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奧術神座 作者：愛潛水的烏賊(已完成)

第五章 費爾南多的詢問

　　在座至少都是高階魔法師，即使路西恩的描述簡單、抽象、模糊，也不妨礙他們認識到這個方向的價值，這是將幻術系魔法進一步納入當前奧術體系的突破性成果，意義不可謂不重大。

　　湯譜和萊希？卡特忽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路西恩這才參加第一次的討論例會，就能在幻術、電磁領域拋出如此震撼性的發現，實在天才得過頭了，記憶中只有幾位大奧術師曾經有過類似經驗，而且他擅長的究竟是星相，還是幻術和電磁？

　　「羅蘭接受了能量本質論後，就猜想過人的思考活動實質上是能量電流和磁場雙重作用的效果，可惜他研究的方向太多，能量本質論的漏洞太多，為了應對一個個對能量本質論的詰難，他沒有時間去研究他的人腦電磁場理論。」風暴主宰語氣平淡地向學生們介紹了該方向上的一些進展，明顯可以聽出他對羅蘭的淡淡諷刺——他錯過了一個完善當前奧術體系的機會。

　　能量本質論不是重點，重點是在一個理論還沒有直接的證據、實驗和魔法能夠驗證時，在它還有那麼漏洞，那麼多無法自圓其說的地方時，就這樣盲目地堅持，實在是愚蠢得可以。

　　介紹完，風暴主宰費爾南多看向路西恩：「你將發現過程詳細講講，很多論斷可以大膽假設，但必須小心求證。」

　　討論奧術時，他毫無幽默或者猥瑣氣質，表情嚴肅，聲音不急不慢，沒有一聽到路西恩的發言就相信人腦確實有特殊電磁波，並且影響人的情緒和行動，所以要求他詳細講解。

　　而有他主持例會的情況下。完全不擔心阿西卡娜等學生會剽竊路西恩的成果，至於他本人，無論是奧術上的名聲，還是財富上的雄厚，都接近了巔峰，更看重對本質的探索，對規律的發現，對世界的認識，很少計較奧術和魔法成果上的虛名。

　　「最初是因為我得到了部分《死靈之書》，通過比較發現了『魅惑人類』這個魔法的部分結構牽涉到靈魂。而剩餘部分則不知道是作用於什麼。基於好奇和探索的想法，我長期研究這部分結構，並在偶然之下與機械化心智這個魔法的結構對比。發現其中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於是大膽改進了魅惑人類魔法，想不到居然獲得了成功。」

　　路西恩侃侃而談，顛倒了自己改造魅惑人類魔法的順序，從有理論指導、有目的性地增強部分結構變成了依靠其他魔法相似結構的嘗試性改進。不過這種情況在魔法研究上先例多到無法盡數，不管費爾南多這位大奧術師還是其他高階魔法師，都沒有懷疑。

　　「我的嘗試是盲目的、僥倖的，可既然魔法能夠成功施展並達到了目的，就說明這個魔法結構並非盲目和僥倖，背後肯定隱藏著什麼規律。只是我還暫時不能理解它所代表和映射的含義，因此我一直在努力理解這個魔法，直到接觸電磁波理論。才發現它們點相似……」

　　費爾南多少見地沒有打斷學生的話挑刺、糾錯，而是輕輕點了點頭，對路西恩思考方式表示贊同，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很多魔法師偶然或巧合之下創造了新的魔法後，卻認為是自己的僥倖。魔法的成功同樣是僥倖，完全不去探索魔法僥倖成功背後隱藏著的原因和規律。從而錯過了許多有價值的發現。

　　「……關於這方面的研究，我一直斷斷續續，混亂沒有方向，曾經發現了人體微弱電流的存在，也發現了人腦發出的幾種特殊電磁波，但完全不明白它們的意義，直到被夢魘之王的真實夢境刺激，被他對真實和夢境區別的話語啟發，被羅蘭大法師關於人體是能量構成，電磁波是外在表現的描述觸動，被阿西卡娜女士提到的伊莎貝拉魔法師的研究成果震驚，我才大概明白了我改進的這個魔法背後隱藏的規律。」

　　「當遇到不同事情時，人的腦部產生不同的特殊電磁波，刺激身體分泌出伊莎貝拉女士發現的類似煉金物質，從而產生情緒和感覺。」

　　路西恩磕磕絆絆地說完，像剛剛才理順這個想法。

　　費爾南多一絲不苟地問道：「有人體電流，有特殊電磁波，那發現人腦磁場了嗎？」

　　「沒有，或許是實驗要求太高，周圍干擾太強。」路西恩搖了搖頭。

　　費爾南多繼續問道：「有幾種特殊電磁波，分別對應刺激什麼類煉金物質的分泌，產生什麼情緒和幻覺？」

　　「通過對部分幻術系魔法的解析，我發現了幾個頻段的特殊電磁波，但不清楚分別對應什麼類煉金物質的分泌，不過調節電磁波強度後，明顯可以看到……」路西恩大概講解了不同腦波刺激下部分情緒和幻覺得變化。

　　費爾南多保持嚴肅的表情，連續針對路西恩的研究成果提出問題，問得路西恩有點冷汗直冒的感覺，很多地方沒辦法回答，好在預先說過是剛理順想法，還不至於露餡。

　　許多問題後，費爾南多終於平息了疑問，評價道：「情緒、感覺眾多，僅靠幾種腦部電波刺激類煉金物質分泌很難控制。你研究缺乏的東西很多，不少問題上依然停留在假設，這方面的研究，你還有很多路要走。不過奧術研究需要的是討論，你儘快寫成論文提交。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向我們展示一下兩個不同施法物件的『魅惑人類』。」

　　「我來試！我來試！」阿弗瑞斯猛地蹦了起來，精神、心智類的幻術魔法它最喜歡了。

　　湯譜無奈地看著它：「阿弗瑞斯，這是魅惑人類，不是魅惑巨龍……」

　　「我忘了……」阿弗瑞斯無辜地看著大家，尾巴一甩一甩，完全沒有身為巨龍的自覺。

　　等到路西恩展示完兩個不同物件的魅惑人類後，費爾南多微微點頭道：「你的魔法走到了你的理論前面。不過有改進的魔法作為佐證，你會少受到很多攻擊。要知道部分擅長幻術的魔法師很保守，還保持著古代魔法帝國的傳統。雖然承認並研究奧術理論，但不願意接受奧術理論可以解釋幻術魔法，有一種自視高貴的態度。而這部分魔法師，他們地位高，實力強，弟子眾多，是幻術師們的主流。」

　　每一個開創性的理論或多或少都要面對詰難，路西恩對此並不奇怪，兩個世界都一樣。

　　經過費爾南多的一連串問題，阿西卡娜看怪物般的眼光緩和了不少。因為明顯能發現路西恩以前確實有過類似的研究，只不過才理順了想法，並非一下就變得擅長幻術和電磁。她微微笑道：「伊文斯。也許你能憑藉這個研究和伊莎貝拉分享巫師桂冠，只要巫師之家那群頑固傢伙們願意接受。」

　　「我的理論還有很多漏洞，想獲得巫師桂冠非常困難，不比伊莎貝拉女士有長期的觀察、完整的實驗、搜集到的類煉金物質作為支撐。」路西恩非常想得開地回答。

　　而旁邊的阿弗瑞斯聽到巫師桂冠後，一下轉過了腦袋。琥珀色略透明的雙眼死死盯著路西恩，然後兩隻前爪猛地一伸，搭在了路西恩身上，鮮紅的舌頭以極其親熱的姿態舔向右手，這嚇得路西恩直接啟動了法術吸收牆，然後看著這道光牆被舔得搖搖晃晃。

　　「能夠在您的論文上加個名字嗎？」阿弗瑞斯搖晃著鑲嵌滿水晶般鱗片的尾巴。聲音極其誠懇。

　　這傢伙到底是巨龍，還是狗啊？路西恩無奈地想道，將一隻巨龍調教得像條小狗。費爾南多不愧是有變態之名的大奧術師，不過看起來阿弗瑞斯自己是樂在其中。

　　費爾南多咳嗽一聲：「阿弗瑞斯坐好，克洛伊你講講最近的研究情況。」

　　阿弗瑞斯念念不捨地收回舌頭和爪子，抓緊時間補充了一句：「我擅長心靈、精神、靈魂類的魔法，實力達到了高階。肉搏能力也很強，還可以作為實驗材料。可以接受各種打扮，可以陪你或者你的學生、孩子玩耍，可以幫你寫論文、解數理題、做實驗，可以幫你給女士送信、送鮮花……」

　　等到阿弗瑞斯的絮絮叨叨結束，克洛伊先看了路西恩一眼：「伊文斯，羅蘭先生信中關於人體由能量構成的描述並不嚴謹，也沒有任何證據證實。即使人腦能夠發出電磁波，也不代表就一定鍥和能量本質論，人的大腦結構非常複雜，或許是這些複雜的結構催生了人體電流、磁場的產生，你不要輕信能量本質論。」

　　「我遵循實事求是的原則，沒有證據和合理的推論前不會輕信任何觀念。」路西恩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克洛伊輕輕點頭，講起了自己從統計和概率的角度深入研究熱力系第二定律的成果，同時說明這段時間的主要精力放在了與人辯論能量本質論和原子基礎論上面——他本人是秉持原子概念的。

　　講到這些爭論時，他的表情略顯憂鬱，似乎激烈的爭論讓他的精神有些痛苦。

　　「克洛伊，你先忘記爭論，全部精力放在研究上。」費爾南多不像阿西卡娜和路西恩講述時那樣，一個接一個問題地詢問或者糾錯，而是簡短地發表了稱不上評價的意見。

　　「是，老師。」克洛伊對自己的研究沒受到批評顯得頗為開心，憂鬱的氣質消退不少。

　　之後，湯譜講述了自己在高溫研究上的瓶頸，阿弗瑞斯講了講作為實驗材料的感受。

　　「路西恩，你每天上午來這裡跟著我做熱力輻射方面的實驗，下午自己學習和準備晉升五環。」費爾南多最後叮囑道。

　　…………

　　離開魔法塔第三十三層時，阿弗瑞斯「不捨」地揮著爪子向路西恩告別，它忘記了自己預先對阿西卡娜做過的承諾，被她拖著前往實驗室。

　　而路西恩沒有去魔法師管理部更新徽章，準備寫好論文提交時一併辦理。

　　剛回到家，雷歐就迎了上來：「老爺，一位叫做亞瑟‧道爾的先生在客廳等您，似乎還帶著王子殿下的私人邀請。」
　　

第六章 感謝

　　一年多沒見，亞瑟的身材愈發圓潤，撐得他寬大的棕色長禮服有崩裂的感覺，頭上則戴著一頂同色的軟帽，顯出與路西恩熟悉不拘束的姿態。

　　在霍爾姆王國，不管天氣炎熱，還是寒冷，紳士們出門都必然正裝，或者西服，或者雙排長禮服，或者獵裝，頂多材質上有厚薄的區別，從他們的打扮上完全無法分辨季節。

　　對此，路西恩暗暗腹誹過，自己等魔法師的外套都是魔法袍，能自動調節溫度和濕度，穿成什麼樣都無所謂，而這幫連正式騎士等級都沒有的傢夥要是到了南部古斯塔帝國、布里亞納王國等地方，夏天豈不是得熱暈過去？

　　「歡迎回來，伊文斯。」亞瑟肥臉上堆出親切熱情的笑容。

　　經過「礦物與豐收公司」的合作，兩人之間的關係緊密了很多。

　　路西恩一邊將頭上的黑色高禮帽取下，準備交給雷歐，一邊微笑道：「亞瑟，沒想到你是第一個來拜訪我的，我還沒有通知其他朋友你就知道了。」

　　「伊文斯，不用取帽子，王子殿下邀請你參加一個私人聚會，我們邊走邊說。嘿嘿，這一年多里，幾種不同型號的金坷垃推廣很順利，收入和利潤都很高！」提到此事，亞瑟忍不住搓了搓手掌，盡顯內心的興奮。

　　路西恩停住動作，疑惑地道：「王子殿下的私人聚會，是做什麼的？」

　　「是王子殿下組織的貴族聚會，裡面的貴族對魔法師都抱有最開明的態度。尤其見到金坷垃的成功和可以預料的後續豐厚收益後，都想與魔法師們進行類似的合作，因此王子殿下想邀請伊文斯你過去參加，與他們認識一下，他們對你也非常好奇。」亞瑟大概地解釋了幾句。

　　接著，他似乎覺得兩人關係由於利益捆綁而親近密切，所以將路西恩當做專心研究，不懂人情往來的魔法師詳細為他剖析好處，「伊文斯，這是你拓展人脈的極好機會。他們很多都是大貴族。在倫塔特。在各個郡有著經營很久的勢力，佔有許許多多的資源。雖然你是魔法師，有光明的前途，但很多事情的解決沒必要浪費自己的時間。一旦建立起廣泛的人脈關係。一封信就能解決很多問題。」

　　「而且他們這些開明大貴族除了本身擁有強大的騎士實力外。或多或少都與某些高階魔法師有聯繫，會給你帶來極大的幫助。」

　　「真是感謝王子殿下的好意，我們現在出發吧。」路西恩笑著答應。

　　其實自己回來後。一下就成為了風暴主宰的弟子，與高階魔法師的交往完全沒必要再通過貴族們，不過派翠克王子是娜塔莎的舅舅，當初在「礦物與豐收公司」前後事情上對自己幫助很大，甚至還拿出了他在霍爾姆礦業聯合會的股份收益作為推廣環保的獎勵，這份人情不得不考慮。

