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奧術神座 作者：愛潛水的烏賊(已完成)

第十五章 信

　　路西恩的低笑聲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因為他們已經開始熱切地討論起著名音樂家路西恩．伊文斯先生新創作的這首署名《月光》的鋼琴奏鳴曲，討論寧靜悠揚又反常規的第一樂章，聲音是吵雜而喧鬧，淹沒了其他一切異常。

　　「懷斯先生，看起來您很喜歡《月光》第一樂章，不如我們去琴房試著彈奏練習？」卡斯帕見一直讓懷斯在大廳很失禮，於是邀請他去樓上。

　　懷斯輕輕點頭笑道：「卡斯帕先生您真是善於理解別人的心意，我現在正想好好練習這優美舒緩的《月光》。」

　　得到懷斯的同意，科瑟城音樂家協會所謂的「音樂家」和樂師們立刻簇擁著他往樓梯口走去。

　　貝蒂歉意地對路西恩笑道：「伊文斯先生，我想上去聽懷斯先生彈奏《月光》，就不留下來陪您了。要不然，您先別寫信，一起上去聽聽，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是啊，伊文斯先生，一起去聽吧。」喬安娜與西蒙牽著手，同樣興致勃勃的神情。

　　路西恩搖頭道：「對我而言，寫信更重要。」

　　喬安娜和貝蒂心有靈犀地同時嘆氣：「這真是讓人覺得遺憾。」她們開始覺得伊文斯先生作為某位公主的騎士，應該見識過很多出色的音樂家，因此面對懷斯先生才顯得如此淡定。

　　看著西蒙一家快步緊跟懷斯他們走向樓梯，馬爾斯也抱歉地對路西恩道：「伊文斯先生，呵呵，我是說著名音樂家路西恩．伊文斯先生的《月光》很符合我的聽覺，所以我打算上去邊看樂譜邊聽懷斯先生的演奏。他在鋼琴彈奏藝術上是超過了科瑟城所有的音樂家和樂師。伊文斯先生您寫好信，交給克莉絲就行了，後面的事情我會安排。」

　　「那就拜託馬爾斯先生你了。」路西恩沒有在意地目送馬爾斯離開。由於大廳沒有其他桌子和椅子。因此他直接站在櫃檯旁邊，攤開信紙，就著這裡的墨水開始寫了起來。

　　克莉絲很失望地看著樓梯口，無可奈何地哀聲嘆氣：「為什麼我還要守在這裡？哎，錯過了懷斯先生私下裡的彈奏。」然後她坐立不安地在櫃檯後面走來走去。

　　路西恩對她的表現完全視而不見，認真地在信紙上寫著自己這兩個月旅行的見聞，主要集中在沿途風光、各國風俗、遇見的怪物和強盜等上面，洋洋灑灑寫了七八頁才停筆。

　　將這麼多頁信紙封好。路西恩提筆在信封正面寫上約翰一家的地址，接著放到一邊，繼續寫起下一封信來。

　　等等只要路西恩在信封正面署名並蓋上印章，阿爾托音樂家協會自然會幫他送到約翰家裡，這就是音樂家的待遇。而如果不署名、不蓋章，這種莫名其妙的、收信人不是協會內部人員的信唯一的歸屬就是垃圾桶。

　　第二封信是寄給娜塔莎的，路西恩在第一封的基礎上增加了旅行中不同地方的不同民俗音樂見聞，於是足足寫了二十多頁，看得無所事事的克莉絲忍不住皺眉：「這位先生真是擅長廢話啊，竟然可以寫這麼多頁。」

　　寫到末尾。路西恩考慮了一下，帶著笑意添上一句：「公主殿下您的生日即將到來。可我身在他國，只能提前祝福一句了。」

　　將這封信裝好，路西恩在正面只寫了「娜塔莎．瓦歐裡特收」，因為寄給她不需要地址，協會的奧賽羅理事會非常樂意藉此機會去一趟拉塔夏宮。

　　繼續攤開信紙，路西恩開始寫起第三封信來，這不是給其他朋友的――他們可以從約翰那裡看到第一封信。而是準備寄給克里斯多夫會長。

　　克莉絲見路西恩還沒有停筆的意思，嘴巴都有點合不攏，表情很無奈：「這位先生到底要寫多少封信啊？難道打算給所有朋友都寫一封。不知道阿爾托音樂家協會會不會拒收……」

　　好幾張信紙寫完，路西恩依然奮筆疾書，非常無聊和略微好奇的克莉絲忍不住走到側面，仗著自己會拼寫、會認部分單詞，伸長脖子偷看路西恩寫好的那兩封信的地址。

　　「紫百合區154號約翰收……不認識。」克莉絲先看了明顯單詞要多幾倍的那封，接著看向另外一封，「娜塔莎．瓦歐裡特收，娜塔莎．瓦歐裡特……娜塔莎．瓦歐裡特？」

　　「難道是那位娜塔莎．瓦歐裡特？！」

　　娜塔莎的名字常常出現在《音樂評論》和《交響樂導報》上，因此被其他國度音樂家協會的人們耳熟能詳，算是名聲在外，而且瓦歐裡特的姓氏很特殊，非常少見，所以克莉絲直接就聯想到了那位公主殿下身上去。

　　「這位先生和瓦歐裡特公主、紫羅蘭女伯爵有什麼關係？」濃濃的驚訝和強烈的好奇心驅使克莉絲揣測起路西恩的身份，「等等，剛才馬爾斯先生稱呼他為伊文斯先生？！路西恩．伊文斯先生？！！」

　　姓伊文斯的人很多，克莉絲自己就在科瑟城見過十多位，名字為路西恩更不少見，而兩者的組合也算是普通，但與瓦歐裡特公主、紫羅蘭女伯爵能夠聯繫起來的伊文斯先生只有一位！

　　克莉絲粉紅的嘴巴張成圓形就合不攏了，心裡面有無數的聲音在吶喊：「他究竟是不是那位路西恩．伊文斯先生？！那位我最喜歡的音樂家？！」

　　腳步一點點地挪動，克莉絲慢慢往羽毛筆不停書寫的路西恩旁邊挪去，打算偷看他信紙上的內容來確定。

　　她小心翼翼地動著，挪一步停三秒，伸脖子、瞇眼睛，觀察路西恩是否發現，就像是在做著小偷，那謹慎、好奇、期待的模樣非常可愛。

　　以路西恩的精神力和直覺怎麼可能發現不了克莉絲偷偷的小動作，略微覺得好笑之餘，想到自己等等就要署名蓋章。於是沒有制止她。

　　「呵呵，懷斯先生你僅僅幾遍就將《月光》的第一樂章彈奏熟練，真是一位音樂天才。」卡斯帕大聲的讚美從樓梯口傳來。

　　貝蒂甜美的聲音跟著附和：「懷斯先生的彈奏可不是熟練，而是美妙。細膩柔和的旋律完全打動了我們的心靈。」她對於音樂知識了解不​​多，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句讚美。

　　懷斯微笑道：「是路西恩．伊文斯先生的樂曲寫得太好太動人了，我才能完全發揮自己的潛力，其實我在音樂和鋼琴道路上才剛剛起步。」

　　「您已經是一位出色的音樂家了，呵呵。伊文斯先生只寫了第一樂章，懷斯先生你要不是試試創作後面的兩個樂章？看看與伊文斯先生自己寫出來的有什麼不同。」卡斯帕是一位破落貴族，本身音樂才能有限，只能靠關係在科瑟城這種普通城市當個理事，面對在國都已經打響名氣的懷斯是極盡諂媚之能事，如果能通過他認識一兩位大貴族，那自己恢復爵位的事情就有希望了。

　　懷斯帶著笑意地溫和道：「每部樂曲都有自己的創作思路，我強行寫得話，很難與第一樂章鍥和，卡斯帕先生你不要再提這件事情了。」

　　「呵呵。是懷斯先生您太謙虛了。」卡斯帕和其他人一起說道，然後他帶著懷斯走到大廳。指著外面，「我已經給懷斯先生您準備好一處別墅，讓您安心準備音樂會。」

　　「您的安排總是這麼符合我的心意，謝謝您，卡斯帕先生。」懷斯沒有拒絕，一行人往大門走去。

　　這時，已經對懷斯他們完全不感興趣的克莉絲總算挪動到了路西恩旁邊。偷偷看向他書寫的內容。

　　那複雜的五線譜瞬間晃暈了克莉絲的眼睛，她忍不住略微尖利地道：「路西恩，路西恩．伊文斯先生！」聲音激動驚喜而顯得有點結巴。

　　與娜塔莎公主殿下有關係。又姓伊文斯，還會寫樂譜，克莉絲完全確定眼前這位英俊的先生就是著名音樂家路西恩．伊文斯！

　　安靜的大廳裡，克莉絲沒有控制的聲音直接穿透空間，傳入了懷斯等人的耳中。

　　他們猛然僵直下來，路西恩．伊文斯並不罕見，但在音樂家協會提起路西恩．伊文斯，就毫無疑問會讓人想到那位著名音樂家，那位在每個國家的貴族裡都受到狂熱追捧的先生！

　　馬爾斯疑惑地回頭：「克莉絲，妳在說什麼？」

　　克莉絲一副要蹦跳起來的模樣，嘴巴努向路西恩：「他，他是路西恩．伊文斯先生，阿爾托的路西恩．伊文斯！」

　　她似乎怕驚動了路西恩，試圖將聲音壓低，可分外安靜的氣氛裡，卻是清晰可聞。

　　「妳說伊文斯先生是那位伊文斯先生？！」貝蒂表情茫然，難以置信地反問。

　　她說出了眾人的猜測，卡斯帕和懷斯等人的目光全部凝聚到了櫃檯，凝聚到了克莉絲和似乎沉迷在書寫裡的路西恩身上。

　　真的是路西恩．伊文斯先生嗎？

　　在眾人完全不同的表情裡，克莉絲重重地點頭，嘴巴嘟向前方：「伊文斯先生正在譜寫樂曲。」

　　刷，貝蒂搶先跑了過去，在路西恩平靜的目光裡看向信封，雖然看不懂那些複雜的五線譜，可總覺得很厲害的樣子。她捂著胸口，激動興奮、語無倫次地問道：「伊文斯先生，您真是伊文斯先生？」

　　「我不是早就說過，我是公主殿下的準騎士。」路西恩微笑回答，然後書寫最後幾節音樂。

　　聽到路西恩的肯定回答，貝蒂和克莉絲似乎快要暈倒過去，喬安娜和西蒙則彷彿還在夢中，他們實在沒辦法將實力強大的伊文斯先生和大音樂家聯繫起來。

　　懷斯臉色陣青陣白，雖然自己只是習慣性謙虛低調，可想到在這樣一位著名音樂家面前接二連三地那樣表演，總覺得有點丟臉。

　　卡斯帕丟下懷斯，慌忙跑到路西恩身邊：「伊文斯先生，您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他可是那些大貴族們平時熱烈討論和追捧的對象。

　　「等等麻煩將我這份樂譜做個登記。」路西恩說著之前就想好的打算，免得半路有人拆自己的信。

　　「當然沒有問題！」卡斯帕異常諂媚。

　　馬爾斯也湊了過來，熱情地笑道：「之前在伊文斯先生您面前如此談論音樂真是太無知無畏了。呵呵，您在寫月光的第二、第三樂章？」他看到了第一頁信紙上的熟悉旋律。

　　「只是將已經寫好的做個記錄。」路西恩寫完樂曲，在結尾寫道：「請克里斯多夫先生您安排在《音樂評論》七月的那期，請務必是七月三十日刊發。」

　　看著路西恩寫完，卡斯帕趕緊道：「我馬上讓人來登記。對了，伊文斯先生，能邀請您在科瑟城舉行一場音樂會嗎？」

　　「我還有事情，馬上就要離開。」路西恩準備明裡離開科瑟城，暗中返回參加死亡盛宴。

第十六章 盛宴序幕

　　科瑟城的大街上，路西恩與西蒙、喬安娜、貝蒂一起慢慢往城門走去，高空則有一隻神駿的雄鷹飛過，它背上綁著一個包裹，胸口掛著一個裝鮮肉的大籃子。

　　「伊文斯先生，您真的今天就要離開科瑟城嗎？」貝蒂滿臉遺憾地看著路西恩，如果說路西恩承認身份的時候，她還有一點懷疑，那隨著登記完《月光》，科瑟城的樂師們嘗試彈奏後面兩個樂章，她就完全相信眼前這位俊美優雅、強大溫和的伊文斯先生是自己最喜歡的音樂家，是自己常常夢到的那位音樂王子。

　　因為那各種複雜的鋼琴技巧，或輕快短小或狂風暴雨的美妙旋律，以及火熱沸騰的感情，昂揚堅定的意志，都無一不展示伊文斯先生的獨特風格，是毫無疑問的又一部非常出色的、能夠打動任何人的鋼琴奏鳴曲。

