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小說) 十宗罪 作者:蜘蛛(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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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竹 2013-2-10 19:34:45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 114417
采竹 發表於 2013-2-10 20:22
第二 卷雨夜幽靈  第七章 兇殺現場

    這個多雨的小城,街道兩邊栽種著梔子花,白色的大花瓣淋在雨中。下街公園,自從發現了一具屍體後,遊人變得寥寥無幾。

    水塔已被警方封鎖,平時,這個地方人跡罕至,雜草叢生,現在變得更加陰森恐怖。特案組四位成員出現在公園,蘇眉推著輪椅上的梁教授,公園管理處的人介紹,這個水塔建於50年代,已經廢棄很久了,以前有一些掏鳥窩的孩子常常上去玩,後來那幾個孩子長大了,他們組建了一個搖滾樂隊,常常在水塔上聲嘶力竭的唱歌。

    包斬爬上水塔,又下來,在周圍的灌木叢中蹲下,他用手數著路燈的數目,觀察著小徑上的行人,他 ​​時而若有所悟的點點頭,時而又搖頭否決著什麼。

    畫龍問:這個土包子在幹嘛?梁教授說:犯罪模擬。一些優秀的刑偵警察常常會將自己置身於犯罪的場景中,把自己扮演成罪犯,來模擬整個犯罪過程,通過假設以及推翻自己的假設,揣摩犯罪心理,分析兇手下一步做什麼以及是怎麼做到的。

    梁教授問:有什麼發現?畫龍說:兇手,很可能有一輛車,也可能,有好幾個兇手!下街公園並不是殺人現場,而是拋尸現場,從殺人現場到拋尸現場需要車輛或者多人轉移屍體,車輛還可以用來掩人耳目,避免被人發現,這個推論也合情合理。

    罪犯處理屍體的方式並不高明,選擇公園作為拋尸地點,很可能是一種隨機的選擇,沒有經過精心的策劃。

    罪案史上,有過很多二次拋尸的案例。村民吳自興因賭博糾紛殺死債主,拋尸於村前的蓄水井,他每天喝水時都感到噁心,所以從井中打撈出屍體再次轉移;銀行保管員馬曉峰殺死同事,先將屍體綁在宿舍床底,又移屍到自家冰櫃,最後把碎屍扔在街頭的垃圾箱。

    三錘的精神狀態不穩定,過多的詢問會讓他更受刺激,警察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特案組認為,三錘在睡夢中說的那些含糊不清的話,那個穿雨衣的人,很可能就是兇手。

    那天夜裡,兇手第二次轉移屍體的時候,偶然被三錘發現。

    特案組打算先從外圍偵查。死者金葵的通訊記錄引起了特案組的興趣,案發當天,金葵撥打的最後一個電話號碼是一家桑拿城,名叫大富豪,這家桑拿城就坐落在下街公園旁邊,同在一條街道上。

    有個細節值得一提,金葵給老婆發過一條短信,聲稱自己去給孩子買奶粉,要晚點回家,然後他就去了這家桑拿城。

    梁教授令畫龍和包斬前去調查,他們並沒有和當地警方打招呼,而是準備暗訪。包斬帶上金葵的照片,畫龍帶上槍,倆人換上便裝,把微型通話裝置隱藏好,蘇眉連接上電腦,一切準備就緒後就出發了。

    包斬還是第一次去這麼富麗堂皇的地方,畫龍倒像是輕車熟路,門口的迎賓員彬彬有禮的鞠躬說歡迎光臨,畫龍沒有理會,徑直往裡走,一個服務生在前面引路,走進一個包間,畫龍看了看說,有沒有好點的貴賓室,這裡耍不開。

    服務生又帶著倆人到了樓上,領進一個豪華套房,寬敞的客廳,鋪著厚厚的紅地毯,靠牆放著三排歐式沙發,估計能坐幾十人,整個房間裝修的非常高檔,尊貴典雅氣息處處流露。畫龍和包斬在沙發上坐下來,畫龍對服務生說,你下去吧,把領班叫來。

    畫龍對包斬說,土包子,讓你見識一下。包斬有點緊張,他還是第一次來這種風月場所。蘇眉在耳麥中提醒畫龍和包斬,你們倆要是想做壞事的話,不要忘了這裡還有兩個觀眾。

    畫龍咳了兩下,一個靚麗的女領班面帶微笑敲門進來,先是寒暄了幾句,然後詢問畫龍和包斬需要什麼樣的技師。畫龍:都有什麼樣的。

    女領班:您要什麼樣的,應有盡有,我們大富豪的特色是製服系列。畫龍:簡單介紹一下?女領班:制服系列,凡是您能想到的,我們這裡都有。

    有空姐制服,護士制服,教師制服,秘書製服,學生製服,女僕制服,文革時的知青制服,還有穿著古裝的宮女……

     畫龍:有警察制服沒?女領班:有。

    女領班開始往房間裡帶人,先是帶進來一排穿著警察制服的小姐,個個秋波流轉,難掩風塵本色;又帶進來一批空姐裝扮的美女,儀態萬方,媚態十足,甚至還拉著旅行箱;接著一群穿著露背晚禮服的女郎魚貫而入,千嬌百媚,各有風情。

    畫龍說:把你們這裡所有的小姐都找來。女領班:有些小姐在上鐘,不可能都叫來,您挑選一個吧,要不,我幫您推薦…… 畫龍堅持要把所有的小姐都叫來,雙方爭執起來,女領班報告了經理,經理帶著幾個怒氣沖衝的保鏢就進來了。

    經理指著畫龍破口大罵,你他媽的誰啊,這麼難伺候,敢來這裡找茬,我看你是找死。畫龍笑著說,我就是來找茬的,我是警察,你能把我怎麼樣。

    經理冷笑著說,小子,這個地方就是警察開的,老闆是四街分局局長,你也不打聽一下。畫龍說,不出所料。

    經理說,往死裡打,給我扔出去。一個保鏢上前揪住畫龍的領子,畫龍一個背摔將其摔倒在地,其他保鏢圍過來,畫龍一記右直拳打倒一個,隨即騰身墊步一腳側踹,踢飛一個。

    這幾招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三個保鏢倒在地上,剩下的兩個保鏢一看情勢不妙,從身後抽出砍刀和球棒,畫龍也迅速的拔出槍,兩個保鏢不敢輕舉妄動,場面僵持不下。

    這時,經理的手機響了。原來一直在特案組辦公室監聽的蘇眉,擔心局面失控,就通知了四街局長,局長立即給經理打電話,告訴他這兩個警察是自己人,特意從中央請來的,有什麼要求,盡量滿足。

    經理掛上電話,滿臉堆笑,一連聲的道歉。畫龍重新在沙發上坐下,點起一根煙。經理和女領班耳語了幾句,一會兒,桑拿城所有的小姐都被叫來了,等候在門外的走廊上。

    包斬拿出金葵的照片,要求小姐們仔細辨認,其中有個叫香香的小姐,穿著水兵服,像個清純的女學生,她認出金葵是她前幾天服務過的一個客人。

    女領班要求香香好好配合,然後驅散了無關人員,把房門關上。香香:哥哥們,我什麼都不知道,不要抓我。畫龍:放心,我們是特案組探員,掃黃這樣的小事還是留給當地的警察吧。

    香香:特案組?畫龍:我們只負責大案要案。香香:明白了,你們只接大活,就跟我們只做特服一樣。畫龍:是的。

    根據桑拿女香香的回憶,死者金葵在案發當天來過桑拿城。

    服務的過程中,他數次強吻香香,香香拒絕,他就從包裡拿出100元當小費,還跪在地上哀求,所以香香對這個客人印象深刻。

    畫龍說:我有個問題,你們做小姐的,為什麼拒絕和嫖客接吻?香香撇撇嘴,將頭歪向一邊說道:那臭嘴…… 畫龍說,後來呢?香香說:他要求我打他耳光,還要親我的靴子,我生氣了,經理把錢退了,趕走了他。

    包斬問道:100元,是整張的嗎,還是兩張50元的?香香說:那人的包,看著有很多錢,其實裡面裝的都是十塊的,五元的,還有一包奶粉。

    案情到了這裡,雖然沒有明朗,但特案組至少搞清楚了殺人動機。這很可能是一起偶然的殺人劫財案件。桑拿城距離金葵的家,如果步行,只有20分鐘的路程。

    金葵在回家的路上,偶遇兇手,兇手以為他的包裡有很多錢,將其殺害。

    龍和包斬離開桑拿城之後,特意去了一趟公園裡的廁所,沒有發現可疑之處,這也排除了金葵因內急去公園廁所被人殺害的可能。包斬突然想起經理說的那句話“往死裡打……扔出去”,然而他又搖了搖頭,否決了什麼。

    金葵離開桑拿城的時候是晚上九點左右,路上行人不少,大庭廣眾之下,兇手是如何將其殺害又不被人發現的呢?他在回家的路上,發生了什麼呢?兇殺現場又在哪裡?

采竹 發表於 2013-2-10 20:28
第二卷 雨夜幽靈  第八章 鬼影再現

    一連幾天,案情毫無進展。特案組分析認為,三錘應是此案的突破口,他是唯一一個見過兇手的人。

    只是這幾天,躺在醫院的三錘,精神狀態依舊不好,連續發作過幾次羊癲瘋,每次發作都很嚇人,翻著白眼,四肢痙攣,手指握成雞爪狀,意識喪失,神誌不清。

    住在同一病房的病人,都認為三錘是鬼附身了。等到三錘精神略微清醒的時候,梁教授為他做了一次催眠治療。

    香港警方聘請過靈媒破案,美國FBI也曾用第六感偵破案件。在某些案件中,使用特殊刑偵手段也很有必要。

    梁教授並沒有透露自己的警察身份,他聲稱是醫院裡的心理醫師,還出示了偽造好的證件,這取得了三錘的信任。

    梁教授告訴三錘,催眠是一種心理治療,可以終止焦慮,消除對事務的恐懼,以新的正確態度面對生活,走出內心的陰影。

    三錘端坐在椅子上,神情憔悴,表示自己會好好配合。

    梁教授拿出一塊懷錶,垂在空中擺動著,讓三錘盯著看,並且要三鎚仔細傾聽指針走動的聲音,這也是催眠中的“擺錘法”。

    梁教授開始實施想像引導,用話語暗示和誘導,經過半個多小時,三錘的眼皮越來越沉,他閉上眼睛,開始進入到催眠狀態。

    梁教授:下雨了,聽到滴嗒嗒的雨聲了嗎?三錘:聽到了。梁教授:你正走在下街公園裡,梔子花的味道很濃,聞到了嗎?三錘:是的。

    梁教授:看到公園裡的那個水塔了嗎?

    三錘:看到了。梁教授:你還看到了什麼?三錘:一個穿雨衣的人,背著一具屍體。

    梁教授:穿雨衣的人長什麼樣?三錘:這個人……我認識。梁教授:他是誰?三錘突然雙眼圓睜,啊的大叫了一聲,從催眠狀態中醒了過來。

    催眠可以誘導他人進入一種情景之中,但是無法控制他人做自己潛意識不認同的事情。

    每個人的潛意識裡都有著堅守不移的秘密和隱私,出於自我保護,即便在催眠狀態中,也不會暴露自己的秘密。

    三錘認識兇手,催眠獲得的這個消息令人振奮。四街警方隨後加強了審訊力度,但是三錘再也不肯多說,他的精神幾近崩潰。

    特案組要求四街分局嚴密監控三錘的幾個朋友,也許其中一個就是殺人兇手。

兩天后,有一條消息反饋上來,根據一個秘密監控癲雞的警察反映,這小子最近不知道從哪弄來一筆錢,天天和朋友蹦迪唱歌,還在KTV吸食毒品,此人有著很大的嫌疑。

    四街警方作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一個刑警隊長這樣推測:那天晚上,金葵離開桑拿城回家,路上很可能因為內急或者其他原因去了公園,他並沒有去廁所,而是在水塔附近的灌木叢裡就地解決,癲雞那天正好也在公園——一個少年總喜歡到處遊逛,癲雞心生歹意,搶劫殺人,將屍體背到水塔上,事後,又和朋友一起裝作偶然發現屍體,避開自己的嫌疑……

     四街局長說:也有可能是這幾個孩子共同殺害的,三錘應該是局外人,沒有參與。

    刑警隊長說:是啊,幾個不良少年,還吸毒,不是乾不出這事。

    包斬問道:兇殺現場在哪,如果是在灌木叢裡,為什麼沒有找到血跡?