　　而且與大貴族們認識，確實有利於自己在霍爾姆王國的活動，以後一些煉金產物的民用化推廣還得借助他們，自己可沒那麼多時間和精力放在類似的事情上。

　　再說，綁架大貴族「共贏」，讓人民群眾習慣「魔法化」的便利時代，是有效穩固魔法議會根基並緩慢削弱教會的事情，很有魔法議會「主人翁」精神的路西恩對此非常樂意。

　　…………

　　嗚～

　　汽笛長鳴，哐當哐當的鐵輪碰撞軌道聲越來越快，魔法蒸汽列車帶著滾滾向前、無可阻擋的氣勢兇猛向前。

　　「哪怕已經坐過很多次，可每當看到魔法蒸汽列車駛動時，我還是忍不住發自內心的震撼，它將兩個城市之間的距離縮短了很多很多，帶來難以相信的便捷，尤其在礦山附近的運貨型魔法蒸汽列車更是將我們以前的運輸成本降低到無法想像的程度。伊文斯，為什麼魔法議會不與我們合作建設魔法蒸汽列車的線路？好幾年過去了，現在還不到十條線路！」亞瑟？道爾看向路西恩，頗為痛心疾首。

　　路西恩呵呵笑道：「這麼重要的『資源』，魔法議會當然得掌握在自己手裡，王室應該也是這麼想的。」要在霍爾姆王國內鋪設線路，繞不開國王，所以王室在裡面分享了很大一筆收益，顯著提高了自身的財力。

　　「資源？對！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線路和列車確實是資源。」亞瑟啪嗒了一下嘴唇，「可惜是國王陛下親自主持這件事情，要不然礦業聯合會還有希望……」似乎對國王有點怨言的樣子。

　　不過他很快就收斂了神色，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路西恩：「伊文斯，前面一年多由於初期建設成本，還未推廣開等問題，沒有年金，直到最近八個月，在王國推廣開後，金坷垃的收益才有了爆炸式的增長。這是你的分紅，呵呵，你是魔法師，所以你來自股份的年金是按月支付。」

　　路西恩接過信封，打開之後看到一個不厚不薄的鮮紅色小本子，上面有著神術和魔法雙重印記。

　　「一萬三千個金塔勒。」

　　考慮到才推廣沒多久，平均每月一千多個金塔勒的分紅算是非常豐厚的利潤了，如果在四個國家都得到如此有力的支援，路西恩預計的月入一萬金塔勒將不再是夢想，那時候自己在高階魔法師階段，日常的實驗和藥劑開支就完全沒有問題了，頂多想購買好的裝備、進行某些高耗費實驗、使用部分優良藥劑時，提前積蓄一段時間。

　　由此可見，高階魔法師絕對是拿錢堆出來的，不是富有的伯爵，根本供養不起一位高階魔法師。

　　「知識就是財富啊。」路西恩由衷地發出感歎。

　　亞瑟信心十足地道：「等到徹底推廣和穩定，我有信心讓伊文斯你一個月得到五六千金塔勒的分紅。」

　　說著，他忽然歎了口氣：「可惜這樣的暴利讓很多高階魔法師眼饞，其他三個國家都有高階魔法師開發出新的煉金物質，與貴族合作成立公司，否則收益還會翻一倍。」

　　出現這種情況在路西恩預料之中，金錢，很多的金錢，非常多的金錢足以驅動人們爆發強大的力量，遲早會有高階魔法師繞開自己的煉金方案合成新類型「化肥」，這是人類進步的動力之一。

　　見亞瑟略帶希冀地看著自己，路西恩笑著安慰道：「我們比他們起步早，這就是最大的優勢。」既然能通過魔法議會的審核，這些高階魔法師的煉金方案就肯定沒有讓自己可以找茬的地方。

　　發展是阻止不了的，能夠促進產業的擴大，讓更多農夫得到豐收，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

　　倫塔特，六芒星月臺。

　　霍爾姆王室的馬車夫波克？比福非常興奮地在月臺上來回踱步，並不時打量周圍線條流暢尖銳的建築物，它們與整個倫塔特的建築風格有很大不同，帶著一種神秘冰冷的味道。

　　隨著魔法蒸汽列車線路的增加，月臺是越建越多，再加上煉金工坊在郊外等地方的存在，魔法議會開始慢慢削弱籠罩月臺的迷霧，嘗試讓更多的人夠接觸到煉金產物，接觸到魔法，消除他們心中的畏懼心理。

　　由於利益的糾纏，貴族們對這件事採取了不鼓勵也不反對的態度，孤立無援的教會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它的發生。

　　波克與大多數有點害怕魔法師的普通人不同，從小聽到魔法師傳說時，他都不羡慕那些英雄、牧師，而是想成為神奇的、強大的、恐怖的魔法師。可惜直到中年，他也沒有出現魔法天賦，只能繼續著自己馬車夫的生涯。

　　在王室的這十多年裡，他或多或少接觸過一些魔法師，但沒有一位讓他心裡如此激動。

　　「……田地裡燕麥的豐收簡直讓我驚呆了，到處都是金黃金黃的……這是第一次交完領主稅之後還有那麼多的剩餘……那個什麼金坷垃有點貴，可值得啊，家裡的孩子們終於不用經常餓肚子了！不用你拿自己的薪水補貼了！」

　　這是母親從城外村子裡來做客時對波克說的話，那種激動、那種開心讓這位農夫的兒子印象深刻，並爆發了由衷的喜悅，而這一切都要感激那位發明了金坷垃的尊貴魔法師大人。

　　對於底層的農夫們來說，能夠吃飽，不餓肚子，就是最大的奢侈！要是能夠再攢下一筆錢給孩子們謀更好的前程，就是主的庇佑了！

　　「這才是真正的英雄……」波克看到那怪物般的長長列車停在面前後，一邊整理服裝，一邊在內心對自己道。

　　車門打開，波克看到亞瑟‧道爾先生陪著一位穿著黑色雙排扣長禮服的俊秀年輕人慢慢走了下來，他左眼戴著的單片眼鏡讓他多了幾分文質彬彬的氣質。

　　「他就是伊文斯先生？這麼年輕？也對，魔法師都有保持青春的藥劑！」

　　波克快走幾步，迎了上去：「您好，我是王子殿下派來的馬車夫波克，請問是伊文斯先生嗎？」即使有道爾先生在旁邊，也必須確認，這是王室的規矩。

　　「是的。」路西恩輕輕頜首，接著就愕然看到波克雙膝跪地，以在教堂做禮拜的姿勢輕吻了自己的衣角。

　　「感謝您給農夫帶來了希望。」

　　波克雙眼閃爍著淚花道。
　　

第七章 開明派

　　突然遭遇這種事情，路西恩潛藏的惡趣味因數險些發作，差點喊出為人民服務作為回答，還好及時克制住了自己，微微彎腰將波克扶起，口中溫和道：「這是每一位有良心的人應該做的。」

　　霍爾姆王國的馬車夫居然會做這麼戲劇化的事情，難道是這裡流行歌劇的緣故？

　　波克沒有詩人的細胞，翻來覆去就是「感謝」、「謝謝」、「希望」、「生存」、「農夫」、「豐收」等單詞，等他反復念叨了幾遍，終於回過神來，慌忙道：「伊文斯先生，請上馬車，耽誤您的時間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你看我們也沒有著急。」路西恩隨意打量四周，發現很多上下列車的乘客都在好奇地注視這邊，不明白波克為什麼會做出類似教堂做禮拜、懺悔或正式覲見教皇、國王的禮節，難道是哪個國家的國王秘密乘魔法蒸汽列車來訪？

　　在波克引領下，路西恩和亞瑟登上了畫著王室紫紅色徽章的馬車，亞瑟的護衛則散佈跟隨在周圍。

　　「這鄉下泥腿子真是沒見過世面，為了一次豐收就對沒有資格的人行這種禮節，一點禮儀都不顧，丟盡了王室的臉面！」亞瑟心中有點惱怒地想道，然後堆起微笑，借著此事，小聲恭維了路西恩一句，「還好是在六芒星月臺內，敢於靠近的普通人少，否則被人看到他對伊文斯你行這種禮節，會被投入監牢的。豐收真是農夫的最大期盼啊。伊文斯你給他們帶來了豐收，就意味著成為他們心目中的豐收天使。」

　　路西恩像是能透視般望瞭望隔斷車廂與馬車夫位置的木板，微笑道：「根據一些歷史文獻記載，真理神教創建後，人類中緊跟著出現的神靈就分別有死亡、太陽、月亮、生命和豐收（狩獵），然後慢慢衍化出越來越多越來越豐富的不同神靈，而到現在則只剩下黑暗山脈西北方向的十幾個國家。」

　　人類對神靈的崇拜起源於蒙昧時期，可在魔法師們佔據統治地位前就因為充滿恐怖生物的惡劣環境消亡殆盡，除了傳說，只有少量壁畫式記載流傳下來。而同時。人類也處在了食物鏈的中低層，直到部分天生精神力強大的人慢慢摸索出了模仿魔法生物的花紋結構等施展法術的能力，才逐漸崛起。

　　之後很多年中，魔法帝國內完全沒有神靈和教會的痕跡。要想做類似研究就得去攻擊其他智慧種族或探索異度空間。

　　等到真理神教浮出水面。伴隨而來的還有信仰其他神靈的教會。它們聯手擊垮了魔法帝國，卻被壯大起來的真理神教反手消滅，只有部分在黑暗山脈西北的國度逃過了打擊。與其他種族的國家以微妙關係共存著。

　　聽到路西恩談論這方面的事情，並且用「豐富」來形容神靈，亞瑟完全不敢插嘴。雖然他光明正大地和魔法師往來，並且在生命神賜論被修改後對教會產生了極大的懷疑，信仰再次動搖，但對真理之神，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讓他依然存在不少敬畏。

　　路西恩注意到他的表情，隨口將話題轉移到礦物與豐收公司上面，頓時雙方氣氛融洽，言談甚歡。

　　…………

　　舉行晚宴聚會的地點是倫塔特城維羅薩河畔的一間私人別墅，面朝染上了細碎金色，宛如一條光帶的河流，背靠花團錦簇的自然花園，風景美不勝收。

　　別墅內，路西恩再次見到了娜塔莎的舅舅派翠克王子，他比一年多前又蒼老消瘦了幾分，不像是年富力強的中年人，倒顯得垂垂老矣。

　　「歡迎回來，伊文斯，你比我預料得早很多。」派翠克端著一杯紅酒，在幾名侍從的保護下躲在陽臺吹著河邊過來的涼風，「我一直想像你這樣在大陸各地旅行，前往不同的地方，領略不同的風俗，可惜身體不允許我這麼做，對了，我親愛的外甥女現在怎麼樣了？過得還開心嗎？是不是又長高了一截？」

　　路西恩笑著回答：「王子殿下，娜塔莎她早就過了長高的年紀，不過慢慢從以前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氣氛輕鬆地閒談了一陣關於娜塔莎、關於阿爾托、關於旅行見聞的事情後，派翠克拍了拍路西恩的肩膀：「伊文斯，來，在晚宴開始前，我為你介紹幾位朋友。」

　　他今天的精神狀態顯得不錯，沒有像過去那樣頻繁咳嗽。

　　帶著路西恩穿梭在宴會大廳內，派翠克王子向幾位貴族暗暗點頭示意，接著進入了一間休息室，跟隨而來的則是三位衣冠楚楚的貴族和一位穿著黑色魔法長袍的中年男士。

　　「這是王國的財政大臣海鬆伯爵。」派翠克沒有居高臨下態度地指著一位戴著白色假髮套的老者道，他有一雙銳利的藍色眼睛。

　　「這位是沃爾夫堡公爵羅素，這位是佩福斯公爵詹姆斯，他們都是貴族議會內具有號召力的成員。」

　　沃爾夫堡郡和佩福斯郡都是霍爾姆王國比較繁華的郡，兩位坐鎮一方的公爵看起來正當壯年，一位留著金色的半長頭髮，英俊瀟灑，一位相貌兇惡的同時還給自己剃了個光頭，但據路西恩所知，其實他們年紀都不小，依然保持年輕容貌是因為天騎士的實力。

　　最後，派翠克帶著淡淡微笑指著那位黑髮黑眼的魔法師：「他是霍爾姆皇家魔法院的哈裡森子爵，同時也是巫師之家的成員，貴族議會的一員，是有名的幻術師、煉金術士，路西恩你應該聽說過？」

　　路西恩輕輕頜首，示意自己確實聽說過。按照教會和貴族們的私下約定，在有另外繼承人的情況下。魔法師不能繼承爵位，頂多成為各級議會的議員，而由於「另外的繼承人」涵蓋非常廣，許多血脈關係稀薄的遠房成員都有資格，所以基本沒有哪位魔法師能繼承自家的爵位，最多就是成為貴族後再學習魔法，只有少數幸運兒才能在機緣巧合之下以魔法師的身份繼承爵位，比如面前的這位哈裡森子爵。

　　他更讓人魔法師們羡慕的是，繼承爵位時還只是五環的魔法師，結果借助子爵家豐厚的財產和本身的能力。在十五年內就晉升了高階。

　　不過路西恩聽說他卻是由於另外一件事情。他居然拒絕了加入元素意志，而是成為巫師之家的高層，這對霍爾姆皇家魔法院的人們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看起來他喜歡幻術勝過煉金。

