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奧術神座 作者：愛潛水的烏賊(已完成)

第五十五章 「降臨」

　　「您主宰一切，掌控著生與死的界限，是萬王之王，是神上之神。」

　　大長老奧古斯都兩隻手動作異常扭曲，腰部左搖右擺，步伐極其混亂，可若仔細觀察，卻似乎能感覺到一點神秘的味道蘊藏在內。

　　跟著他「祈禱」的蜜爾娜、哈樂德等矮人已經被這複雜的「舞蹈」動作弄暈了頭，艱難地模仿著，努力地堅持著，口中不停念道：

　　「您賜予我們生命，賜予我們食物，賜予我們面對困難的勇氣，賜予我們善良、正直、憐憫和堅定。」

　　大殿入口，空空蕩蕩的地方，四道透明的人影正注視著矮人們的祈禱。

　　「他們祈禱的動作很像古代魔法帝國一些儀式的姿態和手勢啊。」吸血鬼新娘苔絲用血族天賦本能的「短距心靈溝通」對跟來的管家加拉塔、監工威爾斯以及隨身女僕伊蒂絲說道，語氣是又疑惑又好笑。

　　他們竟然找到了矮人反抗軍的藏身之地！

　　威爾斯和伊蒂絲都是血僕，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黑夜高原，最遠才去到附近的吸血鬼領主城堡，怎麼可能知道古代魔法帝國的儀式，所以聽到苔絲的話後，他們都唯唯諾諾，不知該如何回答——城堡內的書房豈是他們這些血僕可以使用的，尤其威爾斯更是連一種文字都不認識！

　　「夫人，老矮人的動作太複雜太扭曲了，與魔法儀式差別很大。」吸血鬼管家加拉塔恭敬地回答，「反而比較像真理神教最初發展起來時的祭祀舞蹈。」

　　「哼，真理神教最初的祭祀動作就是改自簡單的魔法儀式，而且，加拉塔，你沒看出來嗎？老矮人的動作之所以複雜扭曲，是因為他一個人在扮演六個不同方向、不同動作的魔法師。居然能夠連得起來……」苔絲輕聲哼道。

　　威爾斯和伊蒂絲都將頭埋得低低的，不敢在這個時候插話。那些低賤的矮人們不清楚，自己等高貴的血僕怎麼可能不知道，主人弗拉德伯爵就是在一場叫做「曙光」的戰爭後期，被真理神教的神術擊傷，一直未能痊癒，這幾百年都時常沉睡，再沒有離開「黑夜高原」一步，因此，在城堡內。真理神教的話題是禁忌，只有苔絲夫人、加拉塔先生等正統血族可以討論。

　　「夫人，您的眼光很出色。確實有點像。」管家加拉塔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認同了苔絲的猜測，「但他們的祈禱詞肯定不是咒文，所以儀式不會有任何作用，不過這樣一來。我也看不出具體是哪個儀式。」

　　「沒關係，反正儀式不會有任何效果，我們將這些惡臭的矮人抓住後就可以拷問出來。」苔絲冷笑道，完全站在了吸血鬼的立場，「竟然敢祈求神靈？不知道我最痛恨傳教士、牧師、主教嗎？他們讓我親愛的弗拉德不能常常陪著我！」

　　「多虧了夫人您目光銳利，我們才能發現那小矮人有問題。找到了反抗軍的藏身之地。」威爾斯怕苔絲夫人控制不住情緒，那樣很可能傷到自己，於是半轉移話題半奉承地諂媚道。

　　苔絲微微笑了一下：「在城堡至少當了三年的奴隸。他居然還能保持朝氣和活力，哼，如果不是心中懷有希望，早就該和正常矮人一樣死氣沉沉、麻木呆板了。這樣一對比，就非常好區分。說明他很可能有問題。想不到是和反抗軍有聯繫。」

　　「夫人您說得對，矮人不配擁有希望。它們就是圈養的牛馬！」伊蒂絲跟著討好。

　　眼見祈禱儀式即將結束，再沒有旁觀的內容，苔絲揮了揮手：「殺掉他們，掛在城堡牆上風乾，震懾其他矮人，免得被別的伯爵、子爵嘲笑。」

　　「是，夫人」管家加拉塔，以及威爾斯、伊蒂絲同聲回答。

　　哈樂德跟著大長老奧古斯都全身貼地伏拜，低聲祈禱：「偉大的生命與死亡主宰，您慈愛著我們，就像您掌握著至高的權柄。我們必讓所有人口誦您的名，尊您為聖。願在您的榮光照耀下，脫離一切苦難兇惡。」

　　「願您的蒸汽聖名再次登臨至高！」

　　祈禱完，他心中悄悄補了一句：「願在您的庇佑之下，重建輝煌的蒸汽文明！」

　　啊！啊！內心聲音剛落，連續兩道淒厲的慘叫發出，哈樂德愕然翻滾起身，看向大殿入口。

　　四道人影緩緩浮現，正是熟悉的苔絲夫人、加拉塔管家、威爾斯監工和伊迪斯女僕，其中加拉塔抓著隊伍末端的一位矮人，兩根雪白的獠牙深深地紮入了他的脖子，而威爾斯則雙手指甲閃爍金屬光澤，將另外一位矮人的喉嚨割斷，鮮血噴灑出來。

　　血僕沒資格享用鮮血，哪怕浪費也不能逾矩。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哈樂德驚慌失措地脫口而出，全身上下瑟瑟發抖。

　　美豔的矮人吸血鬼苔絲拿出一張來自霍爾姆王國的「夜鶯」紗巾，輕輕擦了擦嘴角，似笑非笑地道：「不是你帶我們來的嗎？」

　　被吸血鬼的突然冒出和殘酷殺戮驚呆了的矮人反抗軍，全部轉頭望向哈樂德，目光裡有懷疑，有痛恨，有鄙夷，有怨毒。

　　「哈樂德，你為什麼要出賣我們？」奎金斯拿起巨斧，就要砍翻這可恥的叛徒。

　　矮人少女蜜爾娜難以置信地看著身邊的同伴：「我是那樣的相信你。」

　　「沒有，我沒有出賣你們，大長老，蜜爾娜，沃倫叔叔，奎金斯叔叔，我沒有，我沒有！你們要相信我！」哈樂德驚恐絕望地向其他矮人解釋著，竟然忘了被吸血鬼「包圍」的處境。

　　苔絲囉囉嬌笑起來，用眼光示意加拉塔等不要忙著殺戮，她非常喜歡這種玩弄人心的感覺。

　　「我相信你，哈樂德，你要出賣我們，直接帶著他們闖進來就行。」大長老奧古斯都冷靜地道。

　　「大長老……」哈樂德一下有了天亮的感覺，即使他只在大長老的故事裡知道什麼叫做天亮。

　　奧古斯都悲憫地搖了搖頭。大聲對呆住的矮人們道：「是拼死戰鬥下去，殺出一條血路？還是麻木地跪地死亡？全看你們自己的選擇！」

　　「蒸汽至上！」矮人們拿起身邊的巨斧，高聲呼喚，一時之間，充滿戰意。

　　苔絲捂著嘴巴，失望地道：「真沒意思，加拉塔，動手。」

　　加拉塔整理了下領結，對高舉巨斧衝過來的矮人視而不見，轉身鞠躬道：「遵從您的吩咐。夫人。」

　　眼看一把巨斧就要砍中他的後背，突然，他右腳一蹬。化成了鬼魅般的殘影，繞到了這位矮人的身後，左手成爪，往前一拉。

　　矮人發出淒厲的慘叫，然後聲音像是被口水堵住般消去。倒地翻滾起來，幾下之後，雙腿一蹬，再也不能動彈，喉嚨鮮血泊泊直冒。

　　接著，他轉入矮人之中。身影不停，所過之處，皆發出一聲慘叫。

　　矮人們好不容易靠著人數優勢將他包圍。他卻騰地一下化為無數小型蝙蝠，四散飛離，在遠處重新聚集。

　　部分矮人已經和威爾斯、伊蒂絲交上了手，彼此間的實力相差不大，巨斧呼嘯中將兩位血僕牢牢壓制。

　　見無法擊敗加拉塔。而守門的威爾斯和伊蒂絲並沒有正式騎士的實力，大長老忍痛地道：「往門邊衝！逃出去！」

　　七八位矮人互相看了一眼。大喝一聲，將加拉塔拖住，用生命換取別的矮人逃離。

　　但每隔十幾秒，他們之中就有一聲慘叫響起，似乎拖延不了多久。

　　悲痛地看了這些矮人一眼，其餘矮人流著淚衝向門口，將威爾斯和伊蒂絲的防線徹底衝垮，眼看就要衝入通道。

　　「廢物！」通道入口處的苔絲冷冷地說了一句，怯生生的她口中長出了兩顆精巧慘白的獠牙，然後右手一揮，一股黑氣就將衝到面前的幾位矮人籠罩。

　　啊！尖銳的慘叫戛然而止。

　　黑氣消散，最前方的幾位矮人全身乾癟蒼白地翻倒，仿佛血液被瞬間抽乾。

　　其餘矮人只覺恐懼入腦，嚇得四散奔逃，可不管怎麼跑，他們都不敢接近苔絲一米之內。

　　吸血鬼可不僅僅只能肉搏！

　　「為什麼會這麼強？」大長老、哈樂德、蜜爾娜等後排人員慘白著臉喃喃自語。

　　雖然大長老一直很清醒，知道反抗軍絕對無法抗衡高階的吸血鬼，但沒想到這普通或者中階的吸血鬼，屠殺反抗軍就比屠殺牛羊還輕鬆。

　　「我們的努力，我們的拼搏，我們的犧牲，就一點作用都沒有嗎？」大長老雙腿一軟，背對祭台跪倒。

　　苔絲沒有繼續施展黑暗魔法，拿出夜鶯手帕擦了擦雙手：「你還不明白嗎？你們能夠生存下去，是因為別的血族太過無聊，想玩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不抱希望也就不會失望。」

　　「是嗎？」大長老流出渾濁的淚水，以頭撞地，「矮人一族就這樣永遠沒有出路嗎？犧牲的族人就換不來一點光明嗎？」

　　他轉過身，對著祭台邊哭邊撞地：「蒸汽之神，萬能的主，生命與死亡的主宰啊，請您救救您的眷族吧！」

　　周圍一聲聲矮人的慘叫接連響起。

　　「醒醒吧，你以為真的會有神靈來幫你們？」苔絲嘲笑道，「幾千年，或者幾萬年了，你們矮人一族還是如此天真嗎？」

　　大長老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邊口中誦念神靈之名，一邊不停以頭撞擊祭台，鮮血染紅了石面。

　　「哈哈，這群白癡。」威爾斯好不容易從矮人的衝擊中緩了過來，忍不住開口嘲笑。

　　哈樂德、蜜爾娜等矮人見到能夠站立的同族越來越少，加拉塔仿佛不可戰勝的屠殺機器，也紛紛絕望地跪倒。

　　「反抗軍就這樣完蛋了嗎？矮人一族的希望就永遠不會出現嗎？」哈樂德痛苦地想著。

　　突然，他眼前一道光芒閃過，下意識抬起了腦袋，表情頓時凝固。

　　祭台，那之前毫無反應的祭台，竟然升起了一層神聖莊嚴的光罩！

　　一道道潔白的光芒、幽黯的光芒不停向著四周照射而出！

　　短暫的凝固後，狂喜、感激等情緒湧上心頭，哈樂德流著眼淚趴在地上：

　　「偉大的生命與死亡主宰，您慈愛著我們，就像您掌握著至高的權柄。」

　　「我們必讓所有人口誦您的名，尊您為聖。」

　　大長老、蜜爾娜、奎金斯等矮人也從震驚中回過神，滿臉淚水地對著祭台虔誠祈禱：

　　「願在您的榮光照耀下，脫離一切苦難兇惡。」

　　「願您的蒸汽聖名再次登臨至高！」

　　「祭台」內，一道穿著黑色奇怪禮服的身影緩緩浮現。

　　「主啊，您降臨大地，帶來救贖的恩賜。」

　　「偉大的生命與死亡主宰，您的榮光所照，一切都將得到淨化！」

　　大長老、哈樂德等矮人愈發激動，蒸汽之神竟然降臨此處，前來拯救自己等人？

　　苔絲、加拉塔等人驚訝愕然地看著祭壇，發生了什麼變化？
　　

第五部 緋紅之月 第五十六章 「蒸汽之神」

　　光芒越來越亮，黑暗也越來越濃，「祭台」內的人影愈發清晰，可如同水波般蕩漾的波紋依然遮住了臉孔，遮住了上半身。

　　這時，人影突然消失，祭臺上只餘下潔白神聖的透明光罩繼續照耀大殿。

　　匍匐在地的大長老、哈樂德、奎金斯等矮人未能看到這變化，可苔絲、加拉塔、威爾斯、伊蒂絲卻目睹了整個過程。

　　「哈哈，哈哈，他們的神靈消失了，拋棄他們了！」威爾斯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倖和狂喜。

　　剛才祭台亮起時，他差點沒有嚇暈過去，竟然真的會有神靈「降臨」？

　　不識文字，又聽說過弗拉德伯爵被真理神教擊傷的事情以及血族始祖、「銀月之神」愛特娜的傳說，威爾斯內心是頗為相信神靈的存在，因此才會嚇得魂不附體。自己雖然是高貴的血僕，身邊還有更加高貴強大的血族主人，但面對神靈，肯定還是弱小得如同螞蟻，任由他碾壓。