    刑警隊長說:那天下雨,給衝沒了唄。包斬點點頭,走到窗前,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語說道,下雨,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梁教授說:今天是最後一天。

    四街局長問道:什麼?梁教授拿出三錘拍下的那張照片,用手指了指照片上面的鬼臉。

    當天夜裡,下起大雨,癲雞、滾水、華麗、煙女子,四個少年在網吧上網,兩個警察坐在外面的車裡秘密監控。

    四個少年都叼著煙,玩著網絡遊戲,迷戀著虛擬世界的屠殺。

    三錘的住院並沒有影響他們的心情,這幾天,華麗已經移情別戀,和癲雞在遊戲中結了婚。

    他們邊玩遊戲邊說一些只有他們才能聽懂的話:癲雞:TMD,給老子跪下,喝XX,舔XX。滾水:屁啊,爆你頭。

    煙女子:尋F,妹的真心只屬於有錢的哥哥。

    華麗:民工死開,飛你,本公主血洗你全家。

    凌晨三點鐘的時候,網吧停電了,四個少年各自回家。離開網吧的時候,華麗央求癲雞,要去他家住。但是癲雞沒有理她,雙手插在屁股上那兩個超大的褲子口袋裡,臉上一種漠然的表情,走進了雨中。

    警車在後面悄悄地跟著癲雞。滾水和煙女子拉著手,拐進一條街道,不見了。

    華麗抱著胳膊,走進一條沒有路燈的胡同,胡同盡頭就是她的家。她穿著一件韓版牛仔褲,褲子很長,幾乎拖在地上,她曾經指著褲腿說:這兒越臟,越爛,我就越喜歡。雨下大了,但她毫不在意,任由雨將自己淋濕,也不躲避地上的水窪。胡同狹長而又黑暗,華麗隱隱約約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看,卻沒有人。

    她心裡害怕起來,走了幾步,她猛的一回頭,後面出現一個穿雨衣的人,黑暗中看不到那人的臉。

    華麗嚇了一跳,加快步伐,身後那人卻跑了過來,華麗驚慌失措,隱在一戶人家的門前,猶豫著要不要敲門或者喊救命,只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華麗心跳的厲害,想著也許是個路過的人,那個穿雨衣的人並沒有走過去,而是在華麗面前停下了,他扭過頭,看著她。

    一道閃電劃空,照亮了華麗驚恐的眼神,也照亮了那人的臉——她發現自己認識這張臉!第二天,人們在華麗家50米的地方,發現了大量血跡,很顯然,華麗被人殺害,不過,現場沒有發現屍體。

    地上的血跡已被雨水沖刷乾淨,但是牆上還有一大灘血跡,警方做過痕跡檢驗,無法判斷兇手使用的什麼凶器。

    畫龍先後使用斧子,錘子,棒球棒,扳手等致命工具進行模擬擊打,仍舊無法確定牆上的血跡是由什麼東西擊打造成的。

    經過走訪調查,根據網吧老闆反映,當天晚上停電是人為因素,有人撬開了網吧附近的變電箱,扳下了鍘刀開關,導致網吧停電。

    從現場勘察來看,因為下雨的緣故,沒有提取到腳印、指紋等有價值的線索,警方認為凶手熟悉地形和環境,應是熟人所為。

    然而那天晚上,警方一直在跟踪癲雞,沒有發現異常,滾水和煙女子離開網吧後就回家了,三錘躺在醫院,都有人能夠證明他們不再現場。

    那麼,是誰殺死的華麗呢,這個熟人又是誰?屍體為什麼又不見了呢?

    四街刑警分析認為,兇手有可能是個戀屍癖患者,然而特案組反駁了這一推斷,梁教授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肯定還會有命案再次發生。出於保護措施,警方以涉嫌吸毒為理由,將癲雞、滾水、煙女子三個少年治安拘留。

    經過多次審訊,他們沒有提供有用的線索。僅僅過了一天,下街派出所接到報案,一個煙草局的會計去銀行取錢,再也沒有回來上班,也沒有回家,下落不明。

    警方調取銀行的監控錄像發現,下午四點,會計在銀行取出了15萬元離開了銀行,當晚,另一個人在自動取款機上分兩次取走了會計銀行卡上的4萬元。

    自動取款機監控錄像顯示:那個人穿著一件雨衣,故意低著頭,用帽簷遮擋著臉,當時是午夜時分,只能模糊分辨出此人體型偏瘦,個子不高。

    特案組和四街警方一致認為,這個會計很可能已被殺害,穿雨衣取錢的人就是兇手,這個案子和水塔腐屍以及華麗被殺,應是同一人所為。

    一連三起命案發生,四街局長再也坐不住了,如果不能破案的話,他肯定要負一定的責任。

    四街局長部署警力加大摸排力度,重點尋找目擊者,包斬說道,不用找目擊者了。

    四街局長:為什麼?包斬:這個穿雨衣的人,咱們摸排時,肯定有警員見過他……

    四街局長:廢話,監控錄像裡見過。

    包斬:我的意思是,這個兇手,我們也認識……

采竹 發表於 2013-2-10 20:38
第二卷 雨夜幽靈  第九章 埋屍之處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期待著包斬繼續往下說,然而包斬卻停頓了一下,表示自己沒有證據,只是推理和猜測,四街局長拍著大腿喊道,別賣關子了,兇手是誰?

    包斬在黑板上畫了一個簡易的時間軸,按照時間順序,把三起兇殺案件中的線索都對應上去,一些詞彙被他分門別類的寫了上去,例如:手機號碼、下雨、屍體失踪、雨衣、熟悉地形、兇殺現場等。

    大家發現主要共同點有兩處,一、沒有發現屍體;二、兇手穿著雨衣。包斬提示道:還有第三個共同點,我們都忽略了。

    四街局長說:什麼?

    包斬說道:三起命案發生時都下著雨,但是三位死者都沒有穿雨衣,也沒帶傘!水塔腐屍案和會計被害案,沒有找到兇殺現場的原因是因為——兇殺現場是在不斷移動的。

    兇手穿著雨衣是為了掩飾身份,但這也恰好暴露了他的身份,三起命案都發生在雨天,三個死者都沒有帶雨具,而轉移屍體需要車輛運輸,那麼兇手的身份是什麼呢?梁教授說:司機。

    包斬說:是的,死者金葵離開桑拿城時正下著大雨,煙草局會計去銀行取錢時也下著大雨,如果你是他們,你會怎麼做呢?

    四街局長撓撓頭,回答不上來。蘇眉說:下雨的話,我會打車。

    包斬說:沒錯,兇手很可能是一名出租車司機,三名受害者都沒有帶雨具,上了他的車,就走上了不歸路,我想提示大家的是——三錘的父親正好是一名出租車司機。

    四街局長:把這傢伙抓起來,審一下,給他吃點苦頭,是不是他幹的,肯定就招了。梁教授:如果他不是兇手,是無辜的呢。

    四街局長:哪能管那麼多,警察辦案,誰能保證百分百抓對人。梁教授:沒有證據,不能抓人。

蘇眉通過技術手段調取了三錘的父親戶籍檔案裡的照片,還獲得了駕駛證照片,與監控錄像進行比對,結果大失所望。

    駕駛證照片顯示三錘的父親是一個中年胖子,而監控錄像中穿雨衣的那個人身材偏瘦,很明顯是兩個人。

    四街局長堅持要把三錘的父親抓來審問,但梁教授認為沒有證據直接表明他就是殺人兇手,場面有點僵持不下,最終四街局長做出妥協,同意讓特案組先去三錘家調查一下,發現證據後再行抓捕。

    特案組四人驅車出發,按照戶籍地址,找到了三錘家,他們將車停在遠處,打算以租車為藉口去三錘家。三錘家是在一個破舊的居民小區裡,一樓,有個小院,門虛掩著,院裡有一株葡萄樹,綠葉中垂著一串串黑色的葡萄,滴著雨水。

    門口停著一輛出租車,車門鎖著,看不出裡面有什麼異常。

    四人徑直走進小院,畫龍喊道,有人嗎,我們想租車。蘇眉推著輪椅上的梁教授,包斬觀察著小院,葡萄樹下,可以很明顯的看到有挖掘過的痕跡,鬆動的土和周圍的土顏色不一樣。包斬把食指豎在嘴邊,說,噓,示意大家別動。

    他從牆角找到一把鐵鍬,在葡萄樹下掘了兩下——土里赫然露出一個人的袖子,看來這裡埋著屍體。

    四個人的心都砰砰直跳,他們用眼神交流著要不要立即實施抓捕還是通知四街警方。正在這時,屋門打開了,一個體型偏瘦的人衝到院裡,畫龍意識到那人想跑就迎了上去。

    那人舉起手裡的東西——一把射釘槍,二話不說,對著畫龍的頭部就扣動了扳機。畫龍看到那人目露殺機,畫龍也來不及拔槍,甚至沒有時間躲閃,危急之中,他用手堵住了射釘槍口。

    一枚釘子射了進去,穿透手掌,手背上露著釘子的尖,鮮血立刻流了出來,畫龍疼的蹲下身子。

那人看到蘇眉推著輪椅上的梁教授,搶步上前,對著梁教授的胸口又開了一槍,然後他用力撞開包斬,倉皇奪門而逃。

    這突然的變故把包斬和蘇眉都嚇呆了,僅僅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畫龍和梁教授兩人中槍,畫龍沒有生命危險,但是梁教授的傷勢在胸口,正對著心臟,釘子射入,肯定必死無疑。包斬驚慌失措的喊道,小眉,趕快叫救護車,通知四街分局來現場,我去追那傢伙。

    包斬衝出院門,那人已經發動起出租車,以奇快的速度駛出了小區。包斬不會開車,畫龍手掌受傷也無法駕駛,包斬追到小區門外,眼睜睜的看著那人越行越遠。

    他垂頭喪氣,心裡非常擔心梁教授的安危,這時,一輛出租車在他身邊停下了。

    司機:去哪裡?包斬立即上車,說道:快,快點,追上前面那輛車。

    司機一邊發動車輛一邊問道:討債?還是老婆跑了?包斬:開快點!出租司機:前面紅燈。

    包斬:衝過去。出租司機:憑啥聽你的?包斬:我是警察。

    出租司機:還真沒看出來,抓壞人?

    說真的,我好久沒這麼乾了——闖紅燈!包斬:你的駕駛技術怎麼樣?出租司機:我年輕時飆車,能讓車輪起火,舒馬赫來了也不敢和我叫板,這裡是我們出租車司機的地盤,你注意到沒,我是怎麼把你搶到手的吧,你站在路邊,一個同行打算斜插過來,而我呢,從天而降,你打開我的車門的時候,我正在向同行翻白眼,殘酷的生存環境造就了我們高超的搶客技術……

    包斬:那好,逆行車道,抄近路,繞到前面截住他。

    出租司機:出了事你負責吧,我是說,不是出車禍,而是被扣分,嚴重了就得吊銷駕照。

    包斬:我不負責,你肯定會被扣分,不過你的名字會出現在明天的報紙上和收音機裡。

    出租司機:哎么餵,玩真的了,好,係好安全帶,我早就想這麼乾了。

    包斬:能追上嗎?出租司機:放心吧,前面即使是F1賽車冠軍,也能追上,我開出租車多少年了。話說回來,前面那人是乾嘛的?

