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奧術神座 作者：愛潛水的烏賊(已完成)

第四十八章 負能態大海

　　說話的同時，路西恩接過了這期的《元素》，掃了一眼標題部分，發現作者是陌生的特拉維夫，一位四級奧術師、五環魔法師。

　　「或許是一位新晉的魔法師，也只有這樣的年輕人才能不受任何牽絆地提出這個模型……」路西恩心中暗自想道。

　　這並不是說道格拉斯、布魯克、費爾南多、海瑟薇等人不會去考慮負能態和反粒子存在的可能以及如果它們確實屬於這個世界，那它們又該以怎樣的形式與原本的物質共存，而是他們即使有了這方面的猜想，也不會貿然提出，而是深思熟慮，等待反粒子的證實。

　　如果他們提出類似的猜想模型，那只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個猜想模型有助於發現和證實反粒子和負能態，而顯然「負能態真空大海」不是。

　　在這篇論文裡，特拉維夫這位陌生奧術師從基本的微觀粒子性質出發，提出了一個無處不在，充滿任何地方的「負能態之海」。

　　根據費爾南多提出的原理，電子總是先填滿能級最低的「軌道」，而負能態顯然比當前發現的所有能態都低，電子顯然會往這個方向躍遷，不提這種大規模躍遷產生的能量會毀滅整個宇宙，光是當前觀察到的所有實驗現象都有力地反駁了這一點，所以最先推導出負能態的迪耶普、拉裡等人才會將其作為自己思慮不周詳以至於結果出錯的證明。

　　而路西恩提出自己的量子方程，預言反粒子存在後。不少奧術師抱著暫且假定為真的心態，思考起了為什麼有負能態的情況下，電子沒有往這個方向「變化」，於是特拉維夫有了大膽的猜測，之所以電子不根據「本能」向負能態「進發」，是因為負能態已經被其他電子排滿，它們沒辦法再更進一步了。

　　並且，他根據這種電子排布的形式推導，負能態的電子是無法被奧術師們觀察到的，至少目前不行。所以。在他的模型裡面，世界任何地方都佈滿了負能態的電子，密密麻麻，如同我們生活在一個「負能態之海」裡。哪怕真空，也是如此。沒有絕對意義上的真空，所以，這是一個將宇宙「淹沒」的「負能態海」。擁有著「無窮無盡」的能量。

　　但負能態電子也可以被激發，當它吸收能量躍遷成可以被觀察的正常電子後，「負能態大海」裡就留下了一個空洞，這個空洞與那個電子擁有相反的電荷和相同的品質，也就是正電子、反電子、陽電子。

　　到了這個部分，特拉維夫頗有魔法師氣質地繼續大膽猜測，超出了地球上「狄拉克之海」的內容，他認為這個無處不在的「負能態大海」正是魔法、超凡力量會存在的原因之一，精神力、意志、魔法花紋的本質就是以特殊的方式溝通了這個「能量大海」，從而獲得了超乎想像的、改變一切的力量，於是有了各種各樣魔法和超凡力量的能量源泉，而這也為解釋魔法方面的能量守恆提供了一定思路。

　　雖然在很久以前，「冰地女巫」海倫就定量地驗證了精神力和魔法的能量守恆：消耗的精神力數量等於魔法最初包含的能量，之所以部分魔法最後產生的破壞效果遠遠大於精神力的減少，是因為它們在實際反應中，與周圍的世界交互，引起了連鎖變化，最為典型的就是「永恆熾陽」，但問題在於，消耗後的精神力從哪裡獲得補充？

　　用魔法藥劑等幫助精神力恢復屬於正常範疇，沒有人質疑能量的來源，可精神力的自然增長就顯得頗為奇怪了，無論是緩慢的恢復，還是冥想之下的快速恢複，都難以給出讓人信服的能量來源，不可能憑空就恢復了精神力吧？有增長，自然就應該有減少，但當前沒有觀察到任何這方面的現象。

　　在此之前，對這個問題，魔法議會有著兩種主流的解釋，一種認為精神力的恢復來自於靈魂自身的反應，用最通俗的話來說，靈魂就相當於一個磁約束可控聚變堆，為自身提供著可靠的能量，但這個解釋需要面對的問題還是一樣，哪怕聚變堆，也需要原料，靈魂依靠消耗什麼來產生能量？

　　對此，最為「浪漫」的大奧術師奧利弗則提出了一個看起來符合現象的模型，靈魂消耗的是「自身」，當「自身」消耗完畢之後，也就是生命的終點，所以魔法實力提升，靈魂增強，能夠延緩衰老，提高壽命，所以使用各種儀式能夠延長生命，因為它們在補充靈魂本質的消耗。

　　可這個模型有著自身的缺陷，連奧利弗自己也無法完全認同，按照他的理論，如果儘量少有魔法，甚至不用魔法，那生命上限將大大提高，但實際觀察之中，較少使用魔法和頻繁使用魔法的兩類奧術師，沒有本質的生命差距。

　　另外一個精神力恢復的主流解釋是，能量來源於「真實世界」，而「冥想」就是讓靈魂與「真實世界」連通交融的辦法，這從魔法師能夠得到「真實世界」回饋而其他職業不行可以初步證實。

　　至於「真實世界」在哪裡，能量如何傳輸，那就是另外的問題了。

　　但這沒辦法解釋騎士、魔法生物等同樣可以恢復自身消耗的現象，除非他們也與「真實世界」「連通」卻由於某種原因無法得到「真實世界」的回饋。

　　因為靈魂和「真實世界」究竟是什麼的問題一直沒有進展，所以這兩種主流解釋僅僅停留在猜想的階段，沒有理論和公式支撐。

　　反觀特拉維夫的「負能態真空大海」模型，以路西恩方程為出發點，以能夠找到的反粒子為推導依據，描述了一個無處不在的能量大海，用最簡單也最明瞭的方式解釋了精神力恢復的問題。

　　「冥想」就是靈魂溝通「負能態大海」，由於它無處不在，能量近乎無限，靈魂自然能夠汲取它的能量恢復精神力，而「真實世界」回饋就是因為理論更鍥和世界的真實，導致認知世界產生了相應變化，與「負能態大海」的溝通瞬間加強。

　　同樣的，這個「負能態大海」模型也解釋了少數變形魔法需要的能量龐大，但初始激發需要的能量卻很少的原因，尤其在路西恩提出質能公式後，對這部分變形魔法的研究直接導致有人質疑能量守恆定律，但海倫設計了一個精彩的實驗，證明了普遍意義下的能量不守恆並不存在。

　　這個模型蘊含的意義是如此巨大，以至於特拉維夫完成論文主體後，情緒不可遏制地感謝了魔法議會，感謝了「原子掌控」閣下，感謝了路西恩方程，感謝了反粒子猜想，並將自己的「負能態大海」模型親切地稱為「魔法源泉」和「超凡之海」。

　　「這是一篇意義重大的論文，標誌著奧術師們對魔法本質的研究有了一個全新的方向……」路西恩大概翻完論文，中肯地評價了一句。

　　魔法水晶燈照耀之下，海蒂眼睛閃閃發亮如同小水晶般地道：「老師，您認可這個模型？」

　　「認可？沒有實驗和現象佐證的論文，我拿什麼認可？只是他的想法很新穎，讓我們有了另外一條可能解釋魔法本質的道路，但是不是歧路、錯路，還有待於研究，一切以數學和實驗來說話。」路西恩微笑說道，在知道地球上這個模型已經被拋棄的情況下，沒有貿然反駁。

　　一方面，路西恩本身也在迷霧中探索，在微觀領域研究越深，他越感覺到兩個世界出現不同的根本原因肯定在這裡，具體是哪部分，則有待於將來的探索，因此不能因為地球上證明了錯誤就盲目地相信，必須以自己親自完成的實驗和推導來反駁。

　　另外一方面，路西恩也希望這個模型給奧術師們啟迪，讓他們更多地思考魔法本質的問題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對魔法本質的研究始終處於停滯和艱難的狀態，讓絕大部分奧術師對這方面缺乏興趣，不去考慮為什麼會有魔法，而是自顧自地研究世界本質，創造新的魔法和改進現有魔法，寄希望於到了後來能夠「殊途同歸」，在路西恩提出微觀領域的觀察者效應後，這個思路似乎被證明為正確的。

　　「老師說的很對，目前這還只是一個可能模型，但有了它，魔法本質的問題好像就不需要量子純態、疊加態和觀察者效應了。」蕾依麗雅陷入了思考，有點呆呆地說道，引得海蒂撲哧一笑，這是在當面說老師的「觀察者效應」猜想是錯誤的？恩，安尼克和斯普林特肯定會很高興，他們對這篇論文的看中簡直表現在了臉上。

　　路西恩笑了笑：「這只能解釋魔法本質裡面能量的來源問題，無法解釋為什麼能夠溝通負能態大海，為什麼能夠出現千奇百怪多種多樣的法術，而這或許就是觀察者效應和量子純態、疊加態的範圍了。」

　　對這個問題，安尼克和斯普林特沒有其他理論來解釋，所以即使路西恩看得出來他們不認可，也沒有出現爭論的現象。

　　「還有什麼論文？」路西恩隨口問道，繼續翻起期刊。
　　

第四十九章 餐前「散步」

　　蕾依麗雅從手中拿著的厚厚一疊期刊裡抽出了兩本：「這個月討論的熱點是老師您的《數理基礎》，最最受關注的是理髮師悖論，它被稱為數理領域的大危機。」

　　雖然在路西恩的調教下，她也擅長數理，但本質上她還是元素和煉金領域的奧術師，對數理是應用多於研究，所以說到「數理領域的大危機」時，她並沒有高塔奧術師那樣焦急徘徊的迷茫模樣，反而多了少許看熱鬧不怕事大的興奮。

　　路西恩接過《奧術》和《自然》，發現議長閣下、老師、海瑟薇婆婆等大奧術師都專門針對《數理基礎》寫了論文，一方面充分地肯定了《數理基礎》在數理發展上的重要作用，對因此而成形的眾多數理分支做了不同程度的研究，另外一方面，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指出，理髮師悖論的解決必須依賴於集合論本身的發展，依賴於對它的嚴格定義。

　　雖然在路西恩寫出《數理基礎》之前，魔法議會尚沒有徹底成形的集合論體系，但很多擅長數理的奧術師都已經認識到，從 集合論出發，結合其他概念，能夠建立起整座數理宮殿，它是所有數學成果的基石，所以不僅大奧術師們希望在嚴格定義避免悖論的同時，保留當前集合論中一切有價值的內容，其他高塔奧術師的論文也體現出了這個觀點。

　　只不過，他們的論文又分別表現出了各自不同的傾向，一部分奧術師是從數理等同 於邏輯出發。以道格拉斯和海瑟薇為代表，另外一部分奧術師則認為數理可以是完全形式化的符號體系，不用具備任何實在的內容，只要它們自身不矛盾，就可以研 究下去，這種激進的觀點以費爾南多為代表，路西恩的公理化體系概念也屬於這類，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一些傾向。

　　當然，這些傾向屬於自身的世界觀和價值觀範疇。很難判斷誰就一定正確。誰就肯定錯誤，它們都能促進數理領域的發展，只不過在促進上有多有少。

　　「看來奧術師們並沒有被理髮師悖論嚇倒，反而對研究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充滿動力。」路西恩呵呵笑道。

　　海蒂、切莉等人悄悄白了老師一眼。說的好像理髮師悖論不是您提出的一樣。

　　隨手翻了翻。路西恩又看到了預言者貝格納關於「哥德巴赫猜想」的論文。他承認暫時沒辦法證明，但認為可以一步步靠近，先證明偶數可以表示成M個質數的積加N個質數的積。也就是先證明「M+N」，當M和N都被縮小到1時，問題也就解決了。

　　「老師您的猜想被戲稱為證明『1+1』，感覺很有趣，不過貝格納閣下連『9+9』都還沒證明，距離解決它尚有很遠的距離。」海蒂笑嘻嘻地說道，「老師，您不會已經解決了這個猜想，然後才丟出來看大家冥思苦想的樣子吧？」

　　「我真沒有解決……」路西恩好笑地搖頭，似乎能夠想像得到將來《自然》期刊上少不了「M+N」的論文，也許幾十年後有人能走到「1+2」吧……

　　交流完最新的期刊，路西恩正準備進入自己的辦公室，海蒂突然笑道：「老師，我聽說王國即將舉行一個倫塔特音樂節，開幕式就是您的歌劇《女武神》？」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這樣。」路西恩沒有否認。

