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奧術神座 作者：愛潛水的烏賊(已完成)

第七十章 評論

　　禮拜日是真理神教絕大部分信徒一起做禮拜的日子，音樂家協會類似於哥特式建築的五層高樓非常冷清，很難看到人員出入。

　　但當路西恩走到臺階前時，那兩名守衛卻是帶著熱情的笑容行禮：「早上好，伊文斯先生。」

　　「早上好。」路西恩略微有點奇怪，昨天晚上十點多才結束音樂會，今天又是禮拜日，協會內部不可能這麼快流傳自己的事情，但兩名守衛的態度說明了一切，「是愛琳娜告訴他們的嗎？」愛琳娜是參加音樂會的人裡面唯一一個需要禮拜日來協會工作的，可路西恩不覺得愛琳娜像到處宣揚的那種人，除非有人詢問。

　　等路西恩與自己擦身而過後，那兩名守衛悄悄地挨在一起，小聲地議論著：「想不到伊文斯先生能這麼快成為音樂家。我記得三個多月前，他到這裡來搬運垃圾，我還幫他看過推車。」

　　「我也沒有想到啊。」另外那名守衛回頭看了一眼路西恩的背影，「最近兩個月，伊文斯先生每天到圖書館工作，下午也常常來練習樂器，和其他音樂學生差不多，誰能想到他是音樂天才呢！」

　　最先那名守衛嘖嘖搖頭：「可惜我沒有音樂天分，要不然我就不用在這裡守門了，呵呵，伊文斯先生一定是來辭去圖書館工作的，他這樣的天才音樂家還怕沒有貴族贊助？還怕沒有開音樂會的機會？」

　　…………

　　走進協會大廳，愛琳娜和凱西正在整理著木櫃裡的事物，看到路西恩後，連忙站直齊聲道：「早上好，伊文斯先生。」

　　其中愛琳娜帶著俏皮的笑容，像是在開著善意的玩笑，而凱西則就是完全的尊敬和拘束了。

　　「早上好，愛琳娜，早上好，凱西，你怎麼在整理什麼？」路西恩有些好奇地問道。

　　愛琳娜眨了眨眼睛，興奮地笑著說：「路西恩，是最新一期的《音樂評論》和《交響樂導報》，我第一次在這兩份報紙上看到自己朋友的名字，你真是太棒了！」

　　她雖然還不識字，但長期在音樂家協會工作，接觸了很多文字資料，加上本身也是有心且勤奮好學的人，再經過路西恩的一些指導，已經能夠認識所有字母和認出協會大部分人的名字了。

　　路西恩略微驚訝地道：「這麼快，兩份報紙不是應該在月底才出嗎？而且昨天才舉行完音樂會。」

　　《音樂評論》和《交響樂導報》是音樂界最權威的報紙，在整個大陸都受到追捧，每個月的最後幾天刊發，主要登載過去一個月整個大陸的出色樂曲和評論，以及一些著名音樂家的事情，當然，基本是阿爾托的。

　　而維克托的音樂會是在收穫之月的第三個禮拜，按道理來說，起碼還有一個禮拜，這兩份報紙才會出來。

　　愛琳娜神色振奮地道：「聽說是很多音樂家被你的命運交響曲震撼感染，因此連夜寫出了評論，早上去做禮拜前交到了協會，於是協會決定提前刊發，這是印刷出來的第一批。」

　　「伊文斯先生，您要買一份嗎？」凱西好奇、拘謹和尊敬地看著路西恩，在她看來，今天的這兩份，肯定對路西恩有著收藏意義。

　　路西恩覺得如果不買，有些說不通，因此微笑道：「一種給我一份。」然後拿出錢袋，倒出了二十個銅費爾。

　　自從到協會來工作後，路西恩每個月除了交給艾麗薩大嬸三個銀納爾和購買衣物等，大部分錢都攢了下來，畢竟所需要的材料和器皿等都通過那次聚會已經暫時滿足而又沒有付出金錢，錢袋不再像以前那樣乾癟。

　　當然，在維克托將他那套正裝送給路西恩後，路西恩自己也花了不少銀納爾添置了一身正裝以供替換，並且趁機多買了幾件黑色衣服，重新縫製了一件黑色帶兜帽的長袍。

　　「上面寫了什麼？」愛琳娜將兩份報紙遞給路西恩，好奇地問道，一旁凱西同樣如此，她們在音樂家協會休息的時候，最大的愛好就是找熟悉的人給自己念報紙和圖書，比如皮耶魯，比如路西恩。

　　路西恩隨手拿起《音樂評論》看了看，在第一頁上，除了「音樂評論」三個粗黑的單詞和「神聖曆815年第9期」外，只有一張聖詠大廳的外觀油畫，以及兩行黑色大字：

　　「先生們，女士們，脫帽吧，致敬吧，這是一位真正的天才！」

　　——奧賽羅。

　　愛琳娜和凱西聽到路西恩隨口念出的這兩行文字，目光一下變得晶亮，很崇拜般地看著路西恩。

　　翻過第一頁，路西恩看到的第一篇文章是《音樂也需要靈魂——對命運交響曲的致敬》：

　　「……音樂是主賜予我們的禮物，是鼓舞我們前進的武器，但過去三百多年裡，除了神聖莊嚴的宗教音樂，其他音樂只是單純地讓我們覺得美好。而這樣的美好，總是讓人覺得蒼白無力，難以打動人心。」

　　……

　　「直到聖詠大廳維克托先生的音樂會上，聽到了他學生路西恩？伊文斯創作的命運交響曲後，我才明白了音樂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音樂是每個人內心情感的詩篇，如果沒有融入感情，沒有心靈力量的抒發，那音樂就注定蒼白，無法感染別人，如同失去了靈魂的活人，而這命運交響曲，有一個貫穿四個樂章的主題和感情，那就是對黑暗的永不妥協，與困難的堅強搏鬥，因此它是我聽過的最激昂、最震撼、最有力、最打動人心的交響曲。」

　　……

　　「路西恩？伊文斯是毫無疑問的音樂天才，是讓整個阿爾托音樂界震撼，也注定會讓大陸音樂界震動的天才。」

　　……

　　「音樂需要感情，就像生命需要靈魂！」

　　這篇文章很長，但以抒情居多，只有很少專業的音樂分析，之所以能夠排在《音樂評論》的第一篇，因為它的作者是瓦歐裡特大公。

　　愛琳娜聽路西恩簡單地描述後，有點驚呼道：「這麼高的評價？大公陛下看來很喜歡你的命運交響曲。」

　　「連續四個『最』單詞，大公陛下從來沒有過這種評價。」凱西也附和地感歎道，「伊文斯先生，那第二篇呢？」

　　第二篇評論的文章是娜塔莎寫的《抒發感情的主題音樂必將成為未來的潮流——從命運交響曲看音樂的變革》：

　　「……貫穿於整部音樂的主題旋律和感情，支撐起了一部偉大的交響樂曲。」

　　「路西恩？伊文斯這位天才的音樂家用四個簡短有力的重音符組成了一個最小單位的旋律，並由它構築出了一個單一的、連續的和貫穿整部樂曲的主題，一個光明戰勝黑暗、面對困難永遠不退縮和放棄的主題，但單一主題裡面由不同樂器組的演奏，又衍生出了多樣性，幾個相似主題的激烈交鋒，將路西恩？伊文斯先生內心的感情徹底地表現了出來。」

　　「這是英雄的氣概，這是永不放棄的堅定，這是每一位騎士的守則，也是我除了主之外，最遵守、最信奉的騎士精神，因此我被這部偉大的交響樂曲深深感染。」

　　……

　　「那短小有力的四個音符，就仿佛每個人的心臟，驅動著整部音樂，我想將類似的最小單位弦律命名為音樂動機。有了它們，才會有完整結構的主題交響樂曲。」

　　「伊文斯先生他不受束縛的天才創作，讓我們看到了主題音樂應該具有的一些主要技巧，和應該摒棄的舊有技巧，他是一位元音樂潮流的變革者和開拓者！」

　　…………

　　路西恩對於這些評論，很有發窘的感覺，草草翻完《音樂評論》後面的內容，發現四十篇文章裡面，有二十九篇是關於自己和《命運交響曲》的評價，有對技巧的分析，有對感情的分析，有對精神的分析，而剩下有九篇則是關於維克托鋼琴協奏曲和音樂會的內容，最後則附上了包括命運在內的三部新交響曲的樂譜。

　　這一期的《音樂評論》就這樣被路西恩和維克托所瓜分，前面兩次聖詠大廳音樂會的音樂家只分別得到了一篇，這應該是協會刻意加上去的，要不然很可能一篇都沒有，白白浪費了一次聖詠大廳演奏的機會。

　　在愛琳娜和凱西祈求的眼神中，路西恩又將《交響樂導報》翻了翻，它同樣是差點變成自己和維克托的專刊，不過與音樂評論有些不同，它側重點是放在描述和報導音樂會的盛況上，如命運交響曲演奏完之後經久不息的、空前熱烈的掌聲，以及大人物們的評價，當然，也有很多篇音樂的分析。

　　由於路西恩是從後往前翻，並隨口簡單描述給兩位女孩聽，因此兩人聽得津津有味、眼睛發亮的同時，愛琳娜不忘好奇地問：「《交響樂導報》第一頁上寫了什麼？我看到署名是喬尼斯？克里斯多夫會長。」

　　喬尼斯？克里斯多夫，一位創作了幾百部出色樂曲的著名音樂家，阿爾托音樂家協會的會長，被大公稱為「活著的音樂傳奇」。

　　路西恩將《交響樂導報》合上，看到第一頁同樣寫著兩行黑體單詞：

　　「如果你還沒有聽過這部恢弘壯麗、氣勢磅礴的作品，那可以說，你這一生什麼音樂都沒聽過。」

　　——喬尼斯？克里斯多夫

　　「哇……」愛琳娜和凱西看著路西恩，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想法。

　　好一會兒，愛琳娜才道：「這兩份報紙一旦發行出去，等過幾個月，路西恩你就將成為整個大陸最受關注的、最出名的音樂家，說不定很快還能收到宮廷演出或者擔任其他宮廷音樂顧問的邀請。」

　　而路西恩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將報紙夾起，往三樓走去，找到了漢克先生的辦公室。

　　「恭喜你，伊文斯。」漢克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給了路西恩一個擁抱。

　　路西恩笑道：「漢克先生，我是來辭去音樂圖書館工作的。」

　　「當然，我們可不敢讓公主殿下的音樂顧問來管理圖書館。」漢克很爽快地答應，並拿出一個袋子：「按照維克托的意思，這是你應得的報酬。」

　　沉甸甸的錢袋，讓路西恩小小地激動了一下，這代表著自己生活和力量即將到來的重大突破。

　　打開錢袋，路西恩看到了裡面散發著黃澄澄誘人光芒的金塔勒，一共是三十三枚。
　　

第七十一章 詭異的事情

　　將錢袋拿在手上，感受著那份重量，路西恩心情略微激動和澎湃，就像在地球上，拿著每月一千元工資，而且房價也在這個水準的時候，突然得到了一筆三十多萬元的鉅款，因此即使路西恩經過這麼多事情的淬煉而比較能夠保持冷靜，也有了不小的情緒波動，更別提這筆錢還代表著路西恩短時間內自保實力迅速提升的希望。

　　「看來我也算是半個財迷啊。」路西恩心中自嘲了一句，與漢克道別，往二樓的音樂圖書館走去，畢竟認識皮耶魯也有兩個多月了，勉強算得上朋友，離開圖書館還是要告訴他一聲。

　　漢克看著路西恩情緒變化又強行保持住冷靜的樣子，覺得很正常地笑著搖了搖頭，嘀咕了一句：「年輕又有才華真好。」要是路西恩對這麼多金塔勒都不屑一顧，或是像個死人般沒有表情變化，漢克才會覺得他非常古怪。

　　而本來給路西恩的應該是三十四個金塔勒，可按照慣例，路西恩很明白地沒問，漢克當然也不會自己去提。

　　…………

　　音樂圖書館內，皮耶魯發呆似地坐在木櫃後面，面前擺放著攤開的兩份報紙。

　　「早上好，皮耶魯。」路西恩走過去打了個聲招呼。

　　皮耶魯像是從夢中被驚醒，有點迷茫地看著眼前的人：「路西恩……」剛念出名字，皮耶魯臉色就沉了下來，「也許我該稱呼你伊文斯先生。」

　　這樣的態度出乎路西恩的意料，因為兩個多月的相處，路西恩對皮耶魯的性格還是比較瞭解，不覺得他是個愚蠢，或者盲目自大的人，即使心裡面有嫉妒，也不會明顯地表現出來：「皮耶魯？」

