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奧術神座 作者：愛潛水的烏賊(已完成)

第一百二十五章 阿林厄一周新聞回顧

　　「週一，822年霍爾姆皇冠獎不再空缺，第三十二枚戒指最終頒發給了去年發現X射線的傑羅姆先生，這是繼伊文斯委員之後，原子研究所第二位獲得霍爾姆皇冠獎的成員。」

　　「在原子研究所中，傑羅姆先生絕對不是引人注目的那一類型，既沒有伊文斯委員那樣光芒萬丈，也沒有拉紮爾先生、羅克先生等健談活躍、思路開放，更沒有安尼克、蕾依麗雅、斯普林特等伊文斯委員的學生基礎紮實，銳意進取，那他是靠什麼取得了今天這樣的成就呢？這樣一位眾人眼中老實憨厚的紳士是靠什麼成為四級奧術師，三環魔法師，第三十二枚霍爾姆戒指擁有者的呢？」

　　「就這個問題，我們今天採訪了傑羅姆先生……您好，傑羅姆先生，剛才我們的問題相信您已經聽到了，請問您自己對此有什麼看法？」

　　有著索拉爾群島獨特淺藍頭髮、深藍眼睛的布萊克豔羨又好奇地傾聽著，除了X射線，這幾年原子研究所發生的新聞似乎都和傑羅姆沒什麼關係，他仿佛永遠是成果的附署者，自身的實驗論文並沒有太大價值，引不起人注意，想不到卻一下綻放光彩，拿到了元素領域的最高榮譽，這讓千千萬萬的奧術師震驚羡慕，嫉妒嚮往。

　　嚴肅清越的女聲停止之後，醇厚的男中音回答：「其實在很多人的眼中，我並不是一位資質出眾的奧術師，不說伊文斯那樣才華橫溢，就連羅克他們那種程度都達不到。同樣的，不少奧術師都認為我只是被幸運女神垂青，我的發現只是偶然，是一次意外的密封螢光片遺落帶來的更加意外的收穫。」

　　年輕魔法師布萊克輕輕點了點頭。雖然談不上嫉妒，但他也確實這樣認為，從去年《奧術》期刊上的論文就能看出，傑羅姆發現X射線更多的是運氣。是意外，而不是有理論和方向的準備。

　　「那傑羅姆先生您自己怎麼看？」《阿林厄一周新聞回顧》的主播「百靈鳥」褪去了嚴肅，略微笑意地問道。

　　傑羅姆微笑道：「他們說的都對，我也承認，但我需要補充的是，在發現X射線之前，我已經連續做了一千二百二十七天關於陰極射線的實驗，當拉紮爾、羅克、斯普林特他們覺得不會再有什麼收穫的時候，我依然在繼續。依然在利用空閒的時間完成。」

　　「當時沒有想過會有大的發現。只是認為關於電子、陰極射線的東西。我還有很多沒弄明白，還有很多資料無法解讀，所以就堅持了下去。我的資質僅算剛夠水準。能夠依賴和驕傲的只有勤奮、堅持、認真和耐心。」

　　「或許類似我這樣的奧術師無法提出開創性的、極具想像力的理論，但我相信。我們可以為奧術大廈打牢最堅實的基礎，為它完善細節，我們在奧術和魔法領域同樣有著前途和未來。」

　　這番話平淡普通，並不擲地有聲，但卻說得布萊克熱血沸騰不已，喃喃自語道：「勤奮、堅持、認真、耐心……」

　　「勤奮、堅持、認真、耐心……」百靈鳥咀嚼回味了這幾個單詞，清脆地笑道，「謝謝傑羅姆先生分享成功心得，這讓我再次恢復了信心，您還有什麼想說的？」

　　「唔，首先要感謝伊文斯先生，他在奧術領域的才華無與倫比，跟在他的身邊總是能學到很多東西，不管別人因為光量子假設怎麼攻擊他，我都認為他的理論是有理有據的，同時，感謝他開放原子研究所讓我們能在閒置時間使用，感謝他在我偶爾想要放棄時，鼓勵我繼續走下去，所以，射線的命名我用了他尾碼的X字母。」

　　傑羅姆包含感情地說道，「其次，感謝我的妻子薇拉，是她的溫柔體貼消除了我進行枯燥重複實驗的疲憊，是她的愛和鼓勵讓我每一天都充滿力量，沒有她在我背後支持，我絕對沒辦法堅持走這麼遠，這枚霍爾姆皇冠戒指有她的一半。」

　　「真是好男人啊！聽說傑羅姆先生的妻子薇拉女士剛誕下他們的孩子，讓我們祝福他們的未來更加幸福。」百靈鳥感歎了一句，「關於這次霍爾姆皇冠獎的話題，我們還邀請到了『元素意志』的會長，大法師莫裡斯閣下。莫裡斯閣下，對剛才傑羅姆先生的發言，您有什麼看法？」

　　「勤奮、堅持、認真和耐心，不管天賦如何，這些都是值得提倡的品格。」莫裡斯聲音沉厚磁性，充滿了成熟男士的魅力。

　　百靈鳥低笑了一下：「莫裡斯閣下，我們節目這一周收到了眾多奧術師的來信，他們對這次霍爾姆皇冠獎有一個共同的疑問，為什麼沒有頒發給伊文斯先生？」

　　「他獲得冰雪勳章的放射性元素論文，按照正常來說足以獲得兩次霍爾姆皇冠，一次是證明電子屬於原子內部結構，一次是通過放射出新元素氦，初步揭示了物質變化和微觀世界的奧秘，這讓我們心潮澎湃，似乎掌握了物質的真實面目，進入了神靈的禁區，可這麼重要的論文，為什麼沒有獲得霍爾姆皇冠獎？」

　　莫裡斯沉默了一下，沉厚平緩地說道：「證明電子屬於原子內部結構，是發現電子的補充部分，我們商討後認為，既然伊文斯已經獲得了『電子』戒指，這個成果就不應該再得到霍爾姆皇冠獎。」

　　「放射出新元素確實涉及物質產生和變化的奧秘，但目前還屬於猜測，等伊文斯發現放射性物質因新元素輻射出來而變化成另外一種元素時，這枚霍爾姆皇冠獎將毫無疑問地屬於他。希望他到時候能提出一整套原子結構、物質變化的理論。」這樣就只用頒發一次……

　　百靈鳥發出好聽的輕微吸氣聲，吧嗒了一下嘴唇：「可這還是難以讓人信服，尤利塞斯先生都能依靠精確測定電子電荷的實驗拿到第三十一枚霍爾姆皇冠獎。為什麼證明電子屬於原子內部結構就拿不到呢？」

　　「我從部分奧術師的來信看到，他們懷疑是莫裡斯閣下您心痛材料，認為伊文斯委員已經拿了三枚，不該再浪費元素意志的金庫。所以才否定了他的第四次霍爾姆皇冠獎。對這些謠言，莫裡斯閣下您不打算澄清一下嗎？」

　　「這是毫無根據、荒謬透頂的指責。我們討論霍爾姆皇冠獎得主的會議是公平、公正、公開的，當時伊文斯也參與了討論，並沒有提出反對意見。」莫裡斯聲音之中流露出幾分憤怒。接著他停頓了一下，「預定的嘉賓時間到了，我不再接受這樣荒唐的採訪，除非預約時能提高一點『誠意』。」

　　怎麼總覺得莫裡斯閣下的語氣有點心虛，專心聽著廣播的布萊克摸著自己剛剛長出的鬍渣。

　　「……週三的新聞就回顧到這裡，讓我們看看週四發生了什麼事情？」

　　「……議會巡邏的魔法蒸汽機船和真理神教飛空艇在暴風海峽沿岸再次發生摩擦。隨著神秘空間的位置接近鎖定，類似的摩擦越演越烈，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從古代魔法帝國覆滅開始，我們魔法師就陷入了潰敗退後的處境。接近徹底滅亡。直到議會成立。我們的狀況才得到好轉，因此，這是不可調和的敵我矛盾。每一位元清醒的魔法師都應該認識到這點，任何妄圖兩邊討好的舉動都非常愚蠢。」

　　「我們已經沒辦法再退後了。我們的背後就是阿林厄！」

　　……

　　「……最高評議團成員，『元素意志』會長唐納德閣下率領議會近百名元素法師、死靈法師對斯特魯普森林的精靈王庭、德魯伊長老會進行了友好訪問，得到了傳奇德魯伊瑪法里奧閣下的熱情接待。雙方就最近局勢交換了意見，達成了共識，並在斯特魯普附近莊園共同舉行了盛大的『春種』儀式，改良後的煉金物品『金坷垃822號』第一次出現在世人面前。」

　　「……最高評議團成員，大奧術師風暴主宰閣下提交論文，從氦原子流轟擊金屬箔的實驗中發現有少量粒子偏轉角度極大，從而推翻了海瑟薇閣下提出的原子結構模型，也就是原子核上面鑲嵌電子的模型……他認為，原子內部結構應該和道格拉斯議長閣下的天體運行系統類似，電子就像星球環繞太陽一樣圍繞原子核運行……宏觀的世界與微觀的世界出現了驚人的相似！」

　　啊？布萊克一下坐直，驚駭震動，那麼小的原子內部居然有和龐大星系相同的結構？

　　這個世界太奇妙，太讓人無法置信了！但這個理論又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對稱！難道小小的原子內部，又是一個縮小的真實宇宙？在電子之上，難道還生存著與人類相似卻非常微小的生命？古代魔法帝國盛極一時的「魔法精靈」理論？

　　世界的真實真讓人神往！

　　「……不過最高評議團成員，大奧術師掌控之皇閣下提出，電子環繞原子核運行時，由於本身帶電，必然要輻射出電磁波，失去能量，所以這個結構絕對不可能穩定存在……」

　　是嗎？布萊克想了一下，確實符合經典電磁理論的推斷，心中略顯失望。

　　「……風暴主宰閣下表示，這只是初步模型，還有待完善，但就元素派系奧術師的態度來看，即使是這個模型，也有足夠資格獲得明年的霍爾姆皇冠獎。」

　　……

　　「週六，據可靠消息，一年半前歸來的掌控之皇閣下已經改進了魔法陣，具備了完成精確光量子實驗的基礎。幾乎同時，奧術審核委員會委員，銀月獎章、冰雪勳章獲得者羅蘭先生也向外界透露，經過三年的嘗試，他也做完了改進，即將用實驗結果回擊伊文斯委員的光量子假設。」

　　「據調查，支持波動說的奧術師非常激動和興奮，喜悅難以掩飾，而支持粒子論的奧術師則擔心緊張，不想回應。」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各自的實驗

　　「這條新聞，我相信受奧術師關注的程度是遠遠勝過週一的霍爾姆皇冠獎。自從議長閣下的光速實驗有力地質疑了『乙太』的存在，波粒爭論再次爆發，並被伊文斯先生的光量子假設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已經三年過去了，依然未能得到平息，成為魔法史上名副其實的第三次波粒戰爭。」

　　「回顧前面兩次『戰爭』，布魯克閣下帶領的波動說本來已經接近於徹底擊潰粒子論，讓最後的頑固者只能抱著『乙太』未能證實存在的虛弱理由自我安慰，免得認知世界崩潰，但粒子論卻突然借助光速實驗和光量子假說『亡者複生』，氣勢洶洶地向波動說發起了新一輪攻擊，光速實驗、光電效應成為壓在每一位波動說支持者心裡的大山，可他們卻始終找不到自圓其說的理論來解釋這兩個現象。」

　　「百靈鳥」簡單的介紹將波粒戰爭的輪廓勾勒了出來，讓年輕魔法師布萊克熱血沸騰，握緊拳頭，想要將絕對少數的頑固可惡傢伙們擊倒在地，同時，他從敞開的窗戶隱隱約約聽到分部其他魔法師在大聲咒駡。毫無疑問，這裡沒有那一小撮粒子論支持者。

　　「經過三年的醞釀，波粒戰爭似乎到了一個能決定勝負的階段，布魯克閣下和羅蘭先生同時完成了魔法陣的改進，有了進行精確光電效應實驗的基礎，如果實驗資料和圖像能夠有力證明光量子假設的錯誤，那粒子論又將回到過去半死不活的狀態，靠著光速實驗苟延殘喘。」

　　「這將是議會具有歷史意義的事件，是標誌著未來方向和世界真實的事件，因此，我們隨機請來了幾位奧術師，詢問他們的觀點。看看議會內部對這件事情究竟有什麼樣的看法。」「百靈鳥」清脆卻富有激情和感染力的聲音仿佛能鑽入每個人的心底，「大家好，我是《阿林厄一周新聞回顧》的主播百靈鳥。」

　　「您好，百靈鳥小姐，您本人就像您的聲音一樣美麗。」一道清亮的男聲不見緊張地回答，似乎帶著點欣喜和激動。

　　其他幾位男性奧術師則有點畏縮，呆板地問好。

　　「您好，百靈鳥小姐，我非常喜歡聽您的《阿林厄一周新聞回顧》，您比我們想像得還美麗。」一位女性奧術師聲音柔美地代表幾位同伴回答。

　　「百靈鳥」呵呵笑道：「謝謝大家的喜歡。今天請大家來是想詢問一件事情。不知道你們對布魯克閣下、羅蘭先生即將進行精確光量子實驗的事情有什麼看法？」

　　「唔。這是我們等待很久的事情，從伊文斯委員拋出光量子假設開始，我們就在等待。等待著有先生能站出來證實這個假設的錯誤。我們自身實力還未達到高階，對魔法陣的改進還處在摸索的階段，因此只能等待，三年過去了，終於讓我們等到了這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反駁這個荒謬假設的一天，我相信布魯克閣下和羅蘭先生能給出令人信服的實驗結果。」清亮的男聲侃侃而談，口才似乎相當不錯。