    包斬:那人也是一名出租車司機。出租司機認出了前面那輛車的車牌,他說這是簡師傅開的車,幾乎所有出租司機都認識簡師傅,因為他的車牌號碼上有三個4。

   簡師傅就是三錘的父親。

   那天,城外的高速公路上發生了車禍。

    兩輛車一路追逐,險象環生,軋死了一隻鵝,濺起的水花高過了綠化樹,後面的出租車試圖超過前面的出租車,但差點被甩進路邊的壕溝,在收費站參與堵截的情況下,前面的出租車闖過路障,一輛大貨車緊急剎車,橫在路上。

    眼看著出租車就要逃離,但是那輛車以最快的時速撞斷了橋上的護欄,在空中長鳴著喇叭,飛越了一段距離,然後重重地摔在了橋下的河灘上。

    我們不得不說,在空中的時候,那輛車的姿勢非常優美,一道生命的弧線和軌跡。

    警方在扭曲變形的車輛中發現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從現場情況來看,此人應是自殺!因為當時他完全可以駕車逃離。

    包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簡師傅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又要自殺?包斬的心裡閃過一個恐怖的畫面:一個少年,在午夜時分,偶然看到一個穿雨衣的人背著屍體,這個人竟是他的父親。然而,包斬沒有心思多想,他擔心著梁教授的生死安危!
采竹 發表於 2013-2-10 20:50
第二卷 雨夜幽靈  第十章 梔子花開

  這個殺人犯住在一條安靜的街道上,街道兩旁栽種著梔子花,白色的花瓣使得附近的空氣變得芬芳。

  那時候,他有一間房子,他和他的心在那裡休息了很多年,整個少年時期一晃而過。

  然後,父母去世,他娶妻生子,結婚離婚,過著平淡如水的生活。院裡的葡萄樹是和妻子一起種下的,離婚之後,他常常看著葡萄樹發呆,他從樹蔭裡坐著,從樹蔭里站起,等待著兒子三錘放學。在院牆角下,冬天的白菜挨在一起,夏天的西瓜挨在一起,時光如流水,一年又一年。無論是大雪紛飛,還是大雨磅礴,他沒有過再婚的念頭。

  他這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是在車上渡過的,他開過各種各樣的車:機動三輪車、拖拉機、長途客車、灑水車、帶掛鬥的大卡車、挖掘機、桑塔納轎車、出租車…… 他只有過一個職業:司機。

  出租車同行們稱呼他為簡師傅。

  簡師傅不愛聊天,喜歡開玩笑,例如在背後拍拍別人的右肩然後站在左邊。他還有一個愛好,就是買彩票,但是從來沒中過大獎。

司機的生活非常枯燥乏味,所以很多司機都愛貧嘴。

  出租車司機都是文化人,他 ​​們見多識廣,扎堆聚在一起閒聊的時候,時常蹦出閃耀著真理光輝的驚人之語,例如下面這段話:司機甲:宇宙?切,睾丸爆炸。司機乙:沒錯。司機甲:睾丸爆炸,就是宇宙大爆炸。

  如果攝影機能直播宇宙誕生的整個過程,將電視的畫面放大無數倍,再乘以無數倍,先找到太陽系,再找到地球,最終就會看到自己傻兮兮的臉。

  出租車司機也愛談論時事,和一般小市民不同,他們往往能看透事物的本質,例如一個司機和一個乘客這樣談論台海關係。

  乘客:要打仗了。

  司機:他們要炸台灣,就讓他們炸吧,他們要幹掉日本人,就讓他們幹吧。

  君不見,帝王將相化塵埃,鵝鵝鵝,雞毛浮綠水,一江骨灰向東流。無論你和我生活在清朝,還是明朝、元朝、宋朝,包括牛逼轟轟的唐朝,咱都是沒有名字的人,什麼都改變不了,阻止不了。

  簡師傅喜歡在雨中開車。有時,他會將車停在大雨中,一條林蔭路邊,他呆在車裡抽一支煙,把車窗打開一條縫隙,讓煙飄出去,讓雨中濕潤的空氣進來。

  混合著雨聲嘩嘩,車裡的收音機播放的音樂顯得更加動聽,雨刷將這個城市的輪廓變得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他在礦泉水瓶子裡撒尿,然後扔出車外。其實,很多出租車司機都這麼幹。他把裝著大便的塑料袋扔出車窗,青春的稀屎在風中飄蕩。

  他喜歡惡作劇,這說明他還不老。

  雨總是和浪漫有關,簡師傅並不是一個浪漫的人,不過有時會有一些很有詩意的想法。

  例如,他將車停在路邊,穿著雨衣去買包香煙,他站在十字路口,會這樣想:如果雨下的大一些,如果大雨一直在下,他所生活的地方會成為一個湖,湖面— —也就是他膝蓋的位置,會開滿荷花。

  他站在水中,看著船繞膝而過。簡師傅有時也很幽默,例如外地遊客拒絕搭乘出租車而選擇等待公交車時,簡師傅會對他們說:雞都燉了,還捨不得放鹽?

  出租司機更像一個旅人,看車水馬龍和似水流年,將別人送回家,然後自己回家,每天重複,這就是他的一生。

  枯坐不動,但穿梭於城市的喧囂之中。

  不管是穿著背心打完麻將的猥瑣男子,還是灑了香水吃完麻辣燙的妖嬈女子,無論是什麼人,什麼時間,有人招手,他就過去,他帶著他的車。

  他能感覺到車就是他的身體,他的皮膚。他用眼角的余光觀察每一個乘客,遇見善談的人,會聊幾句,遇到沉默的人,也就無話可說。

  有一次,在人民醫院的路口,簡師傅拉了一個奇怪的客人,一個穿著醫院病號服的女人,面目蒼白,容顏憔悴,怪異的是——這個女人沒有頭髮,是個禿頭女人。

  他:去哪?女人:哪里人少?隨便轉幾圈吧,我也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山嗎?

  他:沒有。女人:湖,有嗎?他:有一條河。女人:就去河邊吧,唉,我怕水。

  兩個人不再無話,一路沉默,車在河邊停下,女人欲下車,簡師傅提醒她還未付車錢,女人扔下一份病例,說,連死人的錢你也要?

  簡師傅看了看病例,也沒繼續討要車費,這女人是一個白血病患者,頭髮應該是化療而掉光了。

  簡師傅看了那光頭女人一眼,她下車,面帶微笑,淚流滿面,走向河邊。

  簡師傅以為這女人只是出來散散心,沒想到,幾天后從河裡打撈出一具穿著病號服的女屍,他才意識到——這女人自殺了!這件事給他帶來很大的震撼,從那天起,他想著一個問題,以至於開車的時候常常出神。

  這個問題其實也是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面對的:如果自己患上了絕症,付不起高額醫藥費,會怎麼辦?

  靜靜等待死神的來臨?也許自殺是一種解脫,結束自己的生命,來緩解家庭的經濟壓力,讓自己的痛苦和家人的悲傷隨著縱身一躍而結束。

  這件事過去了好久,簡師傅還自言自語:那個女人肯定有孩子……她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靜悄悄地死。

  簡師傅想起和妻子離婚的那天,兒子三錘把鞋藏到了被窩裡,他和妻子兩個人找了半天,直到辦理完離婚手續,他一個人從民政局回來後才發現藏在被窩裡的鞋子。

  那時,他的兒子三錘只有六歲,兒子站在門口,站在葡萄樹下,沒有哭,也不笑,只是很平靜的問:媽媽呢,還回來嗎?他沒有說話,感到一陣心酸,淚水湧了出來。

  父子倆相依為命,他發誓要讓孩子生活的好一些,三錘長大,穿著奇裝異服,留著怪異的髮型,他也只是覺得自己跟不上時代了,可是,他看的出兒子並不快樂。

一個少年眼神中流露的叛逆和頹廢並不是偽裝的。

  有個細節不得不說,三錘和朋友們在水塔上發現屍體的那天,他坐公交車回家,上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太太,車里人很多,沒有空座,三錘——這個有著紋身帶著耳環留著爆炸式髮型的非主流少年,站起來很有禮貌的說,老婆婆,你坐我這裡。

  周圍的人會心一笑,覺得這個少年很可愛。從最初的栽樹之心,到最後的殺人之心,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呢?2006年冬天,簡師傅患了痔瘡。

  最初只有花生米大小,他試圖吃藥康復,他吃槐角丸,消痔靈,溫水坐浴,塗抹藥膏,每天傍晚,別人下班的時候,他開始上班。他吃完藥,把碗放在院裡結冰的桌面上,哈著寒氣,開車上班。

  他坐著的椅子總是離地半尺,與汽車尾氣保持平衡。

  很多司機都患有痔瘡,所以這實在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每一次踩剎車或者離合器,都會感到陣陣疼痛。

  過年的時候,痔瘡開始惡化,當初的花生米長成了面目猙獰的腫瘤,就好像屁股下面坐著一個番茄。動完手術,正逢春節,他強忍著疼痛包了餃子,一個人孤零零的等待著兒子,那天是大年夜,兒子通宵在網吧上網,第二天早晨帶了一個女孩回來。他沒有生氣,他很高興,覺得兒子長大了。

  三錘和華麗開始同居,簡師傅很含蓄的告誡過兒子,懷孕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三錘說,放心吧,不會的。華麗也用一副蠻不在乎的語氣說,我們只是玩玩,沒想結婚生孩子呢。

  2007年夏天,他的痔瘡又犯了,這次非常嚴重,肚子劇痛,便血和吐血,拉出的大便不是圓形而是月牙形,這說明腸道裡有腫瘤,他以為是內痔,結果到醫院一檢查:直腸癌晚期,已經轉移擴散到肝和肺!

  醫生安慰說:直腸癌並不可怕,動個手術,身上插個管子,做一個人工肛門就是了。

  簡師傅說:我這已經擴散到肝和肺了,能維持多久。醫生說:看化療效果,三五年應該沒問題,如果不治療,也就三個月。簡師傅說:大概需要多少錢。

  醫生說:手術倒不是很貴,就是得進行十幾次化療,後期還要…… 簡師傅說:全部加起來,一共多少錢?醫生說了一個數字。

  簡師傅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得過中耳炎,耳朵常常流膿,醫生又大聲說了一遍,當他聽到那個數字的時候,窗外陰雲密布,一個滾雷鑽進了他耳朵裡的膿,他打了個顫,醫生勸他趕緊動手術,但他轉身走出醫院,走進了雨中。

  百萬富翁距離傾家蕩產也許只隔著一個醫院,更何況一個平民百姓?一個小市民,得了絕症,又能怎樣呢?一隻忙忙碌碌的螞蟻,面對命運,又能怎樣呢?這麼多年來,蠅營狗苟,苦心經營,簡師傅並沒有多少積蓄,家裡的房子屬於父親的單位,只有居住權,沒有出售權。

  得了絕症,只能等死!那段時間,他迅速的消瘦下來,由一個中年胖子變成了瘦子,生病前後的他,判若兩人。簡師傅的鄰居是一個有錢的老頭,剛過完六歲生日。

  老人換過一個心臟,老人把移植手術成功的那天當成自己的生日。給予他新生命的那顆心臟,老人始終閉口不談,後來聽一個知情者說,老人的心臟來自於一個殺人犯。

  一些醫學專家認為,大腦不是唯一有記憶功能的器官,心臟也能存儲記憶。

  其中一個典型的例子:美國一個8歲的女孩移植了一個被人謀殺的10歲男孩的心臟後,小女孩總做惡夢有人要殺她。簡師傅問過老人一些問題,什麼是人工肛門?老人回答:屎袋,身上掛個屎袋。

  簡師傅:你換的這顆心,用著還行吧?

  老人:說實話,我想殺人!也許是這句話讓他靈機一動,一隻黑色的蝙蝠從腦海中飛起。

  反正自己就要死了,他決定殺人,給兒子留下一筆錢。他把出租車停在桑拿城門前,來這裡消費的客人都是有錢人。

  金葵帶著一個鼓囊囊的包,他用射釘槍殺死金葵後卻發現包裡沒有多少錢。對於第一次作案,他完全沒有經驗,拋尸也很倉促,所以他再次從水塔上轉移屍體。

  每個出租司機,尤其是夜班司機 ​​的車裡都會放著匕首、消防斧、砍刀之類的防身武器,很多司機都知道簡師傅的防身武器是一把射釘槍。

  一旦警方發現屍體,追查凶器,很可能就會查找到簡師傅。

  出於一種反偵察的想法,他作案後將屍體轉移,埋在了自家院裡。他走在雨中,背著一具腐屍的時候,想的是什麼呢?

  他想的是自己的兒子,他想起兒子小時候羊癲瘋發作,他抱著兒子去醫院,回來的時候,小傢伙睡著了,路燈昏黃,拖長了影子。

  在那個雨夜裡,他把屍體背下水塔,還不忘和死人說話:老兄,我也是沒辦法,你都去那邊享福了,我還在這邊遭罪。

  他把屍體放在出租車的後備箱,完全沒有註意到隱藏在公園灌木叢中的一個少年,一雙眼 ​​睛看著他,那正是他的兒子三錘。

  他在院裡埋好屍體的時候,兒子進來了,嘴唇哆嗦著說道:爸,我都看到了…… 簡師傅問兒子: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如果我死了,你怎麼辦?

  兒子說:我不知道。簡師傅:你能照顧好自己嗎?