　　路西恩在之前的閒逛裡，已經看到了科瑟城內魔法圈子的記號，由於亨特的意外死亡，邀請推遲三天，地點不變，因此微微笑道：「我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趕路，不能在科瑟城停留，也沒辦法舉行音樂會。貝蒂，妳好好進行騎士訓練，如果能成為真正的騎士，或許我們還能在阿爾托見面。如果真這樣，到時候我私底下給你彈奏一曲。」

　　「真的嗎？」貝蒂驚喜道，這是自己崇拜的音樂家和自己的小約定，於是她充滿了動力，狠狠點頭，「我一定會刻苦訓練的！」

　　在貝蒂握拳遐想中，喬安娜和西蒙一起小聲地道：「謝謝伊文斯先生您激勵貝蒂。」

　　「只是一個小小的禮物。」路西恩轉過身道，「和你們的這段旅程是一件值得回憶的事情，好了，我要離開科瑟城了。」

　　看著路西恩背影消失在下午的陽光裡，西蒙他們沒有奇怪他為什麼敢於自己一個人趕路，也沒有奇怪明明已經接近傍晚，他還是依然堅持出發。按照他的說法，他之所以僱傭冒險者小隊，是因為自己慵懶喜歡安靜，需要人幫忙做雜事，而現在他由於哈貝羅男爵城堡的遭遇有了急事，忙著趕路，自然是依靠強悍的實力橫穿山脈。

　　「現在回想起來，這十一天真是如同夢幻。」貝蒂喃喃自語，雙拳緊握，充滿動力。

　　西蒙和喬安娜贊同地點頭，然後捏了捏身上的金塔勒，開始思考該尋找哪位貴族指導正規的騎士訓練。

　　…………

　　科瑟城音樂家協會大廳裡。

　　卡斯帕站在櫃檯前面，看著剛才路西恩寫信的地方：「克莉絲，我們不如將這裡換成鋼鐵製品，然後再立一個伊文斯先生的雕像，嗯，就是書寫樂譜時的樣子。然後宣揚出去，天才音樂家路西恩．伊文斯先生就是在這裡譜寫了著名的鋼琴奏鳴曲《月光》。這樣應該有很多高貴的大領主來做客吧？」

　　路西恩拒絕了音樂會和停留做客的邀請後，他又產生了其他靈感。

　　「是啊……」克莉絲還是一副做夢般的微笑表情，目光無神地看著前方，根本沒聽到卡斯帕在說什麼。

　　卡斯帕也不介意，摸著下巴，皺著眉頭思考，與克莉絲牛頭不對馬嘴地討論著。

　　這時，一位音樂家協會的人員從外面返回：「卡斯帕理事，我已經將懷斯先生安排到別墅住下。您還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不要打擾我。克莉絲，妳覺得在大廳增添伊文斯先生油畫像怎麼樣？」卡斯帕完全不在意地揮揮手。

　　…………

　　七月第三個禮拜一的夜晚，天空一輪銀月高高懸掛，揮灑著皎潔清冷的光芒。

　　沐浴著月光的路西恩，速度飛快地橫穿著山脈、森林，已經能夠看到卡倫爾迪亞城堡外面那美麗如同鏡面的湖泊。

　　這十多天的時間裡，路西恩一直是獨自而詭異地前行，讓任何人都把握不到自己的行蹤​​，好在古布提公國多山，走錯道路、迷失在山裡的情況很多見，因此路西恩現在才能毫無顧忌地，不需要擔心音樂家身份被人揭穿地往卡倫爾迪亞古堡趕來。

　　當然，教授和音樂家路西恩．伊文斯差不多同時出現在古布提公國，總是會讓知道的人產生微妙聯想，但直接當成一個人來處理，還是需要異常大膽的想像力，因為可以解釋的理由很多。

　　城堡依舊如同路西恩上次所見，聳立著很多爪牙般的尖頂，漆黑的外觀永遠那麼讓入覺得心悸。

　　而在大門外面的草地上，已經有不少穿著黑色帶兜帽長袍的神秘人等待在那裡，路西恩一眼掃過去，覺得至少三四百人。

　　這些神秘人裡面有幾位非常特殊，穿著各色的魔法長袍，沒有用兜帽遮臉，光明正大地展露出相貌。他們有男有女，共同的特點是陰氣森森，容貌待板，並且他們與另外十九位黑袍人圍成了一個鬆散的小圈子，自顧自地閒聊著。周圍的其他人則離得遠遠的，留出明顯的距離，好像非常害怕他們。

　　「他們應該是正式魔法師，用了『​​掩飾術』這個一環魔法改變容貌。」同樣是正式魔法師的路西恩很快判斷出了原因，「不過如果遇到精神力或者意志高過自己兩級的強者，『掩飾術』會被直接看穿，​​另外那十多位應該也是正式魔法師的黑袍人就沒有使用。看來他們幾位很可能是中階魔法師，不擔心高階強者以下的人看破自己的偽裝。」路西恩自己同樣不敢使用掩飾術。

　　明確了那二十三位是正式魔法師後，路西恩略微驚訝地想道：「整個威爾弗里德領才有這麼點魔法師？或許是還有人沒趕來？」

　　原威爾弗里德領包括大陸中南部兩個公國、一個伯國的，面積遠遠大於瓦歐裡特公國，加起來的騎士估計也有三四百位，可魔法師竟然只有二十來位。

　　沒有掩飾自己的身影，路西恩從黑暗陰影裡出來，往卡倫爾迪亞古堡大門走去，引來不少黑袍人的回頭打量。

　　或許是身上沒有明顯的標誌讓人無法判斷是否熟悉，他們又慢慢回過頭，與自己身邊的同伴交談，沒有去理睬這陌生的傢伙，反​​正今天到來的很多人都是不認識的。

　　那二十多位魔法師看了路西恩一眼，小聲地討論起來。

　　路西恩慢慢走到了四位魔法學徒旁邊，平靜地打量著四周，同時聽著他們的對話。

　　充斥著「屍體」、「眼珠」、「怨恨」、「亡靈」等字眼的對話裡，一位明顯過胖以至於將黑色長袍撐得緊緊的魔法學徒注意到旁邊這位安靜的赴宴者，抱著等等可能會交換材料的想法招呼道：「你好，我們是來自古布提公國南部山脈的魔法學徒。請問你是哪個國家的？該怎麼稱呼你？」

　　「我來自喀山伯國，你們可以稱呼我的代號『教授』。」路西恩本著多套取點情報的心思回答。

　　喀山伯國是龍牙鎮對面的那個國家。

　　「呵呵，原來是喀山的客人。你可以稱呼我『胖子』。」肥胖的魔法學徒和他的同伴明顯沒有聽說過「教授」的綽號，「他們是『石斑』、『麵包』和『紅酒』。」

　　路西恩看了眼「胖子」，有點懷疑他的肥胖是偽裝出來的：「我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沒想到會聚集如此多的魔法師、魔法學徒，不知道還有多少沒來？」

　　矮小壯實的「麵包」悄聲說道：「剛才我聽帶我們過來的那位魔法師大人說，這大概就是附近三個國家絕大部分的魔法師和魔法學徒了。只有獨自學習或者小圈子研究，沒接觸過大環境、沒人熟悉的小部分沒來。」

　　「魔法師大人……」路西恩一怔，沒想到原威爾弗里德領殘存的魔法學徒會如此少，光是科瑟城斯坦利子爵的領地內，有騎士侍從實力的人就可能接近一千。

　　「那裡就是魔法師大人們。」「胖子」悄悄指著那二十多位魔法師，用非常敬畏和嚮往地語氣說道。

　　學徒這個單詞即使在如今的阿爾托也意味著地位低下，用失去未來多年人生的自由換取學習機會。傳承自幾百年前黑暗年代的魔法學徒兩個單詞，就更加表明他們與正式魔法師有著深淵般的差距，無論實力，還是身份地位上都是如此。甚至在部分瘋狂的古代魔法師眼中，學徒往往還是材料和實驗品的代名詞。

　　而僅是這裡，學徒和魔法師的比例就接近二十比一。

　　「那位是帶我們過來的大……」

　　胖子的聲音忽然顫抖起來，因為他看見那二十幾位魔法師毫無徵兆地快速分開，將自己等人包圍在內，嚇得是渾身肥肉亂顫。

　　領頭那位頭髮花白，臉部乾瘦如同木乃伊的老者拿著一根長長的、似乎是白骨製成的魔法杖指著路西恩：「這位朋友，你究竟是誰？你最好坦白，因為我們都沒有見過你。」

　　路西恩沒想到剛來就被本地魔法師圍住，完全在自己預料之外：「他們是怎麼辨別的？」

　　很快，路西恩就明白過來，這應該是由於死亡盛宴的組織形式。

　　卡倫爾迪亞子爵得到大陸魔法議會來客的要求後，大概是召集自己覺得可以信賴的魔法師來擬定名單，以保證沒有教會的人混進來。而魔法師們擬定的名單肯定是自己熟悉圈子內的人，所以沒有魔法師認識的自己，毫無疑問擁有極大的嫌疑。

第十七章 危險的費利佩

　　現場已經一片安靜，由於路西恩這位陌生人的出現，部分魔法師和學徒們是警惕地檢查起四周，擔心被教會埋伏。

　　在其他魔法師們冰冷的視線裡，在絕大部分魔法學徒或好奇或興奮或嗜血的眼神裡，在胖子等人牙齒得得作響，即將開口撇清關係的目光裡，路西恩平靜地拿出​​邀請函：「我是卡倫爾迪亞子爵特邀的客人。」

　　見路西恩平淡從容地說出理由，領頭那位木乃伊般的老者臉色緩和了一點，示意旁邊的魔法學徒接過邀請函並展開。

　　那頂高高的黑色禮帽有點傾斜，像是翹起的嘴角，給人詭異的幽默感覺，領頭老者掃了一眼就望向四周其他魔法師：「這封邀請函不是由我送出去的。你們呢？」

　　其他魔法師看著學徒舉在胸前的邀請函，陸續搖頭道：「不是我們送出去的那些邀請函，記號完全不同。」

　　老者扯動木乃伊一樣僵硬的臉部肌肉：「這位先生，你的邀請函確實不是搶自別人，但還不能證明它是卡倫爾迪亞子爵送出的。為了保證大家的安全，我們一起等待卡倫爾迪亞子爵和尼德管家的確認好嗎？你可以稱呼我塞西，一位四環魔法師。」

　　對於這位神秘的魔法師，塞西總是有點忌憚。

　　「塞西先生，作為一名冒昧參與的客人，我沒有意見。你們可以稱呼我『教授』。」路西恩態度不錯地回答。

　　這位習慣陰沉的死靈魔法師輕輕點頭：「教授先生，你的合作讓我們很滿意。對了，你是正式魔法師？」

　　通過對話和路西恩的態度，塞西大概有點相信其是卡倫爾迪亞子爵邀請的客人了，所以開口問起對方的身份，好確定自己的態度。學徒和正式魔法師可是完全不同層次的人物。不過在還是陌生人的情況下，他不好直接打聽對方的等級，只能這樣模模糊糊地詢問。

　　「當然。」路西恩言簡意賅地回答。

　　塞西和其他死靈魔法師態度變得更加緩和，客氣地道：「希望宴會上能夠和教授先生你交流魔法知識。」

　　他們並不懷疑路西恩假冒。因為正式魔法師和學徒在魔法上的見識天差地別，交談兩句就能夠明顯地看出，所以這至少是一位有足夠實力和地位的客人。

　　而「胖子」、「麵包」等魔法學徒則顯得有點驚訝，之前和藹親切與自己等人交談的教授先生竟然是一位正式魔法師？ ！他對學徒的態度完全不同於旁邊高傲陰沉的魔法師大人們！

　　「事實上，我不是死靈法師。」路西恩並不掩飾這一點，雖然自己看過《死靈之書》，對人體結構也比較了解，但習慣性地依賴上輩子知識解析靈魂和意識沒能得到合理假設的情況下。在死靈魔法上與初次接觸的學徒沒什麼兩樣。

　　而且按照《死靈之書》的記載，其無論冥想還是魔法的學習都需要常時間接觸腐爛的屍體等，很容易讓自身感染上可怕的毒素和污穢。它們除了依靠進階來抵抗之外，就只有少數幾種藥劑可以治療，因此有《星相與元素之書》學習的路西恩，暫時沒有冒險學習《死靈之書》的想法，僅僅抄錄了幾個要求不太噁心的死靈魔法解析。

　　塞西木乃伊似的臉孔再次浮現訝異：「你不是死靈法師冒險來參加死亡盛宴做什麼？想交換材料和物品？學習幾個死靈魔法？」

　　其他死靈法師和學徒同樣覺得有點奇怪，專修死靈系的魔法師們往往被其他系的同行所排斥，覺得他們骯髒、惡臭和邪惡。

　　在路西恩回答之前，古堡大門發出沉重的摩擦聲。注重禮儀的尼德管家出現在門口。

　　他還是路西恩上次見到的服飾，一板一眼地緩緩開口：「教授先生確實是主人特邀的客人。」

　　「既然是子爵大人邀請的。那我們就放心了。」塞西代表所有法師、學徒道。

　　尼德微微頜首：「而且教授同樣也來自大陸魔法議會總部，是一位實力強大的魔法師。」

　　「大陸魔法議會總部？實力強大？」死靈法師、學徒們常年與屍體打交道，或多或少有點陰沉，即使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消息，也僅僅小聲議論地看著路西恩。

