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八章 浮海鰲
相柳的一顆腦袋轉動,望向蝦和尚:「為何?」
「相柳施主沒來過西海,是以不曉得,前面那些不是島嶼,而是鰲家兄弟。」
雖未見過,但曾聽長輩提及,蝦和尚一說相柳就明白了,冷哂了下,雖然未說什麼但神情中的輕蔑不言而喻。
鰲為巨龜,體大如山情凶悍,他們這一脈是霸下子孫。龍生九子,霸下為其中之一,所以大鰲都算得龍王後代,可說到底它們失了龍形,算不得嫡傳子嗣。
海中龍王一脈都姓敖,巨龜不敢直接繼承先祖姓氏,就給自己取了個同音別字,自稱『鰲』。
此地距離摩天古剎的沉落遺址更近,鰲家受佛意熏染更甚,連背上的厚甲都生成了佛陀之形,所以遠遠看去,那些小島皆為佛祖大像。
遠古時九頭大蛇縱橫四海,沒少與姓敖的廝殺,相柳遇上真龍,彼此間或許還會有幾分顧忌,但對遠處那些血脈不純的『鰲』家兄弟,小相柳還不放在眼裡。
「西海故老相傳,龍王爺嫌自己的龜兒子蠢笨,也就不怎麼待見這些大鰲,不過好歹也是一脈傳承,便命他們世代駐紮於此,看守大海深處的西海碑林,真正的悠閒差事,算是把他們養起來了。反正霸下負碑是在典的事情,大鰲看守碑林也算是它們的本份。」
神鬼傳說,多彩迷離,聽到這裡蘇景插口問:「西海碑林?又是什麼?」
大士有問,蝦和尚必答:「據說就是西海敖家的藏經殿,不過是不是真有這麼個地方我也不敢說不敢相瞞大士,這些傳說也未必都是真的,當年蝦米小和尚怎麼聽來的故事,如今蝦米老和尚就怎麼講給大士。」
敖家早已消失不見,但大鰲還留在海中,這種東西不怎麼聰明,固執守一日無人能及,是不是真在看守碑林不得而知,不過他們世代於此,萬萬年不做遷徒是千真萬確的。
「平時鰲家兄弟都待在海底,倒也沒太多規矩,別人要從海面上游過、或者天空飛渡它們也不管,只要不潛到它們的深海腹地就沒事。不過」蝦和尚把話鋒一轉,終於說到了正題:「每隔三五十年,鰲家人都會浮上海面透一透氣,不知為何、每到這時它們便會霸海封天,無論天上還是海面、海下,絕盡一切過往,靠得稍近些都會遭凶狠斬殺,絕無通融。」
說完頓了頓,蝦和尚又皺眉道:「按理說咱不應該能碰到他們,鰲家人上來透氣從來都是在春天,從未聽說過它們會在秋天浮海。」
蘇景哪有心思追究老鱉什麼時候曬殼,問道:「如果繞路會耽擱多久?」
前面不是一頭怪物攔路,而是繁衍了不知多少年頭的一族兇猛妖龜;;眼中看到的只是十幾座小島,天知道再向前還會有多少、又或者尚在海中還未曾浮起。
蝦和尚翻著眼睛好一陣算計,搖頭苦笑:「這個圈子兜起來可就大得沒邊了,三四個月不稀奇。」
想都不想,蘇景又問:「這些大鰲行遁之法如何?」四個月他可耽擱不起,沒得說,重新開始盤算衝關。
蝦和尚的臉色發青,行者大士的盤算對他而言未免太驚心動魄。
蘇景衝過去就算沒事了,蝦和尚的根子、老巢都在西海,以後還得繼續在這裡過日子,哪敢去惹鰲家的人。這一重道理蘇景自然明白,笑道:「大師送我至此,在下感激不盡,不敢再勞動大師法駕,你我就此分別。臨別之際再送大師四句箴言。」
蝦和尚稀罕的就是佛偈,聞言大喜:「請大士賜教。」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蘇景會的,都是東土流傳最廣的佛偈,但若反過來看,流傳的廣便說明這禪說端的精妙,是以蘇景佔便宜沒錯,『訛人』卻遠遠談不到。
可蘇景還沒說完,忽然面露詫異,小相柳也察覺有異,不驚、冷笑著說了句:「不知死活的東西。」
這兩個『醜八怪』的五感何其明銳,明白察覺身下水流變化,有四座『小島』正從深海浮升上來,其中最快的一座,出海之地正是他們的立足之處。
就算要衝關、動手,也不急在此刻,蘇景勸住小相柳,三人後退讓出地方,真元行轉心神專注,靜靜等待。
過不多時,浪花躁動水面急顫,轟隆一聲,浪濤驚起四散去,方圓二十里巨佛顯世、巨鰲登海!