　　介紹完幾位貴族。派翠克王子咳嗽了幾聲。笑著對他們道：「我想你們應該猜出他是誰了，讓我們歡迎霍爾姆皇冠獎最年輕的得主，天才的奧術師、魔法師路西恩‧伊文斯先生。」

　　光頭的詹姆斯公爵饒有興趣地對路西恩露出親切的笑容。其餘三位貴族則保持著特有的矜持，只是輕輕頜首。

　　「伊文斯先生，我很羡慕亞瑟，他居然爭取到了與你的合作，真是可惜，金坷垃簡直就像一袋袋金塔勒。」詹姆斯公爵直截了當地開口，「不知道你最近還有什麼研究？我覺得我們能夠進行良好的合作。」

　　「很抱歉，詹姆斯公爵，我剛剛結束任務返回阿林厄，還未進行新的研究。」第一次見面，路西恩自然不會交淺而言深。

　　詹姆斯並不介意，呵呵笑道：「希望有機會能夠合作吧。對了，我最近與哈裡森在嘗試一項新的產品，有沒有興趣加入？」

　　「是什麼？」路西恩回答前，財政大臣海鬆伯爵就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充滿興趣地開口。

　　哈裡森端著紅酒杯微笑道：「風暴主宰閣下的電磁傳訊術是非常不錯的東西，能夠讓兩個人在遙遠的距離直接通話。雖然很容易受干擾，距離遠了還會出現噪音，但足夠平常使用了，並且比傳送陣便宜很多很多！」

　　「你們想想，當你們在森林裡打獵時，能夠第一時間將喜悅和城裡的朋友分享，那是多麼美好的事情，更別提在聯絡和商量事情上的應用。更短的時間，更快的反應，就意味著更大的優勢。」

　　他不像大部分幻術師那樣陰沉飄渺，提到金錢和產品是容光煥發。

　　「但它是五級的魔法物品，做出來也沒多少人能夠用得起。」羅素公爵搖了搖頭，不太看好他們的前景，在霍爾姆，魔法物品很多，礙於價格，大部分貴族只能選擇急需的或必需的。

　　「當然。所以我們在嘗試簡化，比如通過存儲電流能量的魔法陣取代恒定的魔法陣，這樣一來，雖然使用時間變得有限，但價格會降低很多，而且魔法議會將河流力量轉化為電能的魔法塔是越建越多，只要想辦法將它們引入到我們家中，就能便捷地恢復物品能量了。現在我煩惱的只有一個問題，不管如何，這也是五環的魔法，價格再降低也便宜不到哪裡去，我正在嘗試改進它。」

　　「如果能成功，還能繞開風暴主宰在這個魔法上的部分專屬權利，減少很多費用。」

　　哈裡森有點苦惱地道，對電磁系魔法他並不擅長，於是目光轉向路西恩，「我們天才的小朋友，你對此有什麼意見？有沒有簡化這個魔法的思路？」

　　「暫時沒有。」路西恩曾經嘗試過簡化，可將這個五環的魔法降低到二環的水準後，就要嘛變成幾百米範圍內的「對講機」，要嘛變成「無線電報機」。

　　第一次見面，幾位貴族也沒奢望路西恩會提出什麼意見，這可關係到最終的魔法物品，是赤裸裸的金錢！

　　大家討論了一陣後，話題轉移到最近王國內的事情，路西恩有點無聊地聽著他們一會兒批評內務大臣做事太拖遝，一會兒指責貴族議會議長是徹頭徹尾的保守派，全身心都賣給了教會，並惡毒地猜測他是因為年齡太大，快走到人生的終點，所以不得不緊抱教會的大腿，希望死後能上天堂山。

　　「是不是很無趣？」哈裡森端著酒杯走到了路西恩旁邊，「但多聽聽也不是壞事，至少能說明我們分辨誰是能爭取的，誰是必須壓制的。這個圈子算是王國內的開明派代表。」

　　路西恩抿了口「天藍」，溫和笑道：「就當是學習魔法的放鬆休息。」

　　「不錯，很能沉得住氣的年輕人，難怪年紀輕輕就能拿到霍爾姆皇冠獎。等過段時間，我帶你多認識一些高階魔法師，這對你以後魔法道路上的前進很有幫助。」哈裡森見派翠克親自介紹路西恩，明白他是魔法議會內部的親貴族派，而且和王子關係匪淺，所以適當地表示了善意。

　　路西恩無可無不可地笑道：「多謝子爵你的好意。」

　　兩人的話題漸漸轉向魔法方面，說著說著，哈裡森就提起了伊莎貝拉那篇論文的事情，似乎是審核論文並讓它通過的那位奧術師將消息洩露了出來，使不少魔法師在期刊發行前就知道了此事。

　　「這是完全膚淺的認識，她只看到了幻術作用於人體的表面反應，卻忘了那些類煉金物質是因為什麼才分泌。」哈裡森有點激動和憤慨地向路西恩闡述自己的觀點，「心靈和靈魂，這才是幻術的深層次根基！人心是變化多端的，是難以揣測的，不管奧術研究再怎麼進步，也無法完全地解析心理活動，只有幻術才能利用它們！」
　　

第五部 緋紅之月 第八章 騙經費

　　路西恩動了動嘴角，心理活動、人心變化，難道要上夢境分析、行為心理學、「周公解夢」等方面的內容？

　　「竟然有很多巫師認為伊莎貝拉可以獲得桂冠？難道僅僅因為它具有開創性和突破性，能夠將幻術進一步納入奧術體系，就全然不顧這還是一個膚淺的、不成熟的研究成果？這完全違背了魔法的精神！」

　　哈裡森完全沒注意路西恩笑容的古怪，繼續憤憤不平地向路西恩抱怨道，下午與不少奧術師爭吵這個問題後，他就積壓了不少情緒，好不容易才遇到路西恩這樣一位既懂得奧術，又是單純的元素和星相魔法師，沒有預設的立場，可以作為很好聽眾的客人，自然就將關於此事的看法發洩了出來。

　　路西恩端著酒杯，微笑聆聽著哈裡森的抱怨，想到自己將要撰寫和提交的那篇論文，就有種微妙的「中槍」感覺。

　　絮絮叨叨了很久，哈裡森才停止下來，此時晚宴即將開始。

　　他滿意地對路西恩點頭：「伊文斯你果然是出色的奧術師，對魔法有著敏銳的認識，能夠清楚判斷出伊莎貝拉研究的價值，以後如果有煉金或者幻術上的問題可以向我請教。」

　　不等路西恩回答，他就和詹姆斯、羅素、海鬆等人一起返回大廳。

　　「我什麼都沒說……」路西恩默默看著他轉身走出去的背影，心中冤枉地喊了一句，剛才自己僅僅是帶著笑容旁聽，時不時恩恩啊啊附和一下，怎麼就被哈裡森當成自己觀點的支持者了？

　　「不過他似乎很喜歡自稱巫師這個古代魔法帝國的榮譽稱號，而不是現在的奧術師……」

　　這是路西恩第一次接觸高階幻術師，下意識就從他的語言習慣、發言傾向等判斷他的觀念。

　　「好了，伊文斯，我們出去吧，我將你介紹給大家，他們都是王國內偏向於魔法師的貴族。」派翠克王子結束了與羅素公爵、詹姆斯公爵等人的談話後休息了幾分鐘，服用了一管藥劑恢復，直到現在才招呼路西恩一起返回大廳。

　　路西恩停止了對哈裡森子爵的分析，微笑跟隨派翠克王子出去。

　　等二三十位貴族和他們的夫人向王子行過禮，派翠克指著路西恩道：「女士們，先生們，這是我們宴會的主角路西恩‧伊文斯，今晚的宴會就是為了慶祝他成為風暴主宰閣下的弟子！」

　　預先沒有被通知，直到此時才知道這件事情的貴族們先是茫然錯愕，接著熱情地鼓起掌來。風暴主宰的名聲在大陸對面的這些國家是異常響亮，很多貴族都知道他是大奧術師，是魔法議會最高評議團內擁有否決權的核心人物，他的學生的份量自然也很重，而路西恩‧伊文斯接受派翠克王子的邀請參加這樣的宴會則說明他是親貴族派，值得大家鼓掌祝賀。

　　掌聲之後，光頭公爵詹姆斯端著酒杯走了過來：「伊文斯，剛才討論電磁傳訊術的時候，你居然沒發表什麼意見，難道是在心裡嘲笑我們走錯了方向？呵呵，不知道能不能幫忙向風暴主宰閣下提一提，看他能否將電磁傳訊術簡化降低到二環，合作的事情絕對沒有問題。」

　　雖然語氣裡略帶「埋怨」，但詹姆斯卻是用這種對話技巧將雙方關係拉近，比起之前笑容滿面、禮貌周到的態度更顯親切。

　　「我儘量，但公爵你也知道老師脾氣不好，我們在他面前都時時警惕小心，不敢犯絲毫錯誤。」路西恩熟撚地借風暴主宰的「名聲」作為擋箭牌。

　　跟隨過來的哈裡森定定看了路西恩一會兒才開口道：「恭喜你伊文斯，本以為你會有一個委員老師，想不到卻是風暴主宰閣下。能夠在高階前拿到一個皇冠、勳章等獎項看來對自身發展的幫助真是極大。」

　　「哈裡森先生，光說恭喜可不行，我還等著你介紹其他高階魔法師與我認識，我在魔法議會熟悉的人並不多。」路西恩語氣誠懇地微笑。

　　瞬間明白路西恩是要建立自己的人脈關係網，哈裡森小小的芥蒂消除，比剛才誠懇很多地道：「我和我的朋友們都期待著與伊文斯你討論奧術和魔法問題。」

　　音樂輕鬆悠揚，宴會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進行，路西恩認識了不少在王國內握有實權或掌控一地的大貴族，而出乎預料的是，光頭公爵詹姆斯已經晉升九級，成為黃金騎士，其餘貴族中天騎士還有好幾位。

　　…………

　　晚宴後，路西恩回到了阿林厄，正準備到書房撰寫論文時，雷歐前來稟報：「老爺，一位叫做拉紮爾的先生帶著一群魔法學徒前來拜訪。」

　　「他們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嘛。」路西恩本打算寫完論文後才邀請朋友、學徒們聚會以宣告自己歸來，想不到連續被亞瑟、拉紮爾等人拜訪。

　　不過好朋友的到來還是讓路西恩很高興，吩咐雷歐道：「快請他們進來。」

　　褐色馬甲，白色襯衣，黑色雙排扣長禮服，高高的禮帽，拉紮爾的打扮與一年多前沒有任何區別，笑容依然燦爛如同陽光，讓人一見就有好心情，而安尼克、蕾依麗雅、海蒂、斯普林特等學徒卻抽高了一截，有了少男少女的模樣，不再像是半大小孩。

　　「路西恩，回到了也不通知我一聲，幸虧卡特里娜在魔法師管理部做前臺，我們才知道你竟然成為了風暴主宰的學生！」拉紮爾給了路西恩一個熱情的擁抱。

　　其餘學徒則偷偷摸摸，既興奮又畏懼地看著路西恩行禮，「歡迎回來，伊文斯老師。」

　　「魔法師管理部的前臺接待？卡特里娜，你們畢業了？辛蒂和多娜呢？」路西恩略微愕然地問道。

　　十四歲就高挑成熟的卡特里娜經過三年的成長愈發明豔漂亮，尤其姣好的身材讓蕾依麗雅和海蒂兩位纖細的姑娘常常羡慕嫉妒不已，她微感好笑地道：「老師您也在魔法學校工作過，難道不記得每年的畢業時間是六月嗎？而且我們入學已經三年了，早就完成了高級班的各種考試，並通過了奧術基礎考核，拿到了那個基礎奧術積分。」

　　提到自己等人的成績，她忍不住在既尊敬又害怕的老師面前炫耀一番，海蒂、蕾依麗雅、安尼克等人都下意識挺直了背，準備接受表揚，只有切莉略顯沮喪地道：「只有我還沒畢業，才剛進入高級學徒班。」

　　路西恩不是吝嗇讚揚的老師，浮起真誠的笑容：「雖然魔法議會規定三年就可以從魔法學校畢業，但很少有學徒達到要求，你們都是半途才接觸奧術，能夠取得這樣的成績非常不錯。」

　　得到老師的表揚，學徒們都笑容滿臉，只有斯普林特笑了笑後，有點難過氣憤、桀驁不馴地低下頭。

　　注意到他的反常，路西恩暫時沒問，而是將目光轉向拉紮爾。

　　拉紮爾呵呵笑道：「辛蒂和多娜都到了晉升正式魔法師的關鍵階段，所以辭去了工作專心準備，而卡特里娜作為道格拉斯魔法學校的優秀畢業生被推薦到了這個非常好的職位，如果不是她聽幾位路過的高階魔法師議論，我們都不知道你回來了，還成為風暴主宰閣下的弟子。嘖，我一直以為會是拉文第先生的。」

　　魔法學校畢業的優秀學徒都能被推薦到議會總部和各個分會擔任不錯的工作，其餘學徒也有類似推薦，但他們更寧願自己去找。

　　「我自己也很意外。對了，除了卡特里娜，安尼克，蕾依麗雅你們呢，目前在總部還是分會，或者其他地方？」風暴主宰的事情牽涉很多，路西恩準備等等再談，先問起了幾個和自己關係不淺的學徒情況。