　　老死靈法師塞西則敏感地注意到尼德管家嘴裡「也」這個單詞，疑惑地問道：「為什麼會有另外一位來自大陸魔法議會總部的魔法師？」經常躲避教會的他似乎聞到了陰謀和鬥爭的味道。

　　「教授先生只是路過恰好遇上。」尼德管家說著大家都不相信的實話，「而且他實力強大是得到公認的。已經被教會列入了『淨化序列』，排在第三百五十九位。」

　　「什麼？淨化序列？！」

　　哪怕是陰沉的死靈法師，面對這爆炸性的消息。也忍不住騷動起來，雖然不清楚淨化序列的名單上究竟有哪些強者，但他們都知道能夠上這個名單的，無一例外全部是可以影響甚至毀滅一個國家的高階存在。

　　在這方面，教會的「信譽」一向不錯。

　　他們看向路西恩的眼神變得異常敬畏，尤其想到剛才不禮貌的包圍，不少死靈法師更是有點不安，他們可從未見過上了淨化序列的大人物，這位至少是高階魔法師了吧？ ！

　　塞西沒有懷疑尼德管家的話，思考了一下道：「教授先生，請原諒我們剛才的失禮，我們對大陸魔法議會總部一直是非常嚮往。」

　　他懷疑眼前的教授和發起死亡盛宴的費利佩​​並不融洽，很可能牽涉到魔法議會內部的爭鬥，所以用尊敬大陸魔法議會這樣兩邊都不得罪的理由道歉。

　　「沒有關係。其實，如果你們發現不了陌生人，我反而會很失望。」路西恩用了教授身份後，只能繼續保持強者、大人物的語氣。

　　尼德管家插話道：「教授先生，主人請您先到書房見面，費利佩先生也在。塞西先生，你們等等就可以在侍者的引領下前往大廳了。」

　　路西恩雖然一萬個不想和那位費利佩先生近距離交談，但沒有適合藉口的情況下，只能跟在尼德管家後面。穿過濃鬱恐怖的黑暗走向書房。

　　看著「教授」先生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卻異常神秘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裡，胖子忍不住在心裡吹了聲口哨，對周圍的同伴道：「哇喔，淨化序列，感覺真酷！」

　　「希望有一天我也能上淨化序列的名單。」瘦瘦高高的「紅酒」羨慕地道。

　　其他死靈法師、學徒似乎也有類似的情緒產生。教會用來清除危險對象的「淨化序列」在他們眼中成為了值得炫耀的東西。

　　…………

　　城堡不知道幾樓的書房內，紅色襯衣、黑色外套的卡倫爾迪亞子爵和另外一位男子一直站在窗戶旁邊看著下面發生的事情，整個過程都映入了眼中。

　　「看起來教授先生是一位不太強勢的魔法師。」卡倫爾迪亞子爵見路西恩沒有用實力震懾，而是規矩地拿出邀請函時。輕鬆地評價道。他手裡端著一杯微微蕩漾的紅酒，悠閒而自在。

　　他旁邊的那位男子，黑髮黑瞳，高鼻薄唇，俊美但滿臉的病容，裡面穿著羊腿袖的黑色襯衣，外面披著一件大陸國家少見的黑色風衣，似乎永遠那麼陰沉地道： 「教會淨化序列上的評價是極端狡猾，非常危險，不能從他的行事風格來判斷他的實力範圍。」

　　「是啊。元素意志或者霍爾姆皇家魔法院既然敢派教授前來，那就表示他們相信其有足夠的實力對抗費利佩先生你。貿然動手的話。你要冒很大的危險。呵呵，真是一件讓人為難的事情啊。」卡倫爾迪亞子爵用旁觀者唯恐事情鬧不大的語氣說道。

　　費利佩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隨從，接著抿了一口紅酒：「元素意志肯定不清楚我目前的實力，但我也不清楚這位神秘冒出來的教授水準怎樣，他究竟是拉裡、蒂莫西還是尤利塞斯？」

　　他隨口數著元素意志和霍爾姆皇家魔法院內與自己實力大致相當的對手，可裡面沒有符合教授身份的傢伙，於是搖了搖頭道：「雖然教授這個單詞是生造詞。但可以從其意思中看出這位先生潛意識裡很自豪自己的奧術等級，因此他的魔法等級不比奧術等級高多少，甚至相同……」

　　費利佩沒有說下去。但雙眼裡跳動出兩朵蒼白的火焰。

　　卡倫爾迪亞子爵品嚐了一口紅酒，轉移話題道：「聽說路西恩．伊文斯先生這段時間也在吉布提公國。呵呵，娜塔莎公主殿下真是不放心她的小情人啊，竟然請教授這種強者暗中保護，結果恰好遇上你的死亡盛宴。」

　　「以娜塔莎與那位的關係，請動教授並不奇怪。哼，如果不是教授要求，路西恩．伊文斯這位大音樂家怎麼會走大陸中南部這麼貧瘠偏僻的路線！」費利佩半點也不相信是恰好碰上。

　　沒有誰會將剛成年的路西恩與實力接近高階的教授當成同一個人，即使費利佩一向自信，也是二十九歲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而在他們眼中，教會的淨化序列是值得相信的事物。

　　…………

　　路西恩在尼德管家的帶領下，來到了上次的書房。

　　房間內的佈置沒有變化，但裡面人卻多了兩位，除了路西恩認識的卡倫爾迪亞子爵，還有一位臉色蒼白，如同傳聞裡吸血鬼的年輕男子，以及一位絡腮鬍子、肌肉結實的中年高大男人。

　　「你就是教授先生吧？我是費利佩。」費利佩露出陰沉的微笑，雙眼跳動著蒼白的火焰，目不轉睛地看著路西恩。

　　路西恩油然而生極大的恐懼和危險感，因為這位費利佩先生毫不保留地將自己的敵意散發了出來，異常冰冷刺骨，而且給自己的壓迫力僅次於那次卡米爾元素化後的氣勢！

　　「他的實力即使不是高階，恐怕也已經接近了！」

　　「他為什麼會有如此濃重明顯的敵意？難道元素意志或者霍爾姆皇家魔法院與他所代表的勢力有著激烈的爭鬥？！」

　　「看來狐假虎威反而踢中了鐵板，嘿，任何計謀都離不開充足的信息啊！」

　　路西恩心中自嘲地閃過無數想法，但經歷過的眾多危險讓路西恩依然保持了鎮定和冷靜，明白這個時候若是​​露餡，那恐怕是沒有好結局的。

　　「既然是敵人，他為什麼不直接動手呢？」

　　「除非他也忌憚『教授』！」

　　冷靜讓路西恩頭腦清醒，想到了關鍵之處，於是溫和笑道：「你好，費利佩先生，我常常聽說你的名聲。」

第十八章 蒼白之手

　　路西恩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態度在費利佩預料之內，他露出優雅的笑容：「我並不是一個謙虛的人，也常常有死靈系魔法的文章被各種期刊登載，但能夠被教授先生你聽聞名聲，還是依然感覺到由衷的欣喜。」

　　說到欣喜，他的表情卻不這麼認為，作為一名二十二歲就能夠將在《魔法》期刊上發表文章的天才，「教授」聽說過自己簡直是理所當然。如果相反，則表明他的知識和實力水準都還不足以進入魔法議會的上層，那自己就不用客氣了！

　　費利佩如同他自己所言，確實不是一個謙虛的人。

　　接著他話風一轉：「可教授先生你卻不夠禮貌和坦誠，我們都是魔法議會的成員，為什麼還要戴著那難看的黑色兜帽？這樣小氣的裝扮實在不符合你的身份和地位。」

　　路西恩知道自己現在每多說一句話，就平添一分暴露的危險，但保持沉默更加引人懷疑，於是只好兩害相權取其輕，故意用沙啞平淡的語氣針鋒相對地回答：「我可不想回到阿林厄之後還被費利佩先生你糾纏。」

　　最初用「教授」身份假冒元素意志的人時，路西恩根本沒預料到會有如此大的危險，即使占星術也沒有提示。畢竟大家「都」是魔法議會內部的人員，只要找到機會打探出斯圖爾克聯絡者的身份，自己目的就算達成了。風險性和收益算是成正比，唯一的問題在於以後要少用音樂家的身份活動。

　　誰知道這位費利佩先生是帶著如此濃厚的敵意和殺意，讓路​​西恩瞬間明白魔法議會內部未必有想像中和諧：「以後沒有匹配的實力和相應的情報，絕對不能再用教授的身份了！現在真是上得山多終遇虎。」

　　但這個時候，路西恩已經騎虎難下，不可能承認自己偽裝元素意志和霍爾姆皇家魔法院的人僅僅是為了得到斯圖爾克魔法議會聯絡人的確切身份。真要坦誠交代，估計立刻會被充滿敵意的費利佩憤怒殺死，因此只能一條道走到黑。靠自己的應變來尋找涉險過關的機會！

　　果然是帶著惡意來的。費利佩對此毫不意外，他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距離宴會正式開始還有十幾分鐘，我很想和教授先生你這種人物聊聊，呵呵，卡倫爾迪亞子爵，借您的書房用用，您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我喜歡激蕩起來的智慧火花。」卡倫爾迪亞子爵慵懶地靠著窗台，優雅地舉了舉紅酒杯。

　　路西恩其實很想回答，對不起。我不想看到你這張臉，不想和你交談。可作為「代表」元素意志而來的強大魔法師，現在沒有任何藉口和理由退縮，所以只能異常冷靜地坐下，悠閒地靠著沙發背：「不知道費利佩先生你想聊什麼話題？」

　　千萬不要是魔法議會、霍爾姆王國的人物、事情、風俗和環境！我一點也不知道！想唬弄都沒有辦法！

　　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千萬不要！

　　似乎是聽到了路西恩平靜表面下的吶喊，費利佩雙眼的蒼白火焰消失，露出黑色幽深的瞳孔，如同生病的臉浮現陰沉的笑容：「他是跟隨我學習的二環魔法師克利夫蘭。」

　　他轉頭介紹起旁邊的中年粗獷健壯男人。然後繼續道：「克利夫蘭除了在向我學習死靈魔法之外，本身對於元素魔法也有不小的愛好，尤其在唐納德閣下最近因為開創性地將光譜分析引入新元素的發現而得到第二十五枚『霍爾姆皇冠』戒指之後。他更是打算寫一篇關於光譜分析的奧術論文。但他對於這方面的理論知識還有很多欠缺，不得不經常向我請教，讓我趁機學習了最新最先進的元素知識，對『元素』和光譜分析變得有點感興趣。」

　　停頓了一下，費利佩雙手交握，將少了小指頭的左手暴露了出來。他認真地看著路西恩：「我想教授先生你肯定在元素魔法領域有著深厚的積累和見解，因此允許我自大的、不衡量自己元素知識水準的與你聊聊這方面的話題。」

　　說是自大，可蘊含淺笑的表情卻表明他自身很有信心，在這個領域的研究不比普通元素方向的奧術師差。

　　路西恩掩飾住自己的陡然放鬆，討論奧術、討論元素比討論魔法議會、討論霍爾姆王國好太多了！自己除了從娜塔莎嘴裡知道一點霍爾姆沒有美食的常識之外，什麼也不清楚。

　　「費利佩沒有詢問魔法議會和霍爾姆王國的事情，看來是絲毫不懷疑我的身份，覺得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在這上面！」放鬆之後，路西恩開始揣測起費利佩的用意：「他也沒有旁敲側擊我參加死亡宴會的目的，反而討論起了奧術。這說明後面這個話題更加重要。」

　　「為什麼會重要？他是強大的死靈法師，討論元素領域的奧術能有什麼重要收穫？」

　　「難道他是想試探我的知識深度，或者奧術等級？」

　　有過阿爾托魔法圈子的經驗，路西恩迅速聯想到了這上面。知識就等於力量，年輕的、在魔法議會教育風格下長大的魔法師們可能更加如此！只要費利佩大致判斷出自己的奧術水準，也就能推測自己的實力範圍，以此作為是否直接動手的參考！

　　而要驗證一個人的奧術等級，自然是在他最擅長的領域討論最新最潮流的知識。

　　「真是絲毫不能放鬆，每一句話都面臨生死考驗。」路西恩猜出費利佩的目的後，對於自己的處境有了明確的判斷，變得愈發冷靜，同時也反省起自己屢次從冒險和大膽中獲得豐厚回報後愈加膨脹的類似心理。這次的遭遇算是給了自己當頭一棒！

　　「幸好費利佩沒有討論中階元素魔法的構造原理和模型，要不然才初淺進展到這一步的我就只能祈求幸運了。反倒是別人基本低於魔法等級的奧術，我還有紮實的​​基礎和深厚的知識。」