　　「你們，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彈奏鋼琴？你們到底懂不懂彈奏羽管鍵琴？！」皮耶魯有些咬牙切齒似地說道，深棕色的雙眼帶著厭惡情緒地看著路西恩。

　　路西恩心中一動，低下頭看向皮耶魯面前擺放的那兩份報紙。

　　這正是今天剛剛印刷出來並發行的《音樂評論》和《交響樂導報》，攤開位置分別都有一篇關於維克托鋼琴協奏曲的評論。

　　不需要路西恩仔細去看，之前草草流覽時已經存入靈魂圖書館的這兩份報紙已經翻到了對應的文章。

　　這兩篇文章的後半部分都在討論維克托彈奏鋼琴時的指法技巧，一篇認為發揮出了這件全新樂器的特點，是值得讚揚的改進，一篇則覺得這違背了過去許多偉大音樂家和著名樂師經過無數演奏才逐漸成形的經典指法，是對傳統和音樂的背叛，所謂的改進根本不知道是為什麼改進。

　　明白了皮耶魯話語的意思，但路西恩還不明白他為什麼反應會這麼激烈，這種事情難道不是那些先生們才會去爭吵的問題嗎？

　　「你們到底明不明白羽管鍵琴演奏的藝術？」皮耶魯再次質問道。

　　「鋼琴，羽管鍵琴……」路西恩聽到這句話，忽然想起皮耶魯知道自己在學習鋼琴之後，曾經介紹自己看過的一本書《羽管鍵琴演奏的藝術》，於是認真地將這本書從靈魂圖書館內調了出來，仔細看了看封面：「作者：安東尼奧•桑鐸？」

　　「皮耶魯，安東尼奧•桑鐸先生是？」路西恩有些明白地問。

　　皮耶魯愣了愣，接著充滿自豪地道：「他是我的父親，一位偉大的羽管鍵琴演奏家，我不能容忍你們破壞他的藝術。」

　　路西恩不想和他爭論這些事情，右手往下壓了壓：「指法好壞的評價標準是音樂的表現力，讓時間去證明吧。好了，皮耶魯，我今天開始就會離開圖書館了。」

　　可皮耶魯並不想放過路西恩，非常厭惡地道：「我看錯你了，路西恩，你是一個自以為有音樂才華就隨意揮霍，不尊重傳統的人，如果你不能放棄你的彈奏指法，你只會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將天才的名聲丟掉。」

　　本來還想說什麼，但看到皮耶魯堅定和倔強的態度，路西恩就放棄了，直接轉身而去，這種事情無法說服。

　　「還以為會和皮耶魯成為朋友的。」路西恩離開音樂圖書館的時候心中暗歎，並不是每一個遇到的好人都能成為自己的朋友，更多的只是短暫的交集後，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漸行漸遠。

　　…………

　　由於音樂會昨天成功結束，維克托宣佈以後的學習恢復到正常的禮拜一到禮拜五，而且忙碌了這麼久之後，無論維克托，還是洛特、菲麗絲、希羅多德都需要放鬆休息，加上今天是禮拜日，需要去教堂做禮拜，所以四樓的琴房內空空蕩蕩，讓想找菲麗絲商談的路西恩沒能找到人。

　　「也許下午該去菲麗絲在貴族區的家裡找她……」路西恩將錢袋放好，認真地考慮上門找菲麗絲的事情，有了藉口和理由，急迫一點反而正常，「但該怎麼說服她？拿金塔勒，還是其他？」

　　煩惱著這件事情，路西恩回到了一樓大廳，向愛琳娜打聽吉蘇區有沒有花園別墅出租。

　　房屋出租的事情，一般是在市政廳或者冒險者行會詢問和辦理，但吉蘇區主要是音樂家、演奏家、樂師居住，所以這個區房屋的出租，是由音樂家協會來負責協調。

　　在愛琳娜賣力的介紹和分析之下，路西恩看中了吉蘇區116號的二層花園別墅，它屬於一位普通音樂家，由於收到敘拉古王國某位子爵邀請去擔任音樂顧問，而將房屋委託協會出租，位置比較偏僻，房租是每年一個金塔勒。

　　準備去實地看一看就將這別墅定下來的路西恩，見已經快十點，決定離開協會，回去繼續處理小屋內隱藏的東西，下午去找菲麗絲的時候順便過去。

　　「伊文斯先生，再見。」愛琳娜嬌笑，凱西拘謹地彎腰道。

　　…………

　　剛回到阿得讓區，路西恩就注意到艾麗薩大嬸家外面圍了很多鄰居，就像上次約翰成為正式騎士侍從時一樣地低聲交談著。

　　因為上午做禮拜，這些從早忙到晚的貧民們難得地擁有了短暫的白天休息時間。

　　路西恩精神力增強後，耳朵也似乎變得敏銳了一些，在自己小屋門口，隱約聽到他們在說著「喬爾」、「邀請」、「搬走」……等單詞，心中猛地一動，升起了莫名的、不好的預感，於是轉身往艾麗薩大嬸家外面走去。

　　「嗨，羅伊，你們在說些什麼？」路西恩問著一位元認識的鄰居。

　　這位叫羅伊的鄰居因為常年做著賣力氣的工作，三十歲的漢子明顯得蒼老，他還不知道路西恩成為公主音樂顧問的事情，笑呵呵道：「路西恩，喬爾他終於走運了，做禮拜之前，被一位貴族老爺邀請去他的領地當家庭樂師，看他笑得合不攏嘴，急衝衝帶著艾麗薩、艾文收拾行禮前往的樣子，酬勞一定非常豐厚。

　　「對了，路西恩，據說是因為你出名了，成為音樂家了，因此那位貴族老爺才覺得從小教導你音樂的喬爾很有才華，才邀請他去做家庭樂師。」另外一位鄰居，叫做莉茲的中年大嬸，目光炯炯地看著路西恩，「這是真的嗎？你真的成為音樂家了嗎？」

　　「不對勁！」路西恩聞到了詭異的味道，連忙問道，「是哪位貴族邀請了喬爾叔叔？」

　　即使是真的有貴族因為自己出名並成為公主的音樂顧問而邀請喬爾，他們也不會走得這麼匆忙，哪怕來不及去通知早上出城的約翰，肯定也要告訴自己一聲。

　　這絕對不像是喬爾的行事風格，也不像是那位元貴族的目的，如果不告訴自己，他邀請喬爾能有什麼好處？

　　莉茲大嬸和其他幾位鄰居同時搖頭：「我們怎麼敢問貴族老爺的名字？看他穿的禮服和帶著的侍從、傭人，就知道他肯定是貴族了。」

　　路西恩越想越覺得不對，強行壓下急躁、擔心，冷靜地問道：「莉茲大嬸，你們看清楚那位貴族的長相了嗎？還有，他或者喬爾叔叔有沒有給我留下什麼話或者紙條？」

　　「我們哪裡敢直接去看貴族老爺的臉，只知道是位很有風度的老紳士，頭髮已經全白，穿著一套黑色禮服，杵著一根拐棍，他的侍從們都是二十來歲，很威武的壯漢……」羅伊主要描述了那位「貴族」的隨從，雖然說得很詳細，看認真想一想，就會發現他們沒有明顯的特徵，和市場區、冒險者行會、酒館等一天能碰到幾十上百個的壯漢沒有兩樣。

　　而莉茲大嬸認真想了想：「喬爾讓我轉告你和約翰，不用擔心他，他到了之後會托人給你們帶消息回來。」

　　「沒有其他話了嗎？」路西恩壓住焦急地問道。

　　「沒有。」所有鄰居都搖了搖頭。

　　路西恩重重地呼吸了幾下，讓自己稍微冷靜一點，先找找有沒有線索，然後再通知約翰，這夥人肯定有什麼目的，肯定會留下資訊。

　　艾麗薩家的房門緊緊鎖著，不過路西恩家裡有一把他們家的備用鑰匙，於是在鄰居們奇怪的眼神中快步走往自己的小屋。

　　打開小屋門，路西恩立刻就發現了一絲不對勁，這是靈魂和精神力強大帶來的敏銳感覺。

　　「像是有什麼人進來過，因為他沒有抹掉屬於他的氣息和痕跡，只是讓它們自然地快速消失著。」

　　如果路西恩不是正式魔法學徒，肯定發現不了這異常。

　　路西恩再仔細一看，自己的桌子上安靜地放著一封白色的信。
　　

第七十二章 信

　　腦子裡無數想法飛快轉動，路西恩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冷靜地將房門關上，然後走到桌子前。

　　左手則放在口袋裡，觸摸著「冰雪復仇者」戒指，意志立刻就變得如同正規突破的騎士般厚重。

　　只不過路西恩沒有將這種氣勢散發出去，而是內斂回來，因為從剛才的感覺判斷，對方很可能還不知道自己是擁有超凡力量的魔法師，並非普通的年輕人。

　　路西恩看著這封信，在魔法模擬的這種意志幫助下，冷靜如同冰雪，害怕有陷阱般用右手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將疊起的信紙展開。

　　這是一張普普通通的信紙，上面幾排單詞不像是手寫，整齊漂亮但又待板，似乎是印刷出來的。

　　「尊敬的伊文斯先生：

　　我們非常榮幸地邀請到了喬爾先生一家，只要您配合我們做一些不難辦到的事情，他們肯定會過著幸福、富裕和美好的生活。等到事情徹底結束，他們將會帶著讓你滿意的財富安全和完好地回來，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果然是綁架，只不過看起來不是勒索錢財。」路西恩強忍住將這信紙撕碎的衝動，一邊輕聲地判斷，一邊仔細尋找上面是否有線索留下，「到底是什麼事情？」

　　突然，信紙上原本幾行單詞快速變淺，然後徹底消失。

　　而在原來的地方，黑色單一個接一個詞地憑空冒出，很快就出現了新的幾行文字。

　　「伊文斯先生，您不愧是譜寫出那麼壯麗樂曲的音樂天才，果然不同於一般人，剛才的冷靜、鎮定讓我非常滿意。重複一次，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和合作，而不是綁架。當然，如果您出賣了我們，您將永遠都見不到喬爾先生一家了。」

　　「這是超自然的力量！更加不能盲目暴露我會魔法的事情，只有這樣才有機會救出喬爾叔叔他們！」作為一名接觸過怨靈、水鬼等不死生物的魔法學徒，這種程度的詭異事情，還無法嚇到路西恩，反而讓路西恩更加冷靜，對於所謂的交易和合作根本不相信，非常肯定這是一場綁架要脅。

　　而面對綁匪時，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永遠不要相信完成了要求後，綁匪會自己把人質安全送回來，屍體倒是有可能，因此路西恩是第一時間就決定不被綁匪要脅，開始謀劃救人的事情。

　　不過表面上拖延時間的假裝接受還是必要的，路西恩深深地吸了兩口氣，裝作強行冷靜的模樣，小聲地說：「你們要讓我做什麼？而且我怎麼相信你們會保證喬爾叔叔他們的安全，也許他們現在已經被他們殺害了！」

　　適當的強硬也是不可或缺的保證人質安全的談判手段。

　　信封上的單詞再次消失，又出現了新的：

　　「我們要求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充分發揮您的音樂天分，創作出越來越多的出色作品，成為娜塔莎公主殿下長期的音樂顧問。這對您這種三個月就能寫出如此複雜偉大樂曲的音樂天才來說，應該並不困難，而且和您的目標和未來道路非常一致。您看，作為合作夥伴，我們總是為伊文斯先生您著想的。」

　　「而喬爾先生一家的安全，請您一定放心，殺掉他們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

　　路西恩心中閃過很多想法：「他們的目標是娜塔莎公主，還是通過接觸公主而獲取拉塔夏宮的一些秘密？或者是得到公主信任後，操縱某些貴族繼承權的糾紛？我昨天才被公主邀請擔任短期的音樂顧問，今天就有人通過綁架喬爾叔叔一家來要脅我，這樣的反應速度，難道他們之中有當時在場的人？會是誰？」

　　推斷著對方目的的路西恩，語氣非常強硬地堅持道：「如果不能確定喬爾叔叔一家的安全，我就當他們已經死掉，不會和你們合作。你們能殺了我，但無法強迫我。」

　　字跡繼續變化：

　　「伊文斯先生，我想您需要弄明白一件事情，您只是我們達成目標的其中一個嘗試，我們還有很多方法，您並非自己想像中的那麼重要。」

　　路西恩冷笑起來：「那你們殺了我吧。」

　　這次字跡消退後，很久沒有出現，似乎對於路西恩這種態度，對方也覺得有點棘手，大概他們認為路西恩這種有音樂才華的貧民年輕人，不應該這麼強硬。

　　時間緩慢流逝，幾分鐘的等待就讓路西恩有一種對方已經離開的錯覺，但路西恩咬著牙沒有說話，這是比拼耐心的時候！

　　終於，信封上再次凸顯出幾行黑色的單詞：「我們會每隔一段時間給你看喬爾先生一家生活的『景象』，明天開始第一次。但是，你剛才的態度激怒了我們，明天你收到的除了『景象』外，還有喬爾先生的一根手指，相信你一定認得出來。」

