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奧術神座 作者：愛潛水的烏賊(已完成)

第二十五章 脫險

　　在費利佩看來，教授這是不肯承認失敗，在試圖挽回最後的顏面。因為他的要求對自己沒有任何損失，難道自己不會在魔法學徒簽訂的契約裡增加一條，讓他們不能向彼此的學生和朋友等透露斯圖爾克城聯絡者的身份？

　　可已經收穫實質性勝利的自己似乎沒有必要冒著極大的風險與實力強橫、神秘難測的敵人開戰，適當地給對方台階下是任何一個有理智的魔法師的選擇，尤其教授在元素和死靈魔法領域展現了毫無疑問的才華。

　　僅僅猶豫了幾秒鐘，費利佩就微笑道：「好吧，就按照教授先生你的要求，因為這是我們之前對於生命物質的定義有著分歧而沒有提前約定造成的。」

　　然後他轉過身，對著所有死靈法師和學徒道：「在『海上明珠』斯圖爾克城，有一家叫做『燦金』的銀行，他們的老闆格蘭紐夫先生既是斯圖爾克地下秩序的維持者之一，也是魔法議會的聯絡者，負責安排正式魔法師和部分幸運的魔法學徒穿過教會的封鎖線前往阿林厄。」

　　說完這一切，費利佩側頭對路西恩攤了攤手：「我完成了自己的賭約，也請教授先生你遵守自己的承諾。」

　　路西恩「憤怒」地看了所有死靈法師和學徒們一眼：「你們的愚昧終將讓你們嚐到苦果，分不清敵人和朋友的人永遠將生活在悲慘之中。」

　　正在興奮和開心地議論教授的魔法實驗沒有推翻人體生命力學說的魔法師和學徒們表情頓時就僵硬了下來，似乎自己等人沒辦法擺脫蒼白之手了。

　　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變得沉痛和絕望，但他們找不到任何的理由讓教授幫助自己等人再次反抗。

　　內心極度喜悅，展露在外的情緒卻異常「憤怒」的路西恩大步走下高台，用頭也不回的氣勢和姿態在目光森林中穿梭前行。

　　「卡倫爾迪亞子爵，請允許我提前告辭。」作為一名被評價為非常狡猾的魔法師，路西恩沒有讓自己的憤怒情緒停留多久，因為那樣就顯得不夠真實，而是很快冷靜下來向主人告別。

　　卡倫爾迪亞子爵舉了舉還有一點紅酒的杯子：「謝謝教授先生你讓我見識到了元素魔法領域奧術研究的最新成果。失敗只是暫時。我想以你的才華和實力，肯定會成為魔法史中有名的大人物。好了，尼德管家，帶教授先生出古堡。」

　　「謝謝子爵你的讚美。」路西恩不敢多說話，怕暴露自己內心狂喜的情緒，然後在尼德管家恭敬的手勢邀請下往大廳門口走去。

　　在羞愧、壓抑或絕望的無數目光裡，在費利佩防止教授突然襲擊的戒備眼神中，路西恩平靜地走著。

　　忽然卡倫爾迪亞子爵笑了起來：「教授先生。其實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問你。」

　　「什麼事？」路西恩心中咒罵了卡倫爾迪亞子爵一句，難道就不能讓自己安靜地以「失敗者」形象離開？

　　卡倫爾迪亞子爵表情略帶期盼地道：「教授先生你身上有淡淡的、快要消失的一種味道，它是我所熟悉的。不知道你是否認識另外一位姓卡倫爾迪亞的男子？」

　　路西恩疑惑地道：「卡倫爾迪亞並非少見的姓氏，甚至在古斯特帝國就有一位公爵姓卡倫爾迪亞。不過說到我認識的，確實有一位叫做萊茵．卡倫爾迪亞的先生。」

　　萊茵難道是黑暗生物，與這位子爵有著親戚關係？

　　之所以先前沒有聯想到這方面，是因為這個姓氏太常見了，就如同在地球上，路西恩遇到姓「李」的人也不會直接腦補他們和強哥是親戚。

　　「銀髮銀瞳？」很少在主人說話時插言的尼德管家回頭問著路西恩。

　　路西恩點了點頭：「你們認識萊茵先生？」

　　卡倫爾迪亞子爵扶著自己的額頭嘆氣道：「當然，他是我的爺爺。以你們人類的關係來計算的話。不過他從來都是不負責任地丟下自己的後裔。」

　　「真是……」路西恩心中補完，「有緣千里來相會。」而且瞬間有一種輩分蹭蹭蹭上漲的荒謬感覺。畢竟自己和萊茵是以朋友相交。

　　見到教授認識卡倫爾迪亞子爵的爺爺，費利佩愈發肯定他的實力和奧術水平，能夠有這種等級的後裔，那位萊茵先生至少是高階吸血鬼，而有這種朋友的教授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還請教授先生你告訴我，我爺爺目前在哪裡？」卡倫爾迪亞子爵目光炯然地看著路西恩。

　　路西恩沉默了一下：「我上次見到萊茵先生是在阿爾托。至於現在，我就不清楚了。」

　　「多謝教授先生。呵呵。既然你認識我的爺爺，不如繼續留在城堡做客？」卡倫爾迪亞子爵熱情地邀請。

　　路西恩怎麼敢停留，意外達成了目的之後。這是離開的最好機會。自己可不敢將希望寄託在卡倫爾迪亞子爵和萊茵之間的「親戚」關係上，如果他們的關係真得很好，那為什麼萊茵似乎基本沒回過古堡：「多謝子爵你的好意，但我沒有心情留在這裡，另外也還有其他任務。」

　　卡倫爾迪亞子爵沒有強求，只是微笑道：「那希望以後有機會與教授先生你再次見面，願銀月庇佑你一切順利。」

　　點了點頭，路西恩背部肌肉緊繃，努力維持平靜狀態地繼續跟著尼德管家，內心極度害怕再有其他意外發生，自己沒有多少信心面對另外的變化了！

　　幸好這次沒有任何意外，路西恩順利離開了大廳，往古堡大門走去。

　　目睹教授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的黑暗裡，「胖子」喃喃自語：「要是剛才我們違心地贊同教授先生的實驗，是不​​是就能有另外一種結果。」

　　「我想可能會有一場激烈的魔法戰鬥，或許還會波及我們，因為費利佩先生絕對不會再退後了！」他們前面的死靈法師搖頭嘆息道，「現在大概是最好的結果了……」

　　塞西和苔絲、西德尼對望一眼，互相輕輕點頭，明白彼此的意思是趁費利佩先生戰勝教授之後心情很好的機會，在不更改「蒼白之手」魔法契約主要條款的情況下盡量為自己等人爭取到更好的細節。

　　費利佩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臉帶微笑，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看著教授離開。

　　可當路西恩真的消失在門口後，他的表情卻迅速陰沉了下來，變得異常難看，風衣口袋裡的雙拳緊緊握著。不管自己和蒼白之手內的奧術師、魔法師們願不願意承認尿素是生命物質，在元素魔法領域，教授的魔法實驗已經是具有顛覆性和突破性的成果了，必將引領一場只靠元素或其他非生命事物合成各種生命物質的潮流，而教授也將因此而獲得無數讚美和榮譽。

　　關於這些事情，費利佩還是很有自知之明和眼光的。

　　「人體生命力學說能夠承受住這場風暴嗎？」

　　「同樣是年輕的魔法師，我不能被教授甩開！」

　　…………

　　離開了卡倫爾迪亞古堡大門，路西恩這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完全陌生的深山裡，到處是高大的樹木，看不到銀月明亮的天空和之前波光粼粼的湖面。

　　「教授先生，城堡的名字叫阿莫雷丘克，是一個煉金生命。」由於路西恩與老伯爵萊茵認識，尼德管家很尊敬地解釋道。

　　路西恩點了點頭，難怪死亡盛宴的聚會地點一直沒改，原來是因為地點從來都變化不定：「呵呵，我用共振之手證實身份的時候看來是打擾到了阿莫雷丘克。」

　　煉金生命是用特定靈魂、怨靈等糅合煉製出來的類生命事物，在《死靈之書》裡就有記載，之前路西恩僅僅是沒往這方面想，因為不管誰，下意識都會忽略這麼龐大的城堡具有生命。

　　「沒有關係，教授先生。」沉悶的聲音從城堡內傳出，「只是有一點癢。」

　　對於阿莫雷丘克的回答，路西恩只能扯動一下嘴角，接著告別尼德管家和阿莫雷丘克，用不慌不忙、穩健從容的步伐走入森林。

　　直到遠離了古堡，並用《星相與元素之書》上的幾個魔法檢查過周圍，路西恩才化成一道淡淡的銀月光芒狂奔起來。

　　不趁費利佩與那些死靈法師、學徒們討論契約細節的機會有多遠逃多遠，路西恩就是自己都會鄙視的傻瓜了。

　　不知道跑了多遠，不知道繞了多少個彎，眼看太陽即將升起，路西恩才回到之前藏匿其他隨身物品的地方。

　　換上正裝，燒掉兜帽外套，路西恩猛然癱軟地坐在樹下，手腳無力，心臟狂跳，這是自己有生以來最為危險的一次局面。

　　在自己毫無抵抗能力的費利佩面前，自己總算靠著冷靜和應變，抓住一閃而逝的機會逃了出來。

　　「自從靠著冒險在迷鎖裡得到日之冕並成為正式魔法師，靠著冒險和果斷破壞了哈貝羅男爵的圖謀之後，我的心態似乎有所失衡和膨脹，越來越傾向冒險，越來越依靠所謂的應變來處理事情，忘了實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這次死亡盛宴的教訓來得恰到好處。」

　　「呵呵，還好達成了目的，知道了格蘭紐夫的身份。以後絕對不能再這麼冒險了！」

　　深刻反省的路西恩在身體恢復之後，起身往東邊而去。

　　目標：海上明珠斯圖爾克！

第二十六章 海上明珠

　　阿爾托，修道院最底層某個房間內。

　　這裡一片黑暗，除了自身發出的聲音外，再沒有任何動靜。

　　端坐在房間內的娜塔莎似乎已經適應了這裡，雙手和臉上凸起的熾熱血脈已經消褪了很多。

　　擁有黑暗視覺得她看著手中一疊厚厚的信，不時無聲哼唱著旋律，哪怕沒有聲音也顯得輕快活潑。

　　看到信封最後一頁，娜塔莎忽然笑了起來，右手打著拍子：「哼，提前祝福？路西恩你肯定是在學我，我等著七月三十日的《音樂評論》。」

　　「有個朋友的感覺真不錯，要不然我都要悶得發瘋了。」

　　…………

　　海上微腥的涼風吹散十月的悶熱，波浪不時打在長堤上，濺起無數雪白的泡沫，遠處海闊天空，飛鳥徘徊，近處尖舟穿行，拱橋座座。

　　「海上明珠」斯圖爾克部分相似於路西恩上輩子從影片中看過的威尼斯，以海上一百多個聚集的小島為基礎建立，無數運河如同蜘蛛網般密布，只有一條長長的海堤與大陸相連。

　　坐在斯圖爾克特有的尖舟之上，路西恩看著運河兩旁各種建築物慢慢後移。有一種在逛街的感覺。

　　「呵呵，尊敬的客人。其實斯圖爾克的每一條運河就相當於其他城市的街道。」划著尖舟的半老船夫見路西恩一直不停地左右觀望，明白他是初到斯圖爾克的旅行者，因此熱情地介紹著：「那裡是聖馬約教堂，那裡是斯圖爾克聖靈修道院，那裡是真理鐘樓，那裡是祈禱尖塔……」

　　路西恩悠閒地吹著海風，很滿意船夫的介紹：「這裡應該就是斯圖爾克的神殿區？」

　　雖然在每個城區、每個鎮子，教會不管大小。都有一座教堂。但總會有一個教堂建築集中的區域，比如阿爾托貴族區東邊金色大教堂附近區域。

　　「是的，所以這裡並不擁擠。等到進入商業區，客人您將看到數不清的尖舟和來自不同國家的商人、旅行者。」船夫一邊笑著回答，一邊駕馭尖舟穿過一座宏偉的石拱橋。

　　忽然，周圍的環境變得喧鬧吵雜，一條條尖舟或停靠在某個樓房旁邊。或直接駛入了有水道入口的大型建築物底層。

　　不同口音的通用語在空氣中迴盪，「銅費爾」、「銀納爾」、「金塔勒」、「銀行」、「貸款」、「十克」、「鱘魚」、「海鯉」 、「香橙魚」、「鋼鐵」、「木材」、「奴隸」、「交割」等單詞不時傳入路西恩耳中，一幕幕討價還價的交易場面則映入眼簾，比阿爾托的市場區熱鬧很多倍。