　　當然，兩位敵對關係的魔法師之間，肯定也不會討論到魔法具體構造上去，因為那是給對方增強實力！所以空泛理論的奧術是更好選擇。

　　「教授先生，莫非你不清楚這方面的奧術知識？」費利佩見路西恩短暫沉默，雙眼中又跳動起蒼白的火焰，語氣危險地問道。如果教授拒絕回答，似乎就代表了他的心虛，而一位不能緊跟元素領域潮流的年輕魔法師實力再強大也是有限。

　　並且如果教授的實力強於自己，那他一來就會直接動手，根本不會和自己好好交談，能夠變成現在的局面，說明教授也同樣忌憚自己，弄不清楚自己真實的水準。所以，他肯定也會先試探，而不是引誘自己動手！

　　路西恩輕笑道：「剛好我在光譜分析上有一定的研究。不過。費利佩先生，我想最好不要討論得太深。因為知識是有價值的。」

　　光譜分析的化學現象屬於路西恩已經通過靈魂圖書館複習過很多次的內容，其原理需要的原子知識也勉強明白。而且看起來這個世界的元素（化學）研究還處在沒有進入微觀層面的階段，還是依靠各種沒有規律的手段來嘗試發現新元素。用路西恩上輩子的古話說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說起來，路西恩的靈魂圖書館在他成為正式魔法師之後，也發生了一點變化，就是封印的圖書解鎖了部分，恰好是封印圖書裡知識程度較低的部分。

　　因為當時處在危險的迷鎖內。路西恩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閒發現這個變化，直到真正開始旅行，嘗試正式魔法師的星相冥想法時才奇怪地看到。

　　這大概證實了路西恩的猜測。封印應該是這個世界本源力量的壓制，只有隨著自己精神力和靈魂的強大，才能慢慢抗衡和解鎖。

　　「當然。雖然我很討厭元素意志的人，但作為『蒼白之手』裡地位不錯的奧術師和魔法師，我還是有基本的底線，不會窺探教授先生你的研究成果。」費利佩眼中蒼白的火焰消失，路西恩輕鬆的態度讓他有了不好預感，看來教授真的擁有很高的奧術等級，而按照常識，魔法等級往往是高於奧術等級的。

　　路西恩靠著沙發背，言簡意賅地講道：「光譜分析的理論基礎在於，每一種元素在火焰裡燃燒產生的焰色和光線都是不同的，只不過焰色會重疊會掩蓋而光譜不會，通過分光後明譜線的位置和顏色都各不相同且互不影響，所以能用來辨別不同元素和發現新元素……」

　　簡單的幾分鐘講述中，路西恩還例舉了常見的幾種與地球相同元素的明譜線顏色――略有不同的元素，路西恩沒有做過實驗不敢亂說。

　　費利佩認真地聽著，不時插言說上幾句，等到路西恩講完，他才鬆開交握的手輕輕鼓掌道：「教授先生你的講解比唐納德閣下的奧術論文更清晰明確，更方便別人理解。」

　　他一邊笑一邊更加戒備，教授的奧術等級確實不低。

　　路西恩趁機繼續說道：「其實光譜分析更偏向應用，用來發現新元素的話只需要機械的實驗、實驗和實驗。但我們需要思考的是，為什麼每種元素的光譜都不同？為什麼不會重疊？為什麼會有明暗不同的譜線？這才是奧術研究的方向和道格拉斯大師定義奧術的本意。」

　　費利佩略微愕然地停止了鼓掌，卡倫爾迪亞子爵放到嘴邊的紅酒也忘了品嚐，他們同時看向了路西恩，當魔法議會的奧術師們還沉浸在每隔一段時間就因為光譜分析發現一種新元素的喜悅中來不及想其他問題的時候，教授竟然就已經發出直指本質的問題了。

　　「如果我們多問一些為什麼……」費利佩不由想起奧術皇帝道格拉斯大師那次震耳發饋的演講，眼前的一幕依稀就是如此。

　　教授的奧術等級可能比自己還高！

　　…………

　　卡倫爾迪亞古堡大門緊閉，外面一片昏暗平靜，死亡盛宴的時間已經臨近。

　　這時，那高大漆黑、尖頂聳立的古堡突然悄悄動了起來，它兩邊的高塔變成了粗壯的石頭手臂，在地上輕輕一按，「下半身」就從泥土裡拔了起來。

　　然後它保持住平衡，躡「手」躡「腳」、鬼祟猥瑣地往著山脈深處潛去，並漸漸隱形。

　　難怪死亡盛宴的地點一直沒變……

第十九章 死亡盛宴

　　費利佩蒼白如同亡靈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教授先生你在元素魔法領域果然有著非凡的見解和獨特的視角，我想你這樣的人物絕對不會沒有名氣和地位。事實上，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不是我所熟悉的那幾位？」

　　對教授奧術程度評價越高，他就越發把握不准其真實的實力，變得有點猶豫，雖然一貫自信的他，毫不懷疑自身的實力在高階魔法師之下絕對是最為強橫的那一檔次，但一位能夠有如此高奧術水平和見識的魔法師，未必會比自己差多少，真要爭鬥起來，似乎很容易兩敗俱傷。

　　路西恩聽到費利佩的評價，明白自己蒙混過了一關，刻意改變過的聲音帶著笑意回答：「也許等我成為高階魔法師，又能夠在阿林厄遇上，我會考慮告訴費利佩你的。」

　　沒有用「先生」，暗示兩人確實在大陸魔法議會總部碰過面，是熟悉的人。而路西恩自忖淨化序列上應該有自己等級的判斷，所以沒有掩飾又毫不在意地表明自己還未成為高階魔法師的事情，用這樣坦率又自信的態度努力給費利佩造成自己實力神秘難測的感覺。

　　費利佩的氣息卻忽然變得危險起來，似乎有準備動手的跡象！

　　路西恩表面依然冷靜。但內心卻愈發緊繃，自己的狐假虎威和一切應對都建立在對方是一位足夠理智和清醒的魔法師之上。這樣的人物懂得權衡利弊得失與實力對比，但要是對方隱藏著冒險或瘋狂的傾向，那自己就非常危險了！自己的實力和魔法物品是絕對難以抗衡資深三環魔法師的，更別提費利佩這種很可能接近高階的存在。

　　「傳聞死靈法師比其他系的魔法師更瘋狂。」路西恩腦海中閃過莫名的想法。

　　氣氛變得沉默靜滯，狀似悠閒的卡倫爾迪亞子爵也停止了品嚐紅酒，全神戒備起來，雖然他不願意摻和魔法議會的事情，但這裡畢竟是他的城堡。被毀掉了就損失慘重了。

　　越是危險緊要的關頭，路西恩越是靜下了心，沉住了氣，從容平靜地拿起尼德管家放到茶几上的紅茶，虛抿了一口：「費利佩你如果沒有元素領域的其他問題，我想和你交流一下死靈系的古代獨有魔法。」

　　既然他在試探自己的水準，那自己也必須有相應的態度。這種時候一味退縮反而不符合「攪局者」的身份。

　　「他想試探我的魔法實力？難道不擔心我趁機學會他想討論的死靈系獨有魔法？」陷入疑惑的費利佩消退了危險的氣勢，「除非，他認為我根本學不會！而學不會只有兩種可能，要麼這個獨有魔法的構造可以拆開來講，很難由一部分反推全部，要麼我將是死人。死人是偷學不會任何魔法的！哼，教授你就這麼小看我？」

　　瞇著眼睛沉默了幾十秒的費利佩正準備開口時，忽然聽到卡倫爾迪亞子爵的聲音：「呵呵，兩位先生，死亡盛宴的時間已經快到了。有什麼要交流的事情可以等等再說。」

　　他磁性的聲音打破了書房內極端壓抑的氣氛，讓費利佩悄悄鬆了口氣。站起身道：「和教授先生討論的太投入了，沒有注意到時間。」

　　猛然之間差點虛脫疲軟的路西恩強行撐住，微笑起身：「我也是。」

　　「尼德管家，您先帶教授先生去大廳，我有點事情耽擱費利佩先生兩三分鐘。」卡倫爾迪亞子爵將紅酒杯放在窗台上，長腿邁開，走向費利佩。

　　等到路西恩和尼德離開了書房，卡倫爾迪亞子爵才看著費利佩笑道：「費利佩先生，或許你並不在意，但這是我爺爺留下來的古堡，是我非常珍惜的事物，所以如果你們真要戰鬥，請快速解決，要不然就別怪我請你們出去繼續。」

　　費利佩低頭微笑道：「我雖然常常會情緒失控，但還是懂得尊重主人。子爵你放心，我如果真要出手，要麼是三十秒內就能解決掉教授，要麼是他觸及了我和組織的底線，不能再退縮了。」

　　略帶瘋狂的費利佩的字典內，「尊重主人」兩個單詞前面需要加上「這位主人有足夠的實力值得尊重」。而卡倫爾迪亞子爵雖非高階吸血鬼，但實力並不比其差，這裡又是他城堡內部，真要戰鬥起來，自己未必能夠取勝。

　　「費利佩先生，你能夠體諒真是太好了，我也會叮囑教授先生的。」卡倫爾迪亞子爵邁步往書房門口走去。

　　費利佩帶著克里夫蘭慢慢跟在後面，表情一如既往的陰沉蒼白。

　　「老師，為什麼不直接動手試探呢？教授見不得光的打扮明顯是畏懼您。」又高又壯，年紀起碼比費利佩大一倍的中年男人克里夫蘭稱呼費利佩老師時是毫無芥蒂。在魔法的世界裡，你有足夠的實力和知識，就能得到相對應的尊重和待遇，「而且等等他肯定會試圖破壞您的安排。」

　　費利佩搖了搖頭：「還好試探了，沒有瘋狂地直接動手。我現在對教授實力的評價又調高了一個檔次，難怪他能上教會的淨化序列。只要他不觸及底線，最好不要冒險和他戰鬥。」他對自己的實力依舊保持足夠的信心，認為自己沒有上淨化序列的原因僅僅是沒有做出什麼觸痛教會神經的事情。

　　停頓下來，費利佩側頭看了克里夫蘭一眼，似乎準備教導幾句。可他張了張嘴後，又依然陰沉地將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沉默前行。

　　組織的事情是組織的事情。自己的事情是自己的事情，兩者需要的態度是不同的。

　　…………

　　跟在嚴肅少言的尼德管家後面，路西恩覺得自己的雙腿都快酸軟無力了，面對費利佩這種似理智似瘋狂又實力強大的魔法師時，偽裝和假冒是無比考驗意志和精神。

　　「和元素意志或霍爾姆皇家魔法院敵對的組織似乎是叫『蒼白之手』，聽起來是死靈法師之間的組織，費利佩舉行死亡盛宴莫非是準備招攬人手？」

　　「這樣的情況下，肯定不能直接詢問費利佩關於斯圖爾克城聯絡者身份的事情。因為作為一名『中階魔法師』是完全可以自己飛過風暴海峽的。」

　　「有機會就試探，沒有機會就絕不冒險，反正到了斯圖爾克還有希望打聽到的。呵呵，為了這件事情竟然捲入了如此嚴重的危險局面裡，而且還很可能空手而歸。只希望費利佩等等能夠自己說出來。」

　　無數想法湧現又一閃而逝，路西恩平靜無話地走入了大廳。

　　腐爛的氣息撲鼻襲來，讓路西恩頓時有身處墓園的感覺。

　　大廳裡的佈置如同阿爾托貴族在舉行舞會。寬廣明亮的空間，擺滿食物的長條桌，巧妙堆起的酒杯，端著托盤四處穿插的侍者，悠揚悅耳的音樂等都是如此的優雅舒適。

　　而唯一的不協調就是陰森詭異的黑袍法師和學徒們，他們端著食物、拿著酒杯交流中。不時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口袋裡拿出白花花的大腦、死不瞑目的眼珠、脆生生的頭骨、腐爛的心臟以及完整的嬰兒屍體等材料和物品交換自己需要的事物或金錢。這可是非常難得有如此多學徒和魔法師的場合。

　　雖然並不害怕屍體，也曾經把玩過內臟，但那只是特定場合，因此現在的路西恩看到這一幕，是立刻就沒了食慾。心中微微感慨：「魔法師被整個大陸的人都視為邪惡的象徵，死靈法師的表現絕對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

　　「教授先生。您好。」

　　「教授先生。」

　　……

　　一位位魔法學徒看到路西恩經過，都連忙低頭，謙卑敬畏地問好，這可是實力強橫的大人物！

　　路西恩微微頜首，從侍者托盤裡拿起一杯白水，在大廳裡四處漫步，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面對費利佩。