　　「混蛋。」路西恩咬牙切齒地咒駡道，「你們的『景象』裡面必須包括完整的時間和日期特徵，要不然你們用這種邪惡的、可怕的力量製作的『景象』很可能只是同一天的，然後假裝成不同日期分別給我部分。」

　　已經接受了路西恩前面的要求，後續添加的部分，對方只是考慮了一分鐘就表達了贊同：「沒有問題，現在，伊文斯先生，你可以和我們合作了吧？」

　　「等明天看到就和你們合作。需要我發誓嗎？」路西恩裝作對超凡力量懵懂無知的樣子，而心中則悄悄握拳揮了揮，只要有了時間和日期特徵，自己就有一定希望判斷出關押喬爾叔叔一家的地點，畢竟它們需要用周圍的環境來表達。

　　新的黑色字體出現：「凡人發下誓言就是為了違背，而真神作證的誓言會在你身上留下痕跡，會讓你被教會和拉塔夏宮的神術陣鑒別出來，因此只要你答應就行了。你所做的一切，我們都會暗中觀察，不要奢望能瞞過我們。還有，不要想著去向公主殿下舉報我們，相信我，只要你說出口，最多一分鐘，喬爾一家就會徹底死亡。」

　　他寫得模模糊糊，神秘異常，讓人心生恐懼，不知道最後的那句話究竟是表達公主周圍還有他們的人，還是有詭異的、不容易被發現的心靈感應，在說到某些單詞時，會被他們直接知道。

　　「那除了成為公主殿下的長期音樂顧問，你們到底需要我做什麼？」路西恩知道，目的往往能暴露動機，而動機常常能讓猜出敵人。

　　字體變得潦草：「如果在拉塔夏宮聽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以及大公和公主的行程安排，我們很樂意知道。你只需要在這張紙上，用羽毛筆寫下來就可以了。」

　　「很狡猾，還是那幾個目的沒有減少，無法判斷真實的動機。」路西恩點了點頭，「沒有問題。」

　　潦草的黑色字體浮現，但沒有之前那麼清晰了：「伊文斯先生您很明智，如果有什麼需要的事物，可以向我們提出，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字體徹底消失，再也沒有出現，路西恩面前只有一張空白的信紙。

　　同時，在「冰雪復仇者」意志加成下，路西恩略微感覺到一陣超自然力量波動的消失。

　　將白紙折起來放到信封裡，路西恩面無表情地望著關上的木窗，心裡面帶著憤怒、痛恨地道：「你們肯定想不到，我已經將你們認出來了吧？銀白之角的邪教徒們！」

　　從最開始拆信封時候，路西恩在「冰雪復仇者」幫助下更加敏銳的精神力，就發現裡面的信紙上散發著少量的超自然力量，因此一邊與神秘者交談，路西恩一邊是在分析這超自然力量的構成。

　　每一次文字的消失和出現，都讓路西恩對這超自然力量的分析更加準確，逐漸排除了自己最熟悉的魔法力量，通過對比薩爾德主教給自己的感受，以及以前見識過的本傑明的神術，路西恩判斷這是一種類神術，只不過具體的區別，以路西恩目前的知識和見識還無法判斷，就連魔法和神術究竟有什麼不同，施展出來的氣息和波動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大的差別，路西恩也不知道。

　　而在阿爾托，目前最為活躍的邪教就是銀白之角了，並且教會最近的嚴密控制之下應該不會有第二個類似的隱秘教派混進來。

　　「真是與你們有緣分啊。」路西恩有點咬牙切齒地想道。

　　「白紙是一件學徒級的神術物品，剛才應該是有人在附近施展類神術竊聽和操縱，從他精神力持續的時間判斷，實力低於正式牧師一點，但強於高階魔法學徒。這樣的實力，他可以在附近一百米內任意地方躲藏，很難尋找。」

　　路西恩檢查了一下小屋，發現自己魔法實驗室的入口沒有變化，稍微放心了一點：「想救出喬爾叔叔他們，除了謀劃，還得有自己的實力，要不然就算與教會、公主合作，他們也不會去顧慮喬爾叔叔他們的安全。」

　　教會和公主可不是會考慮人質安全的員警叔叔，尤其這些人質還是貧民。

　　而路西恩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與「銀白之角」合作，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尋找機會，直接救出喬爾一家！

　　這種事情，越受對方要脅，後果越慘！路西恩基本的判斷和果斷還是有的！

　　重新出門，路西恩直接往貴族區走去。
　　

第七十三章 意外的情報

　　腳步急促，表情略顯焦急，路西恩表現得就像一個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的正常人，當然，比起倉皇無措、急躁不安的大部分人來說，又要顯得鎮定很多，畢竟之前用信紙與那位元邪教祭司對話時，路西恩已經把自己遇事冷靜的特質展現了出來，因此裝惶恐、裝焦躁過火，和完全的淡定平靜，都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路西恩進入施法專注的狀態中，靈魂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另外一個人，俯視著自己的肉體，仔細感應著周圍的人群，這麼急急忙忙出來趕往貴族區，本身就是一種試探！

　　可惜禮拜日接近中午的時段，是阿得讓區白天最熱鬧的時候，對方的實力又要高於目前的路西恩，讓路西恩是毫無發現，無法像以前遇到黑幫打手一樣，可以憑藉超過常人的強大精神力來模糊感應。

　　貴族區與阿得讓區的城門雖然開著，但非常冷清，只有少量在貴族別墅裡做著最低賤、最辛苦工作的貧民，在做完禮拜後趕去做事。『

　　兩名守衛歪斜慵懶地站在門邊，帶著少許優越感地看著來往的貧民，他們失去成為騎士的機會，加入城衛軍之後，很快就被繁華熱鬧的阿爾托侵染，將騎士訓練中學到的很多東西遺忘得一乾二淨。

　　忽然，他們看到穿著黑色禮服、白色襯衣，身高中等，氣質和衣著都不普通的路西恩匆忙地走了過來，古怪之餘，下意識就攔了上去：「先生，請問您到貴族區做什麼？」

　　「難道白天去貴族區需要接受檢查嗎？」路西恩雖然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但內心的焦急卻是實實在在，因此說話的語氣和態度都有點不好。

　　蘭德爾攔住路西恩之後，立刻就知道自己犯錯了，再被路西恩「強硬傲慢」的態度壓迫，不得不馬上找藉口道歉：「對不起，先生，最近嚴查魔鬼信徒的事情讓我們太緊張了，還請您原諒。」

　　路西恩輕輕頜首，正要直接過去，忽然心中一動，低聲問道：「我到貴族區找我的同學菲麗絲？海恩，她的父親是於爾班？海恩先生，市政廳的書記官，請問她家是在貴族區哪裡？」

　　「於尓班書記住在貴族區158號，以前海恩家族的一處別墅內。」蘭德爾對市政廳裡負責輔助執政官的於爾班印象深刻，因為阿爾托城衛軍或多或少會受他管理。

　　路西恩簡短地說了一句：「謝謝。」然後穿過了城門。

　　到了貴族區之後，有很多騎士、大騎士等級的強者，那位元邪教祭司恐怕不敢跟自己太近，所以還是提前讓他知道自己的去處，如果他依然跟不上來，不知道自己去做什麼，那說明他根本就沒有手段長期地跟蹤、監視自己，以後只要想辦法擺脫了他，就可以做一些準備事情了，如果能夠跟得上來，那下一步就需要試探他監視自己的手段是什麼。

　　看著路西恩離開的背影，蘭德爾抱怨了一句：「這傢伙穿得像是一位紳士，可卻連貴族區的位置都不清楚，難道是靠臉蛋勾引到了那位菲麗絲小姐？」

　　…………

　　這是路西恩第二次進入貴族區，比起深夜又是暴雨前夕的那晚，貴族區看起來漂亮了很多，綠樹成蔭，花香四溢，一棟棟占地很廣的別墅分別體現了各自修建時的建築風格，有古代魔法帝國時期的陰沉華麗，有教會統治巔峰時期的厚重莊嚴，有最近一百多年興起的類似於巴羅克風格的繁飾奢華「特裡亞」風格，而且往往一條路就只有一棟別墅。

　　一輛輛馬車在寬廣的花紋石道路上緩慢但輕盈地行走著，每一輛馬車經過路西恩時，都會投來奇怪的目光，雖然路西恩穿得是正裝，而且遠距離無法判斷衣服的價值，但出門在外，居然沒有馬車乘坐，肯定不是貴族！

　　突然，一輛馬車停在了路西恩身邊，車窗嘩啦一聲拉開，一位酒紅色長髮、典雅豐腴的貴族小姐手中拿著自己的黑色紗帽，半遮住臉，笑嘻嘻地道：「是伊文斯先生嗎？昨晚的音樂會真是棒極了。」

　　路西恩焦急歸焦急，可表面還是很平靜，用紳士禮儀回應：「謝謝你的讚揚，美麗的小姐，我能夠有這個榮幸知道你的名字嗎？」

　　「呵呵，我是伊薇特？希爾，菲麗絲的好朋友，伊文斯先生你是來貴族區找她的嗎？」伊薇特滿含興趣地打量著這位十八歲不到的音樂天才。

　　希爾家族，與海恩家族、拉法蒂家族一起，是除了紫羅蘭家族外，瓦歐裡特公國的三大家族，各自有一個郡的伯爵領地。

　　聽到伊薇特的自我介紹，路西恩才將馬車上由長槍和兇暴熊組成的希爾家族紋章認了出來：「是的，希爾小姐，我是來找菲麗絲的。」

　　「那你恐怕要等一下了，菲麗絲還在金色大教堂，因為昨晚維克托先生音樂會的成功，她要求單獨祈禱感謝主的庇佑。」伊薇特笑得很嫵媚，「還有，稱呼我伊薇特就行了，我現在是伊文斯先生您忠實的聽眾。」

　　路西恩強扯出笑容：「伊薇特小姐，你也可以叫我路西恩。我會在菲麗絲家外面等她回來。」

　　「路西恩，你比我還小兩歲，真是難以想像的天才。」伊薇特將紗帽放下，露出姣好的容顏，「如果你不介意，讓我將你送到菲麗絲家外面吧。」

　　然後她示意女僕打開車廂門，毫不避諱也不擔心名譽受損地邀請路西恩上來。

　　路西恩沒有拒絕，伊薇特既然是希爾家族的一員，那她同樣也可以在家族內部買到月光薔薇，如果菲麗絲拒絕，自己還能多一條道路。

　　上了馬車，路西恩立刻就聞到一股甜膩的香味，帶著淡淡的誘惑。

　　伊薇特滿意地看著路西恩坐下：「天才果然不同於普通人，一點也不害羞。他們總是想上又不敢上來，擔心別人的指責。」她身體微傾，有些寬大的淡紫色長裙領口微微張開，露出一片誘人的白膩豐滿。

　　路西恩哪有心情去看這個，勉強笑著回答：「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很有哲理的話，我很喜歡。路西恩，你比我想像得有趣。」伊薇特眼睛一亮，但卻坐直了身體，沒有那麼靠近路西恩。

　　馬車走得很慢，伊薇特隨意地和路西恩交流著音樂，時不時借著講話，與路西恩靠近或者產生輕微的身體接觸，似乎在玩著一種叫做勾引的遊戲，可惜她遇到的是路西恩，而路西恩此時的心情又非常差和急躁，因此表現得像是一位非常正直、非常待板的紳士，完全無視了伊薇特的魅力，讓她小小的鬱悶和跺腳。

　　整整半個小時，伊薇特的馬車才停在了菲麗絲家繁飾奢華的三層別墅外面，而此時，菲麗絲的馬車也已經到了門口。

　　「路西恩，你怎麼和伊薇特在一起？」菲麗絲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路西恩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來找你的時候遇到了伊薇特小姐，她好心送我過來。」

　　菲麗絲表情更加古怪，帶著一點怒氣：「伊薇特，你做了什麼？」

　　「能做什麼？我只是好心將路西恩送過來。」伊薇特在車窗裡笑嘻嘻地看著菲麗絲，「放心，菲麗絲，最近一段時間，比起音樂家來，我更喜歡神秘的魔法師。」總不能說自己勾引失敗吧。