　　「噢，好期待！」海蒂、蕾依麗雅等學生和助手都眼睛閃閃發亮地說道，這些年中，老師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奧術和魔法的研究上，音樂領域除了那部經典另類 的小提琴協奏曲外，只有一些簡單短小的鋼琴小品和輕音樂，實在讓她們這些也喜歡大音樂家的人失落不已，而這部歌劇據說老師寫了好幾年，一定非常完美，擁有 著眾多的經典旋律和詠歎調。

　　斯普林特悄悄撇了撇嘴巴，無法理解她們的態度，他對音樂是有就聽，沒有就無所謂，至於這麼興奮嗎？

　　蕾依麗雅和海蒂等人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中，路西恩走入了自己的辦公室，看著面前的論文專用紙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拿起羽毛筆，沾了點魔法墨水，提筆寫了一個標題：《決定論、自我意識和魔法根源》。

　　這篇論文的題目雖然與薛定諤先生有名的《決定論和自由意志》看起來相似，但裡面的內容卻只有少數相同，路西恩在分析了決定論本身具有的矛盾之後，引出了 自我意識，然後將問題帶向了「觀察者效應」與「魔法根源」的關係上，這同樣沒有任何理論證實，而是屬於「負能態真空大海」那樣的可能模型。

　　「……正因為意識對微觀粒子的作用，所以我們的物質基礎才顯得不夠『牢固』，才能在精神力和相應魔法花紋的作用下出現各種變化，從而產生奇詭多變的魔法，比如，我們的部分變形術可以描述成微觀粒子層面的身體重組……所以，不附加恒定效果的魔法都有持續時間，這個現象，我們過去解釋為被『自然』排斥，現在看來，不如描述成被其他『觀察者』影響，從而產生坍縮……」

　　「血脈的變異或許就來自於這種微觀層面的『不穩固』，比如量子躍遷……」

　　「……當然，很多魔法需要龐大的能量，是我們精神力無法承擔的能量，所以問題在於，這個能量來自哪裡？」

　　「……在一些變形術裡，變形前後出現了物質的減少和增多，減少可以理解，那部分物質並未消失，而是存儲在魔法創造的臨時時空裡，法術持續效果一到，自然就回歸本身，但物質的增多呢？物質能夠憑空產生嗎？而且根據質能守恆，這需要的能量是極其恐怖的，那它們來自哪裡？」

　　「我猜測在使用這種變形術時，我們從外界獲得的不是能量，而是基礎物質，但它們又來自哪裡？」

　　「……也許『真實世界』的存在能夠解決我們的疑問，但它以怎樣的形式存在？是否存在於宇宙的每一個角落，讓絕對意義上的真空並不成立？它的本質又是什麼？為什麼可以提供基礎的元素物質？」

　　「冥想是否能夠描述成一種增強自我意識的過程？魔法師的成長就是一個弱觀察者到強觀察者的過程……」

　　洋洋灑灑寫完這篇論文之後，路西恩拿起紙張，吹了一口氣：「能夠讓人看出我是從『負能態真空大海』得到的靈感就行了，恩，得保持論文本身的邏輯自洽……」

　　嘟囔完，路西恩放下紙筆，再次看著論文發呆：「變形術的問題究竟該怎麼解釋，它真正的原理是什麼……」

　　下午，隨手將這篇論文提交給魔法師管理部後，路西恩返回了「原子宇宙」，看見娜塔莎正坐在沙發上發呆。

　　今天是夫妻兩人的發呆日嗎？路西恩暗自笑了笑，晃了晃手掌：「怎麼了？」

　　一身紫色宮廷長裙的娜塔莎一下驚醒，訕訕笑道：「距離倫塔特音樂節越來越近了，所以我有點想念阿爾托。」

　　「看得出來，有的時候，我也會回想阿爾托的生活。」路西恩笑著拉起娜塔莎，「既然如此，想到就做到，我們現在就去阿爾托走走。」

　　「啊？」娜塔莎先是一愣，路西恩什麼時候是行動派了，不預先計畫一下？

　　但她很快回神，笑得很燦爛地道：「好，我們在阿爾托享用晚餐。」

　　這種出門「散步」的事情好像不需要計畫！
　　

第五十章 充滿回憶的阿爾托一日游（第二更求月票）

　　十月的阿爾托仿佛點綴在蛋糕上的水果，甜美卻又略顯冰冷，附近廣袤的地域則染上了一層金黃的顏色，與城內飄舞著落葉的拉瓦樹交相輝映，共同編織出一幅富有詩意的畫面，加上隱隱約約能夠聽到的悠揚樂聲，一切都顯得那樣寧靜美好，無愧於「音樂之都」的稱號。

　　「只有梅爾澤黑森林永遠以黑色為主……」靜靜流淌的貝倫河畔，娜塔莎望著對岸的黑森林，頗有感觸的說道，紫色的長髮被秋風吹得往後飄揚。

　　這片黑森林留下了她眾多艱辛、痛苦和收穫的回憶，不管是少女時期的嚴格騎士訓練，還是發生在裡面的遭遇，都是她這一生無法忘懷的經歷。

　　「黑冷杉，一種黑色山脈附近特有的樹木，懷疑受到了某個異度空間氣息的熏染······」路西恩一副博學者的口吻。

　　娜塔莎忍不住被他這種正兒八經的回答逗笑了：「它為什麼常年是黑色的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有意義的是，我曾經在裡面被狗頭人追殺過，亂吃樹果以至於全身疼痛不堪過，中毒麻痺倒在地上無法動彈過，腹部受創只能被某人背著逃跑過……」

　　她明白路西恩這麼回答是故意分散自己的注意，讓自己從「音樂家」回歸「騎士」，從而開心一點地進行「阿爾托一日游」。

　　「你還被狗頭人追殺過？我覺得以你的戰鬥天賦，即使沒有激發血脈力量，碾壓狗頭人還是沒有問題的。」路西恩頗感興趣地問道，在他心目中，娜塔莎從小就是「女武神」。

　　娜塔莎嘴角撇了撇：「十只以下的狗頭人，我能輕鬆搞定，問題在於那時候有幾百隻狗頭人，還有一只能夠天賦施法！」

　　「你到底做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讓幾個部落的狗頭人聯合追殺你？」路西恩好笑地道。

　　娜塔莎「呃」了一聲，揚了揚右手臂：「我記不清楚了！」

　　「你不是一直說自己記憶很好……」

　　「每個人都會有失誤的時候，總之是記不清楚了！」

　　兩人慢慢行走在河水清澈的貝倫河畔，享受著熟悉的河風，言笑晏晏地回憶著往事。

　　忽然，娜塔莎停了下來，指著前面堆滿垃圾的偏僻河岸，壞笑著看向路西恩：「這是不是你收穫人生第一桶金的地方？」

　　「是啊，感謝公主殿下丟了一張夜鶯面紗，讓我成功地邁出了脫離貧民的第一步。」望著垃圾堆，路西恩心裡還是相當感觸地道。

　　在那裡，有幾位衣衫襤褸的貧民正忍著惡臭翻找著值錢的事物，旁邊的河堤上站著一位膀大腰圓的壯漢，雙手環抱地監督著他們，即使是金黃之月，他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棕色外套。

　　娜塔莎微微吐了口氣：「這裡終究還是被黑幫控制了。

　　「亞倫黑幫之後，阿爾托城看來又有新的黑幫了。」路西恩沒有驚訝，只有感慨，以阿爾托的實際狀況，誕生新的黑幫只是遲早的事情。

　　那位黑幫打手注意到河邊道路上有一男一女正打量著自己和下面翻找垃圾的貧民，原本想警告他們不要多管閒事，可卻發現他們的穿著打扮像貴族，於是不敢魯莽，扭過頭，假裝在欣賞河水，悄悄地觀望起對方的行動。

　　路西恩和娜塔莎什麼也沒做，繼續沐浴著河風，往市場區的城門走去，這讓黑幫打手長長地鬆了口氣。

　　此時正是倫塔特的下午茶時間，對阿爾托的守門士兵來說恰好屬於最疲憊最不想活動的時刻，所以他們略略掃了稍微變化了外形的路西恩和娜塔莎一眼，見他們衣著氣質都算上乘，就揮手讓他們走入了城門。

　　熟悉而喧鬧的市場區，阿爾托口音的通用語，與倫塔特截然不同卻同樣熟悉的服裝風格，在第一時間給了路西恩和娜塔莎最直觀的震撼。

　　「市場區一點也沒有變化，好像我們從來沒離開過一樣……」娜塔莎經常從這道城門去城外的莊園，又常常戴著面紗來這裡尋找千奇百怪的有趣事物，所以對市場區並不陌生。

　　路西恩點了點頭，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那混雜著烤肉味、香料味、染料味、煙味、酒味和各種臭味的熟悉氣息讓他好像回到了當初，在市場區艱難討生活的當初。

　　「我曾經在這裡搬運過貨物，那時候身體不夠強壯，一包貨物就能壓得我東倒西歪……」路西恩指著街邊的一些小店。

　　娜塔莎微笑聽著，跟著他穿梭在市場區，不時指著某間店鋪道：

　　「這間雜貨鋪有五十年的歷史了，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還是爺爺在招待客人，現在看起來像孫子一輩了……」

　　「……那個老闆在我購買古代七弦琴的時候認出了我，差點暈了過去……」

　　路西恩也對市場區充滿回憶：「……就是在這條街上，我和約翰將亞倫黑幫的打手們統統揍倒……」

　　那是我對這個世界初步認同和真正融入的開始。

　　一位位行人看著這兩位宛如貴族夫婦的男女悠閒散步於市場區，不時指指點點，難免覺得奇怪，不過路西恩和娜塔莎怎麼可能在意他們的目光。

　　走著走著，兩人穿過了市場區，進入了行政區，行人開始減少，街道逐漸變得寧靜，只有一位位街頭音樂家和吟遊詩人在演奏著不同的樂曲，營造出一個音樂的海洋，讓人漫步之中有靈魂升華的感覺。

　　娜塔莎仔細聽著，好一會兒才笑道：「G大調弦樂小夜曲……《月光》……《自新國度》的第二樂章……《悲愴》……《獻給西爾維婭》……想不到你離開阿爾托這麼久，你的樂曲還是經常性地被演奏，街邊藝人和吟遊詩人演奏越多的曲目越代表了它受歡迎的程度，經典的音樂果然不管什麼時候都是經典……」

　　「也有你的進行曲……」兩旁的拉瓦樹飄著一片片金黃的落葉，路西恩用心傾聽，分辨出了不同的曲調。

　　娜塔莎得意地哼了一段旋律，接著微微嘆氣道：「但是比起以前，你曲目的演奏頻率大大降低了，剛才聽到的部分都是最新的出色樂曲。」

　　兩人都關注著阿爾托的音樂發展，對裡面出色的那些並不陌生。

　　「這是好事，事物是不斷發展變化的，總是固守著從前，一點改進也不做，只能表明阿爾托的音樂已經死亡了。幸運的是，我們聽到的並非這樣。」路西恩並不介意地道。

　　娜塔莎暫時沒有回答，而是拉著路西恩停在一間餐廳外面，聆聽著門口的街頭音樂家用鋼琴彈奏《悲愴》，這是公認的非常有難度的作品，而他卻彈得非常自如，所以懂得音樂的阿爾托人不少駐足旁聽。

　　他前期的壓抑、苦悶、痛苦和悲劇氣息營造得非常不錯，因此在最後一個樂章用讓人眼花繚亂的動作彈出迸發的、昂揚的音符時·分外能夠帶起周圍聽眾的情緒。

　　啪啪啪，鋼琴演奏結束之後，周圍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那位年輕的鋼琴彈奏者對自己受歡迎的程度似乎有點始料未及，呆愣地坐在鋼琴之後，久久沒有回應。

　　他是小城來阿爾托追尋夢想的音樂愛好者，自認為音樂的基礎紮實，有著出色的天賦，肯定能獲得非凡的成就，但這幾個月的遭遇讓他陷入了強烈的自我懷疑之中，讓他痛苦、徘徊、壓抑和苦悶，而生活上的捉襟見肘也讓他不得不接受餐廳老闆的要求，誰知道，今天的演奏會得到這樣的歡迎？

　　「很不錯，不是蒼白的演奏，有了情感的共鳴。」娜塔莎輕輕鼓掌道，然後拿出了一個錢幣，準備像其他聽眾一樣丟給那位街頭藝人。

　　但是，她的動作被路西恩止住了，好笑地道：「你準備給他『女皇金幣』？」

　　由於驅逐了南方教會，霍爾姆王國也在重新鑄造錢幣，與通用貨幣區別，女皇金幣就相當於金塔勒，只不過上面刻著的是女皇頭像。

　　娜塔莎乾笑了一聲：「哈，沒注意到。你有沒有金塔勒？」

　　路西恩搖了搖頭，拿過女皇金幣，用拇指在上面輕輕摩挲了一遍，然後女皇金幣就變成了金塔勒。

　　年輕的演奏者回過神來，感謝著周圍聽眾的盛情，忽然，他看到一枚金光閃閃的錢幣落在了自己面前。

　　「金塔勒？」他頓時愣住了，太大方了吧？

　　溫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彈奏的很好，將自己的感情和領悟都融入了音樂之中，讓這首樂曲帶上了鮮明的個人風格，這是非常難得的，不過，你的彈奏和對音樂的理解還有一些問題……」