  兒子說:我,不知道…… 簡師傅:以後你會想起爸爸嗎,不要想著爸爸的壞,要想著爸爸的好。

  兒子說:我…… 簡師傅:所有的罪都讓爸爸一個人扛,為了你,爸爸願意下地獄,只要你好好的。兒子說:爸爸……

  簡師傅:唉,以後你就是一個人了,你要做一個好人。兒子低著頭,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一個父親深沉的愛總是難以表達,他是一個殺人犯,也是一個父親。儘管父子間平時很少說話,很少交流,但父愛如山,父愛無聲。

  在埋下屍體的那天夜裡,父子倆一直很沉默,他們坐在家裡,都不說話,父親抽著劣質的香煙,低著頭,兒子的心裡有一句話,卻始終沒有說出口,那句話就是:爸爸,我害怕,爸爸,我愛你。天亮的時候,父親想好了對策。

  他知道水塔上的屍體已經被三錘的朋友發現,警方遲早會知道此事,所以他選擇了報警。當時,華麗正好從網吧回到三錘家打算睡覺,簡師傅偽裝成自己剛下班回來的樣子,和華麗一起將裝病的三錘送進醫院,然後報警。在很多案件中,報案人即是兇手。
  
  2004年,重慶發生多起火災,縱火犯崔幼平報警後還在現場救火;2006年,錦州環城路某倉庫後山小路上,發現一個被砍斷雙腿的人,這個人叫曾勁青,自殘後報警試圖詐騙保險金。

  簡師傅要兒子在醫院裝瘋賣傻,然後他用死者的手機發送鬼魂索命的短信,這樣做只是想誤導警方,分散警察的注意力,忽略掉一些真正的線索,來為他贏得繼續謀財害命的時間。三錘的病其實並不是裝的,一個孩子如何能夠接受公園裡背著一具屍體的人是自己的父親?

  並且,三錘知道自己家院裡的葡萄樹下埋著一具屍體,知道還會有第二具屍體埋在那裡。

  簡師傅對兒子這樣說:既然做了,我就做到底吧,大案一樣,小案也一樣,都是個死。他在等待殺人劫財的那幾天裡,常常想,再過幾年,兒子會不會繼承他抽煙酗酒的惡習,然後再戒掉?

  結婚以後,會不會再次離婚,把一個好端端的家,摔成支離破碎的回憶?

  他想起了兒子的女朋友華麗,那個年紀輕輕但水性楊花的女孩,每天早晨,喊一聲叔,然後和兒子攜手走進房間睡覺,有時,兒子不在的時候,她會給別的男孩打電話,很親密的樣子,這讓簡師傅感到極其厭惡,所以他殺掉了華麗。

  他想給兒子一種嶄新的生活,一種與過去完全不同毫無聯繫的生活。簡師傅在自己的出租車裡用射釘槍殺死煙草局的會計,那會計臨死前苦苦哀求,說出了銀行卡的密碼,但他並沒有饒恕那無辜的人。密碼是正確的,會計並沒有欺騙他,這使他內心不安,他決定收手。

  那天,他把兒子接出醫院,買了火車票,他把所有的錢裝到包裡,都給了兒子。

  兒子:我去哪?父親:哪都行,你已經長大了。

  兒子:你和我一起走嗎?父親:不用管我,我是快要死的人了……你走吧,走的遠遠地。

  兒子:爸爸,我…… 父親:記住,永遠也不要回來。

  兒子:如果有來世,爸爸,我還希望能再做您的兒子!父親心神不寧,覺得有什麼事忘了,呆呆地想了半天說:忘記鎖門了,家裡的鑰匙沒拿。

  簡師傅要兒子找個理髮店,先把頭髮理一下,他回家拿鑰匙,然後再送兒子去車站。

  回家的時候,特案組正好去他家調查,他看到院里站著四個人,其中一個人用鏟子在葡萄樹下挖著什麼。

  他意識到這四人是警察,所以他想都沒想,拿起射釘槍就衝了出去…… 畫龍的手掌被打傷,但未傷著筋骨,沒有生命危險。

  射釘槍的釘子正中梁教授的胸口,當時,蘇眉嚇得臉色煞白,這一槍足以斃命,然而梁教授並沒有死,毫髮未傷——他的上衣口袋裡放著一本《聖經》 ,這本《聖經》救了他一命。

  簡師傅開車逃竄 ​​,像迷失的狗一樣不知何去何從,包斬搭乘出租車緊追不捨,同時通知警方阻截。

  最終,簡師傅的車在空中飛出一道弧線,長鳴著喇叭,從橋上撞向河灘,臨死前,他聞到了梔子花的香味,他想起那個自殺女人的臉,那張帶著笑容但淚流滿面的臉。

  此案告破,事後,警方沒有找到三錘。那個非主流少年換了新的髮型,甚至換上了爸爸給他買的新衣服,他帶著一包錢,坐在出租車裡,打算回家看看久等不來的父親,然而卻看到了家門口忙忙碌碌的警察,他意識到回家拿鑰匙的爸爸出事了。

  這個孩子依依不捨,看了最後一眼自己的家,然後毅然的對司機說,走吧,去火車站。

  他的眼淚流了下來……路邊的梔子花,潔白而芬芳,默默綻放。也許,三錘要用一生的時間,才能感受到父親深沉的愛。

  還有一件事必須交待清楚,特案組離開的時候,四街局長設宴送行,宴後,四街局長悄悄給了特案組一封信,按照他的說法——這是一封感謝信,隔著信封可以摸出裡面放著一張銀行卡,四街局長說桑拿城並不是他所開設,希望特案組回去後不要提及此事。

  特案組拒絕了這封感謝信,回去的飛機上,特案組四人對話如下:蘇眉:赤裸裸行賄!

  梁教授:一個城市的色情場所大都有當地公安部門的庇護。

  畫龍說:福爾摩斯們,都猜猜,那卡上有多少錢?

  包斬:我想,肯定比簡師傅殺死三條人命搶到的錢還要多……

采竹 發表於 2013-2-10 20:56
第三卷 人皮草人  序言

  痛苦就是被迫離開原地——康德

  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有一個石頭亭子,名叫爛柯亭。

  亭有樓,分兩層,上層可以居住,還存放了一些棋譜古籍,下層五個方形石柱支撐著整個建築,石柱上都刻著一些棋經殘局。

  兩個人在亭子裡下棋,周圍霧氣瀰漫,夜色蒼茫。

  向南而坐的是一個乾部模樣的人,武陵縣旅遊局規劃發展科楊科長,他也是當地像棋協會會長,從小酷愛象棋,國家一級棋士,方圓百里,難逢對手。

  楊科長對面的那人說道:這局棋,你要慎重,應該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局棋。楊科長說:我不想下。那人說道:那不行,你說的不算。
 
  楊科長說:贏了呢?那人說道:你贏不了我的。

  楊科長說:我要是輸了呢?

  那人說道:輸了,你就會死!

  楊科長開始冒汗,這是一局生死棋,他執紅先手,哆嗦著擺了一個當頭炮,他對自己的棋藝還很自信,沒想到,那人只用了三步棋,就把他將死了。

  第一步,馬不走日。

  第二步,像也不走田了。

  第三步,那人尚未過河的小卒斜飛起來,直接吃掉了楊科長的老將……

  楊科長:你到底想幹啥?那人說道:我想把你做成一個稻草人!
本帖最後由 采竹 於 2013-2-10 21:20 編輯

采竹 發表於 2013-2-10 21:00
第三卷 人皮草人  第十一章 桃花源記

        白景玉:好了,現在有新的案子了。

        包斬:什麼?

        白景玉:死了一個人,凶殺。

        畫龍:老大,咱們特案組只接大案子。

        白景玉說了一句話,所有的人都閉上了嘴巴:紐約史上最殘酷的十大殺人狂魔,和這個凶手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學生。

        蘇眉拿起卷宗,凝神看了一會,嚇得丟在了地上。

        梁教授滑動輪椅,撿起卷宗,他戴上老花鏡,看了幾頁,這個見多識廣慈眉善目的老人表情突然變得肅穆,他用一種震驚的語氣說道:這個死者被剝皮了,還被做成了稻草人?

        2007年,武陵縣發生一起特大凶殺案。

        案發當天,山村的早晨霧濛濛,遠處傳來賣豆腐小販敲的梆子聲。山路崎嶇難行,賣豆腐的小販放下擔子,休息一會,他去路邊的桃園裡撒尿,當時濃霧彌漫,蟠桃將樹枝壓成一道美麗的弧線,葉子滴著水,一個稻草人靜靜的佇立在果園裡。

        小販覺得很怪異,湊近一看,魂飛魄散,那稻草人的頭就是人的頭,皮裡面塞了稻草……

        梁教授介紹說,罪案史上,有兩名凶手最為臭名昭著,一位是被世界各國媒體稱為“如霧般消失的元祖連環殺手——開膛手傑克”,另一位是“明星連環殺手——EdwardGein”。開膛手傑克的殺人方法為割喉然後肢解,EdwardGein的殺人方法是槍殺並肢解剝皮,製成手工藝品,他有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外號叫做:野牛比爾。很多知名電影就是以這兩人為原型,例如《屠出地獄》、《沉默的羔羊》、《德州電鋸殺人狂》。

        白景玉說,如果被媒體知道,中國的這個野牛比爾也足以轟動世界。

        桃源鄉派出所接到報案後,感到極為震驚,案情重大,可以說是建國以來非常罕見的特大刑事案件,經過初步調查,死者為武陵縣旅遊局楊科長。當地警方一邊封鎖消息,防止引起當地群眾恐慌,一邊向上級匯報,並請求特案組協助。特案組成員四人立即動身,先乘坐飛機抵達省城,然後從省公安廳借到一輛車,沒有片刻休息,一路鳴響警笛,風馳電掣駛向武陵縣公安局。

        武陵縣公安局大樓看上去非常豪華氣派,雖然是縣級公安局,但奢華程度堪比白宮。樓下綠樹成蔭,園林遍布,門口禁衛森嚴,哨兵威武,抬頭就能看到辦公樓上五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為人民服務。

        公安局門前一片狼藉,垃圾遍地,這與豪華辦公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包斬看著地上的煙頭,礦泉水瓶,饅頭,還有血跡,他分析說道,這裡剛剛有群眾上訪。

        畫龍說,上訪?應該去縣政府啊,這裡是公安局。

        梁教授說,肯定是先去的縣政府,被公安強行驅散,還抓捕了幾個帶頭上訪的人,其他人就來到公安局門前靜坐,要求放人。

        公安局大樓裡,沒有人接待特案組,所有人的態度都冷冰冰的,甚至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特案組四人。詢問過後,得知局長出差,政法委書記也去外地開會了。這讓特案組成員感到奇怪,大樓裡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

        畫龍嘟囔道:怎麼說的來著,當地警察會列隊歡迎,公安局長會把我們看成救星,人呢?

        一個警員探頭探腦,看見特案組四人,就滿臉堆笑,把特案組請進辦公室,他自稱是宣傳幹事,然後他拿出一份材料,說道:不好意思,真是抱歉……

        梁教授說:怎麼回事?

        宣傳幹事:我們這裡沒有發生什麼特大凶殺案。

        畫龍說:開玩笑,是吧?

        宣傳幹事:對不起,讓你們白來一趟,你們,還是請回吧。

        宣傳幹事介紹說,這是一個惡作劇,當地沒有發生特大凶殺案,桃源鄉派出所謊報案情,所長已被記過處分,那個稻草人只是一個人體模型,是當地一個村民的惡作劇。宣傳幹事將材料上的鑒證結果,以及詢問筆錄,還有處理結果讓特案組看。

        蘇眉氣憤的說: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肚子餓著,連飯都沒顧上吃,竟然是惡作劇?

        宣傳幹事說:現在我們武陵縣公安局撤銷特案組的協助,可以報銷機票,付差旅費……

        畫龍拍著桌子罵了一句髒話,然後,特案組四人出了房間,離開武陵縣公安局。畫龍發動汽車,車開到一個十字路口,遇到紅燈,包斬低著頭看著刑偵案卷說道:他們撒謊!