　　整座城市跳動著蓬勃的生命力，似乎就連吹過的海風都帶上了金錢的味道。

　　「比我想像的斯圖爾克更加繁華，更加具有商業的氛圍。」路西恩由衷地讚歎道。來自地球現代化城市的自己，似乎更喜歡這樣熱烈的場面，似乎更享受喧囂襯托下的安靜。

　　船夫帶著強烈的自豪道：「我們斯圖爾克城在暴風海峽邊緣，溝通南北東西，又有一個天然的深水港。因此是無數貨物的最佳中轉地，是最為理想的自由城市。而且我們斯圖爾克人天生具有商業頭腦，第一個金匠協會，第一家銀行，第一次憑證交易都是在這裡誕生的。」

　　「溝通東西？」路西恩聽出了船夫介紹時的一點不對勁。在斯圖爾克提到東，那明顯就是指暴風海峽對面的霍爾姆等國家。竟然可以直接溝通？

　　常常與旅行者、商人打交道的船夫並奇怪路西恩的疑惑，侃侃而談：「客人你應該聽說過霍爾姆王國的『夜鶯』紗料、獨特珠寶首飾，柯萊特王國的『黃金』瓷器，加萊公國的各種香料，布里亞納王國的頂級煙草吧？」

　　「當然，它們是真正貴族才能享用的事物。」路西恩附和著船夫的說法，雖然從他這種職業的人口中打聽出來的消息連一半真一半假都達不到，可聊勝於無。

　　船夫得到路西恩的回應，談論的性質更加濃厚：「這四個國家就在海峽對面，只不過由於這些商品利潤非常豐厚，所以被教會壟斷，只有得到教會授權的那九家貴族商人才能組織船隊前往。嘖，所以他們九家的財富集合在一起就能買下斯圖爾克。」

　　「呃，有哪九家？」路西恩好奇地問道，莫非格蘭紐夫會是這九家之一，能夠光明正大地用貿易為藉口送魔法師去暴風海峽對面。

　　「萊特子爵家，凱普男爵，蒙卡奇男爵……」船夫一個個數著，可惜沒有格蘭紐夫的名字。

　　路西恩興趣漸漸消失，微笑道：「不如繼續為我介紹兩邊的建築？」

　　「好的，那是萊特銀行，那是蒙卡奇―霍桑銀行。」船夫指著左邊一座座金碧輝煌的建築道，「那是『史詩畫廊』，那是『米契爾雕塑館』，那是『燦金』銀行……」

　　路西恩一直望著船夫指的方向，順利看到了那外表像是鑲嵌了金箔般閃閃發亮的三層建築。不少尖舟在它門口來來往往。

　　如此地接近格蘭紐夫的銀行，路西恩卻一句話也沒問，靜靜地看著它附近的人群和建築，任由乘坐的尖舟從這掛著「燦金銀行」三個單詞招牌的建築物前駛過。

　　路西恩這是小心謹慎，既然自己已經知道斯圖爾克城聯絡者的身份，那就沒有必要趕時間冒險。最好先觀察格蘭紐夫和他的銀行，看其他魔法師找上門的情況。防止他已經被教會識破、通過他釣魚抓人的可能。

　　而且自己在這三個月的旅行裡，通過正式魔法師的冥想法，靈魂和精神力又有明顯的變強，在靈魂內依次構建了「驚恐術」、「無聲幻影」、「燃燒之手」、「法師護甲」、「鋼鐵肺腑」、「忍受元素傷害」、「失控之圓」七個魔法，正準備構建「腳底抹油」這個逃跑魔法，所以不必著急。

　　但路西恩發現即使有正式冥想法，以自己的精神力天賦，估計也要一年的時間才能進階二環。哪怕自己早就可以解析二環魔法了，至於想成為中階，起碼得十年！這讓路西恩對魔法議會更加嚮往，尤其費利佩提到過的那些高效冥想法。

　　船夫的喋喋不休裡，尖舟駛離了商業區。

　　…………

　　半個多月之後，斯圖爾克很著名的一家海鮮餐廳「鯊魚」內。

　　路西恩在侍者引領下坐到一張鋪著潔白餐布的桌邊，一邊點菜一邊看著那褐色頭髮稀少、叼著一根黑色粗大煙卷的肥胖男人在好幾位護衛的貼身保護和餐廳管理者的親自迎接下。緩慢走上樓梯，往二樓的貴客小餐廳走去。

　　他正是路西恩的目標格蘭紐夫。

　　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暗中觀察後，路西恩基本確定了他沒有暴露，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怎麼接觸他。

　　格蘭紐夫身邊永遠跟著護衛，甚至可能有黑闇騎士的存在，自身的實力似乎也很強。而且他這種人物肯定會防備教會的守夜人冒充魔法師來試探自己，像路西恩這種充滿秘密的傢伙確實有點頭疼怎麼取信於他，不可能再用教授的身份了！

　　所以偶然打聽到今晚格蘭紐夫要在「鯊魚」餐廳二樓宴請客人時，路西恩心中一動，提前過來等待。看能否找到機會。因為像格蘭紐夫這種大富豪和地下巨頭，宴請客人最好最方便的方式永遠是在他的別墅大廳內。即使客人喜歡海鮮，也可以將「鯊魚」餐廳的廚師請回去，根本沒有必要直接到這裡來。這讓路西恩聞到了一點詭異的味道。

　　聽著樓梯在格蘭紐夫沉重的身體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路西恩看到餐廳的侍者拿著一疊報紙走過來：「尊敬的客人，這是今天的《斯圖爾克日報》和過去幾期的《音樂評論》等有名報紙。接下來我們的鋼琴師將演奏著名音樂家路西恩．伊文斯先生的《月光奏鳴曲》和《D大調卡農》，祝您在晚餐開始前，能夠有美妙的享受。」

　　路西恩笑著點了點頭，不愧是斯圖爾克最頂級的餐廳之一，氣氛和服務都非常不錯，這些報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買到的。自己沒有使用音樂家的身份後，在距離阿爾托越來越遙遠的國家是有錢也買不到。

　　熟悉的舒緩美妙旋律隨著鋼琴師的彈奏響起，整間餐廳變得優雅而寧靜。

　　路西恩打開報紙，先看了《音樂評論》等，從上面的文章了解到維克托正在神聖海爾茲帝國巡迴演出，菲麗絲也終於寫出了一首勉強不錯的鋼琴小品。

　　不過自從八月初娜塔莎評價過《月光》後面部分，她就沒有再發表任何評論，這讓路西恩略微有點擔心：「她的血液焚燒症應該已經結束了，難道還有其他問題？等到了阿林厄就通過約好的秘密渠道寄封信回去問問。」

　　看完對自己有價值的幾份報紙後，路西恩見晚餐還沒上來，格蘭紐夫宴請的客人也還未到達，於是隨意翻開《斯圖爾克日報》，看著上面的內容打發時間：

　　「來自吉布提公國的一批木材急需處理，有意者請聯繫……」這份報紙除了部分軼聞之外，全是類似的消息。

　　看著看著，路西恩忽然看到一則報導：《著名音樂家路西恩．伊文斯的學生格瑞絲女士將和她的朋友們在斯圖爾克水晶音樂廳舉行演奏會》。

　　「我的學生？」路西恩莫名其妙地看了下去，大概內容就是這幾位「音樂家」在阿爾托音樂節上認識了自己，並得到了自己的指導，然後創造出了不少幻想曲作品，而且他們之中的格瑞絲還獲得了自己的私人鋼琴教授，成為自己的學生。

　　有了這樣的名氣，他們回到斯圖爾克後是迅速成為被貴族、商人追捧的音樂家，變得炙手可熱。

　　記憶力很好的路西恩，稍微回想了一下這些名字就對應到了具體的人物身上，一時有些好笑：「我確實和他們交流過幻想曲的創作，但他們也太能借勢了吧？！」

　　好笑歸好笑，路西恩也沒想過暴露身份去揭穿他們。但這時，門口侍者引進來一位穿著黑色晚禮服、身材豐滿姣好的女孩，她容貌不錯，帶著淡淡的成熟味道。

　　「格瑞絲……還真是巧啊。」路西恩豎著報紙遮臉，然後看到格瑞絲往二樓貴客小餐廳走去，「果然很巧……她就是格蘭紐夫邀請的客人？」

第二十七章 格瑞絲的夢魘

　　貴賓小餐廳內。

　　一張長餐桌兩邊各自擺著一個燭台，搖曳昏黃的燭光映照出一片曖昧的溫馨，配合室內樂隊演奏的舒緩悠揚樂曲，有著難言的浪漫。

　　「如果面前不是格蘭紐夫這個粗魯沒教養的醜男人，那一切就完美了。」格瑞絲優雅地舀起紅魚子醬放入口中，然後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格蘭紐夫，那浮腫的臉、稀少的頭髮、醜陋到猙獰的容貌頓時讓她一陣噁心，即使換了普通的胖子也比這位好。

　　格蘭紐夫捏著細細的杯腳，露出自認為魅力不凡的笑容：「格瑞絲，妳的氣質比妳的容貌更讓人讚嘆，尤其是妳安靜彈著鋼琴的時候。是不是每一位有著不錯音樂才華的女孩都這麼迷人？」

　　格瑞絲差點乾嘔出來，可心中又有泛起濃濃的得意，格蘭紐夫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但卻是斯圖爾克城能夠排進前二十的大富豪，而且與萊特子爵等大貴族有著深厚的交情，是又有權勢又有財富的男人。被這樣的​​男人追逐，即使她並不心動，也是足以炫耀和自豪的事情。

　　「自從有了伊文斯先生學生的名頭，有了『音樂家』的身份，以前那些看不上我的男人都開始圍在我的身邊……喜歡征服果然是每個男人的通病。」格瑞絲一邊想著一邊矜持地微笑，「謝謝您的讚美，格蘭紐夫先生。」

　　然後她拿著白色餐巾擦了下嘴角：「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正當她站起來時，守在門邊的格蘭紐夫護衛上前一步：「格瑞絲小姐，之前侍者通知我們，小餐廳的洗手間突然出了點問題，您只能去樓下了。」

　　格蘭紐夫略帶憤怒地道：「怎麼會出問題？餐廳的人究竟在做什麼？」他其實就是這家餐廳實質上的老闆。

　　「格蘭紐夫先生，沒有關係，意外誰也不想的，樓下也沒有多遠。」格瑞絲用「音樂家該有的修養」回答。

　　格蘭紐夫讚賞地點頭：「格瑞絲。我覺得妳更有魅力了。」

　　格瑞絲緊緊閉嘴，只用微笑回應，免得自己真吐出來，然後在小餐廳侍者的帶領下，到了一樓的洗手間。

　　推開門是一面全身鏡，鏡子前則是兩個洗手台。這樣的佈置便於女士補妝。

　　從左邊女士洗手間出來的格瑞絲，站在洗手台前補妝。看著容光煥發的自己，她忍不住輕輕哼起歡快的旋律。

　　這樣的旋律就如同她此時的心情。一場漫長跋涉、艱苦折磨的阿爾托音樂節之旅後，她的生活就變得宛如夢幻，以前從未想過的金錢、榮譽、讚美和追捧是鋪天蓋地而來。

　　補好妝，格瑞絲對著鏡子裡嬌豔動人的自己低聲道：「去年這個時候，妳還是容貌憔悴、前途黯淡的普通樂手，靠著父親、母親和哥哥節省的積蓄才有希望去阿爾托完成夢想之旅。今年這個時候，妳就已經是斯圖爾克的鬱金香，是前途遠大的音樂家，給家人換了三層的別墅，被許多貴族和商人追逐。過著以前難以想像的奢侈生活。」

　　「格瑞絲，妳記住。這一切都因為妳是樂隊裡面學習鋼琴、彈奏鋼琴最好的一個，所以是妳，不是皮奧拉，不是莎倫，不是格林和萊斯特他們踏上這個位置。妳不能被生活所迷惑，忘記了妳的音樂和鋼琴。」

　　接著，她嘴巴無聲地動了動：「這一切還因為你們遇到了那位天才的音樂家。而現在的生活就像是懸崖邊的花朵，開得越美麗就越危險。」這樣的擔憂她常常泛起，可很快就會被夢幻般美麗的生活所掩蓋。在開心歡樂之中麻痺地等待審判來臨，就如同現在一樣。

　　格瑞絲的心情很快就重新愉悅，收拾好化妝品準備離開，但她抬起頭的時候，突然在全身鏡裡看到洗手間進來一位黑髮黑瞳、俊秀沉穩的年輕人。

　　她全身立刻變得僵硬，表情是難以描述的恐懼，手中的皮包落到地上，發出瓶罐碰撞的輕響。

　　「伊、伊文斯先生。」格瑞絲雖然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假裝沒有看到，遮掩住面孔快步走出洗手間，然後帶著父母親人等遠離斯圖爾克，但這害怕已久的夢魘終於降臨，讓她彷彿身處無盡的恐懼裡，無論身體還是嘴巴都失去了控制，牙關作響宛如夢囈地喊著。

　　路西恩走到另外一個洗手台邊，舀起蓄水池裡的水倒入其中，微微笑道：「格瑞絲妳好，剛才看見妳差點不認識，妳的變化真是挺大的。呵呵，會打扮、心情又好總是會讓人顯得漂亮。」