　　「很開心看到布魯克閣下他們完成魔法陣改進，我已經受夠了那群粒子論的傢伙。」

　　「實驗結果會證明波動說的正確。」

　　幾位男性奧術師也一一做了回答。

　　「雖然我個人很崇拜伊文斯委員，崇拜他的眾多奧術成果，崇拜他晉升高階前就拿到四個不同領域的最高榮譽。並列議會史第一，崇拜他未滿二十五歲就成為高階魔法師，但我並認為光量子假設是正確的。伊文斯委員同樣會犯錯，恩，這樣的他更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更讓人親近……」柔美女聲似乎還想囉嗦下去，但被同伴們打斷了。

　　聽完回答。百靈鳥有些疑惑又略帶笑意地道：「看起來沒人相信實驗結果會有利於光量子假設？波動說的統治地位真的這麼不可動搖？三年了，依然沒有別的理論能夠解釋光電效應。期間的一切不精確實驗都完美地符合伊文斯委員的光量子假設，甚至連他預言的一個現象都得到了證實，你們就真的這麼肯定實驗結果會證明光量子假設的錯誤？」

　　「肯定。」

　　「這是必然的。」

　　「毫無疑問。」

　　……

　　受採訪的近十位奧術師都做了肯定回答，但他們的聲音比起之前似乎透出了一絲軟弱和不自信。

　　布萊克握緊的雙拳鬆開，每次激動都仿佛有波浪洶湧的深藍瞳孔風平浪靜，透露出深深的疑惑和不自信，是啊，整整三年了，依然沒有其他理論可以解釋光電效應，所有的實驗結果都在證明著光量子假設的正確，同樣的，幾個試圖解釋光速實驗的理論都被一一證偽，乙太的存在岌岌可危。

　　波動說就一定正確嗎？這個實驗結果就一定能證偽光量子假設嗎？

　　…………

　　「茲」的電流聲響起，一隻皮膚略微幹皺的手落在了按鈕之上，輕輕用力，就將煉金收音機關掉。

　　做完這一切，巴雷克看到老師布魯克正背著手望向窗外，望著他電磁王國的扭曲磁場、跳動電弧，居高臨下如同一切的主宰，於是小心地吸了口氣：「老師，之前的《阿林厄一周新聞回顧》您聽了吧？」

　　「恩，很不錯的節目形式，伊文斯不管在什麼領域都能做出讓人吃驚的成績。」戴著假髮發套的布魯克輕輕頷首，像是一位優雅保守的老紳士，「只不過他的幽默和他創造的詞彙，有些時候我不是太適應。」

　　「不管是阿林厄，倫塔特，庫克斯，還是索拉爾群島，越來越多的年輕魔法師使用伊文斯創造的新穎詞彙。這似乎形成了一種潮流，誰不使用誰就代表落後保守。」巴雷克帶著淡淡笑意地說道，接著表情變得凝重，有些支吾地道：「老師，您應該聽了百靈鳥主持的訪問？」

　　「恩？」布魯克回頭看向他。

　　巴雷克鼓起勇氣道：「我有些擔心實驗結果……」

　　「說重點。」布魯克平和地說道，在奧術問題上，他不喜歡兜圈子。也不喜歡囉嗦一大堆。

　　巴雷克閉了閉嘴巴：「我之前做了好幾個實驗，結果都偏向於光量子假設，似乎只有它才能解釋光電效應，精確實驗的結果我擔心會不利於波動說……希望老師您進行實驗前，不要抱著堅定的想法，波動說並不是沒有退路，我們還有衍射圖像，我們還有整套理論……」

　　布魯克金絲邊眼鏡後面一雙碧綠深邃的眼睛專注地盯著巴雷克，過了好一會兒，在巴雷克有些冒汗時。他才收回目光，望向窗外，似乎透過半位面看到了主物質世界的阿林厄。看到了初春再次陰暗的夜晚，低聲感歎了一句：

　　「要下雨了……」

　　…………

　　阿林厄總部，專門劃出來給「天空廣播電臺」使用的第三十一層一區

　　時值半夜，「奧秘之聲」結束得又比「世界真實」早，所以整整一層。空空蕩蕩，幾乎無人來往，腳步聲踏在走廊裡，產生清脆的回聲，清冷孤寂。

　　整理好隨身事物，服了一支保護嗓子的配額藥劑。「百靈鳥」薩曼莎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休息室，準備返回家中。

　　剛剛出門，她就看到穿著黑色雙排扣長禮服。溫和俊秀的路西恩正在與世界真實頻道的其他奧術師打著招呼，慰問他們的辛苦，於是保持著嚴肅淡漠的表情，用清脆的聲音好奇問道：「伊文斯，你怎麼這個時候還在魔法塔內？」

　　這都夜深人靜了……自從兩個頻道踏上正軌。路西恩是再也沒有在晚上來過，今天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布魯克閣下、羅蘭先生的實驗讓他心緒不寧？

　　「在原子研究所做些實驗。剛好告一段落，想到你們還沒走，就過來看看。」路西恩簡單地說了一句。

　　「實驗？精確光電效應的實驗？」薩曼莎愈發好奇。

　　路西恩搖了搖頭：「不是。老師用氦原子流轟擊金箔給了我一些靈感，我在用它轟擊一些氣體，看看能有什麼發現，恩，也在做電子流轟擊金屬表面的實驗。」

　　「這麼坦白？你不怕我搶在你前面？」薩曼莎挑了挑眉毛。

　　路西恩微笑道：「這是艱苦的實驗，需要坐在那裡觀看不停閃爍的光點，尋找軌跡，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收穫。」

　　「我怎麼覺得你是已經有了收穫才不怕我搶先。」薩曼莎露出一絲微笑。

　　路西恩搖頭笑道：「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恩，節目很成功，你與路易絲都成為了年輕奧術師的夢中情人，不過老是熬夜，對精神不是太好。」

　　「我是占星師，已經習慣了半夜看星星，而且晚上錄完，早上就能重新播放，不用再來。」薩曼莎垂下眼簾，看著路西恩胸口的六道黑環紋章，沉默了一下道，「這麼晚了，不如找個地方吃點東西？這樣才能更好地繼續實驗。」

　　路西恩笑了笑：「不用，我馬上就要去原子研究所了。等我的魔法塔建好，就請你們一起參加宴會，算是答謝你們的用心幫忙。」

　　聊了幾句，看著路西恩轉身離開，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薩曼莎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回到原子研究所，路西恩步入實驗室，坐到了煉金觀察器側方，然後開啟魔法陣，繼續著剛才的實驗，並記錄著資料。

　　在路西恩右手淩亂的實驗桌上，有一疊白紙被隨意地丟在角落，讓雜物壓住了大半，依稀能看到底下寫著：

　　「……以上就是，光電效應的精確資料和圖像。」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本質改變

　　布里亞納王國首都，法馬凱裡亞，一座魔法塔內。

　　《阿林厄一周新聞回顧》結尾的激昂莊嚴旋律還在房間內回蕩，個子高瘦、留著小鬍子的大法師羅蘭就將收音機關上了，臉上帶著嘲諷的冷笑道：「『百靈鳥』的傾向很明顯啊，涅西卡教的好學生。」

　　對他們這種地位的魔法師來說，知道「百靈鳥」薩曼莎的真實身份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這是一間掛著柔和水晶燈、暗紅窗簾的書房，羅蘭正站在書桌前，看著自己的幾位學生。

　　一位頭髮全白的老者同樣憤恨地道：「『世界真實』、『奧秘之聲』都是路西恩一手弄起來的東西，不管百靈鳥他們掩飾得再好，屁股底下坐著的也毫無疑問是粒子論這把椅子。這種需要客觀的節目，怎麼能允許百靈鳥故意引導傾向，削弱波動說支持者的信心！」

　　他看起來比羅蘭老多了。

　　「科瑞斯特爾，削弱信心有什麼關係？奧術的世界是最公平的地方，無論他們耍多少手段，玩多少花樣，最後還是要用實實在在的實驗結果或客觀現象來說話。」雖然剛才嘲諷了百靈鳥一句，但羅蘭並不沒有過多計較，作為一名榮譽光環耀眼奪目的大法師，這方面的心胸氣度他還是有的，只等完成實驗，拿結果和圖像堂堂正正地打路西恩等人的臉。

　　科瑞斯特爾旁邊是一位亞麻色頭髮的年輕人，說是年輕，黃褐色的眼睛卻透著幾分滄桑，似乎經歷了漫長時光的衝刷，他有點猶豫地道：「老師，實驗……」

　　「馬努埃爾？」羅蘭皺著眉頭看向他。

　　馬努埃爾蠕動了下嘴唇。終於開口：「老師，您要對實驗結果做好充分準備，也許未必能否定光量子假設。」

　　淺紫色頭髮的中年女士也抓住機會道：「老師，這幾年的很多事情都表明，光量子假設似乎真的能完美解釋光電效應。」

　　「你們！」羅蘭憤怒地瞪著他們，自己的學生也被動搖了信心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解釋，那我寧願光電效應沒有解釋！」他厲聲喝道，氣衝衝地走向書房之外。

　　窗外黑夜裡，春雨連綿。仿佛象徵著一季的豐收。

　　…………

　　原子研究所內，路西恩一邊調整魔法陣，一邊借助煉金觀察器專心致志地觀看閃爍的螢光點，試圖從它們的位置強弱變化，記錄的資料。以及混淆複雜的軌跡之中分辨出自己想要找到的東西，而另外一邊，改進過的魔法陣發出強電流通過的茲茲聲音，周圍的空間隱隱出現磁場扭曲的跡象。

　　得益於風暴主宰完成了氦原子流轟擊金屬箔的實驗，路西恩順理成章地向魔法研究委員會申請了改造實驗室魔法陣和煉金裝置，這才有足夠的條件完成這個實驗——原子研究所號稱研究微觀世界、原子內部結構，既然風暴主宰用粒子對撞的方式驗證了原子核的存在。提出了天體運行的結構模式，那原子研究所提出類似的要求非常正當，自然也很快得到滿足。

　　突然，路西恩發現了那預想之中的軌跡！

　　電荷品質比。電荷量，品質等一系列資料瞬間在路西恩腦海內浮現，讓他猛然站起，改變魔法陣。開始測量軌跡代表的微粒。

　　時間流逝得很快，測定也漸漸接近尾聲。

　　電荷品質比相同！

　　電荷量相同！

　　品質相同！

　　數據一一重疊。轟的一下，路西恩認知世界似虛似實浮現，佈滿星空、風火水環境的元素再起變化，電子環繞的核心變成了兩種粒子的結合，氫、氧、碳等不同元素的差別只在於粒子數量的不同。

　　這就是氫原子核！這就是「質子」！這就是元素的本質！

　　認知世界的變化於刹那間完成，路西恩只覺自己對元素的感應愈發敏銳，同時，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徹底地進入冥想，將精神力變得虛無縹緲，似乎既具有波的性質，又帶著粒子的特點，這不僅僅是粒子和波的簡單綜合，哪怕單個的「精神量子」也同樣展現出了波的一面！

　　…………

　　電磁王國內，布魯克踏入了他仿佛幻想領域的實驗室。

　　冰冷銀灰的金屬，奇詭莫名的花紋，跳躍閃爍的電弧，扭曲漆黑的磁場，浩瀚深邃的真空……

　　他站在了一處複雜的煉金平臺前方，右手邊是放置實驗筆記、資料記錄的安全區。

　　看了一眼之前改進魔法陣時隨手記錄的實驗結果，布魯克略顯老態的瘦削臉上露出莫名的神色，接著他收斂住所有情緒，專心致志地操縱魔法陣，開始實驗。

　　…………

　　走到魔法實驗室門前時，羅蘭的情緒已經得到恢復，對後面惶恐跟來的馬努埃爾、狄安娜道：「你們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我要開始實驗了。」

　　馬努埃爾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羅蘭已經進入了實驗室，流動著銀白電蛇的大門迅速合攏，隔斷了內外空間。

　　「應該沒事吧？」馬努埃爾下意識問道。

　　科瑞斯特爾冷冷地看著：「肯定沒事，還有衍射圖像等光量子假設無法解釋的東西。」

　　「恩。」中年女士狄安娜想了想，換自己來做，不管出現什麼結果應該都問題不大，頂多認知世界受創，需要花費幾年時間來彌補，畢竟三年的時光，讓她對哪方面的結果都有了心理準備，認知世界緩慢改變，甚至更偏向了另外一邊，所以老師應該也問題不大……

　　夜禮服式的魔法袍展開，淡灰色將羅蘭從頭到腳籠罩，他仔細檢查過魔法陣、煉金裝置的完好後，就像過去每一次那樣，一絲不苟地進行實驗。

　　…………

　　初步實質化的認知世界內，充塞滿每一個角落的精神力都在奇異的震盪。一個個「精神量子」展開成了詭異難以理解的彌漫雲團，可仔細感覺它們時，它們又變回了單個粒子的模樣或波的形狀。

　　等到一切都穩定下來，認知世界消失，路西恩睜開了雙眼，明白歷時三年多的獨有冥想法探索終於完成了最後一步，可以稱為《伊文斯的二象冥想法》了，不過這暫時屬於第一階段成果，以後還有改進的空間。

　　「有了這冥想法。我強行晉升帶來的隱患就能得到彌補了。」路西恩使用「二象冥想法」短暫冥想後，得出了結果，效率超過目前高階最好的冥想法至少三倍，大概一兩年內就能晉升七環了。

　　這三年中，由於靈魂隱患問題。路西恩精神力增加不快，將重心放在了探索獨有冥想法，學習六環魔法，創造新魔法上面，目前構造在靈魂內的六環魔法已經有二十一個，其中新創造的魔法除了詛咒類「教授的關懷」外，還有電磁系、星相系各一個。