        刑偵案卷中的現場照片拍的很不專業。因為鄉派出所平時大多處理一些治安案件,抓抓計劃生育,調解打架鬥毆什麼的,有時甚至還要幫老鄉尋找丟失的牛,鄉派出所拍照的警察估計當時很害怕,手也在抖,再加上案發時霧氣彌漫,所以從照片上很難分辨那稻草人是模型還是真正的人。

        照片顯示一張很模糊的臉,整個頭部從下巴底下整整齊齊割了下來,但是還連著一張皮,皮裡面鼓鼓囊囊塞著稻草,沒有穿衣服,手和腳也是稻草扎成的,看來凶手只割掉了頭剝下了軀幹的皮。在脖子的位置,可以看到一道繩索印子。

        包斬疑問道:誰會把人體模型吊起來呢?

        蘇眉說:這肯定是一個人,這個人應該是先被吊起來,然後剝皮,最後插到桃園裡。

        梁教授說:這事蹊蹺,畫龍,咱們去桃源鄉派出所!

        桃源鄉派出所位於一座山下,山上綠草茵茵,桃樹遍布,一條小溪流過,兩岸垂柳依依,一架水轉筒車緩緩地轉著,遠方,群山含翠,近處,一個集市熱鬧非凡。集市上只賣桃子,當地特產蟠桃,又正值中秋上市,吸引了各地的水果商販雲集於此。

        特案組開車穿過集市,來到桃源鄉派出所。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大門緊閉,派出所裡竟然沒有一個民警。

        特案組在集市上轉悠了一圈,打算先吃點東西,然後去山上的案發現場看看。刑偵案卷上記錄的案發現場在桃源鄉桃花村前路邊的果園裡,第一殺人現場在桃花源風景區的一個亭子裡。一行人來到山下,山下有個木頭搭建的簡陋飯館,一個系著圍裙的老漢正在廳堂裡刷盤子,鍋裡的滷煮咕嘟咕嘟燉的正香,一個夥計正在磨菜刀,他的頭上扎著繃帶,似乎剛受過傷,特案組四人進去,找了張桌子坐下。

        包斬問道:大爺,這裡就是桃花源風景區吧?

        老漢回答:對,這就是狗日的桃花源!

        包斬又問道:大白天的,鄉派出所怎麼一個民警都沒有?

        老漢氣哼哼的說:狗日的,都死啦,死絕啦。

        畫龍問道:當地是不是發生了一起殺人案?

        老漢警惕的反問道:你們是幹啥的。

        包斬答道:我們也是警察……

        老漢聽到“警察”二字,怒不可遏,猛地將手裡的盤子摔在地上,指著門口說道,走走走,滾出去,小店關門了,打烊了,我就是把肉喂給狗吃,也不賣給你們公安。

        聽到“滾”字,畫龍的心裡升起一股怒火,特案組偵辦前兩個案件時,何等風光榮耀,而現在,他們先是在縣公安局受到冷遇,又在鄉派出所吃了個閉門羹,此時又被這飯館老闆羞辱,畫龍站起來,正想發作,突然涌進來一群凶神惡煞般的人,進門就一陣打砸,他們掀翻滷煮大鍋,爐灶裡的火立刻引燃了窗簾。飯館裡那個磨刀的夥計嚇壞了,怔怔的看著他們,那些人衝上去,對著店夥計拳打腳踢,很快,店夥計頭上纏著的繃帶又被鮮血浸紅了。

        包斬和畫龍沒搞清怎麼回事,木頭搭建的小飯館已經燒了起來,飯館裡一片混亂,倆人趕緊推著梁教授,拉上蘇眉,跑到了門外的安全地帶。

        那老漢脖子上青筋畢露,扯著喉嚨破口大罵,幾個人七手八腳將他和店夥計抬了出去。

        木頭搭建的小飯館火勢熊熊,一些村民和路人想要救火,只見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叉腰厲聲喝道:我是吳鄉長,誰敢去救火,就捉去鄉政府關15天,潑一瓢水罰款300!

        老漢的身子猛地一挺,聲嘶力竭的罵道:吳鄉長,你燒了我的房子,我和你拼啦,我要殺了你。

        吳鄉長冷笑著說:屁啊,違章建築,讓你早點搬,不聽,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關起來。

        小飯館火焰沖天,很快就燒成了殘垣斷壁,焦黑的廢磚瓦,顯得墻上的白色“拆”字更加醒目。老漢怒罵的聲音越來越遠,漸漸地變成了哭聲,終於聽不到了。山下的路邊,一塊石頭上刻著草書的《桃花源記》,“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

        這種暴力拆遷方式使蘇眉受到了一點驚嚇,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野蠻行徑,畫龍嘆口氣,也想明白了飯館老闆為何那麼痛恨警察。特案組四人也顧不上吃飯,開車前往山上的桃花源風景區,雖然路上風景秀麗,但實在是沒有心情欣賞,一路無話,車在一個小亭子前停下。亭子裡坐著一個人,正在看一本棋譜。

        亭子上掛著個古色古香的木匾,寫著“爛柯亭”,這裡應該是案卷中記錄的殺人現場,然而,亭柱和地面上沒有任何血跡,也沒有設立任何警戒標誌。這裡看上去不像是發生過凶殺案,可是,包斬已經聞到了亭子裡彌漫的血腥味。

        蘇眉推著輪椅上的梁教授走進亭子,在棋盤前停下。

        梁教授對亭子裡坐著的那個人說,下一局棋,如何?

        那人微微一笑,說,好啊。

        梁教授炮二平五,選擇了進攻性的開局。

        那人有點緊張,本來想以屏風馬防禦,結果把馬跳到了象的位置,又不好意思的擺正過來。

        梁教授視若無睹,用閒聊的語氣問道:打聽個人,被殺害的旅遊局的楊科長,聽說過嗎?

        那人又下了一步棋,說道:我就是!
采竹 發表於 2013-2-10 21:03
      第三卷 人皮草人 第十二章 世外桃源

        夕陽西下,暮色蒼茫,一陣簫聲從遠處傳來,有著像霧一般散淡的惆悵。亭子附近,一盞蓮花形狀的燈亮了起來,隨即,這山上風景區的燈全部亮了。整座山星星點點,蔚為壯觀。晚風徐徐,空氣清新,有很甜的桃子味道。

        梁教授說道,你已經死了。

        那人啊了一聲,顯得有些意外。

        畫龍一直在警惕的看著,如果此人不是楊科長,那又會是誰呢,難道是凶手嗎?包斬在亭子裡走來走去,觀察著什麼,很顯然這裡就是殺人現場,只是經過了刻意的掩飾和偽裝,地面和柱子都被清洗了一遍。

        梁教授指了指棋盤,又說道,你死了,看不出來嗎?

        那人丟下棋子說道,啊,是的,我輸了。

        梁教授說:你不是楊科長。

        那人說:你怎麼知道的?

        梁教授說:案卷裡記錄,楊科長是國家一級棋士,怎麼會如此不堪一擊?

        那人說:沒錯,我是冒充的,我不是楊科長,我是桃源村小學的秦老師。

        梁教授仔細打量著那人,他四十多歲,戴副眼鏡,看上去不像是撒謊。如果想要交談,坦誠是最有效的辦法,梁教授也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警察身份,並向秦老師介紹了特案組其他三位成員,沒想到秦老師絲毫不覺得意外,他說自己早就知道,坐在這裡也是一直等待特案組的到來。

        蘇眉詫異的問,你怎麼知道的?

        秦老師拿出手機,給特案組看上面的一條短信,“武陵縣公安局公告:近日,我縣發生特大凶殺案一事,經公安機關證實,純屬虛假,請勿輕信,相關責任人已被處理,如有散布謠言者,嚴懲不貸。另:2007年9月22日參與桃源村堵路的村民請到公安機關自首,爭取寬大處理。值此中秋佳節來臨之際,武陵縣公安局祝全縣人民闔家歡樂,萬事如意!”

        很顯然,這條短信是當地公安局群發的,該縣的每一個居民都收到過。

        梁教授冷笑一聲,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

        包斬問道,桃源村堵路是咋回事?

        秦老師看了一眼月亮,嘆口氣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先到我家吧,今天是中秋節呢。

        秦老師就住在桃源村小學裡,幾個人一起開車過去,山路崎嶇不平,路兩邊的桃林上空是一個金黃色的月亮,此地的桃樹很矮,只有一人多高,沉甸甸地大桃子壓彎樹枝,觸手可及。

        爛柯亭距離桃源村小學很近,一會兒就到了。大家下車,看到一個破破爛爛的校園,圍墻坍塌了幾處,教室的門還打著補丁,窗戶是用報紙糊上的,那上面能夠看到幾年前的新聞。院中間有一株百歲高齡的桃樹,枝椏交錯,粗壯而高大,上面的兩根繩子吊著一截鐵軌,敲擊時能起到上課鈴的作用,樹上結著碩大的蟠桃,蟠桃學名水蜜桃,有“仙桃”之稱。

        秦老師將幾張課桌搬到樹下,在那中秋的月光裡,他擺上了豐盛的晚餐,桌上酒肉俱全,各色水果,花樣繁多。梁教授本來想付錢給秦老師,但是看他言談舉止不是凡俗之輩,只好放棄了這個想法,免得唐突。

        秦老師舉起酒杯說,你們是客人,今天是中秋,先乾了這杯酒吧。

        梁教授和畫龍一飲而盡,蘇眉不會喝酒,包斬不知為何對秦老師一直懷著戒備之心,所以也自稱不會喝酒,推讓過去。

        秦老師又端起酒杯,他念了一首詩:

        月下臨風一刀斬,雲意沉沉紅花畔。

        爛柯亭前醉賒酒,腰束賊頭上梁山!

        梁教授說:這詩是你寫的?

        秦老師點點頭。

        墻角下的一隻蟋蟀叫了,隨即,桃樹下的這隻也叫了。

        據秦老師介紹,桃源村小學很小,只有兩個老師,一個校長,幾十個學生,學生都是村裡的孩子,除了秦老師之外,還有一個陶老師,倆人都是義務教師,沒有工資,只有很少的補貼,平時也要種植果園,賴以度日。

        我們應該向貧困地區的義務教師致敬,那些默默無名的人為中國的教育作出了巨大貢獻。

        自從陶淵明寫出《桃花源記》之後,千百年來,不少文人墨客都曾考證過這個世外桃源究竟在什麼地方,然而始終沒有定論。目前全國有30多個地方在爭“桃花源”這個名分,甚至台灣也有桃花源,都是希望為當地經濟帶來收益。

        武陵縣是第一個向聯合國申報桃花源文化遺產的地區。

        當地政府大力發展旅遊,斥以巨資打造桃花源風景區,武陵縣以“世外桃源”作為當地旅遊招牌,吸引遊客以及海內外商賈開發投資。整個景區分三期工程建設,打造了數十個景點,例如爛柯亭、秦人洞、豁然台、蟠桃瑤池、桃花山莊、采菊書院、九曲竹廊、五柳湖、迷津渡、釣魚潭等。

        拆遷安置是第一期工程的重點,桃源村即在拆遷重建範圍。政府許諾了優厚條件,按照“以房易房”的原則,為村民在城裡補償安置,還為村民交納養老保險以及租房補貼,然而,當地民風不願意搬走,沒有一個人在合同上簽名,甚至就連村長也帶頭抵制拆遷。

        當地民風彪悍,曾經有個小偷進村偷牛被人打死,哥哥去領屍體,又被村民打死。

        政府第一次強制拆遷時被村民拿著鋤頭趕跑了,還堵上了路,打傷拆遷人員數名。警方抓走了村長,村民開始聚集在縣委大院前抗議,但被公安驅散。

        蘇眉拿起個大桃子,一邊吃一邊說:為什麼拒絕呢,城市裡的條件不是更好嗎?

        秦老師不屑的說:你以為人人都想去你們城裡呢?

        秦老師開始像給小學生上課那樣講解起《桃花源記》,“嬴氏亂天紀,賢者避其世”,桃花源幾乎寄託了中國人所有的夢想,沒有戰爭,男耕女織,無都市之喧囂,無塵世之煩擾。為什麼《桃花源記》那麼有名,因為這片世外桃源是中國人心中理想的世界。

        村民們種桃為生,雖不富裕,但生活幸福。

        生活在城市裡的人們,時時刻刻感受著憂慮和不安。那些冷漠的鋼筋水泥居民樓裡,人們住了幾年也不知道左鄰右舍是什麼人。隔壁打出人命,鄰居依然房門緊閉,無人過問。

        桃源村的村民即使搬進城裡,也是一群住在城市裡的農民。

        他們靠山吃飯,靠水生存,搬到城市也就失去了生活保障,在這個大學生都很難找到工作的時代,小販上街擺攤還會被城管掀翻攤子,那些村民們在城裡如何適應,怎樣生活?

