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架空] 回明逐鹿記 作者:守辰 (連載中)

cx_2131 2013-5-1 23:13: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3 55414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8 21:36
第一百章 幫我就是幫大明

寒冬臘月,大冷的天,軍民百姓都窩在屋舍裡,天空陰沉沉的,眼見又是一場大風雪。

楊剛踱來踱去,心中煩躁的很,幾個親兵候在一邊,人人眼觀鼻鼻觀心,只如泥雕木偶。

三天了!已經拖了三天了!顏越什麼時候才能拿個章程出來!黃亮還探不到商州虛實嗎!

當日和一干手下爭執一番,最後顏越居間調和,雙方各退一步,當時看起來楊剛算是達成了目的,終於能讓部下助自己英雄救美了,可是事後一想,楊剛卻發現自己多半上了大當!

折騰了一整也沒能成行,楊剛依舊留在商南,算算丫鬟柳兒啟程報信的時間,已經近十日,要是杜倩被逼嫁人,這會子搞不好都已經洞房了!

古時婚嫁,一套禮儀繁瑣的很,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一整套程式下來,最少也得三五個月,大戶人家動輒一兩年的都有!

只是戰亂年代就不好說了,一個流賊哪有那麼多講究,今天求親,明天就搶人,當晚就入洞房,這也是稀鬆平常!

所以三天來楊剛越來越心焦,越來越難以忍耐,一天要去找好幾次顏越,可顏老頭每一次都淡定從容的很,總是沒有給出當日答應的章程。

到了這一日,楊剛終於忍耐不下去了,看一眼眼巴巴盯著自己的柳兒,楊剛眼一瞪,伸手拉住柳兒,大步向外走去。

我擦!想做就去做,救人要什麼章程!哼,那顏老頭分明就是拖延時間,敢情不是他被人逼婚!

出的宅門,楊剛直往縣衙大堂公事房行去,大堂東側是吏、戶、禮三房,西側是兵、刑、工三房,顏越是個老秀才,被楊剛授了個軍師參贊的職銜,每日裡便是在東側吏部公事房辦事。

商南縣衙六個公事房,原本不少小吏,只是前有縣令羅忠被驅逐,後有十三家商南士紳作亂,縣衙小吏波及之下,便零落起來。

武毅營都是武夫丘八,綸刀子砍人不在話下,可處理不了雞零狗碎的雜瑣事,楊剛身為武毅營將主,管管大事還行,諸多小事也不耐煩管,一向都是放任木班、賈袞兩個班頭和幾個小吏處理,只要不是太不靠譜,便也由得皂隸們自行行事。

楊大人放了羊,底下自然鬆散的緊,又值寒冬時節,一干皂隸便整日裡無所事事,只是偷閒。

可自從顏越來了以後,六房的小吏們便忙碌起來,兩個班頭連帶手下捕快也沒了往日的安閒,計算商南田畝,百姓戶口,按楊剛政令編造分發田地的章程,大雪之後還要賑濟民眾,扶傷救困,縣衙六房真個就忙了個翻天覆地!

猛地忙碌起來,自然許多人心中抱怨,可是不管如何抱怨,當著顏越顏老頭的面,皂隸們卻規矩的很,不單單是規矩,毫無所覺之中,一個個下意識裡就生出了敬畏!

楊剛走出大堂,往吏房行去時,西邊幾個捕快便剛剛出來,卻是要巡街,而東邊三房安安靜靜,小吏們都在忙於公事。

周遭一切井井有條,寂靜中透著官衙肅穆之氣,楊剛原本氣勢洶洶,可不知怎麼的,腳步就放輕了。

拉著柳兒,楊剛腳下無聲,就到了最北間一座屋子外,這間屋子便是顏越處理公事的地方,正要進門,裡面忽然就傳來了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

「爺爺,虹兒都幫著您做了十好幾天苦工了,您倒也憐惜虹兒一點,讓虹兒出去消散消散啊?就是爺爺您,也別累著自己!”

「乖乖,虹兒給爺爺幫了這許多忙,爺爺是記得的,只是現在還不能歇啊,唔,虹兒,你要覺得煩悶,便出去逛逛罷!”

顏越聲音傳來,顯見的正在忙於公事,聽見顏老頭如此兢兢業業,楊剛就不好意思氣焰囂張了。

老頭兒老大年紀,總要給幾分尊重,嗯,再說顏老頭也是為了我,為了武毅營打算,雖說用了點小手段,可出發點是好的............

想了想,楊剛心裡就改了主意,本來要氣勢洶洶地質問顏越,然後揚長而去,自往商州救人,如今麼,便要耐下性子,準備再和顏越細細分說一番了。

只是還不等楊剛抬腳,屋裡又傳來了聲音。

「哼!該死的丘八!混帳行子!也不知給爺爺灌了什麼迷魂湯,爺爺就這麼幫著那姓楊的!”

哎,那顏家丫頭罵我?唔,我也奇怪得很,顏老頭怎麼就這麼賣力氣幫我呢!?