　　海蒂帶著點自豪地道：「老師，我們都在議會總部，我在學徒考核部，蕾依麗雅在兌換區，安尼克在任務區，不過都是些打雜的事情。」

　　說著她突然嘟起嘴，流露求懇的表情：「老師，您幫幫斯普林特吧。」

　　斯普林特猛地抬頭，瞪著海蒂，似乎不太願意接受別人的幫助，而且這件事情當眾說出來讓他有點羞惱。

　　「他怎麼了？」路西恩示意海蒂大膽說出來。

　　海蒂性格活潑，除了畏懼伊文斯老師之外，並不怕其他學徒，聲音清脆地道：「斯普林特他因為曠課太多，被學校給開除了，不是正常畢業。」

　　「曠課？」路西恩好笑地看向斯普林特，這傢伙真是叛逆學生啊。

　　斯普林特鬱鬱地道：「那些魔法藥劑課、元素基礎課、魔法解析課、魔法構造學我早就根據伊文斯老師您留下的資料掌握了，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去聽課，自己學習更高深的內容不行嗎？除了魔法練習課，我不覺得學校裡還有其他課值得重視。」

　　「倒是不錯的理由，但我想魔法學校那些老古板們肯定不會接受。」拉紮爾笑著插言。

　　蕾依麗雅有點同情地看了一眼斯普林特：「老師，斯普林特因為是被開除的，所以議會總部、各個組織的魔法塔、期刊等都不願意雇用他，現在只能在魔法餐廳當服務生，您能不能想辦法幫幫他？」

　　在她、海蒂、安尼克、卡特里娜等人眼裡，來到議會後迅速成為霍爾姆皇冠獎最年輕得主、大奧術師弟子的伊文斯先生是無所不能的神奇之人！

　　「老師，我這樣很好了，等我成為正式魔法師，難道還怕沒人請？」斯普林特驕傲地道。

　　路西恩沒有說話，摩挲著下巴，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很久前就有個想法，但礙於身份不夠一直無法實行，如今成為老師的弟子後，相信有一定的說服力了。斯普林特，我打算申請成立一個奧術研究所，你來做我的助手吧？」

　　「研究所？」拉紮爾等人不太理解這個詞彙。

　　路西恩寓意深刻地笑道：「你們就當作一個研究專案的名稱吧，不知道魔法研究委員會給不給批准。斯普林特你願意嗎？」

　　「我，我，謝謝老師！」斯普林特這麼高傲的人，做服務生簡直是備感屈辱，僅僅糾結了一會兒就答應了下來，自己安慰自己，反正是自己的老師，給他當助手非常應該！只不過說著謝謝的時候，他的眼眶有些泛紅。

　　拉紮爾想了想道：「路西恩，我的精神力已經到了中階的標準，但礙於數理基礎和魔法分析的知識掌握不夠，根本看不到晉升的希望。我能不能辭去元素意志的事情，到你的奧術什麼什麼所給你當助手？你在奧術方面的能力，我非常佩服，相信長期跟著你完成魔法實驗並得到你的指導，會給我很大的幫助。」

　　「沒有問題，但得等我申請下來。」路西恩對拉紮爾表示歡迎，他可是二級奧術師、二環魔法師。

　　拉紮爾再次露出燦爛微笑：「不管如何，我已經打算向你請教奧術了。對了，奧術研究所的名字有點太空泛，能不能換個具體的？」

　　學徒們立刻七嘴八舌發表意見，什麼風暴實驗室、伊文斯研究所不過腦子地就講了出來，路西恩仔細想了想道：「就叫『原子研究所』好了。」

　　「聽起來很酷。」海蒂嘖嘖讚歎。

　　安靜靦腆的安尼克此時鼓起勇氣道：「老師，我不喜歡任務區的工作，能不能也加入您的原子研究所？」

　　「我正缺人手。」路西恩沒有拒絕。

　　「我們也要！」海蒂、蕾依麗雅純粹是湊熱鬧，而卡特里娜猶豫了好一會兒也表達了意願。

　　等路西恩都答應下來，海蒂開玩笑道：「這樣看來，原子研究所、奧術補寫班根本就是一個地方啊。」

　　「小姑娘你不懂，這叫兩塊牌子一套人馬……」路西恩默默想道。
　　

第五部 绯红之月 第九章 說服

　　拉扎爾等人離開後，熱熱鬧鬧的大廳頓時冷清，路西恩吩咐雷歐將大門關上，把防護魔法陣開啟，自己則返回書房，開始撰寫論文。

　　夜色安寧，高空的阿林厄尤其清靜空曠，在這樣寧靜致遠的氣氛裡，路西恩思維變得清晰，在非魔法處理過的普通白紙上寫下了題目：《人體自生電流和腦部發出特殊電磁波的實驗以及它們在幻術上的應用》。

　　靈魂圖書館內腦波方面的資料很少，應該說在類似的研究上地球還處在淺層次水準，路西恩不得不通過好幾個幻術的解析和反饋來豐富論文，完善論文的可靠性，屬於有了方向和結論去找證據的類型。

　　因此，這篇論文路西恩寫得非常艱難，如果說以前的幾篇論文是結合魔法世界的不同和具體的實驗來修改​​地球上的論文，那這篇論文就屬於蒐集資料，自己實驗，自己論證的半原創性成果了，刪刪改改兩三個小時才將大概的內容整理出來。

　　輕輕呼了口氣，路西恩沒有將整理出來的內容直接撰寫成格式嚴謹的論文，而是把紙張收起來，準備早上帶給老師費爾南多評價，再根據他的意見修改——既然自己有位大奧術師老師，那肯定不能白白浪費「資源」。

　　閉上眼睛享受了幾分鐘夜風的涼爽和夜晚「眾人皆睡我獨醒」、「遺世而獨立」的安寧後，路西恩再次拿出一疊白紙，提起魔法羽毛筆撰寫「原子研究所」的申請。

　　這份申請的撰寫讓路西恩非常頭疼，因為任何具體一點的研究方向都可能暴露自己在原子問題上驚世駭俗的觀點——原子並非不可分割的最基本物質，它有著神奇的內部結構！而不暴露這個觀點的好幾個研究方向又似乎與原子扯不上關係，更接近於放電、磁場方面的內容，以原子研究所的名義申請肯定不行，真是讓人左右為難。

　　於是路西恩不得不大而空泛地闡述了「原子研究所」成立的意義、目的、研究的大致方向等。

　　等完成後重新閱讀這份申請的時候，路西恩由衷地感嘆：「騙經費也不是那麼好騙的啊。如果『原子研究所』的申請不能通過，就換成其他具體一點的研究方向，不使用『原子研究所』的名義。只不過這樣一來，每個項目的研究都是短期的、無法長時間維持的。」

　　作為一名對騙經費有著極大興趣和野心的人，路西恩已經脫離了普通奧術師的庸俗和低級趣味，想要成立一個長期存在的騙經費機構，那樣不僅能節省很多精力，而且自己在實驗上的花費將會降到最低，來自「礦物與豐收公司」的收益就能積攢下來，為將來做準備——眾所周知，無論是晉升高階的魔法儀式，還是高階以後的魔法塔建造、魔法物品煉製購買、配合各種奇妙魔法構建的儀式，都是花錢如流水的事情。

　　「原子研究所的申請也拿給老師看看，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事情就會簡單很多。必要時，可以透露一點真實的研究想法……」路西恩眼神略顯灼熱地想道，雖然迎來的更可能是咆哮和批評，但為了騙經費，只能硬著頭皮嘗試了！

　　過了好一會兒，路西恩恢復了平靜，開始解析選定的五環魔法「費爾南多的閃電熔爐」。

　　由於沒預料到自己的靈魂和精神力能這麼快達到五環的標準，路西恩一直沒試過解析五環魔法，就連三環、四環魔法都還有很大一部分尚未著手，所以不得不把絕大部分精力暫時集中在這上面，先將魔法等級提升上來後再反過頭掌握低等級的其他魔法。

　　…………

　　第二天，路西恩早早就來到魔法議會總部。

　　「早上好，伊文斯先生。」門上冒出兩隻黑色的大眼睛，塔靈普洛斯佩爾熱情地問好。

　　路西恩禮貌地回答：「早上好，普洛斯佩爾，最近過得怎麼樣？昨天忘了和你打招呼。」

　　「還是那樣，每天都得容忍魔法師們在我身體內進進出出。昨天嘛，呵呵……」普洛斯佩爾絕對不承認是自己不敢在風暴主宰面前出現，「伊文斯先生，聽說你快到五環了？晉升速度這麼快的魔法師我最喜歡了。等你成為高階魔法師，開始建造魔法塔時，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一個女性的塔靈溫柔、耐心、細緻，比我這種好多了！」

　　我們什麼時候有約定了……路西恩隨口敷衍了興致勃勃的普洛斯佩爾幾句，緊了緊領口，快步邁入魔法塔。

　　時間尚早，議會總部冷冷清清，路西恩沒遇到什麼人就到了三十三層費爾南多的書房。

　　風暴主宰費爾南多還是穿著他喜歡的鮮紅色古代風格長袍，坐在書桌背後閱讀著一封封信。

　　「路西恩，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先幫我讀這些信，然後按照我的口述撰寫回信。做完這一切，我們就去實驗室測量​​不同物質在不同溫度下的熱輻射數據。」費爾南多沒有表揚路西恩的積極​​早到，直截了當地吩咐。

　　路西恩趕緊回答：「老師，我昨晚將論文大概寫出來了，請您指導。」

　　「效率不慢。」費爾南多點點頭，接過了路西恩手中的白紙，不因為它是一個中階魔法師的論文就敷衍地隨便看看，而是仔仔細細地閱讀，並不時施展魔法驗證。

　　見費爾南多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路西恩忽然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邏輯關係模糊牽強，你這樣的論文拿什麼去說服審核委員會？！」

　　預想中的挑錯終於出現，還好不是咆哮，路西恩趕緊作出聆聽的模樣。

　　幾乎將路西恩的論文從頭到​​尾批評了一遍，讓路西恩有種論文「毫無價值」的感覺後，費爾南多收起了略顯高亢的聲音，輕輕點頭：「當然，比起絕大部分奧術師或者僵化死板，或者錯誤驚人的論文，你這篇還算有趣，開創性和突破性都有，疏漏也不多。把剛才那些錯誤的地方改正或理清邏輯順序之後就提交給審核委員會吧。對了，不要學別的魔法師弟子那樣在論文上添加老師的名字，我可不想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這種不嚴謹的論文上面。」

　　「是，老師。」路西恩悄悄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水。剛才費爾南多雖然沒有咆哮，但一針見血般指出的很多漏洞還是讓自己忍不住流出心理冷汗，有種被狂風暴雨襲擊的錯覺，自己審查時怎麼就沒發現這些錯誤呢？第一份半原創性論文果然問題多多。

　　見費爾南多又要拿起書信，路西恩忙道：「老師，我打算申請一個奧術研究項目，請您看看。」

　　「奧術研究項目，你精力分配得過來嗎？」費爾南多拿過申請，隨口問道，接著就有些好笑地道，「原子研究所？這還真是好大一個研究項目。嗯，『本研究所主要方向是研究元素週期規律與原子的關係，探索不同元素原子之間除了原子量和體積的不同外，為什麼會表現出各種性質，以及嘗試在原子層面融合元素與電磁、光暗等魔法……總的來說，為了促進元素魔法的發展和奧術體系的完善，特申請成立此研究所，望委員會批准……』」

　　費爾南多將路西恩的申請報告一字一句地念出。面對這明顯「不正經」的東西，他沒有用奧術和魔法研究的嚴謹態度來對待，臉上流露出幽默的笑意：「需要一個大型而完備的高階實驗室？需要這麼多稀有的材料？需要大量奧術點補貼？年輕人，騙奧術研究經費不是這麼騙的，這種冠冕堂皇、大而空泛的申請，魔法研究委員會肯定不可能批准，而且你的野心還很大，似乎打算長期將『原子研究所』維持下去？」

　　「其實如果你只是申請一點支持，並有具體的研究項目，魔法研究委員會看在我的份上，說不定就通過了。」

　　路西恩組織著早就想好的說辭：「老師，我覺得目前議會在奧術研究項目的審批上有一定程度的短視。奧術發展日新月異，出現了很多新的領域，它們寬廣模糊，在最初就提出具體的研究方向很難辦到，可我們不能放棄對它們的研究，也不能只依靠高階奧術師們私人的研究，需要議會給予資源的傾斜，讓更多的奧術師投入這些領域。」

　　「原子研究所這樣的形式就是一種有益的嘗試，在元素週期規律被發現以後，相信越來越多的奧術師已經認識到原子的研究還有很多路要走。」

　　說話的時候，路西恩表情一本正經，悲天憫人。

　　「我怎麼有種參加貴族議院和市政議會的感覺……」費爾南多嘿嘿笑道，戳破了路西恩的「用心」，接著滿臉笑容地道：「路西恩，說說你對原子的認識吧，想讓我支持你，至少得展露你值得支持的資格。」

　　果然演技是騙不了這種老怪物的，直接就指出了問題的核心，看來不得不丟出點乾貨了，路西恩念頭急轉，斟酌著語言道：「老師，自從發現元素之間具備週期性規律後，我就在思考規律背後的含義，可是總找不到突破的方向。後來偶然之下，我忽然想到，為什麼不同元素的原子會呈現不同的性質呢？」

　　費爾南多臉含微笑，靜靜聽著，沒有插話。

　　路西恩繼續說道：「作為最基本的物質組成部分，根據樸素的哲學觀點以及奧​​術理論認識，原子應該是非常相近，非常簡單的，頂多有少數幾個方面的性質不同，然後再以不同組成形式構成繽紛多彩的各種物質。可現在，原子卻表現出了眾多的煉金和力場性質，違背了基本組成應該是簡潔的、種類有限的看法。」