        梁教授看了看周圍說:這裡確實是一個隱居的好地方,春天的時候應該很美,對吧?

        秦老師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說道:何止春天,一年四季,說出來你都不信,我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山路邊的菊花,池塘邊的竹子,還有漫山遍野的桃花。

        蘇眉說:我相信。

        包斬說道:那人皮稻草人,放在桃園裡,我猜,不是為了嚇鳥,而是為了嚇人。

        畫龍問道:究竟是誰殺害的楊科長呢?

        秦老師變得面有懼色,點了點頭,他講起一件事。

        在人皮草人案發的前一天,香港開發商在桃源鄉吳鄉長、旅遊局楊科長、拆遷辦主任的陪同下,考察了桃源村的旅遊發展前景,他們一致認為,打造桃花源風景線是一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事,能造福幾代人,還能使當地經濟迅速發展。

        縣電視台的記者跟蹤報道,攝像機對著幾個大腹便便的官員,身後還有一些給他們打傘的人,他們叉著腰,意氣風發,指點江山。

        有個畫面沒有出現在晚間的新聞中,記者當時採訪了一位在路邊熬制松香的群眾,那人帶著帽子和口罩,穿一身綠軍裝,攝像機對著他,而他卻看著吳鄉長、楊科長以及拆遷辦主任,記者問他對當地發展旅遊怎麼看,他笑呵呵地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了一句話:

        誰要是拆我的房子,我就把他的皮剝了!

        梁教授問: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秦老師不好意思的說:我就在現場,當時,我站在吳鄉長背後,給他打傘。

        包斬問道:這個熬制松香的人是誰?

        秦老師搖搖頭說:他帶著口罩和帽子,我也不認識,聽口音不像是當地村民,。

        包斬又問道:案發當晚,你在哪裡?

        秦老師拿出一張站台票還有醫院的收費單據,他解釋說,這個小學很快就要被拆了,陶老師是外地的,當天,他去市裡的火車站送陶老師回家,回到縣裡已是晚上十點,他又去了醫院呆了一整夜,因為第一次強制拆遷時,校長也被打傷了。

        畫龍說:誰讓你冒充的楊科長呢?

        秦老師說:公安局。

        武陵縣發生特大凶殺案後,一時間人心惶惶,公安局隱瞞消息,群發短信,安撫恐慌的民眾,然而鄉派出所已經將案情匯報給最高公安部門,當地政府擔心上級的介入會影響拆遷進程,所以開會討論,決定將案情隱瞞到底,讓特案組離開。

        很多地方,發生重大傷亡事件時,當地政府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隱瞞真相。

        特案組來到武陵縣之前,他們已經偽造好了材料,聲稱這是一起惡作劇。特案組離開公安局大樓後,當地交警也在秘密跟蹤,看到特案組的車開向桃源鄉的時候,他們開始慌了神,緊急商議後,有人提議讓秦老師冒充楊科長,因為秦老師和楊科長年齡差不多,長的也很像,當地政府甚至還做通了楊科長家人的工作,以及讓鄉派出所迴避,整個騙局可謂是煞費苦心。

        梁教授說:你冒充的不是很成功,會不會對你有什麼不利?

        秦老師說:明天,這個小學就被拆了,村子也不復存在了,我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秦老師告訴特案組,第一次強制拆遷失敗之後,當地政府聯合公安局,城管,保安大隊和建築公司將在明天再次對桃源村強制拆遷,這一次規模非常大,不拆掉桃源村,誓不罷休。

        特案組四人都預感到明天肯定會發生大事情,當晚,他們住在了桃源村小學裡。

        夜裡,秦老師一個人在空盪蕩地校園裡吹了一會笛子,聽上去很傷感。然後,秦老師從自己的宿舍裡拿起兩個枕頭,給睡在車裡的蘇眉和梁教授送去,畫龍和包斬睡在教室的課桌上,兩個人也睡不著,看著黑板上的一行字發呆,那上面寫著:

        最好的建築應該是學校!

        畫龍給包斬講起他以前的故事,畫龍說以前有過兩個搭檔,有一次,他們三個人被困在一個荒島上,那島上沒有樹,也沒有草,光禿禿地什麼都沒有。畫龍問包斬:你知道我們怎麼逃走的嗎?

        包斬想了想說:不知道。

        畫龍說:你肯定想不到的,我們用海龜做船。

        包斬問:這個辦法是誰想到的?

        畫龍說:一個退役多年的特種兵,還有一個在派出所長大的警察……

        包斬問:他們現在在哪裡?

        畫龍不再說話了,他想起了很多往事,過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他喝了不少酒,頭有點疼。在夢裡,畫龍看到有三個人駕駛著海龜製作的船在大海上隨波逐流,一隻金色的飛魚躍起,又落在水中,消失不見了。

        拂曉時分,天還沒有亮,外面依然是漆黑一片,公雞打鳴的聲音把畫龍吵醒,他走到小學的院子裡,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看到那株桃樹上吊著一個人,他揉揉眼睛,嚇了一跳。走到近處,畫龍禁不住目瞪口呆,不寒而慄,無論如何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樹上吊著的那個人竟然是包斬!
采竹 發表於 2013-2-10 21:05
     第三卷 人皮草人 第十三章 樹上之屍

        畫龍也不知道包斬死了沒有,他急忙上前抱住包斬向上托起,同時大聲呼救,蘇眉和梁教授聞聲趕來,將包斬解救下來。

        包斬的臉已呈青紫色,但胸部尚有心跳,蘇眉顧不上多想,俯下身為包斬做人工呼吸,然後雙手在包斬腹部按了幾下,包斬咳嗽了兩下,幽幽地醒了過來。

        畫龍急切的問道:兄弟,誰幹的,誰把你吊上去的,啊,小包兄弟?

        包斬掙扎著想站起來,但全身沒有力氣,他躺在地上喘著氣說:我自己。

        天還沒亮的時候,包斬就醒了,他走到院裡,想要上廁所。廁所就是房子和院墻形成的一個夾角,露天的那種,廁所門前的一個稻草垛引起了包斬的懷疑。昨天,他從爛柯亭到桃源村小學的路上就一直在觀察,路兩邊全是矮樹和草地,沒有發現可以將人吊起來的地方,距離爛柯亭很近的桃源村小學裡有一株高大的桃樹,並且還有稻草,包斬懷疑這裡就是凶手剝皮製作稻草人的地方。

        他站在院裡的桃樹下,抬頭看著那截當鐘用的鐵軌,他發現吊著鐵軌的繩子是嶄新的,而鐵軌鏽跡斑斑,這說明繩子是新換上去的。包斬將鐵軌拿下,繩套舒展成一個圓形,他點點頭,心想,這裡應該吊過一個人。

        包斬趴在地上,像狗一樣嗅著地面,儘管地面已經做了清理,但依然可以聞到血腥味,他更加堅定了心裡的猜測。

        桃源村小學很有可能就是剝皮現場,也是製作人皮稻草人的地方!

        包斬搬來一個凳子,站上去,將頭伸進繩套,模擬那個吊著的死人,這樣可以分析出凶手的身高,沒想到那是一條三條腿的凳子,凳子突然歪倒在地,包斬懸空吊在了繩子上,只覺得眼前一黑,越掙扎越無力,想喊也喊不出,漸漸地意識模糊起來。幸好畫龍發現的及時,如果再晚一分鐘,包斬就沒命了。

        畫龍扶著包斬站起來,周圍霧氣彌漫,天色已亮。

        桃源村小學門口出現一個拿著斧子的人,走的近了,發現正是秦老師,他的手裡還拎著個袋子,袋裡裝著一個圓形的東西。

        畫龍警惕的看著他手裡的斧子,說道:秦老師,你?

        秦老師把袋子放在地上,畫龍有點擔心袋子裡會不會裝著一個人頭,秦老師卻從裡面拿出一個金燦燦掛著白霜的南瓜,還帶著綠油油地葉子,他說:你們起這麼早,我去做飯。

        包斬看著秦老師的背影說道:不是他,凶手的身高應該在1米80以上。

        秦老師煮了一鍋南瓜稀飯,還放了蜂蜜,蘇眉和梁教授胃口不錯,一連吃了兩碗,這種新鮮的鄉野食物在城市裡是吃不到的。

        秦老師感慨的說:二十年了,我在這裡二十年了,這是最後一頓飯了。

        梁教授說:你這麼熱情招待,我們會盡力阻止拆遷。

        桃源村位於山窪處,進村的路旁栽種著高粱和玉米,五棵高大的柳樹守護著村子。田地旁邊,野生的黃菊花怒放,村子四面環山,一道瀑布從山脊上流淌進一個湖,湖中的荷花已謝,小船泊在岸邊,岸上的農舍井然有序,雞鴨成群。

        拆遷隊來了,殺氣騰騰,浩浩蕩蕩。

        桃源鄉吳鄉長走在最前面,他把上衣掀起,一邊走一邊用手拍著肥肚皮。他旁邊是拆遷辦主任、公安局宣傳幹事、身後跟著數十名身穿制服的人,這些人由城管、聯防、保安等組成,魚龍混雜,穿著各式各樣的制服。他們的手裡拿著盾牌和警棍,有的人還拿著滅火器,這是要防止村民自焚阻攔拆遷。在隊伍的最後,三輛推土機和兩輛挖掘機以及一輛救護車慢慢跟隨。看來,當地政府為這次拆遷制定了周密的計劃,不達目的,不會罷休。

        特案組四人和秦老師在小學圍墻的一個豁口處靜靜地看著。

        拆遷隊一路平安無事,預想中的械鬥事件並沒有發生,這讓拆遷隊感到很意外。

        吳鄉長、拆遷辦主任、宣傳幹事停下腳步,警惕的看著村子,村裡竟然連一個人影都沒有,村民們不知道都跑哪去了。

        吳鄉長嘀咕一句,這幫刁民,倒是挺識相的,要是敢阻攔,有句成語怎麼說的來著?

        宣傳幹事說:螳臂當車,以卵擊石?

        吳鄉長哈哈大笑說:對對,螳臂當車。

        拆遷辦主任遞上兩根香煙,三個人點著,吳鄉長大手一揮說道,挖掘機過來,拆。

        挖掘機開了過來,打算先拆除村口的第一間房子,房子旁邊有一株柳樹,濃霧漸漸散盡,挖掘機的鏟頭高高舉起,然而,卻停了下來,大家分明看到柳樹的枝葉間吊著一個人。

        陽光穿透迷霧,霧氣漸漸消散,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

        數十名拆遷人員一起抬頭看著,終於看清楚了,樹上倒吊著一具血肉模糊的無頭屍體,腳腕上系著繩子,上身被剝了皮,在空中輕輕地蕩來蕩去……

        這慘不忍睹的一幕,使得人群像炸了鍋似的,有人扭頭就想跑,但是被吳鄉長厲聲叫回。

        吳鄉長假裝鎮定,拆遷辦主任心驚膽戰,宣傳幹事詢問道,要不要報案?

        吳鄉長說,先別管這個,拆,速戰速決,拆完再說。

        這時,村裡的祠堂中走出來一群老人和孩子,拆遷隊伍停下了。

        特案組四人一直躲在桃源村小學的圍墻處偷看,畫龍很疑惑,村民中為什麼沒有青壯年,只靠這些老弱病殘能阻擋得了來勢洶洶的拆遷隊嗎。

        梁教授說:不要低估村民的智慧。

        包斬說:拆遷的人有備而來,村民聚集在祠堂裡也肯定想好了對策。

        那些老人和孩子,走到村口,這黑壓壓的一群人突然跪下了!

        他們選擇用這種最古老最質樸的方式來護衛自己的家園!

        現場無聲無息,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風徐徐吹過。

        一個白髮蒼蒼衣著樸素的老太婆跪在最前面,她顫巍巍伸出手,掌心有幾枚軍功章,她用一種因年老而顯得異常平靜的語氣說:我的大哥,二哥,還有我的丈夫,都死在抗日戰爭中,這裡有一個烈士的家,我都80多歲了,我跪下求求你們了,不要拆我的家,你們要拆,先從我身上碾過去吧。

        老太婆身後的村民開始磕頭,整個拆遷隊伍都默默的看著,一個挖掘機司機和一個推土機司機竊竊私語:我有點拉肚子,你呢?