楊剛一愣,心中暗想,也是好奇的很。

“………我哪裡是幫著楊守備,我幫的是我大明,是我大明百姓啊!」屋裡顏越稍一停頓,如是說道。

哎?幫我就是幫大明,幫大明百姓?顏老頭這話怎麼說?我可沒想著要為崇禎老兒賣命啊!?

楊剛不是土生土長的大明人,一身大明將官甲胄之下,是來自後世的靈魂,愛國是肯定的,但忠君什麼的不可能有,而一向以來,雖然楊剛為中華民族即將淪入黑暗憤慨憂慮,但也從沒想過自己能改變什麼。

歷史明明白白,滿清韃子會入主中原,摧毀漢家文明,使剛剛誕生出資本主義萌芽的中華大地倒退到蠻荒時代,改變這一切,改變歷史的走向難如登天,楊剛就算看多了yy小說,也從未失去過自知之明。

我命由我不由天這種話聽聽就好,改變歷史,解放全人類之類的東東,嘿,那是尼采、老馬、老恩,以及偉大元首和毛太祖這種強人的理想,至於一個好不容易安生了兩天的普通凡人,我擦,手下幾百袍澤兄弟尚且沒發覺我有王霸之氣,尚且不會因為我輕易開戰,我還是哪涼快哪呆著,順天應命比較好!

這是楊剛的真實想法,也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楊剛從未想過要拯救大明,讓大明百姓人人安居樂業,事實上能夠給商南一地帶來改變,楊剛就已經很滿足了。

所以乍一聽顏越的話,楊剛第一感覺就是顏老頭太高看自己了,第二感覺便是顏老頭對半神經不正常!

還有別人和楊剛同樣想法,只是那人不覺得顏越神經病,只覺得楊剛實在沒有值得扶助的資格。

「就算爺爺有匡扶大明的志願,也可以在江南實現啊,江南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哪裡不比小小的商南強上百倍千倍,何苦在這裡幫那個登徒子做事!”

顏亞虹說著,語氣很是憤憤,卻是又想起了當日那一撞。

「江南啊.........虹兒,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南人心糜爛,要是有一絲可使力的地方,爺爺又何必帶著你離開家鄉...............」

屋裡傳來一聲長歎,隨即寂靜下來,楊剛豎起耳朵,直想聽聽後面如何,可是老半晌都不能如願,直到忍不住要推門進去了,才有聽見動靜。

「虹兒知道,党爭不斷,文官武將莫不貪財惜命,可是江南也不是人人如此,那史閣部為官清廉,不是............」

「不是怎樣?清廉又怎樣!哼,史可法為人瞻前顧後,難決大事,更何況也是東林中人,東林一党不但黨同伐異,就算同黨中人,也彼此扯手扯腳,又能濟得什麼!”

顏越冷哼一聲,對史可法、東林黨很是不屑。

「呃,史閣部真得不能依託大事嗎.........那也比姓楊的小人強太多了吧!史閣部怎麼說也是朝廷正兒八經的大員,一心為國,那楊剛算是什麼?自封守備,獨攬軍權,擅殺地方士紳,一口氣就砍了二百多顆腦袋,哼,要虹兒說,那楊剛不堪造就倒也罷了,要是一朝得志,只怕並非大明之福罷!”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8 21:39
第一卷 亂世鳳鳴 第一百零一章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一朝得志,只怕並非大明之福罷!

這一句話如同雷霆一般,直轟在楊剛心裡,不用細想,楊剛就知道顏亞虹話中什麼意思!

這小丫頭片子,是在指責我和李自成一樣有不臣之心啊!

就算沒什麼忠君的觀念,對朱家皇帝沒有多少尊重,可是這個指責實在是太嚴重了,嚴重到即使楊剛有一個穿越來的靈魂,也深深地感到了震撼驚畏!

什麼叫不臣之心?就是想要造反當皇帝!歷朝歷代這種人都從不曾少,而所有的朝廷都只有一個字——殺!

不單單殺野心家,野心家的妻兒老小,親戚眷屬都要殺!滿門殺盡!夷滅三族!株連九族!就這還不夠,老朱家的朱棣,名垂千古的永樂大帝,甚至發明了株連十族,連學生朋友都要一起陪葬!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就算胸懷寬廣的開國明君,除卻宋太祖趙匡胤杯酒釋兵權,明成祖朱棣善待武將,漫長歷史上少有皇帝能容得下手握兵權的重臣大將,就算是後世天朝,老將老帥又有幾個善終!

而楊剛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也沒想過自己有什麼王霸之氣,絕不會如腦殘一樣,穿越了就覺得自己是天命所歸,就應該虎軀一震,人人拜倒,媚眼一掃,就能開一個大大的水晶宮!

大明如今雖然河山殘破,可276年國祚,皇權正統已經深入人心,隨便那個阿貓阿狗跳出來造反,絕對死得很慘!

別的不說,就單單一個武毅營,小小一個商南,即使風雨飄搖,直面闖軍這個大敵,軍民人等依舊視大明王朝為正統朝廷,提起李自成必稱其為賊!

就是這種情況下,一個小丫頭片子直指楊剛心懷叵測,怎能讓楊剛心中不懼!

