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二十口通商
朝庭似刀民似肉,百餘年後的鄭芝龍貴為海上龍王,也不得不低頭侍清。(看
如果不是天下大亂,地方豪強與zhōng yāngzheng fǔ之間的關係,只能是從屬,就算是強如鄭芝龍一般的梟雄,也只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鄭芝龍的死,固然跟滿清zheng fǔ改變了東南的遊戲規則有關,但最根本的心理原因,還是如同五峰船主王直一樣:錦衣夜行,不如還鄉顯貴。
這是漢人骨子裡的葉落歸根情結,也是農耕文明固有的土地粘著特xing。
朱壽雖然不懂這些,但深入骨子裡的漢文化,還是讓他下意識地選擇了一條正確的道路。
那就是以朝庭的名義,引誘海商們重新投入大明的政治體系中。
為了容納這些數量龐大的資金和人員,把他們洗白成大明的良民,朱壽煞費苦心地開放了二十個港口,其中十八個民用,兩個軍用。
這是他從大航海時代這款遊戲中學到的:港口越多,創收就越多,戰艦也就修得越多。
不得不說,不學無術的宅男皇帝,這招還真是歪打正著。
因為接下來的發展,完全出乎朱壽意料之外:他的這個舉動,居然沒有遭到文官集團的反擊!
要知道,從永樂年間起,大明朝的市舶司總共才三處:福建來遠、浙江安遠和廣東懷遠,並且主要是負責諸番貢使,對於民間商業來往,一律是裝作沒有看到。
比如正德初年,市舶太監熊宣力圖參與滿剌加等各國商船的抽分,並奏請兼理。但禮部認為市舶司的職責是只管進貢方物,不應越權,從而否決了他的請求。
到了正德四年的時候,暹羅國船遇風飄至廣東,熊宣再次奏請征其稅,結果朝庭說他膽大妄為,直接調回南京,派內官監太監畢真接任。
究其根源,在於商稅的口子一開,廣大走私犯們便會損失不少收益,這是他們不願意看見的。
那麼朱壽的這個舉措,為什麼沒有遭到走私集團的強烈抵制呢?
在上文我們就說過,大明朝的全民走私風範,是舉世罕見的,萬里走私只為財。【葉*子】【悠*悠】
撈夠了銀子的走私犯們,最後都是想把銀子漂白的,換成土地、商號,在各個城市過起農婦山泉有點田的幸福小ri子。
而漂白的成本有多高呢?
後世的鄭芝龍有過形象的比喻:老子賺十兩銀子,有五兩是官員們的,三兩是各地朋友的,一兩是手下兄弟的,最後進自個兒口袋的,只有一兩。
他這句話還有個意思:朝庭?鬼大爺才給銀子。要知道,官員是官員,朝庭是朝庭,給了官員們,就不用再給朝庭了。
高達五成的漂白成本,是走私行業的潛規則,歷朝歷代,屢見不鮮。
如果朱壽只開幾個港口,不能容下這筆黑金,那麼遭遇的抵制,將會令皇帝焦頭爛額,甚至是朝野大亂。
但一下子開了二十個港口,不僅大大小小的走私集團全部驚得目瞪口呆,所有的文官集團,也集體消聲了。
為什麼?
因為黑金的漂白程序,從官員們手裡,直接上升到皇帝手裡了,而且成本還大大降低。
二十個港口,別說現有的所有走私集團,就是再增加一倍的資金和人員,也消化不了這些港口後面的人口基數。
既然大夥兒都有錢可賺,又何苦跟皇帝過不去呢?
再說低成本誰不想要?失去了走私集團的支持,那些集團外的文武百官,怎麼可能跟皇帝對抗?況且沒了黑金來源,也犯不著為走私集團賣命啊。
「不與民爭利,便是良法。」
在聽到二十口通商的消息之後,內閣首輔李東陽正在寫字,聞言大驚失se,手中筆落於宣紙之上,呆立半晌,方才長歎一聲,說出上面那句話來。
這招釜底抽薪,可謂是妙絕。[WWw.YZUU點com]
「朕不僅要開二十口,還要開四十口,一百口!」宅男皇帝一時高興,便滿嘴跑開了火車,「到時,大明將有數不清的商船、戰艦,龍旗將插遍世界所有港口。」
對於皇帝的胡言亂語,隨侍的太監大佬們早就習慣了,紛紛當作沒有聽見。
因此朱壽那厚達半尺許的《皇家東海公司章程》一出,各地大小走私集團蜂湧而至,從原來的堅決抵制,逐漸轉化為堅決的支持。
幾ri間,大明各地的驛站可謂是熱鬧非凡,三百里、六百里加急一個接一個,大夥兒公器私用,上下通聯,交流思想,搞得不亦樂乎。
從最初的消息公佈,到三巡撫下獄,再到《皇家東海公司章程》的橫空出世,大明朝的政治風向,可謂是一ri數變。
短短個把月,走私集團的風向便從最開始的反對,到觀望,再到猶豫,再到有限度的合作,最後到極力支持。
當提舉市舶太監熊宣站在鳳舞樓的主樓大廳中間,敲響那面半人高的锃亮銅鑼之時,不僅意味著東海公司大型拍賣會的開始,也意味著大明公私合營海運集團的誕生。