        另一個司機輕聲回答:我也是。

        說完,這兩個心地善良的小夥子悄悄地開了小差。

        吳鄉長破口大罵,你這老不死的破爛貨,弄這些假玩意糊弄人,給我拖到一邊去。

        畫龍:怎麼辦,小包,有辦法嗎?怎麼阻止他們?

        包斬:雖然我不知道有什麼辦法,但是我已經在想了。

        畫龍:我負責揍前面那20個,後面那6個留給你,怎麼樣?

        包斬:他們可能會把我打的很慘,不過,我不怕他們。

        吳鄉長揮著手勢,示意大家上前,但是身後的人都沒有動,宣傳幹事和拆遷辦主任也在猶豫,吳鄉長輓起袖子,惡狠狠的打掉老太婆手心裡的軍功章,蠻橫的拽著老太婆的頭髮就往路邊拖……村民們哭天搶地,依舊磕頭不止。

        畫龍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看看周圍,墻角放著根扁擔,他摸起扁擔就從圍墻豁口處跳了出去,包斬也摸起一把鐵鍬,倆人一前一後衝進人群。

        畫龍將扁擔舞的虎虎生風,武警教官,名不虛傳,他把槍法棍法結合起來,扁擔的兩端還有兩個鐵鉤子,使得畫龍的進攻更加強大,只一會就打倒了數人,包斬跟在後面用鐵杴猛拍人的腦袋。拆遷隊被這倆人打的措手不及,一些人紛紛反擊,畫龍和包斬背靠背站在一起,

        一個城管罵罵咧咧的衝上來,畫龍一腳側踹,角度極為刁鑽古怪,速度卻快如閃電,力量更是讓人震驚,那人身體橫著飛了出去。

        一個保安舉著盾牌,躍躍欲試,畫龍又是一腳側擊,那人踉踉蹌蹌退後幾步,畫龍拖著扁擔,搶步上前,將扁擔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重重的砸在那人的盾牌上,砰的一聲,鋼化盾牌碎裂,那名保安倒在了地上。

        吳鄉長指著畫龍和包斬破口大罵,畫龍扔掉扁擔,赤手空拳,以極快的速度向他跑了過來,一路上拳打腳踢,無人能擋,很快就到了吳鄉長面前,吳鄉長依然氣焰囂張,罵道:你他媽是幹嘛的……

        畫龍飛起左腳踢中吳鄉長襠部,吳鄉長痛得彎下腰,畫龍使出泰拳中的翻天膝,右膝正中吳鄉長的面門,緊接著一記重勾拳,將吳鄉長打的仰面倒下,他的兩個門牙也被打飛了。這三連招幾乎是一瞬間完成,眾人都看的眼花繚亂,一些人想圍攻上來,然而又停住了。

        畫龍掏出了槍,槍口對著吳鄉長的腦袋。

        躺在地上的吳鄉長臉色煞白,他雙手作揖連連求饒。

        畫龍冷笑了一聲,扣動了扳機,砰砰砰,一連開了數槍,槍聲震耳欲聾,地上塵土四濺,這幾槍都打在吳鄉長腦袋周圍的地上,彈著點形成一個圓圈的形狀。

        吳鄉長嚇得像篩糠似的渾身哆嗦,卻不敢亂動,他的褲子濕了,一股惡臭彌漫開來。

        畫龍:小包,過來看一下,是什麼東西這麼臭。

        包斬走過來說:呃,鄉長嚇得屙到褲子裡了,真噁心。

        畫龍舉起槍,眾人都往後退,宣傳幹事卻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喊,出事了出大事了!

        剛才群毆的時候,宣傳幹事接到了公安局長的電話,桃花源風景區的開發商被人殺害,做成了人皮草人,這一次——人皮稻草人放置在了縣委門前,有幾百位群眾目睹了這恐怖的一幕。縣委縣政府感到極為震驚,他們要求公安局向特案組請求協助,偵破此案。

        蘇眉推著梁教授,聽宣傳幹事說完後,梁教授說:想要特案組協助,必須答應一件事。

        宣傳幹事說:什麼?

        梁教授說:停止拆遷,因為這裡就是犯罪現場!

        宣傳幹事說:你們能保證破案嗎?

        梁教授說:事實上,現在,凶手就在這附近,此刻正看著我們。

        宣傳幹事心頭一凜,四下看了看,緊張的說道:在哪?

        梁教授說:凶手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是兩個人,還有可能是一群人!
采竹 發表於 2013-2-10 21:06
      第三卷 人皮草人 第十四章 桃之夭夭

        幾乎每個城市都發生過碎屍分屍之類的恐怖案件,只是不為人所知罷了。歷史上有名的人皮案件當屬法國伯爵夫人製作的人皮日記,她用來記錄對丈夫的思念;還有西班牙殺手格雷諾耶殺害多名少女,以女性皮膚的絕妙體香製造香水。

        特案組辦公地點設置在桃源村小學。

        縣委和公安局的領導親自前往桃源村小學,他們向特案組表示歉意,坦誠工作方面存在著不足,以及思想保守等錯誤。特案組建議釋放因上訪而被拘捕的村民,緩和一下乾群關係,這樣才有利於工作。當地政府接受了建議,並從公安局抽調精兵強將,全力協助特案組偵破此案。

        梁教授立即做了分工,由蘇眉帶領法醫對死者進行屍檢,包斬與技術人員對案發現場進行勘察,畫龍去縣電視台調取案發前天的拍攝畫面,各方消息匯總之後,特案組在桃源村小學做了案情發布會。

        蘇眉將照片投影在教室黑板上,她坐在後面,搖著一架舊觀片機的曲柄把手,一張張地播放縮微膠捲。

        黑板上閃過一張張恐怖的畫面,梁教授喊停,他指著人皮草人的圖像說道:這是戰爭中常見的恐嚇手法。

        宣傳幹事問道:常見,剝皮是正常的?

        梁教授說:當然,現在已經不能將這個剝皮者稱呼為凶手或者罪犯了,這對他來說是一場戰爭!

        宣傳幹事說:哦,他很可能當過兵。

        梁教授將咽喉處致命傷口的圖像放大,他解釋道:形成這種傷口的凶器,初步判斷為一把軍用匕首,凶器具有軍用匕首的所有特點,一刀割斷氣管,下手凶狠,剝皮時冷靜從容,從死者的後脖頸處下刀,順脊背往下到尾椎割一道縫,然後像蝴蝶展翅一樣往兩側剝開皮膚,最後裝上稻草。該犯心理素質令人吃驚,他很可能經歷過戰爭!

        包斬將現場勘查的結果做了匯報,兩名死者,楊科長和開發商為同一人所殺害,開發商死在桃花山莊的豪華套房,那裡也是剝皮和製作人皮稻草人的現場,房間裡留下一具無頭屍體,上身被剝皮。因為山莊剛剛落成,沒有監控,安全措施也不夠,窗戶甚至沒有安裝護欄,現場獲得的線索不多,房間裡散落著一些青花瓷碎片,這個開發商有著收集古董的愛好,不過,瓷器碎片上沒有發現案犯的指紋,案犯有可能帶著手套……

        梁教授補充說:還有一種可能,案犯逼著開發商摔碎自己心愛的古董,然後將其殺害。

        包斬繼續說:根據鄉派出所的勘察,楊科長被害時,曾與案犯下過棋,現場照片顯示,案犯的棋藝並不精通,毫無章法,但是他贏了楊科長。這說明,案犯想在精神上打擊和摧殘死者。

        梁教授說:讓死者體會一下失去心愛東西的痛苦,這也是案犯的痛苦。

        包斬說:是的,案犯將楊科長在爛柯亭殺害,然後拖到桃源村小學,吊在樹上,剝皮後製作成人皮草人,放在路邊的桃園裡,這樣做的目的是嚇阻拆遷人員,案犯應該和桃源村的拆遷有關。

        宣傳幹事問道:後來,楊科長的屍體怎麼會吊到村口的樹上?

        梁教授說:這個問題,估計很快就能知道。

        畫龍陪同梁教授去村裡走訪調查,受到了村民的熱情招待,村民們殺雞煮酒,爭相邀請,在他們眼中,阻止拆遷的畫龍如同英雄一樣。梁教授不由自主的想起《桃花源記》中的那個武陵人,偶入桃花源,村民們也是這般熱情,“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

        走訪中,村民們對於村口樹上的屍體一無所知,他們聲稱沒有看到可疑人物進出村子。

        那個白髮老太婆,抗日烈士的家屬,在村裡德高望重。她將一個豬頭用松香褪毛,放進鍋裡用文火燉上,然後拿出存放了二十年之久的普洱茶磚,招待畫龍和梁教授二人。普洱茶被譽為“可以喝的古董”,具有巨大的收藏價值和增值空間,存放了50年的普洱茶餅,身價甚至貴過一輛本田轎車。

        老太婆絮絮叨叨的說,那個香港開發商,出高價要買她的茶,她不賣,本來是要留著孫子娶媳婦的時候用,現在家裡來了貴客,要拿出來好好招待。

        畫龍喝不出什麼味道,梁教授品嘗了一口茶,茶香濃郁,沁人心脾。

        梁教授對於松香的熬制過程比較感興趣,不停的詢問,老太婆說,松香是護林員送給她的,護林員常常來村裡兜售中草藥和野味。

        梁教授問道:護林員的個子是不是很高,外地人?

        老太婆答道:是的,高高壯壯的,當過兵,消防兵,他愛喝酒,喝醉了還罵人。

        回去之後,梁教授調看了案發前一天電視台拍攝的畫面,畫面上那個熬制松香的人,帶著帽子和口罩,他對著攝像機說“誰要是拆我的房子,我就把他的皮剝了”。蘇眉去縣武裝部調取了當地護林員的退伍和轉業證件資料,又經過林業局領導的辨認,最終確認攝像機畫面上那個帶著口罩和帽子的人就是當地的護林員。

        此人有重大作案嫌疑,也符合特案組對罪犯的描述。

        護林員是山林的守護神,工作主要是防火防盜,例行巡山,還擔任著一些測量工作,很多護林員都耐不住山上的寂寞和孤獨,林業局每過幾年就會調換護林員,最新換上的是一個退伍的消防兵。

        雖然天色已晚,但案情重大,事不宜遲。畫龍和林業局的嚮導帶領一隊官兵上山搜捕護林員,山林中有很多護林員的作業點,護林員平時就在這裡生活。桃源村小學後面不遠的山坡上,就有一個石頭和黃泥砌成的老房子作業點。很快,警方就包圍了房子,從窗欞中可以看到墻旮旯堆著土豆,窗台上擺著油罐,沒有電,一盞油燈亮著,旁邊還有個空酒瓶,護林員正躺在土炕上呼呼大睡。

        畫龍踹門而入,拘捕護林員的時候,這個睡眼惺忪的大漢看到面前的警察,破口大罵:就是老子乾的,老子等你們很久了,你們這幫畜生。

        這句話使得在場的公安乾警精神振奮,護林員不打自招,看來警方抓對人了。然而審訊結果卻令人失望,護林員對於自己把屍體吊到村口樹上的事情供認不諱,但聲稱自己沒有殺人,不過,他毫不掩飾自己想要殺人的想法,還對殺人者表達敬意。

        用他的話來說:做成稻草人,有創意,老子要是知道誰幹的,就請他喝酒。

        特案組和縣公安局先後審訊了兩次,護林員的口供前後一致,看上去不像撒謊。

        根據護林員的說法,他對自己的工作非常厭惡,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他在縣城的親戚家住了幾天,早晨回到山上的作業點,進門發現地上放著一具無頭屍體,他從衣服上認出這是旅遊局的楊科長,出於一種泄憤的心理,他用繩子拽著屍體,趁著早晨的濃霧未散,他把屍體吊在了桃源村村口的柳樹上,然後回到作業點,喝酒睡覺。

        梁教授問道:為什麼你會對電視台記者說,誰要拆你的房子,你就剝了誰的皮。

        畫龍也問道:是啊,你一個外地人,拆遷和你無關,你為什麼這麼仇視?

        護林員的一隻手銬在桌腿上,他用另一隻手拍著胸膛說:我看不慣,打抱不平。

        護林員反問畫龍:要是有人拆你家的房子,你不同意,他們非要拆,你怎麼辦?