　　「教授先生……」熟悉的聲音傳入了路西恩的耳朵，他才發現自己走到了魔法學徒「胖子」他們面前。

　　他們在大廳的某個角落裡蹲著，面前擺放著幾具保存還算完好的屍體，正在給周圍聚集起來的其他魔法學徒講解著什麼。

　　路西恩略微好奇地隨口笑問：「你們在交流什麼？」

　　「教授先生，我們在講人體的結構。」包括胖子在內的所有魔法學徒都連忙起身，端正站好回答。

　　四環魔法師塞西也在這裡，他僵硬的面孔擠出笑容：「教授先生，他們講解的人體結構比較特殊，不僅僅只是簡單的內臟和血管構成，還試圖用魔法分辨這幾具因為不同疾病死亡的屍體，內臟和骨骼各自有什麼不同變化。」

　　「不錯的思路。他們是塞西先生你的學徒？」路西恩頗有興趣地問道。

　　塞西搖了搖頭：「我只是帶他們這些學徒過來的。教授先生，不知道大陸魔法議會有沒有類似的研究？」

　　「……」路西恩差點給自己一巴掌，怎麼能隨便亂說話，「我怎麼知道大陸魔法議會有沒有類似的研究……」

　　但秉持著大陸魔法議會奧術研究水平絕對超過這種古代魔法傳承者的心思，路西恩斟酌了一下語氣，言簡意賅地道：「更進一步。」

　　胖子、紅酒等學徒以及圍過來的其他魔法師都很感興趣地看向路西恩，希望他多說幾句。

　　「確實如同教授先生所言，大陸魔法議會總部以及『蒼白之手』組織對人體的研究已經非常深入，發現了很多致人死亡的疾病以及相應的身體變化，並由此發明了多種全新的魔法，比如可以讓你的對手劇烈咳嗽以至於無法施展魔法的『詛咒肺炎』等。」

　　突然，費利佩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您好，費利佩先生。」部分魔法師和所有魔法學徒們都尊敬地低頭問好。

　　費利佩目光複雜地看了路西恩一眼，接著轉頭對其他人道：「我有件事情要說」

　　然後，他走到大廳前方臨時搭建起來的半高木台上，清了清喉嚨：

　　「女士們，先生們，我是來自大陸魔法議會總部蒼白之手的費利佩，邀請大家參加這次死亡盛宴是想和大家商談一件事情。」

第二十章 招攬

　　隨著費利佩的上台，場面安靜了很多，魔法師、學徒們開始小聲的議論。卡倫爾迪亞子爵端著他品嚐了很久的紅酒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過來，站到路西恩身邊低聲笑道：「教授先生，我大概能夠猜到你來參加死亡盛宴的目的。但提醒你一句，如果想戰鬥，請盡快解決，要不然我會請你們出去的。呵呵，雖然我很想看到兩位頂尖的五環魔法師進行一次魔法戰鬥的盛宴，但前提是不能威脅到我自己以及我的城堡。」

　　路西恩側頭用鄙視的眼光看著卡倫爾迪亞子爵，暗自腹誹：「你能知道我的目的？到了現在，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目的了！」

　　這件事情的發展已經超過了路西恩的掌握和預料，讓他嚐到了膽大果斷、善於冒險帶來的苦果，使他明白任何手段、任何行事風格永遠都不會只有益處沒有壞處！

　　目光被兜帽擋住，路西恩溫和地回答：「也許我只是來看看呢？有些時候，戰鬥並非解決事情的最好手段。」

　　「呵呵，教授先生你的話充滿了哲理。不過，戰鬥卻是解決敵人肉體和靈魂的最好手段。」卡倫爾迪亞子爵挺著背看向半高木台上的費利佩，以及被學徒、死靈法師們公推出來的四個代表，老死靈法師塞西，皮膚粗糙蒼白、相貌普通陰沉的女死靈法師苔絲，笑容還算親切的年輕死靈法師​​昆廷，以及臉上、手上一道道縫合線條的恐怖死靈法師西德尼。他們也是原威爾弗里德領僅有的四位中階魔法師，兩位四環，兩位三環。

　　附近繼承了古代魔法帝國傳統的魔法師，習慣性地服從強者，因此推選出來和費利佩商談的代表自然是他們之中實力最強大的幾位。

　　「你不上去嗎？教授先生。」卡倫爾迪亞子爵語氣帶笑地對著半高木台舉了舉酒杯。

　　「……上去找死嗎？」路西恩一邊繼續著自己腹誹。苦中作樂的心情，一邊用貌似高深的話語包裝自己的行為，「有時候，站在下面，站得遠點，反而能看到更多的東西。」

　　卡倫爾迪亞子爵笑容優雅地轉身與路西恩碰了碰杯子：「難怪你的綽號是教授。」

　　木台上，塞西帶著他習慣僵硬的臉部表情道：「費利佩先生，感謝您的邀請。讓我們這些洞穴老鼠般到處躲藏的魔法師和學徒能夠有機會聚集在一起，交流魔法知識和物品。這對我們來說，已經足夠被稱為死亡盛宴了，是難得可以提升自己實力的機會。不知道您還有什麼事情和我們商談？」

　　費利佩目光凝視在路西恩身上，見他暫時沒有上來的打算，於是面向所有魔法師和學徒，聲音陰沉響亮地道：「各位在威爾弗里德領想必都經歷過很多艱苦，比如睡覺時都在擔心教會發現自己的身份，冥想和練習魔法時永遠惴惴不安，甚至還會被冒險者、騎士、牧師追捕到深山野外。過著早上看到太陽升起卻不知道能不能目睹它落下的生活。」

　　在教會控制的國家裡，每一位魔法師和學徒或多或少都有類似的經歷。聽到費利佩的話語後忍不住紛紛點頭贊同。

　　「呃，教授先生你也覺得費利佩先生說得對？」卡倫爾迪亞對於路西恩輕輕頜首的態度有點驚訝。

　　「當然，這是事實，沒有必要否認。」路西恩一派胸懷寬廣的模樣。

　　費利佩繼續說道：「你們不敢告訴親戚朋友自己的身份，有了成就的喜悅無人分享，生活中的壓抑和魔法實驗失敗時的沮喪痛苦也找不到宣洩和分擔的對象。以你們的實力應該得到的地位永遠也無法光明正大的獲得。」

　　「這樣的生活可以說是悲哀的，沒有半點色彩的。你們還想繼續過類似的生活嗎？」

　　似乎被費利佩說中了痛處，一位魔法學徒不由低聲道：「不想，一點也不想！」

　　他的反應連鎖般傳開。 「不想」的回答在大廳裡蔓延起來。

　　路西恩這次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費利佩：「這傢伙要是大庭廣眾下將我想要知道的情報說出來，那我也算沒有白跑一趟。」

　　苔絲、昆廷、西德尼和塞西都聽出了費利佩隱含的意思，互相看了一眼後，由塞西開口說道：「費利佩先生，這樣的生活如果不是沒有辦法，我想不會有任何人願意選擇。但我們能夠擺脫這樣的生活嗎？大陸魔法議會可以幫助我們嗎？」

　　費利佩蒼白的臉上總算露出比較柔和的笑容：「是的，我就是來幫助大家的。在大陸魔法議會所在的幾個國家裡，魔法師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動，可以放心大膽地在自己的家裡、實驗室裡冥想和學習魔法而不必擔心教會上門抓捕。不僅如此，那幾個王國還允許正式魔法師成為其所在城市的市議會議員，相當於勳爵的地位。而如果你們有足夠的實力和威望成為皇家魔法院的成員，那就等同於上議院，也就是貴族議院的議員。」

　　「竟然可以這樣？！」這樣的描述完全超過了死靈法師和學徒們的想像，除了路西恩之外，他們都認為大陸魔法議會是一個隱蔽的組織，雖然肯定有不少資源，能夠庇護魔法師和學徒，但本質上和見不得光的邪教相差不多，可是從費利佩的話語裡，他們似乎聽到了一個魔法師的地位竟然接近古代魔法帝國的地上「天堂」！

　　嘈雜的聲音響起，法師和學徒心情激動地議論紛紛。

　　這時，費利佩伸手做了一個下壓的動作讓所有人安靜：「更為重要的是，在大陸魔法議會總部，只要你有足夠的能力，就能公平地獲得不同等級的冥想法，各種各樣的材料、魔法和物品。也能只受限於自己知識而不是其他外在因素地學習到奧術、魔法研究的最新成果。女士們，先生們，想要去大陸魔法議會總部嗎？」

　　「當然願意。」許多魔法學徒已經頗為激動地回答，正式法師們則從興奮和遐想中冷靜下來。心中嘀咕：「費利佩他想要我們做什麼？」

　　這麼好的地方，這麼棒的環境，費利佩又明顯不是道德水準高尚到讓人自行慚愧的好人，那他為什麼要義務送大家去魔法議會總部呢？

　　有所施予當然就必定有所要求，能夠在惡劣的生存環境裡成為正式魔法師的先生們都不是天真善良的兒童，在欣喜的同時產生了少許戒備。

　　塞西作為領頭的死靈法師，咳嗽一聲：「費利佩先生，我可以代替所有人回答。大家都毫無疑問地想去魔法議會總部，但是，我想請您明白告訴大家，您需要我們做什麼？」

　　費利佩見有人引到這個話題，滿意地點頭：「教會封鎖前往魔法議會總部的道路，因此帶大家突破封鎖是需要一定代價的。」

　　他適可而止地停住，轉而說起另外的事情：「從古代魔法帝國開始，八大派系之間就由於各自擅長的不同而出現了爭鬥和敵對，即使在派系增加了好幾個的魔法議會裡，這樣的爭鬥似乎也沒有任何停止的跡象。因此團結和聯合是生存下去、獲得更好環境的最好辦法。」

　　「我所在的是大奧術師『亡魂主宰』維森特．米蘭達閣下與傳奇魔法師『半神巫妖』康格斯閣下整合了諸多死靈法師組織而成立的『蒼白之手』。你們都是死靈法師。加入『蒼白之手』是最為恰當、最為合適的選擇。」

　　路西恩本來期待地聽著，聽到這裡卻忽然略囧地想道：「怎麼有點傳銷的感覺……」

　　大奧術師的名頭。這裡的法師和學徒們都不知道，但傳奇魔法師還是很能震懾他們。相貌平凡的苔絲上前走了一步：「如果真的有傳奇魔法師閣下，我肯定願意加入『蒼白之手』。可是加入之後呢，需要我們做什麼嗎？」

　　哪怕再激動，這種惡劣環境裡成長起來的苔絲也沒有忘記其他事情。

　　費利佩對於第一個站出來的苔絲贊同地輕輕點頭：「加入蒼白之手後，會給你們相應等級的魔法物品一件；會有實力強橫、知識淵博的魔法老師指導你們，讓你們盡快從古代魔法體系融入當前魔法體系；而你們冒險和發表論文、新魔法的收益。我們不會佔有半點。唯一對你們的要求是，當組織有需要、有任務、有安排時，你們不能推脫。完成的有獎賞，失敗的則有相應懲罰。」

　　「越來越像傳銷了……」等待費利佩透露聯絡者的路西恩無聊地想著。

　　即使費利佩說得再讓人心動，再委婉，「可不能推脫」兩個單詞還是讓死靈法師和學徒們清醒過來。

　　「果然，從來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塞西謹慎地問道：「如果不接受任務會怎樣？」

　　「如果是高階魔法師，不接受任務視情況交納罰金和選擇替代任務，如果是高階以下，視任務本身的重要程度，從罰金、肉體懲罰、精神懲罰等到死亡都有。」費利佩沒有掩飾，目光略微冰冷地回答，「根據最新的奧術理論，能量是守恆的，所以世界上的事情，要想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一定代價，你們自己做出選擇吧。」

　　「當然，由於人數的限制，我們帶到魔法議會總部的只會是正式法師。對於學徒們，只要簽訂了魔法契約，我就會留下一些書籍和材料，幫助你們盡快成長到魔法師位階。以後每年都會固定有特使來接你們離開。」

　　本來由於費利佩「不能推脫」的闡述，聽到暫時沒有機會去魔法議會總部後，學徒們大部分是不覺得有多失望，但是他後面的話語卻讓很多苦苦掙扎在高階魔法學徒階段而無法突破的人看到了希望，變得蠢蠢欲動起來，畢竟「不能推脫」的任務不一定會死亡！

　　費利佩說完之後，沒有看向死靈法師和魔法學徒們，而是盯著路西恩，因為這個時候是他破壞「蒼白之手」招攬這種「新鮮血液」的好機會！

第二十一章 強橫

　　被費利佩的目光盯著，路西恩心中一凜，想到了一件事情。

　　不管是卡倫爾迪亞子爵還是費利佩，都肯定自己是來破壞「蒼白之手」事情的，而如果自己什麼也不做，安靜旁觀到結束，恐怕會引起費利佩的極大懷疑，要是他忍不住冒險出手試探，那自己就死定了，說不定會被煉製成奇奇怪怪的不死生物。