　　深吸了一口氣。路西恩重複了剛才的實驗，然後拿出論文特製羊皮紙和羽毛筆，就著實驗桌開始撰寫論文：

　　「……從實驗看出，氦原子流轟擊氮氣時出現了帶正電的氫原子……我們能夠得到一個結論。它同樣是原子的內部結構，只是因為氫原子內只含有一個該粒子，所以我們之前單純地將它作為了氫原子……」

　　「……我將這種基礎粒子命名為『質子』，它所帶的正電荷等於電子所帶的負電荷。從品質對比和電中性來看，氫原子應該是由一個質子和一個電子組成……」

　　「……將這種推斷繼續深入。我們發現，元素週期表的排列順序是以質子數量，也就是核電荷數為依據，而從品質的計算和電磁理論出發，我可以預測，原子核內除了質子，還有一種相同品質卻不帶電荷的中性粒子，它的多少也就是同等元素的差異……」

　　路西恩沒有拘泥於實驗結果，而是將推論展開，似乎要建立一個完整的理論體系，在暫時沒有實驗證實的地方，則根據理論作出大膽預測。

　　「……從我老師提出的類天體運行結構出發，將量子理論引入，對電子圍繞原子核的結構做量子化處理……電子不再是環繞運動，而是處於不同能級，吸收和放出能量之後直接進行躍遷，而不經過中間的層次……

　　「……氫光譜線的不連續能夠證實這一點……」

　　這一次，路西恩沒有等待其他結論的配合，而是根據地球的知識直接將量子化引入原子結構，跳過了許多中間成果，並大膽預測了各種現象。

　　轟隆隆，若有似無的雷聲從認知世界內響起，它再次如虛似幻地浮現，環繞原子核運動的電子紛紛停止，處在不同的能級軌道之上，它們時而吸收「精神量子」躍遷，時而跌落之後放出「精神量子」，路西恩的精神力處在了一種奇妙的生滅轉化狀態。

　　沒有分心認知世界的變化，路西恩繼續奮筆疾書：

　　「……外層電子的多少表現出了元素的煉金性質，所有的煉金反應都可以用『得失電子』的概念來進行深層次描述，電離、元素價態都屬於這類……具體為什麼會有外層電子排布，我猜想它們在每一層軌道上都具有穩定的數量，這還有待於進一步探索……」

　　「……這樣一來，煉金派系就完全地納入了元素領域！」

　　認知世界內，原子核最外層的電子開始與周圍元素的電子交換，形成了各種各樣的複雜物質，「世界」變得繽紛多彩，元素秩序法術模型也再次得到提升，接近於完滿！

　　在魔法輔助之下，羽毛筆將路西恩內心的思想飛速書寫了出來。

　　窗外的黑夜越發陰暗低沉，濕潤的空氣帶來濃厚的雨意。

　　…………

　　實驗室內，隨著資料一一被記錄，圖像漸漸構成，布魯克嚴肅消瘦的臉上眉頭緊緊皺起，難以平復。

　　將最後一組資料記錄，布魯克沒有下筆撰寫結論，而是隔著金屬牆壁望向窗外的「電磁王國」，輕輕歎了口氣。

　　轟隆隆，在震耳欲聾的雷聲之中，一道道粗大仿佛山峰的銀白閃電兇猛劈下，將扭曲的磁場擊碎，將流淌的電流、跳動的電弧擊得滿空都是。

　　而半位面地表以下，所有的物質都似乎在強磁場之下坍塌微縮，呈現出讓人心悸的扭曲毀滅景象。

　　整個電磁王國仿佛走到了存在的盡頭。

　　「老師……」魔法塔劇烈抖動之中，巴雷克茫然無措地望向上層。

　　…………

　　布里亞納王國。

　　看著一組組資料，看著實驗圖像，羅蘭臉上無法克制地出現了驚慌的跡象。

　　「這不可能！」羅蘭雙手顫顫巍巍，想要停止，可洶湧變化的認知世界卻影響著他的靈魂，讓他如同被魔鬼迷惑了般機械地繼續。

　　精確實驗的結果展現在了羅蘭面前，他的面孔已經扭曲，仿佛魔鬼附體，帶著發自內心的恐懼。

　　「這，這不是真的！」

　　「……就時間的暫態性來看，光呈現明顯的量子性特徵，而從時間的平均值來看，它表現出波的特性，也許我們該以更加開放的態度來看待波粒問題。」路西恩論文的內容突然流淌在他的腦海。

　　他茫然地搖頭：「怎麼會有這種存在？」

　　他認知世界裡，無形無質卻能清楚感應的電磁波紛紛斷裂，猛地向外膨脹。

　　羅蘭的腦袋似乎隨著這膨脹而吹氣球般變大，讓他發出痛苦的哀嚎。

　　脹大到了極限，無聲無息間，煙花綻放了。

　　紅的、白的，洋洋灑灑如雨落下。

　　…………

　　「……從放射性物質裡，我找到了微量的新元素，完美地符合了我描述的放射氦原子核而衰變成新元素的現象……」

　　「……從人類學會魔法開始，將其他元素煉製成黃金的夢想就從未斷絕，這不僅僅是我們對財富的渴望，更是對世界真實的嚮往，想要將物質變化的奧秘掌握在我們人類手中！」

　　「可是，幾千上萬年來，沒有任何一個煉金反應可以做出物質根本層次上的改變，不需要恒定魔法陣就能繼續存在的改變……我們人類似乎止步在了物質奧秘的門前，止步在了所謂的神靈禁區之前……」

　　「現在，從原子的內部結構出發，從衰變的本質出發，我們可以找到真正改變物質、創造新元素的道路！按照我的理論，雖然成本和成果或許不成比例，但卻代表著我們真真實實地踏入了神靈的禁區，接觸到了物質的奧秘，即將完成無數代魔法師的夢想！」

　　「這是奧術的一大步，更是人類文明的本質提高！」

　　「這條道路艱難危險，希望大家能夠和我一起繼續深入。」

　　將厚厚如同書籍的論文整理好，路西恩在抬頭寫上：

　　「新煉金術」！

　　窗外春雷炸響，萬物勃發。
　　

第一百二十八章 前後兩代

　　聽到雷聲，路西恩抬頭望向窗外，只見濛濛微光裡，細雨紛飛，時間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到了清晨。

　　關掉魔法陣、煉金裝置，路西恩端起白釉瓷茶杯，走到窗邊，推開沒有了魔法陣保護的窗戶，撲面而來是清新而潮濕的空氣，春意盎然，讓人精神抖擻，朝氣蓬勃，又是美好的一天。

　　想到桌子上放著的那幾乎可以說是十幾篇論文集合的「新煉金術」理論體系，想到將量子概念引入了原子內部結構，路西恩深深吸了口新鮮美味的空氣，半是感歎半是自嘲地在內心低語了一句：

　　「大爆頭時代來臨了。」

　　這即將開始的領域，將比過去每一次顛覆性的奧術歷史更光怪陸離，更匪夷所思，更背離人的直觀感受，那只「貓」帶來的訐問更是無異於一場頭腦風暴。

　　…………

　　電磁王國內，一塊塊磁石坍塌消失，一道道電流突兀消失，一段段弧光化成滿天電蛇，與摧毀所有的巨大閃電一起狠狠劈在地上，劈在了魔法塔之上，將魔法塔張開的透明防禦層層擊穿。

　　「要毀滅了嗎？老師……」巴雷克望著劇烈搖晃的窗外，看到周圍已經有一條條黑色裂縫的出現。

　　突然，周圍一道道電流彙聚，瞬息之間就變成了粗大的電蛇，它繞著魔法塔盤旋往上，張開嘴巴，吸收著劈下來的巨大閃電，身體膨脹到了極限。

　　電蛇一下炸開，就像綻放了滿天銀白的煙火，無形無質的電磁波不管是肉眼可見，還是無法直接看到，都充塞整個半位面空間的凸顯出來，仿佛潮起潮落的波浪。

　　波浪從中斷開。密密麻麻地斷開，似乎變成了無數小段，但它們總的形狀依然構成波的樣子。

　　這樣的異景剛剛浮現，在巴雷克反應過來前，就無法抗衡真實存在般煙消雲散，戛然而止，一切恢復原狀，電磁王國穩定了下來，但到處充滿了殘破的氣息，能夠流動電光、依然存在的磁場不到百分之十。有的地方更是出現了讓人心悸的虛無黑洞。

　　伴隨而來的則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老師……」巴雷克再次脫口而出，他非常清楚，傳奇魔法師的半位面就是自身認知世界的外在投射。半位面已經變成了這樣，那老師的認知世界可想而知。

　　還是一絲不苟戴著假髮發套、金絲邊眼鏡，布魯克從樓梯處走了下來，臉上是不正常的暗紅，搖了搖頭：「還是沒辦法將光量子假設納入波動體系……」

　　「實驗結果難道……」巴雷克下意識問道。

　　布魯克略顯黯然地道：「雖然已經些心理準備。但看到所有的實驗結果都完美符合光量子假設時，還是有點難以接受，於是我的認知世界動搖了，後來我試圖理解這個假設，將它與波動說融合，重構認知世界。卻找不到突破口。」

　　年紀已經半老，可這個時候巴雷克還是表現得驚慌擔心：「那老師您的認知世界？」

　　「破碎凝固了。」布魯克捏了捏自己的額角，流露出滄桑的氣息。

　　意料之中卻又無法相信。巴雷克比布魯克本人還表現得難以接受：「這豈不是說老師您從此停滯不前？」

　　「對。」布魯克倒是表現的鎮定從容，不忘自嘲地搖了搖頭，「該感謝實驗條件的限制和外出尋找神秘空間，如果三年前第一次看到伊文斯的光量子假設時，我有能力當場進行實驗。恐怕就是認知世界直接坍塌，『電磁王國』徹底毀滅。如果是在阿林厄，那恐怕會毀掉半個阿林厄城，幸好，有了這幾年的緩衝理解，以及各種實驗結果的回饋，我不至於粉身碎骨。」

　　對於這種認知世界半固化，並投射開創出半位面的存在，認知世界坍塌已經不再局限於自身，還將影響周圍的主物質世界。

　　所以，布魯克毀掉半個阿林厄的說法並不誇張，這還是建立在阿林厄擁有世界上數一數二的迷鎖防禦的情況下，換做倫塔特，換做阿爾托，那絕對是整個城市連同附近小城、莊園一起被爆發的電磁風暴完全毀滅。

　　「該死的伊文斯！」雖然理智上知道這事與路西恩無關，但情感上巴雷克卻無法接受，咬牙切齒地憤怒說道。

　　布魯克擺了擺手，臉色已經由暗紅轉為蒼白：「如果他提出堅持的是荒謬理論，我會和他戰鬥到底，但是實驗結果已經初步證實了他的光量子假設，這就說明錯的是我而不是他，是我在錯誤的道路上太過堅持，難道我們該去恨這個世界沒有按照我們想要的形式存在？」

　　哪怕認識世界破碎凝固，布魯克也從容不迫，依然保持紳士風度，甚至還開起了玩笑，完全沒有咆哮嘲諷的表現。

　　他與費爾南多屬於完全不同的兩類人，相同的地方在於對未知的敬畏，對奧術的熱愛。

　　「可是……」巴雷克臉上還是焦灼憂慮、關心痛恨的表情，之前幾個小時還好好的老師，怎麼就受創嚴重，從此停滯不前了？

　　布魯克背著雙手走到客廳的窗邊，嘿了一聲：「這對我來說，既是絕望，也是希望，既是打擊，也是機會。」

　　「恩？」巴雷克不是太明白。

　　布魯克伸出右手，五根手指頭張開：「不提真理之神是否存在，從有歷史記載開始，能夠從傳奇領域的巔峰踏入銀月愛特娜這個層次的強者，除了祂自己，只有四個，地獄之主，深淵意志，死靈界神秘存在，教皇。其中前三個據說與愛特娜一樣，是天生處於這個層次。」

　　「老師，這麼多任教皇不是都達到了這個層次？」巴雷克不解地問道。

　　布魯克咳嗽了幾聲：「對我來說，借助『真理之神』力量而晉升的教皇只是一個符號，真理之神地上代言人的符號，不管經歷了多少任，強的都不是教皇后面帶著的名字，而是教皇這個單詞本身。只能算作一個。」

　　「確實如此。」巴雷克點了點頭。

　　布魯克看著外面殘破不堪的電磁王國，聲音平緩和雅地道：「所以，能夠從傳奇巔峰晉升『類神』領域是一件難到了極點的事情，從遠古到現在，只有教皇辦到了，哪怕天才如太陽王塔諾斯、我的老師，也止步在這個階段，難以找到有效的途徑。這次尋找死靈界神秘存在和銀月愛特娜碎片的行動，或許能帶來希望，但更大可能依然迷茫。在這個層次停步不前。不是什麼急迫和要命的事情。」

　　巴雷克悄悄鬆了口氣，對，即使認知世界破碎靈感。老師依然是傳奇巔峰的存在，是除去三個不常出現的『類神』之外，站在世界頂峰的強者，而且哪怕不破損，也似乎晉升不上去。

　　「而這次認知世界的破碎凝固雖然讓人絕望。但未嘗不是一次機會。」布魯克聲音變得低沉，「通過這次的實驗，我看到了波動說的巨大漏洞，等我能徹底弄清楚電磁波，弄清楚它為什麼能表現出波和粒子兩者的特性，或許就是我認知世界重構。一舉突破傳奇巔峰的機會。」