　　「所以，我們想要研究下去，是不是該暫時拋棄《原子論》帶給我們的根深蒂固的認知？」

　　「原子，也許並非物質的最基本組成部分！」

第一部 聖詠之城卷 第十章 助手

　　半遮半掩拋出自己的「猜測」後，書房內一片安靜，似乎連空氣都徹底凝固，不傳導一絲一毫的微弱聲音。

　　在原子的觀點上直接拋棄了現代奧術基礎之一「原子論」的核心定義，路西恩本以為自己太過瘋狂的「想法」會迎來咆哮和指責，可費爾南多卻保持著微笑，紅色瞳孔仿佛能看穿人心般盯著自己的雙眼，好長時間一言不發。

　　正當這種難言的壓力讓路西恩有點喘不過氣時，風暴主宰費爾南多輕輕點了點頭：「事實上，在元素週期規律被你發現之後，經過長時間的探討，我與海瑟薇是達成了共識，如果想繼續往下研究元素、原子領域的相關問題，必須將固有的一些認知暫時忘記，其中就有原子是物質最基本組成部分的定義，它們無助於解決問題，反而會束縛我們的想法。而我們達成這個共識的前提，正是基於你剛才提到的『最基本的應該是最簡潔的』觀念。」

　　「啊？」路西恩沒想到兩位大奧術師已經在拋棄原子論部分定義的道路上提前邁出了一步，他們不怕認知世界動搖顛覆，炸掉自己的腦袋嗎？

　　也許是感覺到路西恩心裡的疑惑，費爾南多露出了那種玩世不恭的常見笑容：「路西恩，難道你認為我們這些大奧術師都是頑固不化，不肯接受任何一個新觀念，不願意承認自己過去認知錯誤的蠢貨？」

　　沒等路西恩回答，他又自顧自地笑道：「能夠站在這個世界的頂峰。接近萬物的本質，我們都明白一點，如果說真理是寬廣無比的星空，那我們僅僅才看到了部分星辰，必須時刻保持謙遜和開放的態度，該拋棄的時候堅決拋棄。既然看到了問題，就不能裝作視而不見，而是應該去研究為什麼。」

　　「要讓傳奇魔法師的認知世界坍塌，那必須完全顛覆他們認識的基礎，而且是帶著強有力的證據以一種突如其來的衝擊姿態降臨。否則頂多讓部分傳奇的認知世界破損凝固。難以再提升。當然，也許是我們探索得還不足夠，還沒出現讓所有人都迷茫、動搖、無法理解的全新認知。」

　　費爾南多對認知世界的描述似乎與路西恩過去知道的有些不同。

　　「相對的，傳奇魔法師們在觀點上同樣非常堅持。沒有完整嚴密、切實有力的證明。根本無法動搖他們的態度。我和海瑟薇也是隨著研究的深入。問題的發現，哲學思辨上的矛盾，才慢慢達成的共識。」

　　對於費爾南多描述裡有點前後矛盾的話。路西恩若有所思地頜首，這就是老師之前所說的堅持和謙虛兩個矛盾單詞。

　　費爾南多最後總結道：「在每一位大奧術師的心裡都銘刻著一句話，『有些時候，過去的經驗和知識反而是我們前進的阻礙』。」

　　等到風暴主宰說完，路西恩悄悄鬆了口氣，露出「真摯」的笑容：「老師，既然您和海瑟薇閣下在原子的觀點上與我如此相近，能否支持我建立『原子研究所』？」

　　「只憑一個觀點，似乎有點不夠，路西恩你還有什麼新奇的認識？」費爾南多笑得像只老狐狸，覺得路西恩腦子裡充滿了新奇的想法，再壓榨一下說不定就能蹦出一個啟發性的觀點。

　　路西恩堅決地搖頭：「老師，沒有了，所以我們才要建立『原子研究所』慢慢探索啊。」

　　「這樣吧，路西恩，在你成為五環前，我再看看你跟著我學習的表現，要不然我支持的原子研究所什麼都弄不出來，會被其他傳奇魔法師嘲笑的。」費爾南多一副「小夥子，好好表現」的猥瑣笑容。

　　路西恩明白這隱含了考校的意思，鄭重點頭：「老師，我會努力的。」

　　至少在晉升高階前，自己的數理基礎，以及對元素、電磁等魔法的知識掌握絕對夠用了，主要問題在於比較擅長的星相系，糾結於命運、祝福、詛咒那一塊，有些難以與天體力學融合起來。

　　雙方達成了約定，路西恩順勢請教道：「老師，您說我這份申請該怎麼修改，實在是太冠冕堂皇、大而空泛了。」

　　「為什麼要改？」費爾南多露出誇張的驚訝，「只有你的簽名，當然是冠冕堂皇、大而空泛，如果再加上我和海瑟薇的支持簽名，那就是目光遠大、立意深刻，彌補了議會奧術研究專案的不足，開拓了新的研究形式。」

　　路西恩頓時就啞口無言。

　　「好了，路西恩，你來讀這些信，一封封地念。」費爾南多往高背椅上一靠，雙眼合攏，仿佛陷入了沉思。

　　雖然不解費爾南多為什麼不選擇自己閱讀這更為省事的方式，而是讓自己讀信，他又不是那種擺譜的人，但滿心疑惑的路西恩還是拿起了第一封。

　　娟秀漂亮的筆跡映入瞳孔，路西恩隨意瞄向信封，上面寫著「雅洛藍‧海瑟薇‧霍芬伯格」這個名字。

　　「大奧術師之間的信也讓我讀，不怕洩露機密嗎？」強烈的驚訝讓路西恩有點呆住。

　　「快讀。」費爾南多催促了一聲。

　　路西恩收回驚訝和疑問，從頭開始讀起：「費爾南多，按照你的意見，我嘗試改進了魔法陣的設計，讓它能分離出更加微弱的差別，以下是改進後的魔法陣……」

　　讀著讀著，路西恩是既感驚訝，又覺好笑。

　　感到驚訝是因為兩位大奧術師探討的問題是自己「原子研究所」打算的研究方向之一：分離同位素！

　　通過元素週期表在實踐中的應用，越來越多的奧術師認識到那部分怎麼測量資料都不變的原子量確實是出現了錯誤，只是當前的辦法難以校正。而費爾南多和海瑟薇則注意到問題集中在原子量上面。因為原子量反映為一個物體的品質，所以他們嘗試通過電磁、離心等方式去除「雜質」也只有傳奇魔法師才能在當前條件下建立適用的魔法陣。

　　路西恩覺得好笑則是因為海瑟薇的文字水準有點不符合她的大奧術師身份，往往詞不達意，語言呆板混亂，不得不依靠大量的魔法符號來描述。

　　等到路西恩念完，費爾南多促狹地笑了笑：「每次讀海瑟薇的論文和信總是很煎熬，據說她還是公主的時候，文學課就從來沒及格過。她的每一篇論文都得讓她的學生或者莫裡斯等小傢伙再潤色一遍，否則根本沒辦法發表在期刊上。」

　　這是大奧術師的秘聞啊，會不會被滅口？路西恩幽默地想道。

　　「路西恩。你對這封信的內容怎麼看？我記得當初你提到過這方面的可能。」費爾南多冷不丁地發問。

　　路西恩組織了下語言：「以這樣的方式分離。品質差別越大越容易，應該選擇重元素來實驗……」

　　講完後，費爾南多又針對論文裡的幾個地方向路西恩提問，如果路西恩不能回答。他則詳細講解。甚至結合隨手佈置的魔法陣實驗。

　　等到問完一遍。費爾南多才慢慢口述，由路西恩撰寫回信。

　　此時，路西恩終於明白費爾南多為什麼要讓自己念信。他是借傳奇魔法師之間的最前沿交流順帶指導自己，讓自己在學習的時候增廣見聞和眼界。

　　這樣的指導必須建立在弟子自身奧術基礎扎實的前提下，否則就純粹是「對牛彈琴」，於是路西恩讀第二封信的時候是打起了全副精神，變得專心致志，免得被問到啞口無言，迎來咆哮。

　　…………

　　第二封信的作者更加有名，一絲不苟的沉穩筆跡寫著「德裡克‧道格拉斯」。

　　「……所有奧術師都知道，波動的傳播需要介質，可光和精神力在宇宙星空中靠什麼來傳遞呢……一種物質只要存在，不管它多麼隱蔽，終究會有特徵展現出來，被我們發現，可光的介質『乙太』從我出生前就被宣揚，直到現在也沒被證實。」

　　在魔法帝國，神秘的「乙太」還被用來命名一種煉金材料，初學者常常容易混淆。

　　「……布魯克他們認為波動說已經徹底贏得了勝利，但我並不這麼看。我設計了一個簡單直觀的實驗來驗證。如果真的有乙太存在，且密佈星空，當我們的世界圍繞太陽轉動時，必定有一個相對的阻力，它會讓光的速度改變……」

　　費爾南多靜靜聽完，隨口評價道：「道格拉斯在光和精神力的粒子學說上做出了很多努力，延緩了波動說的勝利。他在這方面的堅持超過了任何人，也讓更多的奧術師不得不正視波動說的介質問題。對這個實驗，路西恩你怎麼看？」

　　「即使證明了沒有『乙太』存在，議長閣下的努力也不會被正視，因為這個實驗是建立在他的宇宙模型成立的基礎之上，可到現在為止，我們一顆星辰都沒有發現。建立在一個假說上的實驗是難以說服大家的。」路西恩表示了悲觀的看法。

　　費爾南多輕輕點頭：「還算清醒的認識，但無法說服道格拉斯這個老頑固，他會繼續實驗下去的。不過這樣的實驗也有一定的意義，至少提出了一個驗證『乙太』存在與否的方向，以後肯定會有不建立在假說上的類似實驗。」

　　接著，他針對光、精神力的粒子說、波動說提出了一連串問題，問得路西恩壓力極大，努力開動思維才能順利回答。

　　等到費爾南多問完，路西恩發現自己有點疲憊，高強度的思考太消耗腦力和精神了。而對路西恩回答得不那麼完美的地方，費爾南多則結合具體的光暗、精神類魔法慢慢複述、講解，讓路西恩收穫匪淺。

　　兩位大奧術師之後，是十多位傳奇魔法師、大法師的來信，涵蓋了十一個派系的內容。如此全方位的指導讓路西恩是既疲憊，又興奮，想不到費爾南多老師在變形、召喚、死靈上也有獨到的見解。

　　讀完信，時間已經接近中午，費爾南多帶著路西恩前往實驗室建立了一個塗成黑色的球殼型空腔，它是一個理想的熱輻射模型。

　　「好了，路西恩，明天依然是先讀信，然後才開始實驗。」費爾南多示意路西恩可以離開了。

　　路西恩有種脫力感地走出實驗室，好幾個小時的思維激蕩真是讓人疲憊，助手的日子比自己想像的艱苦。

　　這時，迎面走來了湯譜，他看到路西恩的臉色後非常理解地笑道：「伊文斯，辛苦了，不過這對你的奧術提升會有極大幫助。」

　　「真是又煎熬又滿足。」路西恩感歎道，同時略顯遺憾地問，「為什麼電磁傳訊術都發明了，老師與其他閣下還是靠書信來往？」

　　「一方面是書信能夠承載更多的難以口頭表達的奧術內容，另外一方面嘛」，湯譜頓了頓，悄悄看了看實驗室，嘿嘿笑道，「其他閣下寧願選擇書信。」
　　

第五部 绯红之月 第十一章 論文的評價

　　接近魔法議會總部關閉的時間，路西恩拿著根據風暴主宰指導修改好的論文來到了魔法師管理部。

　　「下午好，伊文斯老師。」站在接待台後面的卡特里娜驚喜地看到路西恩出現。

　　她高挑明艷、身材姣好、青春洋溢，對不少未婚的正式魔法師有著強烈的吸引力，因此魔法師管理部大廳即使是接近傍晚，也有幾位年輕男子逗留。他們有的裝作在這裡品酒休閒，一舉一動極盡優雅之能事，有的故意交流最新的奧術理論，不時蹦出常人無法理解的詞彙，以此彰顯自身的奧術和魔法能力，有的則比較大膽，乾脆藉著詢問的機會與卡特里娜和她身邊那位少女攀談，惹得其他魔法師紛紛側目怒視。

　　聽到卡特里娜明顯充滿喜悅的聲音後，他們連同另外一位負責接待的少女都將目光轉向了路西恩。

　　俊秀安靜的面龐，整齊優雅的服飾，以及右手食指上美麗夢幻的淡紫色寶石戒指，瞬間映入了他們的眼簾。

　　「那，那是霍爾姆皇冠戒指？伊文斯老師？路西恩．伊文斯？！」他們很快反應過來，眼前這位是當前一代年輕魔法師中最傑出的兩位之一，傳聞已經是五級奧術師了！

　　於是不少魔法師起身行禮，尊敬地道：「下午好，伊文斯先生。」

　　同時，他們都在心裡猜測著路西恩與卡特里娜的關係，根據卡特里娜的稱呼。兩人應該有某種意義上的師徒名分了，但可以肯定卡特里娜還不是路西恩．伊文斯的正式弟子，否則她就該直接尊稱老師，不冠以姓氏。

　　即使如此，他們也湧起了對卡特里娜的羨慕，雖然路西恩．伊文斯還是中階魔法師，但已經被公認為最有希望晉升高階的魔法師之一。霍爾姆皇冠獎和他的幾篇論文都充分地展現了他在奧術上的造詣，魔法等級上的提升也說明他的奧術等級並不單純是突然躥升，而是有深厚的根基。