　　即使他不試探而是悄悄跟蹤，自己也沒有那個能力擺脫他，事情將變得極端麻煩。畢竟靠自身感覺和痕跡追蹤的騎士可比不上相同等級的魔法師和牧師手段多樣而神奇。

　　魔法和神術哪怕不一定有同階血脈力量的攻擊和防禦力，可在神秘莫測上是遠遠勝過，比如《星相與元素之書》就有很多跟蹤、偵查的魔法。

　　「我是不是得冒險出手『破壞』一下？」路西恩已經沒有了安靜等待結束的想法，「不過破壞的度要掌握好，如果徹底激怒了費利佩，那是自己找死，可破壞方法太簡單太膚淺同樣會引起懷疑。只有讓費利佩艱難地化解自己的『破壞』，以來之不易的勝利者姿態結束死亡盛宴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該怎麼做，怎麼把握度？」

　　路西恩越來越有自己作繭自縛的感覺，習慣了冒險獲得好處後終於因此而陷入了異常麻煩的場面。

　　這是需要總結的經驗和教訓。如果自己還活著的話。

　　就在路西恩思考「破壞」方法無暇顧及費利佩目光時，作為原威爾弗里德領地最強魔法師的塞西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問費利佩：「費利佩先生。由於任務不能推託的契約，前往魔法議會總部的事情，我想只能取決於大家自己的意願。」

　　說到這裡，他看見苔絲、西德尼和昆廷等死靈法師都點頭贊同，而費利佩嘴角則露出一絲冷笑，於是連忙補充：「當然，我個人是願意跟隨您前往魔法議會總部並加入蒼白之手的。但在此之前，我還想詢問一點。那就是在魔法議會附近的國家裡，能不能光明正大地收集屍體？」

　　費利佩對於第一個表示贊同的塞西露出滿意的微笑：「塞西先生，根據議會和幾個王國達成的約定，你不能直接破壞墓園或者殺掉普通人來獲取屍體，只能依靠金錢和誘惑等與他們簽下死後隨意處置屍體的協議。當然，你們殺死敵人、魔法生物、野獸等獲得的屍體也歸你們自己。」

　　「這樣的話，我們的實驗恐怕會變得艱難。除非『蒼白之手』能夠提供充足的屍體。」塞西皺眉說道，高階魔法師等能夠去異度空間的存在自然是不在意本地的「人類資源」，可他這種有志成為大人物的中階魔法師就非常依賴各種儀式來提高了。

　　苔絲、昆廷等人望向下面的魔法師和學徒，感覺到的全是與身邊同伴相似的情緒。沒有屍體，沒有夭折的人類和強大的魔法生物，他們這些傳承古代魔法的人看不到一絲前進的可能！

　　見到所有死靈法師和學徒都變得猶豫。見路西恩依然保持神秘的沉默，費利佩有點煩躁起來，略微瘋狂地大聲道：

　　「你們永遠無法想像這幾百年來奧術和魔法有了怎樣的進展！就如同你們無法想像沒有了夭折的人類，沒有了純淨的死亡和生命力量怎麼舉行儀式，怎麼獲得實力的增長！」

　　「讓我來告訴你們。自從『亡魂主宰』維森特．米蘭達閣下破解了部分靈魂的奧秘之後，已經找到了將普通死亡和生命力量純淨的方法。不再需要夭折的人類。」

　　「而且，通過『精神力波動說』和『精神力粒子說』延綿幾百年的碰撞，一個個更具效率的高階冥想法是接連出現，並很快降低要求。你們魔法書上記載的冥想法絕大部分已經過時了！」

　　路西恩認真地聽著，對於波動和粒子兩個單詞非常熟悉，也對死靈魔法的最新研究成果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在大廳一片安靜的震撼中，費利佩繼續大聲道：

　　「你們能夠想像一百年前還是高階魔法師才能學習的冥想法，現在正式魔法師就能夠學習了嗎？」

　　「你們能夠想像每個月都有新的魔法誕生嗎？」

　　「你們能夠想像二十歲的中階魔法師嗎？」

　　「你們能夠想像三十歲的高階魔法師嗎？」

　　「你們能夠想像五十歲的大法師，八十歲的傳奇魔法師嗎？！」

　　「只有到大陸魔法議會總部，你們才能夠知道奧術和魔法究竟發展到了什麼程度，是怎樣的蓬勃具有生命力！」

　　「或許你們在這裡花費近百年的時間成為高階魔法師時，你們到了魔法議會總部的同伴已經是大法師了。而且成功的希望不比你們成為高階魔法師小。」

　　在費利佩近乎咆哮的質問中，路西恩堅定了去大陸魔法議會總部的想法，自己雖然有很多知識，但缺乏轉化為力量的渠道，而在這樣飛速發展的魔法新時代，不進步就意味著落後！只有肥沃的泥土裡才能長出參天的大樹！

　　費利佩眼神瘋狂略帶挑釁地看了路西恩一眼：「大家不用擔心在大陸魔法議會總部受到歧視，死靈魔法是目前除了力場系、電磁系之外最受歡迎和追捧的魔法，因為它是研究生命奧秘、研究生死之間神奇轉化、研究各種延長壽命方式的魔法！相比較起來，元素魔法就要差很多。雖然人體也是由元素組成，但沒有生命力的融入，只靠元素是無法練成人體上任何一樣事物的。不管是血液、肌肉，還是種種雜質。因此試圖單純靠煉金和元素魔法來延長壽命的研究統統都失敗了！」

　　「人體煉成、壽命延長。這是世界本源只向我們死靈魔法打開的大門，沒有任何派系的魔法可以媲美！」

　　鼓舞性的演講讓在場死靈法師和學徒們都紛紛點頭，油然而生強烈的自豪感和嚮往之情。按照他們的認知，人體確實只能由人類肉體或其他有生命的事物來煉製。

　　聽著費利佩的話，路西恩猛地產生了一個想法，難道這裡的元素魔法還沒有到人工合成有機物的階段？

　　不過這也正常，這裡有死靈魔法在，人體生命力學說必然有著比地球更加強大、更加具有說服力的成果和輿論氛圍。於是壓制了元素魔法這方面的研究，但依照路西恩目前的認識，人體和靈魂、生命力並非完全等同，而是以某種自己還無法了解的方式結合。直接煉製出活人肯定辦不到，但要煉製出組成人體的物質還是有可能。

　　「似乎可以從這方面嘗試一下……」

　　在路西恩大腦急速轉動時，費利佩高舉雙手，大聲說道：「在這樣的魔法時代。你們加入蒼白之手可以接觸到難以想像的知識財富，而蒼白之手也將由於你們的加入而湧現更多的奧術和魔法研究成果。這是合作則雙方都能獲得利益的好事。因此，我提議所有人都和我簽訂魔法契約，然後由我帶魔法師到議會總部，由我留下資料、書籍並指導一段時間學徒。」

　　他上前一步，聲音突然變得略帶癲狂的冷酷：

　　「我的提議。誰贊成？誰反對？」

　　沉默了一會兒，在死靈法師裡面笑容算是親切的年輕男子昆廷想了下，站了出來：「費利佩先生，我還是更喜歡自由的生活，而不想受到組織的約束。」

　　而且這裡還有一位來自魔法議會的先生。說不定能用其他可以承受的代價從「教授」那裡獲得如何前往議會總部的道路和方法。

　　費利佩轉過頭，跳動著兩朵蒼白火焰的雙眼盯著昆廷。聲音不帶任何情感：「昆廷先生，你確定？」

　　「是的。」昆廷有點戒備地道。

　　費利佩點了點頭，突然右手一抬，對著昆廷一指，頓時昆廷周圍應激產生的黑色環繞光芒直接破碎，身體肉眼而見的乾癟下來，像是所有水分都被蒸發了乾淨。

　　他就這樣被費利佩果斷利落地殺掉了！

　　一位三環魔法師竟然被費利佩一擊殺死！

　　費利佩身邊浮現無數怨靈的臉孔，他們組成了一道透明的牆壁，然後他再次看向所有死靈法師和學徒，用不變的語氣道：

　　「我的提議，誰贊成？誰反對？」

　　塞西等人略感悲傷地想要反抗，可費利佩身邊的「怨靈之牆」是標準的五環魔法，而且他剛才殺死昆廷的魔法似乎是針對植物類生命的五環魔法「枯萎術」的對象擴充變化，也可能是八環範圍形魔法「凋死術」的單體化，總之應該是魔法議會開放出來的一種新魔法，可至少是五環等級。

　　費利佩瘋狂的氣勢徹底壓倒了塞西他們，讓他們感覺即使自己等人有五級的物品也無法對付他。於是稍微的遲鈍之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是更加猶豫，畢竟加入蒼白之手好處同樣很多！

　　他們的猶豫、不敢反抗讓其他死靈法師和學徒更加不敢動彈，氣氛難言的壓抑和恐懼。甚至有許多經歷還少的學徒瑟瑟發抖起來，意志強烈地動搖。少數幾個不願意加入這種組織的人變得非常絕望，可他們自己卻沒有勇氣站出來。

　　費利佩環視一圈，再次冷然道：

　　「我的提議，誰贊成？誰反對？」

　　一片死寂般的安靜，沒有人敢於直視費利佩的眼睛。

　　「我反對。」平靜溫和的聲音從人群裡傳來。

　　費利佩沒有意外地循聲望了過去，看到黑色兜帽遮住面孔的教授慢慢踱步走向高台。

　　「他果然出手了。」

第二十二章 人體生命力學說

　　「教授？！」

　　學徒們驚呼出聲，全部看了過去，沒想到在壓抑到近乎凝固的氣氛裡，還有人敢於站出來面對如此可怕、如此瘋狂的費利佩。

　　看著教授步伐從容穩健地走向高台，死靈法師和學徒們油然而生強烈的欣喜、放鬆和依賴感，因為沒有人願意在強迫和蠻橫的態度下做出選擇，即使他們之中已經有相當大一部分衡量利弊之後決定加入蒼白之手。

　　欣喜和鼓舞很快消褪，心中湧現出濃濃的擔心和害怕，以費利佩展現出來的可怕實力，教授能夠對付嗎？

　　有點膽小的「胖子」牙齒碰撞著，小聲說道：「教……教授先生，應……應該有把握吧？」也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詢問旁邊的同伴。

　　「教授先生可是淨化序列上的大人物，當然沒有問題。」矮壯「麵包」既是在安慰同伴，也是在安慰自己。

　　「紅酒」和「石斑」依然畏懼地看著平靜冷酷的費利佩：「或許，或許費利佩先生也是淨化序列上的大人物……要不然蒼白之手怎麼會派他前來？」

　　死靈法師和學徒們惴惴不安的目光裡，路西恩登上高台，向著費利佩走去，內心分成了冰與火截然相反的兩半，一半是冷靜如同冰雪，一半是強大壓力造成的反彈下各種惡趣味想法莫名浮現，比如很想現在揮著手對下面悲痛地道：「我來晚了！」

　　費利佩瘋狂的眼神收斂，瞳孔幽深平靜，可卻似乎比剛才更為危險，他優雅地對著路西恩微微鞠躬：「教授先生，你想要反對什麼？我站在這裡，已經沒有退路，如果你說不出合理的解釋，我想我們之中只有一個人能夠繼續活著。」

　　路西恩嘴角抽搐了一下，內心湧​​現無數自我調侃的回答：「不要這麼瘋狂好嗎……不要一言不合就動手……打打殺殺多不好……大家坐下來慢慢談。尋求一條共贏的道路……」

　　自我調侃歸自我調侃，路西恩明白這是自己等待很久的擺脫目前危險局面的最好辦法，於是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溫和內斂：「我來自『元素意志』，對於招攬死靈法師沒有什麼想法。」

　　千萬不要徹底激怒了費利佩。

　　費利佩微微一愣，教授是什麼意思？

　　而期盼目光凝聚在路西恩身上的塞西、苔絲等魔法師和學徒則更加愕然，心中暗道：「教授先生您沒有什麼想法站出來反對什麼？而且，他竟然也是某個魔法組織的……還是元素系。」

　　路西恩話鋒一轉：「不過我不太喜歡費利佩先生你強迫的方式，這裡每個人都有權自己做出選擇。不管是留在這裡難以突破並繼續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還是跟隨你前往阿林厄，用自己的『犧牲和付出』換取大量的利益，都應該讓他們自己選擇，自己承擔相應的後果。」

　　「呵呵，教授先生你說得很好。」費利佩率先輕輕鼓掌。

　　然後他的雙眼沒有絲毫笑意地盯著路西恩：「但是，如果我不同意呢？」

　　似乎路西恩的回答稍微不對他就會立刻動手。

　　路西恩彷彿沒有注意到費利佩給的危險壓迫，依然平靜從容地微笑道：「而且，我對於費利佩先生你剛才對元素魔法的評價很不贊同，想要討論一下這方面的問題。」

　　「什麼評價？」費利佩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教授的思路了，之前還在針鋒相對地討論死靈法師和學徒的選擇權。怎麼莫名其妙就轉移到了元素魔法上面，這讓他蓄勢待發的狀態再次緩和了下來。