　　看著剛經受極大打擊卻依然表現出強烈進取心，沒有一絲一毫頹廢沮喪的老師，巴雷克就像剛成為布魯克學生時那樣。用崇敬的目光看著他，剛才老師說天才如陽王塔諾斯、道格拉斯議長，可在自己心裡，在魔法議會絕大部分奧術師心裡，他都是不遜色於前兩者的天才。

　　建立龐大的電磁王國。結構古代魔法體系，不到五十歲就獲得大奧術師頭銜。年紀八十就成為傳奇巔峰的存在，有誰能超過？

　　「老師，實驗結果要公佈出去嗎？」巴雷克想到了這件事情。

　　布魯克點了點頭：「公佈吧。」

　　「可是……」巴雷克害怕大面積爆頭事件。

　　布魯克歎息了一聲：「我是波動說體系的開創者，以及完善者之一，所以三年的潛移默化之下依然會認知世界破碎凝固，其他魔法師經過這三年各方面資訊的薰陶，頂多受到重創。」

　　「可還是有極端頑固的那些。」巴雷克依然有些猶豫。

　　布魯克的聲音變得冷酷：「三年過去都還會爆掉自己腦袋的，三十年過去也一樣，頑固已經進入了他們的細胞，奧術和魔法發展的腳步不會等他們。」

　　「路西恩‧伊文斯如果想成為大奧術師，那他就要踩著破碎頭顱、乳白腦漿、鮮紅血液鑄就的階梯往上，有的時候，這比真正的戰爭還殘酷。」

　　上一次大規模顛覆事件，就是布魯克帶來的。

　　「那我幫老師您整理好論文，由您撰寫開頭。」巴雷克身體有些發冷地道。

　　布魯克輕輕頷首：「去吧，我休息下，再做個實驗。」

　　「什麼實驗？」巴雷克疑惑地問道。

　　布魯克自嘲地笑道：「既然光量子假設符合實驗結果，我們就暫時將光當做粒子來對待，一個粒子不應該只具有能量，還該有動量，考慮波長的關係，我打算用新發現的X射線轟擊不同物質內的電子，看能否發現動量改變的現象。」

　　「想不到，我有為了證明粒子論而忙碌的一天。」

　　…………

　　羅蘭的魔法塔內。

　　馬努埃爾等人正焦急等待，快天亮時，魔法塔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實驗室發生事故，呼叫主人，呼叫主人……」

　　「沒有回應，沒有回應，自行打開實驗室之門……」

　　煉金生命冷漠的聲音傳來。

　　馬努埃爾和狄安娜對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麼，飛速衝向實驗室，穿過打開的大門，然後看到了一幕他們終生也無法忘記的場景。

　　穿著灰色魔法袍，沒有了腦袋的屍體躺在地上，四周濺滿乳白和鮮紅交雜的污點，牆上，實驗臺上，白紙上，魔法陣透明能量罩上，全部都是，時而能看到破碎的細骨，胸前戴著銀底九道黑環和黑底九顆銀星的徽章，掛著冰雪勳章和銀月獎章。

奧術神座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衝擊

　　「老師…」狄安娜的聲音虛弱飄渺，仿佛陷入了一場永遠也不會醒的噩夢。

　　馬努埃爾略帶滄桑的黃褐色瞳孔中是預料之外的痛苦和驚恐，本以為老師再頑固，有了這三年各方面的緩衝鋪墊，也頂多就是認知世界破碎凝固，不會危及生命，以他九環大法師的魔法實力，即使將來年齡接近三百了，也能轉化為巫妖或是以其他方式延續生命，未必不能找到那渺小的機會重構認知世界，可現在…

　　「不！老師沒死，老師一定還沒死！」科瑞斯特爾無法接受地大聲喊道，滿頭白髮隨著他的劇烈搖頭變得淩亂，襯托得佈滿皺紋又異常扭曲的臉分外猙獰，「老師用了生命藏匿術的！」

　　作為九環大法師，羅蘭有足夠的能力和知識預防意外「死亡」，雖然不像巫妖的護符命匣那樣好用，但生命藏匿術也足夠應付絕大部分情況了。

　　狄安娜將臉埋在雙手裡，痛苦頹喪地夢囈：「沒用的，沒用的，這是認知世界徹底毀滅，即使有護符命匣都復活不了…」

　　對現階段魔法師來說，靈魂和肉體生命力可以通過命匣、生命藏匿術等魔法分割，只要命匣等隱秘保存的物品不破碎，本人就不會真正死亡，可認知世界卻是比靈魂還虛幻飄渺的存在，似乎根植於魔法師的意識，無法被魔法、神術和騎士手段攻擊，也自然無法被它們作用，所以無法分割，無法複製，一旦認知世界坍塌毀滅，帶來的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比如傳奇魔法師的半位面雖然是冥想環境在真實世界投射構成，認知世界的變化會帶來它的相應變化，但反過來就不成立，哪怕半位面被敵人強力摧毀。也不會影響傳奇魔法師自身的認知世界，再比如，幻術中通過構建顛覆性理論讓敵人認知世界坍塌，腦袋爆掉，頂多使得他現實渾渾噩噩，一時陷入茫然呆滯狀態，要想將幻術中的認知世界坍塌和腦袋爆掉映照到現實。目前只有「夢魘之王」可以辦到。

　　而從認知世界「坍塌毀滅」中復活，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的認知世界根本沒有徹底坍塌。在有心理準備或是早就微弱動搖的情況下，認知世界是處於破碎凝固和坍塌毀滅兩種情況之間，可以在它的毀滅蔓延開來前抓住機會轉移靈魂，用腦袋的爆炸抵消了衝擊。對沒有命匣、沒有其他復活手段的魔法師來說。這種可能也等同於認知世界的徹底毀滅。

　　「老師怎麼會這樣？是誰害了他？是路西恩‧伊文斯要阻止他完成實驗嗎？」科瑞斯特爾聲音癲狂地吼道，踏著滿地的腦漿血液衝向實驗桌。

　　看著巨大打擊下似乎已經神志不清的科瑞斯特爾，馬努埃爾和狄安娜一時被他瘋狂暴虐的舉動震住，加上目睹羅蘭沒腦袋屍體帶來的震撼驚恐，他們仿佛連反應都變得遲鈍，木然而迷茫地看到科瑞斯特爾拿起實驗筆記閱讀，看著他不敢置信地望向魔法陣和煉金裝置。

　　「一定是被人篡改過的。一定是！」瘋狂的科瑞斯特爾開啟魔法陣，進行最後一組資料的實驗。

　　篡改…馬努埃爾茫然地想著，過了不知多久，他突然醒悟過來，一邊施展試圖阻止科瑞斯特爾，一邊大聲喊道：「快住手！」

　　聲音剛落，他面前就一片血紅慘白，臉上溫溫熱熱。腥味撲鼻。

　　啊！狄安娜這位五環魔法師就像無助小女孩一樣尖叫了起來，科瑞斯特爾沒有了腦袋的屍體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又一個…」馬努埃爾呆滯地想著「…這種情況，我是不是該去找幻術師做個心理危機干預…」

　　「世界真實」頻道受歡迎程度排在第五的節目就是《心靈雞湯》——心理健康講座，而第一毫無疑問是《阿林厄一周新聞回顧》。

　　深吸一口氣，馬努埃爾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結果，也接受了這個可能。往前走到實驗桌前，拿起實驗筆記，上面已經沾滿了紅色的 「果醬」和乳白的 「奶油」。

　　忍住噁心，用魔法將它們清除。馬努埃爾仔細閱讀起實驗記錄，然後長長歎了口氣。

　　「符合光量子假設？」狄安娜好歹也是五環魔法師，無助狀態沒有延續多久，勉強恢復了思考和說話能力，一臉悲戚地問道。

　　高階魔法師馬努埃爾不知該用什麼表情地點了點頭：「是，可以說初步證實了光量子假設。」

　　這符合他三年來慢慢動搖改變的認知，看到這個結果本應該歡欣鼓舞，因為這意味著他或許未來五年內就能晉升八環，可現在，地上兩具無頭的屍體，到處沾著的腦漿和鮮血，卻讓他笑不出來。

　　「這是老師最後一篇論文，要替他發表嗎？」狄安娜完全是意識流的回答，與之前的問題沒有任何邏輯關係。

　　馬努埃爾點了點頭：「就說老師的實驗結果證實了光量子假設，也接受了這個假設，但不幸遇到意外身亡，至少不能讓老師死後名譽受損，畢竟布魯克閣下也在做這個實驗，我們沒辦法隱瞞結果…」

　　「布魯克閣下會不會有事？」狄安娜沒去問有多少奧術師會相信自己兩人提供的羅蘭死因，而是驚恐地詢問起布魯克。

　　馬努埃爾也一下變得頗為驚慌：「我們馬上返回阿林厄，將實驗結果送到布魯克閣下手中，希望他還沒有開始實驗…要是連他都隕落了，事情就恐怖了…」

　　「那我們要不要為老師…路西恩．伊文斯…」狄安娜含含糊糊地問道。

　　馬努埃爾露出一絲苦笑：「如果科瑞斯特爾還活著，他肯定會選擇報仇，他可是老師後裔裡面唯一爭氣的，也是最受照顧的。我個人雖然因為這件事情，對路西恩．伊文斯有著發自內心的憎惡，但真要說這是他的責任，也談不上來，又不是他提出的實驗設計，也不是他完成的實驗。或許將來我會因為這種感情而反對他的理論或建議，但直接報仇，我做不到。」

　　最重要的是，自己早就動搖和勸過老師。

　　「我也是。」狄安娜心理活動和馬努埃爾差不多，但卻多了其他方面的考量，路西恩是六級奧術師、六環魔法師，傳聞由於影響因數帶來的變化。他的奧術積分已經接近九千，要不了兩年就能成為七級奧術師，這樣的人物哪是自己這種四級奧術師、五環魔法師能夠報復的？而且路西恩的背後還站著湯譜、克洛伊等高階的同學，還站著大奧術師風暴主宰閣下！

　　…………

　　還不知道羅蘭已經隕落的路西恩還在品著紅茶，享受春天清晨的美妙。

　　忽然，路西恩精神力場有所觸動。緩緩轉頭望向實驗室門邊，只見依然殘留桀驁氣質的斯普林特打開大門，沉思著走了進來。

　　「斯普林特，這麼早？」路西恩微笑問道。

　　斯普林特嚇了一跳，已經成為二環魔法師的自己居然對老師的存在毫無感應，他可是沒使用任何魔法師手段！難道老師在魔法實力或者靈魂、認知世界上又有了本質提高？

　　「我，我這段時間都這麼早來。抓緊時間做些自己的實驗，家裡的實驗室比不上原子研究所。」還沒見過風暴主宰的斯普林特誰都不服，就怕自己的老師，於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路西恩輕輕點了點頭，端著白釉瓷茶杯離開窗邊：「因為傑羅姆拿到霍爾姆皇冠獎，所以給了你刺激？恩，將好勝心強和驕傲用在這方面的攀比很好。」

　　斯普林特才不承認老師說對了，眼光四處打量。發現實驗桌上放著厚厚一疊論文紙：「老師，你又要提交論文了？這麼多篇？」

　　「算是一篇，過幾天再提交。」路西恩聲音平緩地說道。

　　「過幾天？《奧術》就要發行，遲幾天就趕不上了。」斯普林特毫不懷疑自己老師的論文能上《奧術》，尤其是這段時間老師廢寢忘食地研究，成果必然驚人。

　　路西恩微笑搖了搖頭：「再等等。」

　　斯普林特剛要發問，實驗室的大門就再次打來。安尼克、海蒂、卡特里娜、蕾依麗雅、切莉等學生魚貫而入，接著被早就到來的兩人嚇了一跳。

　　路西恩滿意地點了點頭，作為老師，看到學生都很勤奮。那是肯定開心。

　　三年過去，除了切莉在去年才成為正式魔法師，其餘幾位的魔法實力都已經是二環，提升最快的安尼克已經觸摸到了中階的門檻。這就是奧術理論發展，並跟著路西恩長期接觸最前沿領域的好處。

　　…………

　　索拉爾群島上，布萊克等居住在分部魔法塔的奧術師聚集在大廳裡，準備一起收聽「世界真實」頻道。

　　今天是《奧術》等期刊發行的日子，如果沒有拖延，「世界真實頻道」早上九點的《魔法觀察室》會將把各個期刊需要關注的論文提一提。

　　這對阿林厄以及倫塔特的魔法師來說或許沒什麼意義，可其他分部、偏遠郡的魔法師就相當喜歡這個舉動，這讓他們能第一時間接觸阿林厄最新的奧術研究狀況，尤其索拉爾群島分部，等上一期的《奧術》等抵達，往往下一期的《奧術》就要發行了。

　　「…歡迎收聽《魔法觀察室》，我是你們的老朋友『獵鷹』。」

　　醇和的男低音從收音機裡傳出，「我已經拿到了第一批發行的十本期刊，現在先介紹最受大家關注的《奧術》。相信所有奧術師都對布魯克閣下、羅蘭先生的實驗結果充滿期待，這一期上面會有嗎？」

　　「實驗結果…」布萊克握緊了拳頭。

　　其他奧術師也同樣的緊張期待、興奮激動，推翻光量子假設，捍衛波動說統治地位了嗎？

　　「恩，我在題目上找到了兩篇論文，分別是布魯克閣下和羅蘭先生的，先讓我們看看布魯克閣下的…」

　　短暫的停頓中，布萊克發現自己變得有些焦急，其他奧術師同樣如此。

　　幾秒鐘後，「獵鷹」醇厚的聲音帶著點苦澀地念道：「…雖然我是為了否定光量子假設而進行的實驗，但實驗結果、圖像卻完美地符合了光量子特徵，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否定嘗試』反而初步證明了光量子假設…」

