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奧術神座 作者：愛潛水的烏賊(已完成)

第九十五章 分歧

　　寒冰之月的夜晚來得很早，細小但疏密的雪花在弧光路燈的照耀下精靈般跳躍飄舞，聖潔而朦朧。

　　街上的行人已經相當稀少，換上了各種厚大衣的他們，一邊抖落雪花，一邊匆匆忙忙前行，不肯停下來欣賞這美麗的景色。

　　「好漂亮……可它們為什麼要融化。」阿弗瑞斯看著「掌心」的片片晶瑩飛快變成水漬，心痛難耐地嘟囔著。

　　閃爍微光、結構精巧的雪花非常符合它的審美觀，要不是知道本質，它都恨不得將它們收藏起來，所以，阿弗瑞斯頗為討厭冬天。

　　作為路西恩「簽了一百年的契約夥伴」，阿弗瑞斯狼吞虎嚥地將半生的烤全羊吃掉後，就興高采烈地跟著他來了倫塔特，為了不嚇到普通市民，它用幻術偽裝成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亞麻色的頭髮，琥珀色的眼睛，穿著小西服，打著小領帶。

　　馬車裡，知道這個可愛小男孩真實模樣的亞瑟？道爾是緊緊靠著車廂角落，身體微微顫抖，哪怕他見多識廣，地位不低，面對一只傳說中的「怪獸」時，還是難免害怕。

　　「弧光燈太熱了，而且價錢太貴了，就連倫塔特這種城市也無法普及，只有貴族區和最繁華的市場區才有。」重新變成霍爾姆王國風格打扮的路西恩，微笑看著車廂之外。

　　對財富的欲望讓亞瑟克服了恐懼，跟隨路西恩的目光望向外面的夜景，熱切地道：「等魔法水晶燈經受住使用的考驗，成本再次降低，我就與倫塔特市政廳的執政官談談，讓整個城市的街道都用我們的魔法路燈，這將是一筆極大的財富。以後還可以推廣到其他國家的其他城市……」他已經無法想像了。

　　聽到「財富」這個單詞的阿弗瑞斯猛地回頭，目光炯炯地看著亞瑟，試圖弄清楚他們談論的事情，嚇得亞瑟差點打翻桌上的白釉瓷茶杯。

　　「這是一筆收穫很豐厚的生意，阿弗瑞斯，如果你想加入，就得拿出自己的收藏，用黃金、寶石和水晶入股。」路西恩純粹是逗弄阿弗瑞斯地道，不過若它真的想加入，元素意志應該也不會介意。初期的生產和推廣可是花費極多的事情，而且在成本再次降低前，未必能普及。這肯定會讓吝嗇的莫裡斯非常心痛。

　　「要，要拿出黃金、寶石和水晶……」阿弗瑞斯不淡定了，無法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陷入了極端的矛盾和糾結之中，一邊是遠期的豐厚收益。一邊是寶庫裡亮晶晶的可愛黃金、寶石、水晶，它兩個都想要！

　　激烈的內心爭鬥裡，阿弗瑞斯連馬車已經抵達貴族區詹姆斯公爵的別墅也沒發現。

　　「歡迎我們最年輕最英俊的奧術審核委員伊文斯到來，如果不是我的女兒、孫女們都已經成家，她們一定會拜託我介紹你認識。」光頭惡漢模樣的詹姆斯公爵笑呵呵地迎接了上來，他與賓客們都在花園裡。就著溫暖的篝火等待著什麼。

　　路西恩笑著走下馬車：「被詹姆斯公爵你親自迎接，這可是國王和王子才有的待遇，真是太榮幸了。為什麼大家都沒進去？」

　　黑乎乎的別墅，沒有一點燈火，似乎與黑夜融合在了一起。

　　「因為別墅所有燭臺都換成了魔法水晶燈，等一下將在黑夜裡依次點亮。這麼有紀念價值的事情，當然要等客人們都到齊了才開始。」詹姆斯公爵的光頭在篝火照耀下反射著橘黃光芒。

　　嘖。你還真是一位文藝青年，不對。文藝老頭，路西恩心裡暗笑。

　　花園做了特殊的佈置，即使只有一堆篝火，也不讓人覺得寒冷，一位位貴族小姐、女士、夫人，不僅沒有抱怨，反而對這奇怪的宴會形式很感興趣。

　　「王子殿下身體不好，寒冷的夜晚不適合外出，所以我沒邀請他。來，我給你介紹幾位朋友。」等路西恩與羅素公爵、海松伯爵、哈裡森子爵等熟悉的貴族打過招呼，詹姆斯公爵就帶著他走向幾位魔法師打扮的人，似乎是亞瑟提過的説明佈置線路和轉換裝置的電磁系法師。

　　走到這兩男一女面前，詹姆斯指著路西恩道：「這位不用我介紹了吧，你們應該都認識，六級奧術、五環魔法師，最年輕的奧術審核委員會委員，拿到了元素和死靈系兩大最高榮譽的天才先生路西恩‧伊文斯。」

　　路西恩還未將自己的魔法等級提交，打算等這段時間風頭過去再說。

　　「你好，伊文斯先生。」黑白夾雜頭髮向後梳得一絲不苟的老者道，而他身邊一男一女兩位年輕人都恭敬地行禮：「您好，伊文斯委員。」

　　「這位是電磁系的六級奧術師，七環魔法師巴雷克‧佩福斯先生，他是『掌控之皇』布魯克閣下的學生。」詹姆斯向路西恩介紹亞麻色眼睛的嚴肅老者，「這兩位則是他的學生，中階魔法師莉蓮和伊薩克。」

　　莉蓮是位褐色長髮的清秀女孩，伊薩克則似乎有火巨人血統，身材高大，肌肉結實，頭髮呈現火焰的顏色。

　　「佩福斯先生，莉蓮、伊薩克，很高興認識你們。」路西恩一一頜首招呼。

　　詹姆斯笑道：「巴雷克是我兒時的朋友，後來因為無法激發血脈力量而走上了魔法師的道路，想不到在這條路上，他綻放了耀眼的光芒，被布魯克閣下看中，順利成為高階奧術師，或許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超過起步早很多的我。」

　　「這次嘗試新的煉金物品，涉及他擅長的電磁領域，所以乾脆請他來幫忙。」

　　聽起來，巴雷克是小貴族家庭出身，雖然沒有爵位，但也算是議會親貴族派的代表之一，路西恩被派翠克王子引入詹姆斯公爵等人的開明派圈子後，算是漸漸拓展了人脈。

　　「伊文斯，你發現的電子在電磁系有很大作用，很多解釋有了更深層次的意義。」巴雷克似乎不太會寒暄交際。直接就談論起奧術問題。

　　路西恩也樂得不用說客套話，與巴雷克聊起電子對電磁領域研究的可能意義，莉蓮和伊薩克不敢插話，專心地在旁邊聽著。

　　「伊文斯，你聽說最近道格拉斯議長的實驗了嗎？」巴雷克忽然提起一件事情。

　　路西恩茫然地搖了搖頭：「你知道的，我這段時間專心解析魔法，提升實力，沒關注最新的研究情況了。」

　　「道格拉斯議長設計了一個實驗，『證實』沒有相對『乙太』介質的運動，光速在不同方向上都是相同的。」巴雷克語氣平淡地道。不像在討論一個最近應該很熱門的話題。

　　路西恩恍然大悟，在沒有其他事情干擾的情況下，道格拉斯議長終於將他信中提到的實驗設計完成並得到結果。否定了「乙太」介質的存在，而沒有「乙太」介質，作為「波」的光根本無法從太陽抵達地面，世界應該漆黑一片。

　　這從反向否定了光的波動說。

　　「伊文斯，對這個實驗。你怎麼看？」巴雷克亞麻色的眼睛一下變得明亮，表情更加嚴肅，似乎路西恩的回答將是他能不能成為朋友的關鍵。

　　看到他這種表情，路西恩內心囉噔一下，波動派和粒子派的隔閡就這麼大？

　　再聯想到當初魔法學校裡元素系老師與電磁系老師不和睦的主要問題就在於電磁系支援波動說，元素系更偏向粒子論。路西恩就對這貫穿整個魔法歷史的主要矛盾有了深刻的認識。

　　人們從睜開眼睛起，就感受到光，通過白天和黑暗的對比。古代人類對光充滿崇拜，認為它代表了生命和神聖，而魔法從誕生開始，就不缺乏對光本質的探索，等魔法師們發現精神力與光類似之後。對光的研究和認識更是成為永恆的主流之一。

　　比起羅蘭子爵堅持的能量本質論，元素系的原子基礎論。死靈系的人體生命力學說等部分領域的爭執，由道格拉斯和布魯克分別帶領的粒子派和波動派，才是涵蓋整個魔法議會所有法師的兩大理論派系，是主要的研究分歧。

　　如果議會變成教會，除了少部分中間人士，波動派和粒子派肯定會互相抨擊對方為「異端」！

　　這種情況下，提出波粒二象性，並不是和稀泥的表現，而是另起一派的「異端」，很可能被兩派共同攻擊。

　　路西恩想了想，微笑道：「聽巴雷克先生你的描述，這個實驗似乎是建立在現行天體運行系統的基礎上，可這還未被星球的發現證實。」

　　這是當初路西恩回答老師費爾南多的話，此時又重複了一遍。

　　「很有道理。」巴雷克的臉色柔和了下來，大有你不支持粒子論，不支援道格拉斯議長的實驗，我們就是朋友的意思。

　　這時，詹姆斯公爵見客人到齊，於是鼓掌讓大家都看向別墅，然後魔法師莉蓮走到了門口，甜美笑道：「各位，有了電流的驅動，魔法水晶燈不再必須精神力和意志才能開啟，哪怕最沒有天賦的貴族，也能像使用羽毛筆一樣使用這些煉金物品，甚至更簡單，比如，我只需要輕輕一按，整個別墅的燈光就將全部亮起。」

　　為了方便詹姆斯公爵顯擺，巴雷克特意做了一個臨時總控開關在外面。

　　「很好，讓我們先熄滅篝火。」詹姆斯看到紳士們、女士們都非常好奇地看著別墅，心理得到極大滿足，揮手將篝火熄滅。

　　一片漆黑裡，莉蓮故意地用力按動開關，輕微的啪一聲後，整個別墅的魔法水晶燈同時亮起。

　　璀璨明亮的光芒刺破黑暗，消退恐懼，充滿「神聖」的味道，就像清晨的陽光驅散了夜晚！

　　這是人類史上的一大步！
　　

第九十六章 「安全用電」

　　飄著雪花的淒冷冬夜裡，一盞盞光彩各異的魔法水晶燈將詹姆斯公爵的別墅襯托得美輪美奐，光彩奪目，就像幽深夜空裡，一顆顆聚集起來的璀璨星辰。

　　哪怕是高階魔法師，也沒誰會將自己的魔法塔佈置滿水晶燈，他們很多時候都習慣性地使用魔法蠟燭照明，反正效果也不差。

　　對在座的絕大部分貴族們來說，他們今天才明白了什麼叫做真正的燈火輝煌，美不勝收，想不到自然風景之外，還有如此夢幻的場景，這來自於人類改變世界的偉力，可以普及化的壯觀景象！

　　「請各位尊敬的客人進入別墅。」巴雷克的女學生莉蓮似乎擔當了宴會的司儀，微笑示意大家踏入這宛如太陽王宮殿的「燦爛」別墅。

　　一位位愛美的貴族女士提著自己的裙擺，目光流轉，悸動嚮往，迫不及待地走入了詹姆斯公爵的別墅，紳士們則緊隨其後，好奇又讚歎。

　　「效果似乎很不錯，我們魔法水晶燈的初步推廣看來沒什麼問題了。」作為全身心都投入到賺錢大業身上的男人，亞瑟很快從這震撼性的一幕回過神。

　　即使他過去從未見過類似的壯觀場景，也不妨礙他將大部分心思都放在觀察貴族們對魔法水晶燈的反應之上。

　　「我要給我的魔法塔也裝上！」阿弗瑞斯對閃亮的東西最沒有抵抗力了，剛才燈火通明的燦爛讓它是口水直流，「我用奧術點付帳！」

　　收入了它寶庫的黃金、寶石、水晶等，想要再拿出來是千難萬難，路西恩甚至懷疑，它把自身建造魔法塔的材料都「貪污」了大半，才弄成了現在那副醜陋難看的山峰樣子——反正位於阿林厄。也不怕被人攻打。

　　「可也僅僅限於貴族，如果不能再次降低成本，普及到市民階層，就失去了它簡化推廣的意義，這是每一位人類都該享受的文明成果。」路西恩有感而發，一個文明的先進與否，應該看得是它對社會大部分成員生活帶來的改變和提升，而現在，即將開始的電氣時代就具備了這樣的能力！

　　亞瑟不解風情地破壞了路西恩的感慨：「可是。短時間內想要再次降低成本恐怕沒什麼希望。」

　　「恩，我們需要大量的熟練工人，將部分不需要魔法的步驟分離出來，通過流水線、標準化等方法壓縮成本。」路西恩資本家一樣輕輕頷首，想到了黑夜高原的矮人後裔們。不過自己引起了吸血鬼一族這麼大的變動，短時間內不再適合去接他們出來，至少得等兩三年後，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完全轉移到新未知空間的尋找上時。

　　「大量熟練工人的培養得花費很長的時間……」亞瑟沒聽懂什麼叫流水線和標準化，不過暫時也沒興趣問，因為連基本的前提都達不到。

　　這時，莉蓮將宴會大廳的主要水晶燈關上。只留下了幾盞小的，光線立刻就變得黯淡朦朧，帶出了溫馨浪漫的感覺。

　　她幽默地笑道：「各位不用擔心魔法水晶燈的普及會讓我們失去燭光下晚餐的浪漫氣氛。浪漫的永遠是心靈和感情，只要真心實意地去做。一定能營造出想要的感覺。」

　　「而各位夜晚穿過城堡的走廊時，再也不用擔心燭光太暗，環境太陰森了，明亮的感覺將隨著魔法水晶燈的使用永遠伴隨大家。」

　　嘖。路西恩呲了下牙齒，她應該是收了亞瑟的錢吧。為了推廣魔法水晶燈真是不遺餘力，不過，我喜歡！這能帶來顯著的年金收益！

　　參觀完詹姆斯公爵的別墅後，宴會進入了優雅的宮廷舞環節——保守的霍爾姆王國還沒開始盛行特裡亞宮廷流傳出來的轉圈舞。那勾肩搭背、緊緊摟抱的舞蹈讓不少守舊貴族唾駡不已，只有部分年輕人私下聚會時，才跳這種被冠以色情名義的舞蹈。