　　本來聽到路西恩的話後。塞西、「胖子」等法師和學徒是萬分期待他為自己等人爭取到不受威脅的自主選擇權，完全不管其是元素魔法師。但現在話題的變化卻讓他們目光異常茫然，教授究竟想做什麼？

　　「就是費利佩先生你認為元素魔法難以單獨進行人體煉成的評價。你認為人體的根本是生命力，沒有它的融入，只靠元素是無法練成人體上任何一樣事物的，不管是血液、肌肉，還是種種雜質。對嗎？」路西恩語速不疾不緩地問道。

　　費利佩完全沒料到路西恩想要與自己辯論這個問題，他失笑道：「當然是這樣。人體的奧秘不是你們這些玩弄元素的破壞狂能夠理解的。」

　　「教授先生，從古代魔法帝國開始的人體研究成果。到現在議會內部奧術師們對類似問題的普遍看法，我都找不出任何一點讓我懷疑這個評價的依據。即使是教會，也承認生命力是人體的本質，沒有生命力就無法斷肢再生等，只不過他們認為生命力是神所賜予的，我們則還在從自然萬物、從世界本源的探索裡尋找答案。」

　　「幾十年前，幾位高階魔法師嘗試單純用元素來煉製人體肌肉宣告失敗後，你們元素魔法師們不是也承認了這個觀點？難道你想發表推翻前面所有奧術師、魔法師研究成果的新奇看法？」

　　費利佩一連串的單詞就像無數把銳利的飛刀鋪天蓋地投擲向路西恩，充滿了咄咄逼人的味道。這不是他輕視教授，而是長久以來根深蒂固的觀念作祟。 「人體生命力學說」是死靈系魔法的幾個基本學說之一，從古代魔法帝國就奠定的根基。如果它被推翻，人體和生命的奧秘將再次變得難以想像。

　　周圍的死靈法師和學徒們全部都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沒有經歷過奧術知識大爆炸發展時代的他們，對於《死靈之書》等古代魔法書籍的態度就如同虔誠的教徒面對《聖典》，「人體生命力學說」就是「《聖典》」的根基之一，因此自然比費利佩還肯定地認為教授的質疑非常荒唐。

　　如果不是教授在幫他們反對費利佩，相信有不少人會充滿憤怒的情緒，因為這是對「死靈魔法」的挑釁！

　　就連一直處在悠閒看戲模式的卡倫爾迪亞子爵也皺眉抿了口紅酒，這有點顛覆奧術常識了。

　　路西恩見自己的質疑成功地轉移了費利佩的注意力，心中悄悄握拳揮了揮：「果然如此，按照費利佩的說法，年紀很輕就擁有強大實力的魔法師肯定是在對應奧術​​的掌握上有著遠超他人的程度。費利佩他自己則完全符合條件。而這種人對於奧術的興趣絕對很高，當遇到對自己擅長奧術的質疑時，必然有著超過其他事物的強烈反應。」

　　環視大廳一圈，目光落在西德尼彷彿縫合過的臉上：「看來只有西德尼先生你贊同我的質疑？」

　　他是唯一表情沒變的人，其他戴著兜帽的法師和學徒唯一顯露在外的嘴角已經翹起，塞西和苔絲兩位陰沉的死靈法師同樣忍不住泛起一絲嘲笑的意味。

　　「抱歉，教授先生，我的臉部由於轉化儀式的後遺症，所以不能作出任何表情。」西德尼面無表情地回答。

　　「噗哧」，一片低低的笑聲傳來。

　　路西恩沒有在意地轉頭，看著笑容很淺卻諷刺意味十足的費利佩，聲音很輕很平緩地道：「費利佩先生，如果我說我能夠只用單純的元素或無生命力物質煉成人體包含的事物，你相信嗎？」

　　在地球上，有機物領域（人體主要由有機物構成）也是被生命力學說長期佔據，但隨著19世紀尿素、醋酸等有機物相繼被人工合成，這個充滿神秘性的學說是被徹底擊垮。

　　路西恩的聲音不小，可現場卻變得一片安靜，極端的安靜。

　　費利佩忽然覺得面前的教授比自己還瘋狂，他是想用胡攪蠻纏的方式達成什麼目的嗎？

　　「呵呵。」費利佩的笑聲打破了突然產生的安靜，「教授先生，如果你不靠有生命力的物質就可以煉製出組成人體的事物，那我想你的研究成果肯定會轟動整個阿林厄，轟動整個魔法議會，有足夠的資格領取『霍爾姆皇冠』獎。但是，到現在為止的『霍爾姆皇冠』獎獲獎名單裡，沒有一位是依靠這樣的研究成果得到戒指。而且我也認為永遠不會有人能夠依靠類似研究成果得獎，因為這是屬於死靈系魔法的『特權』！」

　　「所以，請你停止胡言亂語吧，說出你真正的想法！否則我將因為你的挑釁與你戰鬥！」

　　塞西被費利佩嚴肅的聲音從「幻覺」裡驚醒，木乃伊似的臉上少見的舒展：「呵呵，教授先生應該是在開玩笑，讓大家能放鬆下來，不用危險的敵對。」

　　「是啊，要不然他怎麼可能質疑人體生命力學說。」苔絲點頭附和。

　　下面同樣一片笑聲，完全不相信路西恩是認真的。

　　路西恩看著費利佩變得很陰沉的臉，繼續平靜地笑道：「能不能夠煉成，只有做過實驗才能確定。費利佩先生，如果你不願意相信，那我們打一個賭。」

　　「要是我能夠不依賴生命物質就煉製出人體內含有的生命事物，那你就向所有人宣布斯圖爾克聯絡者的身份，讓他們自己做出選擇，是自己前往，還是依靠『蒼白之手』突破；要是煉製失敗，那我向你道歉，並且立刻離開，絕對不再干擾死亡盛宴。你覺得怎麼樣？」

　　「教授先生竟然是認真的！」難以置信的想法在所有人心中湧起。

第二十三章 人工合成

　　費利佩雙手習慣性地插回黑色風衣口袋裡，表情陰沉不變，可內心卻有無數想法在波瀾起伏：「要麼教授是真正的瘋子，要麼他就確實有一定把握靠元素或非生命事物合成人體內蘊含的生命物質！」

　　「一邊是相信教授這種能夠上淨化序列的傢伙是徹頭徹尾沒有理智的瘋子，一邊是相信他在元素和死靈魔法領域做出了兼具顛覆性和開創性、能夠載入魔法史冊的突破，將是下一位『霍爾姆皇冠』獎的獲得者。呵呵，無論選擇相信哪邊，都難以說服自己。難怪教授在淨化序列上的評價是非常狡猾，極端危險。」

　　「和他打賭，還是直接開戰？」

　　費利佩猶豫了起來，強烈的好奇和對於自身死靈魔法的自信讓他想要看看教授是否真的能夠煉製合成出來生命物質，是否真的繼古代魔法的其他基礎理論被一個個顛覆之後終於輪到了「人體生命力學說」。

　　這是作為一名三十歲出頭的四級奧術師該有的對知識的態度！

　　「除了道歉，教授你似乎沒有什麼損失？」費利佩緩緩開口，讓那些態度不知道該擺在哪邊的法師和學徒們愈發瞪大了眼睛，強大的死靈法師費利佩先生難道也被教授的荒唐和瘋狂傳染了。

　　路西恩強忍住內心的欣喜，異常平靜地道：「至少我的任務會失敗。」自己賭得就是大陸魔法議會出來的年輕又強大的魔法師肯定在奧術上有著不錯的成就，肯定無法抗拒去目睹這樣顛覆死靈魔法基礎理論的實驗！

　　費利佩左手伸出口袋，四根手指依次彎曲，握成拳頭，語氣變得堅定：「好，教授先生，讓我們進行這個賭約吧。我們現在簽訂魔鬼契約？」

　　按照《星相與元素之書》的內容，魔法契約是向各種強力存在尋求公證的文書，一旦違反就會受到公證者的相應懲罰，按照公證者實力的高低，有魔法力量直接嵌入文書的契約，也就是常見的約束普通法師的魔法契約；有魔鬼公證的魔鬼契約，根據召喚的魔鬼等級不同，可以用來約束中階魔法師、高階魔法師和大法師；傳奇等的契約和誓言則似乎是由世界「本源」見證。

　　「我相信費利佩先生你，也相信我自己，所以不用簽訂魔鬼契約。」路西恩語氣波瀾不驚地回答。

　　其實是他的等級根本沒辦法召喚魔鬼，即使由費利佩召喚，簽訂契約的時候也會被魔鬼發現真實的等級，雖然狡猾的魔鬼不一定會揭穿，但把柄落到別人手上的感覺總是很差，因此路西恩乾脆要求不立契約，營造一種神秘莫測的形象。

　　費利佩果然怔住了，如果教授想動手，現在就可以出手，沒有必要實驗失敗後再反悔，教授究竟在想什麼？！或者他不想讓召喚來的魔鬼知道他的身份？

　　「如果我沒有遵守承諾，相信卡倫爾迪亞子爵也不會歡迎我這樣的客人。」路西恩指了指一副期待實驗開始模樣的卡倫爾迪亞子爵。

　　卡倫爾迪亞子爵沒想到自己站著也會被波及，自忖教授應該是不想在魔鬼契約上留下真名，於是呵呵笑道：「兩位先生，不如我來做見證。」

　　費利佩這才微微點頭：「那就由子爵作為見證。教授先生，你開始進行煉成實驗吧。」

　　路西恩擺了擺手：「為了公平，我來闡述怎麼做，由費利佩先生你親自動手，免得你失敗之後找藉口說我做實驗時動了手腳。」

　　「非常合理的提議。」費利佩忍不住鼓掌道，一方面這讓實驗更加可信，另一方面自己也可能接觸到具有顛覆性和爆炸力的奧術實驗細節，從中學到不少知識。至於使壞讓實驗失敗的事情，費利佩根本沒有去想過，因為那樣就無法驗證這個實驗是否有效了，相信教授也是這麼認為的，才會提出如此合情合理的建議。

　　路西恩嘿嘿笑了一聲沒有回答，總不能說是因為自己實力不夠，無法完成這個實驗吧。

　　將實驗煉金陣的高溫高壓要求告訴了費利佩後，路西恩就靜靜地看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件拳頭大小的暗金色屋子，從裡面取出許多小小的煉金裝置。

　　神奇的是，這些煉金裝置一離開小屋，在費利佩的操縱下就迅速變成了原來的大小，很快將高台佈置成一個不錯的小型魔法實驗室。

　　這看得路西恩異常羨慕，不知道這種可以存放事物和隨身攜帶的煉金物品要怎樣獲得，簡直是居家旅行冥想實驗的好幫手。

　　在費利佩佈置魔法實驗室時，下面的法師和學徒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你們說，教授先生真的能夠煉製出生命物質嗎？」「胖子」半是抗拒猶豫半是期待盼望地詢問身邊的人。

　　高瘦的「紅酒」沒有猶豫地搖頭：「怎麼可能！人體生命力學說可是古代眾多傳奇魔法師閣下奠定的死靈魔法基礎理論之一，是毫無疑問的真理！」

　　「對，是毫無疑問的真理！」他們前方的一位正式死靈法師回頭鄭重地點頭，「我們一次次的人體煉製成功就是最好的證據！」

　　「胖子」看了看他們，小聲地說：「可是教授先生輸了的話，我們就要加入蒼白之手了。真要這樣，我還不如直接投靠教會成為守夜人！」

　　「麵包」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道：「或許教授先生是想趁費利佩做實驗的時候突襲，那樣費利佩就反應不過來了！」

　　他對費利佩非常痛恨，連「先生」都沒有稱呼。

　　「真卑鄙……」另外一名學徒「石斑」撇嘴看了他一眼，「但是我喜歡！」

　　前面那位死靈法師搖頭冷笑：「你們覺得費利佩先生會沒有防備，你們覺得作為公證的卡倫爾迪亞子爵就這麼看著？」

　　高台上的西德尼一邊看著費利佩忙碌地佈置實驗室，一邊沒有表情地道：「教授先生究竟想做什麼？」他根本就不認為教授的實驗會成功，或許其帶著另外的目的？

　　「不知道，我要認真考慮蒼白之手的事情。」苔絲看不出端倪，同樣也教授認為毫無成功可能，因此開始思考該怎麼在「蒼白之手」中謀求更大的利益。

　　塞西見西德尼眼光瞟了過來，僵硬死板地搖頭：「我已經決定去蒼白之手，教授先生能不能成功與我沒有關係。當然，以我個人的看法，人體生命力學說是當之無愧的真理，不是教授能夠推翻的。」

　　西德尼聽到他們的回答，沉默了一會兒，才凝重地點頭：「我也該考慮蒼白之手的事情了。」

　　蚊子飛過般的議論聲中，費利佩佈置好了魔法實驗室，黑色略帶瘋狂的眼睛望向路西恩：「教授先生，請你開始闡述怎麼實驗。」

　　路西恩回憶了一下自己看過的那期《奧術》，確認後面附錄符號表的意思自己沒有弄錯，然後道：「分離氮氣和氫氣，並分別存放。」

　　路西恩這是準備用工業製法合成尿素，也就是地球上第一個人工合成出來的有機物。之所以不合成其他或用實驗室制法，是因為反應式中部分物質的名稱自己並沒有找到對應的這個世界的符號和稱呼，如果光靠描述向費利佩指明是什麼物質的話很容易露陷，畢竟一位元素魔法領域的強者不可能不知道類似物質的名稱。