　　而且自己是矮人一族的叛徒，這位「蒸汽之神」、「生命與死亡的主宰」又似乎是矮人的守護神，落到他的手裡，下場可想而知。

　　伊蒂絲也瘋了似地笑道：「看吧，神靈不再庇佑你們，我們血族才是受到眷顧的高貴種族！」

　　祭台發生作用時，她心中的壓力、惶恐並不比威爾斯少一點。

　　大長老、哈樂德、蜜爾娜等矮人聽到兩位血僕的宣洩聲音，驚慌地抬起頭顱，看到了空空蕩蕩的祭台。

　　「主呢？」

　　「蒸汽之神拋棄了我們嗎？」

　　「難道我們做了什麼被神厭棄的事情？」

　　驚恐絕望、茫然失措的情緒在倖存的矮人之中蔓延，好不容易得到神靈的眷顧和降臨，怎麼就出現了這樣的變化？

　　「高等隱形，他是魔法師！」見多識廣的吸血鬼管家加拉塔醒悟過來，「那是穿過空間屏障的傳送陣，這裡有空間節點！」

　　「加拉塔，殺掉他，我回城堡通知伯爵！」苔絲臉色變幻連連，背後長出了黑色的蝙蝠翅膀，毫不猶豫地轉身逃離。

　　空間節點就是異度空間這個「城堡」的大門，為了防範外敵入侵或潛入，肯定要將所有節點都掌握在本方手中，否則說不定哪天真理神教、魔法議會就派幾位強者偷偷進來，將整個異度空間拿下，而某些異度空間內，幾方勢力反復拉鋸戰鬥，爭奪得就是空間節點。

　　黑夜高原內，被探明的空間節點都被強大的吸血鬼們佔據了，此時，面對新出現的節點，苔絲、加拉塔兩位正統血族自然異常重視，必須儘快將這裡掌控！

　　同時，由於不清楚通過空間節點進入的魔法師究竟是什麼水準，小心謹慎為上的苔絲不敢冒險，決定讓加拉塔暫時頂住，自己回城堡請伯爵出手。

　　雖然長期被神術折磨，時常陷入沉睡，但弗拉德伯爵怎麼也是一位高階的吸血鬼，是附近最為強大的血族。

　　正常來說，吸血鬼的實力與他們被血族長老會授予的爵位息息相關，比如男爵代表正式騎士或黑暗法師水準，子爵意味著中階，伯爵、侯爵相當於高階，公爵等同大法師、黃金騎士，親王則屬於傳奇領域。

　　但是，很多吸血鬼離群索居或混雜於人類社會，即使實力增長，也懶得向血族長老會通報，所以單純靠爵位判斷吸血鬼的實力很容易出現錯誤，至於萊茵這幾萬年甚至更久遠的傢伙，則因為喜歡伯爵這個稱呼而沒有接受吸血鬼親王的尊榮。

　　加拉塔猶豫了一下，還是義無反顧地撲向祭台，作為被弗拉德伯爵初擁轉化而來的低階後裔，他對伯爵完全效忠，不願意反抗代表伯爵意志的苔絲夫人命令。

　　通過剛才短暫出現的氣息，他靠敏銳的生命感應能力確定那位魔法師還在祭台之上，還未離開！

　　路西恩剛傳送過來，就看到一群痛哭流涕、宛如瘋子的矮人匍匐在地上對自己念著神神叨叨的話語，頓時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佈置的傳送陣出現了錯誤，被捲入空間亂流，再次「穿越」了！

　　因此，路西恩是條件反射般施展了四環魔法「高等隱形術」，想先躲起來觀察一下狀況再決定後續行動。

　　「還能使用魔法？」看來沒「再次穿越」。

　　隱形後，路西恩漸漸恢復了冷靜，作為一名「語言專家」，他很容易就分辨出矮人們使用的語言屬於上古語系，與現代矮人語一脈相承，勉強能夠聽懂。

　　「主？蒸汽之神？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無數疑問湧上路西恩心頭，還沒來得及理清頭緒就聽到了加拉塔的話語，「空間節點？」

　　「吸血鬼！確實是黑夜高原！」長出兩隻黑色蝙蝠翅膀的矮人吸血鬼讓路西恩肯定了自己所處的地方，然後看到另外一個人類模樣的吸血鬼向著自己撲來。

　　路西恩雙眼微微一眯，抬手一指，絕對不能讓這裡有空間節點的事情洩露出去！

　　自己還要借助黑夜高原跳轉幾次，被親王等級的吸血鬼發現端倪就危險了。

　　既然萊茵沒有告訴自己哪位吸血鬼值得信賴，那就「一視同仁」！

　　哈樂德呆呆看著空無一物的祭台，看著慢慢消失的潔白透明光罩，覺得自己、矮人一族已經被世界所拋棄，為什麼神靈降臨之後什麼也不做就離開了？

　　難道是矮人一族的信仰不夠虔誠？

　　難道是殘忍的吸血鬼獲得了神靈的眷顧？

　　難道我們的命運已經被徹底注定？

　　牙齒緊緊咬著嘴唇，血液滲透出來，絕望、迷茫、頹喪的情緒讓他異常疲憊，恨不得就此死去。

　　只有死亡，才是一切痛苦的終點！

　　只有死亡，才能帶來永恆的安寧！

　　這樣的情緒充滿每一位矮人的心中，就連大長老奧古斯都也無法倖免，支撐他的最後一絲信念已經消失，他的「世界」轟然坍塌。

　　一道殘影從他們眼前劃過，向著祭台撲去。

　　「加拉塔……」麻木茫然的他們只想起這個名字，對於發生了什麼事情難以反應過來。

　　突然，大長老渾濁的瞳孔裡映照出了祭台前爆發的絢麗光芒！

　　加拉塔整個人變成了五顏六色的光團！

　　紅的、黑的、綠的，無數光點從光團裡激射出來，有的很快化為氣體，有的散發出濃烈的硫磺味道，有的顏色迅速改變，落到地上發出當的一聲輕響。

　　不到一秒，加拉塔就徹底消失，留下種種「古怪」的事物。

　　「這是什麼魔法？」苔絲驚恐愕然地想道。她的蝙蝠翅膀都還未開始扇動，加拉塔就被殺掉了？而且「分解」成了諸多物質？

　　她從未見過如此詭異、如此恐怖的魔法！

　　難道是一位傳奇魔法師？傳說裡，「元素支配者」海瑟薇的「元素分解」就有著類似的描述！

　　極大的恐懼湧上她的腦海，必須逃！馬上逃！再慢就死定了！

　　騰的一股黑霧冒起，無數細小的蝙蝠從裡面飛出，向著四面八方逃散。

　　威爾斯和伊蒂絲甚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看到加拉塔變成了各種「詭異」的事物，哈樂德心中頓時湧現極端的喜悅。

　　主還沒有拋棄我們！

　　蒸汽之神還在守護著我們！

　　兩行眼淚再次奔湧而出，這時，他感覺到一股溫暖柔和的力量穿過了自己的身體，就像童年時父母的撫摸。

　　「這就是神的力量嗎？」

　　恍恍惚惚間，他聽到了淒厲的慘叫，下意識回頭望去，只見可惡的監工威爾斯身上冒著濃烈白煙，一塊塊腐爛的血肉不停落地，整個人顫顫巍巍，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很快，嘩啦一聲，威爾斯散掉了骨架，倒在地上，他身邊的女僕伊蒂絲同樣如此。

　　而在通道入口，一隻只黑色小蝙蝠下雨般落地，身上黑氣翻滾，不斷消散，接著被隱隱約約的聖潔光芒籠罩，迅速融化消失。

　　不死歸亡！

　　幾秒鐘之後，一聲無形的女性怨毒慘叫回蕩在通道附近。

　　「苔絲死了？加拉塔死了？」

　　剛才還如同眾人噩夢的兩隻「恐怖」吸血鬼就這樣死了？

　　「這就是神的力量嗎？」

　　同樣的疑問，不同的意思，倖存的矮人們無法相信地看著這一切。

　　奎金斯距離祭台很近，加拉塔「掉落」的部分事物就在他的面前，他下意識就撿起了其中一塊金屬碎屑般的事物和小片黑色固體。

　　他的眼睛忽然睜得極大，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表情異常激動：「這是鐵，這是煤，真的是蒸汽之神！」

　　拋下手中的事物，奎金斯雙手前伸，匍匐在地，高聲祈禱：

　　「偉大的生命與死亡主宰，您慈愛著我們，就像您掌握著至高的權柄。」

　　「在您的榮光照耀下，我們必將脫離一切苦難兇惡。」

　　大長老、哈樂德、蜜爾娜等矮人，看了看祭台，又轉頭看了看通道入口殘留的蝙蝠屍體、白骨、腐肉，想到剛才苔絲施展魔法的恐怖，想到她毫無抗拒之力就被淨化，再也沒有任何懷疑。

　　「凡世的雙眼，無法看見神靈，普通的畫筆，難以描繪極致，真正的主宰，絕不顯聖於人前！」突然，大長老想到了「解釋」祭台空蕩現象的理由，愈發激動，高聲宣佈出來，然後虔誠地伏拜祈禱。

　　「您主宰一切，掌控著生與死的界限，是萬王之王，是神上之神。」

　　其餘矮人聽到大長老的「解釋」後，都激動狂喜地跟隨他朝拜著祭台，看得路西恩一愣一愣。

　　「我們的榮耀，我們的生命，我們的權柄，都屬於您，偉大的蒸汽之神！」

　　所有矮人齊聲感恩，起伏間，目光瞄到祭台，心中油然想起剛才加拉塔的可怕下場，頓時變得愈發虔誠。

　　神恩如海，神威如岳！
　　

第五十七章 夢幻

　　好歹也是見識過真理神教祈禱詞的「大音樂家」，祭臺上的路西恩很快明白這些乞丐般的矮人是將自己當成了他們的「蒸汽之神」、「生命與死亡的主宰」朝拜，態度之虔誠，幾可比擬狂信徒。

　　「這裡是黑夜高原，曾經被矮人佔據，後來被吸血鬼征服。」

　　「應該是蒸汽文明的矮人後裔還有一支沒被毀滅，被吸血鬼當成了『牛羊』、礦工、鐵匠圈養起來。」

　　「他們大概是矮人逃脫者，在偶然之間發現了這個祖先留下的遺跡，結果將空間傳送陣當成了祭台，將蒸汽文明末期矮人們嘗試『學習』魔法的殘缺資料當成了『召喚神靈手冊』。因此，我是在一次祭祀神靈的儀式裡傳送了過來？」

　　「那幾隻吸血鬼似乎是來剿滅他們的，被我用『元素秩序』和『不死歸亡』滅口之後，他們更加相信我是所謂的『蒸汽之神』、『生命與死亡的主宰』。」

　　大腦飛速運轉，路西恩沒用多久就根據禱詞、現場情況、之前遭遇、周圍壁畫等理清了事情發生的大概前因後果。

　　「用魔法讓他們遺忘這段記憶，免得被吸血鬼抓住後暴露這處節點？」路西恩第一反應就是保密。

　　不過目光轉動間，路西恩看到了左右兩排房間內的鐵爐、蒸汽巨錘等物品，心中忽然一動：「他們還有基本的蒸汽文明常識？還能進行比較複雜的冶煉？」

　　「煉金物品要想簡化、要想普及，不就缺少了能鑄造齒輪等的熟練『工人』嗎？如果有一大批矮人加入並『傳幫帶』。最開始的難題就解決了。」

　　由於長期被魔法師壟斷煉金物品，議會又捨不得讓辛辛苦苦培養的學徒們從事類似體力勞動，霍爾姆等國家內除了普通鐵匠外，根本沒有多少可以加入煉金工坊的普通人。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想將煉金物品普及化的路西恩這不僅能讓自己獲得巨額的財富，而且還能動搖教會的信仰根基。

　　本來需要幾代人的培養和薰陶，才能建立起比較成規模的「工人階級」，但蒸汽文明矮人後裔的出現讓路西恩看到了一代人內初步解決問題的曙光。

　　「萬能的蒸汽之神，願您的至高之名傳遍世界！」矮人們虔誠的祈禱聲飄入路西恩的耳朵，讓他迅速有了計畫，「就用神靈的名義讓他們為魔法議會效力。這樣能最大程度保證他們的忠誠。不會救出後逃奔矮人王國，洩露煉金物品的核心資料，而且有神靈的指示，讓他們簽訂魔法契約也會容易很多。」

　　雖然救命之恩加上魔法契約已經能基本解決問題。畢竟絕大部分矮人在成為吸血鬼食物、奴隸。還是「新時代產業工人」之間。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簽訂嚴苛但至少不絕望的契約，但既然有更好的辦法再添加一道保險。路西恩也不會拒絕。

　　「我還有任務需要完成，這處空間節點佈置的傳送陣又無法大規模送人出去，頻繁啟動則容易被吸血鬼親王發現，不如先讓他們繼續『潛伏』在黑夜高原，發展更多的同族，現在的數量還是太少了。」