　　「問題？」演奏者還沒有回過神，然後聽到了路西恩一條條講解和分析的話語，每一條都正中他的心靈，因為這大部分是自己長久以來始終覺得彆扭的地方，也有一部分是自己覺得很滿意，可聽完之後才發現錯得離譜的經驗。

　　過了一會兒，他真正地清醒過來，發現那位指導自己的紳士和他的夫人已經走了很遠，只留下兩個並排而行的背影。

　　他想要追趕上去道謝，可餐廳老闆還在盯著自己，只能高聲道：「謝謝！」

　　真是一位品格高尚的紳士，不對，一定是音樂家！

　　路西恩沒有回頭，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收到了。

　　「你果然很喜歡當老師。」娜塔莎微笑看著身旁的路西恩。

　　路西恩笑了笑：「不是喜歡當老師，而是一種感恩，當初如果沒遇到維克托老師，沒得到他的破例教導，我肯定不會有後來的成就，所以，遇到需要指導的人時，我都會給予一定的指導，也許他們的人生就差這一點推動力了，呵呵，我這是在回報社會。」

　　「回報社會……」娜塔莎想到了「報復社會」的玩笑，表情似笑非笑。

　　就這麼聽著走著，兩人很快來到了阿爾托音樂家協會附近，看到了那獨特的「跳動火焰」建築，它以輕盈卻複雜的不對稱美感著名。

　　「它還是這個樣子，一直沒有變過……」路西恩和娜塔莎同時發出了類似的感嘆，不過娜塔莎很快就搖了搖頭，環視著四周道：「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之前經過的地方都說明在我離開阿爾托的這幾年裡，它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像是凝固在了時光裡，而倫塔特，也許今天早上是一個樣子，下午就完全是另外一幅『面孔』了。」

　　處於大發展時期的倫塔特，進行著眾多基礎設施建設的倫塔特，正如路西恩預料的那樣，整個城市都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提普通人的生活，這樣的阿爾托或許才更適合目前的音樂風格……」路西恩不含貶義地說道。

　　「也是，倫塔特現在的模樣總感覺與當前的交響樂風格有不協調的地方，適合它的應該是另外的音樂……」娜塔莎認真地點頭。

　　「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時代，肯定會孕育出不同的音樂……」路西恩誠懇地說道，心裡則腹誹著，或許有一天倫塔特會發展出搖滾樂也說不定……

　　娜塔莎剛要說話，表情忽然沉凝：「呃，維克托先生……」

　　從阿爾托音樂家協會出來的正是路西恩的音樂老師維克托，他在很多音樂家、演奏家的簇擁下，登上了馬車，向聖詠大廳駛去，看起來地位很高。

　　路西恩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腳步沒有半點挪動。

　　「不去見見他？」娜塔莎銀紫色雙眸的注視著路西恩。

　　路西恩搖了搖頭，聲音略顯飄忽地道：「沒有必要了……」

　　這會打亂他的生活，好不容易才讓教會不關注他。

　　娜塔莎嘿嘿笑了一聲，故意岔開話題道：「那我們去聖詠大廳聽一聽音樂會？不知道會是誰的？」

　　「好啊。」路西恩沒有意見，那個反魔法陣對傳奇沒有任何作用。

第五十一章 你認錯人了

　　多年未見，聖詠大廳依然是那樣的奢侈華麗，與倫塔特流建築風格有著極大不同。

　　門廳內，侍者正迎接著一位位前來參加音樂會的貴族、音樂家和樂師，眼看音樂會開始的時間漸漸逼近，從遠處駛來的馬車逐漸稀少，他才顯得放鬆了一點。

　　對他這樣的普通市民來說，能夠在聖詠大廳擔任侍者是非常難得的機會，如果表現的好，很容易被哪位貴族或者音樂家看重，從而獲得更好的工作，也正因為如此，面對這些客人時，他小心翼翼，半點大氣也不敢出，生怕犯了錯誤。

　　「音樂會快開始了……」他看到小門廳內出來歡迎聽眾的年輕音樂家一邊整理領結，一邊往後台走去，頓時更加放鬆，這是來自經常參與這種場合的下意識反應，「每週一次的聖詠大廳音樂會還真是場場爆滿，很少有空著座位的狀況，不愧是音樂的最高殿堂，不過，要想再有七八年前那樣滿城瘋狂的盛況，不知道還需要等多少年……」

　　七八年前，他也只不過是一位十三四歲的小男孩，那樣的場景給他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象。

　　「不知道在其他國家的首都是不是也對音樂如此癡狂，柏格大哥總是神神秘秘地說這是因為阿爾托娛樂方式太少的緣故……對我們這種普通的平民，還能有什麼娛樂方式？」侍者見音樂會即將開始，思緒發散地想道。

　　叮噹，清脆的響聲將他從自我的世界裡拉了回來，一匹綁著鈴鐺的馬拖著一輛南瓜馬車駛到了門廳前方。

　　「南瓜做的馬車……」侍者覺得這應該是很奇怪很詭異的事情，可為什麼自己卻認為很正常呢？

　　他來不及多想，看到一位穿著燕尾服的紳士從南瓜馬車上走下，然後伸出右手，讓一位紫色宮廷長裙的女士扶著下來。

　　「女士，先生你們是來參加法蘭西斯科先生的音樂會嗎？」侍者恭敬地問道。

　　「是的，帶我們進去，給我們加兩個位置。」路西恩語氣平常地吩咐道。

　　侍者趕緊轉身，領著兩人往大廳內走去。心中隱隱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比如他們的門票呢？比如聖詠大廳從來沒有加位置的說法？

　　「為什麼是南瓜馬車？」娜塔莎對剛才的短暫路途抱著好笑又好奇的態度。

　　路西恩右手食指屈起，敲了敲自己的下巴：「不覺得這樣很有童話氣息嗎？」

　　說到這裡，他轉移了話題，望瞭望環形的聖詠大廳，輕輕歎了口氣：「實際上，我對上面的舞臺比下面的聽眾席更熟悉。」

　　「……我沒有在聖詠大廳演出的經驗。」娜塔莎不無遺憾地說道

　　這主要是當時她的身份限制。

　　侍者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兩張靠背椅，安放在最後一排的邊緣，在那裡的樂師們對此同樣視而不見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路西恩和娜塔莎坐下之後，音樂會就正式開始了，今天的音樂家弗蘭西斯科穿著筆挺的黑色燕尾服走到了前臺，先向包廂行禮，然後向下方的聽眾席行禮。

　　他高鼻薄唇，顴骨略高，帶著典型的神聖海爾茲帝國風格，是一位年輕的音樂家。

　　「我以前都是在那個包廂聽的……唔，維克托先生、奧賽羅會長，弗朗茨……」娜塔莎打量著包廂，念出了路西恩認識的熟人。

　　路西恩也看到了前方的愛琳娜、格瑞絲、菲麗絲等人微笑道：「他們可能做夢也想不到，我們會與他們在如此近的距離聽同一場音樂會。」

　　他沒有與他們見面的想法，這會打亂他們安靜正常的生活。

　　法蘭西斯科揚起了指揮棒路西恩和娜塔莎都安靜了下來，用心地聆聽他的音樂，按照曲目單顯示，這是一部叫做《成長》的交響樂。

　　音樂從疑問的音調開始，仿佛在尋求著人生的意義，接著，在這個主題之上旋律稍微變化，展現出了一副青春的畫卷充滿蓬勃的活力，然後旋律再變，溫暖、甜蜜的愛情就滲入了每一位聽眾的心裡。

　　旋律聲中，每一位聽眾似乎都重新回顧了自己的童年、青春和初戀，那是再多憂愁都掩蓋不住的明媚，可是旋律又有了一個變形，各種樂器變得急促和激烈，鼓聲轟鳴，絃樂器尖銳，銅管呼嘯，共同營造出了一副電閃雷鳴、狂風暴雨的景象，這就如同人生歷程中難以避免的艱難和挫折，讓人感覺緊張、痛苦和憂鬱。

　　但是，狂風暴雨之後，天空更加蔚藍，太陽愈發明媚，昭告著世人苦難終將過去，經歷磨難的人生才更富有內涵。

　　悠揚的「牧笛」響起，這種恬淡的生活達到了極致，音樂很快變成了戰鬥的進行曲，預示著下一個挑戰的來臨，但充滿了自信的力量。

　　「非常不錯的音樂，但與正常交響樂好像有很大不同。」這部音樂結束後，娜塔莎一邊鼓掌一邊產生了疑問。

　　路西恩笑了笑，阿爾托的交響樂還是發展出了這個分支：「單樂章的交響樂，更像一部詩篇，完整的交響樂更注重結構形式，而它的結構更自由，以自身的思想和內容為著重點……」！

　　前面的樂師聽到後面兩人的討論，忍不住炫耀的衝動，轉身道：「你們不知道法蘭西斯科先生創造的『交響詩』？你們才從外地回來？這是最近阿爾托最熱門的音樂話題。」

　　路西恩和娜塔莎對視了一眼，自己要忙著奧術和魔法的研究，要處理議會和原子研究所的大事，她則沉浸在自身騎士實力的錘煉之上，還得處理王國內的事務，雖然同樣關注阿爾托的音樂發展，但也差不多屬於一個月才瞭解一次的那種人，對最熱門的話題自然不知道。

　　那位樂師說完，也很讚賞地道：「不過即使不瞭解交響詩，先生您對它的特點也說的絲毫不差，完全不像剛剛才聽到的人，這說明您有著非凡的音樂造詣。不知道是否是其他國家的音樂家？」

　　「我沒有加入任何音樂家協會，僅僅自己對音樂有著鑽研。」路西恩半模糊地回答，「死人」會自動解除阿爾托音樂家協會成員的資格。

　　這位樂師沒有追問，而是趁兩部作品之間的休息時間向兩人介紹起了交響詩介紹起了法蘭西斯科：「……他是來自神聖海爾茲帝國的音樂家，跟隨克里斯多夫大師學習了兩年，最近以大膽的革新和富有激情的鋼琴演奏出名，這部《成長》交響詩就是他成名之作……」

　　看起來在西爾維婭死後，克里斯多夫大師又有了重新教導一位學生出來的想法，路西恩和娜塔莎對此都非常欣慰。

　　「……他的音樂才華非常出眾，剛才的交響詩你們應該也聽到了，足以成為經典！在伊文斯大師過世後，其他國家的人都認為阿爾托的音樂會逐漸衰敗，現在他們應該明白自己的錯誤了！阿爾托的音樂血脈是世代傳承的有整座城市的氛圍在，有一位位大師留下的寶貴遺產在，總會有新的出色音樂家成長起來，法蘭西斯科先生就是明證。」

　　這位樂師大概受過一點類似的刺激，說得非常激動，目光灼灼地看著路西恩和娜塔莎，希望能夠得的他們的認同。

　　路西恩笑了笑，既莊嚴又悠然地道：「是啊。」

　　「是啊。」娜塔莎頗為欣慰。

　　音樂會圓滿結束之後，這位樂師還想與背後兩位音樂水準非常高的貴族交談可轉過身，卻只看位兩張空空蕩蕩的座椅。

　　「什麼時候聖詠大廳能夠加座位了？」他忽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等等，剛才兩位的長相好像有點眼熟……」他冥思苦想起來。