　　「伊文斯先生，沒想到您來了斯圖爾克，竟然沒有一份報紙報導！」格瑞絲稍稍壓制住恐懼，笑容僵硬地回答，內心瘋狂吶喊，「他千萬不要知道！他千萬不要現在知道！」

　　路西恩轉頭看了她一眼：「說到報紙，我想起剛才看的《斯圖爾克日報》，上面有關於你們的……」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格瑞絲眼中只有路西恩一動一動的嘴唇，完全聽不見他接下來說了什麼，然後眼前發黑，踉蹌一步就要栽倒。

　　不過她感覺到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自己的肩膀，直到自己站穩才鬆開。

　　抬起頭，看著眼前的路西恩，格瑞臉色煞白、全身顫抖地抽泣哀求：「伊文斯先生，我不該冒充您的學生，是我自己太貪心，是我承受不了生活的艱難。請您原諒我吧，我明天就在《斯圖爾克日報》上道歉並澄清。」

　　說完這句話，她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徹底抽乾淨，要不是撐著洗手台，怕是會直接無力地倒在地上，因為一旦登報，她所有的身份和地位，所有的金錢與追捧將統統消失，不僅重新成為普通的、無人關注的樂手，而且還將被無數人唾棄和鄙視。

　　但是她也明白，這個時候只有誠懇的、徹底的​​道歉才能避免更嚴重的後果，比如因為欺詐罪被投入城市監獄。

　　路西恩溫和笑道：「格瑞絲，妳能夠冒充我的鋼琴學生這麼久沒有被識破，足以證明妳有不錯的鋼琴才華，所以我很好奇，妳為什麼不依靠自己，反而冒險走這注定會被揭穿的道路？」

　　聽到路西恩不僅沒有怒罵，反而溫和地詢問原因，格瑞絲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出來，同時她也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有機會，於是一邊抽泣一邊回答：「我出身普通平民家庭，為了讓我學習音樂，為了讓我去阿爾托追逐音樂夢想，父母親人是花光了積蓄。」

　　「從阿爾托回來之後，我們本來只是打算借助伊文斯先生您指導過我們幻想曲的機會邁出音樂道路的第一步，但我們第一次借助伊文斯先生您名聲演出就獲得了意料之外的巨大成功，讚譽、金錢、追捧等是接連而來，弄花了我們的眼睛，於是我們有了冒充您學生的想法。」

　　「而這時，我父母由於金錢周轉不過來，小生意破產，被人告上了城市法庭，即將被投入監獄，因此我再沒有其他的選擇，同意了他們的提議，由最擅長鋼琴的我假扮伊文斯先生您的學生。之後，我就這樣一步步陷入沼澤，再也無法自拔。」

　　格瑞絲微紅的眼睛盯著路西恩的臉，祈求道：「伊文斯先生，不知道您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頓了頓，她咬牙堅定地道：「您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只要可以得到伊文斯先生的原諒，哪怕讓保守的自己用身體交換也行！

　　過了一個多月這樣夢幻的​​生活以後，格瑞絲明白自己一點也不想回到過去！

　　路西恩見進展良好，不枉費自己將貴賓小餐廳的下水道弄壞，於是輕輕點頭：「妳的遭遇讓人理解，但欺騙始終是不好的行為。」

　　就在格瑞絲一陣陣絕望時，路西恩話題一轉：「對了，妳認識格蘭紐夫先生？」

　　「是的，今晚就是格蘭紐夫先生邀請我。」格瑞絲不解地回答，難道伊文斯先生想結識格蘭紐夫這個大富豪？可他是公主的音樂顧問，無論地位還是金錢都不缺乏啊。

　　雖然疑惑不解，但格瑞絲還是試圖抓住每一個機會，努力地誇大自己和格蘭紐夫的關係：「格蘭紐夫先生在追求我。」然後她想了想又道，「按照斯圖爾克的風俗，在外面的餐廳宴請才有追求的浪漫。」

　　「格瑞絲，有一位朋友託我送一張紙條給格蘭紐夫先生，我想請妳幫忙。」路西恩微笑道，「對了，絕對絕對不能洩露我的身份，就說是在洗手間遇到的神秘陌生人。」

　　「為……」格瑞絲剛想問為什麼，可一看到路西恩帶著笑意的臉就吞嚥了下去，不管為什麼，只要按照伊文斯先生的吩咐做，自己才有保持美好生活的希望，於是她毫不猶豫地點頭，「請伊文斯先生您放心，我一定完成您的吩咐。」

　　路西恩遞給格瑞絲一張疊得很緊的紙條：「千萬不要偷看。如果最後的結果不錯，或許我會考慮指導妳的鋼琴技巧。」

　　「真的？！」格瑞絲驚喜地道，深吸口氣，拍了下胸口，鄭重地點頭。

　　等到格瑞絲再次補妝離開，路西恩才慢悠悠結賬出了餐廳。

第一部 聖詠之城卷 第二十八章 條件

　　貴賓小餐廳內。

　　格蘭紐夫讓護衛點燃一根黑色粗大的煙卷，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粗魯地感嘆：「有音樂素養的小妞果然不錯，比起之前那幾位送了禮物之後就恨不得立刻撲到我懷裡的好多了。」

　　「格蘭紐夫老大，我覺得格瑞絲小姐好像不太喜歡你。」他的親近護衛小聲地道。

　　格蘭紐夫哈哈大笑：「就是這樣才有成就感，你不覺得靠自己的魅力征服一位矜持的女孩是多麼棒的事情。」

　　「魅力……」親近護衛無言以對，但他很清楚，粗魯、沒有教養、暴發戶、好色只是格蘭紐夫老大的保護色，否則他憑什麼作為斯圖爾克地下秩序的維持者之一。

　　這時，格瑞絲從侍者推開的房門走了進來。

　　格蘭紐夫忙將煙卷按滅在煙灰缸裡，然後略帶疑惑地道：「格瑞絲，你的眼睛怎麼有點紅腫，誰欺負了你？」

　　「沒有，只是這段時間為了準備演奏會，經常熬夜練習，所以剛才被冷風一吹有點乾澀疼痛。」格瑞絲在暫時渡過最害怕的夢魘之後，面對格蘭紐夫撒謊是游刃有餘。從容不迫，毫無破綻。

　　格蘭紐夫浮腫的臉上露出關心的神情：「我今晚讓我的家庭醫生調配些藥劑給你送過去。幫助你消除眼睛的疲勞。」

　　「謝謝你，格蘭紐夫先生。」格瑞絲一邊道謝，一邊含著微笑伸手過去，將那緊緊折疊的紙條遞給格蘭紐夫，同時左手端起了紅酒杯。

　　格蘭紐夫還以為自己的努力取得了成效，這位矜持的美人雖然不敢當面表示好感，但卻寫成了紙條給自己：「嘿，學音樂的就是浪漫。」

　　格瑞絲輕輕抿了一口紅酒。看著格拉紐夫打開紙條的動作，等待著機會，到他即將看到內容可又還未完全展開時才慢悠悠放下酒杯道：「格蘭紐夫先生，這是在洗手間碰到的一位先生讓我帶給你的。」

　　如果等格蘭紐夫看到了紙條裡面的內容不是自己所寫時才解釋，那剛才曖昧不語遞過紙條的動作就顯得自己和伊文斯先生有不淺的關係，而非所言的陌生神秘人，但如果提前說明。格蘭紐夫這種大富豪未必會親自打開看，很可能交給護衛，這樣就違背了伊文斯先生的交待，因此時機是最需要把握住的。而在類似的事情，格瑞絲覺得女人有著天生的本能。

　　「不是你寫……」格蘭紐夫驚訝地反問，同時手中下意識地將最後一層折疊展開。看到了紙條上的一行文字。

　　頓時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變幻連連，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微笑著道：「呵呵，一個總是記掛過去事情的傢伙。他為此真是費盡了心思。竟然找到了你。對了，格瑞絲。他長得什麼樣子？」

　　一邊說，他一邊就劃燃一根火柴將紙條燒毀在煙灰缸裡，似乎不值得一提。

　　過去的事情？格瑞絲疑惑不解地想著，然後抱歉地道：「對不起，格蘭紐夫先生，我不知道我一時的好心會給你帶來困擾。恩，他是一位黑髮黑瞳……」

　　用語言描述相貌本身就很模糊，只能重點抓住幾個特徵，而格瑞絲也沒想過將伊文斯先生的模樣真正講出來，所以等她描述完，格蘭紐夫只知道是一位黑髮黑瞳，優雅英俊的年輕人，而符合這樣描述的傢伙，在各種上流場合，十分鐘能碰到兩三位。

　　格蘭紐夫不太在意地擺了擺手：「沒關係，一點小事，不需要去理睬他。格瑞絲，我們繼續浪漫的晚餐。」

　　「浪漫……」格瑞絲又有噁心的感覺了，但她現在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和高興，將伊文斯先生給的紙條讓格蘭紐夫看到，自己就算完成了任務，以後只要伊文斯先生默認不揭穿，自己就可以繼續這樣美好的生活。

　　…………

　　「鯊魚」餐廳外面陰暗的角落裡，已經用一環魔法「掩飾術」改變了部分容貌的路西恩悄悄地看著格蘭紐夫用扎著綢緞、顏色金黃、裝飾華麗的尖舟送格瑞絲回家。

　　「朋友，出來吧，不要鬼鬼祟祟。」路西恩忽然收回目光，低聲對著狹小巷子空空蕩蕩的地方說道。

　　一聲冷笑莫名響起，一道黑色身影從牆壁裡凸顯出來：「鬼祟跟蹤和偷窺的似乎是你。」

　　這是一位沒有遮掩容貌的中年男子，臉部消瘦陰沉，亞麻色的頭髮披在肩上，褐色雙眼透著冰冷無情的味道，不是格蘭紐夫身邊任何一位護衛。

　　他仔細看了看路西恩黑髮黑瞳的英俊模樣，於是點了點頭道：「你是一位魔法師？」

　　路西恩用「掩飾術」時並沒有改變髮色、瞳色，並且保證了主要特徵，使得自己像是另外一個人的同時盡量貼近格瑞絲可能的描述，讓人一看這個暗中偷窺的傢伙就覺得他應該是剛才遞紙條的神秘人：「當然，如果我不是魔法師，怎麼會找格蘭紐夫先生安排去霍爾姆王國的阿林厄？」

　　說話的時候，路西恩沒有掩飾蓄勢待發的超自然力量波動，讓有經驗的人一感覺就明白這是魔法。

　　「呵呵，這位先生，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情，格蘭尼夫並不是魔法議會的聯絡者。」這位中年男子微笑著道，「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到的這個情報。可事實上，我才是魔法議會在斯圖爾克的聯絡者之一。請稱呼我『擺渡者』。」

　　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因為類似你這樣得到錯誤情報的魔法師太多，所以我們也長期跟蹤格蘭紐夫，並監視他周圍，便於找到和聯絡你們。你看，我不就找到了你？」

　　路西恩用了掩飾術的臉表情略微呆板，彷彿一直掛著淡淡的微笑，對於這位「擺渡者」的解釋是半點不信。自己給格蘭紐夫的紙條並沒有什麼太神秘的內容，只是一個普通魔法師尋求聯絡並留下見面地點的紙條，唯一的特殊是，在紙條上直接稱呼格蘭紐夫為魔法議會聯絡者。

　　而按照格蘭紐夫表現出來的謹慎，路西恩估計自己這樣不值得信任、沒人擔保的方式將等不到任何回應，因為他會擔心這是守夜人的試探，所以肯定不會派人去見面地點。要不然一旦有人去那裡見面。根據紙條被他看過的事實，格蘭紐夫就有極大的嫌疑了。而對教會來說，有了這種程度的嫌疑就能不顧及格蘭紐夫的身份、地位和背後的大​​貴族。

　　但路西恩的目的僅僅是為了驚動格蘭紐夫，讓他派人暗中尋找周圍的偷窺者。

　　這樣就能「找」到故意暴露的自己並確定附近沒有守夜人的監視，而且即使自己是教會的人，只要「擺渡者」沒被抓住拷問。那格蘭紐夫也沒有大的嫌疑，畢竟如果不是路西恩肯定費利佩面對同樣議會總部到來的「教授」時，絕對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說不定真會相信「擺渡者」的解釋。

　　「我要怎麼相信你是魔法議會在斯圖爾克的聯絡者？」路西恩用略帶「激動、興奮和懷疑」的語氣問道。

　　「擺渡者」嘿嘿笑道：「你不相信那我就走了，反正損失的不是我。你想想。如果我是教會的守夜人，現在就可以動手了。何必還要欺騙你一位一環魔法師去其他地方？要知道一旦動起手來，守夜人可以毫無忌憚，而你則不同，不得不分心擔憂時間拖延下去，斯圖爾克那麼多牧師、主教和守夜人會陸續趕來！」