　　「你什麼時候改變嗜好了？」菲麗絲愣了一下。

　　伊薇特一臉嚮往地道：「就在昨晚，聽到薩爾德大主教和大公陛下、公主殿下的討論時。他們描述了一位神秘、詭異的魔法師『教授』，讓我很感興趣，我還從來沒有嘗過魔法師的味道，不知道那些永遠將臉藏在兜帽裡的陰暗傢伙們，脫光了會是什麼樣子，看到美麗女人會是什麼樣子，那個時候又會是什麼樣子……」

　　她的表情活脫脫就是一位叛逆少女。

　　作為希爾伯爵最小的一個女兒，哪怕她繼承爵位基本沒有希望，也是有資格坐在大公所在的包廂內的。

　　「你……」菲麗絲已經無言以對了，她和伊薇特雖然交情不錯，但對她這方面的愛好是半點也無法接受，她的開放程度是遠遠勝過了特裡亞宮廷的貴婦、小姐們，成為阿爾托上流社會裡面的一朵奇葩。

　　而路西恩卻差點無法保持住冷靜。

　　教會和大公知道自己的代號「教授」了？

　　是那天晚上有魔法學徒被抓住了，還是魔法圈子裡有間諜？

　　「這情報來得太及時了！」路西恩還打算通過魔法圈子購買一些魔法物品來加強實力，救出喬爾一家的，「真是意外，想不到僅僅是兩位貴族少女的交流，我就能得到這麼重要的情報，看來所處圈子的不同，能夠接觸的事物就有很大的不同！難怪那些邪教徒想我成為公主的長期音樂顧問。」

　　伊薇特開心地看著菲麗絲和路西恩略微驚訝的正常表情，揮了揮紗帽告別。

　　菲麗絲習慣了伊薇特這個樣子，很快就回過神，轉臉看到路西恩依然望著馬車，忍不住諷刺了一句：「路西恩，難道你想成為伊薇特的收藏品，或者戰利品之一？」

　　然後她醒悟過來：「路西恩，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第七十四章 菲麗絲的要

　　路西恩刻意環視了周圍一眼，看到菲麗絲家的馬車正駛進別墅大門，而周圍清幽安靜，空無一人，於是示意兩人進入三層別墅與大門前的花園裡。

　　「菲麗絲，我有一件事拜託你。」路西恩表情認真而鄭重。

　　菲麗絲好看的眉毛輕輕皺了皺：「什麼事？我不能保證可以幫你，我父親只是市政廳的書記官，而伯父和哈林頓堂兄又一直不喜歡我們家。」

　　如果是在音樂會之前，路西恩有事請求，菲麗絲肯定是一口就拒絕，但經過了同心協力地準備音樂會和音樂會的巨大成功後，兩人的關係已經從冷淡的同學變得能稱為朋友了，而且路西恩的音樂天分有目共睹，以後在音樂上的發展可以想像，因此同樣要走音樂道路的菲麗絲，下意識就想與路西恩保持良好的友誼。

　　作為一名正常人，菲麗絲無法否認自己心裡有對路西恩的嫉妒，但簡單的權衡利弊、判斷好壞、考慮未來是她這種出身的人從小到大受到的思考方式教育，並且菲麗絲的父親最終沒能繼承爵位，使菲麗絲避免了被巨大的權利、同伴的奉承衝昏腦子，以至於盲目自大和衝動魯莽。

　　路西恩斟酌著語氣：「我有一位好朋友約翰，是威恩爵士的騎士侍從，而且已經是高階，可以激發血脈力量了。自從我父親蒙主恩召之後，我一直受到他們家的照顧，過去我沒有能力和金錢的時候，我可以安心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享受這一切，但昨天音樂會的成功，讓我獲得了三十三個金塔勒的豐厚報酬，因此我昨天整晚都沒有睡好，想了很久，決定還是先報答他們，要不然我無法面對仁慈的的主，無法面對自己。」

　　菲麗絲聽出了路西恩的意思，對他的理由沒有懷疑：「你想從我這裡弄到月光薔薇，幫你那位好朋友增加激發血脈力量的成功率？」

　　路西恩看到菲麗絲的表情，悄悄鬆了半口氣：「是的，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報答。」

　　「路西恩，你的品格讓我敬佩和喜歡，與你這樣善良又不忘記別人恩德的人相處會是放心而愉快的事情。」菲麗絲顯然有點欣賞路西恩表現出來的這種品格。

　　如果只是這一件事，菲麗絲還無法肯定路西恩的人品，但再加上幫助維克托先生的事情，那就確鑿無疑了。

　　不過讚揚完路西恩，菲麗絲又認真地道：「月光薔薇只是輔助激發血脈，最重要的還是自身的意志和實力，要知道，每次使用五十克月光薔薇並配合其他材料來激發血脈但最後連續三次都失敗的貴族，是騎士數量的幾十倍。如果你的好朋友有能力激發血脈力量，威恩爵士不會看不到，肯定會賜予他一定數量的月光薔薇，你完全可以用這筆錢讓他們過更好的生活，路西恩，你真的要為他買月光薔薇嗎？」

　　說到這個，她就有點心酸，因為她就是這些失敗的貴族之一。

　　雖然菲麗絲是在反問自己，但路西恩卻聽出她並沒有強烈抗拒幫自己購買月光薔薇的意思，因此帶著一些感激地鄭重道：「我打聽過，一般這種恩賜都只有十克，能夠多準備一些月光薔薇，約翰成功激發血脈力量的可能就更高一點。哪怕只是一點，我也要拼盡全力地去爭取。」

　　菲麗絲突然笑了起來，或許此時的心理作用，路西恩覺得她從未有過的明豔漂亮：「難怪路西恩你能寫出永不放棄的命運交響曲，好吧，你要購買多少克？」

　　「五十克。」路西恩衡量了自己的財力，毫不猶豫地道，能夠多實驗幾次，成功調配出「哭泣靈魂」藥水的把握就要大很多，同時充滿了感激，菲麗絲竟然這麼好說話，什麼要求都沒有提出。

　　菲麗絲豐潤的嘴唇大大張開：「這麼多？以我在家族裡的地位，最多能購買十克！」

　　雖然他們一家與海恩伯爵血緣和法理關係最近，但感情和地位卻是最差的，要不是老伯爵留下的豐厚遺產和安排的位置，菲麗絲的父親說不定已經破產了。

　　「能儘量多買一點嗎？我聽說月光薔薇可以幫助人增強協調能力，這樣我的鋼琴彈奏水準才會快速提升。菲麗絲，我一定會記住你的幫助的。」路西恩說著自己編造的另外理由，努力使自己的目光表現得更真摯、更誠懇，月光薔薇確實有增強體質和力量的作用，但協調能力的提升還沒有得到過公認，只有這方面的傳聞和個案。

　　菲麗絲雙手交握，不自覺地做著自己習慣的絞手動作，心裡面閃過很多想法，如果說剛才那十克月光薔薇主要是來自於兩人變得不錯的朋友關係，那路西恩想要多餘的月光薔薇，菲麗絲更多地就要看他的未來前途以及有可能給自己帶來的利益了，因為這需要的付出是截然不同的巨大，就像一位贊助或者投資音樂家的貴族一樣，她需要權衡收益。

　　路西恩沒有催促，讓菲麗絲仔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菲麗絲嚴肅地看著路西恩：「我能懇求我的父親再購買十克月光薔薇，還可以讓伊薇特以及拉法蒂家的梅麗莎幫忙從她們家族內部各自購買十克，一共是四十克，不能再多了。而且，路西恩，你需要付出一定代價。」

　　哪怕菲麗絲沒有爵位，家族地位又不高，但作為貴族成員，又是三大家族之一成員的她，真正想要辦事，還是能發動起龐大的力量，這就是圈子交際的好處！

　　「四十克……好吧，就四十克。菲麗絲，你需要我做什麼？」路西恩想了想，這已經比自己的底線三十克強多了。

　　菲麗絲明媚笑著道：「要求很簡單，尤其對你這位元音樂天才來說。第一，購買月光薔薇的錢不能讓我來出；第二，希望你能儘快彈奏熟練幾曲子，下個月有我的生日派對，我想請你這位元音樂天才在派對上表演；第三，希望你能指導我彈奏鋼琴，譜寫樂曲，分享你的經驗，而如果以後我能寫出不錯的樂曲，希望可以在你的音樂會上演出，或者由你把我的樂曲介紹給公主殿下和其他音樂家，以及撰文評論。」

　　聽說公主很喜歡鋼琴後，在長笛上已經有不錯水準的菲麗絲，準備多學一門樂器，而這三個要求裡面，毫無疑問，最重要的就是第三個，每當有新樂器誕生或者有新的音樂潮流出現時，總是音樂家們靈感最多的時候，菲麗絲希望通過維克托和路西恩兩位音樂家的指點，儘快提升自己將靈感轉化為樂曲的實力，抓住難得的機遇。

　　並且她對成為維克托的真正弟子沒有什麼信心，自然盯上了作為音樂天才和公主音樂顧問的同學路西恩。

　　「好的，我向主發誓。」路西恩見只是這樣的要求，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下來，得到月光薔薇是目前的重中之重，同時心裡默默地道了一句，「只要我到時候還沒有離開阿爾托。即使我離開了，之前也會做出補償。」

　　對路西恩的人品很放心，菲麗絲點了點頭：「一共四十個金塔勒，給我兩天的時間。」

　　「兩天……好吧，那祝願菲麗絲你這兩天能順利完成。這裡是三十個金塔勒，剩下的十個，我想分五個月還給你，可以嗎？你知道的，我有公主殿下音樂顧問這份工作。」路西恩有點窘迫地道。

　　這份工作非常有說服力，菲麗絲放開絞著的手：「那我先用積蓄為你墊上，你可不要讓我破產啊，路西恩。」

　　鼓著的錢袋一下變得乾癟，裡面只有三個金塔勒和以前剩下的幾個銀納爾和零碎的銅費爾，但路西恩卻長長地吐了口氣，並不失落，反而有點激動。

　　能夠順利地買到月光薔薇，就是最好的事情！

　　如果不是混入了音樂界，認識了處在貴族圈子邊緣的菲麗絲等人，自己恐怕只有去黑市或者隱秘魔法聚會嘗試購買了，危險等級是急速上升。

　　與菲麗絲告辭，路西恩買了兩根品質不錯的黑麵包和一些牛肉、土豆就回到了自己小屋內。

　　…………

　　借助做飯、吃飯，讓自己恢復了冷靜，將急躁、急切等情緒壓制後，路西恩關上木窗、木門，將信封從房間箱子裡取出來，展開了信紙。

　　「你去貴族區找你的同學菲麗絲做什麼？不要以為能瞞過我們的眼睛，你們足足在她家的花園裡待了二十分鐘。伊文斯先生，請你不要做愚蠢的事情！」

　　展開之後，上面出現的三行單詞是如同路西恩的預料。

　　路西恩心中冷笑道：「看來沒有在我身上用類神術手段，而是用其他辦法跟蹤的，應該是擔心被拉塔夏宮的神術陣發現。」

　　換了其他人肯定不敢這麼判斷，但路西恩自己也是超自然力量的掌握者。

　　於是路西恩誠實地回答：「我去向菲麗絲購買月光薔薇了。喬爾叔叔一家被你們綁走，我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安全回來，因此剩下的約翰，是我唯一能夠好好對待的人了。」

　　「我認為你是想提升約翰的實力來對付我們，呵呵，血脈力量要是能這麼容易激發的，騎士的數量就不會這麼稀少了。伊文斯先生，你的魯莽和愚蠢讓我驚歎，雖然月光薔薇沒有什麼作用，但作為回報，明天你還將收到艾麗薩的一根手指。」

　　幾行新的句子出現。

　　路西恩內心低聲咒駡道：「混蛋！」對這些傢伙充滿了殺意。

　　當然，也許是因為路西恩的「誠實」，後果並沒有想像的嚴重。

　　路西恩一邊咒駡，卻一邊冷靜地拿著羽毛筆，在一張舊的樂譜背面抄寫著這些句子，內心激烈的情緒、行動冷酷的平靜這兩種冰與火般矛盾的事物是同時在路西恩身上奇怪地體現著。

　　這是路西恩在試探對方能不能「看到」自己在做什麼！

　　不經過這些試探，路西恩怎麼敢去實驗室調配「哭泣靈魂」藥水！
　　

第七十五章 試探的結果

　　在路西恩冷靜抄寫著句子的時候，白色的信紙上是突然跳躍出一行血紅色的單詞，像是流淌的血液，給人恐怖的感覺：

　　「停止你做的事情！否則你將收到一具屍體！」

　　啪一聲，裝作驚慌失措的路西恩將羽毛筆掉在了桌子上，帶著少許結巴地道：「我只是，只是想記錄你們的要求，免得遺忘。」

　　「你的藉口很好笑，伊文斯先生，停止你這些愚蠢的舉動吧，這是你最後的一次機會，如果你再做出這樣的事情，你就將收到喬爾的屍體，當然，一根手指的警告是必須的！」

　　路西恩痛苦、自責，但卻沒有讓這些情緒影響自己，從決定不與邪教徒們合作而尋求救人機會開始，路西恩對於喬爾叔叔、艾麗薩大嬸和艾文可能受到的傷害就有了心理準備，從綁匪手中救人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參加宴會，不是風花雪月，沒有付出代價的覺悟，那肯定是無法成功的。