　　拉塔夏宮「天國的長廊」內。

　　路西恩和娜塔莎站在拱形窗門後面，欣賞著落日的餘暉，欣賞著染上了一層赤紅顏色的園林背後完全由細小鏡片組成的二十四面巨型鏡子將所有的景色都映照了出來，如夢似幻。

　　娜塔莎給路西恩講著自己對「天國的長廊」，對「戰爭畫廊」，對拉塔夏宮的點滴回憶，講著自己小時候以怪力出名，一不小心就將「天國長廊」的鏡壁毀掉了的故事。

　　「晚餐已經享受，太陽也已經落下我們該回家了，這是一次讓人心情愉快的散步。」她毫無淑女風範地伸了伸雙臂。

　　路西恩點了點頭看著拉塔夏宮另外一端：「現任的大公我都不知道是誰，當初他在瓦歐裡特家族裡面很低調？」

　　「因為他完全沒想過自己能繼承王位，不過我想這只是暫時的，我們的孩子、孫子或者其他後代，總會重新登臨這個寶座。」娜塔莎很有騎士風采地道。

　　離開了拉塔夏宮，路西恩和娜塔莎往城牆附近走去，這時，從附近貴族別墅裡走出來一位紅衣主教，儼然便是他們的熟人哥賽特。

　　由於準備離開，路西恩和娜塔莎只是稍微變化了容貌，沒有掩飾氣息，哥賽特行走之中突然停頓，瞳孔收縮如針眼。

　　「路西恩‧伊文斯……娜塔莎‧瓦歐裡特……」他發覺自己呼吸都中斷了，整個人仿佛被麻痹了一樣，想逃沒逃，想施展神術也沒有施展神術，雙腿肌肉控制不住地顫抖。

　　忽然，他看到路西恩面帶微笑地望了過來，黑色瞳孔幽深如同湖水，頓時嚇得如墜冰窟，一動也不敢動，額頭的冷汗密密麻麻地泌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看到兩人走出了自己視線，這才大口地喘著氣，聯絡起樞機主教菲力貝爾：「樞機主教閣下，我看到路西恩‧伊文斯和娜塔莎‧瓦歐裡特了，現在開啟阿爾托神術防禦陣還來得及！」

　　說話的同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如此沙啞，像是一百年沒有說過話的苦修士。

　　菲力貝爾愣了一下，很快就在神術陣幫助下感應到了路西恩和娜塔莎的身影，他們正慢慢地靠近城牆，面前是一個浩瀚無邊的宇宙。

　　然後，他眼睛微微眯起，嚴肅地對哥賽特道：

　　「你認錯人了！」
　　

第五十二章 模型

　　風涼卻氣爽，天高且雲闊，這就是阿林厄的金黃之月景象。

　　「所以，我最喜歡阿林厄的十月了……」事務委員會委員湯譜端著自己的紅茶杯，站在落地窗邊，望著外面的風景。

　　他一邊感嘆，一邊轉身，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金絲邊眼睛，對自己的學生康登道：「只敲了一下門就自行進來，你有急事？」

　　湯譜為人隨和，對朋友、學生和下屬都和顏悅色，不太注重禮節，因此對康登貿然闖進來的行為並沒有過多的責怪。

　　說話的同時，他將書桌上的任務報告合攏，這是事務委員會的規矩，不該看到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學生，也不能看到。

　　這份任務報告正是卡特里娜提交的那份，由於「崇拜惡魔事件」的「前因後果」都被她調查的清晰明了，所以這份報告在任務區並沒有得到重視，當時值守的高階魔法師隨意翻了了一遍之後，就認為事情確鑿無誤，判定卡特里娜任務完成，報告自然也就歸入了檔案室。

　　但湯譜本人對這起「崇拜惡魔事件」相當重視，因為它與最近幾年在倫塔特、在庫克斯、在海峽四國和北地沿海走廊發生的一系列召喚遠古魔鬼、信仰魔鬼公爵等事件有著一定程度的相似，卻又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所以，他在忙完手頭的事務後，將這份報告調了出來，準備進行詳細的分析和對比，看看是否真的有惡魔君王也開始發展信仰之力。或者有著其他目的，而最為重要的是，他想弄明白這起事件是獨立的，還是與魔法議會統治範圍內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相輔相成，從而找到那位幕後的「報死鳥」。

　　可惜的是，從這份報告只能看出一位大騎士通過崇拜惡魔增強實力的事實。

　　「不過，這裡面有些細節太巧合了，但當事人完全死亡，又過了那麼長時間，想要繼續調查基本沒有那個可能了。難道我還能去深淵問『黑暗主君』。安德烈子爵崇拜的究竟是不是你？或者抓住『死亡風暴』尼涅爾，讓他如實交待收安德烈子爵為學生到底是看中他什麼？」湯譜右手覆蓋在報告上，食指輕輕敲動。

　　他對面的康登是一位外表年輕的瘦高男子，臉頰凹陷。皮膚像是曬了過多日光一樣被「灼燒」成了暗紅。右眼很時髦地戴著一款單片眼鏡。聲音急促如雨打樹葉般道：「對不起，老師，我敲了一下後。房門自己就打開了一道縫隙，我以為是您讓我進來的……」

　　湯譜對學生急躁卻誠實的性格非常了解，疑惑地道：「門自己開了，我沒關上？」

　　「不知道，呃，我在走廊上碰到了阿弗瑞斯，它表情好像很滿足……」康登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湯譜心疼地呲了呲牙：「……不管它，有什麼事？」

　　他前段時間與阿弗瑞斯打了一個賭，認為已經接近九環的自己不太可能被阿弗瑞斯的幻術矇騙，尤其是在阿林厄魔法塔內，所以，阿弗瑞斯如果能不藉助其他人幫忙從自己辦公室內拿走任何一樣東西，自己就得打開寶庫讓它挑選很多很多的寶石，現在看來……不過這樣也好，自己也能放鬆警惕了。

　　「老師，伊文斯閣下提交了一篇叫做《決定論、自我意識和魔法根源》的論文，構建了一個魔法本質的模型，雖然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比如為什麼魔法花紋能夠幫助溝通『真實世界』，它到底隱藏著什麼作用原理，但這也為我們研究魔法和超凡力量的本質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今天有人在奧術圖書館偶然發現這篇論文後，立刻引起了轟動……」

　　康登似乎有點激動，再加上性格急躁，一連串的話語就如同暴風吹過，聽得湯譜幾乎反應不過來：「停停停，先把論文給我！」

　　對一位高階奧術師來說，看論文比聽這種激動的描述要輕鬆很多。

　　接過康登借出來的論文，湯譜掃了一眼日期，驚訝又釋然地道：「三天前提交的？難怪沒有登載於《奧術》或《魔法》之上……」

　　一般而言，大奧術師的論文只要具備一定的價值，期刊都不會拒絕，而且還會搶著要，但路西恩基本只發表在《奧術》《自然》和《元素》之上，偶爾會給《普通奧術師月刊》寫約稿，所以這麼重要的論文，《奧術》肯定不會放過，並且由於是講述魔法本質，《魔法》期刊顯然也不會任由別人刊登。

　　他繼續翻看了下去，對前面的部分微微皺眉，決定論看起來是風雨飄搖啊！

　　不過隨著路西恩的論述，他的眉頭是徹底舒展開來，不時地推動金絲邊眼鏡，低聲道：「觀察者效應也不是完全的荒謬……物質基礎的不『牢固』，這種說法很新穎，但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在沒有魔法和超凡力量的情況下，一切又是那樣的正常，難道還是要歸咎於微觀層面過渡到宏觀層面的神秘階段……咦，路西恩對這方面也有思考……弱觀察者和強觀察者……」

　　他完全沉浸在了這篇論文裡，即使這篇論文還沒有任何實驗和現象證實，「觀察者效應」也被議會主流排斥，但它本身邏輯自洽，看起來仿佛真有那麼一回事情。

　　對老師的反應，康登並不意外，拿起桌子上的羽毛筆，在草稿紙上記錄著老師的一些疑問和觀點。

　　「……補充精神力的能量來自『真實世界』？魔法裡多餘的物質補充來自『真實世界』？咦……」湯譜疑問之中似乎想起了什麼，趕緊轉身，從書架上抽出這一期的《元素》，接著他扶著金絲邊眼睛，語氣頗為震動地道，「這不就是『負能態真空大海』能夠解決的問題？」

　　「對，當時看到這篇論文的奧術師都不由自主聯想起了『負能態真空大海』，它恰好解決了伊文斯閣下這篇關於魔法本質的論文裡最根本的幾個問題！」康登耳朵很尖，聽到了老師的自語，很興奮地說道，「它們一前一後，一個致力於魔法能量的來源，一個給出了關於魔法本質的猜想，共同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魔法體系！」

　　他說的魔法體系與法術體系不是一回事情。

　　「這恐怕是有魔法以來，第一個有理論支撐的正規魔法本質模型，不對，應該是所有超凡力量的模型。」湯譜同樣被沾染了一絲興奮。

　　在魔法史上，最早的魔法師就已經發出了魔法的本質是什麼的疑問，並提出了自身的構想，比如地火風水四大元素體系——古代魔法師們構建了一個關於世界底層的猜想，認為那裡有著純粹由同一元素組成的能源位面，並命名為火元素國度、水元素海洋等，比如根源體系——他們認為有著魔法的根源，它是世界真實的一部分……

　　這些魔法繪景直到今天還在影響著一代代魔法師，火元素等名詞就是一個佐證，但古代魔法師們對世界的探索不夠，魔法繪景全是憑空想像，沒有任何的理論依據，屬於幻想層面，而非奧術定義中的模型。

　　到了古代魔法帝國鼎盛時期，魔法師更關注正常的研究和應用，沒誰再去思考虛無縹緲的魔法本質問題，反正知道精神力是施展魔法的條件就行了，所以，哪怕偉大如太陽王塔諾斯，也沒有提出過魔法本質模型。

　　而魔法議會建立以來，對魔法本質一直在研究，但由於其他理論的不足，這個研究的進展很緩慢，因此嚴謹的道格拉斯等人沒有貿然提出自身的魔法本質模型，免得幻想色彩濃厚的想法影響其他奧術師。

　　直到今天，湯譜才真正地看到了一個從本質和根源上描述魔法的模型，而且它建立在當前微觀領域的最前沿成果之上！

　　不管這個模型正確與否，它都具有足夠重大的歷史意義……湯譜忽然有些恍惚，自己又一次見證了歷史，這在最近十多年好像經常發生。

　　康登激動地說道：「所以已經有人稱呼這兩篇論文描述的成果為『伊文斯—特拉維夫模型』，第一個魔法本質模型！」

　　兩人討論了一陣後，康登提出了告辭，說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看著他將草稿紙疊好，小心翼翼地裝入儲物袋，湯譜有點好笑，然後目送他走向房門。

　　突然，湯譜醒悟過來，大聲道：「停下！」

　　可這時，康登已經邁入了走廊！

　　他猛地轉過身，身邊騰起了一層白霧，白霧消退之後，變成了一條鱗片漂亮的小水晶龍。

　　它從肚皮底下拖出一個大大的冰淇淋，舌頭一伸，無比滿足地舔吃著，聲音稚嫩又得意地道：「湯譜，你輸了！」

　　趁自己思考問題的時候來，用發現門沒關和「阿弗瑞斯」路過引開自己的注意力，拿論文讓自己沉迷，性格表現與康登一模一樣，只是拿走記錄討論內容的草稿紙……回想起這些，湯譜不得不承認阿弗瑞斯對幻術的理解有了新的突破，但受損失的是自己！

　　臉色難看地目送阿弗瑞斯離開後，湯譜還是忍不住繼續研究起路西恩論文的內容：「……弱觀察者……強觀察者……」

　　他忽然愣住了，想到最近調查的事情，隱隱有些畏懼地道：「積聚信仰之力表面看是特殊電磁波匯聚，實際上是弱觀察者聚合，往強觀察者進化？」

　　「這……」

　　那些擅長「玩弄」信仰之力的強者會怎麼看這篇論文？

第五十三章 布魯克的期待（第二更）

　　「雷霆地獄」，費爾南多的魔法塔。

　　只要還在阿林厄且沒有別的事情打擾，路西恩就保持著每個星期與老師進行一次奧術和魔法交流的習慣，可今天當他進入老師的書房時，卻意外看到了戴著白色發套的老派紳士布魯克。

　　他們不是一向不「喜歡」和老師面對面交流，更傾向於用書信的形式嗎？路西恩暗自想道。

　　布魯克不等路西恩打招呼，扶了一下自己的金絲邊眼睛，微笑道：「最近幾天，你關於魔法根源的論文在阿林厄引起不小轟動，我從中也得到了不少靈感，恭喜你，關於魔法本質的第一個正式模型。」

　　旁邊的費爾南多嘀咕了一句：「『觀察者效應』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它會讓世界變得不真實……」

　　路西恩笑了笑，對世界實在性的堅持讓老師對「觀察者效應」很難有什麼好印象，尤其這個解釋還沒有任何有力的證據，也沒有嚴密的推導，僅僅是一位大奧術師突發奇想般的驚悚「預言」。

　　「謝謝，老實說，我自己也剛開始摸索這方面的內容，這篇論文還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負能態真空大海』也是一樣。」路西恩非常誠懇地說道，他相信老師和布魯克先生同樣看得出來，接著，他故意轉移了話題，「老師，布魯克先生，你們在討論什麼？」