　　路西恩決定等自己任務完成，再找議會申請「異界之門」的佈置，到時候一次性帶走願意跟隨的矮人，避免與吸血鬼一族正面爆發戰爭。

　　如果魔法議會突然與吸血鬼大戰，爭奪黑夜高原，那做夢也要笑醒的肯定是南方教會。

　　至於因此而造成的矮人傷亡，路西恩雖有惻隱之心，也還是能冷酷地做出決斷，哪有不付出血的代價就想獲得「解放」的？這種事情可不是請客吃飯！

　　四環魔法「高等隱形術」在進行攻擊時不會解除，因此透明的路西恩從儲物袋內拿出了一管宛如水晶的液體，並輕輕拔出瓶塞。

　　如夢似幻的液體瞬間化為了無色無味的空氣籠罩大殿。

　　…………

　　狂喜、感恩、激動讓矮人們不停祈禱，重複祈禱，仿佛幸福的新人生就要真正展開，沒有了吸血鬼殘忍奴役並殺害的生活該是多麼美好？

　　忽然，哈樂德感覺到吹拂過自己的涼風變得略微灼熱，於是睜開雙眼，驚訝地看見面前的地下宮殿灰色石磚變成了黃色滾燙的沙子。

　　「去吧，去沙漠深處尋找我的國。」

　　「去吧，那裡有你們想要得到的一切。」

　　宏大空靈、威嚴神聖的聲音從飄渺的天際傳來，讓哈樂德等矮人再次將頭低埋，緊貼灼人的沙子：「尊您的聖名，踐行您的意志，我們至高無上的主啊，您主宰著世間的一切。」

　　過了許久，再沒有聲音傳來，大長老小心謙卑地抬起腦袋，看到地下宮殿已經變成了漫無邊際的黃沙大漠，遠處隱隱有綠洲的輪廓。

　　「這就是神靈的力量嗎？」同樣的疑問再次從矮人口中發出，但這次充滿了敬畏和拜服。

　　灼熱之風吹著臉部，矮人們呆呆地站在原地，被從未目睹只是聽說的沙漠風景震撼，被一望無際的滾滾黃沙震撼。

　　「那就是太陽？這就是白天嗎？」哈樂德看著天上熾白灼熱的火球喃喃自語，驚醒了大長老和其他矮人，是啊，這是完全不同於黑夜高原的地方！

　　過了好一會兒，矮人少女蜜爾娜疑惑迷茫地道：「大長老，我們該去哪裡？」

　　「去哪裡？」大長老愣了一下，很快想到了剛才蒸汽之神的神諭，「我們去沙漠深處！去尋找主的地上天國！」

　　聽到大長老飽含感情和激動的話語，哈樂德興奮若狂：「大長老，我們在那裡可以得到蒸汽文明的完整傳承嗎？我想建立一座您描述中的蒸汽之城！」

　　「是啊。大長老，我也像哈樂德一樣，想看到森林般的黑色煙囪聳立，想看到單純憑藉蒸汽的力量就能如鳥般自由飛翔的飛空艇，想看到恐怖的巨艦大炮。」奎金斯激動得渾身發抖，這是他們這些偶然之下得到不完整傳承的矮人反抗軍的最高夢想，那象徵著榮耀和輝煌的巨型蒸汽城市！

　　看了看清秀結實、臉蛋通紅的蜜爾娜，看了看其他漲紅了眼睛、鬍子抖動的矮人，大長老振臂高呼：

　　「偉大的生命與死亡主宰告訴我們，在那裡。我們可以得到一切！」

　　「向沙漠深處進發！」

　　「蒸汽至上！向沙漠深處進發！」其餘矮人齊聲回答。雄壯威武。

　　…………

　　沒有具體的道路，沒有明確的指示，但矮人們似乎都能隱隱約約感覺到遠處有什麼東西在召喚自己，於是沒有一個迷失了方向。艱難地行走在沙漠裡。

　　不知走了多久。乾燥灼熱的陽光、夾雜黃沙的狂風。讓身體健壯的矮人們漸漸明白了沙漠的恐怖，一個個口乾舌燥，一個個頭暈目眩。

　　「蜜爾娜。沒事吧？」哈樂德見身邊的矮人少女搖搖欲墜，連忙扶了她一把。

　　蜜爾娜咬牙搖頭：「我沒事，這是主的考驗，我會堅持下去，到達主的地上天國！」

　　堅定的話語讓其他開始覺得艱難的矮人再次挺直了背，是啊，這是主的考驗，如果連這點苦難都無法支撐下去，憑什麼得到蒸汽之神的眷顧？

　　忽然，大長老欣喜的聲音出現在眾人耳邊：「快看，快看那裡！」

　　矮人們順著大長老奧古斯都所指，望向遠方，看到天邊出現了一座位於綠洲的巨型城市。

　　「是那裡！是神諭指示的地方！」

　　最絕望、最乾渴的時候找到「清泉」，矮人們爆發了全部熱情，飛快地向那座模糊的巨型城市靠近。

　　眼看距離越來越短，城市越來越清晰，天空突然響起了巨大的轟鳴之聲。

　　矮人們紛紛抬起頭，看到一只恐怖的巨型怪鳥正從另外一邊的天際飛來，向著巨型城市飛去。

　　等這只怪異巨鳥飛過他們頭頂時，轟鳴之聲愈發刺耳，讓他們耳朵嗡嗡作響，而他們也看清楚了怪鳥的真面目。

　　它不是鳥，而是裹著銀白金屬外殼的機械造物！

　　它的體積是如此巨大，似乎能將在場所有矮人一起吞噬。

　　「怪鳥」越飛越低，越飛越慢，漸漸消失在城市附近。

　　「大長老，這，這是飛空艇嗎？」哈樂德震動愕然地問道，怎麼與壁畫不一樣？

　　大長老茫然地搖了搖頭：「不是飛空艇，飛空艇沒有這麼快，但它肯定是製造出來的！」

　　「那它是什麼？」所有矮人似乎都在詢問著自己。

　　大長老咬牙道：「到了城市就清楚了。」

　　於是，矮人們繼續上路，沉默籠罩在他們身上，不知道接近城市還會看到什麼。

　　距離似乎比他們想像得短很多，十幾分鐘後，他們就抵達了綠洲的邊緣，看清楚了城市的模樣。

　　一陣陣響亮的吸氣聲從矮人隊伍傳出，這是一個超乎他們想像的城市！

　　在城市的一邊，是他們「熟悉」的、「嚮往」的聳入雲霄的高大煙囪和造型奇怪的廠房，而在城市的另外幾個地方，則聳立著一座座比煙囪更高的樓房，即使是最誇大的蒸汽文明傳說，也沒出現過如此高的房屋！

　　這些密密麻麻的高樓，貼著不同顏色的光潔牆磚，有黑、有灰、有銀白、有棕黃，而且從上到下，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一扇扇透明的窗戶，它們反射著陽光，帶出夢幻的味道。

　　在高樓、廠房之間，是寬闊的道路，甚至如同水面橋樑般架設著一座座陸地之橋。

　　橋上，道路上，奔跑著一輛又一輛鋼鐵製成的奇怪之車，它們線條流暢，充滿美感。

　　一個個守衛城市邊緣的模糊人影手上，拿著形似蒸汽步槍的金屬事物，但更加小巧，更加輕便。

　　哈樂德不知道自己的目光竟能如此銳利，清楚地看到了大樓之中緩緩運行的升降梯，看到了無數模糊人影拿著奇怪的機械，與另外大樓的同伴通話。

　　蜜爾娜也看到那些模糊的人影手中拿著板狀的金屬事物，輕輕一按，上面就浮現各種景象，有遠方的沙漠，也有高空的俯視，仿佛裡面有另外一個世界！

　　不知不覺，夜晚降臨，城市中一盞又一盞燈光亮起，很快就變得燈火輝煌，遠遠望去，宛如落入地表的「星河」，璀璨夢幻。

　　這無法想像的絢爛城市之景讓矮人們目瞪口呆，許久不能說出一句話來。

　　突然，城市邊緣的地面裂開了一道縫隙，一「根」巨型的「金屬飛箭」噴著火焰射向遠方。

　　「這是？」矮人們的目光下意識隨著火光軌跡望了過去，不知道這巨型「飛箭」有什麼用處。

　　飛箭在天邊墜地，轟的巨響猛然爆發。

　　矮人們只覺地面劇烈晃動，耳朵嗡嗡作響，遠處仿佛出現了一輪新的太陽，熾熱耀眼，充滿毀滅世界的氣息。

　　明亮的太陽一閃而逝，一朵巨型的「蘑菇」在那裡緩緩「開放」，地面烈焰如同地獄，高空黑煙仿佛深淵。

　　「真，真恐怖。」天崩地裂般的搖晃裡，哈樂德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這「飛箭」恐怕能直接毀滅「黑夜高原」吧？

　　大長老和其餘矮人也是一副深深畏懼的模樣，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爆炸，似乎能毀滅所有一切的爆炸！

　　震撼無比的他們再次回首看向那夢幻的城市，看著那流淌星河般的璀璨燈火。

　　「大長老，這到底是哪裡？哈樂德脫口而出，又害怕又激動，「這比您描述的蒸汽城市還要，還要難以想像！」

　　「這，這究竟是什麼城市？竟然比傳說裡的蒸汽天堂更加不可思議！」巨大的震撼衝擊之下，其餘矮人也已經忘了來到這裡的目的。

　　蜜爾娜全身顫抖地喃喃自語：「這是……」

　　宏大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是亞特蘭蒂斯。」

　　「這是我的國。」
　　

第五部 緋紅之月 第五十八章 弗拉德伯爵

　　宏大莊嚴的聲音，夢幻神奇的城市，讓矮人們陷入了深深的震撼，眼前所見，耳中所聞，皆是平生初遇，縱使想像，也從未曾想過如此場景。

　　幾十上百米的高樓，讓他們覺得自己愈發矮小；點點繁星似的燈火，使城市顯得浩瀚博大；種種神奇之物，精巧複雜之處遠勝蒸汽文明。

　　面對這樣的城市，面對件件夢幻般的事物，哈樂德等矮人有一種自身站立在無垠星空當中，被襯托得卑微渺小的感覺。

　　這如同他們最初聽到蒸汽文明時，對那燦爛輝煌文明的敬畏。

　　這是來自文明的力量。

　　待了好久，大長老才驚醒過來，心神顫動，跪倒在地，不顧黃沙的滾燙，匍匐行禮：

　　「偉大的蒸汽之神，您的國度是眾神居所，您的國度是蒸汽極致。」

　　被大長老的祈禱聲喚回靈魂，哈樂德等矮人面對那似乎是神國化身的城市虔誠跪下，跟著祈禱：

　　「您的恩賜，浩瀚如海，您的威嚴，沉重如山。」

　　那神聖莊嚴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是同道者，不得將我之名顯於人前。」

　　大長老愣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帶著蜜爾娜等矮人符合：「不是同道者，不將聖名相告。」

　　那仿佛來自天際的聲音繼續道

　　「凡背棄我者，必將被蒸汽吞噬。」

　　已經有所準備的矮人跟著回答：「凡背棄主的榮耀者，必將被蒸汽吞噬。」

　　那聲音變得空靈飄渺：

　　「為我的僕人，為我的眷族，不得再為他人奴隸。」

　　矮人們齊聲道：「必不褻瀆您的榮光！」

　　連續幾次問答，天空中的聲音漸漸消失，忽然，哈樂德看到眼前的城市膨脹起來，化為無數泡影奔流向自己等人。

　　「泡影」之中，那鋼鐵製成的奇怪車輛越變越大，越來越透明，展露出了內裡複雜精巧的結構，展露出了活塞、軸承等組成的不同於蒸汽機的核心機器，以及種種神秘玄奧的圖案。

　　「泡影」之中，那鋼鐵怪鳥同樣變大透明，將裡面整齊的排排座犄暴露了出來，將鋼鐵掩蓋下的精密機械、管線暴露了出來。

　　「泡影」之中，高樓、廠房、煙囪、路橋等眾多建築物的大概結構一點點浮現。

　　眼花目眩，頭暈腦脹，哈樂德、奎金斯等矮人都有種快要爆炸的感覺，這一切都複雜得無法理解，無法明白！

　　泡影化為一團團光點撞入了他們的懷中，眼前一切水波般蕩漾起來，開始支離破碎。

　　「這是你們想要得到的事物，剩餘的一切則要用堅強、勇氣、執著和無謂去尋找。」

　　宏大浩瀚的聲音似乎響起在每一位矮人耳邊。

　　大長老恍恍惚惚中不忘帶領矮人祈禱：

　　「尊您的聖名，踐行您的道，必將在地上立起您的國！」

　　黃沙大漠徹底破碎，哈樂德等人只覺天旋地轉，陷入了沉睡。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慢慢醒轉，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處在既熟悉又陌生的地底洞穴之內。

　　「發生了什麼事情？」大長老茫然地看著眼前似乎有點詭異的祭台。

　　哈樂德怔怔出神，奇怪地看著手中莫名冒出的厚厚書籍。

　　他剛跟著大長老學了兩年矮人文字，封面上複雜的單詞很艱難才辨認出來：

　　《初等機械鍛造學》。

　　「神，蒸汽之神真的降臨了！」哈樂德脫口而出，激動興奮。

　　其他矮人也發現了手中的書籍，被哈樂德沒有控制音量的聲音嚇了一跳，緊接著痛哭起來，為黑暗絕望的人生裡出現了第一道曙光而痛哭。

　　此時，他們的「記憶」都回到了腦海：

　　自己等矮人反抗軍偶然之下發現了這處蒸汽文明祭祀神靈的洞穴，於是將它作為了藏身之地，並恢復了對神靈的祭拜，而今天，哈樂德不小心讓吸血鬼苔絲、加拉塔等綴上，被他們殺害了眾多的同胞。