　　「伊文斯先生，你設計的魔法水晶燈真是太漂亮了，我已經向亞瑟先生訂購了一套，想不到它能普及到這種程度。」一位衣領緊扣的端莊少女端著白開水走到路西恩面前，目含仰慕地說道。

　　她口中的一套是指改造完整個別墅需要的一套，價錢只相當於以前的一盞魔法水晶燈。

　　路西恩搖了搖杯中的天藍，微笑道：「這得益於電流傳輸能量的方便。」

　　「恩，老實說，剛才那位元女士按下開關時，我是被璀璨明亮的燈光給震撼了，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既覺得夢幻美麗，又覺得驕傲自豪，而這一切都是你的傑作，你真是一位奇跡的魔法師。」這位貴族少女臉色微紅，目光如水，「就連我這種沒有魔法師和騎士天賦的人都能使用，不用再羡慕其他人了。」

　　路西恩呵呵笑道：「將部分煉金物品普及化，讓絕大部分人都能無障礙地使用它們，這是我的理想。」尤其是生活方面的。

　　「你真是一個偉大的人。」貴族少女由衷地讚歎讓路西恩這種臉皮頗厚的傢伙都忍不住微微臉紅，

　　「讓絕大部分人都能使用的煉金物品，伊文斯你真是想法深遠啊……」詹姆斯公爵和七環法師巴雷克走了過來，聽到路西恩的話後，他是低聲感歎了一句，似乎敏銳地看出了路西恩隱含的目的。

　　見到詹姆斯公爵，貴族少女臉色更紅了一點，連忙對路西恩道：「伊文斯先生，不打擾你和公爵閣下交流了。」

　　「呵呵，伊文斯，你怎麼像我們這些老傢伙一樣站在旁邊看？剛才小朱莉臉上寫滿了『請我跳舞啊』『快請我跳舞啊』的意思，你竟然無動於衷？難道看不上我們可愛的小朱莉？她可是海松伯爵的寶貝孫女。」詹姆斯開起了路西恩的玩笑，「我注意到，你之前還故意無視了好幾位漂亮的女士？」

　　路西恩抿了口天藍，半誇張地道：「或許，我的心靈真的老了，已經不像年輕人了。」

　　年輕俊秀。溫和優雅，才華出眾，地位極高，前途遠大，財產豐厚，在貴族女性眼中如此形象的路西恩，自然引來了不少女士的青睞，而且這是親魔法的開明派宴會，她們對嫁給魔法師並沒有什麼成見，甚至時常充滿幻想。

　　詹姆斯公爵嘿嘿笑了兩聲，接著道：「等轉化成電能的水流魔法陣增多，等運輸電流的線路普及，進入市民階層，他們大概就能便宜又方便地使用到簡化的部分煉金物品了。而等到他們慢慢習慣了這種生活，這種由魔法帶來而不是神靈帶來的生活後，我想伊文斯你的目的就差不多達到了。」

　　路西恩覺得自己該重新認識詹姆斯公爵了，他外表雖然是兇惡魯莽的光頭大漢，但內心卻相當敏銳，思維也非常開闊，僅僅從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就猜出了很多東西。還好，他是同盟。

　　「等到電線和電能驅動的方式普及，我們就得考慮一個重要的問題了。電流可比燭火危險很多，用手觸摸燭火頂多被燒傷。但觸摸破損的電線則很可能直接死亡，這會讓教會魔化電流，阻止它的推廣。」路西恩說著自己打算最近提出的問題。目前而言，電能是最便宜最容易傳輸的能量。不是直接使用的精神力、太陽能、潮汐能可以比擬的。

　　詹姆斯側頭看向巴雷克，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電磁系的魔法實驗室。忘記做電擊防護而意外死亡的魔法師每年都有。」

　　在阿林厄最愚蠢的死亡方法排名第五十位就有這麼一條：「可憐的魔法師奧桑，在一次魔法實驗事故中發現了威力更大的閃電類法術，於是他欣喜興奮地迎接了上去，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滿屋子亂滾的球形閃電超過了自己的防護法術極限。讓我們感謝他對改進型球形閃電魔法作出的卓越貢獻，同時更加感謝他用焦黑的身體告訴我們，必須遠離失控的電流。」

　　「那應該怎麼做？伊文斯你既然想到了，肯定就有辦法。」詹姆斯笑看著路西恩，似乎很相信他的能力。

　　路西恩不急不慢地道：「電流對人體的傷害是無法消除的，我們不能強求使用者都是魔法師，也不能對每一段電線都採取魔法隔離，我希望巴雷克先生你們電磁系的法師能夠編寫一本《安全用電手冊》，教導人們如何安全地用電，規避可能的危險。」

　　「面對一件有傷害又有益處的未知事物，我們不應該像愚昧愚蠢的傻瓜一樣盲目排斥，直接拒絕，而是應該嘗試著規避、降低它的危害，使用、發揮它有益的方面，這才是成熟良好的奧術觀，要不然，我們就不該使用火焰了，它雖然能讓我們吃上熟食，但也能燒毀房屋，燒死人類。」

　　「如果教會以及保守派人士魔化電流，煽動人們對抗它，我們就必須開啟民智，讓他們理解電流，清清楚楚地明白電流的危害和好處，明白如何安全地用電，將魔化的電流還原成它『真正』的模樣，這是一場艱苦又有意義的鬥爭。」路西恩說話的語氣，已經越來越有奧術審核委員的風範了。

　　詹姆斯公爵輕輕點頭：「很有啟發性的觀點，巴雷克，你能夠組織電磁系法師編寫嗎？」

　　「沒有問題。」巴雷克答應了下來。

　　在他們眼中，雖然路西恩的老師是風暴主宰，但他本身還沒有表現出電磁方面的才華，沒有拿得出手的直接成果——電磁系法師認為電子只是路西恩探索元素魔法的附帶收穫，不能反應他在電磁魔法領域的真實水準。

　　「伊文斯，你什麼時候將留聲魔法陣簡化出來，這也是貴族們肯定喜歡的東西啊。」詹姆斯說起了自己找路西恩的目的。電磁傳訊術簡化的問題陷入了瓶頸，他們又不看好路西恩在這方面的水準，所以沒提。

　　路西恩搖了搖頭：「需要尋找合適的材料，還在一次次地實驗。煉金材料學方面的東西急不來，只能慢慢嘗試。」

　　這方面，路西恩有地球的經驗在，少走了很多彎路，已經有了眉目，但沒打算這麼快拿出來，等魔法水晶燈先推廣開再說。電氣革命的初期需要集中力量，穩紮穩打。

　　「真是遺憾啊。」詹姆斯公爵歎了口氣。

　　…………

　　魔法師管理部，埃裡克看著面前熟悉又落魄的中年人道：「列夫斯基，好久不見，來提交新論文？」

　　「好久不見，埃裡克，是以前那篇論文的完善。」列夫斯基苦澀地道，頭髮像枯黃鳥窩，藍色雙眼充滿疲憊，身形乾瘦如同竹竿。

　　埃裡克皺眉道：「以前那篇，不是被幾位委員都判定審核不通過嗎？」

　　「我已經完善了……」列夫斯基目光堅定，「而且我聽說，違背現行理論的顛覆性論文可以提交給伊文斯委員。」

　　「但是，那麼多位委員都認為你的只是想像中的幾何，全是謬誤，荒唐到極點。」埃裡克為難地道，似乎想勸說列夫斯基放棄。

　　列夫斯基雙拳緊握，眼睛下垂，語氣顫抖又堅定地道：「我不認為我錯了，我想將它展示給所有奧術師。埃裡克，幫我提交吧。」

　　埃裡克接過論文，只見題目寫道：

　　《幾何學原理和平行線定理的嚴格證明》。
　　

第九十七章 列夫斯基的堅持和期望

　　見到這個題目，埃裡克深深地歎了口氣：「沒用的，列夫斯基，沒用的，你這是鑽牛角尖的論證，沒有一位委員會接受這樣異想天開的東西，它與我們看到的現實世界完全不同，它與幾何學的基礎完全違背，毫無疑問是錯誤的。我們這麼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勸你還是不要再浪費時間在這上面。」

　　由於魔法構造圖形和認知世界實質化的需要，數學的研究一直貫穿於魔法探索的歷史裡，其中幾何學目前公認的基礎就是古代魔法帝國傳奇魔法師門特斯在《幾何論》裡提出的五個公理和五個公設，被稱為門氏幾何，由於他是高塔組織的開創者，這又被成為高塔幾何。

　　其中第五個公設（其等價命題為「過直線外一點，有且僅有一條直線與已知直線平行。」）太過繁瑣，不像是公設，反倒像需要證明的定理，引來了諸多魔法師的興趣，尤其魔法議會成立後，數理方面的成果顯著，越來越的魔法師加入這個行列，不斷嘗試各種方法證明這個公設，但都遭遇了失敗，無法給出令人信服的邏輯推導。

　　而在埃裡克眼中，列夫斯基就是其中一個，他先假設「過直線外一點，至少可以引兩條直線與已知直線平行」，然後去證明這個假設的錯誤，以此反證高塔幾何第五公設的正確，可結果卻出乎意料，以這樣的假設結合門式幾何五個公理和四個公設，竟然得出了一個邏輯上沒有問題卻莫名其妙、荒誕不經、違背「現實」的幾何體系，受到了高塔奧術師一致的冷漠對待。

　　等列夫斯基不受阻撓地提交論文後，更是得到了猛烈的抨擊和辛辣的嘲諷，毫無疑問地沒有通過審核。

　　「埃裡克，你仔細看過我的論文嗎？仔細讀過論證的過程嗎？它的前提公設、邏輯推導有錯誤嗎？你們為什麼就不肯理解它？」列夫斯基激動得渾身顫抖。常年累月的打擊並沒有讓他屈服，這十幾年裡，哪怕受到再多的嘲笑，再多的諷刺，生活得再貧寒，以及魔法研究的停頓，實力的停滯不前，也沒有讓他放棄自己的理論。

　　埃裡克抬手往下壓了壓：「是，反證法的應用和邏輯推導都沒有錯誤。但是，列夫斯基，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我們的世界，看看這桌子。這房間，這魔法構造圖形，它們與你想像中的幾何模樣不同！它們是真真實實存在的，你說，我們該相信哪個？你自己不是花錢印刷了很多份，向其他奧術師傳播嗎？得到他們的認可了嗎？」

　　「沒有。」列夫斯基頹唐地低頭，他過去以為是審核委員會的委員和高塔奧術師們太僵化太保守了。才「殺死」了自己的論文，因此打算向還未接受太多固有理論的年輕魔法師以及數理領域的權威道格拉斯議長、海瑟薇閣下、帕里斯閣下等人傳播自己的幾何體系，可依然得到了年輕奧術師不留情面地嘲笑和打擊，開什麼玩笑。你的那些命題簡直就是違背常規認知，你過直線外一點做兩條平行線試試！

　　而幾位數理領域的權威，也相同的保持了沉默。

　　「但我已經完善了。」列夫斯基緊接著又強調，語氣比起剛才的堅定。稍顯軟弱了一點，但很快就消失。「這次應該能通過的，埃裡克，拜託你了。」

　　埃裡克同情又頭痛地歎了口氣：「但是，列夫斯基，你過去十幾年裡，已經提交好幾次了，每一次都無法通過審核，而且委員會有規定，論文不得重複提交，以免浪費委員們的時間，你看看你，已經四十多歲了，還是低階魔法師，你究竟有沒有花時間在研究奧術，提升魔法實力上，你這樣下去，不行的……」

　　「這是最完善的論證和解釋了，埃裡克，拜託你了，將論文提交給伊文斯委員吧，接下來幾年我會專心研究魔法的。」列夫斯基目光懇求，充滿希望地道。

　　埃裡克沒什麼笑容的臉抽了抽：「列夫斯基，伊文斯委員只審核顛覆性的論文，那種會動搖魔法師認知世界，讓腦袋炸開的論文，而你的只是純粹數理方面的論文，哪怕違背常理，也與認知世界無關，不會產生嚴重的後果，所以按照道理來說，不能提交給伊文斯委員。」

　　認知世界是以魔法師對真實世界的深入認識、探索結果為基礎的，數學只是工具，不影響認知世界的穩固。

　　在列夫斯基繼續堅持前，埃裡克再次歎了口氣：「這樣吧，我在你論文表面注明顛覆性和數理兩個單詞，這樣除了送給兩位數理方面權威的委員審核，還會給伊文斯委員送一份。」

　　他明白，負責審核的委員這幾年都沒怎麼變過，他們早就對列夫斯基的論文深惡痛絕，如果不是知道新加入委員會的伊文斯委員會審核顛覆性論文，列夫斯基未必能這麼堅定地要求提交。

　　一線希望至少也是希望！

　　「謝謝你，埃裡克……」列夫斯基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埃裡克擺了擺手：「你回去等待審核結果吧，希望你的生活能儘快步入正軌。」

　　列夫斯基鄭重地點了點頭，忐忑不安又充滿期待，伊文斯委員能公正地看待自己的論文嗎？

　　…………

　　魔法塔十五層，寬敞明亮的房間內。

　　不時閃亮乳白光芒的魔法陣兩邊伸出手臂，將論文一一分派出去。

　　「數理？顛覆性？轉涅西卡先生、米裡娜女士、伊文斯先生。」充滿金屬質感的聲音稍微停頓了一下後做出了選擇。

　　…………

　　認知世界裡，星光垂下，元素運行，電子環繞，路西恩將精神力蔓延出去，以波動論的立場與星光、元素、冰雪等融合。接著小心翼翼地震動，在時間的暫態性上逐漸加入了「精神粒子」的性質。

　　這樣的改變，路西恩是非常謹慎，極其微小，擔心精神力因此而失控，帶動整個認識世界的震盪毀滅。

　　不知道過了多久，路西恩才結束了清晨冥想，離開臥室，享用早餐。然後散步鍛煉般前往議會總部魔法塔。

　　「嗨，拉紮爾，今天怎麼笑得合不攏嘴？」剛進入原子研究所，路西恩就看到平常從不早到的拉紮爾獨自一人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嘴巴咧開。帶著燦爛卻呆傻的笑容。

　　「啊？路西恩你來得真早。」拉紮爾嚇了一跳，接著得意洋洋地道：「我能飛了！」

　　一邊說著，一邊就飛了起來，差點撞到淺藍色天花板上。

　　「嘖，晉升中階了啊，得請我們做客慶祝啊。」路西恩終於明白拉紮爾為什麼如此興奮，於是笑著打趣道。

　　拉紮爾搖搖晃晃地落了下來。高興地道：「肯定要舉行慶祝宴會！」

　　然後帶上了一絲感激：「多謝你，路西恩，這幾個月跟著你進行元素領域最前沿的研究，讓我對元素魔法的認識更加深刻。尤其電子的發現讓我的認知世界更穩固，這才能在數理能力尚未提升太多的情況下，提前晉升。」