        畫龍無言以對,審訊結束後,已是晚上八點,鄉長讓秦老師買來很多酒菜,招待特案組和公安乾警,鄉長厚著臉皮勸畫龍喝酒,秦老師也在一邊作陪。然而,大家都鬱郁寡歡,案情本來柳暗花明,但又陷入了僵局。

        包斬一直在懷疑秦老師,但是楊科長被害的當晚,秦老師在市火車站;開發商被害的那天,秦老師和特案組在桃源村小學。兩起命案,秦老師都有不在案發現場的證據。包斬只好將秦老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可是,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毫無頭緒。

        包斬向畫龍要了一根香煙,走到院子裡,一邊抽煙一邊思索。

        皓月當空,桂花飄香,一陣簫聲從遠處幽幽地傳來,蘇眉推著輪椅上的梁教授也來到院子裡。

        包斬聽著簫聲,突然說道:這曲子怎麼這麼耳熟?

        蘇眉說:吹得是《梁祝》。

        梁教授點點頭說:沒錯,昨天夜裡,秦老師也吹過這首曲子,聽上去很傷感。

        三個人用眼神商量了一下,蘇眉去車裡拿出兩個枕頭——昨晚,梁教授和蘇眉睡在車裡,秦老師從自己房間拿了兩個枕頭給他們。蘇眉想以還枕頭為藉口,到秦老師宿舍裡悄悄檢查一下。

        秦老師的房門沒有鎖,那是一扇打著補丁的木門,風吹雨淋很多年了。

        蘇眉打開燈,靜靜地環顧著房間,過了一會,她的鼻子一酸,淚水涌了出來。
采竹 發表於 2013-2-10 21:07
      第三卷 人皮草人 第十五章 死生契闊

        房間裡的兩張單人床合併在一起,床前放著兩雙拖鞋,櫃上放著兩個茶缸,茶缸裡是兩個牙刷,靠墻有兩張同樣破的書桌,兩把椅子,墻角的鐵絲上掛著兩條毛巾,旁邊有兩個櫃子……所有的東西都成雙成對,所有的東西都是一樣的,一樣的陳舊,一樣的破爛。

        墻壁上掛著兩個人當兵時的黑白照片,已經泛黃,一個是秦老師,另一個是陶老師。

        出於女性的直覺,一種對愛情的敏感,蘇眉意識到有兩個男人在這破房子裡住了二十年。

        梁教授:陶老師在哪裡,他沒有走,是不是?

        包斬:你沒有殺人,你也不要包庇他。

        畫龍:告訴我們吧,現在不是審訊,只是和你談談。

        蘇眉:你們是……同性戀嗎?

        秦老師低著頭,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他忍住百感交集的淚水,閉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他看到一個小村子,村口的柳樹下有幾個孩子敲著鐵桶,孩子問他:秦天哥,你去哪裡?

        秦老師的名字叫做秦天,他的胸前戴著大紅花,答道:當兵,保家衛國。

        那一年,他十八歲,參軍入伍,正逢“對越自衛反擊戰”,他從陸軍部隊改編進空降兵師。84年至89年的兩山輪戰期間,秦天經歷大小戰役百餘次,目睹無數戰友將熱血灑在了前線土地上。那片土地,如今想必開滿了野花,慈悲的地母永遠擁抱著自己的兒女。

        1986年,他在暴雨中吃包子。

        1987年,他在大風中啃饅頭。

        1988年,一個人將僅剩的包子和饅頭留給了他。

        每個空降兵都聽說過一句話:傘兵生來就是被包圍的!

        他很想跳到一大片油菜花地裡,然而,第一次空降到敵軍陣地上的時候,冬夜已經來臨,他在2000米的高空,北風一刀一刀的吹,敵軍陣地鐵絲網的刺冒著寒光,一切尖而向上的東西都在迎接著他。

        那時,空中的雪花在身體周圍飄舞!

        “對越自衛反擊戰”中空軍很少參戰,只在戰爭後期為摸索軍事經驗進行過為數不多的幾次空降兵實戰。秦天是第一次進行夜間跳傘,臨時混編的傘兵們穿過黑暗往下跳時會互相叫喊,他聽到了一個名字:陶元亮。等到跳傘的指示燈亮起,他縱身一躍,呼嘯著往黑暗中跳下,也許是一種天意,他和那個叫做陶元亮的傘兵纏繞在了一起。

        兩傘相插纏繞,是跳傘中很危險的空中特情,如果不及時採取措施,後果將不堪設想。

        陶元亮大喊:你插在我傘中,你先飛,別管我。

        秦天拉開飛傘手柄,主傘瞬間脫離,然後用力拉開胸前的備用傘。

        此時,高度已不足500米,秦天很擔心陶元亮能否安全著陸,幸運的是陶元亮也在千鈞一發之際飛掉主傘,打開了備份傘。

        然而一落地,他們兩個人就被敵方包圍了。當時的任務是破壞敵方交通樞紐和通訊設施,所以只配備了輕武器,秦天負傷,他們被敵軍追進了一個村莊的廢墟,在一個汽油桶裡躲避了三天。

        秦天和陶元亮知道戰爭的殘酷性,如果被敵方活捉,會被做成稻草人安插在邊境線上。

        吃完僅有的食物,兩個人只能靠自己頭髮里長出來的蘑菇生存下去。

        那生死與共的三天裡,因為空間狹小,兩個人不得不以互相擁抱的姿勢渡過。

        冥冥之中早已註定了一場禁忌之愛。

        我們無法得知那三天裡,他們兩個人想過什麼,說過什麼,如果不算是褻瀆愛情的話,應該說,他們愛上了對方,甚至自己都不知曉。

        三天后,陶元亮冒著生命危險,穿越火線,將因負傷而奄奄一息的秦天背回了己方醫院。

        三年後,兩個人已經退伍,秦天回到家鄉當了一名義務教師,陶元亮開了一家摩托車維修店,他們天各一方,寫了很多很多的信。

        兩個男人之間,打開一扇門,到底需要多少年?

        在那些信中,有過什麼含蓄委婉的表達,有過什麼驚心動魄的內容?

        一隻手握住另一隻手,需要多麼大的勇氣,需要穿透多少烏雲?

        他鄉有人吹簫,他鄉菊花泛黃。

        兩個人都沒有結婚,有一天,學生們突然發現秦老師突然無緣無故的披麻戴孝,沒有人知道原因——陶元亮的父母出車禍去世了。過了幾天,學生們多了一個老師:陶老師。

        兩個男人住進了悲風曾經居住的房間,修補裂縫和窟窿,從此,就是二十年的時光。

        秦老師和陶老師一起種桃子,一起除草,一起吃飯,一起在山間漫步,兩個人從青年到中年,就這麼一路走過,這個山村有多麼美麗呢?

        這是桃花盛開的山村。

        這是細雨紛飛的山村。

        這是菊花怒放的山村。

        這是漫天飛雪的山村。

        這是他們的世外桃源。仿佛一夜之間,春風擦亮了滿山的翠綠,兩個人守著內心的寧靜,他們的幸福如荒野的螢火蟲聚集微弱的光芒,風雨飄搖,無人知曉。黃色的花遍地搖曳,紫色的花漫山遍野,紅色的花隨著山崗連綿起伏,流水一樣的人生,靜靜看花開花落。

        春天,桃花紛紛,岸邊的小船上也堆著花瓣,他們載著一船花瓣,在湖水的中央釣魚。

        夏天,湖水是一塊顏色綠的令人安靜的美玉,睡蓮在湖面上行走,百步蓮花,步步生香。

        秋天,野鴿子從菊花上空飛過,貼著藍天,飛向彩雲,他們一起去山下的集市販賣桃子。

        冬天,他們和學生們一起堆雪人,一起牽著狗去山上的白樺林裡捕捉野兔。

        多少年過去了,桃花年年盛開,拆遷逼迫他們在忍和殘忍之間做出一個選擇。沒有悲傷,沒有風,野花在安靜的草叢中沉默。越戰老兵比村民們更有抗爭精神,陶老師無法容忍有人毀滅他們的家園。軟弱的秦老師想到了自殺,他甚至準備了最後的晚餐,他的建議是:吃完後,一起上吊。

        陶老師選擇了鋌而走險的方式,兩個人平生第一次爭吵,最終,秦老師妥協。陶老師制定了殺人計劃,他偽裝成回家的假象,還想好了用笛子和簫聲互通消息,當過兵的人都知道如何用簡單的方式傳遞安全或危險的信息。

        秦老師說:我會天天吹笛子給你聽,如果有一天沒吹,那就是我被抓了。

        陶老師說:我要先殺了那個楊科長。

        秦老師說:為什麼先殺他?

        陶老師說:誰叫他和你長的那麼像。

        秦老師說:然後呢?

        陶老師說:再殺掉開發商,吳鄉長……直到他們停手為止。

        楊科長痴迷象棋,爛柯亭即是按照他的想法建造的。那天晚上,他和開發商、吳鄉長等人在桃花山莊喝完酒,一個人走到不遠處的爛柯亭裡研究殘局,有個人走過來要和他下棋,他認出此人是陶老師。

        他並不想下,但是陶老師亮出了刀子,他想跑,但他知道陶老師是一個越戰退伍軍人。

        楊科長硬著頭皮走了一步,他以為陶老師也是一個酷愛下棋的人,使用逼迫的方式切磋棋藝,怎麼也不會想到,陶老師只用三步就將死了他,只用一刀就殺死了他。

        人皮草人並沒有阻止拆遷進程,所以陶老師又殺害了開發商。他帶著一個包從窗口進入開發商的房間,聲稱自己帶來一個出土的盤子,開發商有著收集文物的嗜好,對於鬼鬼祟祟販賣文物的人也見過很多,所以不以為奇。

        打開之後,包裡面放著稻草,稻草裡只有一把刀。

        陶老師一手捂著開發商的嘴,一隻手將刀鋒放在他的脖子上,逼迫開發商打開保險箱,開發商以為是遇到了搶劫,沒想到陶老師又逼迫他摔碎了自己價值連城的文物。

        陶老師處理屍體的方式並不高明,他將開發商的屍體留在房間,將楊科長的屍體放進護林員的小屋。護林員把屍體吊在村口的樹上,純粹是一種偶然的泄憤之舉。如果非要找出一個原因,那就是護林員和陶老師以及村民有著一個共同點——對於暴力拆遷,有著同樣的恨。

        秦老師被拘捕,在他的房間裡發現了刀鞘,經過技術勘驗,與殺死被害人的凶器相吻合。警方也通過市火車站的監控錄像證實秦老師撒謊,那天他沒有送陶老師去車站,他是一個人去的車站,只是為了偽造陶老師回家以及自己不再案發現場的假象。畫龍給他戴上手銬之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也許是出於對一個越戰老兵的敬意。

        秦老師用沉默對抗審訊,他咬掉了自己的一截舌頭,沒有回答任何問題。

        武陵縣警方開展布控、堵截工作,防止犯罪嫌疑人陶老師外逃。以桃源村小學為中心,展開搜捕行動,然而周圍連綿起伏的群山就是陶老師的藏匿處,想要追蹤抓捕,談何容易。兩天過去了,警方沒有發現陶老師的蹤跡。

        第三天,一個人走進了桃源鄉派出所。

        一個民警問他有什麼事。

        那個人回答:自首!

        這個案子最終以凶犯自首而結束,陶老師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罪過,他聲稱秦老師並不知情,而秦老師因為至始至終不發一言,警方也無法定罪,只好將其釋放。第二天,特案組離開了武陵縣,在去省城機場的路上,宣傳幹事打電話說了兩件事:

        一、秦老師自殺了,吊死在桃源村小學的那株桃樹上,他留下遺言,希望和陶老師葬在一起。

        二、桃源村的青壯年村民用幾天的時間砍倒了周圍山上所有的桃樹,桃花源風景區的開發進度因為沒有了桃樹而被迫中斷。

        梁教授:好一個世外桃源!

        畫龍:我怎麼覺得,陶老師的名字很耳熟。

        包斬:陶元亮。

        蘇眉:陶淵明,字元亮,號五柳先生……

        沒有桃樹的桃花源是一種多麼大的諷刺,空盪蕩的山上,只剩下小學裡的一株桃樹,村民們只留下這麼一株桃樹,到底有什麼含義,是讓它看著人世間的疾苦嗎,是讓它默默的感受農民世世代代的苦難嗎?

        還是為了讓一對蝴蝶歇息在春天盛開的花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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