　　能夠不面對老師的咆哮當然最好不要面對。

　　「你之前研究自發輻射問題時對電磁場量子化的思路讓我很受啟發，加上安尼克和斯普林特他們對電子問題的類似處理表現出了讓人矚目的價值。所以我想從你的『二次量子化』思想出發，徹底地將量子理論引入經典的電磁場理論，構建一個量子場論，以此深入探討電子和光子，研究電磁力的本質問題。」

　　說到電磁力的本質問題，布魯克略顯消瘦的半老臉龐仿佛亮起了一層光輝，這是他不自覺地干擾了現實世界。

　　而在討論微觀領域的研究時，他謹慎地使用了光子，而非電磁波，顯然已經對光的波粒二象性有了很大程度的接受。對當初造成他認知世界破碎凝固的理論不僅沒有完全排斥。反而有著旺盛的研究慾望。

　　頭髮似乎永遠有點凌亂的費爾南多沒好氣地道：「然後他就拉著我共同研究，解決裡面的問題，完全沒管我在研究裂變堆失控的原因和弱相互作用的初步理論……」

　　「弱相互作用力」是費爾南多參考路西恩和海瑟薇提出核力「強相互作用力」命名而來。

　　他一副不甘不願的模樣，可鮮紅的雙眼卻明亮有神。這讓路西恩暗笑不已。老師，您要是自己不願意，沒人能夠，也沒人敢於強迫你研究量子場論相關的問題，但看起來您完全是樂在其中，對建立這樣一個體系充滿了熱情和動力。

　　當然。路西恩非常明白，從「二次量子化」開始，量子場論的建立肯定會經歷一個漫長而曲折的過程，因為目前而言，計算方面存在無可避免的重大問題發散造成的無窮大量，這需要慢慢探索新的數學方法來解決，並且，這還只是其中比較顯著的一個難點。

　　「經過這段時間的研究，我們已經初步建立起一個普遍意義上的量子場論，但它擁有著太多的缺陷，以至於我們準備提前發表，讓更多的人探討。」布魯克欣喜又沉思的回答完全在路西恩預料之中，「剛好遇到你，正好有些問題一起討論。」

　　他毫不客氣地發出了邀請。

　　一向不掩飾自己心情的費爾南多表情略微垮了下來，低聲罵了一句：「該死的無窮大！」

　　路西恩沒有拒絕，類似的奧術討論他一向樂於參加，這有助於自己將靈魂圖書館內的知識真正而徹底地轉化為自身掌握的知識。

　　接過他們的草稿，路西恩快速瀏覽了一遍，沉吟道：「不是相對論性的量子場論？」

　　「這是將來的計劃，現在先解決一般意義上的問題，如果你有興趣，我們可以常常討論。」布魯克沒有隱瞞，而且口中的討論明顯是具備署名權的討論。

　　看來老師沒邀請議長閣下加入這個討論，也許是擔心布魯克先生和他的關係？路西恩據此判斷，不過布魯克先生也說的對，研究應該一步一步來。

　　「道格拉斯忙著準備自己的超遠程空間跳躍，自身也有很多研究，沒時間再分心更多的領域，否則，他很樂意做類似的工作，至於現在嘛，對他來說，發現星球或許比生命還重要……」費爾南多像是自己路西恩心中所想般聲音洪亮地道，毫不避忌布魯克就在旁邊。

　　對草稿上的內容，路西恩本身就有著研究，所以很快就加入了費爾南多和布魯克的交流，並提出了一些讓人他們眼前一亮的思路。

　　費爾南多和布魯克對此沒有意外，要說首先提出對電磁場量子化的路西恩沒對這方面進行過研究，他們第一個不信。

　　這樣的討論氛圍裡，時間流逝很快，布魯克滿意地站了起來，拿起了自己的手杖：「雖然最主要的問題還像真理神教一樣屹立在我們面前，但終於有所進展了，費爾南多，月末就將這篇論文提出，讓更多奧術師看到，希望他們能夠提出更新奇卻有作用的想法。」

　　經過剛才的交流，他明白路西恩也對最主要的幾個問題沒有解決的思路，當然，這種程度的疑難，他已經做好一兩年、七八年都無法解決的準備，這樣的情況，他經歷過很多。

　　「議會內部能夠看懂且有興趣研究量子場論的估計不會超過一百位奧術師……」費爾南多從來以嘴巴毒辣、擅於挑刺著稱，「他們最近或許更喜歡負能態真空大海和微觀粒子奇詭特性造成的魔法根源，這滿足了他們所有的幻想。」

　　「負能態真空大海，這確實有點超乎現實，因為我們很難想像自己正生活在一個負能態真空大海裡，卻完全感應不到它的存在，但也不是不可能，呵呵，真空也許真的不是空的。」他這是有感而發，「路西恩，你對負能態真空大海怎麼看？它解決了你魔法構想的能量和物質問題。」

　　「事實上，我對此持保留看法。」路西恩謹慎地回答。

　　布魯克顯然很感興趣：「你有別的想法？不會是暫時無法研究的『真實世界』吧？」

　　「我是從不確定原理出發，布魯克先生，你還記得我那篇論文裡描述過的極短時間內的巨大能量起伏嗎？」路西恩不像對學生那樣有所保留，而是坦誠自己的探索方向，這瞞不過老師。

　　「真空漲落？」果然，費爾南多直接就反問道。

　　布魯克稍微停頓了一下，也回想了起來：「由於時間和能量是一對符合不確定原理的量，所以時間越確定，能量越不確定，在極短的時間範圍內，因為不確定原理，即使是真空，也會有巨大的能量突然涌出，然後又突然消失，從平均來看，符合能量守恆定律且難以被感應到……」

　　這比負能態真空大海還要讓人覺得不現實，身邊的空間一直有著不斷漲落的能量浪潮，自身卻沒有感應，也沒受到影響！

　　「可以描述為一個起伏不定的能量大海。」路西恩將它的描述與負能態真空大海貼近，這便於理解。

　　費爾南多對不確定原理沒有排斥，他反對的是路西恩對它物質內稟屬性的描述，認為有著別的原因導致不確定原理，所以對「不斷起伏的能量大海」，他沒有咆哮，而是認真地道：「這也能解釋能量的來源，而且與我們研究的場論有點關係，我覺得繼續研究下去，能夠提出一個包含了反粒子的新模型。」

　　「我們之前的研究裡，電場強度和磁場強度成為了一對符合不確定原理的量，也就是說它們無法同時為零，那我們身邊也有不斷起伏的電磁漲落？」布魯克一下想起了之前的研究。

　　路西恩點了點頭：「理論上是這樣。」

　　布魯克嚴肅而略顯興奮地道：「那或許可以設計實驗觀察到這種電磁漲落，如果真是這樣，真空還真是精彩！」

　　等到他興衝衝地離開後，費爾南多才對路西恩道：「剛才的討論裡，我覺得你好像還有什麼話沒說？」

　　這也被看出來了？路西恩笑了笑：「主要是對物質的定義有一些看法，既然我們很早之前就將電磁場視作物質，為什麼不更進一步呢？也許場就是物質的一種基本形式……」

　　「我再想想。」費爾南多捏了捏自己的額頭。

　　路西恩見他有些疲憊，於是提出告辭，這時費爾南多嚴厲地道：「觀察者效應不是什麼好理論，你最好不要太沉迷。」

　　接著，他沉默了一下：「……但你物質基本層面的『不牢固』猜想，能量和物質的來源猜想，以及起伏不定的真空大海猜想，都有一定的研究價值。」

　　路西恩頓時失笑，老師您要表揚我就直說嘛。

　　…………

　　「弱觀察者……」聖城蘭斯內，教皇本篤三世望著窗外的夕陽，低聲感嘆了一句。

第八部 不朽之路 第五十四章 直播（第一更）

　　霍爾姆王國，佩福斯郡，小城薩馬拉。

　　金黃之月的末尾，夜晚開始悄悄提前，原本屬於夕陽將一切染上紅彤彤顏色的時間已經變得昏黃而黯淡，可佩福斯裙是霍爾姆王國排在前三的繁華鼎盛之地，小城薩馬拉的街邊也豎起了一根根路燈和電桿，魔法水晶燈在一條條電線的連通下，開始綻放起璀璨又明淨的光芒，將黑暗排斥在自身籠罩範圍之外。

　　小城的市民們三三兩兩地走上街頭，向著唯一的廣場——貝奇格男爵廣場散步而去，那裡有著市政廳安放的魔法廣播，每當夜晚降臨的時候，它就會發出「響亮的聲音」，將「奧秘之聲」等廣播節目傳遞給大家。

　　由於廣播頻道越來越多，市民們也陷入了選擇的煩惱，「奧秘之聲」雖然很好，是自己的首選，但不會有節目能夠滿足所有人的口味，所以每個人都有不喜歡的某個「奧秘之聲」欄目，可惜魔法收音機不屬於自己，沒辦法在遇到類似節目時「換台」。

　　「一定要好好工作，努力攢錢，去『元素饋贈』買一台魔法收音機！」穿著短上衣的年輕男子巴努斯握拳說道。

　　他旁邊的同伴嫉妒又嚮往地道：「我聽說在倫塔特等大城市裡，凡是訂閱了一年報紙的人，都可以獲得魔法收音機的贈送！」

　　「真的？這要便宜很多啊？那些賣報紙的不怕破產？」巴努斯難以置信地發出疑問，這是自己從來沒聽說過的好事。

　　他的同伴是一位長著雀斑的大男孩，他理了一下頭髮道：「聽說這些報紙都是電台自己開辦的，主要是為了提高魔法收音機的覆蓋率，女王陛下還因此簽署並頒布了議會提交的《促進廣播事業發展條令》，電台每送出一台魔法收音機，就能獲得一定範圍的金錢補貼和稅收減免，而且……」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故作神秘地道：「我聽說這背後還有魔法議會的推動，他們通過投放廣告的形式給予電台巨額補助，所以電台基本不會虧錢……」

　　「魔法師？」巴努斯一下變得興奮，然後恍然大悟，「對了，魔法收音機是他們開發的，賣的越多，他們自然賺的越多！」

　　「當然，你以為研究世界本質的魔法師會是傻瓜？他們比你聰明多了！」大男孩嘲笑了一句。

　　至於政治上的意義，他們就完全不懂了。

　　巴努斯忽然咦了一聲：「阿裡，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奧秘之聲』可沒講！」

　　他這才感覺奇怪，與自己一樣見識的同伴怎麼突然之間就變成了博學者？

　　大男孩阿裡勾了勾手指，聲音雖小卻非常得意地道：「這是別人告訴我的，一位倫塔特的貴族小姐！」

　　「倫塔特的貴族小姐？你怎麼可能認識倫塔特的貴族小姐！」巴努斯完全驚呆了，對他們這種小城市的人來說，即使有「奧秘之聲」帶來的眼界開闊，可對小城的貴族還是有著發自內心的敬畏，認為他們高不可攀，認為他們的生活奢華而享受，認為他們與自己等人處在不同的世界。

　　而與首都倫塔特的貴族比起來，小城的貴族又不算什麼了，如果說倫塔特的貴族是天鵝，佩福斯郡首府的貴族是白鵝，那小城的貴族頂多算是醜小鴨——這個名詞來自「奧秘之聲」，他們這些貴族最大的愛好就是追逐倫塔特的流行趨勢，模仿首都貴族的穿著打扮，日常舉止和娛樂方式。

　　小城的貴族是這樣的心態，巴努斯等平民自然更為嚴重，在心裡面就認為自己是「鄉巴佬」了。

　　阿裡嘿嘿笑道：「筆友，她是我的筆友！」

　　「筆友，那是什麼？」巴努斯的馬臉上浮現出茫然的神情。

　　「叫你多學些文字，你又不聽，在郵政部門成立之後，一些報紙上推出了寫信交友的活動，讓遠在兩個不同城市的人通過互相寫信成為朋友，因為單純靠文字交流，所以叫做筆友。」

　　阿裡興致勃勃地給巴努斯介紹道，「你想想，也許我們這一生都沒辦法離開這座小城，但卻在倫塔特，在佩福斯，在其他各大城市擁有真誠的朋友，陌生又熟悉的朋友，沒見過面卻通過文字溝通了內心的朋友，那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情……」

　　他一副陶醉的模樣，顯然很喜歡這種筆友的方式。

　　「聽起來很棒！」巴努斯嘴巴張大，一副被感染了的模樣，他這才深切地體會到了文字的重要性，自己和阿裡最大的區別在於，他的父親以前是某位書記官的隨從，因此學會了文字，然後又教給了他，而自己卻只能依靠阿裡偶爾的講解，認得幾個單詞，根本沒辦法看報紙！