　　什麼？布萊克愕然抬起了頭，神智少許模糊，由於只是聽到轉述，沒有直接看見論文，他受到的衝擊相對較小，而且他冥想環境早就有了動搖改變，所以只是兩股鮮血從他鼻子內流淌出來，靈魂受到輕微的創傷。

　　可他剛抬起頭，一股火辣辣的液體就澆在了他的臉上，糊住了眼睛，濺入了嘴巴，腥味直衝腦門，眼前紅白如同鮮紅盛開。

　　「…索尼婭爆掉腦袋了…」其他奧術師茫然恐慌的聲音接連響起，一具身體轟然倒地。

　　腦袋？反應過來的布魯克只覺強烈的噁心上湧，側過身體吐得稀裡嘩啦。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反而有點慶倖，還好分部只有一個…。

第一百三十章 幸災樂禍（第二更）

　　阿林厄，議會總部魔法塔。

　　始終朝氣蓬勃的蕾切爾將魔法袍變成了暗黑的顏色，以此昭示自己的心情，沉重壓抑，緊張等待。昨天都還沒有打聽到布魯克閣下、羅蘭先生的論文提交，他們會趕在《奧術》期刊發行前通過審核嗎？實驗的結果究竟怎樣？是否否定了路西恩的光量子假設？

　　即使受好友薩曼莎的影響，蕾切爾這三年的認知世界已經變化了很多，稱不上堅定的波動說支持者，甚至更偏向於準確預言出種種光電效應實驗現象的光量子假設，可從學徒開始就受到的熏陶，那經典的雙縫干涉圖像和布魯克亮斑都在提醒著她，光有著明顯的波動性質！

　　「難道真的像路西恩說的那樣，我們該從更高的層次和角度來看待波和粒子的問題？」有些迷茫的蕾切爾在踏上升降梯前收回了右腳，拐彎去了兌換區，雖然到老師伊莎貝拉那裡等待半個小時，應該就能看到最新一期的《奧術》，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最終的結果。

　　步伐略微加快，臨近兌換區時，蕾切爾發現前方擠滿了人，不由暗嘆道：「波粒爭論果然受到了廣泛關注，平時《奧術》發行，哪有那麼多魔法師來搶著購買？高階以下的奧術師有幾個能完全看懂《奧術》上面每一篇論文？」

　　心中這麼想著，不妨礙她向人稍微少一點的兌換台擠去，可層層疊疊的人群此時卻沒有一點聲音傳出，呈現無法言喻的壓抑和絕望。

　　「發生了什麼事情？」這讓蕾切爾充滿了好奇，於是轉過了方向，依靠幾個沒有攻擊性的四五環魔法輔助，擠到了被圍著的兌換台前方。

　　啊……急促短暫的驚叫聲只發出了半截就戛然而止。破碎的頭顱，灑滿一地的腦漿和鮮血，抓著一本攤開《奧術》的屍體，都以一種驚悚的方式映入蕾切爾的瞳孔。

　　周圍奧術師們親手殺過人的不在少數，可突然有人以這樣的方式倒在面前，還是有點承受不住，畢竟認知世界被顛覆會爆頭的事情，他們雖然耳熟能詳，但實際上最近百年卻範例不多。除了元素意志和蒼白之手的中高階魔法師曾經目睹過一次，其他人是從未見過，牧師、主教變成聖光火炬和煙花的場面倒是偶爾能遇上。

　　那些尚未接受過強制任務外出的低階魔法師和學徒更是露出了又驚又怕的表情，嘴裡不停嘮叨著「路西恩‧伊文斯」、「碎顱者」等單詞，仿佛那是將要捏爆他們腦袋的惡魔主君。

　　「《心靈雞湯》欄目很受魔法師喜歡。可卻少有人找老師和我這種幻術師進行心理輔導和危機干預，這次之後，看來情況會發生很大改變……」蕾切爾極端壓抑之中，思維卻相當的脫軌。

　　不過造成壓抑絕望氣氛的最主要原因卻不是這幅驚悚的畫面，而是攤開的《奧術》上，那用粗黑字體寫著的幾行單詞：

　　「……雖然我是為了否定光量子假設而進行的實驗，但實驗結果、圖像卻完美地符合了光量子特徵。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否定嘗試』反而初步證明了光量子假設……」

　　「——埃德溫‧布魯克，大奧術師，傳奇職業『掌控之皇』四級」

　　蕾切爾微微揚起腦袋。四十五度角地看著大廳銀色的天花板，與周圍一樣壓抑安靜：「從進入魔法學校那天開始，我就沒想過波動說會有這麼一天，它不是應該像這座魔法塔。像道格拉斯議長閣下和布魯克閣下的理論體系一樣永遠屹立不倒嗎？」

　　「這個世界似乎變得不認識了……」

　　蕾切爾難得的多愁善感，然後在一種奇怪的悲傷情緒裡悄悄脫出人群。茫然地回到魔法塔大廳，然後踏上升降梯，抵達奧術審核委員會，敲響了老師伊莎貝拉的辦公室大門，仿佛一個在尋找「母親」溫暖懷抱慰藉的孩子。

　　「進來。」伊莎貝拉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聽到伊莎貝拉的回答，蕾切爾才猛然驚醒，自己怎麼就走到了這裡？正常不是應該去「原子研究所」旁邊的「腦波和激素中心」等待老師嗎？老師不是應該九點才從魔法塔出發嗎？

　　輕輕推開半掩的房門，蕾切爾看到老師的魔法袍變成了黑色長裙，胸口戴著一朵白花，頓時驚愕地問道：「誰過世了？」

　　「羅蘭，科瑞斯特爾……」伊莎貝拉臉色有些悲戚地說出幾個名字。她不是最近才晉升的高階魔法師，與那些頑固的老法師或多或少有點交情。

　　「羅，羅蘭大法師嗎？」蕾切爾腦海裡浮現出那個高瘦的頑固老頭形象，但印象最深刻的卻是他胸口的一排徽章，那是一道道耀眼的光環。

　　伊莎貝拉輕輕頷首，眼睛裡泛著粼光：「是的，一位大法師隕落了，一位獲得過電磁、光暗和熱力領域最高榮譽的大法師隕落了，被奧術和魔法的發展淘汰了……」

　　「這……」蕾切爾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好黯淡好殘酷。

　　伊莎貝拉沒有多少情緒地「笑」了一下，安慰道：「不要絕望，不要迷茫，這是正常的。這讓我想到了年幼時的日子，那時候每隔一段時間就能看到粒子論支持者爆掉腦袋，所以現在支持粒子論的才會那麼少。你應該慶幸，這次有了三年的緩衝和鋪墊，因此審核布魯克閣下、羅蘭論文的三位光暗領域委員才沒有死亡，只是靈魂受創，需要幾個月的時間來恢復。」

　　「恩。」蕾切爾從魔法史上看到過這段歷史，那是布魯克閣下綻放才華，顛覆了光的粒子論的時代，他踏著密密麻麻的破碎顱骨和腦漿鮮血登上了大奧術師的寶座，成為議會第二位傳奇巔峰，甚至據說有一位道格拉斯議長的好友，當時最高評議團的成員，傳奇魔法師都連同他的半位面一起毀滅了。

　　可是，從書本上讀到這段歷史是一回事，親身體會「這段歷史的再現」又是另外一回事，那樣驚悚的畫面，讓人根本把持不住。

　　伊莎貝拉看到蕾切爾的臉色依然蒼白，於是走到她的面前，撫摸著她的頭髮，母親般安慰道：「這同樣會是一個成長的時代。當初布魯克閣下帶來變化的幾十年裡，議會增加了海倫閣下、維森特閣下兩位大奧術師，以及另外四位傳奇魔法師，讓議會高層的實力差不多翻了一倍，而大法師、高階魔法師經過近百年的發展，數量更是變得遠遠超過以前，我記得小時候議會大概是二十多位大法師，現在有六十二……六十一位了。」

　　「這是我們的機會，一定要記住，不能盲目堅持，也不能輕易動搖，一切以事實為依據。」

　　…………

　　霍爾姆光輝大教堂。

　　「羅蘭，『毀滅閃電』，淨化序列第七十六位。」裁判所巨頭巴哈歐拉麵帶笑容地念道： 「科瑞斯特爾，『血腥雷霆』，淨化序列第二百六十九位……我真想給路西恩‧伊文斯這位教授先生頒發『黑夜天使』勛章，以表彰他在清除邪惡魔法師上面作出的卓越貢獻。」

　　在霍爾姆王國待久了，他也學會了皇冠獎的標準用語，以此來嘲笑路西恩。

　　神聖騎士史東哈哈大笑：「一位大法師，三位高階魔法師，二十七位中階魔法師，以及更多的認知世界破碎凝固者，如果路西恩‧伊文斯願意成為守夜人，就憑這份功勛，他在守夜人中的排名就能進入前五！」

　　宗教裁判所的傳奇強者只有三位，其中一位是歸附的古代魔法師，所以也進入了守夜人排名，由於他曾經擊殺過淨化序列前三十的傳奇，毫無疑問地排在了第一。而守夜人隊伍裡高階雖然很多，九環層次的卻不超過十位，淨化過羅蘭這種高序列九級奧術師、九環魔法師的就更加少了。

　　菲力貝爾也面帶微笑，這是最近十年來最讓人心情愉悅的消息了，對神職人員來說，光是波還是粒子根本沒有關係——之前有人因此被聖光吞噬是由於布魯克證明了光是電磁波，剝去了它的神聖屬性，這才造成了慘案，至於光量子假設，菲力貝爾表示毫無壓力。

　　他摸著自己濃密的白色絡腮鬍子，笑呵呵地道：「可惜布魯克沒有因此而隕落，要不然教皇冕下就必須給路西恩‧伊文斯授予『聖徒』稱號了！」

　　「當初就有人提議直接稱呼布魯克『聖徒』，可惜比起他，路西恩‧伊文斯似乎還差了一點。」

　　聽到這句明顯調侃嘲笑路西恩的話，巴哈歐拉和史東是開懷大笑，聲音裡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情緒。

　　「不過據說布魯克也因受創嚴重，不知道有沒有認知世界破碎凝固，如果有的話，那真是一件非常諷刺的事情，似乎是主安排好的懲罰。那時候，他是多麼的風光，毀掉了不知多少魔法師的認知世界和神職人員的信仰之心，想不到卻會有自身認知世界破碎凝固的一天。」菲力貝爾這一刻無比的虔誠，前所未有地相信真理之神的存在。

　　「唯真理永存。」聽到這段話，巴哈歐拉和史東雙雙畫起十字架祈禱。

　　祈禱完，三人對視一樣，再次微笑起來，菲力貝爾幽默地道：

　　「要不要我們再為『聖徒』路西恩‧伊文斯祈禱一下，祈禱他安全渡過反彈，繼續為主的榮耀事業努力？」

　　…………

　　「新，煉金，術？」費爾南多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讀著手中厚厚論文的題目，鮮紅的眼睛充滿懷疑神色地盯著面前從容鎮定的路西恩。

第一百三十一章 造物和毀滅

　　路西恩這次心情非常放鬆：「老師，這是微觀領域的論文，我重新發現的一種原子內部組成粒子和兩種新元素出發，完善了您的原子結構模型，並將這個模型推廣到闡述煉金反應、電離、原子價態等理論的深層次含義上面，由於這個領域的研究涉及物質變化的奧秘，或許能完成煉金術士代代相傳的夢想，所以我將這個理論體系命名為『新煉金術』。」

　　「新發現的原子內部粒子和兩種新元素？」費爾南多嚴肅凝重的表情緩和了下來，一邊打開論文，一邊隨口發問。

　　顛覆掉原子不可分割的觀點後，原子內部結構就屬於全新的領域，似乎不管是什麼樣的成果都沒有讓魔法師認知世界坍塌的可能——這都是沒有先例的理論，還沒有哪位魔法師用它們來構建冥想環境。

　　所以，費爾南多這才基本放心，光量子假設被實驗證實後掀起的狂風巨浪還未平息，如果路西恩再拋出什麼顛覆性的理論，他都懷疑阿林厄會不會被草莓果醬和乳白奶油鋪滿厚厚一層，雖然對有「老變態」外號的他來說，這樣獵奇的場面或許會比較賞心悅目，但肯定會嚇得任何有志於魔法道路的純潔少年退縮，這樣一來，即使體系更貼近真實，晉升速度加快，也會由於後繼人才絕對數量太少而讓魔法議會實力萎縮。

　　「我從老師您氦原子轟擊金屬箔的想法得到啟示，也通過魔法陣讓它們轟擊氣體，從氮氣中轟擊出了氫原子核，帶有單位正電荷，可以初步判斷為一種類似於電子的新基本粒子，之後從陽極射線的發現再次得到證實。而那兩種新元素，我是站在老師您暫時放下的分析放射性物質的實驗基礎上。找到了新元素的微量痕跡。」

　　路西恩看到費爾南多臉色緩和，大概能猜到他心中的想法，忍不住悄悄搖了搖頭，這個領域將比過去任何領域都顛覆，因為它顛覆的將是魔法師的宏觀認知，哲學世界觀認知。

　　費爾南多已經看到了前面「質子」的部分，很正經地感歎了一句：「如果不是你的光量子假設讓我和海瑟薇轉移了實驗重心，暫時放下了分析放射性物質的實驗，或許我們已經發現了新元素的微量痕跡……」順便抹殺了對學生的誇獎。

　　說到這裡，他翻到論文的對應部分。流覽一下兩種新元素的原子量等基本資料，臉色再次變得凝重：「這幾乎可以說明，它們是由原本元素衰變而來。揭開了物質產生變化這個神靈禁區的一角，難怪你要取名新煉金術。」