　　「好吧，一切如你所願，我會規規矩矩的。」路西恩將抄寫單詞的白紙一把撕碎。

　　「他能夠看到我，是靠這神術物品信紙，還是有另外的手段？下一步試探這個，不過不能太急，免得被看出問題來。」

　　看到信紙安靜了下來，路西恩將它收起，然後裝作有點失魂落魄般躺在床上，精神力沒有蔓延出去，只是靠著一種朦朧模糊的感應來判斷著小屋內還有沒有其他超自然力量的痕跡。

　　這種時候可不能用魔法來探查，被發現就完了。

　　路西恩很清楚，到現在為止，自己能夠試探出一些事情，並不是自己比邪教徒們聰明多少，而是來自於他們不知道自己底細的資訊不對稱，這種優勢稍微急躁、稍微疏忽就會丟失。

　　整個小屋，除了放在箱子裡的信封，沒有半點超自然力量和感應。

　　…………

　　看似平靜的中午過去，路西恩拿著自己乾癟了很多的錢袋，往吉蘇區走去，找到了位於116號的陳舊花園別墅。

　　它的位置比路西恩想像得還好，在吉蘇區靠近城牆的地方，因為這裡沒有城門，所以非常冷清，只有道路兩旁幾棟看起來修葺不善的二層別墅間隔很遠地分佈在行道樹的遮掩裡。

　　這種叫做拉瓦的類似梧桐的行道樹，高大粗壯、枝葉茂密，將這幾棟二層別墅完完全全包圍，金黃色落葉隨風飄舞，充滿了詩意，又襯托出了偏僻安靜。

　　對於附近環境很滿意的路西恩，走到鐵欄杆做成的大門前，重重拍擊著它，協會負責吉蘇區房屋租憑的人員按照上午的約定應該已經到達。

　　果然，聽到敲門聲，從那爬滿青藤的白色二層樓房裡走出來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他留著修剪整齊的鬍子，穿著棕色的正裝，看起來很精明。

　　「您好，伊文斯先生，我是布萊恩，我帶您在別墅裡四處看看。」已經上了《音樂評論》和《交響樂導報》頭版頭條並配有油畫像的路西恩，是今天協會內部議論最多最熱烈的人物，因此曾經到過圖書館借閱書籍的布萊恩是一眼就認出了路西恩。

　　等他打開鐵門，看見路西恩先伸出右手後，連忙雙手一起迎了上去，握住路西恩的右手輕輕搖晃，態度非常尊敬。

　　能夠以平民身份在協會報酬和私利最豐厚的「事務部」掌管房屋出租的事情，布萊恩靠得就是自己的精明和小心，面對路西恩這種前途遠大的音樂家，他怎麼可能愚蠢到去展現傲慢的態度，畢竟雙方沒有利益之爭。

　　在布萊恩的引領下，路西恩在別墅裡繞了一圈，發現正面的花園和背面用來露天聚會的草坪都不夠大，但別墅內部卻是出乎意料的乾淨、整齊和漂亮，沒有採用最近十年最流行的浮華奢侈、華麗複雜的類似於巴羅克風格的「特裡亞宮廷式」裝飾，而是用一種輕快的優雅風格佈置，寬闊的大廳，簡潔而纖細的裝飾、雕像等給人耳目一新的明朗感覺。

　　不過可惜的是，由於城牆以及高大得過分的拉瓦樹的遮擋，整棟樓房採光非常不好，於是清爽明亮的風格就在昏暗的籠罩下，產生詭異的陰森感，與外面的青藤分外相襯。

　　「伊文斯先生，這棟別墅的環境非常安靜，而且不會有強烈的陽光照射，是一個適合創作音樂的地方，不知道您滿意嗎？」布勞恩努力地將缺點說成優點，就是因為採光差，那位音樂家委託給協會後，好幾個月都沒能租出去。

　　路西恩對於昏暗卻不介意，因為意味著夜晚肯定更加的黑暗，於是點頭道：「你將租房契約給我看看。」

　　布勞恩強行忍住笑意，將厚厚一疊租房契約從提著的皮包內拿出來遞給路西恩，只要能將這棟別墅租出去，除了應該得到的報酬，前面幾個月打掃清理、保持整潔的傭人也是他雇傭的，中間的差價自然就屬於他。

　　路西恩看了看合同沒有問題就拿起布萊恩的羽毛筆簽了自己的名字，並從錢袋裡拿出一個金塔勒給對方，作為一名備受讚譽的音樂家，在吉蘇區租房子可沒有押金和預付三個月房租的事情。

　　布萊恩手腳麻利地寫好收條，收起合同，然後討好地笑著問道：「伊文斯先生，這麼大的別墅至少需要一個管家、四個傭人、一個廚子、一個花匠、一輛馬車以及一個馬車夫，這些我可以幫您從各自行會找人。」

　　「我可能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搬進來，你下個禮拜一帶他們過來讓我挑選。」路西恩想了想，同意了布萊恩的提議，但將時間推遲了一個禮拜，因為這是救出人質最關鍵的時間段，自己不能有任何疏忽和打擾。

　　將鑰匙交給了路西恩後，布萊恩腳步輕快地離去，而路西恩站在中午沒有那麼昏暗的大廳裡靜靜看著往二樓去的樓梯。

　　二樓一共四間臥室，一間書房，一間琴房，一個面積不小的露臺；一樓是大廳、餐廳以及四間傭人房、一間儲藏室、一間地下室；廚房是獨立的小屋，連著別墅左邊的小門，另外還有與阿爾托發達下水道相通的、完善的別墅下水道。

　　能夠住進這麼大面積、這麼好裝飾的別墅，對於辛苦奮鬥想要享受生活的路西恩來說，本應該是充滿了喜悅，但現在的路西恩看著這一切，只有壓抑在內心的煩躁和憤怒。

　　站了一會兒，路西恩趕回阿得讓區自己的小屋內，然後刻意帶上幾件衣服重新回到了這花園別墅。

　　將衣服放到了二樓主臥室裡，路西恩走進了整棟別墅最安靜的琴房，它的牆壁與維克托家的琴房一樣，是用特殊的石料砌成，能夠將聲音阻擋在房間內，既造成完美的回音效果，又不會打擾到其他人。

　　關上了琴房的門，整個房間有一種說不出的寂靜安寧，除了路西恩自己的腳步聲外，聽不到任何動靜。

　　將窗簾也拉上，路西恩坐到琴房的躺椅上，在黑暗裡慢慢搖晃著，集中精神力卻不發散出去地感應著周圍。

　　這裡沒有類神術製造的信紙物品了！

　　「他會怎麼觀察我呢？」

　　這種極端的安靜中，路西恩似睡非睡，仿佛整個房間都在自己靈魂模糊感應中。

　　忽然，一點超自然力量的波動產生。

　　路西恩沒有睜開眼睛，耳朵聽到了嗡嗡嗡的輕微聲音：

　　「用『阿爾托虎斑蚊』來觀察嗎？是附帶偵查神術，或者乾脆就是變形術？」像是睡著了一般，路西恩心裡靜靜地判斷著，雖然對於邪教徒用的什麼手段還不清楚，但這次試探的目的已經達到：有信紙物品的情況下，對方是依靠它，它既是聯絡工具，又是監視物品，而只要遠離了信封，對方就必須用其他神術手段來觀察和跟蹤自己了。

　　而在雙方沒有本質性的實力差距時，有準備的路西恩很容易發現微小的超自然力量波動，因為對方根本沒想過路西恩會是魔法學徒。

　　路西恩沒有揭穿對方的手段，因為自己已經知道、已經熟悉的手段是最容易對付的，為什麼要讓對方換呢？

　　…………

　　晚上，也許因為下午路西恩是假裝心力交瘁、精神疲憊而睡著，信紙沒有提起下午的事情，只是告誡路西恩，如果搬家一定要記得帶上信紙。

　　「現在還有幾個事情需要試探出來。」路西恩一邊在腦海裡不停熟悉已經解析出來的「哭泣靈魂」藥水煉製過程，一邊看著濃濃的夜色。

　　…………

　　第二天一早，路西恩起床用過早餐後，正要出門，忽然發現門底的縫隙裡塞著一團白紙。

　　內心一緊，路西恩保持著冷靜地將白紙取了出來，慢慢地打開。

　　三根還殘留著血污的手指出現在路西恩眼前，兩根修長帶著老繭，一根粗大而肥碩，它們都是小指，斷口處的白色骨頭微微反射著清晨的陽光。

　　路西恩閉上了眼睛，掩飾自己眼裡的殺意、憤怒和濕潤，然後再睜開雙眼，看向白紙裡另外一樣事物，這是一個深黑色的小球，裡面仿佛充滿了煙霧。

　　「這是你的禮物，伊文斯先生。」

　　白紙上還有一行血色文字。
　　

第七十六章 一點點地展露

　　將紙團放到桌上，路西恩又從箱子裡將信紙拿出來展開，上面果然已經出現了幾行黑色單詞：

　　「看來你已經收到了我們的禮物，伊文斯先生，那三根手指是警告你不要做出愚蠢的舉動，你做的一切事情都在我們的掌握和觀察之中，我們的力量超過了你的想像，比你從酒館吟游詩人那裡聽到的故事還傳奇。好了，捏碎『景象之球』，你將看到你想看到的。」

　　路西恩拿到深黑色小球時就已經感覺到它蘊含的磁性，判斷是記錄景象的，所以此時沒有猶豫地就將它捏碎。

　　黑色的煙霧彌漫出來，在路西恩面前集中，並漸漸呈現出一幅動態的黑白立體畫面。

　　裡面的人正是喬爾、艾麗薩和艾文，他們身處一間窄小的木屋內，圍坐在僅有的一張棕色木桌旁。

　　艾文雙眼半閉，頻頻點頭，看起來充滿了睡意，而喬爾和艾麗薩則是一臉愁容，各自的手上用白色布條綁著傷口，透過木屋小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濃鬱漆黑，以及半空裡微微閃爍的幾顆星星，而銀月則被黑暗遮擋，完全看不見。

　　這樣的動態景象一共是一分鐘。

　　信紙上原來的幾行單詞消失，出現了新的文字：「伊文斯先生，你已經看到他們還活著了吧，以後只要夜晚出現不同天氣和景色時，我們就會記錄一段景象給你，讓你能夠通過下雨、颳風、閃電以及銀月的殘缺程度、星星的多少來判斷每段景象屬於不同日期。你看，我們的信譽一向不錯。」

　　「這讓我放心了很多。對了，如果這段時間約翰回來，我怎麼告訴他？」

　　路西恩點頭回答，腦海裡已經冷靜地出現了剛才透過木屋小窗看到的那小部分星空，然後與女巫魔法筆記裡大量的、繪製於不同季節、不同地方的星相圖做著對比，以便判斷是哪幾顆星辰，並用星等記錄著星星的明暗程度，另外還記錄和測算了從木窗望出去的角度，幾顆星星在天空裡的最初位置，長達一分鐘的景象裡它們劃過天空的位置變化等。

　　星相系魔法可是路西恩研究最深的一系魔法！

　　關於占星術的知識，有了上次聽學徒們交流的經驗，路西恩差不多已經將學徒級的徹底掌握，更別提他本身高於古代魔法的天文知識了。

　　「你能夠主動詢問怎麼處理，我很滿意，看來伊文斯先生你已經逐漸接受了你的命運，如果約翰回來，你就直接告訴他，相信他不會拿自己的父親、母親、弟弟的性命來冒險。還有，伊文斯先生，明天去拉塔夏宮請一定注意。」

　　路西恩是每個禮拜二和四上午十一點到拉塔夏宮與娜塔莎公主探討音樂，而如果公主有需要，可以隨時召見路西恩，當然，報酬也會另外計算。

　　一個個單詞出現又消失，信紙終於沒有了變化，路西恩將它折起來，也將那三根斷掉的手指重新包裹，放回箱子裡。

　　…………

　　滿腦子都是星相圖的路西恩，慢慢走在去音樂家協會的路上。

　　「昨天提出，今天就收到了景象和手指，可以有一個最基本的判斷，喬爾叔叔一家就在阿爾托附近的村莊、小鎮，或者森林裡，甚至是阿爾托城裡某個隱秘地方。」

　　有了這個判斷，女巫筆記裡很多星相圖就可以捨去，路西恩很快就通過對比大量的在阿爾托繪製的星相圖，以及初步算出來的運動軌跡和速度快慢，確定了那幾顆星星的身份，接著通過查找星表，找到其中一顆已知星星的各種資料，然後再根據它昨晚的相對位置，並結合觀察的角度等計算，有了初步的結果：

