出鮮血。
  
      蘇景把兩個和尚放到一起,動用陽火相探,心下稍稍鬆一口氣,佛法中正平和,反噬遠不如別宗法術霸道,和尚傷得雖重不過性命無礙。
  
      就在蘇景救人的這一會功夫裡,天際狂風驟起、暴雨裹挾雷霆傾瀉,有人催動風雨雷電之術,想要破掉蘇景的大霧。
  
      可這大霧如果能被風雨所驚,又怎麼可能籠罩狐地千萬年。
  
      九天之上,十幾個修士裹身於白雲中,為首一個瘦骨嶙峋、個子奇高的老者矚目城中大霧片刻,揮手止住了身後兩個正呼風喚雨的手下,開口傳令:「攻進去。」
  
      老漢的聲音嘶啞,彷彿兩塊頑石摩擦。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9 22: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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