　　跟著這樣的老師學習，前途絕對是一片光明。至少晉升正式魔法師和奧術師應該沒什麼難度，能夠被推薦到這個位置。說明卡特里娜的奧術和精神天賦都出類拔萃，缺的就是好的老師教導和資源的積累。

　　向四周魔法師點頭回禮，路西恩走到卡特里娜面前，微笑道：「下午好。卡特里娜。今天是哪些執事在？」

　　「埃裡克先生。大衛先生……都在」卡特里娜一口氣說出六個名字，「伊文斯老師您是來提交論文的嗎？」

　　路西恩微微頜首：「是的。申請的事情可能還得等一段時間，你不要急。也給其他人講一講。」

　　「不管申請能不能成功，可以跟著老師您學習都是非常棒的一件事情。」卡特里娜察覺到眾人艷羨的目光，愈發認為自己做出的決定正確恰當，這樣的機會不爭取，以後恐怕會後悔得想哭！

　　路西恩滿意地寒暄了幾句，帶著淡淡的微笑往後面的辦公室走去，目標自然是熟人埃裡克先生。

　　卡特里娜身邊那位負責接待的少女看著同伴和路西恩．伊文斯先生熟稔談笑，心中油然而生強烈的羨慕和淡淡的自卑。

　　雖然自己也是另外一所魔法學校「阿林厄」的優秀畢業生，奧術和精神力天賦出色，且同樣容貌嬌美，追求者甚多，但第一次看到卡特里娜時就覺得和她站在一起，自己像個沒成熟的小姑娘，討論起奧術和魔法來，她更是見解深刻，時常能讓自己產生白學三年的錯覺。好不容易調整好心態，安慰自己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長處，又見到這樣的一幕，頓時就升起卡特里娜命運青睞，神靈垂愛的無力感，自己怎麼也比不過。

　　「卡特里娜，想不到你和伊文斯先生認識，而且他還是你的老師？」這位少女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心中情緒複雜。

　　卡特里娜輕鬆地微笑：「我和伊文斯老師是乘同一艘船從大陸對面過來的，路上蒙他指導了很多，後來又幸運地與他在道格拉斯魔法學校重逢，私下裡得到了他的奧術輔導。」

　　「這就是命運啊……」少女輕輕嘆息著說出周圍其他魔法師想說的話。

　　作為一名還未成年的少女，卡特里娜依然殘留幾分小女孩心思，微抬腦袋自矜的同時，忍不住在心裡炫耀道：「伊文斯老師還是風暴主宰閣下的弟子，這種事情我才不會到處亂說。」

　　…………

　　「一千一百二十四個奧術積分，六十五個奧術點，伊文斯你比我預料得快一年成為五級奧術師。」埃裡克將已經有五顆銀星的徽章遞給路西恩，臉上還是那種疑似的笑容，「這幾年奧術的發展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稍微懈怠一點，就會發現自己無法理解期刊上的內容了。」

　　這十年，在奧術領域，新的發現、新的理論目不暇接地出現，即使是路西恩，外出一年多回來，都發現大家討論的問題有點「超前」。

　　「埃裡克先生你這一年多也是收穫不淺啊，奧術等級已經提升到四級了。」路西恩瞄到埃裡克的奧術徽章變成了四顆銀星。

　　聽到路西恩的話，埃裡克臉上彷彿亮起一層光芒：「伊文斯你的奧術積分裡我就貢獻了三個。對了，你是來提交論文？」

　　路西恩沒提更新魔法徽章的事情，埃裡克也沒想過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他就能從三環提升到接近五環，因此將話題轉移到路西恩手上拿著的魔法處理過的羊皮紙。

　　「是啊，從這次任務裡得到的靈感，幻術領域的論文。」路西恩將論文遞交給埃裡克，心中頗為期待。畢竟這是自己第一份半原創性的論文，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評價。

　　埃裡克按部就班地將論文提交，然後略帶好奇地問道：「伊文斯你發表的每一份論文都或多或少引起了轟動，不知道這份幻術系論文大概是什麼方面的研究？ 」

　　「主要驗證人腦能產生特殊電磁波，並引起激素分泌，造成情緒變化和幻覺。」既然論文已經提交，自己背後又有風暴主宰做後盾，路西恩也沒什麼可隱瞞的。

　　埃裡克有點驚訝地道：「是伊莎貝拉女士那篇論文的前置？這在幻術領域可是引起了極大爭議，有部分奧術師認為她可以獲得巫師桂冠，但大部分幻術師則覺得論文缺乏更深層次的研究。不配桂冠。你這篇論文恐怕也會受到攻擊。不過也算間接加重了伊莎貝拉女士那篇論文的價值。或許你能與她分享桂冠，成為最近百年第二位在高階前拿到兩個不同領域最高榮譽的人。」

　　「我這篇論文要想拿到桂冠，還缺乏決定性的東西，只希望能夠得到好的評定結果。」路西恩比較有自知之明。同時半開玩笑地道。「也希望有一天我能沒有爭議地拿下桂冠。」

　　由於附錄有兩個「魅惑人類」魔法作為佐證。埃裡克對路西恩表示大概第二天就能收到審核結果。

　　…………

　　「……研究光電感應時，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對低於某個頻率的光而言。無論怎麼加大它的強度，都無法讓金屬產生電流，這與預先的推導產生了矛盾… …」

　　路西恩讀的這封信是大奧術師「掌控之皇」、「女神的詩歌」埃德溫．布魯克寫給自己老師費爾南多的，他已經注意到了光電效應的反常。

　　不過由於陰極射線等尚未發現和測定，他暫時還沒注意到光電流的本質，但按照這樣的趨勢下去，發現電子只是時間問題。

　　想到這裡，路西恩愈發感覺到「原子研究所」成立的迫切：「魔法世界的奧術發展進程與地球真是有不小差別，不過要是相同了，才讓人覺得奇怪。嗯，必須加緊表現讓老​​師支持我成立原子研究所了，否則根本沒有足夠的實驗條件完成我需要的實驗！」

　　「路西恩，你對布魯克描述的實驗怎麼看？」沒有意外，費爾南多再次詢問起路西恩的看法。他並不在乎路西恩的想法錯誤還是幼稚，主要是調動他思考並根據他的知識水平給予指導。

　　路西恩非常謹慎地回答：「我沒做過這個實驗，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但根據布魯克閣下的描述，可以看到一個問題，或許它從某種意義上說明布魯克閣下預設的推導基礎是錯誤的。」

　　「相當於什麼也沒說……也許這是道格拉斯的一個機會。」費爾南多本人更偏向於波動說，但他不像其他人，在很多問題無法解決的情況並不盲信任何一方。

　　接著，費爾南多詳細給路西恩講解了這個實驗，不過並沒有讓路西恩馬上撰寫回信，而是等到兩人做了部分熱輻射實驗後，將初步的數據整理出來，一併寫到信上。同時，這樣的數據還給了道格拉斯一份。

　　…………

　　在議會總部用過午餐，路西恩直接到埃裡克辦公室領取奧術審核結果。

　　「上午就返回了。」埃裡克依然是古板嚴肅的表情，「評價還算不錯，委員們至少不會因為自己的喜好而隨意更改評定標準。」

　　有點小學生領取成績時惴惴不安心情的路西恩接過了那份文件，不知道自己第一份半原創性論文能有多少個奧術積分？

　　文件打開，上面寫道：

　　「奧古斯都委員的評價是：『這篇論文用實驗和魔法證實了人體自生電流和腦部電磁波的存在，並通過魔法驗證了腦波如何影響激素分泌從而使人情緒變化和產生幻覺得，結構嚴謹，邏輯清晰，但缺少足夠多的腦波作為對比，無法使人相信僅靠少數幾種腦波就能產生那麼複雜的情緒變化，即使論文作者本人也表達了這方面的缺憾。類似的不足之處還有很多。』

　　『我的評定結果是，這個研究成果開創性地將電磁引入了幻術領域，在把部分幻術納入奧術體系上有突破性進展，極具討論性，有一定的重要性，但缺乏決定性的證據，建議獎勵奧術積分三十個，奧術點三百個。』

第五部 绯红之月 第十二章 德魯蒙德的拜訪

　　另外一位幻術領域審核委員採尼的評定結果則要簡潔很多：「這篇論文證實了人體自生電流和腦部電磁波的存在並與幻覺有關，屬於該領域開創性和突破性的成果，同時由於無法嚴格地推導到其他幻術領域，且自身缺乏決定性、邏輯嚴密的多方面證據，極具爭議性和討論性，難以判斷重要程度，建議獎勵奧術積分二十五個，奧術點三百個。」

　　「結合兩位委員比較一致的評定結果，路西恩‧伊文斯這篇論文的評價是：屬於腦波、人體類煉金物質、幻覺領域的開創性、突破性成果，極具討論性，有一定的重要程度，暫時無法普及推導到其他幻術領域。整篇論文邏輯清晰，實驗設計嚴謹，魔法分析準確，但很多重要地方含糊不清，獎勵奧術積分二十八個，奧術點三百個。」

　　看到這樣的審核結論，路西恩忍不住露出微笑，雖然幻術領域的委員們似乎不太喜歡這樣的論文，給的奧術積分獎勵偏低，但自己第一篇半原創性論文就能拿到三個第二級別的評價，算是非常不錯了。不過嚴格來講，這屬於方向找對了，開創性和極具討論性也就自然而然擁有了，突破性則是將腦波在幻術方面的應用與具體的魔法結構聯繫到了一起，把部分幻術從嚴格意義上納入了奧術體系。

　　埃裡克見路西恩笑容不見陰霾，這才搖了搖頭道：「幻術領域的委員們太古板保守了，不喜歡你和伊莎貝拉女士這樣的論文。即使嚴格按照標準評價，給的積分獎勵也是範圍內的最低。正常來說，你這篇論文至少能拿到四十到五十個奧術積分，伊莎貝拉女士的那篇則起碼八十。」

　　「伊莎貝拉女士最後拿到多少奧術積分？」路西恩對此有心理準備，倒沒怎麼生氣，委員的個人喜好造成積分獎勵有偏差幾乎是一定的，只要不同級別的評價單詞不出現「混淆」就行，反正奧術積分主要來自於引用。

　　埃裡克在魔法師管理部人脈關係深厚，瞭解很多事情，一邊保持嚴肅古板的表情。一邊壓低聲音道：「五十個。真是過分，如果伊莎貝拉女士不是高階魔法師，他們很可能給最低的四十。」

　　伊莎貝拉屬於高塔，是六級奧術師、七環魔法師。擅長星相、幻術兩個派系。可一直礙於沒有相應領域的最高榮譽而無法成為高塔有表決權的核心成員。也未能被選入奧術審核委員會，她的學生是路西恩見過的蕾切爾。

　　「這樣看來，伊莎貝拉女士想要拿到巫師桂冠有點難度啊。」路西恩隨口評價道。

　　埃裡克淺灰色的雙眼認真地盯著路西恩。發現他真對巫師桂冠沒什麼想法後才道：「所以巫師桂冠的獲得者一直都少於其他幾個獎項，而且大部分是巫師之家的成員。他們獲獎的成果基本都是沿襲古代魔法帝國三大派系各種理論的小範圍創新或應用。」

　　「不過這次伊莎貝拉女士的實驗非常嚴謹，各方面證據和魔法佐證齊全，邏輯推導也嚴密沒有錯誤，如果巫師之家不將桂冠頒發給她和蕾切爾，恐怕巫師桂冠這個最高榮譽就會成為笑話，再也不會被其他奧術師重視。」

　　有的時候，頒獎也是一種「政治」上的考量啊，路西恩好笑地搖了搖頭，以後自己要拿桂冠，該從什麼方面著手呢？最好不偏離自己當前的研究方向。

　　一直是個財迷和收集癖的路西恩，偶爾會思維發散地想到類似問題，只是不太嚴重。

　　…………

　　回到家中，路西恩剛將禮帽交給管家雷歐掛在衣帽架上，就有客人來訪。

　　「德魯蒙德先生？」路西恩聽到僕人的稟報，一時有點迷糊，自己不認識什麼德魯蒙德先生啊。

　　雷歐趕忙在旁邊低聲道：「老爺，是《奧術》期刊的主編。」

　　對，《奧術》期刊的主編！路西恩合掌一拍，想起了德魯蒙德是誰。對於每一位有志於在《奧術》期刊上發表論文的奧術師來講，他都是必須銘記在心的大人物，只有路西恩這種現在不愁論文沒地方發的傢伙才會遺忘。

　　「他來找我做什麼？雷歐，你怎麼知道他的？」路西恩疑惑地問道。德魯蒙德可是七級奧術師、八環魔法師，《奧術》期刊的主編，曾經拿過奧術權杖獎，與自己無論是奧術地位，還是魔法實力都有天差地別的距離，他竟然親自上門？

　　雷歐像絕大部分管家那樣一絲不苟地回答：「老爺，我給伊萬諾夫斯基做助手時，最需要記住的就是每個地方複雜的人脈關係，因此到了阿林厄後，已經向拉紮爾先生打聽了兩百個需要關注的大人物，隨時能向您提供答案。」

　　「很好。」路西恩滿意地讚揚，這才是好管家啊，然後起身到門外迎接德魯蒙德。

　　德魯蒙德穿著深色馬甲和西服，戴著同色高禮帽，持著黑色手杖，整個人清臒嚴肅，黑色雙眼銳利如同老鷹。

　　「風暴主宰閣下曾經指導過我力場方面的問題，是少見的在很多奧術領域都有成就的閣下，伊文斯你能成為他的學生，我很替你高興。」德魯蒙德沒有擺譜，一見面就借風暴主宰的事情拉近雙方的關係。