　　「要不然我們探索世界本質做什麼？」路西恩開玩笑道，接著語氣稍微鄭重地道。「但數理方面的提升，你也不能忽略。越往後走，我們越依賴於數學這個工具。」

　　拉紮爾用力點頭：「放心，我很清楚自己的問題在哪裡，說起來，加入原子研究所之後，大家的奧術等級和魔法實力都飛速提升，安尼克、斯普林特、卡特里娜他們也對我說，已經具備晉升正式魔法師的能力了，只差一段時間的精神力積累和藥劑的輔助。」

　　路西恩離開這段時間，拉紮爾他們按照預先的安排，繼續著陰極射線和低溫材料性質的相關實驗，只是不再有那麼緊湊的內容，可以騰出時間做點自己的研究。

　　「看到他們成長起來，我很高興。」路西恩滿意地道。

　　閒聊了一陣，拉紮爾忽然道：「路西恩，你對議長閣下最近的實驗怎麼看？」

　　果然是最近熱門的話題，關係到永恆不變的波粒爭論，路西恩腹誹了一句，簡單地道：「如果議長閣下的其他理論成立，那『乙太介質說』可以被拋棄了。」雖然還是會有很多人想出各種理論來彌補這個學說。

　　「不愧是犀利顛覆，喜歡爆掉別人腦袋的路西恩‧伊文斯。」拉紮爾開起了玩笑，說出了很多奧術師對路西恩的看法。

　　「也許以後我會有相關稱號……恩，拉紮爾，我先去委員辦公室轉轉，然後到老師那裡學習，等一下回來幫你慶祝晉升中階。」路西恩見時間不早，羅克、海蒂等人已經到來，良心發現，決定去奧術審核辦公室走走，雖然如果有論文，鋼鐵魔像會在傍晚送到自己家裡，但既然來了總部，還是順便去看看，免得辦公室永遠空曠無人。

　　…………

　　剛踏入自己位於十五層的豪華辦公室，路西恩就看到鋼鐵魔像迎接了上來，用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道：「主人，剛剛有篇論文送過來。」

　　「有論文？」路西恩好奇地反問，其實他沒想過會有論文，因為需要審核的都是具備顛覆性的內容，奧術世界裡，哪有那麼多，「快拿來看看。」

　　接過鋼鐵魔像手中的論文，路西恩看到顛覆性和數理兩個單詞，心中隱隱有了方向，在數理方面能稱得上顛覆性，又符合當前知識水準的研究成果並不多。

　　「《幾何學原理和平行線定理的嚴格證明》……」

　　隨意翻了翻，發現在摘要裡提到是完善版，路西恩略微皺眉地吩咐鋼鐵魔像：「去奧術圖書館兌換以前提交過的類似論文，呃，連審核委員的評定意見一起。」
　　

第九十八章 路西恩寫的第一份審核評語

　　雪後初晴，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帶來暖洋洋的感覺。

　　蹬蹬瞪，鋼鐵魔像沉重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推開了房門，雙眼閃爍紅光，聲音金屬般冰冷：「主人，已經拿到論文作者以前提交的六份類似論文，以及審核委員們的評定意見。」

　　這就是作為奧術審核委員會委員的好處之一，不用奧術點就能調閱論文和評定結果，否則一位委員審核論文還得自己花奧術點去兌換相似論文來比較，就太荒唐了，不是奧術研究的態度。

　　接過這厚厚的一疊論文，路西恩揮手讓鋼鐵魔像守著門口，自己翻看起來，可以明顯看到作者列夫斯基對「反高塔幾何」研究的深入和完善，到了最近這一份論文，已經構建出了一個全新的幾何體系，建立在高塔幾何五個公理、四個公設和「過直線外一點，至少可以引兩條直線與已知直線平行」這個前提假設基礎上的全新幾何體系。

　　「想不到已經有人獨自證明推導出了羅氏幾何……」路西恩內心自語道。

　　這種幾何體系就是地球上出現的第一個非歐幾里得幾何體系，提出者是羅巴切夫斯基，他做出「至少兩條平行線」的假設並演繹推導出新的幾何體系時還是一位廣受認同的青年數學家，可他提出這個研究成果後，迎來的卻是長達一生的冷漠、輕慢、詆毀、謾駡，被一位位權威的數學家漠視或者指責，就連「數學之王」高斯在認同羅氏幾何的基礎上，也保持了沉默，害怕面對整個學術界的不滿和反對。

　　在這樣的淒涼狀況裡，羅巴切夫斯基沒有放棄，一直努力為自己新幾何思想的生存和發展奮鬥。死前一年還完成了一部幾何學著作，可惜，他到死也沒有等來曙光，在鬱悶痛苦、雙眼失明中逝世，一直到他死後十幾年，才由於另外數學家證明了羅氏幾何在特殊曲面上的實現而得到學術界的關注和研究，贏來了遲到的高度評價。

　　這樣的研究似乎對當前奧術的發展沒有什麼意義，也不能提升魔法實力，可實際上。奧術和魔法再往下探索，踏入到時空、宇宙等領域時，當前的數學工具就會面臨窘境，無法準確描述和幫助解決實際問題，這個時候。就需要數學發展，給出新的工具。

　　比如，在地球上，以「過直線外一點，沒有一條直線與已知直線平行」為前提公設的另一個非歐幾何體系「黎曼幾何」，就是偉大的廣義相對論闡述時空問題的數學基礎，而羅氏幾何則在人類對宇宙的研究中得到應用。

　　如果說高塔幾何（歐幾里得幾何）是人類經驗對世界的直觀認識。那兩個非歐幾何體系，就接近了客觀的真實——其實，三個幾何體系只是曲率上的不同。

　　路西恩歎了口氣，比起認知改進就能提升實力水準的魔法世界。目前單純作為工具使用的數學領域，對叛逆的、顛覆的理論更加苛刻，更加保守，就像他們給出的評定結果一樣：

　　「一個荒謬的推理。得到了荒唐的結果，我想作者應該抬頭看看窗外。看看真實的世界……我的意見，論文無法通過審核。」

　　「……這是一份錯誤連篇的論文，毫無價值，不能通過審核。」

　　「……我認為，對於這種異想天開、沒人能夠理解的夢囈，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它丟到壁爐裡，這能發揮它唯一的作用，顯而易見，它無法通過審核。」

　　……

　　邊看，路西恩邊是搖頭，雖然自己也遇到過論文被給予較低評價的情況，但評定的標準、用詞的口吻都在常理之中，屬於看不明白論文，或者還無法驗證的「產物」，哪像這幾份論文的審核結果，要嘛直接攻擊和詆毀，要嘛歪曲論文的內容進行指責，沒有就事論事，單純從論文本身的前提公設、演繹推理、邏輯矛盾出發，嚴重地褻瀆了審核委員的職責。

　　向費爾南多請假晚後，路西恩將列夫斯基新的論文從頭到尾仔細閱讀了一遍，並自己進行了演繹推理，然後拿起羽毛筆，撰寫自己作為審核委員的第一份評定結果。

　　「大膽的假設，嚴密的演繹……」

　　…………

　　傍晚的阿林厄在夕陽和晚霞的襯托下染上了一層餘輝，異常的美麗。

　　一座高聳入雲的魔法塔內，一位戴著「高塔」特殊灰色尖帽的白眉老者正在皺眉演算著一個數學問題，佔據大半個書桌的幾個精巧複雜魔法陣不時亮起，輔助他進行運算。

　　咚咚咚，這時，他的助手敲響了書房的門。

　　這位看起來有六七十歲，胸口掛著八級奧術師、七環魔法師紋章的老者由於思考被打斷，脾氣有些暴躁地道：「進來。」

　　他的助手是位美麗嚴肅的年輕女士，穿著保守的霍爾姆風格長裙，拿著一疊文件：「老師，您的秘法木偶將今天收到的論文送過來了，請您分派。」

　　老者揉了揉眉頭：「給我看看。」要是不重要不艱深，就讓學生幫助審核了。

　　美麗淡漠沒什麼表情的年輕女士步伐不大不小地向前，將幾篇論文放在老者的面前。

　　拿到論文，老者先翻看著題目，突然，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發出砰的響聲：「列夫斯基又提交他的想像幾何了，魔法師管理部的執事都在夢遊嗎？竟然任由他提交，難道我們審核委員的時間就不值錢？我得向委員會提出，禁止這篇論文再提交！」

　　「薩曼莎，你照著我以前的審核結果改改，將它丟回去！」

　　…………

　　同樣的時間，阿林厄城內一棟號稱擁有世界上最全鮮花種類的別墅內。

　　一位頭髮挽起的雍容美麗夫人將手中的論文狠狠扔到地上：「列夫斯基還不放棄？他簡直是在浪費自己的才華和生命！這種一看就是錯誤的論文有什麼提交的價值？」

　　想了想，她拿起論文，抽出一支特殊造型的漂亮羽毛筆，開始撰寫審核結果，刷刷刷幾下。沒用到兩分鐘就寫完了。

　　接著惱怒地吩咐僕人：「送還審核委員會。」

　　讓那頑固不化、瘋狂噁心的列夫斯基抱著希望再煎熬三天吧！

　　…………

　　將審核結果返回委員會後，路西恩笑著拿出紙筆，開始撰寫論文。

　　三天後的上午，路西恩剛踏入老師費爾南多的書房，就看到了穿著黑色晚禮服，和藹慈祥的魔法議會議長道格拉斯。

　　「早上好，議長閣下。」路西恩疑惑地打著召喚。

　　道格拉斯微笑道：「很驚訝看到我，我是來找你老師討論最近《奧術》和《魔法》上提出的兩個理論，就是反駁我實驗的那兩個。」

　　「這種時候。我非常喜歡和費爾南多面對面交流。聽他咆哮這些理論，我心情會變得很好。」

　　路西恩差點合不攏嘴，議長閣下也有這麼幽默的一面。

　　費爾南多表情難看搖了搖頭：「這些毫無價值的論文也能登載於《奧術》和《魔法》上，雖然他們的格調和水準一直不高，但也不能降低到這種程度。什麼帶電粒子組成的物質相對乙太運動會縮短，所以測量會出現偏差，他有用實驗證實這個偏差嗎？」

　　「相比較而言，還是布魯克直接質疑你天體運行體系的論文更有力，畢竟星球還在你的夢中。」

　　道格拉斯不見惱怒，笑著對路西恩道：「關於我的實驗和這些爭議、質疑，路西恩。你有什麼看法？」

　　怎麼每天都有人問這個問題，路西恩都有點無奈了，然後蓄謀已久的話：「議長閣下，我有一點小小的看法。星球的問題是你理論的核心，也是最薄弱的地方，始終找不到星球，讓你的理論體系缺乏有力支撐。」

　　「難道你有辦法找到星球？」費爾南多毫不客氣地打擊自己學生。

　　路西恩表情變得嚴肅。鏗鏘有力地道：「既然我們找不到星球，為什麼不自己造一個呢？」

　　「我們為什麼不根據計算出的軌道。造一個圍繞世界運行的小型星球呢？」

　　「如果它能運行，能被觀察，那就能有力地證實引力系統！」

　　這是路西恩看到道格拉斯那封信後就醞釀了很久的提議！

　　書房內忽然安靜下來，只有風吹過紙張的聲音。

　　…………

　　魔法師管理部，穿著陳舊魔法袍的列夫斯基期待盼望又焦急害怕地敲響了埃裡克辦公室的門。

　　「這麼早就來了？」埃裡克並不意外列夫斯基的到來，僵硬打著召喚。

　　列夫斯基點了點頭，臉被寒風吹得慘白：「昨天就是第三天，審核結果肯定回來了，今天應該就能下發。」

　　埃裡克剛來沒多久，一邊整理辦公桌，一邊道：「大概九點十五分，第一批論文審核結果就能傳送過來，你再等一下。」

　　「恩。」列夫斯基坐下幾分鐘，又無法平靜地站起，來回踱步，焦躁不安，若非顧及這裡是魔法師管理部，他都想拿出劣質煙捲抽一根。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突然，鐵籠子亮起了乳白色的光芒。

　　「回來了？」列夫斯基激發難耐又難掩畏懼地問道。

　　埃裡克拿起裡面一疊論文翻看起來，猛地抬起頭，頗為驚訝地道：「沒有？沒有你的論文？」

　　「為，為什麼？」列夫斯基茫然了。

　　…………

　　魔法師管理部第十五層，奧術審核委員會大廳。

　　煉金生命拿著三份審核結果，陷入了矛盾當中。
　　

奧術神座 第九十九章 謝謝您

　　隸屬於奧術審核委員會的煉金生命，主要負責幾個方面的事情，一是根據關鍵字將收到的論文分類整理，派發給不同領域的委員，二是把最後的審定結果傳送到魔法師管理部，三是根據兩位委員各自的評定內容，加權平均得到最後的描述性評價，奧術積分和奧術點的最終獎勵，四是當兩位委員的評定結果出現較大分歧時，將論文派發給第三位先生做審核。

　　如果前面兩位委員有人抗議第三位委員的評價，則通知該領域的所有審核委員以及論文作者召開小型會議，在一位奧術審核委員會特別顧問（最高評議團成員）的監督下聽取作者闡述，討論決定，做出終審裁決——作為最特殊的組織，奧術審核委員會相當鬆散，沒有所謂的會長、副會長，整個第十五層除了委員和他們的僕人外，只有一些承擔事務性工作的中階魔法師。

　　「這已經有三位先生審核了……」煉金生命矛盾了，似乎自己分派論文的時候由於某個小漏洞而出現了問題，一次性就分發給了三位審核委員，而且他們得到的結論是截然不同，完全就是深淵和天堂山的差別。

　　最後，它忘記了自己的小疏漏，得出了順理成章的辦法：「將三份審核結果分別反饋給涅西卡委員、米裡娜委員、伊文斯委員以及列夫斯基，並邀請他們參加明天上午九點的小型會議，呃。我還得向另外幾位數理領域的委員以及風暴主宰閣下發出邀請。」

　　作為這幾年看守阿林厄的大奧術師，特別顧問的首要人選當然是費爾南多，如果他忙於奧術研究和魔法創造，將第一時間回絕，讓煉金生命能夠來得及邀請別的大奧術師或傳奇魔法師。

　　…………

　　魔法師管理部，埃裡克疑惑地撓了撓自己本就不富裕的頭髮，他依稀記得以前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可又因為只是聽了同事轉述，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呢？」

　　列夫斯基冒著清晨的寒風從附近小城做魔法蒸汽列車趕來，臉色已經鐵青。現在更是充滿無法描述的凄然：「也許。也許委員們將我的論文丟到垃圾桶了……」

　　這是他曾經遭遇過的事情，當初由於不能通過審核，他就想著將論文作為討論性內容投給《奧術探討報》等期刊，讓更多的人看到。收穫一些肯定。結果投稿的論文石沉大海。毫無音訊，連退稿函都沒收到，後來他幾經打聽。才知道當初的審核奧術師看了三分之一論文就將它丟進了垃圾桶，認為是哪個無聊的可惡奧術師故意投的搗亂論文。