　　正當絕望之時，祭台忽然亮起，神靈降臨，將苔絲等人瞬間淨化。

　　接著，「神靈」指引自己等人進入了一處地下宮殿，刻有矮人壁畫的宮殿，等推開宮殿大門後，看到了一處黃沙大漠。

　　經過艱難的跋涉，吃盡了無數的苦頭，自己等人終於在大漠深處的綠洲看到了那神奇得無法想像的城市——「亞特蘭蒂斯」，蒸汽之神的天國！

　　覺得自己記憶非常混亂的大長老奧古斯都歎息道：「原來地下宮殿、壁畫、沙漠、綠洲、亞特蘭蒂斯都是偉大的蒸汽之神讓我們靈魂看到的景象，而不是真實的事物。」

　　這種混亂的情況下，絕大部分知道魔法的正常人都會懷疑自己記憶被動了手腳，但剛經歷了「神跡」、敞開了心靈的他們反而認為理所當然。

　　有的時候，一種幻術魔法管不管用，只在於會不會用。

　　就如同詛咒之眼阿特蘭特在某篇論文中寫到的一樣：「只要找准心靈漏洞，即使不用幻術，也能讓人產生虛假記憶！」

　　「不，大長老，那就是真實的事物，只不過存在於蒸汽天國！」矮人反抗軍戰鬥首領奮金斯大聲地反對，「終有一天，我們要讓主的道行於地上！」

　　哈樂德回想起「亞特蘭蒂斯」，頓時變得傻傻呆呆：「我一直以為擁有眾多機械產物的蒸汽巨城，就是最宏大、最震撼人心的城市，想不到，想不到，竟然全有亞特蘭蒂斯這種超出了想像的奇跡之城！」

　　「它裡面的每一件機械，每一處細節都是那樣神奇，簡直就是蒸汽發明發展到了最極致的模樣，不，已經完完全全超過了蒸汽文明。」

　　一位矮人狀似癲狂地說道。

　　如果是平時，其餘崇拜古代蒸汽文明的矮人肯定會毫不留情地嘲笑他、諷刺他、咒駡他，甚至狠狠揍他一頓，但現在，幾乎所有矮人都忍不住悄悄點了點頭，這不僅僅因為那是蒸汽之神的天國，更由於自己等人親眼目睹的一切。

　　一個夢幻的城市！

　　哈樂德神情變得激動，雙拳緊握：「亞特蘭蒂斯，亞特蘭蒂斯，我的目標就是修建一座地上的亞特蘭蒂斯，能夠有它一半的神奇，不，三分之一就行了！」

　　「那璀璨絢麗的燈光『星河』，我永遠無法忘記。」蜜爾娜仿佛夢囈般說道，「可惜，沒能看到那『巨型金屬飛箭』的結構。」

　　「是啊，很可惜……」所有矮人都非常失落的模樣，對那似乎是神靈製造出來毀滅世界的武器既嚮往又畏懼，那一刻，仿佛誕生了新的太陽！

　　「而且，對其他結構的記憶很模糊……」，哈樂德有些沮喪，不過他很快就振作起來，「我們得先打好基礎！」

　　他舉了舉手中的書藉，接著疑惑地看到書籍中夾雜著一張羊皮紙。

　　抽出羊皮紙，他發現是份契約，規定了夢中承諾一切的契約。

　　「偉大的蒸汽之神降下神諭，讓我們遵循『等價交換』的原則，這是蒸汽與機械國度的重要信條。」大長老感覺到了神靈的暗示，興奮又激動地說道，然後他毫不猶豫簽訂了契約。

　　對於拯救了自己等人，擁有奇跡之城「亞特蘭蒂斯」的蒸汽之神，哈樂德等人完全沒有懷疑，跟隨大長老簽訂了契約。而且對他們來說，最為重要的是契約最後一條：「不久的將來，虔誠的矮人將得到新生，將離開黑夜高原，遠離吸血鬼的奴役。」

　　光芒一閃，契約生效，隱形在地穴之外的路西恩輕輕點頭，轉身離開。

　　幻境結束之後，自己可是費了很大工夫，才沒有驚動任何人地將他們轉移到了這個「秘法眼」發現的地底洞穴，然後混亂了他們的記憶順序並編造了一點引導式虛假記憶，以此規避自己還沒有足夠能力編織真實記憶的問題。

　　但如果他們確信這個記憶，等一段時間過去，就難分真假了！

　　而黃沙大漠和亞特蘭蒂斯，則是路西恩用阿弗瑞斯鮮血施展的五環幻術「海市蜃樓」模擬出來的，具體藍本就是地球上的一些大城市，至於機械結構等模糊細節則摻雜了諸多魔法符號，哪怕以後被傳奇魔法師發現，也頂多認為這是魔法煉金產物普及化的極致，是自己想像的未來。

　　離開地底洞穴後，路西恩臉色漸漸凝重，因為從矮人們「敞開心扉」的述說裡可以知道，死掉的兩位吸血鬼是附近領主弗拉德伯爵的夫人和管家，尤其那女矮人吸血鬼，更是弗拉德伯爵異常寵愛的新娘。

　　「普通吸血鬼失蹤就失蹤了，但這兩個吸血鬼的失蹤，肯定會讓弗拉德出離憤怒，追查到底，憑藉與後裔之間的聯繫，憑藉對領地的熟悉和高階吸血鬼的敏銳感覺，他有一定可能發現那地下宮殿的所在，發現空間節點。」

　　「這件事情必須處理一下。」

　　路西恩往著弗拉德伯爵所在的城堡走去。

　　第二天，當星座位置改變，清晨來臨時，矮人苦力們又在另外幾位監工的皮鞭下開始幹活。

　　對夫人、管家一夜未歸的事情，監工們並未在意，「副管家」已經交代下來，他們發現了矮人反抗軍的蹤跡，正追索而去，類似的事情花費兩三天的時間很正常。

　　陰暗古堡內的地下室，被層層黑暗法陣包裹的地方，擺著一具血色的棺材，裡面不時有濃鬱的黑氣冒出。

　　這是吸血鬼伯爵弗拉德沉睡療傷的地方，是整個古堡的控制核心所在。

　　每當弗拉德陷入沉睡，他都會完全開啟地下室周圍的魔法陣和陷阱，以免被吸血鬼仇家潛入幹掉。

　　據弗拉德自誇，他城堡核心的防禦，花費了上千年時間佈置，哪怕吸血鬼侯爵、公爵到來，要想不驚動他地破開法陣，也絕無可能，若強行攻打，至少要公爵水準的強者才可能在耗費漫長時光後打破，堪稱防禦的典範

　　因此，相比較而言，這核心防禦法陣的攻擊力就顯得頗為不足了。

　　與地下室內弗拉德伯爵聯繫的手段則掌握在苔絲夫人、加拉塔管家和另外兩位吸血鬼新娘的手裡。

　　看起來，要想暗殺弗拉德伯爵，最好的辦法就是偽造資訊，利用剩餘兩位元吸血鬼新娘將他誆騙出來。

　　不過若不能迅速擊殺或困住之後慢慢絞殺，高階吸血鬼的保命、逃命能力可是非常驚人，到時候就什麼都暴露了。

　　而且，一位參加過曙光戰爭還能活下來的古代血族伯爵絕對不是任人誆騙的傻瓜，稍微有點漏洞就很容易被看出來並反向利用。

　　這是一個容不下失敗的行動。
　　

第五十九章 出奇

　　陰森的古堡內，走廊兩側插滿銀制的手狀燭臺，上面一根根鮮紅的蠟燭在自身昏黃光芒的照耀之下，散發出妖異的美感。

　　穿著黑色帶兜帽長袍的路西恩靜靜站在地下室外面，仔細研究著弗拉德伯爵佈置的防禦法陣。

　　由於要搬運礦石、要冶煉金屬、要供奴隸矮人們進進出出，「白天」的弗拉德城堡並沒有關閉，只激發了少數幾個監視用的魔法陣，加上城堡內除了弗拉德伯爵，只有苔絲夫人這位吸血鬼新娘才是中階，因此「高階魔法師」路西恩輕鬆就混了進來。

　　「防禦果然很強。」路西恩微微頜首，弗拉德伯爵作為一名活了幾千年的吸血鬼強者，確實得到了不少好的魔法陣，這二十七個黑暗類法陣連接起來就形成了近似迷鎖的強力防禦，哪怕八級的神術陽炎爆也能抵擋得住，「好消息是，弗拉德伯爵是天賦施法，不是正統法師，城堡並非煉金生命，否則我想混進來，沒這樣容易。」

　　地下室外的走廊內，人類、精靈、矮人等種族變成的女性血僕像正常貴族家庭內一樣來來往往，可她們都對站在走廊邊緣異常醒目的路西恩視若無睹，將他當成了空氣。

　　由於還未開始學習六環魔法「群體暗示術」，路西恩是辛辛苦苦，挨個挨個暗示了城堡內所有活著的生物，即使身為高階法師，一圈下來也精神力枯竭。好一會兒才恢復。

　　「想破解這個近似迷鎖的防禦法陣體系，至少得兩個月的工夫，最麻煩的則是一旦開始破解，很容易驚動裡面沉睡的弗拉德伯爵，而一位高階吸血鬼加上自身的城堡，我幾乎沒有戰勝的可能，甚至有隕落的危險。」路西恩站在地下室門口，右手摩挲著下巴，分析著種種困難。

　　弗拉德伯爵雖然沉睡，但並不是黑暗山脈內那種拒絕接觸奧術的古代傳承魔法師。反正他靠血脈力量施法。不怕認知世界動搖，很容易就追趕上了潮流，與時俱進，讓路西恩這位魔法議會正統奧術師頭痛不已。

　　「用什麼藉口讓吸血鬼新娘將弗拉德誆騙出來？」

　　「苔絲和加拉塔私奔了？太狗血了！」

　　「用他們的死亡？不行。會讓弗拉德警覺！」

　　「真是麻煩……」

　　「或許。可以換個角度想想……」

　　過了一會兒。路西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開始專注於分析防禦核心的魔法陣構造、能量流動走向等可以直接觀察到的東西。

　　…………

　　十多天之後，城堡運轉正常。吸血鬼新娘、管家、血僕、奴隸各司其職，與以往並無二致。

　　可城堡內，總有一道穿著黑色長袍的陌生身影東走西看，時而停下來掏出各種珍貴材料佈置著什麼，顯得忙忙碌碌，旁若無人。

　　但不管是吸血鬼新娘、管家，還是血僕、奴隸，都完全忽略了有這麼一個人，哪怕他就在自己背後的能量井附近弄出陣陣噪音。

　　「呼，總算佈置好了。」路西恩蹲在地下室門口，拍了拍手，慢慢站直。

　　拗口詭異的咒文響起，精神力蔓延而出，地下室門口的魔法陣應激啟動，一根根星光般的線條接連明亮，一道道能量流動的光線向著四面八方洶湧開來。

　　束縛間、召喚間、魔法花園、能量井，除了地下室內的能量間和控制中樞之外，城堡中的所有重要地方，都隨著飛速流淌過來的絢麗光彩，亮起了玄奧詭秘的不同魔法陣。

　　很快，它們連接到了一起，讓整座城堡被一層朦朧夢幻的璀璨星光籠罩，迷離而浩瀚！

　　仿佛黑夜星空倒影下來的魔法陣光罩猛地收縮，緊緊貼在了地下室周圍，就像融入了原本的黑暗防禦法陣。

　　之後，路西恩佈置的魔法陣再無異動，一切恢復了安靜。

　　如此浩大宏偉的場景裡，吸血鬼、矮人們都繼續著原本的動作，似乎這是城堡的正常變化。

　　而地下室內的弗拉德伯爵居然還在沉睡，半點也沒有察覺！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路西恩根本沒有嘗試破解他的黑暗防禦法陣，自然也就不會驚動他。

　　路西恩花費十幾天時間佈置的強大魔法陣，功能非常單一，就是在弗拉德伯爵的地下室外再加一層防禦，再給他加一把「鎖」，讓他睡得更「安心」，更「放心」。

　　當然，這層防禦是不分內外彼此的，近乎鎖死，即使路西恩自己試圖解開，也得花費近十個月的時光，而且能量井、魔法花園往能量間的流動會經過這層魔法陣，如果弗拉德伯爵清醒後想要出來，能量間就會被限制住小半能力。因此，哪怕有控制中樞的輔助，他沒有五六年的工夫，也別想離開地下室，甚至連傳遞消息都辦不到。

　　至於五六年後，路西恩相信自己完全不用擔心空間節點暴露的問題了，而其他極小概率的意外則不在考慮之中。

　　既然你防禦強大、戒備森嚴、警惕極高，讓我難以破解或暗殺，那我就讓你防禦更「強大」，戒備更「森嚴」，安全更得到「保障」！

　　換種思路就多條出路，路西恩惡趣味地笑了起來，才不會說自己是從地球上的笑話得到的靈感，打不開你的鎖就再給你加一把！

　　「就是有點肉痛。」路西恩摩挲著自己的下巴，搖頭歎息道。

　　雖然魔法陣材料的主要來源是「好心」的弗拉德伯爵的倉庫，但路西恩也損失了一大筆打算以後危急時刻佈置防禦法陣的材料，而且弗拉德伯爵的真正寶庫位於地下室內，讓路西恩未能挽回損失。只能「勉強安慰自己」地拿了好多秘銀和特殊金屬。

　　仔細檢查了一遍「強力防禦法陣」，確認它沒有問題後，路西恩又在地下室門口佈置了一個隱蔽的法陣，存儲好類比的弗拉德伯爵聲音。

　　如果有人邀請或者試圖喚醒他，「他」就會抱歉地回答，自己正處在傷勢痊癒的關鍵時期，只要不是「黑夜高原」被強敵入侵，瀕臨失敗，就不要打擾。

　　做完這一切，路西恩悠閒地離開了城堡。走出大門沒幾步。他惡趣味地轉過身，右手按胸，彎腰行紳士禮：

　　「祝您好夢，弗拉德伯爵。」

　　…………

　　地下洞穴內。簽訂了魔法契約的矮人們按照「記憶」。在洞穴其他地方找到了自己等人的蒸汽大錘、鐵爐、食物、紙張等物品。

　　「接下來。我們需要做三件事情。」大長老奧古斯都榮光煥發地站在祭台之前說道，相比其他矮人，他得到了三本書籍。一本是《電磁轉化及應用基礎》，一本是《教宗論》，一本是《論持久抗爭》，看得他興奮異常，仿佛找到了克敵制勝的寶典。