　　「這種交流，沒有利益牽絆，沒有情慾糾纏，不看對方面孔，不在意別人身份，是人與人之間最真誠的溝通方式。」阿裡一副「奧秘之聲」心理節目主持的模樣，「所以，我之前說的都是從那位筆友那裡知道，她是倫塔特的貴族，有自己的魔法收音機，能夠自由地聽別的頻道，還可以從其他貴族那裡獲得消息，肯定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你這小子，居然勾搭上一位貴族小姐了！」巴努斯狠狠地捶了一下阿裡的肩膀。

　　阿裡抗議道：「什麼叫勾搭，我們是純潔的筆友關係！」

　　「你敢說你沒有幻想過她？她是一位什麼樣的貴族小姐？」巴努斯撇了阿裡一眼，你小子是什麼性格，我還不知道？

　　阿裡神情變得柔和：「她寫信的語氣一直很溫和，絕對是一位教養良好的姑娘，而且知道我身份後，對我也沒有歧視，對我的問題有問必答，還會和我分享生活中的趣事……她的筆跡纖細，應該和她本人很相像……」

　　看著阿裡的神態，聽著她的描述，巴努斯的興奮漸漸平復，忍不住道：「阿裡，你要記住，她是貴族，而你只是普通平民。」

　　「我知道，我們是純潔的筆友關係！」阿裡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明白，然後轉移了話題，滔滔不絕地講起了「筆友」給自己描述的倫塔特景象，將那種日新月異的變化講的更為誇張。

　　「大城市真好，有那樣善良的貴族小姐，也有如此震撼的變化……」巴努斯被震驚了，雖然「奧秘之聲」提過類似的變化，但礙於時間有限，絕對沒有阿裡講得如此詳細，「而且，只有大城市才能訂閱一年報紙就送魔法收音機！」

　　「是啊，我一定要去倫塔特看看！」阿裡同樣是嚮往的模樣。

　　巴努斯腦筋轉動，忽然振奮地道：「我們去大城市訂閱報紙，來回的魔法蒸汽列車車費加一年報紙錢頂多相當於魔法收音機的一半，還是會省很多！」

　　「不行，之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所以現在必須有大城市市民身份的才能享受這種贈送。」阿裡苦澀地嘆了口氣。

　　這，這是歧視！巴努斯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對大城市的讚美和嚮往，脫口而出：「去你X的大城市！」

　　兩人一邊討論一邊前行，漸漸抵達了貝奇格男爵廣場。

　　「今天是倫塔特音樂節的開幕式，不知道『奧秘之聲』會做什麼專題節目？」阿裡期待地想道。

　　巴努斯點了點頭，突然，他睜大了眼睛：「魔，魔法師！」

　　在廣場上，漂浮著一位身穿黑色長禮服的年輕魔法師，他手中蔓延出一道道銀白的光芒，與整個廣場中央的奇怪帷幕相連，而在帷幕周圍，還有六七位不斷掏出物品布置的人，顯然也是魔法師！

　　「真，真的是魔法師！」阿裡驚訝到結巴。

　　然後兩人興奮起來，除了街頭魔術，如此近距離看到魔法師施法實在是一件稀罕的事情，於是，他們往廣場中央擠去，可惜前面人山人海，寸步難行，每位來到廣場的市民都和他們抱著同樣的心態！

　　「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魔法師先生們會出現在這裡？」阿裡見擠不進去，忙詢問前面的市民。

　　前面有位善於打聽事情又樂意炫耀的平民高聲回答：「據說是要直播倫塔特音樂家開幕歌劇？」

　　「直，直播？」巴努斯和阿裡都震驚地張大了嘴巴，「直播」這個名詞，他們在「奧秘之聲」裡聽過，可從未想過自己的小城能遇上！

　　眼看著一面屏幕和周圍魔法陣漸漸成形，漂浮在半空的魔法師開始連通軌道上的「人造星球」，做最後的調試。

　　「先生，沒問題吧？」下方布置的魔法師問道。

　　這位中階魔法師輕輕頷首：「你們做的很好，這是展現我們魔法師新風采的好機會。」

　　「哼，阿爾托音樂節只有阿爾托市政廣場才有直播，太小氣了！」

　　我們魔法議會的目標是海峽四國和北地沿海走廊有議會地方組織的城市都能通過衛星看到「直播」！
　　

第一部 聖詠之城卷 第五十六章 「聽眾」到「觀眾」的躍遷（第二更）

　　據之前幾天「奧秘之聲」的播報，巴努斯和阿裡都清楚地知道「倫塔特音樂節」定在每隔三年的金黃之月最後一周週六開始，為期三天，所以他們今天匆忙趕到貝奇格男爵廣場就是為了從「奧秘之聲」裡第一時間瞭解「倫塔特音樂節」的盛況，並重新聞採訪和其他節目裡間接地聽到伊文斯閣下《女武神》歌劇裡最動人最經典的那部分旋律。

　　可他們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看著半空漂浮的魔法師，看著廣場中央漸漸成形的漆黑「帷幕」和複雜精密的銀白花紋組合，久久回不過神來。

　　直到那一根根銀白的線條次第亮起，發出璀璨卻柔和的光芒，巴努斯和阿裡才從震動驚訝之中清醒，既興奮期待又疑惑不解地伸長脖子打量前方。

　　「直播？難道今天『奧秘之聲』的演播室就設在倫塔特王國大劇院？」阿裡雖然在「奧秘之聲」裡聽過「直播」這個名詞和它的基本概念，可卻對它真實的「模樣」處於懵懂狀態。

　　而「演播室」這個名詞是他從筆友的書信裡瞭解到的，《阿林厄印象》週刊曾經出過一期專門解秘電台並採訪有名的主播的特別刊——作為魔法議會裡後來居上卻最負盛名的花邊週刊，《阿林厄印象》不僅被奧術師們喜愛，也被好奇魔法師日常生活和大人物緋聞八卦的倫塔特市民追捧，逐漸走出了阿林厄。走向了倫塔特識字階層，走向了霍爾姆王國各大城市，銷量已經超過了《奧術》和《魔法》，算是魔法師發家致富的又一另類案列。

　　巴努斯對前面「演播室」這個名詞有聽沒有懂，可卻震撼於「倫塔特王國大劇院」，語氣結巴卻異常激動地道：「我們能全程聽完《女武神》？」

　　霍爾姆王國是一個流行戲劇、清唱劇和歌劇的國度，即使整體音樂水準與阿爾托還有很大差距，這些方面也毫不遜色於任何地方。

　　在暴風海峽對面的「海上明珠」斯圖爾克，市民們普遍認為霍爾姆王國流傳過來的戲劇在情節、內容和思想性上都遠遠勝過別的國家，歌劇也同樣如此。說句不客氣的話。倫塔特的歌劇確實要比阿爾托好，畢竟在阿爾托，純音樂的光芒太過耀眼，遮掩了其他方面。劇作家和歌手都比不上倫塔特。

　　因此。即使是普通市民。巴努斯也對戲劇和歌劇有著不一般的喜愛，對號稱戲劇和歌劇聖地的「倫塔特王國大劇院」嚮往已久，當然。由於自身經濟條件的限制和小城歌劇演員的匱乏，他和阿裡絕大部分時候看的是戲劇，只有遇到男爵生日、小城建立日等機會，才能花費積蓄聽上一場歌劇。

　　「如果『直播』真是『奧秘之聲』講過的含義，那我們今天確定能聽到《女武神》！」阿裡非常的興奮。

　　以「奧秘之聲」的長度，它平時頂多能重播幾段經典的曲目，不可能完整地放出整部歌劇，而小城男爵能夠邀請到的歌劇演員肯定非常一般，說不定連一位能夠稱之為歌唱家的也沒有，所以，即使這次不能看到那些傾慕已久的歌唱家們，可以第一時間欣賞到這種最頂級水準的歌劇也是一件讓人發自內心感恩的事情。

　　最好的音樂家，最好的歌唱家和歌劇演員，最好的劇場，想不到自己等平民也能享受一次高等貴族才能享受的「奢華」！

　　巴努斯興奮地搓著手掌：「嘿嘿，我們也當一回貴族老爺了！不過，那個帷幕是什麼？直接用廣播不就行了，反正都是一樣的聽。」

　　「應該是牆壁吧？嗯，也許是為了增強效果，以前『奧秘之聲』裡，夜鶯小姐就常常說由於信號的問題，有些聽眾可能會出現不同程度的噪音……」阿裡絞盡腦汁地尋找合理的解釋。

　　巴努斯猛地一拍手：「對，我怎麼忘了這件事情，阿裡你果然腦子好使。」

　　阿裡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早就告訴過你，我比你聰明！

　　銀白的線條完全亮起之後，「帷幕」周圍出現了一層層虛幻又精美的花紋，它們以奇妙的空間結構組合，看得巴努斯和阿裡等人目不暇接又說不出話來，只覺得這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美景。

　　漂浮在半空的中階魔法師完成了最後的調試，口中發出詠歎調般的古怪聲音，天上的一顆星星猛然亮起，灑下一片璀璨的光輝。

　　「這……」巴努斯再次張大了嘴巴，魔法師能指揮天上的星星？這不是神靈的權柄嗎？

　　這種夢幻又震撼的場景裡，黑色「帷幕」染上了一層純淨無暇的光芒，與天空的星辰交相輝映，與旁邊星星點點的「紛飛」共同營造出一幅唯美的畫卷。

　　天空星辰的光芒漸漸不再那麼明亮，恢復了正常，趨於了穩定，而黑色「帷幕」彷彿變得透明，裡面居然有銀白的月光緩緩亮起，驅散黑暗。

　　一段輕緩寧靜的旋律飄出，美好的宛如月光照耀下閃爍著粼粼波光的清澈湖泊，讓人的心靈跟著沉靜下來，帶上了淡淡的甜蜜、安寧和憂愁，既有些陰鬱黯然，又平和恬淡。

　　巴努斯和阿裡都沉醉裡，沉醉在那緩緩渲染開的銀月光芒裡，沉醉在那難以描述的夢幻旋律裡，廣場一片安靜。

　　他們對《月光》這首最美鋼琴奏鳴曲並不陌生，不僅有格調的餐廳會聘請樂師彈奏，讓路過的人也能模糊聽到，「奧秘之聲」也常常以《月光》為欄目的背景音樂，可是，這次《月光》的彈奏水準超過了他們以前聽過的任何一次，讓他們真正欣賞到了這首樂曲最美妙的一面，加上場景的熏染。他們怎麼會不陶醉？

　　清冷的月光漸漸明亮，「帷幕」後的黑暗裡慢慢凸顯出一台白色的鋼琴，而在鋼琴旁邊，側對巴努斯等人的是一位長髮直到腰部的女子，她穿著黑色的晚禮服，雪白的肩膀露出了大半個，側臉恬靜柔和，五官精緻纖巧。

　　「月光」灑在這位女子身上，讓她彷彿披上了一層銀白的紗衣，而她纖長靈性的雙手在皎潔的光芒裡不斷跳躍著。舞動著。「創造」出最優美的樂符。

　　「好漂亮……」

　　「好動人……」

　　此情此景，巴努斯和阿裡等人都被徹底地吸引住了，除了類似的想法，心裡沒有其他感歎。

　　這樣的氛圍和場景裡。五六分的容貌也能給人十分的震撼。

　　一片安靜之中。愈發安靜的《月光》第一樂章畫下了休止符。這位女士轉過頭，讓人看到了她姣好而寧靜的容顏。

　　「歡迎各位收看『奧秘之聲』，我是你們的老朋友夜鶯。」甜美動人又熟悉親切的聲音從這位女士口中傳出。

　　「夜。夜鶯小姐？」巴努斯結巴了。

　　「真，真人？」阿裡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這是魔法，剛才的帷幕，不對，牆壁，怎麼就變成了一個活人，還能彈奏《月光》！

　　所有在廣場目睹了這一幕的人都處於了類似的「靜滯」狀態，包括半空漂浮的那位中階魔法師，也差點忘了自己還飛在空中，他雖然清楚並參與了議會的「直播計劃」，但這樣的開場還是讓人他狠狠地震撼了一把。

　　「其實我和大家一樣驚訝，議會的影像信號傳輸配上人造星球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這應該是有史以來第一次的『全真直播』，還在家裡收聽『奧秘之聲』的朋友，不要感覺我的話語奇怪，你們趕緊到附近的廣場收看，其實我昨晚已經做過預報……」路易絲甜美的聲音娓娓道來，解開了「觀眾們」的疑惑。

　　「全真直播？」

　　「我們在薩馬拉就能看到身處阿林厄的夜鶯小姐？」

　　「魔法太，太神奇了！」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貝奇格男爵廣場爆發了一陣喧鬧，互相之間激動難奈地交流起內心的情緒，即使根本不認識旁邊的人也一樣。