　　路西恩行過禮，幽默地回答：「每天上午都要經歷一次老師的思維風暴，時間總是顯得漫長。」

　　德魯蒙德愣了愣，但馬上就明白了奇怪片語「思維風暴」是什麼意思，於是輕輕笑道：「沒多少人願意在討論奧術和魔法問題時待在風暴主宰閣下身邊。」

　　兩人一邊寒暄，一邊走入客廳。路西恩禮貌地詢問：「德魯蒙德先生，很榮幸您來拜訪。老實說，聽到名字的時候，我完全沒想到會是您，本該我去《奧術》期刊總部拜訪您的。」

　　德魯蒙德拿著的手杖向前點了點：「我從審核委員會得到消息，知道您在如何影響激素分泌方面有了突破性的成果，而且將電磁理論引入了幻術領域，所以將你的論文借來看了看，果然是一篇非常具有討論價值的文章，與我們《奧術》期刊下一期的主題很鍥和。對了。激素是伊莎貝拉女士對人體類煉金物質的命名。」

　　「本來是準備向伊文斯你發約稿函的。但我想起上次你被我們期刊工作人員超過職權範圍地退稿後，我們只是通過拉文第、加斯東兩位先生表達了歉意，誠意顯得不足，因此我直接來拜訪你。一是對那件事情表示道歉。那位工作人員已經被開除了。二是面對面向你約稿。」

　　《奧術》是魔法世界最著名最權威的期刊，它的主編竟然直接上門約稿！這樣的待遇恐怕是普通審核委員都無法享受的，只有在與《魔法》期刊爭奪傳奇魔法師、大奧術師的論文時。才有這種情況發生。當然，德魯蒙德主要是因為上次事件的影響，不得不做足姿態。

　　「上次的道歉我已經接受了，德魯蒙德先生您沒必要這麼隆重。」路西恩和德魯蒙德在客廳分別坐下，接著疑惑地問道：「下一期的主題？《奧術》期刊有主題？」

　　在沒弄明白情況前，路西恩並未因為「感激涕零」就答應登載的事情，畢竟《普通奧術師月刊》的伍茲先生是自己的老朋友。

　　「伊莎貝拉的論文通過審核後，引起了極大爭議。最近一個禮拜，不少高階奧術師都就此寫了論文，或做實驗論證，或根據理論反駁，所以下一期的《奧術》上面，除了十篇其他領域的最前沿論文，其餘名額都分配給了這件事情，算是這一期討論的主題，以達到最好的效果。伊文斯你的文章是對伊莎貝拉的最有力補充和證明，希望能夠在我們《奧術》上登載。」德魯蒙德誠懇地說道。

　　自從路西恩在某個場合用前沿來形容奧術研究的最新成果和方向後，這個詞語就漸漸得到了廣泛使用。

　　達到最好的效果？路西恩聽到德魯蒙德沒有掩飾的說法後，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應該是最高評議團的大部分成員不滿意幻術等派系長期游離在奧術體系之外，帶來巫師之家的「巫師」與奧術師們的隔閡，所以當伊莎貝拉的論文被證實後，他們打算借這個機會，營造一個有利於伊莎貝拉的氛圍，給保守派巫師施加壓力。只要伊莎貝拉能拿到桂冠，就是奧術的重大勝利，相當於巫師之家變相承認部分幻術能夠被納入奧術體系。

　　當然，前提是伊莎貝拉的論文足夠嚴謹和重要，本身就具備資格拿下巫師桂冠，否則就是奧術師們丟臉了。

　　路西恩雙手交叉合攏，語氣沉重地道：「德魯蒙德先生，《普通奧術師期刊》的伍茲先生幫過我很多忙，所以我答應過他，我的論文優先在他們期刊上發表。承諾是一件嚴肅的事情，我很為難。」

　　這種時候，路西恩當然要趁機敲點好處，反正自己有風暴主宰做後盾。

　　「伊文斯，最近奧術審核委員會在討論一件事情，明明是不同分量的期刊，論文發表在上面之後得到的引用積分卻相同，這樣的公平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不公平。因此，他們打算引入影響因數的概念，不同分量的期刊對應不同的影響因數，以後在期刊上發表的論文，獲得引用積分時都要乘以該期刊的影響因數並取整。」

　　德魯蒙德早有預料般道：「初步討論的結果是五年評定一次影響因數，結合這份期刊過去五年登載的所有論文的獎勵奧術積分平均數、引用次數、論文數量等參數……不低於一，也不高於三。《普通奧術師月刊》最近幾年辦得很好，我想他們的影響因數會比較高。」

　　這樣的演算法與路西恩熟悉的完全不一樣，畢竟這裡多了每份論文審核時的獎勵奧術積分，但不管怎麼樣，越好的期刊肯定會越來越炙手可熱，這可關係到奧術積分的增長，而奧術等級的提升又對應議會的待遇和補貼。

　　見路西恩沉思起來，德魯蒙德繼續道：「我想伍茲先生肯定會同意伊文斯你將這篇論文交給我們登載的。而為了感謝你的支持，我們準備給伊文斯你一個可以直接在《奧術》上登載論文的名額，只是期數的安排需要我們決定。」

　　這是至少奧術審核委員會委員才能獲得的待遇！

　　路西恩沒有矯情，畢竟這件事很可能是最高評議團的意志，於是微笑道：「既然伍茲先生不會反對，那我沒有意見。」

　　又寒暄了幾句，德魯蒙德略帶可惜地告辭：「如果不是遇上伊莎貝拉這篇論文，如果不是伊文斯你的研究成果還不夠嚴謹，還沒有更多的佐證，我想這一期的主題就該是以你的論文為重點了。這樣你很可能成為最近百年內第二位在高階前拿下兩個獎項的奧術師。」

　　「不過伊文斯你還很年輕，有的是機會，距離高階也還有一段距離，達成這個成就並不是沒有可能，尤其你還在跟著風暴主宰閣下學習。」

　　「好了，我先告辭，《奧術》期刊還有很多事情處理。」

　　送走了德魯蒙德，路西恩搖了搖頭，回到書房繼續自己解析五環魔法的努力。
　　

第十三章 實驗的深入

　　魔法議會總部，第三十三層的一間書房內。

　　路西恩拿著一封署名「奧利弗‧康斯坦丁」的信念著：「……從五環開始，每一次魔法實力的提升都是認知世界開始與靈魂交互，慢慢實質化的過程，而想成為傳奇魔法師，認知世界必須半固化，形成介於虛擬與真實之間的領域……」

　　讀到這裡，路西恩驚愕地抬頭看向自己的老師，可費爾南多依然是閉目沉思的表情，半點沒因為奧利弗信中透露出某些關於傳奇的奧秘而震動，也沒有呵斥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秘密。

　　雖然路西恩的《星相與元素之書》記載有晉升傳奇的儀式，但由於自身還沒達到高階，沒有足夠的靈魂強度和精神力閱讀這部分的內容，也沒資格使用「高等奧術和魔法圖書館」查閱這方面的記載，所以對於怎麼進階傳奇，身體、靈魂、精神世界會出現什麼樣的變化一無所知，而現在大奧術師「湮滅之手」奧利弗就這樣簡簡單單日常聊天般講了出來。

　　當然，他的真正通信物件是一位大奧術師，這些根本不算秘密。

　　「繼續讀下去。難道你沒野心和信心成為傳奇？」費爾南多沒有睜開眼睛，語氣平淡地說道。

　　這就是有一位大奧術師當老師的好處啊，能夠接觸很多秘密知識，為以後的發展打下堅實的基礎。

　　路西恩一邊想著，一邊繼續讀道：「費爾南多，你也明白，認知世界越接近於真實世界，半固化時就越容易，能降低晉升傳奇的整體難度。考慮到弗洛倫莎的擅長和奧術方面的天賦。這或許是她以後的主要障礙之一，因此我一直在進行認知世界半固化的研究。」

　　「隨著研究的深入，我發現排除掉基於不同奧術理論形成的不同認知世界組成部分後，冥想環境中，空間結構與現實世界出現了明顯的矛盾……也許我們對空間描述的數理基礎是錯誤的……我們需要從頭開始審視我們的數理部分，在這方面，我有一些看法……」

　　奧利弗的數理能力似乎要差於自身其他領域的奧術水準，暫時還沒有值得稱道的看法，對此。費爾南多絲毫不留情面地一一駁斥，然後又借助這封信考校和指導起路西恩的數理知識。

　　「你在數學分析上還不算愚蠢。」費爾南多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然後笑著評價道，「奧利弗雖然很風流，有眾多的情人。就連自己的女學生都搞上了手，但對弗洛倫莎卻是真愛啊，就像歌劇裡表現得那樣。」

　　老師，說話不要這麼粗魯好不好，路西恩忍不住腹誹道，總有種費爾南多是兩面人的感覺，討論奧術和魔法時。他嚴肅苛刻，暴躁急切，像一團隨時會襲來的咆哮風暴，讓人戰戰兢兢。可轉到其他方面，就變得老不正經，幽默又猥瑣，絲毫不介意學生們隨意的態度。難怪有老變態的外號。

　　見路西恩沒有介面，費爾南多自顧自地搖頭笑道：「可這樣下去。弗洛倫莎的積怨會越來越重，他們之間總有一天會爆發矛盾，說不定什麼時候弗洛倫莎就找一位小情人報復了。嘖嘖，到時候奧利弗的臉色肯定非常好看，湮滅之手，湮滅之手，不知道會不會直接摧毀弗洛倫莎？」

　　這簡直是個八卦的小老頭啊，路西恩抹了把額頭不存在的冷汗，尤其說到「奧利弗會不會親手殺掉弗洛倫莎」的無責任猜測時，費爾南多帶著明顯的喜聞樂見情緒，果然是個老變態！

　　「老師，這應該沒可能，誰敢碰一位大奧術師的妻子。」路西恩試圖讓費爾南多結束他歌劇式的推測。

　　費爾南多瞧不起地看了路西恩一眼：「這可不一定，總會有瘋狂不怕死的年輕人！想我年輕的時候，就比奧利弗瘋狂多了，哎，現在老了，沒那個心思了，什麼都比不上探索世界的奧秘。」

　　再次搖了搖頭，費爾南多吩咐道：「下一封。」

　　總算回歸正軌了，路西恩趕緊進入專注的狀態。

　　念完一封封的信，費爾南多又繼續帶著路西恩做熱力輻射的實驗，搜集更多的資料，為之後尋找規律，推導公式做準備。

　　…………

　　花園別墅的書房內。

　　路西恩拆開了今天收到的一封信，它是哈裡森子爵這位高階幻術師寄來的。

　　「……我看到了伊文斯你的論文，不得不說，有些失望，你放棄了自己在元素和星相領域的優勢，盲目地介入了不熟悉的電磁波、激素和幻覺領域，論文與伊莎貝拉的一樣顯得不夠深入，而且比她還多了不少牽強無法證實的地方。」

　　「當然，你在奧術上面的敏銳思維讓我佩服，即使是自己不擅長的領域也做出了開創性和突破性的成果，也許我該接受部分幻術是電磁波、煉金物質兩方面作用的結果了……你其中的幾個實驗相當精彩，對『魅惑人類』的改造尤其讓人驚歎，或許等你深入瞭解並掌握幻術的內涵後，能在幻術領域作出更大的貢獻……」

　　之後，哈裡森喋喋不休地將自己對幻術的基本認識大概講了一遍，浪費了二十多頁的紙張，不過也幫助路西恩解決了一些幻術魔法上的疑難。

　　「……關於伊莎貝拉能不能獲得巫師桂冠的爭論越來越激烈了，巫師之家決定在下個月招集我們這些高階魔法師討論，不知是否會認可她的貢獻。可惜你的論文還沒有決定性的成果，否則若他們決定妥協，我可以提議你與伊莎貝拉分享桂冠，讓你成為近百年來最出色的兩位奧術師之一。」

　　「好了，以後保持通信聯繫，大家都是親近貴族的魔法師。」

　　巫師之家沿襲了古代魔法帝國的保守僵硬風格，都是等到年底才回顧過去一年三大派系的成果，有夠資格的就頒發巫師桂冠，沒有就放棄。不像霍爾姆皇冠獎等，只要出現足夠重要，能夠在魔法史中留下足跡的成就，都會迅速進入審查和討論階段，往往短時間內就可以頒獎——除非這個成果還無法證實，才會等到幾年後出現更有力證據時頒發。

　　而這次，巫師之家在論文才出來十幾天就急急忙忙召集高階魔法師們下個月進行討論，明顯違背了自身做事的風格，看來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放下這封信。路西恩拿出白紙鋪好，提起羽毛筆，沾了沾墨水，準備寫信。

　　第一封信當然是寄給遠方的公主，可心情變化之後。路西恩忽然不知該怎麼動筆了，有點期待又不安的情緒。

　　「不能太直白，得慢慢培養氛圍，摸清楚娜塔莎的想法，也不能談論奧術和魔法研究方面的問題，她根本看不懂，肯定覺得枯燥無聊。長久下去就會失去通信的樂趣，而且這樣還容易暴露某些奧術上的秘密……」路西恩冷靜地分析著種種問題，自己絕對不能像上輩子那些笑話裡的男生一樣，在與姑娘的通信裡討論極端複雜和枯燥的專業問題。

　　「但我主要的生活就是奧術和魔法研究啊。不談這個，寫什麼？」路西恩彈了彈手指，陷入了一個難題，不過很快就想到辦法。「不談奧術和魔法研究的專業問題，但可以寫寫研究中遇到的有趣的人、有趣的事。這才是生活。另外，再夾雜音樂方面的討論，對霍爾姆王國各方面的描述，以及派翠克王子和老國王的消息。」