　　「這……」埃裡克也不敢肯定，即使他心中的路西恩沉穩內斂，做事優雅，可也是年紀輕輕就取得了魔法議會史上少有的成就，以他的年齡，他的成就，他的實力，他的身份地位，出現點驕狂情緒似乎很正常。

　　忽然，鐵籠子再次亮起乳白色的光芒，惹得列夫斯基眼皮輕微抽動，魔法師管理再次陷入靜滯。

　　「難道是剛才煉金生命遺漏了你那一份？」埃裡克安慰著自己的老朋友。

　　「恩。」列夫斯基猛烈點頭，已經無法說出更多的話。

　　光芒消失，埃裡克伸頭一看，露出疑似的笑容：「是你論文的評定結果。」

　　呼，列夫斯基吐了口氣，可他剛要放鬆，立刻又緊張了起來，幾次想要伸手，又都縮了回來，略微顫抖地道：「埃裡克，你幫我念念評定結果，一條一條地念。」

　　埃裡克也很好奇會有什麼評價，所以沒有推辭，他非常希望路西恩的評定詞能夠犀利一點，不要委婉，徹底地打消列夫斯基在這條路上的堅持，讓他回歸正常的生活，重新成為那個被議會和高塔都看好的星相和數理領域的奧術師——才華不差也談不上出眾，卻靠著勤勉和堅持取得成就，得到肯定的奧術師。

　　拿起寫有評定結果的文件，發現共有兩頁，埃裡克按耐住心情，開始念給列夫斯基聽：

　　「八級奧術師，七環魔法師，星相、力場和數理領域的權威涅西卡委員的評定結果是：『如果列夫斯基的理想是寫出一份所有人無法理解、無法認同的論文，那他的理想已經實現，即使整篇都充滿了荒謬的錯誤，援引我以前做出的評價，請列夫斯基抬頭看看窗外，看看溫暖的陽光，看看蔚藍的天空，這才是真實的世界，不是他想像中的幾何，所以我的結論沒有改變，這是一份沒有絲毫價值的論文。』」

　　聽到這個不出意料卻更加尖刻的評價，列夫斯基的頭稍微埋下了一點，雙手緊握成拳，身體無法克制的輕微顫抖。

　　埃裡克同情又欣慰地看了列夫斯基一眼，繼續念道：

　　「七級奧術師，七環魔法師，星相、電磁和數理領域的權威米裡娜委員的評定結果是：『這篇論文充滿了離奇古怪，莫名其妙的推導命題，與我們的經驗認識完全背離，如同初學者做出的惡作劇，請不要再用這樣的論文戲弄騷擾奧術審核委員了，毫無疑問，這是一份找不到半點合格之處的論文，不，它的論文格式非常非常合格，可這不能幫助它通過審核，我不認為能夠有與高塔幾何本質上不同的新幾何體系。』」

　　列夫斯基的頭埋得更低了，不知是想掩飾臉上的憤怒、絕望、痛苦，還是羞愧地想在地上找出一條縫隙，不過從他依然緊握的堅定雙拳，似乎能得到答案。

　　這一刻，列夫斯基覺得自己仿佛從懸崖跌落，努力地要飛起，想要抓住什麼，卻沒有能力。沒有機會，眼睜睜就要陷入絕望黑暗的深淵。

　　埃裡克翻動文件的紙張響聲傳入列夫斯基的耳朵，他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身體的輕微顫抖已經變得明顯，耳朵、臉龐出現了緊張的潮紅。

　　一秒鐘過去，沒有聲音，十秒鐘過去，沒有聲音，一分鐘過去，還是沒有聲音。列夫斯基快在這「漫長」的等待中崩潰了。終於按耐不住抬起頭，看到埃裡克石雕般站在那裡，待呆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文件。

　　「埃裡克？」列夫斯基的聲音明顯地發顫。

　　埃裡克仿佛從夢中驚醒，帶著僵硬的表情夢囈式念道：

　　「六級奧術師。五環魔法師。元素和熱力領域的權威伊文斯委員的評定結果是：『大膽的假設。嚴密的演繹，沒有漏洞的推理，向我們展示了一個不同於高塔幾何的全新幾何體系。如果我們暫時忘記過去的經驗，忘記直觀的認識，忘記外面的世界，將會發現，這是一個獨立的、完備的、真實的、邏輯嚴謹的新幾何公理體系，或許我們該稱呼它為列夫斯基幾何』。」

　　列夫斯基嘴巴不知覺張開，表情凝固在臉上，緊張的顫抖消失不見，整個人就像中了幻術，覺得自己還在夢中。

　　埃裡克已經回過神，看著列夫斯基的眼神就仿佛不認識這位老朋友：

　　「即使無法與微積分改變時代的重要性相媲美，我還是願意用幾何領域的微積分革命來描述這份論文的意義，讓我們感謝列夫斯基先生在幾何領域做出的開創性研究，感謝他長久以來的堅持。」

　　視線已經變得模糊，大腦充血髮熱，聽到這幾句話，尤其是最後一句感謝時，列夫斯基的眼角不自覺有淚水滑落。

　　埃裡克似乎有點感同身受，語氣變得輕緩：

　　「這是一篇兼具開創性、突破性、普及性的論文，在奧術研究中必將發揮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時極具討論價值，建議獎勵奧術積分六百個，奧術點五千。」

　　列夫斯基張嘴想要說什麼，可什麼也說不出來，突然雙手捂著臉，低頭痛哭，這麼多年的鬱悶、委屈和痛苦似乎都得到平復，沒有白費！

　　性格堅韌的他這十幾年從未因這件事流過淚，可此時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如果不是列夫斯基未能提供數學模型證明，非歐幾何的應用也沒得到拓展，路西恩都打算把極端重要性也列上去，現在只能稍微調低了一點評價，用了稍次一級的描述。

　　埃裡克看著文件後面的內容，看著痛哭的列夫斯基，沒有出聲打斷，等到他停止下來才道：「由於三位委員結論分歧太大，明天早上九點將舉行數理領域奧術審核委員小型會議，你記得參加。」

　　「好！」列夫斯基堅定地回答，沒有受到打擊，能夠有一位委員理解和認同自己的新幾何，他已經覺得人生沒有浪費，低聲自語了一句，「謝謝您，伊文斯委員。」

　　…………

　　費爾南多的書房內。

　　接近一分鐘後，道格拉斯略帶激動地站了起來：「還是年輕人有想法啊，路西恩，雖然這很有難度，但你讓我找到了久違的研究衝動。」

　　「也許，這就是貝格納說得太變革、大發展時代，我迫不及待回去進行這個方向的研究！」

　　說完，他就用路西恩完全無法跟上的速度，打開空間門，返回自己的半位面。

　　費爾南多鮮紅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路西恩，看得他有點發毛才道：「我總覺得你的提議沒那麼簡單……」

　　「怎麼會。」路西恩堅定地回答。

　　就在費爾南多繼續發問時，他書桌上的傳送陣亮起，有文件出現。

　　隨手拿起文件翻了翻，費爾南多嗤笑了一聲：「你做的事情總是鬧出大動靜，明天早上九點，第十五層將召開數理領域奧術審核委員的小型會議，嘖嘖，你與其他人的分歧真大。」

　　早有預料的路西恩微微笑道：「老師，你作為特別顧問嗎？」

　　費爾南多瞪了他一眼，諷刺道：「你堅持的東西，我得考慮要不要參加，要不要旁聽，這是很危險的事情，哦，是數理領域的，不會動搖認知世界，不過，我還是得先看看論文。」

　　老師，我在你心中，形象就這麼差嗎？路西恩默默無言。

　　………

　　高塔內，涅西卡沉默地看著手中的文件，好半天之後才將它扔到書桌上，略帶憤恨地道：「路西恩‧伊文斯他究竟在想什麼？難道帶著顛覆性意味的東西，他就全盤贊成？他還有沒有一點邏輯，還顧不顧及事實！」

　　PS：照例，先更後改。

　　這章的標題就是我想說的話，謝謝你們，謝謝大家，咦，只差關叔兩百多票了，也就是實際上的一百多，我們發動最後的衝鋒吧！

第一百章 咆哮的路西恩

　　冬日的陽光穿過厚厚的雲層，越過明亮的玻璃，照射到書房掛著的一張張星相圖上，留下淺黃的光暈，和煦明媚。

　　涅西卡的年輕女學生薩曼莎還是那一副你欠了我一萬奧術點的沒表情模樣：「老師，您要參加明天早上的小型討論會嗎？」

　　「當然要，為什麼不？我要狠狠地反駁列夫斯基和路西恩‧伊文斯，我要讓委員會不再接受這種毫無價值的論文！」涅西卡惱怒又尖刻地說道。

　　薩曼莎輕輕點頭，完全不在意老師的憤怒：「那我吩咐您的馬車夫明天早上準備好，不要再遲到了。」

　　說完，她就抱著一疊檔轉身離開，留下涅西卡自己看著那份論文生氣。

　　…………

　　鮮花環繞的別墅內，米裡娜站在穿衣鏡前，看著眉梢眼角都帶著慍怒的自己，腳下靜靜躺著幾張撕碎的紙，壓低聲音狠狠地道：「路西恩‧伊文斯……」

　　在她看來，高塔幾何是唯一的幾何體系，不存在任何與它本質上不同的新幾何，列夫斯基的論文充滿淺顯得一眼就能看出來問題，因為它與現實世界違背，而這樣的論文卻得到了路西恩‧伊文斯如此高度的評價，什麼幾何領域的微積分革命，什麼開創性、突破性、普及性、極具討論性、將發揮重要作用，簡直是在胡說八道，顛倒黑白，試圖將一堆牛糞偽裝成奶油。

　　這毫無疑問是在打自己的臉，打所有高塔研究數理知的奧術師的臉。數學領域，有這種評價的成果屈指可數！哪怕自己得到奧術權杖的成果，也沒得到如此高度的評價！

　　離開鏡子，米裡娜走到書架旁，抽出自己發表過的幾份論文，將裡面的觀點綜合起來，洋洋灑灑寫成了一篇新的論文。

　　寫完後，她才在論文最前面寫上題目：《論平行線》。

　　作為一名嚴謹的數學家、占星師，她從來不進行沒有準備的戰鬥！

　　而其他收到了煉金生命送過去論文和評定結果的數理領域權威，在大概閱讀了一遍之後。都有了類似涅西卡與米裡娜的情緒和反應。當初指責批判列夫斯基論文也有他們的一份貢獻，他們依然對這違背經驗和直觀認識的推理演繹抱著否定的態度。

　　…………

　　清晨，連續幾天的陰霾消散，天空難得的透明澄澈。

　　路西恩在穿衣鏡前悠然地整理著自己的黑色雙排扣長禮服。白色襯衣、淺黃馬甲。弄了幾十秒後。仔細打量，確認穿著得體，一絲不苟。才微笑起來，對著鏡中的自己道：「今天得換一種行事風格。」

　　說完，路西恩拿出霍爾姆皇冠戒指「元素」、「電子」、「起源」，有條不紊地分別套在右手大拇指、中指、小指之上，淡紫色、蔚藍色、明淨剔透的光彩交相輝映，宛如夢幻，異常醒目。

　　然後，路西恩取出夜空般深邃，六顆銀星璀璨的奧術徽章，手持羽毛筆的審核委員徽章，戴在左胸。

　　同時，不朽王座法寶變形而成的黑色雙排扣長禮服右胸位置，凸顯出了一個鮮明印記，被一根根白骨托著的華麗王座。

　　奧術審核委員會幾乎所有成員都拿到過最擅長領域的最高榮譽，但像路西恩這樣拿了三個領域獎項，拿了如此多枚戒指的依然屬於少數中的少數，今天來參加小型數理會議的，除了老師費爾南多，最多的也才兩個領域，兩次獲獎，所以即使不拿出冰雪勳章，也能在氣勢上壓倒他們，唯一的問題在於，沒有象徵數理領域權威的「奧術權杖」，似乎有點專業不對口。

　　再次對著鏡子看了看，路西恩拿起旁邊衣帽架上掛著的黑色高禮帽，一邊戴在頭上，一邊往門外走去。

　　一路安靜地穿過街道，進入議會總部魔法塔，登上升降梯，來到十五層，路西恩向著預定的會議室不急不緩地走去。

　　「伊文斯委員？」剛要推開會議室門，路西恩就聽到了一道沙啞的男聲。

　　轉頭看去，只見一位魔法袍已經相當陳舊，還是十幾年前款式的中年男子正有點拘束不安地站在附近陽臺之上，手中夾著一支灰白色的普通煙捲，幾縷青煙嫋嫋冒出。

　　「列夫斯基先生？」路西恩大概猜到他是誰，「怎麼沒進去？」

　　列夫斯基枯黃鳥窩般的頭髮稍微整理了下，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潦倒頹廢，他苦笑起來：「我一進去就會被六位委員先生指責諷刺，所以還是在外面等待會議開始，而且我有點緊張，正好吸根煙平復下心情。」

　　比起前段時間的木訥自閉，得到肯定後的他似乎稍微輕鬆了一點，能夠流暢地表達自己的意思了。

　　路西恩明白他的處境，溫和笑道：「那你準備好了嗎？準備好迎著他們的冷漠、詆毀和攻擊，向他們展示你的新幾何學了嗎？」

　　列夫斯基臉上掠過一絲痛苦，不太自信地道：「我準備好了，可他們……我曾經在高塔內擅長數理的所有奧術師面前講過我的論文，那是第一次提出新幾何概念的時候，可惜，他們沒有回應，沒有討論，沒有相信，除了冷漠、輕慢、嘲笑和抨擊，還是冷漠、輕慢、嘲笑和抨擊，我怕等等會連累到伊文斯委員你。」

　　「我對你的新幾何學很有信心，所以我不怕任何攻擊。」路西恩用自己的態度給列夫斯基底氣。

　　列夫斯基再次激動起來，人生最難遇到的就是理解自己，理解自己堅持，理解自己成果的人：「謝謝您，伊文斯委員，您是第一個接受我新幾何學的人，而且直接就給予了如此高的評價。就連我自己都沒這麼描述過我的論文，謝謝您，謝謝……」