　　從路西恩故意顯露的魔法波動裡，他判斷出了路西恩的大概實力。

　　「好吧，我相信你。」路西恩裝作無奈地回答。

　　「擺渡者」搖了搖頭：「你相信我沒有用，現在的問題是我該不該相信你？教會守夜人裡面可有不少叛變的魔法師。」

　　「而且，兩個月前，費利佩先生與二十二位魔法師試圖潛過封鎖線卻被意外發現，但那之後，他是帶著這些魔法師強行突破了過去，讓教會高層震怒。不僅將他列在了淨化序列第三百五十九位，而且狠狠地清掃了一遍斯圖爾克的地下世界。由於部分守夜人的偽裝，也由於內部叛徒的出現，我們損失慘重，不得已在這方面更加謹慎和小心。」

　　「費利佩這傢伙回到了魔法議會還給我造成這麼多麻煩，呃，我淨化序列的排名變成三百六十位了？」路西恩思緒漂浮著問道：「那我該怎麼證明我與教會無關？」

　　如果格瑞絲沒能保守住秘密，讓格蘭紐夫知道了自己是路西恩‧伊文斯，路西恩就會直接借助娜塔莎的身份和「霍爾姆皇冠」獎指環取得信任，雖然事後容易被人將教授和自己聯繫起來，但在身份曝光的情況下，這是早晚的事情。

　　可現在看起來，格瑞絲很好地守住了秘密，路西恩自然就不會冒險。

　　「擺渡者」聲音變得放鬆了一點：「要嘛你找議會的魔法師為你證明，比如告訴你議會存在和斯圖爾克聯絡者的那位。」

　　「他告訴我之後，由於其他事情已經離開，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份和名字。」路西恩總不能說是教授或者費利佩吧。

　　「擺渡者」沒有奇怪，繼續道：「要嘛做一件足以證明你身份的事情。」

　　「什麼？」路西恩心想，難道是投名狀？

　　「擺渡者」呵呵笑道：「上個月，我們內部出了一位叛徒，忘記了他的騎士實力是靠議會給予的藥劑激發才得來，不僅投靠了教會，而且洩露了很多重要秘密，讓我們死去了很多同伴。另外還有三十多位經過考核，資質優異的魔法學徒，在即將去議會開始光明前途的時候因為他而葬身在了暴風海峽中。」

　　「可是，這位叛徒則被城市議會授予了騎士勳章，過著美好的生活。如果你能殺死他，那毫無疑問與教會無關。」

　　路西恩沒想到最近兩個月斯圖爾克真是風波不斷，弄得自己前往霍爾姆王國的計劃再次出現阻礙，不過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自己人生的道路上就一直遇到各種困難，靠著永不退縮、永不放棄的精神才艱難地走到了今天，距離魔法議會只有一條海峽了。與之前遇到的那些危險比起來，這次的阻礙實在不算什麼。

　　於是，路西恩心平氣和地問道：「他真的是叛徒嗎？姓名是什麼？」

　　有些事情必須問清楚，自己可不想被斯圖爾克的聯絡者當成槍使，也不想最後成為棄子。

　　「擺渡者」語氣森然肅殺：「他叫哈裡森‧布朗，正式騎士，兩個禮拜前的《斯圖爾克日報》上就登載了他接受勳章的報導，理由是：『在黑暗中捍衛了主的榮光，淨化了近五十名迷途的羔羊。』如果你懷疑我所說的，可以去城市圖書館找那一期的報紙來看，上面甚至有他授勳時在城市議會發表的一段演講，對因他而死去的三十多位魔法學徒毫無懺悔。要知道這些學徒大多數只有十二三歲，只接受了奧術理論的基礎培訓，還未進入冥想狀態。」

　　「我會去核實的。」路西恩點了點頭，「但我還有一個疑問。」

　　「擺渡者」看著路西恩那略顯呆板的臉：「什麼？」

　　「據我旅行的見聞和以前的經驗，​​對於這種背叛者，教會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免於被報復，從來都是秘密獎勵，或者讓他們直接加入守夜人小隊。基本沒有聽說光明正大授予騎士勳章的。或許，這是一個陷阱？」路西恩不會拿自己生命開玩笑。

　　「擺渡者」對路西恩能夠看出這一點並不奇怪，像他們這種在教會壓制和追捕中成長起來的魔法師雖然奧術理論會有很大欠缺，可在敏銳和應變上是絕對勝過議會安全環境下教育出來的那些：「是的，我們也認為這可能是守夜人的一個陷阱。但我們必須殺死他，以震懾內部那些蠢蠢欲動的傢伙。」

　　「本來沒有你，我們也會嘗試刺殺。現在將這​​件事給予你，是為了讓你盡快通過考驗前往阿林厄。如果你拒絕。那也沒有關係，留一個聯繫方式給我，以後有其他可以證明身份的事情時，我會告知你。」他頓了頓道。 「如果你接受，必要的時候可以提出要求，我們會幫你引開守夜人的注意。但我們用什麼方式引開不會告訴你，畢竟你還沒有證明自己的身份。」

　　「只要你成功了，我們將以最大的熱情歡迎新的同伴。」

　　他內心默默補了一句，若是你失敗了，也牽連不到我們。

　　「哈裡森‧布朗的血脈力量是什麼？有什麼超凡武器或物品？有什麼活動的規律？我想這些情報你們應該已經蒐集了。」路西恩微笑著提問，作為一名正式魔法師，即使面對面戰鬥也有很大把握殺死同級的騎士，更別提暗中的襲殺了。主要的問題在於其他方面。 「通過這些情報，我才能確定自己有沒有把握在守夜人保護中殺掉哈裡森‧布朗並擺脫追蹤。」

　　「擺渡者」很滿意和這樣聰明的魔法師對話，直截了當地說：「布朗的血脈力量是『再生』，一種來自於巨魔的不錯血脈，力量大、速度快。只要不被砍掉頭部，在消耗完身體的能量之前都會無限再生。當然，既然是巨魔血脈，酸和火就能夠破壞他的這種再生。使他真正死亡。」

　　「原本他身上就有一把議會給予的一級超凡武器凋零短矛，附加毒素傷害，後來教會又獎勵了他一件二級超凡物品——獵魔人盾牌，其除​​了本身相當於二級騎士的防禦力外，還能吸收一定程度的元素傷害。至於還有沒有其他超凡物品，我們就不知道了。」

　　「他的活動規律是……」

　　「擺渡者」將蒐集到的關於布朗的情報一一告訴了路西恩，路西恩靜靜聽著，並分析可能的機會。

　　除了斯圖爾克城的神職人員、貴族和有名望的上流社會人員外，布​​朗不接受其他人的拜訪；很少外出；喜歡油畫、蠟像藝術；據說五個月後就會前往聖城蘭斯定居……一條條的情報在路西恩腦海內迴盪，直到「擺渡者」講完，路西恩才確認似地問道：「後天早上，布朗將去參加索格蠟像館的開館儀式？ 」

　　「是的，索格這位蠟像藝術家答應過布朗，在他前往蘭斯之前為他製作出一件栩栩如生的蠟像並擺放在蠟像館裡，以表彰他對抗黑暗的貢獻。因此他肯定會去參加這個開館儀式。當然，不排除是守夜人讓他常常出來活動一下的安排。」擺渡者回答完，又重複了一遍，「到時候，如果需要我們引開守夜人，請提前告知。」

　　「好的，我試試看。」路西恩表情呆板地接受了這件事。

　　與擺渡者約定好聯絡地點和記號後，路西恩乘坐小舟穿行入黑暗裡，並用魔法和騎士的雙重手段擺脫跟蹤。

　　…………

　　第二天的半夜，穿著黑色兜帽長袍的路西恩出現在一座石拱橋邊，它是通往「索格蠟像館」所在小島的兩座橋樑之一，而且從布朗所住的別墅到小島，它是最好的選擇。走另外一座橋樑將會繞很大一個圈子。

　　另外，據路西恩所知，由於索格這位蠟像藝術家在斯圖爾克很受歡迎，明天將有不少貴族、大商人前來參加儀式，他們的私人尖舟肯定會擠滿蠟像館附近可以停靠的水面，所以索格即使乘坐尖舟通過運河而來，也會在這邊的水面下船，然後通過石拱橋前往蠟像館。

　　此時是後半夜，天空繁星點點。水面映照波光，四處安靜無聲。

　　路西恩站在橋邊，雙手按在橋面上，張嘴發出無聲的尖叫。

　　一道道的波紋從路西恩手上傳到石拱橋內，又反饋回來，然後再調整再反饋，漸漸的，這座石橋開始明顯地搖晃起來，並且越來越劇烈，擺幅越來越大。

　　「教授的共鳴之手」！

　　眼看石橋的振幅就要達到極限。隨時會垮塌下來，路西恩卻突然停止，並看著它漸漸平靜，與之前沒有一點變化。

　　可實際上。這座石橋內部結構已經有了不小的破壞，雖然還沒有倒塌的可能，但足以在承重到了一定程度時產生路西恩希望的小變化。

　　…………

　　黑色刻著紋章的尖舟停在街道旁邊，哈裡森‧布朗帶著隨從走了下來，他看了看對面停靠的那一條條氣派非凡的尖舟，忍不住臉露嚮往之情，什麼時候自己才能擁有和他們一樣的地位？

　　靜靜看了幾分鐘，布朗在隨從的簇擁下，往百米外的石拱橋走去，那裡人來人往。沒有任何異常。

　　一邊走。布朗一邊四處打量，雖然他知道有幾位實力非凡的守夜人就在附近保護和監視自己，但更加明白自己的出賣已經惹得魔法議會震怒，不能不小心謹慎為上。

　　「可是教會的要求我又不能不遵守，必須偶爾出來走動一下。希望這幾個月都平安無事。等我到了蘭斯就可以徹底放心下來享受生活了。」

　　在這種謹慎小心裡，布朗和他的隨從們踏上了石拱橋。

　　這時，停靠在橋邊不遠的一艘尖舟上，黑色正裝的路西恩對岸邊的一輛馬車點了點頭：「記得將這車鋼鐵送到烏塔卡商行。這是你的報酬。」

　　駕駛馬車的年輕人露出憨厚的微笑：「請先生您放心。」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路西恩也示意船夫劃動尖舟，似乎準備穿過石拱橋下方。

　　帶著沉重鋼鐵的馬車駛上不遠處的石拱橋，而布朗剛走到橋中央。

　　哈裡森‧布朗步伐緩慢，左右不停看著，但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是如此普通，偶爾有實力看起來不弱的，也是那些貴族們的隨從。

　　「他們應該不會明知道是陷阱還跳進來吧？尤其才剛剛過了兩個禮拜，正是最警惕、最戒備的時候。呃，說不定魔法議會的人會在我去聖城蘭斯的途中動手，這很有可能！」布朗對於現在的狀況比較放心，卻憂心起五個月後的旅途來。

　　就在布朗思緒有點紛飛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腳下傳來波浪似的震動，像是石拱橋即將垮塌。

　　「有人襲擊！」這是布朗下意識的反應，於是他身上乳白光芒猛地亮起，一根根雪白的羽毛將他覆蓋。

　　三級神術「天使之羽」！

　　同時，他右手拔出尖頭綠油油的短矛，左手從隨從手裡拿過盾牌擋在身前。

　　這一切他是做得如此之快，充分體現了他豐富的戰鬥經驗。

　　但是那波浪似的震動卻漸漸平息下來，石橋很快恢復了平靜。

　　「是石橋年久失修了？」哈裡森‧布朗愕然地想著，目光看向四周，看到了好幾條尖舟正穿行過來，其中一條的船頭站著一位背著雙手的英俊年輕人，他穿著黑色正裝，蘊含微笑地看著橋上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動。

　　然後這條尖舟穿入了石拱橋之下。

　　…………

　　「剛才石橋搖晃時，有近十個人的反應與普通人截然不同，排除掉幾位貴族騎士，大概有五位守夜人，分別是布朗右手邊同行的冒險者，快走下橋的衣著華麗的商人，跟在布朗後面的那對情侶，以及我背後尖舟上的那個船夫。」

　　「布朗除了凋零之矛、獵魔人盾牌，還有一件三級神術物品……」

　　路西恩看著前方水面，跟隨尖舟消失在運河交叉處。

　　從一開始，路西恩就沒打算真的弄垮石橋，因為連守夜人都還沒大致確定的情況下，直接動手實在危險，而且弄垮石橋造成混亂的突襲未必有好效果。

　　這僅僅只是一個試探。

第三十章 引開

　　哈裡森．布朗平靜下來，覺得好笑地看著附近，由於今日「索格」蠟像館開幕，石橋上行人​​很多，而且還有一輛拖著沉重鋼鐵的馬車正在緩緩前行，因此他自嘲地道：「原來是今天人特別多，又有一車鋼鐵，才讓這座修建了近百年的石橋搖晃起來。嘿，我真是太過​​敏感了，就像一隻屢次被弓箭射中的小鳥，只要一聽到弓弦的響聲，即使沒有射向自己，也會做出激烈的反應。」