　　「其實，結合前面質子的發現，可以構建一個闡述物質變化的理論體系。」路西恩表情不變地補充。

　　費爾南多腦袋猛地抬起，鮮紅眼睛內無數道電光閃爍。強大的壓迫力將路西恩籠罩：「你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

　　之前路西恩說的很謹慎，用的是「涉及」，「或許」等描述，費爾南多並未在意，這個領域本身確實在涉及物質變化，可現在。他竟然已經宣傳構建出一個理論體系。

　　能被稱為體系，那就絕不是單純的一兩個假設！

　　「明白。」路西恩鎮定地回答。

　　費爾南多依然凝重地問道：「你明白這是真正進入了神靈禁區，將造物的權柄拿到人類手中嗎？」

　　「明白。」路西恩簡短有力地回答。

　　費爾南多再次嚴厲詢問：「那你明白它所代表的意義嗎？」

　　「明白。足以改變時代，大奧術師頭銜。」路西恩直視著老師的雙眼，「不過我只是純理論性的構建，具體的實驗還得魔法和煉金水準提升後才具備常規完成的可能性，估計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驗證。」

　　費爾南多閉了閉眼睛。接著一言不發地看起路西恩的論文內，一直看到他預言「中子」的存在時才微微點頭道：「合理的預測。這樣不同元素的本質差別就出來了，能夠解釋元素週期表、同等元素等現象，是對當前元素體系的包容，只等發現中子了。不過有了理論預測的方向，氦核粒子流轟擊的手段等，估計要不了五年就會被發現。」

　　「老師也承認粒子流轟擊能成為常規實驗手段了？」路西恩頗為期待地道。

　　費爾南多好笑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早就承認了嗎？你的魔法塔修建得這麼慢不就是在添加類似魔法陣嗎？」

　　「老師您知道？」路西恩有點驚訝，沒想到老師會去參觀自己尚未完工的魔法塔。

　　「兩個刻滿魔法陣的半環型金屬空心盒，銀白的色澤，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費爾南多哪會承認自己偷偷關心學生，描述了一下路西恩魔法塔地下部分的模樣，「我大概能猜到你想做什麼。」

　　「電磁迴旋加速器，讓電子等粒子每繞行半圈就得到一次加速，獲得更多的能量，從而有更好的轟擊效果……」路西恩大略介紹了一下設計理念，「從理論上來說可以加速到任意高的能量，但受限於諸多因素等影響，只能在一定範圍內，但也將比以前得到更高能量的粒子，產生更好的轟擊效果。」

　　路西恩含糊了一下，不可能說是受限於相對論效應。

　　「任意高的能量，粒子轟擊……我越來越覺得你要毀滅世界了……」費爾南多重複了一遍關鍵字，揉了揉眉頭，「不過這是值得提倡的思路，我的半位面實驗室也得佈置一個。」

　　他同樣也是實驗狂人。

　　「等我成為傳奇，有了自己的半位面，有了足夠的能量，我就要佈置大型粒子對撞裝置。」路西恩不介意在老師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理想」和「狂熱」。

　　費爾南多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繼續埋頭閱讀論文，有了質子、中子和電子的原子內部結構模型，有了衰變現象的證實，就有了物質變化的理論闡述，對於這一點他不再感到意外，一直看到路西恩將量子化概念引入電子軌道，才呲了呲牙：「在布魯克實驗證實光量子假設前，面對這種思路，我會狠狠罵你一頓，但現在，光都能量子化了，電子軌道量子化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路西恩笑而不語，這就是自己等待的時機。

　　「不過電子居然是空間跳躍，不經過中間位置，還是有點讓人無法相信，難道性質特殊？」費爾南多用自己的理解闡述軌道躍遷。

　　路西恩本以為躍遷這個不連續概念會被費爾南多咆哮一番，卻一時忘了這個世界上有空間跳躍這種現象，讓魔法師們在這種描述上比較容易接受，所以低聲道：「量子化後出現的自然結論，暫時不知道原因。」

　　從這個模型出發做的幾個預言，費爾南多看了看任何繼續往下，等看完外層電子與煉金反應的關係論述，電離、原子價態的本質描述之後，他放下論文，用一種相當鄭重地語氣說道：「你的『新煉金術』體系依然還是與經典電磁理論有矛盾，或許還會有修改，不過原子核結構與物質變化，核外電子與煉金反應的論述，我初步認可。」

　　「從人類學會魔法以來，就有了煉金，但你是第一個真正指出什麼是煉金的人！」

　　費爾南少有如此表揚人，讓路西恩都有點老臉微紅，不過議會的「煉金發展」也算奇葩，都快到物質變化階段了，有機物結構和合成還處在初級階段。

　　「你這份理論提出後，煉金派系就真正被納入了元素體系，如果海瑟薇能吸收消化的你的理論，並完善糾正它，那或許要不了多少年，她就能晉升傳奇巔峰了。」費爾南多頗為感歎地道。

　　路西恩更關心自己老師：「那老師您呢？」

　　「我？擅長太多領域，晉升速度一直都比較慢，而原子結構，物質變化與我的傳奇職業關係不算太深，除非物質變化與能量爆發、高溫產生聯繫上，我才能因此成為傳奇巔峰。」費爾南多這次自己嘲笑了自己一句，他也知道擅長太多領域，總是分心的後果。

　　路西恩「哦」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費爾南多深深地看了路西恩一眼：「等這個理論體系被證實、修改、完善，你應該就能通過認知世界與真實世界的交互得到物質變化方面的魔法花紋，並逐漸創造屬於自己的傳奇職業，從你這個理論體系的本質來看，或許等你成為傳奇巔峰或者『類神』，就能直接操縱基本粒子和能量，組成各種物質，所以稱號可以叫『造物主』。」

　　「這不是向教會挑釁嗎？」路西恩笑了笑，如果真能操縱基本粒子和能量，那聚變反應豈不是也能完成，到時候是叫造物主呢，還是叫毀滅主宰呢？

　　造物和毀滅，從基本粒子方面來說，本就是一體兩面。

　　費爾南多好笑地看著路西恩：「你提出這個新煉金術，直接宣傳即將進入神靈禁區，難道不是向教會挑釁？」

　　「帶著論文，我們去找道格拉斯，籌畫一下，爭取在教會震怒前，給他們打擊。哼，這幾天他們看『歌劇』也看得太開心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瘋狗」

　　道格拉斯的半位面魔法塔中。

　　看著最新一期的《奧術》，阿爾蒂尓哈哈大笑：「果然證實了，果然證實了！可惜我當時沒有在布魯克的實驗室裡，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一定很驚愕吧，一定很絕望吧！更可惜的是他沒有像羅蘭那個白癡一樣直接認知世界坍塌，否則我做夢都會笑醒！」

　　暢快，狂喜，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

　　諾曼感受到阿爾蒂尓的得意張狂，忍不住咳嗽了兩聲，不愧是有「瘋狗」稱號的阿爾蒂尓。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似乎在借助道格拉斯的實驗室驗證期刊結論後靈魂受到不小創傷——為了尋找定位神秘空間，議會的傳奇魔法師們都是全力以赴，時常外出，因此道格拉斯雖然很關心光量子假設的驗證，改進魔法陣的速度也沒有超過羅蘭，不過在看到《奧術》期刊提供的實驗設計後，他只用了短短半個小時就完成最後改造。

　　旁邊的魯契亞娜面帶微笑，多年壓抑終於抒發了出來，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悅，不過以她的性格，還做不到阿爾蒂尓這麼囂張：「路西恩‧伊文斯不愧是最有希望成為大奧術師的年輕一代，他的光量子假設真是從我們這些粒子論支持者未曾想像到的角度出發，我有些喜歡量子假設了，也許世界真的是不連續的……」

　　「如果不連續，那微積分怎麼辦？」阿爾蒂尓痛恨地看著魯契亞娜，呵斥了她一句，雖然他已經將五萬個奧術點給了路西恩，被路西恩用來償還風暴主宰的借貸，但不代表他就完全接受了量子假設，在他看來，這只是粒子論的變種。與世界不連續無關，「量子假設肯定有錯誤的地方，必須做出改變，哪怕路西恩站在我面前，我也會這麼說！」

　　魯契亞娜只是表達下自己喜悅的心情，話裡面都是「有些」、「也許」作為首碼，卻被阿爾蒂尓仇視，於是臉色略微陰沉，暗罵道：「瘋狗！」

　　阿爾蒂尓完全沒在意諾曼和魯契亞娜的態度，拿起一份情報閱讀。接著發出得意陰狠的大笑：「羅蘭，科瑞斯特爾……一位大法師，三位高階魔法師。二十七位中階魔法師，以及更多的認知世界破碎凝固者，這群該死的波動說支持者總算得到該有的結局了！當初他們炫耀勝利的時候，有沒有料到過會有今天？布魯克踏著鮮血腦漿登上大奧術師的寶座時，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會認知世界破碎凝固？」

　　他心裡面的怨毒痛苦似乎比所有人想像的都深。哪怕同樣都是粒子論支持者，魯契亞娜也皺了皺眉頭，都是議會的法師，而且已經死掉，有必要用這麼詛咒張狂的語氣嗎？

　　諾曼臉上已經浮現出憤怒，就要和阿爾蒂尓爭執。不過他表情一僵，恭敬地道：「老師。」

　　道格拉斯已經從魔法塔上層走了下來，他微微皺眉對阿爾蒂尓道：「注意風度。光的雙縫干涉現象等還無法用光量子假設解釋，我們必須保持謙遜謹慎的態度，而死去的都是我們魔法道路上的同伴，或許有過爭執，卻是一致的對外。一同壯大議會。」

　　「是，老師。」阿爾蒂尓收斂得意笑容。「這次的事情多虧了路西恩‧伊文斯，可惜三年前他沒辦法直接完成精確實驗，不知道他現在會是什麼心情？又在研究著什麼？」

　　「聽說路西恩‧伊文斯在模仿風暴主宰閣下進行粒子流的轟擊。」諾曼是事務委員會的一員，魔法工程部就屬於他分管的範圍，所以魔法研究委員會調集高階魔法師為路西恩改造原子研究所的事情他瞭解得比較清楚。

　　道格拉斯輕輕頷首：「費爾南多帶著路西恩過來了，他大概在研究什麼，你們問問就知道了。諾曼，如果你心裡不舒服，就回去吧，不用強迫自己見他。」

　　諾曼神色有點黯然：「不管如何，實驗結果說明一切。」

　　「這麼巧，我正想當面感謝他，並和他交流的。」魯契亞娜卻又驚又喜。

　　她在用光量子假設改進自身的「精神粒子冥想法」，積累了不少問題，這裡面有的可以向老師道格拉斯請教，有的則最好和光量子假設提出者探討，這樣幫助更大。

　　阿爾蒂尓表情激動：「我得問問他還有沒有顛覆波動說其他實驗的思路，我們必須乘勝追擊，將波動說的統治地位徹底推翻！」

　　也將議會大部分中階以上魔法師送入地獄？魯契亞娜橫了阿爾蒂尓一眼，她可不喜歡這麼激進的事情。

　　過了幾分鐘，穿著黑色雙排扣長禮服、戴著單片眼鏡的路西恩跟隨風暴主宰走進了這間小客廳。

　　「你們又有成果？需要我幫忙？」道格拉斯看到風暴主宰手中拿著的厚厚論文。

　　費爾南多直接將論文飛給道格拉斯：「路西恩的『新煉金術』，你自己看吧。」

　　他鮮紅雙眼環視了一圈，不管是瘋狗般的阿爾蒂尓，還是諾曼、魯契亞娜都下意識退後兩步，不敢用精神力窺探論文的內容。

　　道格拉斯見費爾南多這種表現，慈和的臉上表情收斂，用他專注又疑問的獨特神色開始閱讀。

　　讀著讀著，道格拉斯嘴巴張開，右手揚起，似乎要用手勢加強自己的語氣，但他又強行忍住，繼續讀了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整整兩個小時過去了。

　　阿爾蒂尓、諾曼等人雖然經常一次實驗就是兩三天，但這樣無所事事地等待也頗為煎熬，而且為了不打擾道格拉斯，他們又不敢說話，甚至連隱秘傳訊術、心靈連線等魔法都沒有使用。

　　在古代魔法帝國覆滅時，道格拉斯就已經是大法師，在老師學生的關係上深受過去的影響，他可以和藹親近地關心學生，學生卻必須保持一絲不苟的尊敬態度。

　　道格拉斯將論文放在旁邊的胡桃木桌子上，閉上眼睛，沉思了半個小時。似乎在自己的認知世界裡模擬著什麼。

　　「過去我們總是被教會指責為褻瀆神靈的榮耀，妄圖踏入神靈的禁區，可我們都很清楚，我們只是剝掉了一些東西的神聖外衣，距離他們的指責還有很遠，但現在，從你論文理論體系出發，我似乎已經站在了神靈禁區之前，只等著實驗證實來推開大門。這次，我們可以無愧於教會的指責了。」

　　道格拉斯異常鄭重地說道。「不過，一切必須以實驗結果為准，你的理論體系必須等到『中子』發現。高能轟擊改變元素等結果出來，等到你的預言一一實現，才能得到完整的評價，這是我之後的每一位大奧術師提出理論體系時都經過了的階段。」

　　他的理論體系深入人心之後，才有大奧術師這個頭銜的出現。

　　說話時。道格拉斯的神情略微激動，什麼是接近世界的真實？什麼是發現魔法的奧秘？這就是！

　　造物的權柄是魔法師的最高追求之一，可從未像今天這樣接近！

　　如果人類都能做到神靈才可以辦到的事情，那神靈又有什麼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什麼？大奧術師？神靈禁區？」阿爾蒂尓尖銳激動地問道。