　　他是一個沉迷在奧術世界的魔法師，並不擅長言辭，翻來覆去只有謝謝和輕微的顫抖。

　　這時，紅色魔法長袍拖在地上的費爾南多走到了會議室，示意兩人進去。

　　「早上好，老師，你還是來了。」目送列夫斯基坐下後，路西恩在會議室門口向費爾南多問好。

　　費爾南多是討論正經事情的嚴肅表情：「我看了他的論文。雖然違背了直觀的經驗和認識。但有點意思，有點趣味。」

　　果然還是從不誇獎人的風暴主宰。

　　會議室內，除了路西恩之外，一共有六位委員。比起其他大領域召開類似討論會時的十五六人。數理領域的委員們要少很多。

　　雖然不少委員擅長多個領域。可以出席不同的討論會議，比如路西恩就能分別參加元素和熱力方面的，但數理只是工具。並不直接帶來認知世界的變化和魔法實力的提升，願意鑽研這個領域並成為權威的委員並不多，就算加上各種理由沒來的，整個委員會有資格審查數理方面論文的僅僅九位。

　　「伊文斯委員，我是涅西卡。」戴著灰頂尖帽的涅西卡沒有笑意地與路西恩打著招呼，只不過，看到路西恩右手的三枚戒指和右胸的不朽王座印記之後，他白色長眉微微動了動，下意識晃動了一下手中拿著的黑色權杖，深邃仿佛蘊含了無數奧秘的權杖。

　　米裡娜等人也起身與路西恩見禮，態度談不好，但也不差，畢竟今天主持和監督會議的特別顧問是風暴主宰費爾南多，以暴躁挑錯、不留情面著稱，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路西恩的老師！誰也不想由於學術以外的問題迎來狂風暴雨般的咆哮！

　　路西恩一一回禮，注意到六位委員有五位屬於高塔，他們都戴著特殊風格的尖頂灰帽，就連米裡娜、瑪佩爾這兩位女士也一樣，帶著淡淡的古怪滑稽感。

　　「這種帽子果然不適合女性。」路西恩感歎了一句，故意坐到了長條桌的另外一面，與六位委員相對。

　　費爾南多最討厭廢話了，直截了當地道：「對於列夫斯基《幾何學原理和平行線定理的嚴格證明》的論文，涅西卡委員、米裡娜委員與伊文斯委員有著相反的評定結果，所以我們召開這個小型討論會，對列夫斯基的論文做出終審裁定，接下來，先由列夫斯基講解他的論文，各位委員可以隨手舉手提問。」

　　列夫斯基沉默地拿起論文，向會議室前方的魔法平臺走去，剛走出幾步，突然絆到了椅子，發出響亮的聲音，跌跌撞撞差點摔倒。

　　「呵。」「哼。」涅西卡、米裡娜等人的嘲笑聲、冷笑聲接連響起，讓列夫斯基臉孔迅速漲紅。

　　努力平復自己的慌亂，列夫斯基利用魔法陣放大和投影出自己的論文，開始講解起自己的公設、推理和演繹。

　　「涅西卡先生，有什麼問題？」列夫斯基講到一個演繹出的結論後，被涅西卡舉手打斷。

　　涅西卡拿著自己深邃幽黑的奧術權杖，冷漠隱含怒氣地道：「你告訴我為什麼三角形的三個內角和會小於一百八十度？」

　　「這是根據前面的公理、公設演繹而來。」列夫斯基指著之前講過的推導。

　　涅西卡冷哼道：「那你找一個這樣的三角模型出來。」

　　「這……」列夫斯基一時語塞，這是純粹數學的邏輯推導啊，不依賴於實物。

　　涅西卡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吐出，似乎想抒發心中的惱怒：「既然找不到，與現實違背，那就證明你的論文毫無價值，完全錯誤！」

　　說完，他就直接坐下，不給列夫斯基解釋的機會。

　　列夫斯基像被寒霜打過了一般，變得蔫頭聳腦，不過他還是努力地抬起頭，與下方不友善的目光對視，然後被路西恩微笑點頭的眼神鼓舞。

　　費爾南多抬了抬手：「繼續講解。」

　　於是列夫斯基深吸口氣，往下面講解，過了一會兒，米裡娜就舉起手來。

　　「米裡娜女士，您有什麼疑問？」列夫斯基發現自己有些顫抖。這麼多年的經歷，讓他猜得到米裡娜想要問什麼。

　　米裡娜手中是鑲嵌著諸多星辰般寶石的奧術權杖，她冷笑道：「列夫斯基，告訴我，為什麼同一直線的垂線和斜線不一定相交。」

　　「這是之前的推導演繹而來……」列夫斯基有些無力地道，看得路西恩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個時候需要氣勢，需要壓倒別人的信心。

　　米裡娜拿起面前的一疊的論文，笑容收斂，帶著淡淡怒意地道：「請你做出這樣的線條。或者找到它的現實模型！」

　　「我還沒找到……」列夫斯基誠實又受到打擊地回答。「可從前提和邏輯上，它沒有問題。」

　　「這是你的問題，你忘了我們活在真實的世界裡，而不是想像中！」米裡娜毫不留情地指責。然後讀起自己的論文。論述列夫斯基幾何與現實經驗、直觀認識的不一致性。

　　她的每一段論述似乎都像一把投向列夫斯基的匕首。紮得他「鮮血淋漓」，臉色變白，「搖搖欲墜」。

　　「我的意見講完了。」米裡娜淡漠地說道。不再看列夫斯基一眼，仿佛他是一個小丑，故意弄出誇張古怪論文引起別人注意的小丑。

　　「繼續講解。」費爾南多示意列夫斯基論文還有很多未曾講解。

　　列夫斯基得到路西恩鼓勵的目光，聲音變弱了一些地講起後面的內容。

　　一位位委員不時舉手提問，有的扭曲列夫斯基的意思來證明他的謬誤，有的沿用米裡娜等人的方法，立足現實角度進行駁斥，由於這個問題延綿了十幾年，他們的語氣都不由自主帶上了尖酸刻薄和淡淡的惡意，讓列夫斯基的臉色越來越慘白。

　　不過列夫斯基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依然堅持著將自己的論文講解完，沒有中斷放棄，沒有惱怒「對罵」。

　　回到座位，列夫斯基閉上眼睛，似乎能夠預見最後的終審裁定，自己的論文還是缺乏有力的模型證明，想到這裡，他睜開眼睛，看向路西恩，給了他一個抱歉的眼神，連累你了，伊文斯委員。

　　「剛才列夫斯基講解時，涅西卡、米裡娜等委員已經提出質疑，給出了自己的意見和論證，接下來由尚未發言的伊文斯委員講述他為什麼給予高評價的理由。」費爾南多目光轉向路西恩，示意他上臺講解。

　　路西恩整理了下領口，拿著一疊檔走上講臺，步伐穩健，不慌不忙。

　　「伊文斯委員，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再堅持，我很理解你對顛覆性成果的熱愛，但這依然要尊重基本的現實。」涅西卡突然開口說道，如果路西恩的老師不是風暴主宰，他的絕不會如此客氣。

　　路西恩微笑看向他：「我只尊重真實。」

　　無論表情還是語氣，委員們都能看出來他口中的真實是指列夫斯基的論文，於是米裡娜輕輕笑了一聲，卻不帶絲毫笑意，冰冷冷如同北地深處的寒風：「伊文斯委員，我想你不知道，要是一位審核委員在審核論文時如果犯下明顯的、故意的、沒有理由的錯誤，他將被取消委員資格。」

　　「這句話也是我想對各位說的。」路西恩站到了講臺上，笑容平淡，話語卻絕不柔和。

　　轟，仿佛有什麼在內心炸想，一位位數理領域的委員都充滿了憤怒，這是在指責攻擊我們？

　　費爾南多眨了眨眼睛，有點疑惑自己一向優雅有禮貌的學生竟然會說出這麼帶有挑釁性的話語，他心裡暗道，有點反常啊，看起來有的人遇到麻煩了……

　　「伊文斯委員，你還是先想想怎麼將想像中的幾何變到現實中吧。」另外一位女性委員瑪佩爾嘲諷道，她容貌平凡，古板嚴肅，帶著灰頂尖帽，如同教會的老修女。

　　黑色頭髮淩亂，似乎不太喜歡打理自己的中年男士薩爾蓋羅左手拇指和食指捏住自己的臉龐，聲音低沉地道：「我很想知道伊文斯委員你為什麼將列夫斯基的論文稱為幾何領域的微積分革命，你有什麼理由？你能證明他的正確嗎？」

　　「你在數理領域沒有什麼成果，我嚴重懷疑你審核這篇論文的能力。」最先說話的涅西卡直接質疑路西恩的數理水準。

　　被路西恩的話語激怒，一位位委員都變成了好鬥的公雞。

　　路西恩舉手壓了壓。聲音響亮：「對於我數理水準的質疑，請在我講解完後再向委員會提出。」

　　接著他略帶咆哮地道：「從現在開始，論文以外的一切統統消失，你們是審核委員，不是小孩子！」

　　被突如其來地咆哮震住，會議室短暫變得安靜。

　　路西恩環視會議室一圈，對列夫斯基微微點頭，接著高聲道：「我講述理由時，不允許提問，不允許打斷。所有的問題都得到講述完一起提出。不過，我講述時，會向各位提問，請各位誠實地回答。對得起自己胸口的委員徽章和頭頂的星空！」

　　委員們沉默。一時找不到反駁路西恩的理由。作為一名審核委員，作為三次霍爾姆皇冠獎、一次不朽王座獎得主，他有資格提出一定的合理要求。而且他的氣勢就像蓄勢待發的暴風雨，擇人而噬，讓人下意識不在小問題上激怒他。

　　「既然大家沒有反對，那就算同意。」路西恩看向老師風暴主宰。

　　費爾南多板著臉道：「接下就按照伊文斯委員說的做。」

　　於是路西恩轉過身，操縱魔法陣，讓投影上只顯示了最初的公理和公設：

　　「涅西卡委員，我問你，這幾個公理和公設有錯嗎？」

　　涅西卡條件反射式回答：「這與真實世界不同。」

　　「涅西卡委員，忘記外面的陽光，忘記外面的世界，忘記這篇論文後面的內容，你誠實回答，這幾個公理和公設有錯誤嗎？」路西恩厲聲喝道。

　　涅西卡被路西恩的氣勢壓住，仔細看了看，這不就是高塔幾何的五個公理、四個公設，以及列夫斯基提出的假設嗎，於是點頭回答：「前面的公理和公設沒有錯誤，但最後一個荒謬的。」

　　「這是反證法，你不知道反證法嗎？」路西恩再次喝道。

　　白色眉毛抖動了一下，涅西卡沒辦法讓自己像個愚昧地白癡，沒學過數學的傻瓜：「那沒有問題。」

　　「你們認為有錯誤嗎？有就勇敢站起來！」路西恩就像在魔法學校上課，面對一位位魔法學徒一樣，氣勢逼人。

　　這怎麼可能有錯誤，其他委員搖了搖頭。

　　於是路西恩再次投影出幾行內容，果然是列夫斯基的論文。

　　「米裡娜委員，你認為這一段推理有前提和邏輯上的錯誤嗎？」路西恩嚴厲地目光看向米裡娜。

　　米裡娜起身冷笑：「這與現實不同，找不到……」

　　「忘記它們！我說了忘記它們！只考慮前提假設和邏輯演繹，只考慮純粹的數學問題！」路西恩咆哮著打斷了米裡娜的話，「告訴我，這一段推理有邏輯上的錯誤嗎？」

　　米裡娜被咆哮給弄得不知該怎麼反駁，心裡仔細推導了一遍，搖了搖頭道：「沒有邏輯上的錯誤和漏洞，沒有將其他等價命題當做公理使用。」

　　「很好。」路西恩示意她坐下，接著再次投影出幾行，「瑪佩爾委員，你認為這一段推理有前提和邏輯上的錯誤嗎？」

　　就這樣，路西恩一段段的詢問，一次次的咆哮，一次次地讓委員們忘記別的因素，只考慮單純的公理公設和邏輯演繹問題。

　　受著咆哮，聽著問題，回答著有沒有錯誤，涅西卡等委員的臉色漸漸有點發青，額頭似乎有一點點冷汗泌出，列夫斯基則精神煥發，仿佛路西恩的每一聲咆哮，委員們的每一次回答，都在給他注入信心，帶來喜悅，而費爾南多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隨著論文的最後幾行投影出來，路西恩目光轉向涅西卡，聲音低沉地道：「涅西卡委員，這一段有沒有邏輯演繹的漏洞，有沒有前提假設的錯誤。」

　　涅西卡雙手緊握，依稀能感覺到掌心的潮濕，他吞咽了一口唾沫，沒敢再提現實，略微顫抖地道：「沒有漏洞，沒有錯誤。」

　　「很好，沒有漏洞，沒有錯誤。」路西恩看著六位委員，似乎在自言自語。

　　突然，他用最大聲音咆哮起來。仿佛狂風暴雨降臨：

　　「既然每一處地方都沒有錯誤，那你們告訴我這篇論文究竟錯在哪裡？！」

　　「告訴我，它究竟錯在哪裡？！」

　　米裡娜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回答：「與我們的直觀認識和現實經驗違……」

　　「將它們拋出你腦子！」路西恩咆哮著打斷，「告訴我，從純粹的數學上講，從前提假設和邏輯演繹上講，它究竟錯在哪裡？」

　　「錯在哪裡？」

　　涅西卡、米裡娜等人沉默了，不知該怎麼回答，不提現實。不提經驗認識。缺少找不到前提和邏輯上的錯誤。

　　列夫斯基兩隻手緊緊握起，腦袋微抬，閉上了雙眼，滿臉的複雜情緒。有喜有悲。有痛苦有希望。

　　「路西恩‧伊文斯的咆哮真有風暴主宰的氣勢。不愧是他的學生。」

　　「又是一個風暴主宰嗎？」

　　不知為什麼，米裡娜等人的腦袋裡不是思考反駁的話語，而是突然冒出了這些想法。

　　費爾南多搖了搖頭。好笑地自語：「我可沒有私生子啊。」

　　路西恩見自己的氣勢讓他們一時組織不起反擊，於是乘勝追擊，將手中的另外一份論文放入魔法陣中，然後調整魔法陣，將它與列夫斯基的論文共同展示。

　　「《非高塔幾何解釋的嘗試》……」米裡娜看到了論文的題目，接著閱讀了下來。

　　論文一頁頁展示，但不是替換前面的內容，而是環繞會議室，一張張並列地展示。

　　涅西卡揉了揉自己眉頭，疑惑地道：「用的微分幾何知識……」

　　瑪佩爾、薩爾蓋羅等委員也跟著讀了起來，讀著讀著，他們的臉色就變得煞白，一滴滴冷汗從額頭滑落，雙手差點拿不穩羽毛筆。

　　「這是……」列夫斯基跳了起來，仿佛看到魔法女神出現在了自己面前，這是自己新幾何學的模型！這是超過了正常想像與直觀認識的「雙曲面」模型！這是最有力的證明！

　　他無聲地痛哭著，真真實實地看到了太陽的升起，黑暗的消退，希望的降臨！

　　突然，又是一篇論文出現，相當簡單，它用投影的概念，在單位圓上證明瞭列夫斯基幾何與高塔幾何的相容，如果高塔幾何成立，則列夫斯基幾何也成立！

　　簡潔的推導，美妙的證明，充滿了數學的美感，再也沒有比它更震撼涅西卡等委員的證明了！

　　我沒有錯，我一直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列夫斯基心裡呐喊起來。

　　這時，路西恩的聲音柔和地在他們耳邊響起：「眾所周知，我們只能看到一定頻率範圍內的光，超過了這個範圍，我們就無法直接感受到，只能依靠別的工具來判斷，而別的工具同樣有著極限。」