而蘇景只才看了這『島』一眼,立刻皺起了眉頭;小相柳的六顆腦袋則微微向後一仰,齊齊發出了一聲『咦』。
地位相差得太遠,置身於大鰲身前,蝦和尚心膽具寒,忍不住的瑟瑟發抖,可『行者大士』不走,蝦和尚也忍住了不逃跑,見蘇景、小相柳各顯異常,妖怪還道他倆已經被大鰲法術懾服,顫聲問道:「兩位無妨吧?」
蘇景搖搖頭,口中卻對相柳無端道:「死的?」
六顆腦袋一頭,相柳沉聲道:「死的。」
之前看到的那十幾座『佛陀島』,都在視線盡頭,雙方相隔數百里遙遠,蘇景沒能察覺異常。但剛剛上來的這頭大鰲近在咫尺,蘇景和小相柳立刻探知:沒有生氣!
這島是死的。或者說,這大鰲是死的。
從海下浮上來的是死龜。
小相柳身形一閃,去查探這頭大鰲浸在海面下的身體,不用盞茶功夫他就返回蘇景身邊:「死了,新喪,大概看了看,不見傷痕。」
這個時候,海面上轟轟蕩蕩,巨響不迭,另外三頭大鰲陸續浮出水面,無一例外,全無生機。甚至有一頭千脆是腹甲向上、四腳朝天上來的,連蝦和尚也能看出它死了。
蝦和尚的嘴巴賅然大張,全然不知該說什麼西海土著,誰不曉得這些大鰲的兇猛,便如東土不人流散修對元神大修的仰望一般,一下子好幾頭大鰲死在面前,蝦和尚的震驚遠比外來『大士』更甚!
喉嚨裡咔咔作響,憋了好半晌,蝦和尚終於憋出了一句:「難怪它們在秋天上來了,原來死了。」
身死,畢生修持的精元消散,大鰲身上的島嶼不是真的石頭,沒了精元支持就變得輕飄飄了,和死魚也不見得有什麼區別,浮上了海面。
妖怪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說出這樣一句來,蘇景和小相柳早都潛身人海去查探屍體了,過不多久兩人重回海面,不約而同向著前方那十幾座大島眺望一眼,跟著兩人又對望了一眼都是膽大包天之輩,哪還用言語商量,一個眼神便交流妥當。
下一刻,一個火翼招搖,凌空而起;另個六頭搖擺,鳧水而渡,兩人彼此呼應,向著遠處那十幾座大島趕去。
才一接近,蘇景心裡就篤定了:一樣,都是死的。
把新的屍體大概查驗,兩人重新匯合時,蘇景問小相柳:「辨得出是什麼毒嗎?」
海面上前後近二十頭巨鰲,死因幾近相同:中毒而亡。
就只有其中最大的一頭,是被人以兇猛神通打穿前額、傷及要害慘死,這具屍體蘇景和相柳專做仔細檢查,探得明白,雖是外力致死、但也是中毒在先。
情形明白得很,這頭大鰲修持精強,中毒後仍有反抗之力,額頭的重擊便由此而來。
蝦和尚咬牙再咬牙,還是跟來了,聽了蘇景之問,不等相柳回答,他先搖頭道:「不可能吧鰲有真龍之血,百毒不侵。」
「鰲血算什麼真龍血!」小相柳冷笑:「莫說其他,被我或者它咬了,這些龜崽子就活不了!就算真龍,也未必擋得住咱們咬幾口!」
小陰褫從一旁甩著尾巴、對蝦和尚忽忽叫了兩聲,示意小相柳口中那個『它』就是老爺我。蘇景身邊兩條蛇,都是這世上真正的劇毒之物!
所謂百毒不侵,也不過是抗毒、解毒的本領強一些,豈能絕對而論。
普通人怕毒蠍蟄,修家根本不把普通蠍子放在眼中,可若是蠍子修成的精怪呢?蠍毒也會變得更強。待修家正道、變成神仙了,蠍子精的毒又不值一提;不過等蠍子修成大聖,神仙還是得小心別被他蟄了。
道一尺、一丈、相生相剋隨水漲船也高,最最簡單不過的道理了。大鰲的『百毒不侵』,扛不住比它們更強的凶物劇毒。
「是鳩。」相柳應了蘇景之前所問,九頭蛇自己是劇毒怪物,對毒物了也比蘇景多得多:「但不是普通鳩鳥,要麼就是玄鳩,要麼就是鳩鳥中修持得道的巔頂大妖。」
後者自不必說,前者則是鳩鳥中的天眷靈瑞,凡鳥中生出的神雀。
話說完,小相柳的語氣放鬆下來,道:「虛驚一場,繼續趕路吧。」
大鰲出水不是封天霸海,而是在下面遇到了兇猛敵人,被人家打死了,西海的妖族爭鬥和蘇景沒有半個大錢的關係,自然是繼續趕路。
不料蘇景卻搖了搖頭。
下去看看也無妨,相柳無所謂的,但他很有些納悶,笑道:「行俠仗義上癮了?離山小師叔連海妖都要照顧?」
「不是。」蘇景如實回答:「不是我想管,是屠晚翻臉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9 23: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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