　　而工業製法反應簡單，幾種物質都是很常見的，自己也在奧術期刊的內容和符號表裡看到過，反倒是地球19世紀實驗室難以達到的高溫高壓條件在這個魔法世界不難辦到。

　　經過這麼多年的奧術實驗，魔法師們早就發明了「分離氣體」魔法，費利佩很容易就將兩種氣體分離出來，各自裝入了真空玻璃罐。

　　簡單而常規的開頭，讓費利佩略微疑問地用目光詢問路西恩。

　　「拿一塊磁鐵……」路西恩讓費利佩將催化劑材料裝入反應爐，「按比例通入氣體，然後加熱到五百度左右，壓力在……」

　　按照路西恩的闡述，費利佩全力開啟所有煉金陣並配合「壓力牢籠」這個四環魔法，才勉強讓反應爐的溫度和壓力都達到了要求。

　　反應結束以後，費利佩感應了一下：「沒有生命物質，教授先生。」

　　他沒有質疑，因為他相信教授即使失敗也不會如此簡單。

　　「分離氮氣和氫氣，保留剩餘的氣體。」路西恩依然不急不忙地說著。

　　費利佩呵呵笑了聲：「是製備氨氣啊。教授先生你不如直說，我的實驗室內就有現成的。」

　　「……我怎麼知道它也叫氨氣。」路西恩默默無言，「降溫，讓它液化。然後再分離二氧化碳存儲。」

　　費利佩從這幾種物質大概猜到教授要煉製什麼，心中冷笑道：「靠這樣簡單的實驗就能合成尿素嗎？」

　　接著，遵循路西恩要求的淨化後，費利佩按照他所說的比例再次將液氨和二氧化碳氣體裝入反應爐。

　　同樣還是高溫高壓條件，只不過這次溫度只有兩百度左右，壓強也只是周圍的一百幾十倍。

　　「保持這樣的反應，我們等待一段時間。」路西恩微微笑道。

　　費利佩和其他法師、學徒，甚至包括卡倫爾迪亞子爵在內都認為這是魔法實驗的其中一個步驟，因為想打破人體生命力學說的實驗不可能這麼簡單！

　　他們情緒各不相同，又同樣絕不相信地安靜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PS：雖然可以自己生造詞語來營造真實感，但不利於大家閱讀，所以常見的物質會用原本的名稱，大家就不要糾結為什麼異世界也叫氮氣和氫氣了。

第二十四章 產物

　　整個死亡盛宴的大廳，沒有任何人說話，都在安靜地等待著這次實驗會煉製出什麼產物，距離生命物質的合成究竟還有多遠。

　　這種安靜並不難熬，與之前費利佩強勢壓迫下絕望、壓抑的無聲場面截然不同，時間似乎流逝得很快。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大家翹首期盼的情緒即將轉化為竊竊私語的討論時，高台上的路西恩忽然輕笑開口：「費利佩先生，你可以打開反應爐了。」

　　費利佩按照正常魔法實驗的規程，開啟各種防護性和密封型煉金魔法陣，免得裡面的產物因為疏漏而變質，也防止劇毒氣體等蔓延出來。

　　反應爐緩緩打開，由於大家都認為裡面是魔法實驗的中間產物，因此雖然期待，可並不凝重，也沒有屏氣凝神等種種反應。

　　在魔法處理下，恢復了常溫的反應爐裡，鋪著許多白色略帶微紅的固體顆粒。

　　將這些顆粒裝入煉金器皿封存好後，費利佩轉身看向路西恩：「教授先生，接下來該做什麼？」

　　「呵呵，費利佩先生。你不檢查一下那些顆粒嗎？」路西恩語帶笑意地回答。

　　費利佩半是疑惑半是猜測地道：「教授先生，你的意思………」

　　高台上的塞西等死靈法師同樣疑惑不解，不知道教授為什麼讓費利佩先生檢查顆粒。

　　「費利佩先生，正如你所猜想，我們的實驗結束了。那些顆粒就是人體內含有的物質。」路西恩平靜地肯定費利佩的猜測。

　　「什麼？！」

　　「魔法實驗結束了？！」

　　「那些白色顆粒就是生命物質？！」

　　大廳頓時喧嘩起來，震驚而茫然。

　　費利佩雙眼死死盯著路西恩，似乎在努力壓制自己湧起的無數情緒，他完全不能接受合成生命物質的實驗會如此簡單，結果會如此輕鬆得到。

　　過了一會兒，隨著死靈法師和學徒們驚訝的議論聲到達沸騰的頂點，費利佩終於沉聲開口：「教授先生，你最好沒有捉弄我。」

　　內心緊繃，差點以為費利佩會接受不了結果突然出手的路西恩，控制住自己緊張和放鬆交雜的情緒，依然那麼從容不迫地回答：「費利佩先生，你檢查一下就能知道我有沒有捉弄你了，它正是你之前認為的尿素！」

　　這個古代魔法帝國傳承下來的詞彙一出口，大廳喧鬧吵雜的聲音如同驟然退去的潮水，陷​​入非常無措和茫然的安靜裡。

　　「費利佩先生，請您檢查核實一下那些顆粒。」塞西、苔絲和西德尼竟然同時出聲，帶著自己無法想像的恐懼、害怕和期待、盼望，彷彿那不是人體就能排泄出來的物質，而是能夠毀掉整個世界的禁忌之物。

　　學習古代死靈魔法並成長到中階魔法師的他們，人體生命力學說是不容置疑的真理，他們能夠站在這裡，能夠擁有強大的實力，就足以證明其正確性，可如果證實了那是尿素，他們的人生觀、世界觀恐怕會轟然坍塌，進而懷疑起自己能夠進階的真實原因。

　　費利佩陰沉的臉上難得出現異常凝重的表情，他步伐緩慢地走到煉金器皿前，將它打開，然後對著那些白色微紅的顆粒施展一環魔法「鑑定術」。

　　乳白的光芒一閃而過，費利佩靜靜地站在那裡，雙眼凝視著那些顆粒，沒有說話，沒有動作，如同石雕。

　　塞西等待了幾十秒，到再也無力承受心中那種壓抑後，終於開口詢問：「費利佩先生，真的是尿素嗎？」

　　與他聲音一道傳遞過去的，還有近千道期盼、畏懼的目光。

　　其他死靈法師和學徒們都不敢說話，似乎擔心自己的話語驚擾了費利佩先生，使得結果出現不好的變化。即使結果已經注定。

　　費利佩像是沒有聽到詢問，過了整整一分鐘，才緩慢簡短地開口：「確實是尿素。」

　　大廳再次死寂般的安靜。

　　由於是費利佩親手實驗，沒有人質疑教授搗亂，他們絕望般地省視自己，以前的魔法學習、解析和無數實驗、儀式難道是做的一場夢，如今終於被殘酷的現實戳破了。

　　費利佩忽然狠狠地轉頭，對路西恩道：「教授先生，鑑定術偶爾會出現失誤，為了慎重，我要用各種實驗證實它們的性質，以最終確定是尿素。」

　　鑑定術是一個建立在自身知識程度上的魔法，不管是奧術知識、神秘知識、魔法常識、歷史典籍還是鄉野傳聞等都是它施展並產生效果的根本，因此如果自身的知識有錯誤或疏漏，那鑑定術確實會偶爾失誤。

　　聽到費利佩的話，塞西等人再次燃起了希望，將自己根本觀念出現錯誤的事情推諉到鑑定術失誤上似乎是目前最能接受的方向，沒有人會喜歡承認自己錯了，尤其從開始就錯了，從根本上就錯了！

　　生活中，永遠不缺乏這樣逃避並編造各種理由欺騙自己的事情。

　　路西恩似乎不太在意地道：「費利佩先生，你儘管實驗。」

　　費利佩轉過身，在眾多目光裡表情極端認真地開始各種實驗，路西恩則在旁邊安靜地等待。

　　一個個魔法實驗結束，費利佩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塞西、「胖子」等人的心也越來越沉重。

　　哐噹，金屬器皿碰接到煉金台的聲音響起，費利佩低著頭，背著路西恩，略微沮喪地道：「教授先生，確實是尿素。」

　　「這不可能！」

　　數不清多少道垂死掙扎的聲音響起，伴隨而來的似乎還有一聲聲世界觀的破碎。

　　西德尼沒有表情的臉看著自己的雙手，佈滿縫合痕跡的雙手，如果生命力學說不成立，那我這具身體為什麼會存在？

　　相比較而言那些學徒們狀態要好很多，「胖子」和「紅酒」等人還有心思去遐想：「我們不能成為正式魔法師似乎是死靈魔法本身的根基就錯了……所以錯的不是我們。」

　　路西恩正要開口將話題引導向某個方向，免得震撼之下觀念破碎的費利佩變得憤怒瘋狂，不顧一切地出手。

　　但就在這個時候，費利佩轉過身來，目光幽深而堅定地道：「教授先生，還沒有到你歡呼勝利的時候。因為我絕不承認尿素是生命物質，它只是人類、魔法生物或者動物排泄出來的低賤產物，是介於生命物質和非生命物質之間的模糊物質，根本不能認為是真正的生命物質。事實上，你還是沒能證明元素或非生命物質等能夠直接煉成生命物質。」

　　面對幾十年樹立起來的常識，他如同捍衛自己領地的野獸，用能夠想到的最好理由來反駁著教授的實驗結果。

　　要不是教授實力神秘難測很可能與自己相當，費利佩不介意用暴力手段來解決學術上的爭端！

　　費利佩的話語就像治療神術一樣讓塞西等死靈法師和學徒重新煥發了光彩，對自己和自己的魔法理論再次充滿信心。

　　「對啊，誰說尿素是生命物質了！」

　　路西恩內心欣喜，表面略帶憤怒地道：「費利佩先生，你在違背賭約！」

　　之所以選擇尿素，除了其他原因，還在於它本身的地位有供費利佩質疑的地方，路西恩可不想將費利佩的觀念徹底擊垮並獲得最終的賭約勝利，那樣很可能將面對一個瘋狂的、憤怒的、自己完全無法抗衡的敵人無所顧忌的攻擊。

　　即使費利佩不這樣想路西恩也要引導他如此想！

　　費利佩露出一絲微笑，指著卡倫爾迪亞子爵：「關於尿素，從來是籠統地將它歸類為人體物質而非生命物質。相信卡倫爾迪亞子爵也贊同我的說法，相信在場的所有魔法師和學徒都讚同我的說法。」

　　卡倫爾迪亞子爵點了點頭：「教授先生你的魔法實驗簡單但出人意料，而且確實合成了之前從來沒有人用非生命物質煉製成功的尿素。呵呵，事實上，我之前還以為會是另外一種物質，結果卻如此的神奇。僅僅只是這個實驗，我想就能讓教授先生你得到大量的奧術積分，並且成為『霍爾姆皇冠』獎的候選人之一。但是我也如同費利佩先生所言，並不認為尿素是生命物質，很難想像那麼骯髒的事物會蘊含著生命力。你想贏得賭約，需要拿出更加有力的證據。」

　　「是啊，尿液裡面的東西怎麼可能是生命物質！」

　　「但它確實是人體含有的物質，呵呵，一時被教授偷換了概念。」

　　一道道慶幸解脫的聲音爆發出來，對於人體生命力學說沒有被推翻有著強烈的喜悅。

　　費利佩攤了攤手笑道：「『教授先生』你也看到了，大家並不承認尿素是生命物質。你要想獲勝，請煉製出另外的、真正的生命物質。」

　　路西恩讓聲音變得低沉陰鬱：「其他實驗還沒有進展。但剛才的賭約，我說的是人體內蘊含的物質。」

　　「我記得你說的……」，費利佩略帶得意地道，可話到一半就停止下來。

　　雖然他記得很清楚教授說的是人體內蘊含的生命物質，但徹底激怒教授似乎並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他同樣也不想面對一位憤怒瘋狂的強大敵人，尤其是在自己艱難地收穫了勝利後，「那教授先生，你覺得該怎麼判定？」

　　路西恩依然「憤怒」地道：「你的狡辯讓你失去了風度，他們的愚昧讓他們錯過了元素和死靈魔法領域具有紀念意義的歷史一幕。」

　　「好吧，我暫時沒有辦法反駁你的狡辯，這次賭約就算大家平局。我馬上離開，不再插手死靈法師和學徒們的選擇，不再破壞『蒼白之手』的事情。而你，費利佩先生，請告訴大家斯圖爾克城聯絡者的身份，至少讓那些暫時不能前往的學徒們有一個憧憬和希望，畢竟他們未必能成為正式魔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