　　道格拉斯看了費爾南多一眼，見他輕輕點頭，於是沒再對自己的學生保密。反正路西恩即將提交論文：「路西恩的新煉金術，『洞悉物質奧秘、掌控造物權柄』的理論體系，一個稱得上改變時代的理論體系。」

　　「什麼？」諾曼嘴巴微張。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

　　魯契亞娜因為漫長等待而出現的疲憊煩躁消失一空，赤紅的眼睛茫然地看了看道格拉斯，看了看他手邊的論文，又轉頭看向平靜內斂的路西恩，難道幾年、十幾年後又將出現一位大奧術師嗎？未滿三十，或者四十歲的大奧術師？

　　看著俊秀安靜、溫文爾雅的路西恩，她似乎很難想像這樣一位男士居然宣稱可以掌控造物權柄。

　　她突然明白了神職人員的心態。他們絕對無法接受他們心目中的神是和他們一樣的「人」！

　　阿爾蒂尓比嘲笑怨恨波動說支持者時還要激動地搖頭：「不，這不可能，怎麼可能真正踏入神靈禁區！」

　　他仿佛失去了理智，衝到了道格拉斯身邊，拿起了路西恩的論文。

　　費爾南多剛要阻止，卻見道格拉斯微微皺眉，搖了搖頭，於是靜觀其變，而路西恩覺得自己似乎猜到了點什麼。

　　「質子……中子……電子……都還沒有實驗證實的預測就敢宣稱掌控造物權柄，解析物質奧秘？」阿爾蒂尓臉孔扭曲地看著路西恩。

　　路西恩平靜地回答：「關於『質子』的存在，如果你不相信，我們現在就去議長閣下的實驗室重複，而中子的預測可以從原子量資料、質子品質、電子品質、電中性等方面預測，邏輯上應該算是嚴謹自洽。」

　　「好，我們去實驗！」阿爾蒂尓拿起論文轉身邁步，然後看到路西恩毫不慌張、不急不慢地跟了上來。

　　路西恩自信地點頭：「好，我從兩個實驗來證實。另外，放射性物質內的新元素痕跡現在應該可以簡單發現了。」「海瑟薇的同歸術」。

　　對於這樣的變化，諾曼和魯契亞娜是完全地茫然無措，不知怎麼回事，為什麼阿爾蒂尓會如此質疑路西恩的實驗？難道他討厭像布魯克那樣年紀輕輕就獲得大奧術師頭銜的人？

　　「一定是實驗造假，一定是……」阿爾蒂尓見路西恩態度篤定，論文的實驗設計真實可信，資料詳實充分，臉上終於露出疑惑動搖的神情，「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進入神靈禁區……」

　　路西恩眼前一亮，只見阿爾蒂尓體內衝天而起一道聖潔的光芒，璀璨明淨，將所有都吞噬一空。

　　力量波及過來，被早有準備的道格拉斯壓制平息。

　　點點燦爛煙花夢幻飄落，美得讓人心悸，路西恩看著這一幕，之前的隱隱預感終於得到證實。

　　「『瘋狗』阿爾蒂尓絕不是真正的瘋狗……」

　　「難怪他要向波動說發出戰鬥宣言，連續兩次……」

　　「如果他堅持粒子論真得頑固到這種程度，當年就應該爆掉了腦袋……」
　　

第一百三十三章 信仰之心（第二更）

　　「道格拉斯，這就是你的學生？」璀璨煙火散盡，費爾南多略帶嘲諷地說道。

　　道格拉斯面露苦笑，整個人都仿佛蒼老了許多：「從布魯克依靠電磁理論、波動說體系成為大奧術師之後，我就覺得阿爾蒂爾有些不對勁，最初還以為他是鬱悶痛恨難以消除，以至於性格扭曲，後來發現他常常誇大問題，將暫時無法探索、無法解決的疑難統統歸結為我們尚未找到一切的最初、萬物的根源，我就開始有點懷疑了，後來也找到了一些痕跡。」

　　說到這裡，他輕輕了嘆息了一聲：「不過他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很快找到我懺悔，說是想藉助教會的力量對付布魯克，並不是信仰了真理之神，而且教會對他越信任，我們在關鍵時刻就越容易對付他們。我想到他跟著我學習了一百多年，從十三四歲的小孩一點點成長起來，他的性格和想法我都比較了解，所以沒有直接侵襲他的頭腦，而是選擇了暫時相信，並用其他方法考驗。」

　　「而在電子發現、人造星球等事件時，他的表現和配合都相當好，我也就放鬆了警惕，加上他一貫對波動說的不屑和怨恨，最近幾年的事情算是情理之中，讓人無法懷疑，想不到……」

　　直到此時，諾曼和魯契亞娜才回過神來，阿爾蒂爾竟然是教會的臥底，而且他是被聖光吞噬，而非爆掉腦袋？他會的可是魔法而不是神術！

　　「認知世界除非投射到主物質世界形成半位面，否則我們沒有辦法檢查是否有神創的痕跡。」費爾南多表情異常嚴肅，就他看來，雖然魔法師越接近真實進步越快，但在這方面，卻無法與神職人員相比，他們的力量來源於他們的信仰。如果信仰有問題，那就會失去力量，甚至被聖光吞噬，根本沒辦法派遣臥底，即使有，也屬於層次不高的類型。

　　路西恩倒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將信仰之光融入自己的認知世界後，阿爾蒂爾雖然沒辦法施展神術，可也似乎算是小半個神職人員了，因此對真理之神的信賴動搖後。認知世界內的聖光就隨著坍塌而爆發，在腦袋爆掉前將他吞噬，與以前那位信仰了真理之神卻爆掉腦袋的老法師剛好形成鮮明對比。這大概是由於各自認知世界中與神靈有關的部分是否占據統治地位有關。

　　按照這種邏輯發展下去，薩爾德，北方教會的教宗、聖徒，自己遇到的真理神教派內異端，似乎就有一些痕跡可尋了。

　　仿佛只要保持對真理之神的信仰。那無論他們再怎麼變化，再怎麼改變教義和認知，都能使用神術，不會被聖光吞噬了。

　　「可死靈界事件後的薩爾德，真理神教內異端教派，對真理之神似乎也不是那麼虔誠啊……」路西恩疑惑地摩挲著自己下巴。

　　「其實。我最初也懷疑過阿爾蒂爾，不過在他知道伊文斯的奇跡實驗卻沒事後就打消了疑慮。」事務委員會委員諾曼後知後覺地說道，「他還有兩位好友是事務委員會的。可以間接地影響很多事情。」

　　這種老資格的高階魔法師，即使性格再差，也有不少朋友。

　　「我讓維森特審查那兩名委員。」道格拉斯言簡意賅地說道。

　　而路西恩則饒有興趣地分析阿爾蒂爾認知世界的構成狀況：「知道奇跡實驗沒事，大概是他沒有親眼目睹，且有了心理準備。知道這個實驗只是展現了自然產生生命源質的可能，既不能完全否定神創論。也沒有理論進行後續指導，找不到從生命源質到真正生命的道路，但新煉金術給出完整而真實的理論體系，只要中子發現，從這個理論體系出發，總會找到思路，創造出新的魔法來掌控造物權柄，所以他就接受不了了。」

　　「這樣看來，他的認知世界裡，真理之神應該是處於萬物根源，最初造物主的地位。」費爾南多說出了結論，接著目光轉向道格拉斯，「本來是找你商量怎麼用新煉金術給教會打擊的，想不到先揪出個教會的間諜。」

　　「如果新煉金術等到中子發現，創造出永久改變物質的新魔法再發布，教會至少要隕落一兩位聖靈牧師，但現在，阿爾蒂爾死了，教會很快就能察覺，等他們有了心理準備，事情就難辦了。」道格拉斯恢復從容平靜的態度，只是少了和藹的微笑。

　　費爾南多鮮紅眼睛裡是恐怖的風暴：「你不是考驗過他？應該知道聯絡暗號和手法，抓住這個機會，給教會一個重創。」

　　「只靠沒有驗證的新煉金術恐怕難以辦到，我找阿特蘭特過來，謀劃一下步驟，營造出最好的暗示和氛圍。」道格拉斯微微頷首，並示意諾曼、魯契亞娜暫時不能離開。

　　…………

　　霍爾姆皇家魔法塔，元素意志總部內。

　　拉文第收到了一份需要審核的厚厚論文和一張薄薄的情報。

　　「新煉金術？路西恩‧伊文斯？」第一次看到論文題目如此簡單又籠統的拉文第微微皺了皺眉，不過他知道路西恩是嚴謹端正的人，這麼寫肯定有他的目的，所以沒有太過糾纏這個問題，翻來論文，繼續閱讀了下去。

　　元素、煉金不分家，霍爾姆皇冠獎代表的是元素和煉金兩個領域的最高榮譽，所以元素意志的奧術審核委員，有四個都是煉金領域的權威。

　　這一看，拉文第就陷了進去，眉毛微微抖動，雙手也像真正老人一樣有點顫顫巍巍，足見他內心的震撼和激動。

　　好半天之後，他略微失控地低聲咆哮：「這就是物質的深層次奧秘？」

　　視線變得有點模糊，拉文第眼前仿佛出現了一位白髮的乾瘦老者，他穿著元素法袍，躺在床上，轉化為巫妖的儀式失敗，讓他靈魂接近崩潰，可卻異常嚴肅又狂熱地道：

　　「拉文第。你知道煉金這個單詞所代表的含義嗎？」

　　「他代表著我們魔法師掌控物質變化的夢想！」

　　「代替我，繼續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

　　拉文第閉上雙眼，輕聲自語：「老師，您看到了嗎？新煉金術！」

　　沉浸在這種氣氛裡，拉文第很久才恢復，打開情報一看，眉頭緊鎖：「阿爾蒂爾是教會的間諜？看了新煉金術後信仰動搖，被聖光吞噬了？」

　　又看了看後面的內容，他將外面守候的學生喚進來：「查一查誰與阿爾蒂爾關係緊密。」

　　「為什麼？」他的學生不解道。

　　拉文第嚴肅凝重地將情報的內容重複了一遍，然後道：「明白了嗎？」

　　「明白。」他的學生剛要轉身。似乎想起什麼地問道，「老師，這個內容可以透露出去嗎？還是說秘密審查？」

　　「可以透露。這個情報需要的權限不高。」拉文第想到了情報後面的叮囑。

　　等到學生出去，他才起身去實驗室，準備驗證質子的發現等步驟，之後才能撰寫評定結果。

　　拉文第先生一直是位嚴謹認真的奧術師。

　　…………

　　一個半位面內，煉金領域另外一位委員普拉多恭敬地站在書桌旁邊等待。

　　而書桌後面那位看不出年紀。始終帶著壞笑的黑髮黑瞳男子仿佛陷入了夢境，就連一隻金髮小女孩模樣的人偶端著茶杯進來，也沒有睜開眼睛。

　　過了很久，克勞斯才嘆氣道：「總算活著看到了這一天。」

　　目光望向精緻沒有表情的人偶，又望向窗外明媚的藍天，他低聲笑了起來：

　　「世界真美好。」

　　「新煉金術。能夠走到什麼地步？」

　　…………

　　霍爾姆光輝大教堂。

　　菲力貝爾才做完祈禱，就感覺到一位紅衣主教匆忙趕來，似乎頗為慌張。

　　「樞機主教閣下。天使長級情報！」菲力貝爾斥責紅衣主教沉不住氣，就聽到了這個驚人的消息。

　　天使長級？道格拉斯晉升了？他們真正掌握了某個神靈的權柄了？

　　眾多疑惑在菲力貝爾心中升起，但不管如何，天使長級代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於是他接過那厚厚如同書籍的情報。吩咐紅衣主教去請史東。

　　「……天使長級……果然來自阿爾蒂爾……附有重要物質材料，帶有詛咒……」菲力貝爾看到封皮這句話後。仔細檢查了一下，發現在這份情報附帶的小口袋裡確實散逸出微弱的詛咒氣息，於是對這份情報愈發信任。

　　「菲力貝爾，什麼天使長級的情報？」巴哈歐拉就在光輝大教堂內，通過神術陣的連接得到消失，然後很快出現在書房內。

　　菲力貝爾看到已經兩位傳奇在場，有了見證，這才拆開情報封皮，閱讀起那厚厚的論文。

　　見到上面複雜的魔法和奧術符號就頭暈的巴哈歐拉乾脆收回目光，等待菲力貝爾總結，心裡油然升起一絲疑惑，為什麼要把整份論文都送過來而不是提煉重點？難道整份文件都是天使長級？

　　讀著讀著，菲力貝爾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眼神裡充滿憤怒，跳過了量子化結構、外層電子與煉金的部分，直接看起最關注的地方。

　　「……從放射性物質裡，我找到了微量的新元素，完美地符合了我描述的放射氦原子核而衰變成新元素的現象……」

　　這裡出現一行黑色單詞：「參照附帶的重要材料。」

　　菲力貝爾拆開那附帶的黑色口袋，看到裡面一團有很多魔法標記的礦石，它整體被標記成紅色，隨著黑色、白色、綠色三種若有似無射線飛出，一點點紅色轉變成了藍色，轉變成了幽綠。

　　微量痕跡被魔法放大標識，而魔法波動被詛咒掩蓋。

　　這個物質不是假的，只不過被魔法標記將整個過程用演示的方式展現了出來。

　　「這是一種元素衰變成新的元素……」菲力貝爾仿佛中了魔法一樣，繼續看向論文：

　　「……從人類學會魔法開始，將其他元素煉製成黃金的夢想就從未斷絕，這不僅僅是我們對財富的渴望，更是對世界真實的嚮往，想要將物質變化的奧秘掌握在我們人類手中！」

　　「可是，幾千上萬年來。沒有任何一個煉金反應可以做出物質根本層次上的改變，不需要恆定魔法陣就能繼續存在的改變……我們人類似乎止步在了物質奧秘的門前，止步在了所謂的神靈禁區之前……」