　　「那間木屋的位置在阿爾托西面，距離大概在二十千米內，也就是梅澤爾黑森林偏深處的這裡。」在一副從音樂圖書館資料裡看到的阿爾托附近簡易採風地圖上，路西恩將那間木屋的位置誤差不大地標注了出來，「這個範圍兩百米內。」

　　「希望以後看到景象的時候，還在那間木屋，這樣我就能通過銀月等自然景物再修正資料了。」地球上的星表在這裡沒用，路西恩借助得是古代星相系魔法師們使用的星表和星相圖，肯定有著少許誤差，要完全準確，需要借助其他方式來修正。

　　不過兩百米範圍內，對於找到小木屋已經比較容易了，因此路西恩的心情略微變得激動和振奮，唯一的問題是自己的實力不夠，僅僅只是監視自己的敵人就比自己厲害不少，而「銀白之角」既然敢在教會控制的阿爾托連續幾次行動，他們的實力肯定不弱，哪怕邪教的厲害人物們還有其他大事要忙，不負責看守喬爾一家這種小人物，但路西恩估計，起碼有正式祭祀程度的敵人。

　　「真是每一步都很艱難啊。」路西恩壓住急躁的情緒，內心輕輕歎息。

　　雖然從發現問題之後，在冷靜的情況下，路西恩每一步的應對都是自己能夠做到的最好，試探出了很多東西，確定了喬爾一家被關押的位置，但面對這麼強大的敵人，這些還遠遠不夠！

　　…………

　　到了協會，今天守在大廳的是另外兩位路西恩不太熟悉的少女，其中一位站起來微微鞠躬道：「早上好，伊文斯先生。漢克先生交代，如果您來了，請去他辦公室一下，他已經將您的專屬休息室安排好。」

　　路西恩本來想去找一間安靜的琴房，但有了屬於自己的休息室那就更好了，因此直接爬上三樓找到漢克，在他引導下，找到了位於三樓的專屬休息室。

　　「伊文斯，這裡以後就屬於你了，除非你死亡，或者加入其他國家的音樂協會。」漢克打開休息室的門，指著華麗繁飾的房間道。

　　音樂會協會建築很大，中庭甚至包含了一個花園，而三樓除了辦公室外，這樣的休息室有七八十間，而二樓還有接近一半是休息室，加上阿爾托音樂家在大陸各國是非常受歡迎的，很多人出名之後是接受了邀請離開，因此有差不多一半的休息室空著。

　　厚厚的深黃色地毯，紅色的木質書桌、衣櫃、茶几，一組用漂亮深藍色布外套包裹的沙發，精美的雕像、裝飾和油燈，一間半開著的、有床的小房間，一台乳白色的鋼琴，這就是屬於音樂家才能擁有的休息室，阿爾托音樂協會已經把路西恩當成音樂家來對待了。

　　路西恩禮貌地笑道：「謝謝你，漢克先生，我很滿意。」

　　「這是我應該做的，伊文斯你稱呼我漢克就行了。」漢克笑著轉身離開。

　　走進休息室，路西恩將房門緊緊關上，刻意地釋放出之前壓制的情緒，那看到三根斷指後的悲痛和憤恨。

　　在休息室裡焦躁地走了幾圈之後，路西恩猛地坐到了乳白色的鋼琴前，雙手重重按下，彈奏起了命運交響曲這首自己目前唯一能熟練彈奏的樂曲。

　　激昂的旋律開始回蕩，路西恩則趁這洪亮的聲音將其他聲音壓制的時候，開始低聲地咒駡著：

　　「這群混蛋，竟然綁架喬爾叔叔一家，讓我去接近公主殿下。」

　　……

　　這樣的話語在音樂掩蓋下，不停從路西恩嘴裡吐出，發洩不是路西恩的目的，而是試探對方監控的能力。

　　彈完之後，路西恩站了起來，長長地呼了口氣，即使對方真的監聽到，也可以解釋為自己在發洩情緒，免得明天在公主面前出現問題。

　　中午回到阿得讓區的家裡，路西恩欣慰地發現信紙只表示了一句：「適當地借助音樂發洩是個不錯的選擇，伊文斯先生。」

　　對方或許是想通過這種提醒，表明自己能監視路西恩的一切，讓路西恩畏懼和不敢產生其他想法。

　　但對路西恩來說，則又試探出了一個重要的情況！

　　…………

　　下午兩點，路西恩准時到了維克托家裡。

　　管家艾斯雖然什麼都不說，但他看著路西恩的眼神充滿了感激。陪伴著維克托走過了大半人生的他，對於維克托能夠成功舉行音樂會是非常高興。

　　蕾妮、科林、大衛三位繼續來學習的平民學生看到路西恩進來後，一起站了起來打招呼：「下午好，伊文斯先生。」

　　雖然路西恩的事情還沒有從樂師那裡流傳到平民中，但他們三個人已經通過之前菲麗絲和安妮的交談知道了路西恩的事情。震驚、無法相信的情緒，讓他們面對身份地位有了極大變化的路西恩時，下意識就按照對待維克托的方式來對待路西恩，「僅僅一個月沒見，這個世界就變得這麼陌生了嗎？」

　　洛特微笑站起來擁抱了一下路西恩：「直到現在，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而菲麗絲也跟著走了過來，在路西恩耳邊悄悄說了一句：「事情很順利，明天這個時候，我應該就能把月光薔薇給你了。」

　　「謝謝你，菲麗絲。」路西恩誠心實意地小聲道謝。

　　這樣的場景，讓洛特內心嘀咕：「他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密了？難道在接觸男士上面，女人是天生勝過男人？」
　　

第七十七章 拉塔夏宮

　　小聲交流完畢，菲麗絲轉身看到安妮、科林他們都有上來和路西恩攀談的跡象，不由微微一笑，他們表面似乎是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恭喜路西恩，但趁機拉近距離恐怕才是真正的目的。

　　於是菲麗絲將路西恩半擋在身後，輕輕地拍了拍手掌，笑得很美地道：「女士們、先生們，為了慶祝維克托先生音樂會的巨大成功，為了慶祝我們的同學路西恩成為音樂界公認的天才，我想邀請大家禮拜五晚上到我家的莊園參加舞會。這件事情已經得到了維克托先生的同意，現在我想知道你們的意願。」

　　在菲麗絲看來，借助月光薔薇的事情，她和路西恩已經有了密切的關係，因此下意識地就不想路西恩和其他同學再有深厚的友情，這種資源自己獨享當然是最好的。不過，她也明白自己無法干涉路西恩的生活，只有更多的來往、更多的事情糾葛和利益交換才是保持關係的最好辦法。

　　蕾妮最先反應過來，笑容燦爛地道：「真的嗎？能夠到菲麗絲小姐您的莊園做客是我的榮幸。」

　　她答應之後，洛特、安妮和希羅多德等人也陸續回答。

　　菲麗絲看到所有人都願意接受自己的邀請，於是轉過身，保持嬌美的笑容：「那你呢，路西恩？你願意去我的莊園做客嗎？」

　　路西恩腦子裡猛然冒出一個想法，微笑著回答：「當然，這是我的榮幸，菲麗絲。」

　　聽到路西恩答應，蕾妮等人的表情好像變得更振奮了一點。

　　這時，精神煥發的維克托拿著書本從二樓走了下來：「好了，女士們、先生們，開始我們的學習吧，舞會還有好幾天的。」

　　路西恩隨意找了個位置就準備過去坐下，在與洛特擦身而過時，洛特湊到路西恩耳邊小聲地道：「我聽說麥坎茲很不喜歡你，可能會找你的麻煩。當然，你已經是公主殿下的音樂顧問了，他沒辦法直接刁難你。不過很可能設計陷阱讓你出醜，抹黑你的名聲。」

　　「謝謝你，洛特，我會小心的。」路西恩禮貌地道謝，但自己哪有心情和精力去考慮這方面的事情，救喬爾一家的事情就如同救火，每多一天過去，順利救出來的希望就少一些。

　　當然路西恩也知道，不能魯莽行事，自己必須耐心等待機會，做好各種準備，因為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越想要快速解決，越不容易成功。

　　於是路西恩現在的狀態，就像是走在兩座懸崖中間的鋼絲上一樣，左邊是慢和拖延，右邊是急躁和魯莽，無論往哪邊傾斜，都會摔到懸崖底下粉身碎骨，只有保持完美而極端艱難的平衡才能走向成功。

　　路西恩文字的學習在自己超強記憶力和良好學習方法的幫助下，已經差不多完成，缺乏的只是生僻單詞的積累，因此這個下午路西恩和洛特、菲麗絲他們一樣都是在學習音樂。對於路西恩來說，沉浸入學習中也有助於自己保持冷靜。

　　這種冷靜中，結合這兩天得到和試探出來的情報，一個大膽的計畫漸漸在路西恩腦海裡成形。

　　等到學習結束，路西恩返回自己的小屋後，又收拾了一些物品帶到吉蘇區116號自己租下來的花園別墅，這看起來是非常正常的慢慢搬家的過程，因此到了晚上，白紙上只提了一句：「伊文斯先生，明天到拉塔夏宮請一定保持你的聰明，不要做愚蠢的事情，否則後果將由你自己負責。」

　　…………

　　安靜的一夜很快過去，路西恩用強行保持的冷靜和學習「繁星之眼」中會的一點催眠知識讓自己沒有因為焦慮而失眠，而且睡得很沉，醒來後精神很好。

　　「今天將是關鍵的一天，不能有一點失誤！」

　　白紙上沒有新的命令，路西恩用過早餐後就到了音樂家協會，霸佔了一間小琴房，用練習鋼琴來分散注意力，讓自己不用那麼緊張。

　　也許是最近幾天劇烈變化的生活，讓路西恩又有了那種被命運玩弄，有無數艱難和危險襲來的感覺，也許是最近一直在看貝多芬的各種樂曲，因此一遍勉強流暢的命運旋律後，路西恩經過短時間的休息，就下意識地彈起了貝多芬的c小調第八鋼琴奏鳴曲，也就是著名的《悲愴》。

　　它是貝多芬早期鋼琴曲的巔峰之作，雖然叫做《悲愴》，但其實與《命運交響曲》是一脈相承的，用生活帶來的悲愴憂傷營造出一種悲劇氣氛襯托旋律裡透著的一絲堅定，表達出面對苦難、艱險命運的英雄氣概，以及不屈爭鬥的意志。

　　路西恩從來沒有練習過這首鋼琴曲，因此即使能清楚地記得所有音符，也彈得斷斷續續，毫無美感，但這種斷斷續續的感覺，反而更加地貼近了路西恩內心焦慮、壓抑、強行冷靜的複雜矛盾情緒，因此路西恩是彈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有精疲力盡的感覺才停止。

　　經過音樂的發洩，路西恩覺得情緒和心態已經保持在一個比較完好的狀態，所以離開琴房到自己的休息室休息。

　　十點三十分，休息室的門被敲響，愛琳娜的聲音傳了進來：

　　「路西恩，公主殿下的馬車來接你了。」

　　聽到這句話，路西恩一邊從靠背椅上慢慢站了起來，一邊回答：「好的，愛琳娜，我立刻就下去。」

　　整理了一下黑色外套和有著寬大蕾絲袖口的白色襯衣後，路西恩對著鏡子看了黑髮黑瞳的自己三十秒，然後才冷靜而沉穩地走出了休息室，到了一樓大廳。

　　娜塔莎派來的馬車是深紫色，有著紫羅蘭家族的紋章，外表低調而內部奢華，坐在裡面的路西恩完全感覺不到一點顛簸和抖動，而產自特裡亞的深黃色地毯則營造出了一種溫暖的氣氛，不過路西恩卻保持著筆直端坐的態度，沒有拿起面前小桌上擺放的血紅葡萄酒等物品。