　　明白了原因，他的情緒徹底恢復，這時他右手邊的冒險者靠攏，裝作偶然與他並行的模樣低聲道：「只是一次意外，你繼續去索格蠟像館。」

　　「好的。呵呵，市政廳得派人來加固這座石橋了。」布朗沒有拒絕，往石橋對面的小島漫步走去，那裡是一個藝術區，有著油畫館、蠟像館、歌劇院、音樂廳等建築物，以及幾家高檔餐廳。

　　偽裝成冒險者的守夜人目光望著右邊，不經意似地對著左手邊的布朗道：「但是也不能大意，我已經通過神術手段讓教會派人過來檢查，看究竟是石橋確實年久失修又遇上超過極限的重量，還是有人用隱蔽的魔法進行了破壞。」

　　雖然剛才沒有發現魔法波動，但這位守夜人依然謹慎，擔心是什麼波動極小的隱蔽魔法。

　　而實際上，「教授的共鳴之手」只是引起共振，石橋內部結構的損壞全是因為它自身震動劇烈的緣故，事後檢查根本發現不了魔法的痕跡。除非市政廳或者教會每隔一兩年就進行一次石橋安全評估，然後通過前後記錄對比發現這破壞來得是如此突然和迅速，才能發現詭異之處。可這個魔法和神術的世界裡，類似的安全評估還沒有出現，基本是根據外觀破損狀況和市民反映才會進行加固。

　　「你的警惕真是讓我讚歎。」布朗很滿意這位守夜人的戒備和謹慎，因為這意味著他會更加安全。

　　過了石橋。走了七八分鐘，布朗和他的隨從們就到了索格蠟像館門前，整座建築分成兩層，由黑色平滑岩石建成，復古風格，大氣莊重。

　　「您好，萊特子爵，您好，凱普男爵……」在蠟像館門廳，萊特子爵等已經到達。布朗趕緊上前恭敬地打招呼。即使以後自己要搬去聖城蘭斯，也夢寐以求與這些大貴族、大富豪建立良好關係，他們掌控著東西海岸、南北大陸的貿易權。光指縫裡流出來一點就能讓自己過著奢侈美好的生活。

　　萊特子爵是位中年男子，有一頭少見的海藻般綠色頭髮，他矜持地點頭回應布朗：「歡迎我們的英雄騎士。」

　　「您才是讓人尊敬的大騎士。」布朗謙卑地道，他這種靠藥劑激發血脈的騎士在意志和精神上與真正騎士相差不小，而萊特子爵是貨真價實的四級大騎士。

　　萊特子爵沒有多說什麼。轉過頭和自己的合作夥伴格蘭​​紐夫商談生意的事情。布朗則找到自己熟悉的幾位貴族和商人交流。

　　很快，時間到了十點，嘴巴線條剛硬如同石頭的索格與貴族們一起站著門口，向外面的其他客人宣布蠟像館開幕。

　　這個世界還沒有剪彩的出現，只有樂隊伴奏。

　　但就在這時，人群騷動起來。遠處像是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混在客人裡的守夜人們互相看了一眼，表情變得非常凝重。然後分出人手往那裡趕去。

　　高高黑色禮帽、左眼單片眼鏡的路西恩變化了一番裝扮後正站在人群裡，看到假扮情侶的那對守夜人離開了，看到華麗商人模樣的守夜人悄悄潛了過去，只留下冒險者打扮的守夜人與運河上來回游曳的船夫。

　　既然「擺渡者」承諾可以幫助自己引開守夜人，路西恩也不會傻到自己去冒險。在實力等級較低時，單人做事是遠遠比不上有組織的行動。自己何必費盡心神，冒著極大危險去引開呢？

　　「看起來他們對於守夜人似乎也有一定了解……」路西恩雖然不清楚斯圖爾克的聯絡者們是用什麼方法在不現身的情況下順利引開了三位守夜人，但僅是順利這個單詞就表明他們對斯圖爾克守夜人的行動模式和風格有很深的研究。這才是魔法師們做事的習慣！

　　提出引開要求是昨晚震鬆了石拱橋之後的事情，因為路西恩明白自己的試探只能起一時的效果，等到守夜人變化了裝束或者進行了小隊交接，自己就必須再次進行試探才能知道大概哪些是守夜人。而連續的試探，哪怕沒有魔法波動，也依然會讓人起很大疑心，所以必須在試探之後到布朗回家之前的這段時間抓住機會行動。

　　此時，路西恩的外表只是靠著帽子、眼鏡和化妝品稍微變化，畢竟這個時候用掩飾術很容易被那些大騎士看穿，只要保證不被布朗一眼認出來就行了。

　　站在台階上的布朗對於遠處的騷動有一點警惕，小聲地問著變成了自己隨從的冒險者模樣守夜人：「沒有問題吧？」

　　「我們有幾位守夜人已經趕過去了，但你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全，這裡有三四位大騎士、十多位騎士在，魔法議會的人怎麼敢動手？」冒險者守夜人冷靜地回答。索格蠟像館內外血脈貴族雲集，即使他們沾染上了金錢的臭味，也不能掩蓋本身的實力，所以其才放心地讓那幾位守夜人離開。

　　布朗看了看萊特子爵等人，神情放鬆下來。

　　突然，遠處鐘樓上藍色光芒一閃，一支箭尖幽藍的長箭就急速射向了布朗。

　　無論是長箭的速度、氣勢，還是蘊含的危險意味，都表明鐘樓上至少是一位騎士等級的弓箭手！

　　長箭殘影般穿過了運河、穿過了人群，彷彿轉眼間就射到了布朗面前，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

　　萊特子爵左手一揮，無數股狂風凸顯，束縛住了那支長箭，讓它緩慢了一點，可卻無法阻止其前行。

　　竟然是大騎士等級的弓箭手！或者手持三級的附魔長弓！

　　不過萊特子爵的阻攔給了布朗時間。一片片雪白的天使羽毛再次浮現，將他包裹在內，同時他身邊的守夜人搶過盾牌豎在前方。

　　幽藍長箭射中「獵魔人盾牌」，無聲無息中就鑿穿了一個孔洞，穿透了過去，射在「天使之羽」上面。

　　一片片天使羽毛化成水花脫落，又有一片片雪白再生，很快長箭墜地，布朗抵擋住了這次「精心策劃」的遠程突襲！

　　鐘樓上再沒有任何動靜，運河上的船夫在冒險者守夜人的示意下向著鐘樓趕去。他雖然實力不強，但善於隱蔽和追蹤，只要鎖住那位弓箭手。就能召集其他守夜人圍攻了。

　　萊特子爵冷哼一聲，竟然有人敢在自己的面前進行刺殺，於是吩咐身邊的跟隨騎士配合守夜人抓捕刺客。

　　人群裡的路西恩很自然很習慣地推了推單片眼鏡：「又少了一位守夜人和不少騎士。」

　　「這一次的突襲後，布朗的戒備心理應該會降低不少。」

　　「剛才在石橋時，距離太遠沒有看清楚。這次可以明顯看到布朗胸口的神術護符光芒黯淡了許多，應該只剩一次『天使之羽』或者其他神術了。」

　　「有組織的資源和人手調配真是不錯。」

　　這是路西恩對於「引開」的要求，不管斯圖爾克魔法議會的聯絡人員用什麼方式完成，都必須分成兩波，而且第二波必須要有足夠威脅到布朗的遠程攻擊，當然。僅僅是威脅，攻擊之後必須馬上離開。

　　布朗驚魂未定地對旁邊守夜人道：「獵魔人盾牌毀壞需要修復，『天使之羽』又只剩下一次。我們現在回去？」

　　「布朗先生，不要緊張，你已經躲過了最危險的進攻。在守夜人大肆追捕和附近高度戒備之下，沒有哪個魔法師和刺客敢於再來，除非他是自殺性地攻擊。」守夜人目光指了指萊特子爵等。「而且只有我一個人保護你回去過於危險，也許那些邪惡聰明的魔法師就是等待著你回家。那樣他們就能在路上，甚至在門口突襲了。這裡則有如此多騎士等級的強者，真要再有刺客，你也有幫手。」

　　布朗看了一眼萊特子爵，剛才如果不是他，自己或許已經被刺殺。衡量了一下是大騎士身邊安全還是自己和守夜人帶著隨從回家安全後，他略微放鬆地點點頭：「那我們好好參觀蠟像館。」

　　剛才的遠程襲擊讓不少實力弱小的貴族嚇破了膽子，但身邊強者的存在讓他們很快恢復了平靜，然後大部分在臉色鐵青的索格期盼目光中選擇了留下，跟隨著他進入蠟像館參觀。

　　開幕之後，外面不少蠟像愛好者也湧到門口，想要進去參觀，但二十個銀納爾的費用擋住了其中百分之九十的人。

　　路西恩推了推單片眼鏡，提著一隻黑色的皮箱優雅地走到門口。

　　兩位侍者見路西恩風度翩翩、氣質不凡，穿著打扮也很像上流社會人士，於是恭敬地道：「這位先生，由於裡面有很多貴族，所以我們不能讓太多的人進去打擾到他們，只有支付二十個銀納爾才有資格參觀。」

　　「還有，我們需要看一下你的皮箱。」另外一位侍者謹慎地道。

　　路西恩用吉布提公國的口音回答：「我剛抵達斯圖爾克，聽說索格先生的蠟像館開幕就趕了過來，這是我的行李。」

　　一邊說，路西恩一邊打開黑色皮箱，自己翻了翻，只是一些衣服和七八十枚讓人眼花繚亂、呼吸急促的金塔勒。

　　或許是金錢證明了路西恩的身份，或許是看到了路西恩的皮箱裡沒有武器，也或許是豐厚的小費讓人心軟，兩位侍者收了五十個銀納爾後，笑著鞠躬歡迎路西恩進入。

　　路西恩合上黑色皮箱，小心翼翼地提著它進入蠟像館。

　　這個皮箱經過特殊處理，底部有一個難以發現的夾層！

第二卷  死亡盛宴第  三十一章  爆炸下的陰暗（第二更）


　　索格蠟像館色調陰暗，光線不強，讓擺在兩邊玻璃裡的一尊尊蠟像和真人看起來沒有兩樣，這使人分外讚歎和欣賞之餘，還會湧現裡面是不是活人的疑問，心裡油然而生淡淡的顫栗感。

　　「呵呵，我的這尊蠟像就是皮膚稍微黑了點。」萊特子爵指著自己那尊黑色禮服蠟像對索格和格蘭紐夫笑道，「索格先生你的技藝真是非凡，如果晚上我與它一起站在這裡，別人肯定分不清究竟誰是蠟像誰是真人。」

　　由於之前「恐怖」襲擊的影響，索格的臉色一直不好，如今得到萊特子爵的讚揚後，才略微恢復：「子爵大人，這是您從霍爾姆王國歸來時定制的蠟像，那時候您的皮膚就是這樣。」

　　萊特子爵很滿意地哈哈大笑：「索格先生，你一說我就記起來了。當時是七月，陽光猛烈，我是大騎士還好，同船的人甚至有變成古銅色皮膚的。」

　　「我當時看到子爵大人您，都差點不認識了。」格蘭紐夫笑著奉承道，接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後面不遠處欣賞蠟像的哈裡束布朗，「子爵大人，之前的襲擊好像是衝著布朗騎士來的，不知道還有沒有後續？呵呵，我不是騎士，沒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很擔心。」

　　萊特子爵整理了下領口，與格蘭紐夫對視一眼不太在意地道：「不用擔心，他們雖然想殺布朗，但也捨不得拼命，要不然直接派出一位中階的魔法師和騎士混到這種場合裡，百分百可以殺掉布朗。唯一的問題在於這位魔法師和騎士絕對會被守夜人和我們圍住，無法逃脫。對於魔法議會來說，這是一筆完全不划算的生意。等等即使還有襲擊，應該也是以造成混亂和遠程襲擊為主。呵呵，格蘭紐夫，我會優先保護你這個沒有實力的侍從。」

　　格蘭紐夫一直宣稱自己是子爵大人的忠實侍從，萊特子爵也沒有介意地如此稱呼他。

　　遠處欣賞各位貴族蠟像的布朗聽到兩位的對話，愈發放鬆了一點，是啊，要想擊殺自己這種靠藥劑激發的準騎士魔法議會是絕對不願意付出大代價的。

　　而在他的背後，在隨從們有意無意組成的人體牆壁之外，路西恩提著黑色皮箱一邊嘖嘖讚歎蠟像的仿真，一邊越過他們，往蠟像館深處走去。

　　七拐八拐，在寬闊陰暗的蠟像館中路西恩找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這裡的玻璃窗內空空蕩盪，屬於那些還未製作好的蠟像。