　　由於論文需要的前置數理成果有些沒出來，路西恩是自行推導自行給出，比原本的複雜了一點，但不妨礙米裡娜等委員看懂，他們一邊看，一邊聽到路西恩的話語，心中充滿了疑惑，他現在說這個做什麼？

　　「所以，在特殊佈置的場景中，我們的眼睛會由於自身的局限被欺騙，產生幻覺，這就是部分幻術的原理。」

　　雖然疑惑，但涅西卡、列夫斯基等人都點了點頭，這說得沒錯。

　　路西恩繼續聲音柔和地說道：「同樣的，我們的耳朵也是一樣，超過一定範圍的音波就無法聽到，也會被干擾，會產生幻聽。」

　　「我們的認識，我們的經驗，受限於我們身體和靈魂的構造，所以會有相當程度的局限性，相信大家都會變形術，變形成不同種類生物感受的世界與我們現在感受到的世界相同嗎？」

　　「不同。」列夫斯基肯定地回答，雖然很多變形術依賴於生理解剖上的瞭解，像在知道蝙蝠靠超聲波探路而不是眼睛之前，變形成的蝙蝠都有這方面的偏誤，但從原始的魔法花紋得到的變形術，依然能讓魔法師們瞭解到不同生物感受的世界。

　　路西恩微笑起來，在迷茫的米裡娜等人眼中道：「那是我們的正確，還是它們正確？很顯然，這就是從不同角度看待同一件事情，大家都對，都屬於事情真實的一部分，因此，我們的經驗，我們的認識是有局限的。」

　　「而我們的想像力是建立在我們的經驗之上，有局限的經驗就束縛著我們的想像力，讓它不是萬能的。探索世界越深，我們就會發現很多事情我們完全想像不出來，完全違背了我們的直觀認識。」

　　費爾南多嚴肅地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路西恩的意思。

　　涅西卡、米裡娜、列夫斯基等人則還有點迷茫，都直直地看向路西恩。

　　路西恩抬起右手，表情變得嚴肅：

　　「所以，你的眼睛會欺騙你，你的耳朵會欺騙你，你的經驗會欺騙你，你的想像力同樣會欺騙你。」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在眾人的目光裡將右手指向投影在牆面的論文，指向那邏輯嚴密的演繹和結論，低聲道：

　　「但數學不會。」
　　

第一百零一章 遲來的肯定

　　聲音雖輕，聽到涅西卡、米裡娜等人耳中卻如同晴天霹靂，振聾發聵。

　　研究數理知識並拿到過奧術權杖獎的他們，對於數學總是難免會有驕傲的情緒，可在實際之中，數學只是奧術探索、法術解析的工具，是它們的附庸，沒多少奧術師願意將畢生的精力投入這充滿無與倫比美感的領域，對絕大部分奧術而言，夠用就行。

　　高塔內部喜歡數理領域的奧術師心中，或多或少都有過類似於路西恩話裡意思的想法，可這只是偶爾的自矜自傲，偶爾的靈光一閃，偶爾的隨口抱怨，從來沒有人像路西恩‧伊文斯這樣，在如此震撼性的論證之下用如此具有衝擊力的說法，將數學高於直觀認識、高於現實經驗的一面講述出來，把數學的重要性抬到了一個他們從未奢望過的地位。

　　即使他們很清楚路西恩這是在加重列夫斯基論文正確的砝碼，也不妨礙他們激動難耐，久違的熱血沸騰。

　　列夫斯基更是激動地渾身發抖，對，數學不會欺騙我，所以才有《幾何學原理和平行線定理的嚴格證明》，在這似乎沒有邊際的大海裡，在這狂風暴雨從不停歇的大海裡，正是緊緊抓住了數學，全身心地依賴於它，不受外界「欺騙」，自己才能闖過風風雨雨，渡過浩瀚無垠的大海，不被風浪吹翻，不被絕望擊沉！

　　費爾南多還是沒有表揚自己的學生，只是輕輕點頭。這番話深層次的含義比表面的內容更值得探究。

　　路西恩收回右手，將環繞整個會議室的論文收起，重新在魔法陣內放上剛從儲物袋內取出來的另外一疊厚厚論文，溫和笑道：「接下來，讓我們試試從另外一條道路出發，看看是否能用不同尋常的風景。」

　　有數學模型，有列夫斯基幾何與高塔幾何相容的證明，米裡娜等委員心裡雖然還是萬分抗拒，畢竟沒人喜歡否定自己，承認自己犯了錯誤。而且是錯了十幾年。但也不得不初步認同了這個新幾何體系，到了這個地步，想要推翻列夫斯基幾何，就要相應地推翻與它相容的高塔幾何。這就與他們的初衷完全違背了。

　　加上被路西恩的話語擊中了心靈。他們此時情緒複雜卻相對穩定。沒有抱著什麼成見地看向論文。

　　「《對平行線定理的另一個假設》？」頭髮盤起，雍容華貴的米裡娜低聲念出了題目，隱隱猜到了什麼。

　　「另一個假設……」列夫斯基似乎覺得眼前有迷霧被驅散。看到了自己這十幾年堅持中忽略了的問題。

　　路西恩就像在魔法學校上課，將手指向投影的論文，讓內容一行行展示：「列夫斯基先生是假設『過直線外一點，至少可以引兩條直線與已知直線平行』，然後與原有的公理、公設一起，推導出了一個邏輯嚴謹而自洽的新幾何體系，那我們不做另外一個假設呢？與列夫斯基幾何、高塔幾何構成完備集合的另外一個假設：『過直線外一點，沒有一條直線與已知直線平行』。」

　　「接下來，讓我們進行演繹推理，看看會出現什麼情況。」

　　列夫斯基輕輕吸了口氣，情緒再次激動，似乎明白了什麼，而涅西卡、米裡娜等委員凝重地看向路西恩投影出來的論文。

　　一頁頁論文翻過，一段段論述給出，由於面對的是數理領域的權威們，路西恩講解得極快，很多地方都是簡略帶過，可涅西卡等人臉色卻越來越嚴肅，越來越疑惑，不知什麼時候，瑪佩爾脫口而出，低聲自語：「竟然真的演繹出了不同於列夫斯基幾何但又同樣離奇古怪的命題……」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的聲音引發了薩爾蓋羅的回應。

　　「難道又是一個與高塔幾何本質上不同的新幾何體系？」米裡娜茫然無措了，就在幾個小時前，她還在堅定地認為不可能出現與高塔幾何本質上不同的新幾何體系，可不到一天的時間內，這個觀點似乎就被無情的擊碎了，而且是連續兩次被擊碎。

　　她迷茫又慶倖，幸好這是數理領域的觀點，不涉及認知世界的構成，否則自己已經砰的一聲爆掉了腦袋，不愧是暗地裡有「碎顱魔」、「食腦者」稱號的路西恩‧伊文斯。

　　列夫斯基並不疑惑，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為什麼從第五公設的不同否定以及第五公設本身從發，會得到各自都完備、獨立、邏輯嚴謹自洽的不同幾何體系？這究竟是為什麼呢？這與現實世界有沒有關聯呢？

　　在道格拉斯議長閣下的薰陶之下，在魔法議會成長起來的奧術師都難免喜歡問為什麼，可是像路西恩這樣的少之又少。

　　「有點意思……」費爾南多輕輕頷首。

　　時間過得飛快，路西恩的論文翻到了最後部分，用類似球面的模型證明瞭之前內容的可實現性。

　　涅西卡深深歎息了道：「果然又是一個新的幾何體系，伊文斯幾何。」

　　「數學果然不會騙人……」

　　就是因為傲慢和偏見，自己錯過了一個用自己的性命名整個幾何體系的機會，如果能接受列夫斯基的假設，那路西恩‧伊文斯的這個假設是很容易就能想到。

　　路西恩並沒有結束，而是將論文的最後幾頁展示出來：「我在論文裡定義了曲率這個概念，從計算可以得出，當曲率為零的時候，是高塔幾何，當曲率小於零的時候，是列夫斯基先生的新幾何，當曲率大於零的時候，則是我剛剛講的幾何，它們在本質上有著共通的地方，可以相容。」

　　米裡娜輕輕地吐了口氣。現在似乎變得容易接受一點了。

　　列夫斯基恍然大悟，剛要欣喜激動地鼓掌，就看到路西恩將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

　　他還要講什麼？

　　同樣的疑問出現在不同的委員心中，出現在列夫斯基心中。

　　路西恩不再像之前那樣氣勢洶洶、咄咄逼人的咆哮，而是聲音很輕很柔和地道：

　　「我們可以看到，在一定情況下，我們研究的數理知識是超過了我們的經驗認識和直觀感受的，這讓我們受到諸多拘束，讓數理領域的發展就像被束縛住了翅膀的老鷹。只能艱難前行。」

　　「所以。我們可以試著將數理知識從現實剝離，暫時不考慮它們的實物模型和實際意義，單純從最原始、最根本、最簡單的概念和公理出發，通過推理演繹。發展出嚴謹自洽的數理體系。至於這個體系有什麼作用。代表什麼，則等到具體的奧術探索中，因為遇到新問題而需要這個體系時才考慮。」

　　「這是我個人的一點意見。」

　　路西恩簡單地提及了公理系統的概念。但並沒有深入論述，還是等奧術師們慢慢接受了這樣的理念，有了往這方面思考的意識再來發展也不遲，任何事情都需要循序漸進。

　　啪啪啪，稀疏的鼓掌聲響起，來自列夫斯基，他覺得自己和伊文斯委員有著太多的共同語言，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自己隱隱約約有感觸卻無法表達出來的內容，同時，他對自己新幾何體系的理解、支持、證明不亞於救了自己一命，而他振聾發聵的演講更是讓他現在想起來也激動難耐。

　　一個人的掌聲裡，涅西卡臉色變幻連連，之前的種種浮現在腦海，終於遲疑著抬起手，輕輕鼓掌。

　　有了第一個人的回應，米裡娜、瑪佩爾、薩爾蓋羅等人也跟隨鼓掌，漸漸由猶豫、抗拒變得真心實意。

　　「現在，還有人反對伊文斯委員對列夫斯基論文的高度評價嗎？」費爾南多在掌聲停歇後問道。

　　涅西卡拉了下自己的白長眉毛，猛地站起，看著列夫斯基道：「請接受我的道歉，這是一份足以獲得奧術權杖獎的論文，我的傲慢和偏見讓我沒能接受新的幾何體系，我完全贊同伊文斯委員的評定結果。」

　　「我也向你道歉，為這十幾年的冷漠、詆毀和攻擊道歉，列夫斯基，你是一位天才的、卓越的、偉大的數學家，我的固執和淺薄蒙蔽了我的眼睛，讓我顯得醜陋，伊文斯委員的評定結果和奧術權杖獎是對你最好的褒揚。」米裡娜也跟著涅西卡起身，用奧秘在上的扶額儀式深深鞠躬。

　　預料到涅西卡、米裡娜不會再反對，但沒預料到他們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道歉，一股酸澀的情緒洶湧地衝上了列夫斯基的腦袋，讓他鼻子變得酸楚，讓他眼睛變得模糊，看著一位位委員起身道歉，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委屈嗎？當然委屈！

　　痛苦嗎？當然痛苦！

　　但在這一刻，這些似乎都因為遲來的肯定得到了回報！

　　涅西卡看著眼睛通紅，嘴唇顫顫巍巍卻說不出話的列夫斯基，理解地歎了口氣，然後看向路西恩：「伊文斯委員，我為之前的質疑道歉，你是毫無疑問的數理天才，你是沒有爭議的數理領域的權威，你新的幾何體系以及對列夫斯基先生幾何體系的證明必將讓你獲得奧術權杖獎！」

　　「謝謝你的認同。」路西恩聲音很輕地回答。

　　米裡娜疑惑地道：「伊文斯委員，你怎麼了？」

　　路西恩苦笑起來：「嗓子啞了……」

　　風暴主宰不是那麼好學的！
　　

第五部 緋紅之月 第一百零二章 新期刊

　　聽到路西恩的話，涅西卡等紳士還能強行忍住，米裡娜、瑪佩爾兩位女士就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讓你咆哮，讓你咆哮！

　　列夫斯基的論文是一個新的幾何體系，包含大量的推論命題，長度遠遠超過了普通論文，幾乎相當於一本書籍，雖然路西恩講解的時候，省略了很多地方，但從頭到尾咆哮下來也無異議於一場艱苦的戰鬥，即使有騎士的身體，嗓子也難以完好無損。

　　本來這是一個情理之中的推斷，可由於被路西恩咄咄逼人的氣勢，狂風暴雨般的咆哮震住，米裡娜等人完全沒往這方面去想，下意識認為他是風暴主宰那樣的「強人」，永遠不會因為咆哮太多而煩惱。但現在，路西恩的苦笑回答一下讓他們覺得自己「心靈上的創傷」得到彌補，也同樣開始認為路西恩還算親近易處，至少私底下不是氣勢洶洶的嚴厲奧術師。

　　「需要借你治療藥劑嗎？」米裡娜抿嘴笑道。

　　路西恩搖了搖頭，聲音依然很輕，能聽出隱含的沙啞：「沒事，我是二級騎士，一兩個小時後就能自行恢復。」

　　呼，涅西卡歎了口氣：「伊文斯委員，你是前幾天才第一次看到列夫斯基的論文吧？竟然就找到了兩種證明的方法，尤其第二種簡潔美妙，充分論證了列夫斯基幾何與高塔幾何的相容，使我們再也找不到理由無視，再也沒辦法繼續讓傲慢和偏見蒙蔽我們的眼睛。你在數理領域真是有著讓人難以相信的才華。」

　　「其實，是這幾年各位在微分幾何、曲面問題等上面的研究給了我扎實的基礎和靈感，要不然即使我再能毫無偏見地看待列夫斯基先生的論文，從純粹的公理假設、演繹推理出發關注論文的內容，也不可能如此快就完成論證，就像沒有了地基和魔法的幫助。我們無法修建起高塔。」路西恩謙虛了一句，總不能說是得益於地球上諸位偉大的數學家吧。