　　「第一，我們要儘快完善教義，悄悄地發展更多的同族；第二，我們在地底和高原荒涼的地方，尋找適合種植的食物，儘快解決饑餓的問題；第三，我們要避開與吸血鬼的正面碰撞，甚至在短時間內，不要有任何碰撞，我們需要充足的時間掌握主賜予的知識，鑄造更多更好的機械，重新武裝自己。」

　　「是，大長老！蒸汽至上！」哈樂德帶領矮人們振臂高呼，書籍中的知識深深地震動了他們，讓他們如饑似渴地吸收著「營養」。

　　他們過去總以為自己等人繼承了蒸汽文明的部分傳承，如今才知道，其實連皮毛都還未觸摸，更別提亞特蘭蒂斯那種奇跡文明了！

　　而且希望曙光的出現，讓他們充滿了動力。

　　大長老滿意地看著矮人們各自忙碌，轉身跪倒在祭台前方。

　　口誦聖名之後，他拿出紙筆寫道：

　　「《機械啟示錄》。」

　　「祂降臨於此，告訴人們，有得到就必有失去，有失去也定有得到，人生的艱難痛苦都是磨練，讓你們得到勝於他人的智慧和堅強的靈魂……必遵循等價的交換，不叫全身墮入地獄……」

　　…………

　　離開弗拉德伯爵的城堡後，路西恩回去觀察了一陣矮人們的所作所為，這才放心地向北方而去。

　　在那裡，有著幾位恐怖的吸血鬼親王，傳說其中最強大的一位沉睡時，自身夢境能直接化為「現實」城市，出現在黑夜高原之上，裡面無數似實似幻的人類、矮人、精靈、狼人不停演繹著悲歡離合。

　　不過他們的強大暫時與路西恩無關，潛入北方後，路西恩很快改變了方向，往一座似乎永遠被黑暗籠罩的城堡行去。

　　這座城堡陰森幽暗、模模糊糊，似乎只是主物質世界某座強大城堡在黑夜高原的投影，並不是真實的存在。

　　它就是屬於銀眼伯爵萊茵的「觀察者古堡」。

　　作為一名實質上的吸血鬼親王，萊茵自然看守著一處通往黑暗山脈的空間節點。

　　通過位於這處節點的傳送陣，能直接到達黑暗山脈內的「觀察者古堡」週邊。

　　黑霧裡，路西恩穿過影子般的城牆，行走在陰森的走廊，按照萊茵給的咒語，不時解除著恐怖危險的陷阱。

　　很快，路西恩看到了節點傳送陣，踏足上去，念動咒文，激發光芒，消失在了原地。

　　…………

　　黑夜高原，一座頗有敘拉古王國風格的浮華城堡內。

　　一位穿著黑色燕尾服的妖異男子端著酒杯，搖晃著鮮紅的液體，對旁邊的管家道：「萊茵失蹤很久了，老傢伙似乎有點蠢蠢欲動。」

　　他晶體般的紅色眼睛微微眯起，看不出對這件事情究竟抱著什麼態度。
　　

第六十章 變形面具

　　熟悉的頭暈眼花之後，一片仿佛飲飽了鮮血的妖異花朵浮現在路西恩眼前，無邊無際，宛如赤紅的海洋。

　　似乎是感應到了活人的氣息，花朵徐徐綻放，一瓣又一瓣，沉甸甸的暗紅慢慢展開，露出不停蠕動的血肉。

　　咚咚咚，咚咚咚，它們就像路西恩心跳般膨脹收縮著。

　　路西恩整條脊椎骨之上，一根根汗毛觸電似立起，不寒而慄。

　　這詭異的花朵妖豔到了極致，也似乎危險到了極致！

　　短暫的畏懼之後，路西恩很快平靜下來，明白這是萊茵描述的「觀察者古堡」花園，於是口中發出飄渺尖銳的聲音，念出了正常人無法完成的咒文。

　　聽到這咒文，妖異的花朵們輕輕搖擺，做出歡迎的模樣，接著迅速合攏，化為了一隻只髮絲大小的血色小蟲，密密麻麻，蠕動不停。

　　中間一片潮水般褪去，露出冰冷潮濕的黑色土地。

　　「這究竟是花，還是蟲？怎麼從未見過這種魔法生物……」路西恩作為奧術師狂熱研究的一面凸顯，對這「高等奧術和魔法圖書館」都未曾收錄的生物充滿了好奇，若不是大概瞭解一位傳奇的花園究竟有多麼危險，此時已經施展魔法，試圖捕捉幾隻小蟲了，「也許是外界已經滅絕的遠古生物……」

　　一邊猜測，路西恩一邊踏出節點傳送陣，順著「赤紅大海」裂開的黑色道路，向著遠處依稀可見的大廳正門走去。

　　血色小蟲們再次彙聚，凝結出了妖異的花朵，散發出濃鬱的甜香，光是聞到，就有雙腿發軟、頭腦迷糊的感覺。

　　路西恩下意識施展了一個空氣過濾泡。將甜香擋在了外面。

　　妖異的鮮紅花朵忽然沸騰，洶湧地向著路西恩搖擺，仿佛一隻只伸出了手臂的怨魂屍鬼。

　　「它們對魔法波動的感覺這麼敏銳？」而且充滿了攻擊性！

　　路西恩強忍住自己施放魔法抵禦的衝動，任由那蠕動的花瓣在自己身邊來回遊蕩，它們不時劃過臉蛋，帶來癢癢的麻痹。

　　雖然沒有再捕捉到魔法的波動，但「波浪」起伏的赤紅海洋卻不見任何平復的跡象，「張牙舞爪」地環繞著路西恩。

　　路西恩借助霍爾姆皇冠戒指「電子」，讓自己處於非常專注的狀態。對周圍的危險和恐怖視而不見，不急不慢地緩緩前行。

　　雖然不清楚這似花朵非花朵，似蟲子非蟲子的鮮紅生物究竟有多恐怖，但光憑那份危險的預感，路西恩就決定小心為上。即使自己能消滅這些怪物。萊茵的花園裡也肯定少不了其他高階的詭異「植物」。

　　「驚濤駭浪」之中，路西恩貌似從容地走出了「海洋」，踏上了一條直通城堡大廳正門的林蔭道路。

　　道路旁邊栽種著兩排類似梧桐的高大樹木，一片片半枯黃的葉子打著旋兒落地，在黑暗陰森的城堡前方營造出了一片仿佛阿爾托吉蘇區的唯美風景。

　　路西恩走上林蔭大道，向著大廳正門前行。

　　突然，梧桐般的高大樹木之上張開了一排排黑白分明的眼睛。每一隻眼睛裡都映照出了路西恩的身影，而每一道路西恩的身影都帶著不同的表情，有的疑惑，有的微笑。有的憤怒，有的冰涼，他們黑色幽深的雙眼直直地盯著正牌路西恩。

　　被這一道道詭異目光看著，路西恩額頭微微冒汗。內心苦笑道：「這次是遇到真正的猩紅魔樹了。」

　　上次是陷入夢境所見，以路西恩對猩紅魔樹的潛意識印象為基礎具現。與真實的它有一定差距。

　　這種魔樹成長艱難，但只要邁入成熟期，就是高階的實力，與眼魔一樣，擅長發射各種射線，同時喜歡吸血，善於製造幻境。

　　戴著諸多高階魔法物品的路西恩自忖若單獨遇上一兩株猩紅魔樹，有足夠的把握將它們變成材料，可這裡有足足兩排！

　　「不愧是傳奇吸血鬼的古堡。」路西恩在真正的「眾目睽睽」之下，仿佛參加宴會般踱步到了城堡大廳正門。

　　當腳下的鬆軟感覺變成了堅硬平滑時，路西恩悄悄地鬆了口氣，穿過密密麻麻的怪物群真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哪怕自己有萊茵告訴的咒文也一樣，下意識的感覺是免不了的。

　　壓力消解了許多，路西恩平靜地站到了大廳正門，可還未抬起右手，一道嗡隆沉悶的聲音就從城堡內部傳來：

　　「我感覺到了你身上有主人的印記。」

　　「是的，我受萊茵先生委託，來城堡取幾件事物。」路西恩簡短地回答。只要得到主持城堡的煉金生命認可，接下來拿走變形面具、儀式器物、任務報酬的行動就沒什麼危險了。

　　那帶著迴響的沉悶聲音道：「我是城堡『米哈利克』，請念出通行咒文。」

　　「克利哈米。」路西恩這才明白萊茵設置的咒文來歷，竟然是煉金生命姓名的反寫，忍不住好笑地腹誹：「一點創意也沒有，還不如用芝麻開門！」

　　「尊敬的客人，請進。」城堡大門緩緩打開，露出了裝飾高雅的大廳，「除了控制核心、能量間和寶庫最底層，其餘地方，只要有開啟咒文，您都能前往。」

　　…………

　　擺滿了不同歷史時期不同風格書籍的房間內，路西恩按照萊茵的叮囑，一邊念動咒文，一邊用精神力凝結成尖刺，狠狠刺向筆筒。

　　筆筒之上亮起了一層幽黯的光芒，發出讓人牙酸的機械轉動聲，慢慢向著旁邊退開，露出了一個黑乎乎的圓洞。

　　仔細檢查沒有問題後，路西恩用法師之手將圓洞內的幾件事物拿了出來。

　　它們分別是一個獅身人面的小型雕像、一團汙穢的血球、一枚金雀花胸針、一張凸顯滑稽笑容的小丑面具。

　　「變形面具，九級中階魔法物品，戴上它的人能夠變形成同性別的任何生物，但不具備該生物的天賦能力。同時，如果搜集到對方的血液。則可以徹底變化成對方的樣子。」

　　「目前已記錄七千八百九十五種不同血液，戴上它的人可以從中挑選變形。」

　　「這種變形來自血液本源，若沒有踏入傳奇領域，則無法看穿，即使是傳奇，不認真辨別，也會被矇騙過去。」

　　「必須精神力和意志之一達到或接近高階才能佩戴，否則會迷失在不同身份之中，成為徹頭徹尾的瘋子。」

　　「很多時候。身份比魔法管用！」

　　「——某位『心靈分裂』的匿名魔法師。」

　　隨著路西恩施展「鑒定術」，小丑面具的資訊和結構在他腦海清晰浮現，而其餘三件物品，路西恩只能鑒別出它們都蘊含著奇怪隱晦的超自然能量，並且性質略有不同。正是開啟三個魔法陣的儀式物品。

　　裝好物品和面具，路西恩抓緊時間將萊茵搜集到的部分書籍「錄」入靈魂圖書館，他自詡為「歷史的觀察者」，這裡面肯定少不了具有價值的奇聞異事。

　　不過擔心被「米哈利克」發現異常，路西恩翻看的速度並不快，整整六個小時才收錄完看中的五十本書。

　　…………

　　各種閃亮的寶石，不同時期不同國家的金幣。一套套嶄新的騎士盔甲，一件件精緻的魔法長袍，以及長劍、鐵錘、斧頭、長矛等超凡武器，腰帶、靴子、戒指、護符、項鍊等魔法物品。卷軸、液體、金屬、羽毛、氣體等種種事物晃花了路西恩的眼睛，能夠被萊茵這位傳奇吸血鬼收藏的東西，要嘛具備極高的歷史或藝術價值，要嘛就是非常稀少或強大。

　　諸多超凡物品裡。最低也是中階，大部分屬於高階。但沒有出現九級或傳奇領域的器物，顯然被放在了寶庫最底層。

　　路西恩「精挑細選」、「愛不釋手」、「左右搖擺」、「戀戀不捨」之後，終於挑選出了一張卷軸，一條腰帶。

　　「八環魔法卷軸，『黑夜穿梭』！」

　　「健康腰帶，八級高階魔法物品，免疫疾病，免疫毒素，免疫負能量傷害帶來的等級封印，免疫降低體質的傳奇以下魔法。」

　　「健康才是人生的真諦。」

　　「——懷特‧馬哲理」

　　這兩件物品，前者可以與空間鎖抵消，是逃命時絕佳的選擇，而且它是高階吸血鬼的天賦魔法，奧術師們尚未模擬出來，路西恩打算以此卷軸作為參考並在關鍵時刻使用。

　　後者的一連串免疫效果同樣用處極大。

　　在「健康腰帶」內留下了精神力印記後，路西恩轉頭望向擺放魔法杖的位置，打算認真挑選一根。自己身上的魔法杖還是二級，與高階魔法師的身份太不相配了。

　　被一根根七八級的魔法杖弄得難以抉擇時，路西恩忽然看到旁邊的支架上有一把普通到隨處可見的長劍，它毫不起眼，連護手都是木頭製成。

　　「萊茵先生怎麼會收藏這麼一把普通的長劍？」路西恩產生了強烈的疑惑，向這把長劍丟了一個「鑒定術」。

　　資訊回饋回來，路西恩立刻就呆住了。

　　「蒼白的正義，八級完美階超凡長劍，面對邪惡生物（死靈、魔鬼、惡魔等）時，額外提升到一階傳奇武器的程度。手持這把劍之人，不受恐懼、魅惑、狂暴、無助等負面狀態影響，每揮出一劍都會受到正義的牽引，無往而不中。」