　　計算了一下與布朗他們的距離，路西恩將黑色皮箱塞到角落難以察覺得地方然後將裡面的金塔勒取出來放在錢袋裡並將夾層掀開。

　　夾層裡整整齊齊固定著十根熾火膠，一包普通火藥，以及一根盤成好幾十圈的長繩。

　　這些熾火膠並非普通的熾火膠，而爆炸威力更恐怖的熾火膠。

　　路西恩從「擺渡者」手中藉到硫酸、硝酸等材粹和煉金裝置後是在星光護盾、炎陽護身雙重保護下結合動物油脂製成了一些硝酸甘油，並將它們添加入了熾火膠。

　　其實，自從第一次製備熾火膠開始，路西恩就一直在想辦法提升它的爆炸威力，最開始由於自身沒有防護能力，因此沒有著手，等到成為正式魔法師並得到織火者手環後，路西恩才在旅途中不斷解析和改良熾火膠魔法配方，在到達吉布提公國時終於有了滿意的成果，只是由於材料和實驗裝置不易，直到現在才派上用場。

　　而之所以不直接用硝酸甘油，是因為路西恩需要熾火膠產生的魔法波動。

　　由於封存「改良」熾火膠的玻璃管刻有魔法符文，防止其晃動自爆，因此路西恩又將那包普通火藥放在旁邊，與長繩相連，接著合上黑色皮箱，將長繩在角落裡繞來繞去。

　　按照昨晚試驗燃燒時間的經驗，計算好長度，路西恩小心地用打火石點燃了長繩。

　　添加了特別物質的繩索開始燃燒了起來，穩定而平衡。

　　路西恩壓了壓黑色禮帽，埋著頭，快步走出這年無人偏僻的角落，向著那批貴族集中的蠟像館前部區域走去。

　　茲茲茲，細微無聲的燃燒聲音不慌不忙地在這個連蠟像都還沒有的地方響​​著，而路西恩快步走了兩分鐘後，已經能看到那群貴族，他們有的還在欣賞各自的蠟像，有的則在試圖與索格約定製作蠟像的時間。

　　路西恩不近不遠地靠在玻璃窗邊看著這喧鬧的一幕，現在進來的人肯定是在前面觀賞蠟像，除非是自己這種心思叵測的人才會到後面的偏僻地方：「還有一分鐘，應該不會被人發現。」

　　布朗看著那些栩栩如生的蠟像是心熱眼紅，如果以後的蠟像能夠被城市博物館收藏，那這一生在榮耀上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索格先生在哪裡？」布朗四處張望，尋找索格，發現他在左手邊被一群小貴族圍住，正在商量訂製蠟像的事情，而萊特子爵等大貴族姐在背後鑑賞蒙卡奇男爵與他夫人一站一坐的雙人蠟像。

　　想到自己預約蠟像的事情最好再確認一下，布朗用眼光示意了身邊的冒險者守夜人，向前走了幾步到索格身邊。

　　走動的時候，他偶然地看到一位戴著高高黑色禮帽、左眼掛著單片眼鏡的黑髮黑瞳年輕人正專心地看著蠟像，不由失笑道：「霍爾姆王國流行的這種服裝風格最近幾年是慢慢影響到了斯圖爾克，不少貴族都覺得這樣的裝扮才顯得優雅莊重。」

　　想法浮現的同時布朗已經轉過了頭，站到索格身邊。

　　冒險者守夜人緊緊跟著，擋在布用的左手邊，始終做好防備突襲的準備。

　　「十五秒，十四秒……」路西恩推了下單片眼鏡離開玻璃櫥窗邊，向著布朗走去。

　　「六秒、五秒……」路西恩與布朗平所，但卻直接越了過去。

　　一邊往前邁著步子，一邊數著時間：「四秒，三秒……」

　　布朗微笑對索格道：「索格先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夠和……」。

　　「兩秒，一秒……」

　　轟，劇烈的爆炸聲掀起兇猛的氣浪，整座建築物彷彿都在顫抖，將布朗說到一半的話語堵了回去。

　　這恐怖的聲音像是無數道爆炸聲的集合難以分辨清楚，而磅礴而熾熱的魔法波動清晰洶湧！

　　也許那個角落的風速有了變化，爆炸比路西恩預先計算的晚了一秒才發生但一直高度戒備和等待的路西恩在爆炸聲、震動感和魔法波動剛一出現的時候，就比所有人反應都快地半側身施展了準備已久的一環魔法「魅惑人類」。

　　目標：布朗！

　　得到《死靈之書》後，路西恩解析過其冥想法根基和幾個魔法，發現除掉自己不太了解、不太擅長的靈魂狀態外大部分影響情緒、理智和精神的死靈魔法都有部分結構是釋放某種針對特殊腦波的電磁波，以影響激素分泌和感官判斷等，從而達到目的。

　　結合這些知識，路西恩用兩種方法改變了「魅惑人類」這個一環魔法。一種改進是減少電磁波部分增強靈魂影響部分，對於魔法師作用將更明顯，但不僅魔法波動強烈，也容易被發現此人受到魅惑。另外一種改進是減少靈魂影響部分增強電磁波構造，這將更容易影響腦波，非常適合對付靈魂不夠強大的騎士中意志不夠出類拔萃的那些，可是遇到正式魔法師時，這個改進型魔法就沒有多少效果了。

　　由於激素分泌、腦波頻率等本身就是人體正常的反應，所以受到魅惑的人將很難被別人察覺，因為情緒變化也會引起類似改變。

　　對於哪些電磁波影響哪類腦波、為什麼會影響、怎麼影響，路西恩現在還是一知半解，只能憑藉這個想法和原理，硬搬部分死靈魔法的結構來嘗試，而現在，第二個改進型的「魅惑人類」有了派上用場的機會。

　　布朗這種靠藥劑激發血脈力量的準騎士，不僅靈魂差正式魔法師很遠，而且意志也不夠強大，是最適合被「魅惑」的對象！

　　「魅惑人類」本來就微小的魔法波動經過路西恩的改良後是更加隱蔽，而且十根熾火膠爆炸產生的魔法波動是如此的強烈，將它完全掩蓋！

　　因此，冒險者守夜人沒有發現，擋住格蘭紐夫的萊特子爵沒有發現，其他大騎士、騎士也沒有發現。

　　比路西恩施展魔法只慢了半拍，布朗身上再次閃現乳白的光芒，一根根天使羽毛將他裹住，可在包裹前，布朗的瞳孔已經迷糊了起來，然後恢復清明，只是略微茫然。

　　轟隆隆的爆炸似乎要將整個蠟像館炸垮，劇烈的魔法波動表明其很可能是一位中階魔法師，所以最初的反應不及後，守夜人、萊特子爵等幾乎和布朗同時有了舉措，要麼防禦，要麼直接飛奔向爆炸的地方。

　　爆炸聲之後，蠟像館內到處是夫人、小姐們的尖叫聲，一位位實力不強的看族和普通人要麼極端害怕地躲在柱子後面瑟瑟發抖，要麼瘋狂地往大門外逃去，場面混亂異常。

　　那位冒險者守夜人對於布朗下意識激發天使之羽的反應非常滿意，然後戒備地四處看著，擔心有人趁這個混亂時機突襲，同時他還請求幾位大騎士：「幾位大人，請幫忙防禦和查看！」

　　連續被人突襲，幾位大騎士都覺得分外丟臉，沒有推辭，有的站在四周防禦，有的跟隨萊特子爵去檢查爆炸的地方。

　　冒險者守夜人現在看到亂跑的人群是異常警戒，準備只要有人敢靠近就立即格殺，這時他看見一位似乎是上流社會人士的黑色正裝年輕人驚恐異常、狼狽不堪地往大門擠去，頭上高高的禮帽和掛著的單片眼鏡都顯得歪歪斜斜。

　　「這種沒有激發血脈力量的貴族就是廢物，危險時候根本沒有他們自己所言的有風度。」黑闇騎士出身的這位冒險者鄙夷地想道。

　　然後，他的餘光看到那位年輕人跟隨人潮逃出了大廳。

第三十二章 自尋死路

　　爆炸聲停止，建築物沒有再顫抖，只是不少騎士侍從和普通人還覺得耳朵嗡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隻蒼蠅在飛舞，什麼也聽不清楚。

　　跟隨萊特子爵前往爆炸地點的一位騎士返回，對著冒險者守夜人道：「炸垮了一面牆壁，幾根柱子，毀掉了四分之一個蠟像館，幸好那邊還沒有蠟像，也沒人過去。現在子爵大人和另外兩位大人正在那裡熄滅附著的火焰，讓我過來提醒你們小心，不要被人趁混亂攻擊。他判斷要嘛是中等煉金爆炸物，要嘛是四環的魔法師用火球術轟擊​​。」

　　每個魔法的等級雖然固定，但威力都會隨著使用者實力的上升而迅速增強，四環魔法師和三環魔法師的火球術在破壞力上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冒險者守夜人點了點頭：「幾位大人、布朗先生和其他騎士的應對都很快很正確，沒有給那些老鼠般躲躲藏藏的膽小魔法師們機會。希望我的同伴已經將之前那個弓箭手抓住，而且我也準備用神術物品再召集其他守夜人過來，以免回去的路上還有人不死心地突襲。」

　　連續遇襲卻沒有找到刺客，實在讓這位守夜人心情不好，而且埋伏襲殺的事情又不能請主教和牧師來做。

　　「你們能夠這麼謹慎就最好了，子爵大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憤怒。」那位騎士轉身向索格走去。準備轉告萊特子爵安慰的話語。

　　「奧利耶夫，最好馬上讓我回去，這裡實在太危險了。」布朗驚慌失措，略微瘋狂地道。

　　這位叫做奧利耶夫的守夜人很理解布朗的情緒狀態，接二連三的襲擊實在讓人害怕和畏懼，而且布朗並非真正的騎士，在意志上要差很多：「布朗先生，等我召集的守夜人趕來，就送你回家。」

　　在他看來，其實如果不是三次襲擊都雷聲大雨點小。一位刺客都沒有出現，布朗的狀態不會如此糟糕。而只要刺客一現身，布朗應該就能穩定住情緒，因為等待的未知最讓人煩躁。尤其這未知還讓人恐懼的時候。

　　「要等待多久？為什麼不直接找附近教堂的牧師、主教？」布朗一副又害怕又憤怒的催促模樣。

　　奧利耶夫聳了聳肩膀：「這種事情，那些沐浴在光明中，身份高貴的牧師和主教們怎麼會做？除非我們能圍住那些刺客，他們才會出手搶功。」

　　布朗顯得有點焦躁不安：「奧利耶夫，我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不想再作為誘餌！我想快點去聖城！」

　　「布朗先生，鎮定，鎮定。這樣沒有實質的襲擊反而說明魔法議會缺乏更多的手段，又沒有犧牲某位中階魔法師的勇氣，你絕對不會有危險的。」奧利耶夫安慰了兩句。然後道。「我立刻用神術物品召集同伴。」

　　「奧利耶夫請快點。」布朗急躁不安地踱著步，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大。

　　「快點離開這裡，這裡有很大危險！」

　　「快離開，馬上就有高階魔法師直接將蠟像館毀掉！」

　　他心中的害怕似乎化成了無數催促的聲音，讓他神經愈發緊繃。有種快被恐懼壓抑弄得發瘋的感覺，身上的天使羽毛隨著他的移動，一點點消失。

　　「快走！快走！快走！」

　　「咚！咚！咚！」

　　吶喊聲與心跳聲似乎融為了一體，讓布朗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承受。見奧利耶夫正在與人聯絡，目光略微閃爍，然後頭也不回地就往大門衝去。

　　「再生血脈」賦予布朗的速度讓他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就拖出一道殘影消失在了門口。

　　蠟像館外面的人群已經因為爆炸逃走，變得空空落落，布朗頭也不回地跑著，雖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跑向哪裡。

　　蠟像館內，正聯絡其他守夜人的奧利耶夫直到布朗衝出大門才反應過來。

　　「不好！」他緊跟著追了上去。

　　布朗跑出十幾米後，忽然從心底裡冒出強烈的危險感，讓他從那種極端恐慌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糟糕！」布朗知道不對，可此時眼前已經一片火光，一個頭顱大小的火球直接擊中了他的上半身。

　　被火球打中的同時，布朗下意識望向了火球飛來的方向。

　　他一片赤紅火光的瞳孔裡映照出了蠟像館拐角處的景象，一位戴著高高黑色禮帽的年輕人正在用左手推著他的單片眼鏡，手腕上的火焰光芒將散未散。

　　轟隆隆，火球劇烈爆炸，布朗上半身被炸得四分五裂，而且燃燒的火焰破壞了他細胞的再生能力，讓他徹底死亡。

　　…………

　　奧利耶夫剛剛跑到大門口就聽到了這響亮的爆炸聲，心中頓時湧現​​直覺得想法。

　　「完了，布朗完了……」

　　「魔法議會的人員竟然真的在我們守夜人和騎士的保護下殺掉了布朗？！」

　　憤怒、荒謬、沮喪等情緒在奧利耶夫腦海迴盪，但他依然腳步不停地繼續衝了出去，試圖把握渺茫的希望。

　　無數焦黑的屍塊分落在地上，只有下半截身體還算完好。

　　奧利耶夫的心急速沉入黑暗深淵裡，沒有希望了，布朗真的死亡了！

　　緊跟著，無法壓制的憤怒情緒直衝腦海，奧利耶夫雙眼略紅地從布朗屍體的位置判斷出攻擊的方向，大聲對著後面趕​​來的大騎士、騎士們道：「刺客在那裡！」

　　在他的帶領下，一群人向著蠟像館的拐角處追去。

　　可當他們到了拐角處時，那裡已經沒有一個人。

　　由於另外一面大爆炸的原因，這兩座建築物之間的巷道是空空蕩蕩，而且對方竟然用魔法將痕跡做了處理，看起來是從容不迫。

　　「追！」奧利耶夫怎麼可能放棄，繼續追入巷道，但這個島嶼藝術建築眾多，它們之間的巷道密如蜘蛛網，會偵查神術、追蹤神術的守夜人又被之前的騷動引開，他們只能靠著少許殘留的痕跡，不停分頭追趕。