「第十九個一級代理資格,起拍價:一萬兩,每次喊價,不得低於一千兩!」
面紅耳赤的羅祥羅公公已經快瘋狂了,他的臉上全是汗水,但絲毫沒有想擦去的念頭,袖子也捲了起來,頭上的髮冠已經歪掉了,衣帶也斜斜地卡在腰上,看上去不像是新出爐的三品董事會主席,倒像是街邊賣魚丸的老伯。
「一萬三千兩!」一個愁眉苦臉的老頭舉起了手中的牌子。
「是chao州府的李大掌櫃,他背後可是九家大商行。」有認得這老頭的商人開始低低私語。
「聽說還有一個郡王。」某小道消息靈通的人士補充道。
羅公公興奮地吼道:「一萬三千兩!還有更高的沒?第一次!」
按照《大明東海公司章程》,拍賣會分為起價、喊價和定價三個階段,定價之前,必須提醒三次,才能一錘定音。
本來這種小事,不用勞煩羅公公動手,自有小宦官們負責。沒想到朱壽看到前面十幾輪的熱門景象,一時手癢,就想親身上陣。
大明皇帝當場賣藝,真是成何體統!諸位太監大佬連忙苦苦阻止,最後羅公公自告奮勇,親自下場,立即掀起了場中一片熱chao。
這種無意間的戲劇效果,也讓各個走私集團的代表們更加放心:看看,羅公公都下場了,那可是等同於司禮監首領太監的高官,放在外朝,就是正三品的高官。
也有眼尖的代表們,看到樓上樓下那些如臨大敵的廠衛頭目,心中猜測,八成是皇帝陛下也來了。
為了給各自的東家在皇帝面前留點好印象,代表們競拍的熱情也就更高了。
就拿這個一級代理來說,等同於一條兩千料船。
兩千料,是明朝的一個容積單位。這種船在當時是明朝官軍最大的海船,參照史料,差不多相當於一千餘噸的排水量,長二十餘丈,寬四丈左右,按十丈以內立兩桅來講(《天工開物》記載),超過二十丈的兩千料船,應為六桅。
當時五隻雞的市價,也不過才兩錢銀子;一個書籍裝訂工的工錢,每ri工食銀也才七分。衙門書辦(也就是現在的公務員)的年薪,不過三兩銀子。皂隸(相當於jǐng察、zheng fǔ辦事人員)的年薪,才二兩。
兩千料船,造價也不過五千餘兩。
為什麼在這個拍賣會上,一級代理的資格,就價值一萬兩以上呢?
這就是得從分級代理制開始說起了,朱壽制訂的這個等級制度,靈感來源於後世的商業社會。
最低是四級代理,可以擁有五百料船一艘,在十八個民用通商口岸經營一年的買賣,由大明朝庭發給正式文書,在東海公司船隊的統一帶領下,赴海外進行貿易。
當然,有權利,也就有義務,朱壽挖空心思,和羅公公等親信太監一起,想出了許多規則來限定擁有代理權的船隻。
「規矩是應該有,」最後還是旁觀的劉瑾劉老大一語點醒大夥兒,「但將在外,事態瞬息萬變,海上危機又多,不如把這些船隻交給擁有彩鑽資格的董事們監控,也就省心了。」
不得不說劉老大是個天才,尤其是在人心把握上:彩鑽是分地區代理制(這個下文再講述),江湖上的事,自然有江湖的解決辦法,朝庭只用訂規則,規則外的事,還是得靠下面的海商集團自行解決。只要朝庭掌好舵,就不怕東海公司會翻船。
因此在百餘條規則的最後,朱壽添加了一條最重要的規則:一級代理以下的各船隻,受皇家東海公司船隊和彩鑽船隊的共同監查。
這條被後世大肆詬病、批駁到體無完膚的規則,在它問世的時候,看起來卻頗有幾分先進的理念。
三級代理,除了享受四級代理的權利外,就是把船隻容量升為一千料,相對等的,是各自權利和義務的提升。
二級代理,一千五百料。
一級代理,就是兩千料,而能擁有兩千料船隻的商號後台,都是有能力組建一隻遠洋船隊的各地大佬,他們本身就是這個賭局裡的二傳手,各自也有能力爭取彩鑽資格,因此一級代理被稱為「大明最zi you的走私犯」。
這就是一級代理資格價值一萬兩以上的原因,因為它不僅僅是一艘船,更多的,卻是規則外的zi you權利。
「一萬三千兩!第三次!成交!」羅公公將木錘狂敲到銅鑼上,標誌著chao州府李大掌櫃奪得第十九個一級代理資格。
這時拍賣大會已經進行過半,兩千多個二、三、四級代理資格已經分批拍賣完畢,得銀兩百三十四萬多兩。
作為重頭戲之一的一級代理資格,是逐個成交,前面十九個,就已經拍出了近二十五萬兩銀子。
銀子的交付,自有戶部和東海公司相關人員去負責,羅公公雖然沒有親眼看見白花花的銀流,但稍微心算一下,便知道這是一筆難以想像的巨款。
「第二十個一級代理資格!」
羅公公雄厚的嗓門,吼出變了調的巨大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