　　十幾分鐘之後，馬車準時達到拉塔夏宮，正門是一道雕著無數英雄雕像的石頭大門，十多名身穿紅色軍服的士兵在一位肌肉隆起、彪悍威猛的騎士帶領下守衛著這裡。

　　簡單地檢查了路西恩的隨身物品後，守衛騎士揮手讓馬車通過。

　　一通過大門，路西恩很快就感覺到了那莊嚴恐怖的神術氣息，它們似乎將整座拉塔夏宮都籠罩了起來。

　　拉塔夏宮是一座淡金色的恢弘建築，外觀大氣磅礴而又不失精雕細琢，東、西兩面對稱的是兩座雄偉莊嚴的城堡式宮殿，連接它們的則是一片精緻華麗的宮殿群。

　　拉塔夏宮正宮之前是一個寬大的、有著噴水池的廣場，而廣場被一個足有小半個市場區的美麗園林包圍，裡面有著各種奇異的樹木和鮮花。

　　一條能夠行駛好幾條帆船的人工河閃爍著粼粼波光從園林裡蜿蜒而過。

　　載著路西恩的馬車經過園林大道，越過人工河上的長橋，停在了正宮之前，兩位美麗的侍女早就已經等待在這裡。

　　「您好，伊文斯先生，請跟我們到公主殿下的琴房。」兩位似乎是雙胞胎的美麗金髮少女用著同樣的清脆聲音向路西恩行禮。

　　路西恩禮貌地點了點頭：「謝謝你們。」

　　在這兩位侍女的帶領下，路西恩穿過了一座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它們是用各種色彩的頂級花紋岩石修成，散發著奪目的各色光芒，樓梯、欄杆等地方用金箔包裹，根據不同宮殿的主題，還有著巨型的水晶、純潔的白紗以及分佈在內壁和穹頂的史詩油畫，每一個細節都充滿了精雕細琢的繁瑣浮華。

　　兩位侍女熟練而輕盈地行走著，被嚴格禮儀訓練的她們，沒有一位和路西恩搭話，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很快，路西恩就走到了一條美輪美奐的長廊。

　　長廊朝著園林的方向開著二十四面拱形窗門，而長廊另外一邊則鑲嵌著與窗門對應的由無數細小鏡片組成的二十四面鏡子，它們映照著園林的風光，讓人像是直接徜徉在園林裡面，與拱形天花板上氣勢磅礴的巨幅油畫、不知道從哪裡發出的純粹聖潔光芒組成了夢幻般的景色，

　　這是拉塔夏宮最出名的一座建築物，叫做「天國的長廊」，路西恩還沒有出名的時候，就從圖書館的書籍裡、從洛特他們的言談裡知道了。

　　穿過神術氣息最濃鬱的「天國的長廊」，路西恩進入了娜塔莎居住的「戰爭畫廊」宮殿，這裡的牆壁上有眾多戰爭主題的油畫作品。

　　「伊文斯先生，這裡就是琴房。」兩位侍女帶著路西恩到了一處安靜偏僻的房間，並且其中一位將門打開，率先走了進去，向卡米爾女士彙報。

　　過了一會兒，得到了卡米爾的同意後，侍女示意路西恩可以進去了。

　　…………

　　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由溫馨安寧的橘黃色作為主色調，地毯精緻華美，擺放著很多樂器，正中央的則是一台淡金色的鋼琴。

　　娜塔莎正坐在鋼琴前面，彈奏著一首戰爭進行曲，指法技巧嫺熟，將激昂有力的旋律展現得淋漓盡致，水準超過了絕大部分演奏家，不過她似乎在刻意模仿維克托的技巧，沒有那種揮灑如意的感覺。

　　角落有一組沙發、一張棕黃色茶几，黑色長裙永久不變的卡米爾就坐在那裡。

　　感覺到路西恩進來，娜塔莎停止了演奏，灑脫地轉身，自然地微笑：「路西恩，我對維克托彈奏鋼琴的新指法有些不明白，你能為我講解嗎？」

　　她沒有半點居高臨下的態度，就像在招呼一位老朋友。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路西恩走到鋼琴邊，做到另外一張琴凳上，開始為娜塔莎講解。

　　雖然路西恩本身的音樂知識還處於比較低的水準，但娜塔莎需要交流的東西正好是路西恩最擅長也惡補過的部分，而且這種模模糊糊、懵懵懂懂的表現，反而更加確定娜塔莎以及其他人對路西恩創作樂曲的看法。

　　時間飛快流逝，娜塔莎忽然看著路西恩道：「路西恩，你有什麼心事嗎？我能感覺到你的急躁、不安和緊張？」

　　五級大騎士的直覺和感應，是非常強大的！

　　而娜塔莎又是直來直去的性格，沒有試探，沒有隱忍，直接問出了口。
　　

第七十八章 冒險

　　路西恩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也許因為這裡是拉塔夏宮，也許因為是面對公主殿下您，所以我感到緊張和不安，請您原諒我的拘謹。」

　　可路西恩的內心卻稍稍地鬆了口氣：「總算是問出來了！」

　　娜塔莎感覺到的急躁、不安和緊張，都是路西恩自己偽裝出來的，為得就是讓娜塔莎問出這個問題，以試探一些事情。

　　娜塔莎挑了挑濃密但好看的眉毛：「因為我公主和女伯爵的身份而緊張？路西恩，男人要有男人的氣魄，你可以尊重別人，可以崇拜別人，可以敬畏別人，但絕對不能畏縮，這是屬於每個男人、每位騎士的精神和驕傲。」

　　「公主殿下，我會努力改變的。我想我面對您的緊張和不安，更多的是來自於我出身貧民的身份和狹隘的見識。」路西恩被娜塔莎的態度和語言稍稍震驚了一下，不過很快就說出了準備好的藉口。

　　娜塔莎忽然笑了起來，並不嬌媚，但大氣絕美：「其實你比起大部分人都好很多，至少你第一次面對我，就能流暢而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意思，或許路西恩你並沒有發現自己的這種潛質。嘿嘿，第一次看到西爾維婭就能夠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雙腿，路西恩你的膽大真是讓我佩服。」

　　可能是因為之後路西恩並沒有去騷擾過西爾維婭，甚至連交談都沒有，娜塔莎提起之前那件事，並沒有表現出怒意，反而是帶著調侃的味道。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絲襪，有些失態，實際上我不是色狼。」路西恩略微窘迫地解釋了一句。

　　娜塔莎左邊嘴角勾起，一副我很理解的模樣：「這種古代魔法帝國煉金術的副產品給人朦朧夢幻的感覺，是女士們和先生們都『喜歡』的物品，嘿嘿，看來你也不例外。不過由於魔法帝國已經毀滅，這種材料只有部分地方還能生產，就連普通的貴族都無法得到。」

　　「公主殿下您能明白就好了。」路西恩點頭贊同。

　　娜塔莎滿帶笑意地看著路西恩：「但像你那樣看很久的可是沒有，路西恩，你真的不是色狼嗎？」路西恩窘迫解釋的模樣，讓她產生了一些惡趣味。

　　「事實上，我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路西恩只好用這輩子的悲慘事實來回應。

　　娜塔莎長長地哦了一聲：「真是不幸，我看過你的資料，已經十七歲了。呵呵，路西恩，其實音樂會之後，很多姑娘都對你感興趣，需要我為你介紹一位嗎？雖然她們最後都會嫁給貴族，但有一段婚前的、可供回憶的浪漫也是不錯。」又是那種打趣調侃的語氣。

　　「公主殿下，謝謝您的好意，我暫時不需要，最近幾年我想全身心地投入音樂。」路西恩嚴肅正經地拒絕。

　　他這樣的模樣，更加勾引起娜塔莎的玩心，似乎很恍然地歪曲道：「不需要我介紹，難道路西恩你是想自己追求？」然後她挑了挑眉毛，「需要我教導你一些追求姑娘的方法嗎？西爾維婭那只小野貓可是被我……」

　　咳咳咳，卡米爾的咳嗽聲及時響起，打斷了娜塔莎的話。

　　「公主殿下，我們為什麼要討論這麼奇怪的話題？」路西恩覺得娜塔莎很平易近人，沒有架子，交流起來非常容易，但話題總是會往莫名的方向滑落，給自己一種奇怪的感覺。

　　娜塔莎偷看了卡米爾一眼，很疑惑、很正經地道：「這不是很正常的、紳士之間的話題嗎？」

　　「可您是女士，公主殿下。」路西恩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剛才明顯就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

　　娜塔莎攤了攤手：「你可以將我當成一位紳士的，實際上我比大多數先生更能教導你怎麼追求女孩子。好吧，我們繼續討論音樂。」她看到路西恩的臉色都有點黑了，只好暫時結束了這個話題。

　　不過難得的是路西恩在這件事上不像其他貴族，沒有表現出抗拒、緊張的態度，讓她很滿意，總算有男士能和她正常交流「紳士」的話題了。

　　路西恩微微鬆了口氣：「剛才我們討論到樂曲結束時的一些技巧……」

　　「路西恩，我有一個問題。」娜塔莎打斷了路西恩的話，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路西恩很敬業、很認真地問道：「是關於結尾技巧的哪方面？」

　　「你真的不需要我指導你怎麼追求姑娘嗎？」娜塔莎哈哈大笑起來。

　　「……」路西恩只好裝作沒聽見。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娜塔莎忽然來了靈感，在樂譜架的白紙上記錄著旋律，而卡米爾則站了起來，送路西恩出去。

　　「剛才有些話不要隨便說給別人聽。」卡米爾送路西恩到門口後，看著前方，輕輕地說了一句。

　　路西恩鄭重地點了點頭。

　　…………

　　用過午餐，路西恩心情略微激蕩地到了維克托家裡，耐心地等待著菲麗絲的到來。

　　同時吩咐了管家艾斯一聲：「艾斯先生，收穫之月蚊蟲很多，這段時間尤其恐怖，你在大廳灑些硫磺，驅趕一下。」

　　「好的，伊文斯先生。」管家艾斯永遠是最重視禮節的。

　　菲麗絲似乎也明白路西恩的心情，比平常時間早了整整半個小時就出門，除了路西恩外，她是第一個到達。

　　將路西恩拉到大廳角落，避開傭人，菲麗絲拿出一個黑色的像是深沉夜晚的袋子，上面繡著幾個跳動的火焰記號：「這是四十克月光薔薇，它們必須由這種特質的袋子才能長期保存。這是屬於我的袋子，但我暫時用不上了，你先拿著，等月光薔薇使用完再還給我。」

　　「謝謝你，菲麗絲。」路西恩強忍住激動的心情，接過了這特質的袋子，將它打開。

　　裡面全是閃爍銀白微光的粉末，在黑色袋子襯托下有一種夢幻般美感。

　　墊了墊重量，路西恩估計沒有太大偏差後就將袋子系上，藏到了衣服內襯口袋裡，現在需要的材料已經準備齊了：「菲麗絲，金塔勒我會儘快還給你。」

　　菲麗絲用最標準的禮儀笑容回答：「當然，這可是我的私人積蓄。」然後她抽了抽鼻子，「為什麼有這麼重的硫磺味道？」

　　「剛才蚊蟲很多，我吩咐艾斯先生灑的，不過很快就會被風吹散。」路西恩似乎不太在意地回答。

　　…………

　　這一下午的學習，路西恩即使不停告訴自己要冷靜，表面上也保持得很好，但比以往更多的錯漏還是展現出了路西恩實際上並不平靜的內心，維克托對於路西恩的這種狀態沒有批評，因為考慮到音樂會後的心情放鬆需要時間恢復。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六點，路西恩收斂住迫不及待的心情，用沉穩的腳步回到了阿得讓區的小屋，一邊煮著土豆燉牛肉，一邊繼續收拾準備搬往吉蘇區的物品，裝了滿滿的一個小箱子。

　　用完晚餐，路西恩打開信封，展開信紙，看著上面最新出現的幾行文字：

　　「伊文斯先生，今天你在拉塔夏宮的表現讓我們很滿意，非常滿意。不過你的緊張、不安和焦慮請適當地克制，雖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和狀態，但公主不會。好了，我想以你的天分，經過努力應該可以做到冷靜。」