　　路易絲微笑道：「倫塔特王國大劇場的《女武神》即將開始，我就不耽誤大家了，現在將時間交給前方的魔法師。」

　　月光一陣朦朧，宛如蕩起的水波，讓一切變得模糊，等到再次清晰後，「帷幕」上的路易絲已經消失，代之於一座裝飾得金碧輝煌的劇場，裡面端坐著一位位穿著燕尾服或黑色長禮服，戴著高禮帽的紳士，以及一位位打扮得漂亮動人的女士，她們穿著的不同款式晚禮服讓廣場上的人們目不暇接，這既是由於以前很少見過，也是來自正常審美的讚歎。

　　「倫塔特王國大劇場！」阿裡振奮地說道。

　　巴努斯又高興又有點黯然：「但我還想看夜鶯小姐彈鋼琴……」

　　…………

　　阿林厄魔法院，天空廣播電台的演播室內。

　　路易絲見信號已經切換到了王國大劇場，這才拍了拍胸口，長長地舒了口氣：「剛才，好緊張。」

　　「路易絲，你以前不是音樂家嗎？都在音樂廳裡舉行過音樂會了，這種沒多少聽眾的演播室獨奏有什麼好緊張的？」旁邊的「監製」薩曼莎半安慰半疑惑地道。

　　路易絲搖了搖頭：「沒有聽眾？看直播的人起碼以十萬計，一想到在那麼多人目睹下獨奏，我就感覺緊張，害怕犯錯，而且，在音樂廳裡主要是聽音樂，很少有人看得清楚上面音樂家的一舉一動，這種直播則剛好相反，每個人都能清晰地看見我任何一個小動作，要不是你鼓勵，我都想嘗試伊文斯閣下提過的錄播了……」

　　「正常，第一次『全真直播』肯定會緊張，伊文斯閣下又只提了創意，什麼都是我們具體設計和操作的，不過，路易絲，彈得很好。」薩曼莎輕輕點了點頭。

　　路易絲慢慢放鬆下來，略帶抱怨地道：「這種大事，伊文斯閣下應該好好指導我們的。」

　　如果能聽到她的話，路西恩也只能攤攤手，表示自己對此也沒有經驗，在電視都還沒出現的情況下搞衛星直播，那是地球上完全沒有過的奇葩事例，只有魔法的世界才可以辦到。
　　

第五十六章 守夜人的惶恐

　　北地沿海走廊，城市聯盟的首府，克斯維克。

　　這座城市最負盛名的「玫瑰廣場」之上，寒冷中依然綻放的冰雪玫瑰如同一團團燃燒的火焰，耀眼而灼目。

　　但今晚，夜色仿佛消失，它們的美麗無人欣賞，廣場上，周圍街道上，附近房屋內，凡是能夠看得到中央巨大黑色「帷幕」地方，都擠滿了人群，他們仰望著腦袋，用幾乎相同的震撼表情看著「帷幕」的變化，聆聽著《月光奏鳴曲》那宛如響在心底的憂傷寧靜旋律。

　　直到「夜鶯」路易絲開口，他們才從這種呆滯狀態回神，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驚歎，「帷幕」裡面居然有活人？或者這是比魔法收音機更加神奇的法術？能夠讓人不僅能聽到聲音，還可以看到身影的奇妙法術？

　　夜鶯小姐的話語解開了他們的疑惑和驚駭，但卻引來更加激動和興奮的浪潮，這種事情，他們從未遇到過，他們的先輩也同樣沒遇到過，這就是「奧秘之聲」裡反復宣傳的「魔法文明」？這就是「魔法文明」的一個體現。

　　人群裡，一個戴著皮帽的男子用驚恐的目光看著「夜鶯」路易絲，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魔法議會在廣播之上更進一步了嗎？讓身處任何地方的人都能看到倫塔特王國大劇場內的《女武神》？

　　而這意味著什麼？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作為精英守夜人的自己卻比任何人都清楚！

　　魔法收音機被路西恩‧伊文斯發明以來，「奧秘之聲」開播以來，北方沿海走廊眾多繁華城市民眾的觀念變化，對教會的態度變化，他從頭到尾都經歷了，最初並不在意，可人心的改變也許就在這悄然無聲之中，等到他感覺周圍氣氛不對的時候，所有的細節已經讓人恐慌和畏懼了。

　　再加上教會在「倫塔特之戰」中的失敗自己就從追捕獵物的獵人，變成了倉皇逃竄、東躲西藏的獵物。

　　而現在，魔法收音機不僅能傳遞聲音，還能顯現影像，那會帶來多麼可怕的變化！

　　雖然他目睹了剛才的一切，明白這種模型想要像之前的魔法收音機一樣推廣開來不知道還有多少年，但魔法議會在做這方面的事情，在一步一步地做這方面的事情，而教會卻毫無反應。

　　「不行，必須馬上稟報代行者！」他按住自己的皮帽，低下腦袋從越來越擁擠的人潮中往外面退去，費了好一會兒的工夫才擠了出來。

　　離開廣場附近後，周圍迅速變得安靜這位守夜人迅速找了一個隱蔽無人的角落，拿出一件胸針般的神術物品，試圖將剛才發生的事情稟告教會。

　　他一時心急，直接聯絡起了聖城蘭斯的異端裁判所總部，可是，「胸針」之上只有嘈雜的聲音響起。

　　「混蛋！魔法議會的『奧秘之聲』在哪裡都能收聽到，還能傳遞影像，我卻連聯絡聖城蘭斯都無法辦到，這還怎麼和魔法師對抗？」他頓時就變得氣急敗壞心中沮喪又焦急。

　　雖然他也明白現在不是當年，克斯維克已經被魔法議會控制，沒有了佈置著物質傳送陣和聲音傳送陣的大教堂沒辦法進行中轉，所以，暴風海峽對面和北地沿海走廊潛伏的守夜人再也沒辦法像以前一樣聯絡方便了，剛才的舉動只是他下意識的習慣動作。但是，魔法議會的法師在教會統治的區域依然能夠依靠「人造星球」與阿林厄交流！

　　這樣的差距才是他沮喪急躁的真正原因！

　　當初似乎只是為了挑戰真神權威而製造的人造星球正日益綻放出讓人想像不到的光芒，它絕對是煉金物品裡影響最為深遠的幾件之一！

　　他掏出一根布里亞納王國特產的香煙，顫抖著手放到嘴邊，然後一邊用嘴叼著，一邊右手輕輕搓動冒出了一團火焰，

　　香煙點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緩和了情緒，接著才重新激發胸針，與同樣潛伏在克斯維克的上司「代行者」聯絡。

　　這位守夜人咬牙想道，一定要向教會提議，發展我們自己的人造星球！

　　不過他也明白，這種奧術研究比較前沿領域的產物是教會的樞機主教們難以仿製的——「發射衛星」的話，他們倒是沒有壓力，所以，有機會就捕獲一顆魔法議會的人造星球吧！

　　關於「衛星直播」的情報由於議會對自身統治區域的掌控，就這麼一級一級，一段一段地向著聖城蘭斯傳遞，也許在《女武神》上演完畢前，教皇本篤三世都還未收到。

　　恢弘燦爛的金色是倫塔特王國大劇院的主色調，一盞盞魔法水晶燈或吊在天花板上或鑲嵌在牆壁上，灑下純淨明亮的光輝，與金色相得益彰。

　　路西恩與娜塔莎坐在包廂內，等待著《女武神》的上演。

　　「我已經期待這部歌劇好幾年了，今晚總算能夠完成心願。」奧利弗文質彬彬地走了進來，取下白色的手套，笑容滿面地與路西恩握手。

　　不管在微觀領域有著再多的分歧，他平時也不會與路西恩怒目相向，尤其是在他喜愛的戲劇和歌劇領域。

　　「希望你能夠喜歡。」路西恩微笑回應，並請奧利弗坐下。

　　除 了他之外，願意來參加倫塔特音樂節開幕式的傳奇魔法師並不多，道格拉斯忙著自己的準備，對歌劇也沒有特別的喜愛，所以並未出現，布魯克差不多是同樣的原 因，維森特則由於和路西恩關係冷淡兼不歡歌劇，而連日常生活都顯得興致缺缺，恨不得把所有時間都投入奧術和魔法研究的海倫就更加不可能了。

　　其餘傳奇魔法師有的外出，有的看守各國分部，有的忙著研究，也沒有出現在這裡。

　　「歌劇也不是什麼太有趣的東西。」坐在路西恩旁邊的「風暴主宰」費爾南多眼睛專注地看著舞臺，依然穿著自己鮮紅的魔法袍。

　　眼看《女武神》即將開始，路西恩用心靈連線對娜塔莎道：「海瑟薇婆婆不來嗎？」

　　「她可能不喜歡這麼多人的場合，我記得她對音樂和歌劇還是很有興趣的。」娜塔莎猜測道。

　　路西恩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下方的霍爾姆王國首相羅素已經開始致辭，然後宣佈了音樂節的開幕。

　　「首相閣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首相，原來長這個樣子！」巴努斯高興又驚訝地大聲說道。

　　阿裡拉了拉他，噓了一聲：「注意禮貌，要不然會被員警先生訓斥。女王陛下加冕之後還好，僅僅是訓斥，如果是之前，對貴族不尊敬是會受鞭刑的。」而且還是這種大貴族！

　　「明白，明白，其實，你看他們，也和我差不多啊，員警先生要訓斥的話，恐怕會訓斥到喉嚨啞掉。」巴努斯很興奮的模樣。

　　羅素宣佈倫塔特音樂節開幕後，帷幕後面開始進行緊張的準備。

　　在歌劇開始前的短暫時間，負責轉播的魔法師將影像魔法陣的角度調整，讓「觀眾們」能夠看到王國大劇院的全貌。

　　「太華麗了，能夠在這樣一個劇場聽一次最高水準的歌劇，那真是死了也沒有遺憾！」巴努斯等人紛紛讚歎。

　　接著，他們的注意力很快從建築物轉移到了畫面上掠過的一位元位貴族，耳邊則響起路易絲甜美的介紹：「這位是佩福斯郡公爵詹姆斯閣下，這位是他的夫人斯蒂芬妮女士……」

　　哦！一道道的驚呼浪潮般地在廣場上響起。

　　「原來這就是大貴族們，夫人和小姐們也都非常美麗……」阿裡輕聲地讚歎著，神情裡有著不無認知的狂熱，她說她會參加開幕式

　　他的描述與真實情況差距很大，但有一點不容否認，由於一代代活性血脈傳承的關係，貴族中長相不錯的人群比例要比普通人高很多。

　　阿裡的目光搜索一位位貴族小姐時，畫面再次變化，對準了包廂。

　　「這裡面有娜塔莎女王陛下，『原子掌控』伊文斯閣下……」路易絲的介紹忽然停頓，因為她和巴努斯等人看到的畫面一樣，包廂內的是不斷切割著周圍的銀灰劍光、浩瀚卻斑斕的宇宙、電閃雷鳴的狂風暴雨和一顆顆星辰坍塌湮滅的末日場景……

　　「這，這是什麼？」阿裡等人今天的結巴似乎好不了。

　　路易絲停頓了一下後，聲音再次不急不徐地響起：「傳奇強者自身的氣息都能影響周圍的世界，所以，除非他們刻意收斂，否則影像魔法陣記錄到的只能是這樣，而這種情況在正常肉眼所見時卻不會出現……」

　　「太神奇了，不愧是傳奇強者！」

　　「那樣的景象真奇妙……」

　　這種情況給巴努斯等觀眾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短暫的幕前時間很快結束，一段前奏曲開始響起，旋律輕快之中隱藏著陰鬱，悠揚的表面掩蓋著激烈，讓人一下就觸摸到歌劇的劇情，情感上做好了準備。

　　「以前奏曲代替序曲是最近比較流行的歌劇創造方式，它能用在歌劇每一幕前，並直接銜接之後的曲子……」阿裡說著自己從筆友那裡得到的知識。

　　而王國大劇院裡，沒人再說話，開始安靜地欣賞歌劇。

　　前奏曲快要結束時，帷幕緩緩升起，一段女聲獨白用宣敘調（類似朗誦的曲調）的方式唱起，一位身材高挑卻看不出任何強力特徵的女孩登上了舞臺。

　　「這是女武神？」

　　觀眾們都覺得與主題有點不符，接下來的故事展開，也與他們想像不同，在輕快和悠長的旋律裡，公主阿曼莎與國王、王后、女僕、宮廷教師等展現了一段幸福美好的生活。

　　但是，好景不長，國王的侄子與宰相、侍衛長勾結，用陰謀害死了國王和王后，多虧了侍女的幫助，公主才得以逃到森林裡。

　　之前美好旋律下掩蓋的陰鬱和激烈在陰謀開始時一下迸發了出來，讓觀眾們感情迅速起伏，既緊張公主又憎恨反派。

　　第一幕結束，幕間曲的時候，奧利弗非常驚訝地看著路西恩：「這是歌劇？不對，我承認這是一部很不錯的歌劇，但分曲結構呢？為什麼我更感覺它像一部交響樂？」

　　在此之前，倫塔特的歌劇是分曲形式，由一系列結構完整的分曲（包括獨唱、重唱、合唱等）構成一部歌劇，簡單來說，就是以樂曲和歌唱為中心，劇情服務於它們。

　　而現在，路西恩的歌劇更像戲劇，音樂配合劇情，不再有明顯的分曲，一幕成為一個整體，如同有一部貫穿始終的主題交響樂。
　　

第五十七章 史上最昂貴的歌劇演員

　　倫塔特王國大劇場內，欣賞著幕間曲的貴族、魔法師們交頭接耳，對這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歌劇形式議論紛紛。