　　應該這麼說，按照之前的研究進度，沒辦法晉升中階的列夫斯基死後大概四五年的時間，應該就能有人開始正視他的論文，提出證明過程，而自己所做的，就是將他應該得到榮譽和地位在最合適的時間「還」給他，而不是等到他痛苦死去之後。

　　路西恩的態度，讓米裡娜等人心中隱隱的不自在和惱羞成怒消失。再次誠懇地道歉。

　　涅西卡一邊看著情緒漸漸穩定下來的列夫斯基，一邊有點歎息和鬱悶地道：「可惜，列夫斯基的新幾何。伊文斯委員你的新幾何，都還沒有現實的奧術意義，沒辦法登上《奧術》期刊。這是我們數理領域奧術師常有的缺憾，哎，只能在高塔的《星相》期刊上登載了。」

　　這是理論必須結合實際才會被重視的世界。微積分之所以被稱為改變時代的成果，就是因為它能精確地完成法術模型中複雜結構的計算，讓魔法師們的構建過程大大簡化，對精神力的要求大幅度降低，使得原本要十幾二十年才能晉升中階的魔法師在短短五六年內就可以進階，甚至有的天才更是創造了從正式魔法師到中階魔法師只用了一年的恐怖紀錄。當然，探索世界奧秘的過程中，微積分也有著極其重要的輔助作用。

　　同樣的。複變函數就是因為能描述和計算精神力場而成為議會最近幾十年數理研究的核心，關於它的每一份有價值的論文都有希望登上《奧術》和《魔法》期刊。

　　對於列夫斯基和路西恩的新幾何來說，雖然已經有了數學模型，但似乎與奧術探索、魔法研究毫無關係，更像是數理領域的自娛自樂。根本沒什麼希望登上《奧術》期刊。

　　路西恩半開玩笑地道：「或許世界的某方面就呈現新幾何描述的模樣，而不是直觀認識的高塔幾何。到時候《奧術》期刊也許會給我們補一期特別增刊，以表彰新幾何在接近世界真實之中發揮的重要作用。」

　　雖然路西恩能夠使用《奧術》期刊給予的直接登載論文的名額來刊登自己的論文，但沒辦法幫助列夫斯基，所以還不如不用，一起登載於《星相》之上。在將來的魔法世界，這一期的《星相》必將由於這幾篇新幾何體系的論文而被所有奧術師銘記。

　　「希望如此。」米裡娜、瑪佩爾、薩爾蓋羅等人都不相信路西恩的玩笑，僅僅表達了真誠的祝願。即使根據道格拉斯議長的理論，世界是一個球體，而伊文斯幾何在球面研究中又有著不錯的作用，它也沒什麼希望登上《奧術》，畢竟絕大部分魔法的範圍有效，可以近乎等效地使用高塔幾何以及曲線的性質，不用這麼複雜。

　　在場的數理領域委員，除了堅定的議會派羅斯之外，都是高塔的高層，他們可以決定《星相》期刊的發行，因此稍微商量了幾句後，米裡娜就對列夫斯基和路西恩道：「現在是月初，《星相》期刊剛發行沒多久，但為了表彰列夫斯基和伊文斯你們在幾何領域的突出貢獻，我們又希望你們的論文能儘快被絕大部分奧術師看到，所以打算出一期增刊，你們沒有意見吧？」

　　在很多奧術師心中，增刊顯得不太正式。

　　列夫斯基對此毫無意見，能夠通過審核，得到如此高的評價，拿到這麼多的奧術積分，一舉成為四級奧術師，並且有希望獲得奧術權杖獎，他已經相當滿意了，並不介意增刊的形式，就他本人來說，論文更快被其他奧術師看到，自己的新幾何體系更快被他們接受反而更為重要，這是他的理想之一：讓「自己孩子」般的新幾何體系得到真正的、大範圍的肯定。

　　不過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轉向路西恩，伊文斯委員怎麼說，自己就怎麼做。多年的委屈和痛苦能夠獲得回報，全靠他的幫助，各種意義上的幫助。

　　聽到增刊這個單詞，路西恩忽然有了點想法。於是短暫的沉默，而米裡娜以為他不太願意，趕緊再補充了一句：「你們兩位的論文都很長，合在一起就相當於一本厚厚的書籍了，如果下個月發行，將會沒有其他論文的登載空間，所以同樣還是會作為增刊，而且一期《星相》上只有你們兩個的論文，這是微積分時代之後的第一次，是一種榮耀。」

　　路西恩微笑擺了擺手：「我不是嫌棄這個榮耀。而是想到了另外一個辦法，既然有增刊，為什麼不增設一本《星相》的附屬刊物。將單純數理領域的研究論文放在這上面呢？這樣一來，《星相》就能專注於星相魔法領域的論文，免得經常被人詬病數理論文搶佔了祝福、預言、詛咒等星相魔法論文的位置，而附屬刊物也能更多得收錄單純數理領域的論文，鼓勵奧術師們研究數理知識。」

　　新增一本期刊手續複雜。而且未必能收錄到那麼多單純數理領域的論文，初期作為附屬刊物，則能繞過很多流程，論文不夠的時候也可以很薄，不必擔心被人嘲笑，反正只是附屬刊物。

　　「附屬刊物。過去沒有這種形式，它的影響因數怎麼確定？」涅西卡有些意動又嚴肅地問道。他是數理領域的權威，自然希望能夠有一份真正數理方面的期刊。

　　路西恩講解了下附屬刊物的形式和好處。最後道：「作為附屬刊物，影響因數當然是跟隨主刊物，並相應調低一級，《星相》是2.5，這本就是2.0。」

　　「我們對此很感興趣。明天就向委員會提出申請。伊文斯委員，列夫斯基先生。你們願意把論文放在附屬刊物而不是《星相》之上嗎？這樣影響因素會少0.5，引用奧術積分會少一些。」短暫商量後，米裡娜笑著贊同，詢問起兩人。

　　路西恩平和笑道：「我沒有問題，作為創刊號僅有的幾份論文之一也是一種榮耀。」

　　列夫斯基也點了點頭：「我也沒有意見，我的新幾何體系還沒有具體的奧術和魔法意義，被研究被引用的機會肯定很少，奧術積分損失不了幾個，不如換取創刊號的殊榮。」

　　「非常感謝兩位，新刊物第一期就是這幾篇論文了，剛好足夠！」米裡娜淺笑道，「對了，列夫斯基先生，不知你能否擔任這新刊物的主編？你是數理領域出色的奧術師，卓越的天才。」

　　列夫斯基斟酌了一下，相比其他工作，一份純粹數理期刊的主編更適合自己，能有更多的時間研究數理知識、奧術世界，並提升魔法實力，於是他輕輕頷首：「謝謝你們的邀請，我希望自己能做好新期刊的工作。」

　　米裡娜目光轉向路西恩：「作為奧術審核委員會委員，伊文斯你就沒辦法成為主編了，但為了表彰你在幾何領域的貢獻，我們想邀請你擔任名譽主編，擁有絕對的發稿權，你願意嗎？」

　　「沒問題。」路西恩笑著回答，這算是高塔給的一點報酬？

　　涅西卡插言道：「伊文斯委員，能將你之前的那段簡短演講放在新刊物的首頁嗎？那一句話我們也希望作為新刊物的題詞。」

　　「這是我的榮幸。」能簡短回答的時候，路西恩都儘量簡短，免得扯痛嗓子。

　　商量完，米裡娜才發現還沒有為新刊物命名，於是笑著看向路西恩：「伊文斯，你提出的意見，就由你來命名吧。」

　　其他委員都點頭贊同。

　　路西恩想了想，聲音很輕地道：「數學是自然界中最美妙、最本質的語言，是所有領域的統一規則，所以新期刊就叫……」

　　「就叫《自然》！」
　　

第五部 緋紅之月 第一百零三章 難得的誇獎

　　「自然？」涅西卡咳嗽了一聲：「伊文斯委員你的解釋很恰當，但作為單純數理領域的期刊，這個名字是不是太空泛了？不能讓人一眼就能理解它所代表的究竟是什麼期刊？」

　　是啊！這是包括列夫斯基在內所有人的疑問，《奧術》《魔法》《星相》《元素》等期刊根據題目就能大概判斷裡面的論文方向，《自然》卻會讓人誤以為是德魯伊們創辦的期刊，即使他們很喜歡路西恩對數學的褒獎，很喜歡「自然界中最美妙、最本質的語言，所有領域的統一規則」這句話，但數學服務於奧術，服務於魔法的現狀告訴他們，並不是所有人都認同這一點。

　　路西恩當然不能說是自己的惡趣味發作——科學還要自己定義意思，創造單詞，「自然」就能直接引用了：「雖然《自然》目前是一本純粹數理領域的期刊，但我對它抱有美好的希望，希望它以後在純粹數理之外，還能刊登暫時不被人理解或者幾乎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奧術理論，慢慢發展成一本以純粹數理為主，描述世界真實的期刊，可以與《奧術》《魔法》媲美的期刊。」

　　這，這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吧，《奧術》《魔法》都有幾百年的發展歷史了，一個稍微偏重理論，一個向應用方面傾斜，都是奧術師們心中的《聖典》，具有無可取代的地位。

　　短暫的驚愕之後，眾人都將路西恩這段話當成了他的美好祝願，沒放在心上。米裡娜微笑道：「用數學語言描述世界真實？唔，那期刊名用《自然》似乎也挺不錯，至少比用「世界」、「真實」好，『數學』又缺乏拓展性……」

　　「刊登暫時不被人理解或者幾乎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奧術理論？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也許將來會有很多理論違背我們的現實直覺，難以在短時間內被人接受，我們的期刊則能向『它們』提供幫助。」列夫斯基想到了自己，對路西恩的提議非常贊同。

　　不修邊幅的中年男子薩爾蓋羅皺了皺眉：「可怎麼區分是有價值卻被埋沒的理論，還是故意求奇求怪的荒謬錯誤論文？要是《自然》完全創開大門，一份影響因數2.0的期刊可是會讓絕大部分奧術師眼紅，這不是在鼓勵他們脫離實際，脫離研究，胡編亂造，以別人都看不懂為目的嗎？然後再互相引用？」

　　列夫斯基還沒有期刊主編的自覺，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而路西恩則早有準備地笑道：「《自然》是『純粹』數理領域的期刊，那當然就要以純粹的數理邏輯為依據，只要這篇論文的前提假設沒有錯誤，邏輯演繹沒有問題，哪怕暫時無法通過委員會的審核，也能作為討論性內容登載，而如果前提假設、邏輯演繹都有錯了，那毫無疑問是一篇不合格的論文，可以直接退稿。」

　　「對，就是這樣！」列夫斯基想起了剛才路西恩振聾發聵的演講。

　　涅西卡、米裡娜、瑪佩爾、薩爾蓋羅等委員沉默地點了點頭，不由自主浮現起以前對列夫斯基犯的錯誤。

　　過了幾分鐘，涅西卡抬頭看了看外面漸漸西沉的太陽：「這是我參加過最漫長、得到教訓最大的一次小型討論會。伊文斯委員，你的這三篇論文請儘快提交審核，我們等待著給予評定結果，爭取在《自然》期刊的申請批復前能夠完成。」

　　即使會議室內就聚集了目前在阿林厄的所有數理領域委員，該走的流程也必須走，需要由魔法師管理部提交，由煉金生命分派匯總。

　　「我會在魔法師管理部今天關門前提交的。」路西恩這才發現專心致志之下，時間已經走到了下午五點，差不多整整一天都在列夫斯基的講解和自己的咆哮中渡過，連午餐也沒有享用。

　　目送涅西卡、薩爾蓋羅等委員離開，列夫斯基轉頭對路西恩道：「伊文斯委員，謝謝您，非常感謝，如果不是有你這位天才的數學家，我想我還得繼續顛沛流離、痛苦委屈的生活。」

　　由於實力長期停滯，未能晉升中階，又專心於新幾何體系的完善，沒有接任務，沒有浪費太多時間煉金，列夫斯基的生活過得是相當困頓，不得不離開房租和食材價格都高昂的阿林厄，到附近的小城生活，依靠二級奧術師、二環魔法師的補貼維持，偶爾遇到生病就入不敷出，必須另外尋找收入來源。

　　所以，哪怕情緒已經沉澱，再次表達感激時，列夫斯基還是相當的動情和激動，伊文斯委員拯救了自己，也拯救了「自己的孩子」。

　　「這是你應該得到的，無需感謝任何人，所以你也要將《自然》期刊辦好，讓它為暫時不能被理解的天才們提供幫助。」路西恩聲音溫和地道。

　　列夫斯基今天情緒大起大落了好幾次，等到現在安靜下來，已經相當疲憊，強打著精神笑道：「不管如何，我真的很感謝，可惜我並不擅長元素領域的魔法，不能到原子研究所與伊文斯委員您一起工作，無法從您身上學到更多的東西。」

　　「相反，我從你身上學到了堅持。呃，叫我伊文斯或者路西恩就行了，不必那麼正式。」路西恩意味深長又含含糊糊地道，「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不必強求其他，列夫斯基，你也清楚你的新幾何以及我的新幾何，目前都只是一個框架，還缺乏具體的研究，也缺乏分析的能力，我希望我們能共同往這個方向繼續探索下去。」

　　「當然，你不能再忘記奧術和魔法了，要想研究出更多的成果，要想解決更多數理領域的問題，你必須將自身的奧術水準和魔法實力提升上來，這樣你才能活得更久，才能在老了以後腦袋不會退化。」

　　「這正是我想研究的方向！」列夫斯基滿臉興奮激動地回答。

　　見他眉宇間透露出深深的疲憊，路西恩示意他先回去好好休息，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覺。

　　雙手插在雙排扣長禮服的口袋內，靜靜看著列夫斯基離開，路西恩正要轉身將論文整理好，送到魔法師管理部提交，耳邊突然傳來一句話：

　　「你今天的演講還算不錯，能夠認識到越往世界真實靠近，我們的身體和靈魂就越是局限著我們，必須緊緊依靠魔法和數學工具。而拋棄與現實的對應，只關注開始的公理假設和內在的邏輯演繹，或許是數學繼續發展下去的一個方向。」費爾南多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難得地表揚了路西恩一次。

　　即使表揚程度相當低，路西恩也受寵若驚起來，仔細地打量著費爾南多，擔心他是小水晶幻術變化而成，結果被他一眼瞪了回來，確定了真實：「只是對列夫斯基新幾何學的遭遇有感而發。」

　　「是嗎？」費爾南多似笑非笑地看著路西恩。

　　路西恩語速極快地回答：「當然。對了，老師您最近在研究什麼？」

　　費爾南多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我重做了詛咒物質的實驗，發現它果然會輻射出電子和一種新的元素，而在這物質裡面，又似乎有其他陌生元素的殘留痕跡，只不過相當微量又是未知，暫時還無法提取，得花費一定的時間和工夫。」