　　漸漸的，奧利耶夫追到了這座小島的另外一面，那剩下的一點點殘留痕跡是徹底消失，運河上許多尖舟來來往往，根本無法分辨刺客是上了哪一條船。

　　「混蛋！」

　　這位雖然只有二級，但由於血脈特殊，關鍵時刻能短暫爆發出三級大騎士實力的守夜人狠狠地罵了一句。

　　接著他不肯放棄地一邊聯絡守夜人隊長、主教從半空俯視尋找，一邊試圖在其他方向找到痕跡。

　　…………

　　奧利耶夫後面運河岸邊的一座高級餐廳的洗手間靠窗隔間裡，路西恩手中冒出火苗，將剛才的黑色正裝、襯衣和褲子燒毀，身上已經換了一件暗紅色的襯衣、配套長褲和皮鞋。

　　這才是路西恩今天出來時的裝扮，之前的禮帽、黑色正裝、單片眼鏡等是昨晚等待「擺渡者」前藏在這個洗手間隱蔽處的。

　　不過路西恩已經換了三次，一次是早上到來時，潛入餐廳，換上除了禮帽​​和單片眼鏡的衣物在運河上等待布朗，第二次是換上目前這套衣物在餐廳門口等人，第三次則是換好後從洗手間潛出去。

　　一邊處理灰燼和氣味，路西恩一邊看著窗戶外的運河，那裡有一艘自己提前僱傭好的尖舟，可自己趕到運河邊後，只是付了錢就讓他自行離開，然後偷偷將皮鞋和單片眼鏡的碎片放到了船後面，等到船夫清理發現時，肯定會直接丟進運河裡。

　　出了隔間，整理了下領口，確認與十五分鐘前進入時沒有區別，路西恩才洗了下手和臉，拉開洗手間大門，往附近的包廂走去。

　　包廂內，格瑞絲有點緊張不安地來回踱步，看到路西恩進來，慌忙道：「伊文斯先生，您聽到了嗎？小島那邊好像有猛烈的爆炸！」

　　爆炸和喧鬧讓她的關注點發生轉移，沒有奇怪路西恩為什麼會十五分鐘才出來。當然，十五分鐘才出來也並非什麼奇怪的事情。

　　「我也聽到了，很響亮很恐怖，沒想到斯圖爾克會發生這種爆炸！」路西恩反手關上包間的門，「不過有主的關注，有主的牧羊人和守衛者的保護，我們不會有任何問題。格瑞絲，冷靜下來，等等詢問侍者就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對了，剛才我們談到了哪裡？」

　　格瑞絲見這麼久也沒有危險波及過來，又聽到路西恩沉穩溫和的聲音，於是也跟著平靜，歉意地笑道：「剛才伊文斯先生您在糾正我指法的一些不規範。」

　　她將雙手按在餐桌上，模擬彈奏鋼琴時的動作。

　　「妳的部分指法確實還帶著以前的痕跡，不過鋼琴彈奏一定要有屬於自己的風格……」路西恩在鋼琴彈奏領域有著很深的造詣和絕對的權威，侃侃而談讓格瑞絲頻頻點頭。

　　兩人交流了大半個小時音樂後，有侍者輕輕敲門。

　　「什麼事？」格瑞絲正沉浸在音樂的學習裡，有點不高興被打斷。

　　侍者禮貌又謙卑地回答：「格瑞絲女士，有兩位教會的騎士侍從在做搜查。」

　　路西恩是用格瑞絲的名字訂下的這個包間。

　　「讓他們進來吧。」格瑞絲即使已經有了不錯的地位和身份，可面對教會時，還是不敢有任何囂張，而且她也不認為自己和著名音樂家路西恩．伊文斯先生會有什麼問題。

第三十三章 完成

　　兩位教會的侍從進來打量了一眼，心中沒多少懷疑地問：「這位先生，您是什麼時候到的這個餐廳？中途可曾離開？」

　　剛才蠟像館前雖然由於爆炸變得冷清，但運河上還是有來往的尖舟，有人看到了發出火球術的是一位黑色禮帽、單片眼鏡的年輕男子，不過由於距離較遠看不清長相。

　　而一提到黑色禮帽和單片眼鏡，奧利耶夫立刻就回想起了那位年輕人，於是讓侍從們出來到處搜查，可路西恩有禮帽和眼鏡遮擋，當時場面又很混亂，他給的描述除了穿著之外，就只有黑髮黑瞳這個特徵。

　　現在，兩位侍從眼前的路西恩除了黑髮黑瞳外，其餘條件是一點也不滿足，因此他們僅僅例行詢問。

　　「九點四十分。」路西恩平靜地回答，「我和這位女士約在這裡商量事情，中途沒有離開餐廳。」刻意強調的是餐廳，以此誤導格瑞絲。

　　格瑞絲果然接著回答：「伊，呃，這位先生與我一直在這裡討論鋼琴演奏的藝術，他沒有離開過餐廳。」利益關聯下，她是完全地維護路西恩，而且她也確實肯定路西恩只是去了一下洗手間，沒有離開過餐廳。

　　「您的證詞可以信賴。」騎士侍從充滿紳士風度地微笑，然後道，「格瑞絲小姐，您一直是我喜歡的鋼琴家。」

　　簡單搜查了一下後，兩位騎士侍從頗為嫉妒地離開了，這位貴族少爺肯定又是用討論音樂的藉口追求格瑞絲小姐。

　　看到包間門關上，路西恩微笑道：「繼續討論鋼琴的演奏？」

　　其實，即使只是一位正式魔法師，在消耗乾淨布朗的神術護符後都不難殺死他，但最大的問題和刺殺的關鍵在於怎麼樣避免自己被周圍的守夜人和騎士包圍殺死或追蹤抓捕。

　　而讓布朗「自己」跑出保護圈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沒有魔法波動小、容易被其他掩蓋的「魅惑人類」改良版，沒有斯圖爾克魔法議會勢力的支持和引開大部分守夜人，沒有格瑞絲這位頗有地位的女士為自己「作證」，路西恩根本不會去嘗試刺殺布朗。哪怕自己應變再好，心理素質經過一年多的遭遇再強，也沒有任何希望，因為這裡的魔法師不是笨蛋，常規能夠想到的辦法，他們肯定可以想到！

　　「當然。」格瑞絲高興地回答，伊文斯先生的單獨指導可是自己迅速成名的關鍵，想不到現在能夠真正實現。

　　路西恩不急不躁地指導格瑞絲一直到接近中午。在等待午餐時才慢慢地道：「格瑞絲，妳想過以後該怎麼做嗎？」

　　格瑞絲一下沉默起來，之前為了尋求伊文斯先生的原諒，自己是找了許許多多生活中的艱難作為藉口，雖然它們確實屬實，比如父母破產被告上法庭，但夜深人靜捫心自問時，自己發現虛榮和貪心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她張了張嘴，艱難地道：「伊文斯先生。您想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妳幫了我一個忙，讓我的朋友和格蘭紐夫先生化解了過去的事情。關於這一點，我是非常感激的。」路西恩誠懇地道，「如果妳想開始真正的音樂生涯，那就帶著家人去阿爾托吧，只有在那裡，妳才能學習到最新的樂曲創作體裁，才能接觸到一位又一位富有才華的年輕人。他們將是妳前進的最好激勵，而我也將承認妳學生的身份，寫信將妳介紹給克里斯多夫先生他們。」

　　「伊文斯先生您？」格瑞絲的震驚溢於言表。

　　路西恩擺了擺手：「至少我確實指導過妳的鋼琴演奏。不是嗎？而如果妳只是想冒充我的學生身份在斯圖爾克享受美好的生活，那我將採取不否認也不承認的態度，既不會在報紙上揭穿妳，也不會為妳提供任何證明和介紹。」

　　「兩條道路，妳自己選擇吧。」

　　格瑞絲看著潔白的餐布，深深地沉默，要是去阿爾托，那意味著自己將開始艱難的奮鬥，因為在音樂之都，即使有伊文斯先生的光環籠罩，也只不過是點綴。那裡有著無數才華橫溢的年輕音樂家，沒有自身的創作實力和演奏實力，大音樂家路西恩．伊文斯學生的身份反而是極大的壓力，比如克里斯多夫先生的兒子。

　　要想享受到這個光環帶來的好處，只有努力學習，刻苦練習，磨練創作能力。可以預料到，這將是一段充實但艱苦的生活，稍微有鬆懈，就會被壓力所擊垮。

　　而留在斯圖爾克，毫無疑問將是奢侈的、華麗的、美好的、愉悅的，等到年紀變大還可以找一位有錢商人結婚，唯一缺少的就是音樂道路上的真正發展。

　　路西恩沒有催促，反正她做什麼選擇，對於自己都沒有任何影響，自己也對她沒有什麼可憐的情緒，只是遵循等價交換的原則，畢竟她幫自己傳遞紙條其實是很冒險的事情，對面可是魔法議會的聯絡人格蘭紐夫。

　　當然，如果格瑞絲選擇第一條道路，路西恩將會對她稍微欣賞一點，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放棄輕鬆可得的享受而開始真正的努力。

　　咚咚咚，侍者送午餐過來的敲門聲驚醒了格瑞絲。

　　她回過神來，目光流轉，等到侍者離開才語帶堅定地道：「伊文斯先生，我要去阿爾托，其實音樂節之後我就準備留在阿爾托的。」

　　路西恩鋪好餐巾，切割牛排：「我會給克里斯多夫先生以及我的老師維克托先生寫信的。」路西恩一點也不擔心格瑞絲等到自己將她介紹給兩位音樂家後就馬上跑回斯圖爾克來，那樣不用自己開口，阿爾托各種報紙和評論也會給她最差的評價，那樣就基本斷絕了音樂的道路，也沒有了名聲。

　　兩人閒聊著阿爾托音樂家協會的種種趣聞，忽然敲門聲再次響起。

　　「什麼事？」格瑞絲做出決定後一身輕鬆，語氣愉悅地問道。

　　「格瑞絲，是我們。」當初樂隊裡面比較沉默的中提琴手格林的聲音響起。

　　格瑞絲奇怪地問道：「你們找過來做什麼？」

　　「下午要在音樂廳進行練習，我們是來找妳一起過去的。」皮奧拉也跟著說話。

　　他說完之後，格林聲音變得低沉：「格瑞絲。不要任性了，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冒充的道路，妳就只能走下去。」

　　「是啊，格瑞絲，不要逃避了，我們沒有退路。」莎倫、皮奧拉和萊斯特都附和道。

　　聽到他們的話，格瑞絲表情有點蒼白地勉強對路西恩笑了笑，然後小聲地道：「前天晚上遇到您之後。我就一直很惶恐、很不安，根本沒有心情去練習。想不到他們竟然以為我想退出，不再假冒。呵呵，這麼多年的朋友，沒想到為了金錢和地位，他們會說出這種話來。」

　　路西恩沒太在意地叉起一塊牛排：「妳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就自己處理吧。」

　　格瑞絲點了點頭，有點難過又有點解脫地走到門邊，半打開門，對著外面的格林、皮奧拉他們道：「你們放心。這次我會彈奏鋼琴的，不會缺席。但這之後，我將去阿爾托學習音樂。」

　　「妳說什麼？」沉默寡言的格林表情有點扭曲，「妳出名了，賺足了金錢，就要和我們劃清界限，逃避去阿爾托？」

　　雖然他們的名氣也不小，但與格瑞絲比起來是相差很遠。這讓他們非常後悔當初沒有學習好鋼琴，給了格瑞絲最好的機會，看著格瑞絲利用自己等人營造的名聲得到追捧。得到地位，得到大量的金錢，他們怎麼可能不嫉妒，怎麼可能心理平衡。

　　於是，漸漸的，幾位充滿了理想的年輕人有了不小的改變。其實，如果格瑞絲繼續下去，也一樣會徹底成為過去的她無法想像的虛榮生物。

　　皮奧拉和萊斯利想起過去的友情，準備說什麼又閉上了嘴，莎倫則盯著腳尖，有點猶豫地道：「格瑞絲，難道妳不怕我們將這件事告訴《斯圖爾克日報》？」

　　本來還有點內疚和慚愧的格瑞絲忽然笑了起來，覺得徹底解脫：「莎倫，沒關係，我不在意，沒有人會相信妳的。」

　　「嘿，難道妳假冒了一個多月就覺得自己是真的了？」格林諷刺地道。

　　格瑞絲將大門徹底拉開：「因為我有證人，有力的證人。」

　　「伊文斯先生？！」皮奧拉、莎倫等人表情震驚而茫然地看著裡面的路西恩。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斯圖爾克？又是什麼時候與格瑞絲關係這麼好的？