　　沒有問路西恩今天的對話，沒有問路西恩在拉塔夏宮的見識，邪教徒似乎想表現一切盡在掌握的態勢以威懾住路西恩。

　　路西恩露出少許懼怕表情地疊起信紙，裝入信封，將它放到小箱子裡，然後抱起這個小箱子直接出門，正常搬家似地到了吉蘇區116號的花園別墅。

　　將小箱子放在主臥室裡，路西恩拿出一本音樂書籍，安靜地看著。似乎準備今晚就睡在這裡。

　　夜色漸漸濃了起來，路西恩往床上一趟，然後皺著眉頭站了起來：「太潮濕了，怎麼睡？明天讓布萊恩找人來曬一下被子。」

　　於是路西恩快步走出主臥室，直接下樓離開了別墅，往阿得讓區返回，那個小箱子和昨天搬過來的物品則留在了這裡。

　　…………

　　在黑暗完全降臨後，路西恩進入了自己的小屋，反鎖房門，關上木窗，然後吹熄蠟燭，脫掉外套，躺到床上。

　　十分鐘後，路西恩又猛地站了起來，咒駡了一句：「好多蚊蟲！」

　　於是路西恩從板條箱裡翻出了硫磺，灑在房間的每個角落，讓那些嗡嗡嗡叫著的蚊子、蟲子要嘛落地，要嘛離開。

　　看著這一切，路西恩滿意地回到床上睡覺。

　　深夜裡，路西恩模糊地感覺到有超自然力量的波動產生，它就像是一對眼睛般在小屋半空注視著自己。

　　「沒了阿爾托虎斑蚊這些小生物，終於直接用類神術監視了嗎？看你能維持多久。」

　　路西恩閉著雙眼，靜靜地等待著，一個小時過去，那監視的『眼睛』消失，但很快繼續出現。

　　「持續時間是一個小時。」路西恩判斷。

　　又一個小時過去，監視的眼睛按照預料的消失，也許是覺得路西恩在正常的睡覺，也許是輪換了人員，因此足足十分鐘後，才再次出現，不過路西恩依然沒動靜。

　　三十多分鐘後，那監視的『眼睛』突然的、毫無徵兆的消失。

　　路西恩猛地從被窩裡鑽了出來，並將被窩偽裝成有人在睡覺得狀態。

　　這裡是阿得讓區，這裡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的事情，被教會嚴密監控的阿得讓區，路西恩從一開始在等待的就是守夜人在附近的巡邏。

　　面對教會，邪教徒們自然只能暫時退避，無法用類神術監視！

　　路西恩趁此機會，悄悄進入了魔法實驗室，開關造成的動靜非常小，房間外面根本感覺不到，除非是紅衣主教級別的強者。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要冒一定的危險，但目前情況下，想不冒險就成功那是絕對不可能。
　　

第七十九章 哭泣靈魂

　　實驗室裡的桌子、器皿和材料還是路西恩上一次進來搜集怨靈粉塵時候的樣子，沒有任何陌生人的味道，只有隱秘處通風孔吹進來的風帶著淡淡的硫磺氣味。

　　路西恩保持住施法專注的狀態，平靜地等待了半個小時，也就是守夜人離開附近、邪教徒重新開始監視的時間段。

　　實驗室上方沒有任何動靜傳來，路西恩確認了安全後才將石桌上刻著的許多初級煉金陣一一用精神力開啟，然後從施加了「保存器官」魔法的材料箱裡取出一管怨靈粉塵、三個黑色屍菇、深黑色還在不停蠕動著的水鬼腦組織以及另外的一些輔助材料。

　　雖然已經過了二十四小時的魔法效果，但有冰晶石以及路西恩購買的其他材料的説明，水鬼腦組織並沒有出現壞掉的跡象。

　　這是路西恩為了防止自己因為事情耽擱而無法每天施加一次「保存器官」魔法所做的措施。

　　戴上手套，拿起純銀匕首，路西恩將一個黑色屍菇挑到了稱重煉金陣裡：

　　「6.72克。」

　　一邊在靈魂圖書館裡記下了這個黑色屍菇的重量和計算其他材料的使用量，路西恩一邊將它放到一個刻有魔法符文的玻璃皿中，然後又將一個乾燥的玻璃燒杯取了過來稱其本身重量。

　　把怨靈粉塵倒入這個燒杯裡，路西恩觀察著稱重煉金陣的變化，直到這些透明發著微光的粉塵有3克左右才停止。

　　用同樣的辦法稱出十克月光薔薇後，路西恩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拿起銀光閃閃的純銀匕首，輕輕地切割在了深黑色的水鬼腦組織上。

　　本身就像藏著無數蟲子在不停扭動的水鬼腦組織，蠕動一下猛烈起來，仿佛感覺到了極大的危險，冰冷滑膩的噁心感透過手套指尖傳入路西恩大腦，非常清晰。

　　路西恩眼前出現了無數張牙舞爪的水鬼和怨靈，它們腐爛的皮膚和肌肉，留著鮮血的牙齒，惡臭的味道都讓人感覺到恐怖和噁心。

　　但路西恩卻是冷酷而毫不手抖地切了下去，順著腦組織的複雜紋理，將內部細膩的組織切割了出來。

　　水鬼和怨靈霍然消失，水鬼腦組織的蠕動變回了原來的程度，而且還在繼續平靜著。

　　用稱重煉金陣和純銀匕首分割並確定好切下來的腦組織重量後，路西恩將厚厚的類似於砂鍋的黑色器皿取了過來，放在火焰煉金陣上並開始調節火焰大小。

　　火焰從暗紅色經過深紅、橘紅、金黃色等穩定在了金白色。

　　路西恩先將黑色屍菇丟進器皿裡，加入少量的清水，然後用玻璃棒攪拌著。

　　黑色屍菇不像其他植物一樣，在高溫下會焦化、會爆裂，而是一點點地熔化，腐爛惡臭的味道漸漸彌漫出來，但卻被煉金陣束縛在了器皿內。

　　當黑色的、粘稠的液體翻滾出氣泡時，路西恩的手異常穩定地將怨靈粉塵和月光薔薇粉末加入了進去。

　　騰地一下，三種材料剛一接觸，就冒出了大量的黑色和銀色交雜的煙霧。

　　煙霧不停膨脹收縮，仿佛有無數靈魂在裡面爭鬥，一陣陣飄渺的淒厲慘叫聲傳入路西恩耳朵，讓路西恩開始有輕微噁心嘔吐感。

　　路西恩不為所動，強忍住種種不適，精神力操縱火焰變化，金白色的火焰變成了純白色。

　　黑色和銀色的煙霧開始緩慢融合凝聚，呈現出一種蒼白的、像是已經死亡但還未腐爛的人類皮膚的色彩，讓人充滿寒意和顫慄。

　　隨著時間一秒秒過去，煙霧凝成了奇異蒼白的水珠，路西恩看准機會，用純銀匕首將水鬼腦組織丟了進去。

　　器皿內蒼白色的水珠像是遇到了磁體，全部融入了深黑色的水鬼腦組織裡，僅僅一秒鐘，水鬼腦組織就詭異地消失。

　　整個魔法實驗室的溫度陡然下降，變得陰森起來，純白色的火焰燃上了一絲絲的陰綠，使人產生說不出去的心悸。

　　路西恩在空無一人的實驗室裡連退了三步，內臟翻滾，極端噁心，差點就暈厥了過去。

　　「這是被一定強度的次聲波攻擊了，煉製『哭泣靈魂』還有這樣的變化？」路西恩一邊站不穩地後退，一邊忍住眩暈，判斷情況。

　　然後艱澀的咒文從路西恩的口中傳出，一個透明的環形牆壁圍繞在了路西恩身邊，一道道波紋在牆壁上震盪！

　　「消音壁壘」！

　　擋住了後續的攻擊後，路西恩恢復了幾秒，繼續施展「光亮術」。

　　明亮的光球出現在空曠的實驗室內，強光照耀之下，可以看到器皿內密密麻麻的、一張張的蒼白人臉！

　　這些人臉很透明很模糊，只能勉強看到五官，可它們散發著濃重的怨毒和陰森氣息，正在努力地掙脫著煉金陣，想往路西恩身體內鑽去。

　　不像是單純的怨靈，而像是一種靈體和詛咒混合的東西，要是被它們鑽入身體，恐怕下場淒慘。

　　一個個類似於光亮術的強光魔法隨著路西恩詭秘的咒文而出現，在它們的疊加強照射之下，這些怨毒的模糊人臉漸漸消失。

　　等到實驗室回復正常，路西恩才看到器皿內只剩下一點殘餘的黑色液體，而且發出濃重的焦味。

　　「女巫魔法筆記上翻譯的『哭泣靈魂』配方應該沒有錯誤，可能是某些限制她覺得並不重要，也不可能遇到，所以沒有翻譯。這差點害死我了。」路西恩摘下手套，擦了擦冷汗，「以後得找機會學習古代魔法帝國的文字才行。」

　　「我都是按照女巫記載的配方和過程做的，唯一的不同是我使用的水鬼腦組織是變異的，很可能就是這裡出了問題。」路西恩思索並重新解析著配方、過程，做出了判斷。

　　「哭泣靈魂」藥水是古代希爾凡納斯帝國死靈魔法的傑出成就，按照女巫的記載，這配方只被極少量的魔法師掌握，她的祖先是偶然的一次交換後才得到，因此它是要求非常精確的配方，材料稍有變化就有可能造成失敗。

　　還好路西恩的變異水鬼腦組織僅僅是多了一點靈魂力量，與正常水鬼腦組織沒有本質性的區別，所以路西恩很快就想到了辦法，決定重新煉製。

　　這次，路西恩用的是顏色最深、品質最好的那個黑色屍菇，之後的過程則與第一次完全相同，很順利就進行到了最後一步。

　　路西恩看了一眼提前佈置好的「消音壁壘」和束縛靈體的陷阱後，沉穩而冷靜地將切割下來的水鬼腦組織丟進了器皿內，讓它吸收蒼白奇異的水珠。

　　啊！啊！啊！

　　一道道尖利刺耳的哭泣聲從器皿內傳出，充滿了淒厲和悲慘的感覺，但卻被消音壁壘抵消。

　　深黑色的水鬼腦組織快速地褪去了顏色，變得淺黑和粘稠起來。

　　這樣的變化一半是女巫記載，一半是路西恩推算預料的，所以沒有驚慌，近乎冷酷地將少量的輔助材料按照步驟投入了火焰內。

　　純白色的火焰一下就爆發起來，將整個器皿包裹，然後又猛地熄滅。

　　火焰消失，器皿內出現了大約三十毫升的液體，呈淺黑色，不停冒著氣泡，每一個氣泡內都一張模糊、蒼白和惡毒的人臉，它們不停慘叫，不停哭泣，讓人忍不住地心軟。

　　「難怪叫『哭泣靈魂』。」

　　路西恩施展「法師之手」，將這恐怖詭異的淺黑藥水裝入了玻璃試管內。

　　經過仔細觀察，肯定這淺黑氣泡藥水與女巫描述的「哭泣靈魂」一致後，路西恩咬了咬牙，將頭一揚，直接將藥水倒入了口中。

　　「沒有時間，也沒有材料去試驗藥劑特性了！女巫應該不會自己害自己！」

　　藥水沒有路西恩想像得難喝，只是滑膩膩的感覺有點古怪，心一狠，路西恩順利將它們吞咽了下去。

　　「呃，雞肉味？」

　　但很快，路西恩就感覺身體內有一陣陣像是發自靈魂深處的刺痛產生，它仿佛要將自己的身體撕裂成一塊一塊。

　　無數的哭泣聲在耳邊回蕩，路西恩已經分不清是真的，還是幻覺。

　　這種極端的痛苦是施法專注無法抵抗的，路西恩只能忍不住地蹲下，然後躺倒，緊緊咬著事先準備好的布團，在地上翻滾摩擦著，想要減輕這疼痛。

　　不過，路西恩腦海中卻保持著最後一絲不可動搖的清醒：

　　「經過這幾個月的鍛煉，本來我的身體是好於正常人了，但兩次透支潛力，又變得與正常人相同，激發血脈力量的可能雖高，但並不是絕對！」

　　痛苦之中，路西恩只覺得自己所有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在身體內奔湧著，向著每一個角落流去，而每一根血管都膨脹到了極限，似乎隨時會爆裂開來。

　　路西恩裸露在外的皮膚，包括臉、脖子、手背，都凸顯出了一根又一根的青色血管，看起來猙獰又恐怖。

　　一絲絲的血霧從血管裡蒸發出來，像個血色圓球般將路西恩徹底包裹，然後又反向地滲透進去。

　　在半是清醒半是幻覺得劇痛裡，路西恩漸漸感覺到自己的血脈在分離，最為強大的是一股幽深冰冷的死亡力量，它正在將其他血脈壓制，開始改造身體，不過路西恩靈魂內的「命運主星投影」卻忽然亮起，與主星連接，周圍詭異地浮現虛幻冥想星空，於是本來被壓制的一種血脈得到了強大的援助，同樣急速壯大，並驅逐著死亡力量。

　　兩種力量以路西恩身體內部所有血管為戰場激烈交鋒著，還保持著一絲清醒的路西恩當然是希望星辰的力量獲勝，至少它沒那麼『邪惡』，而自己後續的行動中，黑暗性質的力量可能會帶來一定的危險和阻礙。

　　可惜，那仿佛無數靈魂合力的死亡力量是遠遠勝過了路西恩本身的星辰力量，就在路西恩以為自己會血管破裂，內出血而亡的時候，死亡佔據了上風，即將壓制星辰力量。

　　瘋狂流淌的鮮血似乎要變得舒緩起來。

　　畢竟這是靠藥劑激發的血脈，而不是路西恩本身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