　　「需要至少六級天騎士的力量才能拿起這把正義的長劍。」

　　「正義，跟虛榮和徒有其表的力量相比，本來就是遜色而蒼白的，但正義適用在每個人身上，無論貧富貴賤，無論知識高低。無論在農夫的田地裡或激烈的戰場上，正義無所不在。」

　　竟然是這把「鼎鼎大名」的長劍！
　　

第六十一章血族長老會

　　顆顆閃耀的鑽石鑲嵌在黑色天鵝絨之上，發出明淨璀璨的光芒，浩瀚而夢幻。

　　這是黑夜高原中永恆不變的美景。

　　沐浴著星光，路西恩穿過重重陰影般的黑色城牆，離開了觀察者古堡的投影。

　　在一株株婆娑搖曳宛如活人的樹木掩蓋之下，路西恩戴上了變形面具，身體拉長拔高，皮膚細膩到蒼白，雙眸變得如同夜晚的銀月，頭髮褪去深沉，妖異銀白。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穿著鮮紅襯衣、黑色晚禮服的「萊茵」就出現在了黑夜高原。

　　路西恩整理了一下領結，讓自己保持萊茵奇怪的潔癖和一絲不苟的打扮，然後邁著「優雅」的步伐，向著遠方一座吸血鬼城堡前行。

　　拉夏爾侯爵，已經活了整整五千年的強大吸血鬼，看守著黑夜高原與古斯塔帝國南方沙漠連接的空間節點，防止有吸血鬼之外的生物混進來。

　　之前，在萊茵的寶庫中，路西恩最終放棄了幾根七八級的魔法杖，選擇了「蒼白的正義」。這不是因為它能免疫魅惑、狂暴、無助的負面狀態，而是看中了在面對死靈等邪惡生物時，它可以作為一階傳奇物品使用，異常恐怖，是路西恩目前知道的高階物品裡絕無僅有的！

　　路西恩目前要進行的任務與死靈界有關，並且已經被一位高階亡靈跟蹤過，因此打擊死靈的利器必須優先挑選，再說，吸血鬼也是死靈，這裡又是黑夜高原，有著眾多危險的吸血鬼！

　　至於必須六級天騎士才能拿起的限制，路西恩自有辦法解決。光食人魔怪力手套就可以讓自己的力量提升到五級大騎士的水準，再配合幾個增強力量的中低階魔法，比如四環「蠻力術」，二環「牛之蠻力」 等，勉強能夠達到六級天騎士的最低力量。

　　雖然這只能維持幾分鐘，但拿起「蒼白的正義」，發揮它「無往而不中」的效果，已經足夠了！

　　甚至在路西恩尚未學會的六環法術裡，還有「巴勒的變身術」這個魔法。可以讓魔法師短暫變形成同階的騎士。

　　當然，路西恩內心深處還有一點小心思：這是一把強大光明的騎士長劍，在關係發展到一定程度時，可以作為禮物送給某人，加深好感或確定關係。

　　不得不說。路西恩偶爾還是會幻想下美好的未來。

　　…………

　　尖頂、塔狀的古怪城堡左側，有一座外表恢弘的宮殿。它由一根根粗大的石柱撐起，地面鋪著整齊光滑的石磚。

　　在路西恩眼中，它極似地球上古希臘的神廟。

　　皮鞋踩在石磚之上的清脆聲音遠遠傳開，一位穿著棕色正裝、蒼白著臉的高大吸血鬼攔在了路西恩面前。

　　「為什麼到拉夏爾侯爵的宮殿來？」這吸血鬼很是高傲。

　　變成了萊茵模樣的路西恩微微笑道：「我來使用節點傳送陣。」

　　「侯爵大人同意了嗎？」這吸血鬼傲慢地回答。

　　路西恩貌似冷靜，心裡頗為著急地道：「按照長老會的規定，每一位血族都能使用黑夜高原內的絕大部分空間節點。難道不包含這裡？」

　　萊茵是實質上的吸血鬼親王，血族長老會的一員，牽扯必然眾多，如果自己待得太久。說不定就有另外的吸血鬼親王找過來，到時候很容易被揭穿偽裝。

　　不過，內心的焦灼沒有影響路西恩的思考和行動，甚至連心跳和血液流動的速度都控制得非常好。

　　這吸血鬼不敢直接反對長老會的規定。冷冷道：「血族之中也有叛徒，而且說不定你就是偽裝的。如果沒有侯爵大人的同意，我必須仔細檢查。」

　　書面化的語氣，死板僵硬的態度，右手輕輕動著，似乎在索求著什麼。

　　路西恩大概猜到了他的目的，但自己正扮演的萊茵是位表面溫和內心高傲的傳奇吸血鬼，怎麼可能賄賂他？

　　如果這麼做，一旦被拉夏爾侯爵知道，立刻就能肯定自己是偽裝的，但接受檢查同樣不像萊茵的性格。

　　銀色雙眼微微眯起，路西恩就要暗示這只吸血鬼，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突然，路西恩背後毫無徵兆地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觀察者閣下，好久不見。」

　　拉夏爾侯爵來了？

　　路西恩心臟差點亂跳起來，他千萬不要與萊茵熟悉，否則有可能從言談舉止中識破自己。

　　「閣，閣下？」索賄的那只吸血鬼身體明顯地開始顫抖，腦海裡清晰出現對面血族剛才冷靜眯眼的表情。這才知道自己在「死亡」邊緣走了一趟，差點就不明不白被傳奇幹掉了！

　　對於他的恐懼、害怕，路西恩毫不在意，平淡從容地道：「拉夏爾，我要前往南方沙漠。」

　　路西恩不敢說得太多，儘量言簡意賅，免得露出破綻，而稱呼則是萊茵專門提醒過的。

　　「觀察者閣下，德古拉親王一直在尋找您。」拉夏爾是一位花白頭髮的「高雅」老者，持著精緻的手杖，似笑非笑地回答。

　　「他？想做什麼？」路西恩轉過頭，帶著萊茵常見的溫和俊美笑容。

　　拉夏爾暗罵一聲，明明知道德古拉親王在窺視你能借用始祖力量的「天賦」，卻故意反問。

　　「德古拉親王想讓您參加最近一次的血族長老會，討論黑暗議會內部爭執的事情。」拉夏爾說著明面上的理由。

　　傳聞「銀眼伯爵」失蹤這麼久是被某位傳奇強者重傷，於是躲起來恢復，德古拉親王因此而蠢蠢欲動——他的天賦能力就是吞噬吸收別人的天賦。

　　作為血族最為強大的親王，最遠古的吸血鬼，居然還不如萊茵更受「銀月」埃特納的青睞，德古拉一直耿耿於懷。

　　路西恩依然保持淺淡的笑容，對這位八級吸血鬼術士道：「缺席這麼多次了，也不在乎增加一次。」

　　模仿萊茵說話的語氣好難！

　　即使有他在夢中指導。路西恩也覺得想扮演好一位傳奇強者非常困難，當然，相對來說，偽裝自己的老師費爾南多要容易不少，只管咆哮咆哮再咆哮就行了，任何質疑者都會被嚇得逃跑。

　　「觀察者閣下，我想德古拉親王知道您的消息後，已經從沉睡中甦醒過來。」拉夏爾「不卑不亢」地回答，「他很想與您見見面。共同討論血族的未來。」

　　「很抱歉，我趕時間。」路西恩心臟停跳了一拍，差點忘記模仿萊茵的語氣，幸好及時控制住。

　　若非身體變成了不死生物，說不定自己背後已經有一滴滴冷汗冒了出來。

　　拉夏爾對「萊茵」看似平易近人實則高傲冷漠的態度深有體會。見他邁開步伐向著節點傳送陣走去，趕緊上前道：「觀察者閣下，請等一下。」

　　「拉夏爾……」路西恩轉過頭，笑容溫和地看著拉夏爾，語氣不急不緩地念著他的名字。

　　拉夏爾頓時就感覺到銀眼伯爵溫和笑容掩蓋之下的徹骨寒意，忍不住退後兩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與他那瑟瑟發抖的後裔並排而站。

　　見到他的反應，路西恩微微頜首，轉身繼續走向節點傳送陣。

　　幾次張口欲言，可都不知該說什麼。拉夏爾焦急地看向宮殿之外，德古拉親王還沒從沉睡中甦醒？

　　步伐從容不迫，路西恩精神高度緊張，覺得自己隨時會暈厥過去。

　　越緊張。越冷靜，路西恩踏入了節點。拋出寶石，念動咒文，激發了傳送陣。

　　看著「銀眼伯爵」消失在傳送陣裡，拉夏爾失望地歎了口氣，觀察者閣下如果再耽擱幾分鐘，自己的消息就送到德古拉親王的「城市」中了。

　　他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阻攔一位「親王」，只能用言語拖延。

　　「據說魔法議會開發出了很好的遠端通訊魔法？早知道會有今天的事情，就該買上幾件備用。」

　　拉夏爾非常懊惱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廢材後裔，而路西恩卻不知道自己差點就死在了自己的「貢獻」之下！

　　…………

　　一座金字塔型的巨大陵寢附近，黑髮黑眼的路西恩悄悄將一隻獅身人面的怪物拖到了沙漠深處。

　　經過幾天的觀察，路西恩確定它是今晚輪值陵寢的「墓穴看守者」。

　　從這只獅身人背脊處取出一滴鮮血，輕輕滴在變形面具之上，小丑的滑稽笑容立刻就活了過來，不停變化著各種模樣，最後依然定格在小丑。

　　戴上面具，路西恩身體猛地膨脹，下半身尤其劇烈，長出了四條毛絨絨的獅子腿和尾巴，背部則滿滿都是絨毛。

　　藏好這只獅身人，路西恩拿起標槍，邁開四條毛腿，速度飛快地奔向陵寢附近的獅身人營地，那裡有著九級的神眷祭司！

　　在離開節點傳送陣之後，路西恩不顧吸血鬼城堡主人的討好和挽留，迅速深入了沙漠，並悄悄變回了自己。

　　這樣一來，就不用擔心德古拉了，他尋找得可是「萊茵」！

　　營地內，一群群獅身人正圍著篝火跳著奇怪的舞蹈。跳著跳著，性慾勃發的他們就雄雌成對，原地野戰，淫靡的氣氛彌漫開來。

　　「雨季過了，草原上的動物又到了交配的季節……」

　　這充滿磁性的聲音剛在路西恩腦海深處迴響，一隻健壯的獅身人就突然跑到他的面前：「費爾，流什麼口水？該你守衛陵寢了！快去！」

　　「我會流什麼口水……」路西恩無言地嘀咕了一句，轉身跑向陵寢。

　　「你怎麼往那邊跑？」剛才的獅身人非常疑惑地道。

　　糟糕，出什麼紕漏了？路西恩一下僵住。
　　

第五部 緋紅之月 第六十二章 步步為營

　　熾白的太陽垂在地平線附近，染出層層絢爛的火焰，美不勝收。

　　灼熱乾燥的獅身人營地裡，路西恩卻有一種涼風吹過的感覺。

　　心中掙扎猶豫著轉身，還未開口說話，之前吩咐路西恩的獅身人就醒悟過來，憤怒呵斥：「賤種蠍身人，腦袋長到你xx的下面去了？一看到『祭祀』就移不開眼睛，無法思考？還不去沐浴『太陽水』！想變成不死生物嗎？」

　　沙漠貧瘠，古斯塔帝國的貴族們根本不願意往南方拓展，所以獅身人的天敵從古代美什凱特帝國覆滅後就一直是蠍身人，罵人的話語多半與它們有關。

　　太陽水？路西恩忽然想起自己觀察時，這只叫做費爾的獅身人每次守衛陵墓前，總是會到正午太陽直射的小石屋內磨磨蹭蹭一陣，然後與其他幾隻獅身人一起前往陵墓。

　　之前路西恩還以為這是費爾與相熟獅身人約好聚集的地方，催眠獲得記憶時也忘了詢問相關內容，因此在被貌似長官的傢伙呵斥後，用自認為得體的態度匆匆趕往陵寢，想不到卻適得其反。

　　「對不起，我錯了，我馬上就去。」路西恩「惶恐」地離開，心裡放鬆下來，不再糾結用「暗示術」、「魅惑怪物」，還是「腐囊支配」更容易瞞過九級神眷祭司。雖然它不可能監控整個營地，無法感應到微小的魔法波動，但現在是夜色降臨，陵寢守衛開始換班的時刻。這「獅身人長官」很可能一會兒就得向獅身人高層祭司彙報情況。

　　小石屋內，周圍紋路形似太陽光芒的池子中，流淌著一層閃耀金黃色澤的液體。

　　池子旁邊，一位健壯兇惡的雌性獅身人用特質的黃金大勺將奇異液體舀起，向排隊的獅身人「墓穴看守者」淋去。

　　看到一位位野蠻粗魯的雄性獅身人在這「姑娘」面前服服帖帖，目光和表情都明顯透露出愛慕，路西恩內心忍不住嘀咕：「難道在雄性獅身人眼中，她是一隻絕色美女？」

　　雖然用「隻」來形容「美女」有點古怪，但確實是路西恩心中真實的想法，這明明就是一隻站立起來的母獅子。面容粗獷。長滿了金黃蓬鬆的絨毛，即使形似人類，也屬於進化尚未完全、找不到一點美感的那種。

　　「審美觀差距真大……」路西恩呲著牙走到這獅身人「姑娘」面前，任由她將金黃液體淋下。溫暖得如同在冬日裡沐浴著陽光。而身上沒有一點濕痕。

　　「費爾。你今天有點古怪。」雌性獅身人薩娜看著面前的路西恩低聲道，「你失去了勇氣嗎？竟然不敢直視我？」

　　路西恩差點又被嚇了一跳，展示演技的時候最討厭別人說古怪了！難道要直說我是怕污染自己的眼睛？

　　「是。我失去了勇氣。」路西恩乾脆順著這自我感覺良好的雌性獅身人說道。

　　薩娜粗豪地笑道：「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讓魯莽的費爾失去了勇氣？連追逐伴侶的衝動都沒有了。」