　　路西恩放下刀叉，走到他們身邊，先對格瑞絲道：「下午我會讓人把信給妳，妳帶到阿爾托交給克里斯多夫先生就行了。」

　　「謝謝您，伊文斯先生。不對，謝謝您，親愛的老師。」格瑞絲略顯激動地道。

　　路西恩與皮奧拉他們擦肩而過時道：「希望你們不要忘記踏上音樂道路時最初的夢想，別人的名聲永遠比不上自己的實力。」

　　這句話既是路西恩想對他們說的，也是對自己的告誡，不要沉迷在教授的「強大」身份和機智應變之中，忘記了實力才是根本。

　　等到路西恩消失在走廊，皮奧拉和萊斯利才突然捂著臉低下頭，莎倫有所觸動又有深深地不甘心，格林則充滿了懊惱。

　　…………

　　第二天，陽光高照，天氣炎熱。

　　路西恩與「擺渡者」這位消瘦陰沉的中年男子並肩站在尖舟的後面，穿行在兩邊建築物之中，同時略微奇怪地看著他，他竟然敢光明正大地展露相貌行走在城市裡？

　　「嘿嘿，我的血脈力量來自於一種奇特的生物，在偽裝上有著不同其他的能力，所以才會被派到斯圖爾克。」「擺渡者」將路西恩當做同伴地笑道，「謝謝你，伊文斯先生，你替我們除掉了那可惡的背叛者，震懾了那些不安分的傢伙，你的聰明和冷靜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對了，那個恐怖的爆炸是你製造出來的？是用我給的材料煉製出來的？」

　　「擺渡者」並沒有將布朗遇到的石橋搖晃當成路西恩做的，認為只是意外，畢竟當時路西恩似乎是在尖舟之上，同時他也認為自己等幫忙引開大部分守夜人後，路西恩才開始了真正的行動。

　　路西恩這才明白「擺渡者」這張臉恐怕不是真的，但沒有糾纏這個問題：「呵呵，沒什麼，一種獨有的古代煉金爆炸物配方。」

　　「獨有的？難怪。」「擺渡者」沒有追問別人的秘密，目光轉向前方，「既然伊文斯先生你完成了任務，等等我就帶你去一位學者的家裡。在上船離開斯圖爾克前，你最好不要外出。」

　　路西恩疑惑地道：「學者？」

第三十四章 阿斯塔爾
　　

　　「擺渡者」嘿嘿笑道：「斯圖爾克著名的劇作家傑洛士？阿斯塔爾，擁有六部受歡迎歌劇的學者。」他沒有在意前面劃著尖舟的船夫，因為其同樣是魔法議會在斯圖爾克的核心人員。

　　「魔法師？」路西恩想到自己明面上的身份，略帶好奇地問道。

　　「擺渡者」側臉看著路西恩，語氣中透著尊敬：「是的，他是一位暗影導師。」

　　路西恩有點驚訝：「導師？」

　　在古代魔法帝國，能夠被稱之為導師的，至少是高階魔法師。

　　「當然，雖然不知道阿斯塔爾先生的具體等級，但他毫無疑問是一位高階魔法師。其實議會在斯圖爾克還有類似的幾位先生，他們都擁有明面上顯赫的身份，只不過長期『外出』，輪流返回斯圖爾克。」擺渡者轉過頭看著前面蕩漾的運河水面，「議會在斯圖爾克擁有的實力超過你的想像，只不過他們這種強者肯定不會為了小事而出手。」

　　「議會在斯圖爾克的實力越強，我就越有安全感。」路西恩幽默地回答，雖然斯圖爾克很重要，但僅在這裡就有幾位高階魔法師坐鎮，足以證明萊茵話語中魔法議會實力膨脹壯大的描述。

　　在兩邊的熱鬧喧囂中，尖舟如同利箭劃過水面，轉入了斯圖爾克一處安靜漂亮的城區。

　　…………

　　尖舟停在了一棟有很大花園的三層別墅前，路西恩和擺渡者踏著被水浸得有點濕滑的石質臺階走到大門口。

　　「湯姆先生，您來了。」守門的護衛顯然認識擺渡者，沒有多問，直接打開了鐵門。

　　路西恩帶著笑容跟在擺渡者後面，沒想到他會為自己取一個如此普通、隨處可見的名字，而且總讓自己聯想起那只可憐的貓咪。

　　擺渡者——湯姆一邊穿過花園和草坪，一邊不太在意地道：「越是普通的姓名就越不容易被人關注，而對於我們這種不能行走在光明之下的人來說，被人關注往往就意味著死亡。呵呵，伊文斯先生你也很明智地用了常見的姓名，不是嗎？」

　　「事實上，有的時候被人關注被人重視反而更加安全，比如阿斯塔爾先生。」路西恩四處打量這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別墅，沒發現一點和魔法有關的痕跡。

　　喵，一隻虎皮紋的貓豎著尾巴，高傲而優雅從兩人面前橫穿而過。

　　忽然它用沙啞的聲音道：「阿斯塔爾讓你們直接到二樓，他正在研究奧術，沒有時間下來迎接你們。」

　　這只貓說話是如此突然，差點嚇了路西恩一跳。

　　湯姆有點畏懼地回答：「是的，默西迪絲女士。」

　　接著，他對路西恩介紹道：「這位是阿斯塔爾先生的魔寵，呃，夥伴，默西迪絲女士。」

　　「您好，默西迪絲女士。」路西恩很有禮貌地打著招呼。

　　那只虎皮貓哼了一聲算是回答，然後邁著不急不忙的步伐走入旁邊的花園裡。

　　與湯姆沉默地走到別墅大廳門口時，路西恩無所事事地回頭看了看，意外看見那只高傲的虎皮貓正跳來跳去地試圖抓一隻蝴蝶，玩得很是高興，沒有任何使用魔法的跡象。

　　「有時候，人類並不比動物更能享受快樂。」湯姆輕輕說了一句，然後推開了木門。

　　路西恩轉過頭，微笑道：「但生活的財富不僅僅是快樂。」

　　…………

　　陽光照耀下，二樓通透明亮，可路西恩跟著湯姆在走廊上穿行時，總有一種這裡被陰影覆蓋的感覺，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似乎是因為佩戴的「日之冕」而產生。

　　到了一扇漆黑的木門前，湯姆輕輕地敲了敲：「阿斯塔爾先生，我們到了。」

　　「進來吧。門沒鎖。」低沉暗啞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湯姆轉身示意路西恩一起進去。

　　灰色厚重的地毯上淩亂地丟著許多紙團，這是路西恩對這間書房的第一眼印象，然後愕然地看到紅木書桌上有一隻沒人持握的羽毛筆正在雪白的紙上飛速地書寫，不時伸入旁邊蹦蹦跳跳的墨水瓶內沾墨水。

　　「阿斯塔爾先生呢？」路西恩先是被這魔幻場面小小地震撼了一下，然後心中疑惑，四處張望，卻只看見擺滿了各種風格書籍的書架，沒有發現那位暗影導師。

　　旁邊的湯姆則彎下腰，將地毯上的紙團撿起來放入廢紙簍內。

　　沒有找到阿斯塔爾的路西恩內心一動，好奇地學著湯姆彎腰撿起一個沒有揉緊的紙團，透過紙團的縫隙看到了裡面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計算過程。

　　由於隨意偷窺別人的奧術研究很可能會招致可怕的後果，路西恩並未展開紙團，看了一眼後就將其丟入廢紙簍，再次肯定數學在奧術研究中的基礎作用。

　　「稍等幾分鐘。」剛才那低沉暗啞的聲音仿佛從房間的每一個陰影角落傳出。不過路西恩卻看到窗簾和書桌之間的暗影裡有一道道輪廓凸顯，構成了一位溫文爾雅的黑髮男子形象，粗看過去，覺得他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可仔細打量，又會認為他有四十多歲。

　　這黑髮男子坐在躺椅上，專心致志地看著一本黑色硬皮封面的圖書，周圍淡淡的陰影裡似乎有無數隻羽毛筆的影子在書寫著、計算著。

　　路西恩和湯姆沒有說話，等待了大概十分鐘後，書桌上的羽毛筆停止了下來，像是普通羽毛筆一樣插入筆筒裡，而陰影的羽毛筆影子完全消失，那位可能是阿斯塔爾的黑髮男子合攏圖書，轉頭看向兩人：「歡迎你，奧術和魔法道路上的新同伴。我是阿斯塔爾。」

　　「您好，阿斯塔爾先生。」路西恩行禮的時候看清楚了那本圖書的封面，上面用璀璨的銀白線條組成了兩個具有特殊意義的單詞：「奧術？」

　　阿斯塔爾豎起這本圖書：「你見過《奧術》期刊？」

　　「那位告訴我魔法議會所在的先生曾經給我看過一期很多年前的《奧術》期刊。」路西恩壓抑不住心中的好奇，「阿斯塔爾先生，能夠讓我看看這期《奧術》上面的內容嗎？這是最新一期的《奧術》嗎？」

　　阿斯塔爾從躺椅上起來，帶著溫和的微笑：「你學習的是古代魔法體系，恐怕很難看懂《奧術》期刊上登載的內容，而看不懂《奧術》期刊，又肯定看不明白《魔法》期刊內各種各樣的新魔法構想。」他指了指自己書桌上擺著的另外一本畫著六芒星的硬封面圖書，「不過，你是最近十年唯一一位向我索取《奧術》期刊觀看的魔法師，你的好學讓我很滿意，所以你可以隨便看看，但千萬不要抱著看懂的希望。」

　　一邊說，他一邊將《奧術》期刊遞給路西恩，然後看向擺渡者：「湯姆，這位魔法師該怎麼稱呼？」

　　「他是伊文斯先生，一環魔法師。」湯姆面對阿斯塔爾時，總有點拘束。

　　路西恩拿著《奧術》期刊，翻到目錄頁，頓時臉上的表情就凝固了起來，因為第一篇文章就是：《能夠描述和計算精神力場的一個複變函數》。

　　「魔法議會研究複變函數這麼深入了？」路西恩靈魂圖書館內解開封印的部分圖書就有複變函數。但以前不是數學專業，也不是物理專業的路西恩，學習起這方面的知識很吃力，加上認為魔法議會應該還停留在18世紀後期、19世界初期的微積分統治階段，最多剛開始複變函數的研究，因此學習的時候並沒有太急迫，「魔法議會進入複變函數全面發展的階段了？看來我得抓緊時間學習了……」

　　複變函數是以複數為引數的函數，對它的研究誕生了很多成果，比如對平面場的計算，比如黎曼曲面等，而黎曼後來以非歐理論為出發點構造的曲面幾何空間，則是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的數學工具，用以闡述引力、時間、空間的關係。

　　看見路西恩凝固的表情，阿斯塔爾呵呵笑道：「看不懂很正常，自從大奧術師布魯克閣下發現電和磁的關係，並提出電磁場的概念後，議會就有不少人開始各種『場』的研究，比如我們施展魔法時、感應周圍時，精神力並不是以單獨線條的形式出現，而是存在一個精神力場。但想要準確計算精神力場每一點的強度等，我們又缺乏數學工具，於是複變函數出現了。」

　　「這倒是與地球上複變函數的出現不同。需求決定數學成果。」路西恩若有所思地想著。

　　阿斯塔爾繼續說道：「我研究的陰影場就需要複變，好了，和你討論這種最新的奧術知識會讓你頭暈的。總之等伊文斯你到了阿林厄，議會將給你目前奧術和魔法的基礎書籍，讓你能夠在兩到三年內從古代魔法師轉變過來。當然，這需要你自己的努力，我就見過很多學習古代魔法的中階魔法師始終抗拒現在的奧術和魔法，結果直到老死也未能轉變。」

　　「議會免費給我基礎書籍？」由於蒼白之手的事情，路西恩分外關心類似事情，怕有什麼不可拒絕的要求。

　　「有一點小要求，但不會讓你們做什麼危險的事情。議會一直以來的觀念是，中階以下的魔法師最好安心學習和研究，你們成長起來就是對議會最好的回報。」阿斯塔爾善意地回答，「湯姆，你帶伊文斯去別墅三樓的房間。」

　　他吩咐完湯姆，又看著路西恩：「三樓有十幾位通過考核後以學習戲劇名義送到我這裡的魔法學徒。他們要嘛精神力不錯，要嘛對於奧術有著不錯的天分，到時候將和你一起前往霍爾姆王國。呵呵，你如果不怕丟臉，現在就可以跟著他們學習奧術的基礎。」

　　告別阿斯塔爾，路西恩和湯姆往三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