　　「但這足夠讓絕大部分奧術師瘋狂了，元素、原子究竟是什麼？它內在的結構到底是什麼樣子？為什麼會輻射出新的元素？」

　　「所以，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做原子內部結構模型的猜想，可惜沒有合適的魔法輔助，難以深入微觀的世界，這就是我們身體和靈魂的天然條件在局限著我們。」

　　路西恩總算明白為什麼自己這個簡短演講能夠打動老師費爾南多，讓他罕見地做出表揚，原來他已經在思考原子的內部結構，於是斟酌了語言道「這方面，我們應該大膽假設，接著再用實驗排除。在無法直接觀察到原子內部的情況下，我們只能依靠間接的方法。」

　　「這些你以為我不知道？」費爾南多咆哮了路西恩一句。

　　…………

　　高塔內。

　　薩曼莎抱著厚厚一疊論文敲響了書房的門，聽到老師略顯惆悵的聲音：「進來。」

　　難得遇見老師有這種情緒，薩曼莎挑了挑金色的細眉，保持住嚴肅淡漠的表情，推開了房門：「老師，今天需要審核的論文。」

　　「唔，是路西恩‧伊文斯的嗎？」戴著灰頂尖帽的涅西卡回頭看了過來。

　　薩曼莎翻了翻：「《對平行線定理的另一個假設》……路西恩‧伊文斯……老師，你們今天輸了？」

　　「是的，輸了，輸得很慘，傲慢和偏見讓我們潰不成軍。列夫斯基的新幾何是對的，一個從本質上與高塔幾何不同卻又能與它相容的新幾何。」沒有外人時，涅西卡仿佛因此而衰老了十歲。

　　薩曼莎略微愣住了：「路西恩‧伊文斯提出了實體模型？」

　　她是與拉裡、尤裡斯安、蕾切爾等人並稱的奧術天才，擅長星相、電磁和數理，可看了列夫斯基的論文後，同樣無法接受，無法相信這與直觀認識違背的結論。

　　「對，一個類似馬鞍的雙曲面。」涅西卡苦澀地道，「他還給出了單位圓上兩種幾何相容的證明，並且提出了另外一個新幾何體系，與列夫斯基幾何相對的新幾何，真是不折不扣的天才啊。也許下個月他就能與列夫斯基一起拿到奧術權杖獎了，不是分享，而是因為各自的貢獻分別拿到。」

　　薩曼莎一直努力沒什麼表情的嚴肅臉龐上浮現出複雜的變化：「為什麼我就沒想到……高階前就拿到三個領域的最高榮譽了……」

　　「將論文給我，我來寫評定結果。」涅西卡不想多說什麼，將論文又大概翻了一遍後，提起羽毛筆寫道：

　　「路西恩‧伊文斯從列夫斯基新幾何體系的相反方向出發，假設過直線外一點無法做任何直線與已知直線平行，然後通過完美的邏輯演繹，得到了一系列離奇古怪、匪夷所思的命題和結論，再次構建出一個獨立的、完備的新幾何體系——伊文斯幾何，並且他在類似球面的曲面上證明了這個新幾何體系的可實現性，讓它不再是單純的想像。

　　「拋開現實意義，只從公理、公設出發，只關注邏輯演繹的嚴謹和自洽，路西恩‧伊文斯向我們展示了這樣一個獨特的理念，帶來了巨大的衝擊性，同時，他對曲率的定義和講述也帶來了一場觀念的革新。」

　　「毫無疑問，他的新幾何體系為幾何領域的發展作出了卓越貢獻，具備突破性、普及性和非常重要的地位，極具討論價值，建議獎勵奧術積分四百個，奧術點四千。」

　　涅西卡書寫的時候，薩曼莎沒有離開，一直在旁邊觀看，神色之間有懊惱、有羡慕，也有沮喪。

　　「薩曼莎，過段時間會有本新期刊出來，封面題詞就是路西恩‧伊文斯演講的總結，首頁則是他演講的內容，你仔細看看，應該會對數學、對奧術探索有些新的認識。」放下羽毛筆，涅西卡隨口說了一句。

　　「啊？」薩曼莎先是怔住，接著湧起強烈的好奇。
　　

第一百零四章 《自然》發行

　　鮮花簇擁的別墅內，米裡娜正看著路西恩用單位圓證明高塔幾何與列夫斯基幾何相容的論文，再次被數學的美感震撼，過了好久，才提筆寫道：

　　「美妙的構思，簡潔的論證，向我們充分展示了數學的美感，也同時證明了列夫斯基新幾何與高塔幾何的相容，無可辯駁地宣佈了新幾何體系的成立，顛覆了現實經驗與直觀認識構成的數學世界，揭示了數學發展和論證的另外一條道路。」

　　「這篇論文在證明新幾何體系成立上有著相當重要的地位，蘊含的數學思想值得我們探究，具備一定的開創性，建立獎勵奧術積分四十，奧術點五百。」

　　米裡娜嚴格按照審核標準給予了評定結果，沒有任由自己的喜好發揮作用，要不然作為一名數理領域的權威，一名數學家，她對這種充滿數學美感的論文肯定會給予更高的評價和獎勵。

　　…………

　　幾乎同時，薩爾蓋羅也在審核著路西恩《非高塔幾何解釋的嘗試》：

　　「論文裡面給出了一個違背直觀認識卻真實存在的數學模型，在證明列夫斯基幾何成立上作出了突破性的貢獻，讓我們真正意識到這確實是一個與高塔幾何本質上不同的全新幾何體系。」

　　「鑒於這個數學模型和證明過程在新幾何領域突破性的貢獻，非常重要的地位，以及它本身值得探討和研究的內容，建立獎勵奧術積分六十。奧術點六百。」

　　放下筆的時候，薩爾蓋羅才發現凜冬的黑夜已經降臨，外面風聲呼嘯，漆黑一片，可從這冰冷的黑暗裡，他卻似乎看到了一點光亮，數理領域未來發展的光亮。

　　「如果新幾何體系有著切切實實的奧術意義……」

　　「伊文斯關於公理化的想法似乎有點意思……」

　　…………

　　一個星期之後的上午，薩曼莎像往常一樣到高塔來跟隨老師學習。

　　「您好，薩曼莎女士。」幾位相熟的低階奧術師見到薩曼莎後紛紛行禮問好。

　　大廳內，穹頂呈現濃重的黑暗。鑲嵌著一盞盞照明用的魔法水晶燈。它們按照不同星系、不同星座分佈著，宛如一幅巨大的星相圖。

　　薩曼莎嚴肅卻不失禮貌地點頭致意，接著略微疑惑地道：「萊奧，吉娜。你們這麼早來做什麼？」

　　據她所知。這幾位低階奧術師的老師。她的朋友，四級奧術師、五環占星師達塞拉，從來不會在星期五教導學生。而現在這個時間點，高塔內的實驗室和圖書館又還未開放，沒必要來得這麼早。

　　「薩曼莎女士，您不知道嗎？昨天塔內就發佈了通知，今天將有一本新的期刊發行，我們都很好奇，所以提前來等待。」圓臉可愛的吉娜老老實實地回答。

　　薩曼莎前兩天都在晝伏夜出地觀星，以便改進自己的某個新魔法，因此請假沒來高塔，自然也就沒聽說有這件事，此時，她臉色微不可及地變幻了一下，喃喃自語道：「新期刊，是路西恩‧伊文斯題詞的那本嗎？」

　　「不，不知道。」不到二十五就已經發福的小胖子萊奧茫然地搖了搖頭，薩曼莎女士似乎比自己等人知道得更多。

　　「嗨，薩曼莎，你也來買《自然》？」蕾切爾輕快活潑的招呼聲從薩曼莎背後傳來，她總是這樣青春洋溢，朝氣蓬勃，給人陽光的感覺，讓人一見到她心情就不由自主變好。

　　薩曼莎難得地露出一抹微笑：「你也是？」兩人性格截然相反，卻是交情極好的朋友。

　　蕾切爾故意歎了口氣：「是啊，作為奧術審核委員會的委員，高塔的高層，我的老師伊莎貝拉女士本來應該得到直接寄送的待遇，可她外出探索，尋找新的幻術材料去了，我只能可憐地自己來購買。」

　　面對蕾切爾，吉娜等人明顯得更加尊重，一來他們與她不熟，二來蕾切爾可是巫師桂冠的獲得者，目前亞麻色頭髮上帶著的水晶般剔透的髮卡就分外地震撼著他們的心靈。

　　「你知道《自然》的內容、題詞？」薩曼莎下意識問道，否則蕾切爾沒必要這麼早來高塔，以她的身份地位還怕買不到？

　　蕾切爾疑惑地看著薩曼莎：「不知道啊，但作為一本期刊的創刊號，多麼具有紀念和收藏價值，尤其還是自己親手購買的。」

　　「……」薩曼莎發現自己忘了好友的收藏癖。

　　這時，接待台後方的高塔圖書館打開，兩位負責接待的女性魔法學徒從裡面搬出了幾摞厚厚的黑皮書籍。

　　「呼，我得看看這《星相》的附屬期刊究竟是什麼方向。」蕾切爾一邊好奇地對薩曼莎道，一邊拉著她快步走向接待台。

　　薩曼莎露出回憶的表情：「應該和數學有關？」這是她老師涅西卡偶爾提到的，而且在幫老師返回審核結果時，她就已經看到了路西恩‧伊文斯的那篇新幾何論文，被那背離常識、莫名其妙的命題弄得頭腦發脹，下意識抗拒，差點無法看懂。

　　但很快，她就被後面提供的數學模型震撼，再次回頭仔細閱讀，然後一邊是發自心底的拒絕接受，一邊是被嚴謹自洽的邏輯和恰當的模型說服，讓她體驗了一次類似於認知世界動搖的大腦震盪，處於了一種茫然矛盾的狀態，兩三天之後才緩過來，開始接受新幾何體系確實存在的事實。

　　「噢，高塔終於決定辦一本數理方向的論文了嗎？這真是一件極好的事情！」蕾切爾變得頗為興奮。

　　她們這種出身高塔的魔法師，或多或少都對數理領域有著複雜的感情。

　　「兩位姑娘，能夠來兩本新期刊嗎？」蕾切爾拿出了自己的魔法徽章。

　　「蕾切爾女士。您不必這麼客氣。」拿到巫師桂冠後，高塔組織內部不認識蕾切爾的人員是少之又少，兩位青澀的少女一邊手忙腳亂地將魔法徽章放入魔法陣內扣除奧術點，一邊將兩本新期刊遞給蕾切爾和薩曼莎。

　　「好厚！」在蕾切爾的感歎聲中，嚴肅冷清的薩曼莎迫不及待地看向了期刊的正面，老師的那句話讓她好奇了整整一個星期！

　　封面仿照《奧術》，以深黑為底，銀色線條勾勒出一個個數學符號、公式、定理、數字、特殊幾何圖形，它們分別彙聚，仿佛黑暗宇宙中的一顆顆星辰。

　　「以數學的語言描繪世界的真實……」這是薩曼莎看到封面之後直接聯想到含義。她也相信這是真正的含義。

　　星空之中。有一個銀灰色的碩大單詞「自然」，它以特殊的花體形式書寫，十個字母就像一個美妙的公式。

　　而在自然下面，是幾排稍微小一點的單詞：

　　「你的眼睛會欺騙你……」旁邊剛好是可見光範圍的數字。

　　「你的耳朵會欺騙你……」周圍同樣是人類耳朵聽力範圍的數字。

　　「你的經驗會欺騙你……」後面是微積分中簡單卻意義重大的公式。0.99999…=1

　　「你的想像力同樣會欺騙你……」在它的下方是馬鞍型的雙曲面以及類似球型的曲面。

　　一行行看下來。結合旁邊故意點綴的「圖案」。薩曼莎似乎明白了這簡單話語蘊含的深刻意義。

　　她的目光移到最後，看到了一個簡潔有力的句子：

　　「但數學不會！」

　　這句話比前面幾句大了一號，旁邊沒什麼圖案。可整個封面的數學符號、公式、定理等卻都像在為它提供著佐證，烘托出無法言喻的震撼性。

　　別人是什麼感受，薩曼莎並不知道，但她很清楚自己似乎想到了很多，明白了很多，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到，什麼都沒明白。

　　在最後句子的旁邊，是一個花體書寫的名字：「路西恩‧伊文斯‧X」。

　　「這是他對數學的思考和看法嗎？」薩曼莎低聲自語道。

　　她旁邊的蕾切爾在發出「好厚」的感歎後，就陷入了相同的靜滯，此時，聽到薩曼莎的低語，她迅速翻開期刊，看起首頁的演講詞，更加清楚地明白了路西恩想要表達的意思，然後快速流覽了一遍後面的論文，不時發出輕微的歎息和驚愕之聲。

　　過了好半天，她才像從自己的世界中醒來，歎氣道：「他還是人嗎？」

　　「列夫斯基幾何、伊文斯幾何，要是放在其他魔法領域，不知會爆掉多少人的腦袋，即使我已經看到了後面的證明和模型，也難以相信。」

　　接著，她露出神往和興奮的表情：「但我非常非常喜歡他的那句話！」

　　周圍的吉娜、萊奧等低階奧術師也拿到了《自然》期刊，同樣被封面的題詞和首頁的內容深深震撼，無法成言。後面四篇新幾何體系的論文，他們則礙於自身的水準，只覺得頭暈眼花，倉促之間無法看懂，打算等回去之後專心研究，就像過去學習教材一樣緩慢而仔細地學習。

　　…………

　　「……弗洛倫莎女士、加斯東先生、我的老師拉裡先生等人都很『欣慰』你將目光轉向了數理領域，這樣議會的奧術師們就會安全很多，好了，不開玩笑了，他們和我一樣希望你不要耽擱在這沒有實際奧術和魔法意義的新幾何領域，你的天賦，你的才華應該發揮在元素世界，發揮在原子結構領域，而新幾何的事情就交給高塔的奧術師們繼續研究吧，你的朋友K。」

　　《自然》期刊發行後，路西恩就收到了眾多的來信，有祝賀的，有探討的，有邀請自己前去分部組織講課的，也有朋友們半恭喜誇獎半好意勸說的。在他們眼裡，沒有實際奧術和魔法意義的新幾何最好只是路西恩閒暇時的玩具。

　　「新幾何的意義比你們想像得更重大更恐怖，數理領域大發展的意義也同樣如此。」路西恩歎息了一聲，收起書信，向門外等待的安尼克、海蒂、斯普林特、卡特里娜等學徒道，「一起去花園裡散散步吧，我順便聽聽你們最近的研究成果。」

　　這是路西恩向地球上幾位善於培養人才的物理學家偷學來的自由交流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