　　理清了思路，路西恩開始動筆：

　　「……成為我老師的是風暴主宰費爾南多閣下，他是一個非常矛盾的人，遇到奧術和魔法問題時，很暴躁，很嚴厲，要求很高，同時脾氣也變得很壞，即使我這種安靜謹慎的人也遭受過好幾次咆哮，真是有暴風的恐怖感覺，而除此之外的地方，他又顯得非常隨意，言談幽默沒有底限……」

　　為了不留下把柄，路西恩沒用猥瑣這個形容詞。

　　「在讀各位傳奇魔法師的來信時，從他們的用詞、語句習慣等能依稀看出他們的性格，比如你的長輩海瑟薇閣下是位不善於表達自己，對文字感覺遲鈍的女士，可在奧術和魔法的討論上，又能通過那些淺白的句子感受到她堅定敏銳的一面……」

　　「道格拉斯閣下似乎是位很寬厚的老者，基本不會發脾氣，唯一的問題在於『為什麼』有點多……布魯克閣下用詞很講究，很嚴謹，描述事物相當出色，可以看出具備一定的文學功底，同時他又是一位不喜歡花哨、非常固執的老派紳士……」

　　「……討論奧術和魔法之外的事情時，奧利弗閣下語言熱情，富裕詩意，有著卓越的戲劇才華，僅僅通過他的信就能想像出一位風度翩翩、英俊瀟灑、富有魅力的成熟男士，可惜他太風流了，放縱自己的情欲，對女色沒什麼抵抗能力……」

　　「……海倫‧帕里斯閣下用詞簡約，從來不討論奧術和魔法以外的事情，像是一台冰冷冷的機器，可聽老師講，熟悉之後，她其實是位活潑健談的女士，只不過精力全部放在了探索世界本質上，哪怕寫信，也懶得談其他事情……」

　　「亡魂主宰維森特‧米蘭達閣下和老師通信很少，從僅有的兩封信上只能看出他生活中不修邊幅的一面，因為這兩封信的信紙背面都沾著不少屍油，皺皺得像是剛從墓地裡挖出來……這真是一件討厭的事情……」

　　……

　　寫完給娜塔莎的信，路西恩頓時就輕鬆起來，給K、羅克、拉裡、蒂莫西、尤利塞斯等不同交情的朋友都寫了封信，告知他們自己歸來了，同時也給哈裡森子爵寫了回信，闡述了一些夢境分析、行為心理學方面的粗淺內容。

　　…………

　　又過了幾日，陸續被朋友登門拜訪和回信的路西恩按照固定的時間來到了費爾南多的書房。

　　「早上好，老師。」路西恩禮貌地問好。

　　費爾南多有點咆哮地道：「不好，我一點也不好！為什麼要去做這個熱力輻射的實驗，我寧願什麼都沒嘗試過！」

　　路西恩心中一緊，資料足夠了？這幾天進入解析五環魔法的關鍵階段，自己還沒能分出精力整理資料。

　　
　　

第十四章 激烈

　　「老師，您從實驗資料推導不出公式？」路西恩小心翼翼故作不知地問道，就像之前很多次回答費爾南多的提問一樣，必須犯下一定的錯誤才能掩蓋自己「知道得太多」的真相，要不然費爾南多絕對會從答案反問「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如此回答的依據是什麼」，這就很容易穿幫了。

　　費爾南多焦躁地在書房內來回走動：「不是，我從類波和克洛伊能量均分的角度出發，結合實驗資料半經驗地推導出了一個公式，在長波時非常完美，可它在短波上卻出現了愚蠢的錯誤，讓人無法忍受的錯誤！你能想像當波長短到一定程度時，物體能釋放出幾乎無窮的能量嗎？如果真能這樣，教皇早就跪下親吻我的鞋尖了！」

　　每個不是絕對零度的物體都能產生熱輻射，最典型的就是太陽、火焰等熾熱光源，在魔法議會過去的公認常識裡，熱輻射本質是放出各種波長的電磁波，並隨著溫度的升高，不同頻率的短波比重增長。如果是在可見光範圍內，則呈現不同的顏色，比如純淨的火焰跟隨溫度升高，依次表現出暗紅、深紅、橘紅、橙黃……藍白等顏色，符合紅橙黃綠青藍紫這樣一個主要波長逐漸變短的趨勢。

　　聽到費爾南多的低聲咆哮，感覺到他的暴躁。路西恩腦海裡油然浮現出「紫外災難」這個很酷的名詞，先出現的居然是這個公式。

　　「老師，或許是有什麼問題沒有考慮到，我能看看您推導出來的公式嗎？」路西恩不敢亂說話，目光轉向書桌上那張白紙。

　　費爾南多咆哮道：「我已經思考了整整一夜，在這個角度，我沒有什麼問題疏忽！」

　　見他只是咆哮，沒有阻止，路西恩好奇地拿起那張白紙，看到了那個像小孩塗鴉般的公式。然後將符號變化。與記憶中的公式相比。

　　竟然一模一樣！

　　看到路西恩愣在這裡，還以為他在驗證公式，費爾南多煩惱地擺了擺手：「不要算了，長波方面沒有問題。短波方面愚蠢得可以。」

　　急切暴躁的時候他連自己也罵。

　　他不提還好。一提路西恩就下意識驗證了一遍。長波範圍內果然非常貼近，短波範圍內則不得不說是一場災難。

　　沉默踱步了很久，當路西恩已經在心裡開始推導另外一個公式時。費爾南多輕輕歎了口氣：「先念信吧，等等再做一遍實驗，確保資料正確無誤。」

　　「是，老師。」路西恩收回注意力，拿起第一封信，赫然又是「奧術皇帝」道格拉斯的。

　　「……結合你給我的實驗資料，我從熱輻射不是電磁波，而是分子受熱發射的角度出發，得到了一個經驗公式……」

　　聽到這裡，費爾南多打斷了路西恩，嘲諷道：「討論熱輻射問題時，他也沒忘記自己粒子論的觀點。」

　　「換種角度也許能看到更多的問題，至少不能將思維局限在電磁波上。」路西恩委婉地說了一句。

　　費爾南多撇了撇嘴巴：「估計只有他才能不受干擾地拋棄這個普遍的熱輻射認知，反正也從來沒承認過。好了，路西恩，念吧，看看『十萬個為什麼』能給出什麼公式。」

　　十萬個為什麼？路西恩既覺得古怪又認為貼切，但在費爾南多情緒暴躁的時候不敢隨意發問，有點緊張地繼續念著如果這個公式再與自己印象中的另外一個相同，那距離一個翻天覆地的結論就不遙遠了。

　　「……以上就是我推導的公式，可它只適用於短波範圍，與長波範圍內的曲線有著明顯的矛盾……」路西恩幾乎是機械地念完這一段話，居然真是一樣！

　　或許資料有問題？

　　越接近答案，路西恩越是緊張和冷靜交雜，不肯毫無保留地相信。

　　「適用於短波？從分子角度出發可以推導出一個適用於短波的公式？」費爾南多看著書桌上自己推導出的適用於長波的公式，略顯迷惑地自言自語，心裡陡然升起一種無法言喻的詭異感覺。

　　他的疑惑沒有影響路西恩，借助強大了很多的靈魂，路西恩在心裡計算推導著公式，從兩個角度出發，分別推導各自的公式。

　　推導同時，路西恩心臟難以遏制地加快，咚咚咚，咚咚咚，籠罩世界真實的迷霧終於要展露一角了嗎？那個常數會一樣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路西恩完成分子角度的經驗公式時，費爾南多恢復了平靜，有些急躁地道：「給道格拉斯回信，將我推導的公式附在上面，並指出問題和適用範圍，看看他有什麼看法。對了，給布魯克、海瑟薇、奧利弗、海倫、維森特都寫一封，將我和道格拉斯的公式都附上。」

　　路西恩暫停思考，讓跳動很快的心跳放緩，然後指著桌上的第二封通道：「老師，這裡有布魯克閣下的信。」

　　「拆開看看。」費爾南多言簡意賅地吩咐，沒有急躁到忘記指導路西恩的想法。

　　路西恩打開信，語速適中地念道：「……結合你給的實驗資料，我從類波和能量均分的角度得到了一個經驗公式，可它是出乎意料的滑稽，只適合長波範圍，一到短波就像場災難……」

　　布魯克得到的公式和費爾南多的一模一樣。

　　風暴主宰費爾南多久久沒有說話，好半天才語氣沉重地道：「按照我剛才的吩咐寫信，我要好好思考一下。」

　　說完，他靠在椅子上，閉上雙眼靜靜思考。

　　而路西恩將回信寫完交給精金魔像處理後。也陷入了沉思，繼續推導起另外一個公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路西恩得到了從能量均分角度出發的公式，與費爾南多、布魯克的完全一致。

　　「這意味著什麼……」路西恩口乾舌燥起來，心臟跳動極快，有種謎底即將揭曉的緊張和不安。

　　努力保持專注和平靜，路西恩開始用數學的方法將兩個公式拼湊在一起，使它在長波範圍內能表現出費爾南多、布魯克公式的性質，而到了短波範圍則退化成道格拉斯的公式。

　　拼湊的時候，四周似乎變得極端安靜。充滿了壓抑的氣氛。仿佛有惡魔和魔鬼在耳邊咆哮、誘惑，使得路西恩腦袋一陣陣眩暈。

　　黑色眸子變得幽深冰冷，路西恩完全地專注，不受任何干擾。公式慢慢成形。

　　…………

　　《奧術》期刊總部。

　　德魯蒙德推開辦公室的門。用手杖指了指沙發。對身邊的女士道：「伊莎貝拉，女士先請。」

　　伊莎貝拉穿著一身輕便的淺綠色長裙，領口、腰部、袖口有著漂亮的蕾絲和褶皺。頭上則是一頂非常好看的寬簷帽，腦後拖著明紫色的長緞帶，四周垂下隨風飄蕩的流蘇。

　　將寬簷帽取下，交給跟隨自己的弟子蕾切爾，伊莎貝拉美麗的臉上露出淺淺笑容，蔚藍雙眸含著真摯謝意：「德魯蒙德，這次的事情多謝你了。」

　　「我只是順勢推動了一下，主要還是上面的閣下們有這方面的想法。」德魯蒙德笑著指了指上方，「而且你的研究成果完全有資格獲得桂冠，這是你應得的。」

　　伊莎貝拉是位典型的霍爾姆美人，黑髮藍眼，端莊保守，五官精緻，她搖了搖頭：「除非是那種無法否認的成果，巫師們才不會反對。過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與桂冠擦身而過，只差一點，沒有你的推動，也許我就會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

　　「不要懷疑自己的成果，你的這篇論文在議會總部是引起了極大轟動。不管擅不擅長幻術，不管站在哪方面立場，絕大部分魔法師都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將幻術納入奧術體系的巨大進步！」德魯蒙德略顯激動，他是純正的議會派，堅定的奧術師，最討厭那些不同組織，尤其討厭與古代傳承密不可分，不肯融入奧術的巫師之家。

　　…………

　　而在《奧術》總部上方二十多層的地方，路西恩拼湊的公式基本成形，那熟悉的模樣給路西恩帶來窒息的錯覺。

　　足足停頓了幾分鐘，路西恩才在一片安靜，連通風孔吹進來的風聲都凝固的氣氛之下，開始代入資料計算。

　　緊張、期待、不安的情緒讓路西恩出現了少許幻聽，四周極致的安靜裡似乎潛藏著一個個恐怖的敵人。

　　「快停止！快停止！」深淵的惡魔在耳邊咆哮，揮舞著手臂要撕碎路西恩。

　　「快停下你的計算，我讓你登上統治世界的王座，執掌榮耀的權杖，得到喜歡的一切！」地獄的魔鬼似乎也惶恐不安，極盡全力地誘惑著路西恩。

　　「孩子，快到這裡來吧，這是母親的懷抱，是創造一切的真神的懷抱，你將得到永恆的安寧和快樂！」聖潔的天使憐憫地看著路西恩。

　　路西恩「充耳不聞」，專注地在心裡推導著那個常數。

　　…………

　　《奧術》期刊總部。

　　德魯蒙德站在窗邊，看著下面螞蟻般的行人和建築，意氣風發地對伊莎貝拉道：「這是奧術的又一次重大勝利，而你也將載入魔法史冊。等到這期《奧術》期刊發行，你對幻術領域的貢獻將會被整個魔法世界的人們傳誦。」

　　「這是一個美好的奧術時代。」伊莎貝拉由衷地笑道。

　　…………

　　「蛆蟲，弱小卑微的人類，我要殺掉你，將你的內臟挖出來！我聞到了美好的血腥味道！」

　　「任何無視魔鬼的人都將受到命運的懲罰！」

　　「瀆神者，世界邪惡的源泉，你再不停止就會墮入地獄，承受無盡的痛苦！」

　　惡魔天使們似乎變得氣急敗壞，開始直接威脅。

　　計算停在最後一步，路西恩微微停頓後，克服心中的複雜情緒，咬緊牙關，一往無前地衝破了阻礙。

　　魔鬼、惡魔、天使紛紛發出淒厲的、虛弱的尖叫，像是陽光下的冰雪紛紛消融。那個常數出現在了路西恩心裡，熟悉的數字是如此的陌生和恐怖！

　　竟然與地球一樣？

　　竟然與地球一樣！

　　一切幻覺破碎，天使魔鬼們哀求著徹底消失，世界恢復了原樣。

　　可在路西恩眼裡，一切又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