　　從歌劇逐漸盛行開始，分曲結構就是沒有任何質疑的主流，即使有人做過改進，也僅僅是對此進行微調，沒誰敢於直接拋棄分曲這個異常成功的傳統模式，而霍爾姆王國的貴族、平民們也已經習慣了這種歌劇，喜歡裡面的一首首獨唱、合唱，喜歡富有衝擊力或感染力的詠嘆調，至於歌劇本身所要表現的情節內容，他們往往只知道大概，能夠用來了解歌唱和音樂背後蘊含的感情就行了。

　　至於更詳細的劇情和更具體的經典對白，他們基本是後來欣賞同名戲劇時才完全知道並口耳相傳。

　　這在故事劇情相對簡單不夠緊湊的過去，沒有太大問題，不妨礙他們欣賞歌劇，欣賞裡面的音樂、歌唱和基本故事，但隨著戲劇的發展，包括奧利弗等大人物在內的劇作家們創作出了更為豐富更為曲折動人的故事，人們在聽歌劇時，就常常會有部分歌唱獨立於了劇情，純粹是在展示自己技巧的感覺，音樂和故事開始脫節。

　　不過，這種矛盾還在發展階段，還未到必須做出改變的臨界點，所以，今天聽到路西恩‧伊文斯創作的第一幕後，他們一時難以適應，忘記了聽歌劇的禮節，討論得非常熱烈。

　　「整個一幕就是一個大的分曲？」詹姆斯公爵的夫人斯蒂芬妮與旁邊的公爵小姐簡交談著。

　　簡的黑色頭髮有著一點天然卷，溫順地披在肩上。就如同她本身給人的感覺，在貴族圈子，她被稱為「安靜的人偶」。

　　「說是分曲，我覺得更像一部交響曲，主題就是前奏曲裡面蘊含的內容，而且，宣敘調和詠嘆調的分界好像也變得模糊，剛才只有公主逃入樹林後那段經典的獨白是我能夠確認的詠嘆調，其他時候，兩者的特徵好像有混淆……」簡聲音細細地為斯蒂芬妮介紹。

　　在之前的歌劇中，她第一次感覺到劇情故事和音樂旋律如此融洽。雖然有著太多的不適應。但整個人卻完全投入了它們共同塑造的氛圍，憂心公主的遭遇，仇視殘暴的新國王，憎恨陰險的宰相。同情殉難的忠誠侍女。在這樣的感覺下。那每一句歌唱，每一段旋律，都仿佛響在自己的內心。不斷敲打著自己的心房，分外的動聽和充滿感染力。

　　直到幕間曲響起，簡才慢慢回憶起剛才的歌劇，對裡面的改進娓娓道來，比如部分宣敘調多了歌唱的性質，而詠嘆調有時也帶上了朗誦的特點……

　　斯蒂芬妮和她旁邊的詹姆斯公爵靜靜聽完簡的介紹後，好笑又釋然地道：「一幕就是一部交響樂？不愧是出身阿爾托的伊文斯大師。」

　　在那裡，交響樂的光芒掩蓋了其他所有，而他們談論音樂時，更喜歡稱呼路西恩為大師。

　　熱烈的討論後，貴族們都有了自己的看法，絕大部分認為雖然有點不適應，但至少目前為止，第一幕還是在水準以上，那段公主逃離險境後回憶父母、侍女和仇人，感懷自身處境的詠嘆調更是足以稱為經典，是最近幾年難得一見的好歌曲。

　　大師果然是大師！

　　包廂內，面對奧利弗的疑問，路西恩將自己的創作理念微笑告訴了他，心中頗有一種自豪，雖然這種改進是受到地球上瓦格納先生對歌劇的改革而來，但這部歌劇的劇情、旋律、歌曲和結構設計都是自己獨立創作而成！

　　聽了路西恩的回答，奧利弗愣了一下，接著笑容滿面地道：「我很喜歡這個理念，音樂和演唱就該服務於劇情內容，之前為我的劇本改編歌劇的音樂家就是弄不明白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才總是無法創作出讓大家滿意的歌劇，所以我一直不太喜歡他們的改編，要是能夠早點與你合作歌劇就好了。」

　　路西恩本來以為奧利弗對這種極大的變革會抱有一定程度的保守態度，誰知道他如此輕易就接受了，心中略微驚訝，但旋即釋然，他是劇作家，強調劇情作為主導顯然非常符合他的口味，他的位置坐得很正。

　　旁邊的娜塔莎哼著剛才的公主獨白，費爾南多則輕輕敲著扶手，似乎在期待下一幕的開始。

　　…………

　　小城薩馬拉，貝奇格男爵廣場。

　　面對這樣顛覆過去形式的歌劇，市民們一時陷入了沉默，要說不好，剛才聽第一幕的時候，自己等人是完全沉浸入了裡面，被故事，被人物遭遇，被音樂旋律，被歌唱家的歌唱徹底打動，可要說好，總又覺得怪怪的，歌劇不應該是這樣。

　　「這肯定是歌劇發展的潮流，『原子掌控』閣下是音樂大師，他的眼光是我們能比的嗎？」一位狂熱的交響樂愛好者突然大聲說道。

　　他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凝固，市民們一下喧鬧起來：

　　「是啊，是啊，我們的見識怎麼比得上大音樂家？」

　　「剛才的歌劇確實比以往好聽，恩，也好看多了！」

　　「原來頂級的歌唱家和歌劇演員是這樣，過去聽到的簡直沒辦法比！」

　　「他們出場一次的錢就足夠你賺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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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努斯看著「帷幕」上金碧輝煌的王國大劇院，難得地深沉：「今天以前，我從未想過自己能看到和聽到最頂級的歌唱家和歌劇演員表演，這是屬於高等貴族才有的權利，但現在，一切實現得是如此容易，我們在薩馬拉竟然也能看到王國大劇院內的歌劇，魔法實在太神奇了。而且它帶來的改變居然能夠讓我們享受到！」

　　「恩，我對『奧秘之聲』宣傳的『魔法文明』越來越期待了，也許將來我們不用出門，也可以看到倫塔特的情況，也許……」「帷幕」上的影像和聲音不斷變化，讓阿裡眼神痴迷，這是過去教會宣揚的神靈之力啊！

　　想到魔法帶來的翻天覆地變化，想到周圍的種種改變，阿裡隱隱有點壓抑，一切都在往前飛速發展。而自己呢？永遠留在小城。與父親、祖父們一樣毫無驚喜地變老？

　　第二幕的前奏曲開始奏響，激烈、緊張之中透著一種溫馨的感覺，讓人一下變得期待。

　　這一幕，公主阿曼莎在森林遭遇了很多的危險。逐漸成長為一位真正的騎士。然後。在一次力量懸殊的追殺中，她掉下了懸崖，身受重傷。差點死亡，但被路過的強大騎士所救。

　　這名騎士是一位年輕英俊的男子，他同情公主的遭遇，留了下來教導公主，與她一起共同對付國王的追殺，在一次次渡過難關的經歷裡，兩顆心慢慢靠近，逐漸迸發出愛情的火花，為這一幕緊張激烈的氣氛染上了一層使人從內心感覺溫暖的顏色，讓觀眾們仿佛找到動力和支撐，開始期待美好的未來。

　　一段男女合唱的愛情歌曲裡，第二幕慢慢走到了尾聲。

　　阿裡一邊聽著歌劇，一邊看著「直播」裡露出了少許畫面的戲劇大廳，看著那一位位貴族，臉上泛起甜蜜的微笑，她是不是也在聽著歌劇，是不是也因為公主與騎士的愛情故事而感覺溫馨安寧，哪怕有再多的危險，也有著堅實的後背可以互相依靠，是不是也想起了每次寫信時那種寧靜安樂的心情……

　　他幻想了很多，在第二幕結束後，嘴裡不斷哼唱著剛才的歌曲。

　　第三幕是在一段昂揚振奮卻似乎蘊含著危險暴風雨的前奏曲裡展開的，公主與騎士踏上了復國的征程，他們認識了一位位同伴，找到了依然效忠於老國王的騎士，在這個過程中，同樣少不了危險，這讓一位金髮騎士同樣愛上了公主，並為公主斷掉了左臂。

　　「愛情讓我無法自制……」金髮騎士用一段感人的詠嘆調表白。

　　在觀眾們擔心愛情的變質時，公主也用詠嘆調回應：「……你完美得如同太陽，可不是我所喜歡和期待的……」

　　愛情經過考驗之後，公主仿佛更加成熟了，與愛人一起帶著騎士團向新國王、宰相發起了進攻，這是一段旋律昂揚的故事，越來越堅定的公主打敗了敵人，在凱旋的樂曲裡將讓觀眾們恨了三幕的壞蛋掛上了絞刑架。

　　但就在這時，隱藏的暴風雨一下降臨，狂風呼嘯，雷聲轟鳴，新國王臨死前的詛咒揭發了公主愛人的身份，原來他是鄰國的王子，他要藉助公主的復國占領這個國家！

　　而在這個過程中，愛情是無法控制的，可他最後還是選擇了自己的國家，在鼓聲製造的雷鳴裡，喇叭聲模仿的騎馬聲與歡呼聲裡，兩人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為什麼會這樣……」

　　「之前那麼甜蜜的愛情……」

　　觀眾們在第三幕落幕時感覺到一種揪心的痛苦，阿裡更是恍惚，臉色慘白地看著大劇院，似乎能夠體會到公主的心情，那是無法越過的鴻溝，那是必須親手斬斷的牽絆。

　　第四幕一開始的前奏曲在壓抑沉鬱之中爆發出生動有力的激烈，似乎是在預示著公主的衝鋒。

　　這一段音樂是上演以來最為經典的一段，猛地調動起了觀眾的情緒和熱情。

　　「光是這段音樂，這部歌劇就能稱為經典了……」奧利弗認同地點了點頭。

　　公主與王子的戰鬥結束，王子倒在了地上，唱出了徘徊凄美的獨白，而公主揚起了長劍。

　　「會殺掉他嗎？」

　　「不會這麼殘酷吧……」

　　忍不住的議論聲裡，包廂內的娜塔莎突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長劍落下，王子死亡，一段哀婉悲壯的旋律奏響，公主唱出了哀而不傷的詠嘆調。

　　而目睹了那一劍，聽到了這段旋律的阿裡臉如死灰，這似乎預示了自己內心幻想的結局，自己與她的距離比鄰國王子和公主的距離還要遙遠，故事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而且不用她親手揮劍，因為自己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

　　悲劇的愛情分外讓人哀痛，揮出這一劍的公主卻讓所有人銘記於心，而這時，緊張壓抑的旋律再次響起，鄰國的後續騎士團已經到來，原來他們早就成為黑暗的俘虜，成為了一條惡龍的僕人，他們想占領公主的國家就是為了惡龍需要的財寶！

　　公主克制了自己的悲痛，再次帶領騎士團迎擊，就在他們即將取得勝利的時候，樂器模仿的風聲響起，一隻巨大的怪物降臨在舞台上。

　　它有著蜥蜴般的腦袋，強壯的身體，全身覆蓋著透明的鱗片，背後張開著同樣漂亮的透明羽翼，在燈光的照耀下，它們閃爍著清冷夢幻的光輝。

　　它周身散髮著難以想像的威嚴，讓那群歌劇人員全面腿軟倒地，歌唱斷斷續續。

　　「真，真龍？」劇院的貴族們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巴努斯和阿裡等人嘴巴張大就忘了合攏，這也是歌劇演員？

　　這條巨龍十根手指戴著不同的寶石戒指，頭髮還有一頂王冠，身上用黃金做出了一件披風，十足的剛搶劫了寶庫的模樣。

　　「交出你們的財寶！」它歌唱似地道。

　　包廂內，路西恩笑了笑：「為了讓小水晶出場，我可是花了大價錢，它算是史上最昂貴的歌劇演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