　　難道要上演一齣以退為進，以漠視引起「美人」好奇心的經典歌劇，但這樣的「美人」……路西恩深深地無奈了，幸好偉大的配角不負眾望地登場了。

　　後面隊伍裡，一只高過費爾半個頭的獅身人大聲道：「費爾，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不要試圖用古怪的舉動引起薩娜的注意！哼，你昨晚還在偷看薩娜的！」

　　兄弟，你真有學問！路西恩裝作圖謀被看穿的驚慌模樣，畏懼又期待地看向薩娜。

　　薩娜恍然大悟，哼了一聲，不再理睬「費爾」。

　　路西恩比戰勝了一位高階魔法師還疲憊地離開了小石屋。

　　…………

　　「跟著我進入陵寢，不要打擾到『王』的沉眠。」一隻肌肉賁結、拿著長長戰戟的高大獅身人對路西恩等「墓穴看守者」嚴厲說道。

　　「遵命，赫爾格斯大人。」「墓穴看守者」齊聲回答。

　　路西恩低下頭，嘴巴張開，做出說話的模樣，混雜在眾多的獅身人裡面毫不起眼，同時弄明白了眼前這位「墓穴看守者」隊長的姓名。他看起來似乎具備大騎士的實力，而幾十位「墓穴看守者」中則有五六位正式騎士，其餘則和「費爾」一樣屬於高階騎士侍從。

　　別看這裡「騎士水準」的相對數量很誇張，那是因為作為看守陵寢的一支，彙聚了周圍很多獅身人部落的強者——除了世襲的守護者外，能被挑選為「墓穴看守者」是普通獅身人的榮耀。

　　在赫爾格斯帶領之下，路西恩看著周圍巨大的石條，踏上黃褐色的階梯，進入了陵寢之內。

　　剛一進入，炎熱乾燥的沙漠氣候立刻就變得陰森冰冷，仿佛一步之間從生者的世界來到了死亡的樂園。

　　地面、牆上的長方形灰暗石磚沒有任何腐蝕的痕跡，在鑲嵌的寶石、珍珠、水晶等襯托下散發著一股陰冷死寂的味道。

　　這座陵寢，比路西恩見過的任何一處別墅、莊園或魔法塔都要巨大宏偉，無論走廊還是房間，都可以供巨人們盡情使用。

　　受美什凱特帝國的影響，在獅身人的傳說裡，它們掌管著生與死的奧秘，認為死亡並不是結束，而是真正不朽的開端。金字塔陵寢則是讓強大獅身人通往不朽天堂的魔法建築，所以才修得如此恢弘。

　　同時，私底下的傳說裡，不少獅身人認為，它們最偉大的王，陷入了永恆沉眠的王，總有一天會通過金字塔陵寢復活，帶領獅身人一族成為世界之主。

　　而路西恩將要潛入的這座金字塔就是最偉大的獅身人之王芬克斯的陵寢。

　　拿著標槍的路西恩，跟隨赫爾格斯巡視著陵寢各處。看到不少大廳內掛著一具具腐爛的屍體，有的是蠍身人，有的是人類，有的是其他種族，他們被捉住後成為了殉葬的生命。

　　連續爬上幾層，這一隊「墓穴守衛者」很快進入了一間刻滿無數詭異符號的大廳，間雜的壁畫塗抹著獅身人雄壯威武殺戮其他種族生命的場景。

　　大廳之中，擺放著一具具黑色的石棺，從它們旁邊經過時，路西恩敏銳地感覺到裡面蘊含著邪惡陰冷的力量！

　　「這是殉葬的獅身人？」路西恩疑惑地繼續前行。「用木乃伊方式製作的獅身人『冥界守衛』？」

　　由於是潛入陵寢。怕「日之冕」引發意外，路西恩暫時將它收了起來，對死亡力量的感覺沒那麼誇張。

　　離開這有點詭異的大廳，赫爾格斯帶著「墓穴守衛者」繼續前行巡視。拐過很多條走廊後。來到了兩扇巨大的石門之前。

　　石門上。一邊雕刻著太陽，一邊繪製著銀月，分別象徵著生命與死亡。

　　即使沒有展開精神力場。路西恩也清晰地感覺到石門背後凝固著恐怖的死亡氣息！

　　就是這道石門，在它之後，萊茵悄悄借助陵寢本身佈置了一個詭異的魔法陣！

　　而石門前，站著兩位大騎士水準的「看門人」，它們每一條腿都比費爾粗很多。

　　在它們側方，則有一間石制小屋，一位威嚴的獅身人大祭司正坐在裡面，祈禱著「偉大之王」的復活。

　　該怎麼潛進去呢？路西恩總算摸清楚了陵寢的佈置，思維飛快運轉，琢磨著辦法——萊茵作為傳奇吸血鬼，化為輕風後，是沒有任何困難就進入石門，根本無法提供陵寢的詳細佈置和巡邏線路，路西恩只能費爾的記憶中得到部分。

　　獅身人大祭司是高階的存在，直接動手很容易驚動神眷祭司，它配合陵寢的佈置可以絞殺絕大部分傳奇以下的強者。

　　並且，在大祭司面前，路西恩也沒辦法偷襲「看門人」，變形偽裝成它們。

　　「我們返回。」赫爾格斯對大祭司行完禮，帶領自己「墓穴看守者」小隊往回離開，結束了第一輪的巡邏。

　　暫時沒有想到好辦法的路西恩只能跟隨它離開，一直拖在隊伍最後面，拐過走廊時，身上一枚細小的黑金石掉落下來，沒有任何聲音地輕輕落地，悄悄滾動到角落陰暗裡。

　　走過一條又一條走廊，快接近擺放石棺的大廳時，路西恩發現兩位「看門人」打扮的獅身人正從對面過來。

　　「去看守石門？」路西恩心中一動，接著低下頭，繼續跟隨「大部隊」，與兩位「看門人」擦身而過。

　　又拐過幾條走廊，踏入了詭異大廳，赫爾格斯低聲吩咐：「在這裡休息一下，等待另外一隊看守者巡邏過來。」

　　於是，「墓穴看守者」們全部停步，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休息。

　　大廳陰氣森森，宛如實質般向著路西恩身體內鑽去，但都被「暖洋洋的感覺」阻擋在外。赫爾格斯似乎頗為討厭這邪異的死亡氣息，往前多走了幾步，到大廳外挺拔站著。

　　見狀，路西恩悄悄往角落移動，然後偷偷摸向通往石門的走廊。

　　「你要做什麼？」路西恩剛無聲無息地踏入走廊，赫爾格斯的聲音就猛然傳來！

　　他四腳一蹬，如風般出現在路西恩身邊。

　　偷溜的時候被逮住，絕對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路西恩抬起頭，「惶恐」地道：「赫爾格斯大人，我，我的寶，寶石掉在了前面的走廊裡，我怕被人撿去……」

　　一邊說，一邊還把破了個洞的口袋給赫爾格斯看。

　　幽深雙眼充滿哀求，赫爾格斯不知為什麼就心中一軟，低聲道：「悄悄去撿回來，不要驚動大祭司。」

　　這麼一位元連正式騎士等級都沒有的「墓穴看守者」，能做出什麼事情？

　　路西恩「感激涕零」，再三用混亂顛倒的句子表達自己的心情，接著轉過身，輕手輕腳邁步前行。

　　心理引導、真實事件配合之下，暗示術不用再全力而為，魔法波動變得非常小！

　　…………

　　路西恩先是加快腳步，跟上了兩位前去交接的「看門人」，然後不緊不慢地綴在後面，直到他們抵達了某段走廊。

　　速度變得很快，路西恩慌慌張張從兩位看門人旁邊經過，由於太過慌亂，狠狠蹭了一下某位「看門人」的胳膊。

　　「站住！」看門人阿斯卡聲音低沉，壓抑著憤怒，這低賤的「墓穴看守者」撞了自己後竟然什麼也沒說就想離開？

　　「啊，對不起，對不起。」路西恩仿佛才發現自己犯了的錯誤。

　　阿斯卡被路西恩這態度激得愈發憤怒，眼珠一轉：「獨自在陵寢內走動，你的行為非常可疑！而且撞了我一下，說一聲對不起就行了？」

　　「我是得到赫爾格斯大人的同意才行動的，我得撿回我的寶石。」路西恩像個直愣愣的傻瓜，「只是撞一下，對不起足夠了！」

　　阿斯卡憤怒地低聲咆哮：「赫爾格斯有什麼資格？跪下來道歉！」

　　「我是赫爾格斯大人的屬下，他的命令就是資格！已經說過對不起的事情我不會再道歉！」路西恩身體有點發抖地回答，但依然嘴硬。

　　阿斯卡又和他爭吵了幾句，見他無論語氣還是動作，都充滿了「打我啊，打我啊，有本事你來打我啊」的「挑釁」，頓時氣衝上腦，就要揮拳教訓這該死的雜種蠍身人。

　　「阿斯卡，等一下，這裡有監視法陣，小心被大祭司看到。」阿斯卡的同伴因克悄悄指了指前方拐角處，「去那裡，那裡看不到。」

　　阿斯卡猙獰地笑了起來，一把提起路西恩：「我要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尊卑！」

　　「對，對不起……」路西恩似乎嚇呆了。

　　阿斯卡滿意地低笑，提著路西恩拐過了牆角，然後揮拳打向這噁心的雜種蠍身人。

　　咚，阿斯卡只覺自己腹部劇烈疼痛，視線茫然下移，看到了一隻閃爍著微微光澤的拳頭再次打來。

　　慘叫被壓制在喉嚨裡，模糊不清，阿斯卡雙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另外一邊的因克聽到對面傳來砰砰砰的擊打聲和模糊不清的慘叫聲，嘖嘖搖頭，阿斯卡真是太暴力了！

　　過了一會兒，因克看到阿斯卡滿帶笑意地走了回來，於是好奇地問道：「怎樣？」

　　「哈哈，我已經將那雜種打得連他媽媽都不認識了！」阿斯卡「得意洋洋」。

　　「你們剛才做了什麼？」忽然，大祭司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
　　

第六十三章 聖者大門

　　聽到大祭司的聲音，獅身人因克表情一變，側過身體，目光望向「阿斯卡」，既是在默默指證出手教訓低階「墓穴看守者」的是他，也是在悄無聲息地拉開與他的距離，免得被大祭司一同懲罰。

　　此時的「阿斯卡」自然已經是路西恩了，剛才選擇這條走廊這個位置與「看門人」相撞，就是為了讓他們顧及監視魔法陣，從而將自己拖到偏僻點的角落「教訓」，給自己充裕的時間和良好的環境變形。

　　走廊盡頭轉過來一位全身上下連同四條毛絨絨的腿都被黑色屍布裹著的大祭司，正是「聖者大門」旁邊看守的那位，它順著因克的目光，腐朽陰森的漆黑雙眼冰冷地望向路西恩。

　　這傢伙剛出了慘烈的車禍嗎，路西恩腹誹的同時，低下頭，裝作害怕敬畏的樣子道：「大祭司，剛才有個墓穴看守者在陵寢內隨意亂跑，違反了遵守神眷祭司制定的法條，被我逮住後還頂撞我，所以我忍不住教訓了他一下。」

　　大祭司目光如同實質地上下打量路西恩，冰寒陰冷，毫無生氣，看得人心悸發毛。

　　路西恩控制肌肉，讓它們做出微微顫抖的假像，然後心臟跳動略微加速，咚咚咚，咚咚咚，充滿了「不安」。

　　配合天賦魔法，仔細檢查了面前的獅身人「阿斯卡」，確定了他沒有問題，大祭司才緩緩開口：「你剛才用了魔法？」

　　聲音平板沒有波動，仿佛聲帶已經壞掉。

　　「他。他……竟然反抗，我，我，我不是，有，有意的……」路西恩「害怕」地結巴，心中微微鬆了口氣，就是為了讓你注意到魔法波動！

　　如果任由阿斯卡昏迷在這裡，要不了十多分鐘，赫爾格斯就肯定會來尋找「費爾」。到時候事情很容易被揭穿。而自己需要等到時機，沒那麼快潛入「聖者大門」，所以必須得把「費爾」送回去。

　　這就不得不用「惡意變形術」將阿斯卡變成「費爾」，同時不能讓高階施法者注意到他已經是高階的路西恩。大騎士和中階施法者幾乎沒有可能看穿他施展的變形術。

　　剛才教訓阿斯卡的「運動」中。路西恩先後用了兩種獅身人的天賦魔法來掩蓋惡意變形術。並且努力抑制這兩種天賦魔法的波動，讓不遠處的獅身人因克都未能感應到，從而將自己偽裝成克制不住憤怒使用了魔法又擔心被發現的正常獅身人。

　　不過。這種魔法的波動無法完全避開陵寢內法陣的感應，被今晚輪值的大祭司通過監視魔法陣發現了。

　　好在這本身就是路西恩謀劃的一部分，因為必須找藉口親自送「費爾」回去！

　　大祭司似乎能看穿路西恩肉體和靈魂般地盯著他的雙眼，從裡面「讀」出了惶恐、不安、慌亂等種種「正常」的情緒，以及還未消去的愉悅和爽快。

　　「阿斯卡，這次的事情，你處理得很不好，除非敵人入侵，否則無論如何都不該在陵寢內使用魔法，等看守『聖者之門』的任務結束，就來接受鞭打懲罰。」大祭司聲音飄渺平板，沒有任何情緒和高低起伏，聽得人異常難受，像在面對一個早該死去很多年卻依然飄蕩在墓穴裡的腐朽幽靈。