　　想到了前面的質子中子電子結構，想到了路西恩對衰變過程的描述，菲力貝爾前所未有的恐慌起來，似乎知道了什麼。

　　「現在，從原子的內部結構出發，從衰變的本質出發，我們可以找到真正改變物質、創造新元素的道路！按照我的理論，雖然成本和成果或許不成比例。但卻代表著我們真真實實地踏入了神靈的禁區，接觸到了物質的奧秘，即將完成無數代魔法師的夢想！」

　　轟的一聲。菲力貝爾只覺恐慌、憎恨和憤怒衝入自己腦海，長期祈禱帶來的平和心態悄然瓦解。

　　「他們竟然窺視造物權柄！路西恩‧伊文斯竟然敢踏入神靈禁區！」

　　這不再是指責污衊，可以預見的未來，路西恩‧伊文斯將會真正進入這個神靈的領域！

　　就在他要發泄自己的惶恐不安時，幾位紅衣主教陸續進來。揚著手中的情報：

　　「樞機主教閣下，阿爾蒂爾受到新煉金術打擊，被聖光吞噬了！」

　　「樞機主教大人，已經確認阿爾蒂爾信仰動搖，聖光爆發！」

　　雖然他們之前不知道阿爾蒂爾是臥底，但從聖光吞噬就可以判斷了。

　　一連串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讓菲力貝爾略微茫然：「不是還要等待中子的發現來驗證嗎？」

　　目光移到情報最後，是一行在放射性物質照射下忽然變得鮮紅的單詞：

　　「阿爾蒂爾被聖光吞噬了，那你呢？」

　　左手「紅色」物質還在發出射線。還在一點點轉變成幽藍的新元素，像是菲力貝爾的心跳和信仰脈搏！

　　咚咚咚，菲力貝爾耳邊似乎有了噪音，目光無法從那衰變事物上面移開，甚至還用神術驗證了一下。

　　「衰變真實存在。很符合路西恩‧伊文斯的描述，如果控制這個過程。逆轉這個過程，那或許真的能掌控物質變化。」

　　咚咚咚，菲力貝爾心裡的恐慌、懷疑似乎變成了魔鬼，讓他稍微動搖：

　　「這無損於神靈的偉大，祂依然是萬物之因，最初之力，可如果一個凡人也能做到像神靈一樣偉大的事情，那神靈……」

　　巴哈歐拉眼睛忽地瞪大，像是預感到了什麼危險。

　　光輝大教堂外，路人突然看到一道磅礡浩蕩，神聖莊嚴的光芒從核心處衝天而起，範圍之內，一切事物都被氣化，而光輝大教堂布置多年的神術防禦陣一一啟動，流轉的聖光努力將那浩大光柱消彌。

　　看到這璀璨神聖的景象，看到光輝大教堂核心處完全損毀的建築，無法逃脫的神職人員，遠處的道格拉斯輕輕嘆道：「幾百年了，我們都未曾損傷過光輝大教堂，想不到今天卻差點讓它完全毀滅。」

　　「可惜菲力貝爾的信仰似乎不夠虔誠。」「詛咒之眼」阿特蘭特閉著雙眼對道格拉斯、費爾南多、路西恩道。

　　光柱消失，半空的巴哈歐拉看著下面損毀了大半的教堂，看著不知道損失了多少的神職人員，既怒火噴發，又慶幸自己看不懂論文。

　　「菲力貝爾，你沒事吧？」他問著巨大毀滅空洞中央懺悔般跪著的菲力貝爾。

　　一身破破爛爛的菲力貝爾苦澀道：「信仰之心動搖，不僅再也沒有辦法晉升了，而且還倒退了一階，只有初入聖靈的水準。」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教皇的反常

　　普拉多與老師共同完成實驗後，看著外面如同火燒的晚霞，心情慵懶而放鬆，前所未有的滿足，他接下來的研究方向已經確定，那就是發現中子證實路西恩．伊文斯的物質變化理論。

　　他以為自己很難像老師那樣踏入傳奇領域，成為閣下，但現在，新煉金術的出現讓他看到了希望，至少比過去的可能更大！

　　面帶愜意又激動的矛盾笑容，普拉多提起羽毛筆寫道：

　　「作為一名煉金術士，請允許我先向這篇論文，向這篇論文的作者路西恩．伊文斯致敬，這是無數代煉金術士的夢想！」

　　「路西恩．伊文斯先生從實際存在出發，通過嚴密的推導和合理的演繹，對原子內部結構以及因此而表現出來的性質做了龐大而詳細的描述，構建了一個從根上解釋煉金反應、電離理論、原子價態、元素週期規律、元素光譜線的理論體系，而這個體系更闡述了元素的質，並以放射性物質內發現的新元素痕跡為證據，合理地解析了物質變化的奧秘，並預言了改變物質的幾種方法。」

　　「如果路西恩．伊文斯先生的理論得到證實，那將是元素和煉金領域自海瑟薇閣下以來最偉大的成就，足以改變我們的時代！」

　　「而在我這樣的煉金術士心中，這就是元素和煉金領域的根本法典，是遠遠超過魔法史上任何成果的輝煌。」

　　「可惜，這個理論的成立還有賴於諸多預測的證實，我還無法將這樣的讚譽直接戴在路西恩．伊文斯先生的頭上，還無法讓他獲得大奧術師的頭銜。」

　　「謹以現在而論，這是試圖從根上闡述元素和煉金奧秘的理論體系，並在某些部分擁有精確實驗證實和嚴謹自洽的邏輯，是開創性、突破性、極端重要性、極具討論性和普及性的成果。我建議獎勵奧術積分五千個，奧術點十萬。」

　　帶著激動的心情寫完評定結果，普拉多看向外面開始黯淡的天空。

　　「天快黑了，但等它亮起，就將是耀眼的輝煌。」他的語氣裡充滿期待。

　　…………

　　得益於防備大奧術師圍攻的「神之守護」結界，光輝大教堂只摧毀了核心部分，沒有徹底毀滅。

　　可匆匆趕來的四翼騎士史東看到這一幕，雙眼卻像蒙上了一層血霧，表情異常猙獰，因為核心部分值守、行走、居住的紅衣主教、主教毫無疑問地全滅了。

　　而為了防備日益壯大的魔法議會。霍爾姆教區某種意義上統禦著柯萊特教區、加萊教區、布里亞納教區、北地沿海走廊教區四個部分，集中了大量的紅衣主教和主教，其中大部分都在光輝大教堂。

　　「據不完全統計。至少三位九級的紅衣主教，十五位普通紅衣主教，近百位主教以身殉道…」巴哈歐拉聲音仿佛從地獄吹出，陰冷痛苦，可他不敢大意。還要開啟傳送陣，防備魔法議會趁機進攻。

　　想到不久前才嘲笑完路西恩的光輝戰績，史東意志再堅定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憤怒，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路西恩．伊文斯！」

　　他已經從巴哈歐拉口中知道了罪魁禍首，而這種程度的損失，即使在曙光戰爭和北方異端的戰爭中。也屬於罕見，哪怕南方教會號稱中高階強者相當於魔法議會和北方教會之和，可他們統治的地域也同樣寬廣。一時要從其他國家，從異度空間抽調足夠的人手，也有點捉襟見肘，真是讓人心痛無比。

　　而比起這個更心痛的是，菲力貝爾竟然因此而降階了。一位傳奇的實力大損是遠遠超過其他損失的！

　　「還有道格拉斯、費爾南多、阿特蘭特。」菲力貝爾相當瞭解傳奇魔法師們的性格。道格拉斯是阿爾蒂爾的老師，費爾南多是路西恩的老師。這件事情的風格明顯出於阿特蘭特之手。

　　他明顯衰老了很多地道：「我已經將此事稟告了教皇冕下，大戰將無法避免，對於路西恩．伊文斯的必殺口令也將下達。」

　　現在不找機會殺掉路西恩．伊文斯，難道要等他成為大奧術師、傳奇魔法師才動手？

　　「新煉金術」只要大部分符合實際，那路西恩伊斯的未來將非常光明！

　　「那我們等待教皇冕下的命令。」史東用意志克制住憤怒。

　　菲力貝爾頹喪地補充了一句：「我的實力已經不足以支撐霍爾姆教區，我向教皇冕下提出了申請，請他派遣更強的樞機主教。」

　　「菲力貝爾…」巴哈歐拉有些感同身受的悲傷。

　　天空開始暗淡，夜晚比預想得更早來臨。

　　…………

　　嚴謹的拉文第借助元素意志新改進的魔法陣，分別完成了兩次實驗，這才確認質子的發現，新元素的存在則相對簡單了很多。

　　提起羽毛筆，拉文第眼前忽然浮現出最初見到路西恩時的場景，他穿著黑色雙排扣長禮服，帶著同色領結，安靜地站在「元素與煉金會議」負責接待的低階魔法師之中，除了氣質更為出眾，容貌更加俊秀之外，似乎與其他普通魔法師沒有不同，想不到短短幾年，他就有望獲得大奧術師頭銜，或許三十歲左右，他就將是議會第八位大奧術師，「造物主」路西恩．伊文斯閣下。

　　「緋紅之月，時代的洪流…」拉文第無聲地說了一句，接著就開始撰寫審核結果，對於九級奧術師、九環魔法師，擅長元素和煉金的他來說，「新煉金術」的出現讓他切切實實地看到了晉升傳奇的可能！

　　「雖然在結構模型上引入量子化理論有待現象和實驗結果的驗證，但這毫無疑問是一篇讓元素和煉金派系所有魔法師頂禮膜拜的論文，是元素和煉金領域的《聖典》。」

　　「只要能發現中子，以及人工改變物質且不依賴恒定魔法陣而長久存在，那路西恩．伊文斯的新煉金術就是足以改變時代，改變元素、煉金和電磁魔法發展方向的成果。或許電子與原子核以什麼形式環繞還有商榷修改，但其他部分完全稱得上合理自洽。路西恩．伊文斯對元素魔法和煉金反應中種種定義和現象的深層次闡述，讓它們不再孤立，而是真正構成了一個完備的體系，有了理論支撐的體系。」

　　「我目前只能依據現有的實驗結果給予評定，這是原子領域開創性的成果，突破性的進展，具備極端重要性，極具討論價值，擁有推廣到元素和煉金派系每一個領域的普及性，建議獎勵奧術積分六千個。奧術點十萬。」

　　「最後，這是魔法師踏入神靈禁區的史詩性一步，造物的權柄就在眼前。」

　　窗外夜色漆黑。黯色翻滾。

　　…………

　　聖城蘭斯，大光明廳。

　　樞機主教團的成員們安靜地等待著教皇篤本二世的出現。

　　突然，強橫、磅礴、神聖、光明的力量蔓延開來，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壓迫地他們低下了頭顱。

　　「路西恩．伊文斯的新煉金術竊取了主的權柄，必須受到懲罰。包庇的魔法議會也必須受到懲罰！」教皇篤本二世高舉權杖走出，語氣裡流露出明顯的憤怒，再也不像以前幾次淡定從容。

　　從未見過這麼憤怒失態的教皇，樞機主教團成員們面面相覷，要說竊取主的權柄，褻瀆神靈。之前的道格拉斯、布魯克等人，以及奇跡實驗等成果，都有類似的描述。只比這號稱將來能掌控造物權柄的「新煉金術」低一點，可教皇冕下還不是一樣穩定平靜以對，這次是怎麼了？

　　難道這個理論真的能達到任意改變物質的造物高度？讓教皇冕下也感覺到了不安？

　　篤本二世白髮梳得整整齊齊，用教皇權威直接下令：「我宣佈，霍爾姆、柯萊特、加區、布里亞納、北地沿海走廊五大教區負責對魔法議會的全面戰爭。並抽調神職人員補充，其中霍爾姆教區直接管轄另外四大教區。由於菲力貝爾位階倒退。不足以統領另外四位樞機主教，哪位聖徒願意前往倫塔特光輝大教堂？」

　　沉默了片刻，愈發平凡的薩爾德站了出來：「教皇冕下，我願意擔任霍爾姆教區樞機主教，統領五大教區。」

　　他在前年已經提升到聖靈牧師三階，並獲得了「聖徒」稱號。

　　「你對主的虔誠讓你充滿光彩，主會永遠庇佑你。等到戰爭開始，其餘聖徒，甚至我本人，都會逐漸加入。」教皇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調派人手，部分情況參照了薩爾德的建議，畢竟他是霍爾姆教區樞機主教。

　　沒人敢反對震怒的教皇，事情順利分派下去，篤本二世繼續道：「守夜人前三十位中能夠放下手中事情的，都加入對路西恩．伊文斯的處刑，並將他的淨化序列提升到第十九位。」

　　「各位，有一點我需要說明。」篤本二世下達了命令之後，突然道：「路西恩．伊文斯是曾經的熾天使，所以才擁有無與倫比的音樂才華和智慧，但他受到引誘，背叛了主，竊取了主的造物權柄，墮入了地上。」

　　「他是原初的魔鬼，也是墮落的天使！」

　　宗教裁判所的巨頭，其他樞機主教恍然大悟，這是在為將來的「物質變化成果」做好信仰宣傳，不是凡人能像神一樣強大，而是他竊取了權柄。

　　淨化序列第十九位，「墮落天使」路西恩，高居眾多傳奇之上！

　　教皇高舉起權杖，剛要宣佈行動開始，就突然抬頭望向天空，接著整個世界都仿佛震動了一下。

　　奧利弗站在浩瀚星空之中，看著眼前浮現的異度空間模糊景象，微笑對海瑟薇道：「終於找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