　　「是，大祭司。」路西恩很「沮喪痛苦」地回答，看起來這位大祭司是擔心自己看守時連續出現兩起違背法條的事情會讓他在神眷祭司面前受到責駡，所以選擇了私下懲罰。

　　大祭司繼續語言死板僵硬地道：「你將違背法條的墓穴看守者帶回他的小隊，讓他的隊長懲罰他，吩咐他的隊長在守衛結束後來找我。」

　　不能讓昏迷的墓穴看守者就這樣躺在走廊上，而送他回去的任務自然不能由高貴的大祭司親自完成，眼前犯了錯誤的看門人正好合適。

　　「遵循您的意志。」路西恩壓制住內心的欣喜道。

　　等到大祭司返回「聖者大門」，路西恩「鄙視憤怒」地看了因克一眼：「你這膽小的蠍身人，以後不要和我說話！」

　　因克本來有點內疚和慌亂，打算解釋一下，但路西恩的態度頓時讓他惱羞成怒。重重地冷哼一聲：「等著被鞭打吧！」

　　成功將兩人關係破壞，不用再擔心因為對話暴露身份的路西恩差點哼起小曲，轉過拐角，拖著「費爾」就往原路返回。

　　…………

　　擺滿黑色棺材的詭異大廳外，赫爾格斯憤怒疑惑地道：「阿斯卡，你對我的屬下做了什麼？」

　　啪，將「費爾」丟進大廳，路西恩哼道：「赫爾格斯，你這該死的屬下竟然敢衝撞我，所以我好好地教訓了他一頓，讓他幾天都醒不過來！」

　　「骯髒的蠍身人，我的屬下只有我能教訓！」赫爾格斯怒火滔天，踏前一步，雙眼對視「阿斯卡」，距離只有一個拳頭。

　　「赫爾格斯，教訓了又怎樣？你敢動手嗎？哈哈，我告訴你，大祭司讓你結束守衛後去找他，你居然放縱屬下在陵寢內亂走！」路西恩得意洋洋地大笑。

　　赫爾格斯的怒火當即消失，略微顫抖地道：「什麼？」

　　「哈哈，等著被鞭打吧！」借用著因克的話，路西恩囂張霸氣地轉身離開，非常鍥和阿斯卡的性格。

　　赫爾格斯低聲咆哮連連，又不敢真正動手，只能憋怒地看著阿斯卡離開，然後四蹄邁動，來回踱步，排解心中的鬱悶。

　　「赫爾格斯大人，我們要不要請祭司們來治療費爾，讓他早點醒來。」一位「墓穴看守者」上前討好地說道。

　　「治你X啊，賤種蠍身人，再給我揍他一頓！」赫爾格斯飛起前蹄，一腳踢飛妄圖討好地下屬，對這罪魁禍首深惡痛絕，於是四蹄亂舞，將「費爾」踐踏得滿身傷痕。

　　沒有哪位墓穴看守者不怕惹怒大祭司的！

　　…………

　　路西恩與因克沉默無話地走到了聖者大門之前，接過戰戟，筆直挺立地開始守衛。

　　大祭司也返回了自己的石制小屋，繼續著祈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陵寢內愈發陰寒，一股股死亡氣息翻滾咆哮，仿佛有無數不死生物在揮舞著如同森林的手臂衝擊大門，換做膽小一點的獅身人，此時說不定就腿軟地倒下來了。

　　見大祭司在跪地祈禱，因克目視前方，沒有半點低聲交談的意思，路西恩開始琢磨起怎麼潛進去的問題。

　　關於聖者大門法陣佈置、咒文類比的重要資訊，萊茵已經教給了路西恩即使他是傳奇吸血鬼，在潛入這道大門時，也無法直接穿過。

　　悄悄探出精神力，檢查了一下「聖者大門」，確認知識無誤後，路西恩有了初步的腹稿，就是趁黑夜與白天「交接」的界限，用聖者大門內的死亡力量短暫異動的混亂掩蓋自身的魔法波動。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除了赫爾格斯帶著墓穴看守者小隊過來巡視了幾次並怒目瞪向路西恩外，一整夜都沒有異常情況發生。

　　清晨前，最黑暗最陰冷的時刻來臨，「聖者大門」變得恍恍惚惚，宛如一道通向死者沉眠地獄的陰影大門，濃鬱得死亡和陰冷氣息從裡面滲透出來，讓路西恩騎士水準的身體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有死靈界的氣息？」路西恩內心愕然道，雖然自己沒佩戴「日之冕」，但看過、進入過死靈界幾次，又與死靈界出來的高階亡靈打過交道，自身對死靈界的「敏銳」也超過了其他施法者，在它氣息如此濃重的情況下，不難感應出來！

　　「難道當初獅身人之王芬克斯選擇這裡作為它的陵寢就是因為這裡有死靈界的縫隙？它留下的復活傳說和死靈界有關嗎？」

　　「也對，萊茵先生既然是針對死靈界佈置，那肯定要選擇與死靈界有關係的地方，要不然在某個節點彙聚後，也無法影響到死靈界。這麼看來，寇濤魚人祭台和塔諾斯地下宮殿也有死靈界縫隙。」

　　「太陽王塔諾斯的地下宮殿有死靈界縫隙……那他知不知道死靈界存在？他的隕落與此有關嗎？」

　　無數疑問和釋然幾乎同時湧上路西恩心頭，對於死靈界愈發警惕。

　　現在不是思考的好時間，路西恩壓下種種思緒，耐心等待著天明。

　　芬克斯陵寢之外，遠處難以分辨的黑暗邊界慢慢亮起一層橘紅色光芒，磅礴神聖的氣息刺破了陰冷死寂。

　　在太陽剛剛升起時，芬克斯陵寢尖頂之上就奇跡般地有一縷陽光照射，不知從何而來。

　　陵寢內，那仿佛無數不死生物咆哮衝擊聖者大門的死亡氣息一下萎靡退縮，如同冰雪在融化。

　　它「退」得是如此迅速，激發了陣陣強烈的波動，似乎隨時會有異變產生。

　　大祭司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聖者大門後面，因克則對熟悉的場面沒有任何興趣，目光平視前方。

　　忽然，路西恩身體如同水波般晃動了一下，接著詭異地分出了一道透明身影，在「自身」掩護之下，念動無聲咒文，氣體彌漫似地鑽入了聖者大門的地面縫隙。

　　而在大門前，「阿斯卡」依然平視前方地挺拔站著。

　　五環幻術「常駐幻影」！

　　四環魔法「氣化形體」！
　　

第五部 緋紅之月 第六十四章 恐怖的壓力

　　濃鬱的黑氣從擺滿殉葬棺材的大廳湧起，從陵寢每一個地方湧起，像無數張牙舞爪的怪物般向著位於塔頂的聖者大門翻滾而來。

　　四面八方的「墓穴看守者」全部向著塔尖方向膜拜，平時兇猛魯莽的他們此時乖得像一隻只小綿羊，緊貼著地面，一句話也不敢說。

　　黑氣將他們吞沒，一點點太陽光芒似的燦爛在他們閃耀，將恐怖的死亡力量阻隔在外。

　　陵寢內，那掛在牆上的可怖屍體紛紛動彈起來，發出充滿凶性的咆哮。

　　詭異大廳中，一具具黑色棺材的蓋子被猛地掀開，伸出密密麻麻的纏滿繃帶的手。

　　白色繃帶在屍油侵蝕和時光腐朽之下呈現噁心的黃褐，一片片無意識的邪惡聲音與周圍的咆哮互相應和，讓陵寢變得異常恐怖。

　　「路西恩」與因克抬起戰戟，豎著對準黑氣，分開波浪般讓它們從自己身邊繞過，湧入聖者大門。

　　黑氣來得洶湧，去得也快，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後，它們就消失無蹤，邪異猙獰的咆哮也只剩下虛無縹渺的回音。

　　見「聖者大門」恢復了正常，因克下意識對旁邊的「阿斯卡」感歎道：「總算結束了。」

　　「我不和賤種蠍身人說話。」「阿斯卡」冷冷地回答。

　　「你！」因克憤怒轉頭，目光像是要將「阿斯卡」活生生吃掉，雖然他吃什麼都是活生生的。

　　「阿斯卡」冷哼一聲不再回答。

　　因克憤怒難平，但又不敢在大祭司面前鬥毆，只能緊緊閉著嘴巴，憋屈地望向前方，再也不想和可惡的阿斯卡說話！

　　大祭司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但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因為兩人矛盾的來源他非常清楚，只要不違反法條就不需要操心這種小事。

　　於是大祭司低下頭，繼續著自己的「祈禱，」尋求力量的增長。

　　五環幻術「常駐幻影」能製造一個有聲音、有體溫、有氣味、有動作的近乎實質的幻影，而且還可以預先設定條件，讓幻影面對簡單的情況時做出基本應對 比如當黑氣湧來時抬起戰戟，比如因克試圖對話時先回答「不和賤種蠍身人說話」，接著冷哼沉默，比如大祭司走過來時，低頭問好。

　　聖者大門之後，黑氣湧動，可又無聲無息，充滿了詭異的靜謐。

　　一股股打著旋兒的氣體彙聚，凝結出了路西恩的身影 他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模樣，黑色兜帽將面容掩蓋。

　　「果然有死靈界的感覺。」路西恩四下打量，發現一點點灰色彌漫在黑氣之中，讓這裡凝固般安靜。

　　這是一處圓形的宮殿，四周繪滿了太陽花的圖案，不知什麼材質的地面刻著一道道宛如太陽光芒的金黃射線，順著漸漸抬高的趨勢延伸到中心的半高祭台。

　　祭台中央擺放著一具黃金雕刻的棺柩，上面用銀白色特殊材料鑲嵌出銀月的圖案。

　　由於整座大殿充滿翻滾的黑氣 帶出強烈的死亡波動，遮罩著外界的窺探，路西恩不再擔心施展魔法會被發現，給自己疊加了一個又一個的防禦。

　　不過「日之冕」這種與死靈界關係匪淺的神術物品，路西恩還是不敢拿出來，免得就像在鯊魚經常遊過的海域滴下一滴鮮血，引起瘋狂的變化，從而招來神眷祭司。

　　確認宮殿的法陣佈置與萊茵的描述相同後，路西恩在黑氣之中順著詭異的路線往祭台靠近。

　　越往前走，越是陰冷 死亡力量近乎實質，繼沒有聲音後，色彩也開始漸漸褪去，像是被水洗後的油畫。

　　短短的距離走了路西恩十多分鐘，才仿佛從迷霧般的黑氣裡走到了祭台前面，踏足黃金鑄成的臺階。

　　「若沒有萊茵先生的經驗，一切不會這麼容易，光是解析這個宮殿的法陣佈置就得很多天。」路西恩站在黃金棺樞前，內心感歎了一句。

　　沒耽擱時間，路西恩從儲物袋內拿出「獅身人面雕像」，輕輕將它放在棺框蓋子之上的一處凹陷位置。

　　它們竟然嚴絲合縫，仿佛本該就在這裡。

　　退後一步，路西恩念動咒文，獅身人面雕像之上流出了絲絲鮮血，詭異恐怖。

　　鮮血流出棺柩之內，黑氣頓時猛烈翻滾了一下，鑲嵌的銀月亮起了濛濛微光，旋即黯淡。

　　魔法儀式就這麼輕鬆完成了？路西恩雖然聽萊茵描述過大概的情況，但如此簡單還是頗為驚訝，很想仔細研究下這個魔法儀式的佈置又不敢在這裡面耽誤時間，誰知道那神眷祭司什麼時候會來祭拜「偉大之王」。

　　轉過身，路西恩剛走出兩步，突然感覺到一股恐怖的壓力從外界傳來，仿佛世界將要毀滅，黑暗永恆降臨！

　　「好強大的吸血鬼？德古拉親王？」路西恩有月光血統，對吸血鬼本身就敏感，而這恐怖的氣息還絲毫沒有掩飾，無所顧忌，異常囂張。

　　黑氣就像被欺負了小狗，嗚咽著捲縮起來。

　　芬克斯陵寢之外，已經亮起的天空此時比夜晚還漆黑，升起的太陽消失在了天際。

　　路西恩感覺到有奐質般的莫名注視從左到右——掃過，掃到了自己身上。

　　那無法言喻的壓力，那無法想像的強橫，讓路西恩額頭微微冒汗。

　　注視短暫地停頓在冰雪勳章和霍爾姆皇冠戒指之上，然後悄然離開，繼續往前。

　　仿佛籠罩整個天空的黑暗消失，橘紅的太陽再次浮現。

　　「這就是和道格拉斯議長、布魯克閣下站在同一個層次的德古拉親王的強大？」路西恩這才清楚地認識到在費爾南多的書房和自己的原子研究所見過的那位和藹老人，竟然藏著如此恐怖的實力。

　　突然，在黑暗徹底消失前，路西恩背後傳來一陣讓人牙酸的聲音。

　　竟然是棺柩蓋子被推開的聲音！

　　「是 ……誰……打擾……了……我……的……沉眠？」緩慢，幹啞，沒有一點波動的聲音在棺框內慢慢響起。

　　路西恩立刻感覺到極端邪異的力量在緩慢復甦！

　　「我……沉……睡……了……一……萬年，還……被 ……禁錮 ……在……這裡……我……要……你 ……承受……我的……憤怒……」那聲音漸漸有了變化，帶上了少許情緒起伏。

　　德古拉親王的壓力竟然讓這死了「一萬年」的獅身人從死靈界復活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