可偏偏細一思量,楊剛卻無法否認,畢竟,沒有五軍都督府、吏部的文書,驅逐守備劉英、縣令羅忠是有的,不經朝廷認可,自封守備,掌控商南軍政大權的事是有的,不上報朝廷,不經刑部、大理寺審訊、覆核,直接抄了十三家商南士紳,砍了二百多顆腦袋是有的!

一樁樁,一件件,那一個拿出來都是大罪!

可楊剛也委屈的很,因為任何一件事都不得不做,都是形勢所逼,而楊剛雖然做了許多在有心人看來大逆不道的事,可心裡著實沒什麼不軌的想法,不過是為求自保而已,可沒有和最少還有半壁江山的大明叫板的意思。

後世民主社會,上訪都可能吃牢飯,這年頭被安一個不臣的大帽子,尼瑪,就算老子現在天高皇帝遠,也絕不能承認啊,先不說傳了出去,商南軍民、手下弟兄會不會人心浮動,要是背後來一支討逆軍馬............

楊剛心中驚懼稍稍平復,一股怒火便熊熊燃燒起來,指控一個不過數百手下的丘八要造反很好玩麼?兵寡將微,缺人少糧,我擦,換了是你會心懷不軌麼!

兩只拳頭緊緊握起,又緩緩鬆開,楊剛打定主意,一定要給只有兩面之緣的顏亞虹一個教訓,就算不能給一頓老拳,至少也有狠狠打幾記屁股,讓小丫頭片子知道,飯可以隨便吃,話可不能隨便說!

正要怒闖進門,一句淡淡話語傳來,傳入楊剛耳中,一隻腳頓時僵在空中。

「二百年興衰分聚,哪有常開不敗的紅花,那楊剛就算行為有違朝廷規制,有心登高望遠,嘿嘿,又有什麼不好!”

哎?顏老頭他為什麼這麼說?二百年興衰分聚,這話什麼意思?他怎麼會如此說!難不成............顏老頭不看好大明,提前預感到大明要亡國!?

「半壁江山糜爛,我大明眼見就是一場大劫數,可大變將臨,朝廷袞袞諸公,哪有一個有力回天?此時刻還在相互傾軋,党爭不斷,只有眼前蠅頭小利,渾不顧天下蒼生!”

「督師孫公一生為國征戰,到了連個增蔭也無,左良玉、劉良佐、劉澤清等匹夫驕橫跋扈,擁兵自立,眼見就是尾大難掉之局,卻屢屢加官封爵!”

「爺爺半生蹉跎,未曾覓得一個為國為民的賢臣投效,原本心灰意冷,卻碰到這麼一個小子,嘿嘿,雖然說行事膽大妄為,可是細細觀來,卻不無赤子之心,嗯,至少此子曉得與民休息的道理,便勝過朝廷諸公無數了!”

不是吧?我在顏先生眼裡,居然形象這麼好?唔,就算我施行了一兩件善政,顏老頭也不至於............

「天下人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以小觀大,楊大人能善待一縣百姓,與民分利,將來若有所成,便能善待一州一府,乃至一省的百姓,甚至是.........所以爺爺說,爺爺幫的不是楊大人,而是我大明的百姓啊!”

呃,原來顏先生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投效我的............

楊剛歎了口氣,心中有些些觸動,嘴裡說為國為民的多了,可真幹的人卻沒幾個,顏越打從毛遂自薦起,就一直認認真真地為商南百姓做實事,雖說不是因為楊剛有王霸之氣,讓楊剛有些失落,可終究讓人心裡敬佩的很。

一心為國為民的人事實上都讓人敬佩,世間大多數人都有私心私欲,做不到大公無私,可就算是壞到心腸的傢伙,也會打心底裡生出尊敬,就算是站在敵對立場上的敵人,也不可能對這樣的人有半分不屑!

楊剛便是如此,偷聽了半日牆角,楊剛心中對顏越的觀感更上一層樓,而之前的濤濤氣焰更弱了幾分,早已熄了和顏越大肆爭吵一番,然後不顧而去的心思。

總要和顏先生講講道理的好,就算得不到顏先生贊同,也不能說僵了.........唔,回頭讓黃亮的人撤了,顏先生如此正氣,大可不必再監視顏先生了。

話說我一心想要救出杜倩,也占著大義啊,怎麼說也朋友一場,而且那天還當著闔城軍民的面訂了婚約,總不成看著別人強搶我的未婚妻罷?那也忒沒有面子了!

心中想著,楊剛伸手叩門,同時便走了進去。

公事房內並排放了兩張條案,兩壁還有幾排大櫃子,條案、櫃子上放滿了文牘、書告,顏越正坐于一張條案後批閱文書,而另一張條案後,一個青衣少女同樣奮筆疾書,不問可知,便是顏越的孫女顏亞虹了。

前兩次顏亞虹都是一身男裝,如今穿上女裝,恢復少女打扮,楊剛只掃了一眼,便暗贊一聲。

一頭烏絲分作兩鬢垂鬟,柳眉細長,杏目靈動,一隻芊芊素手握著一支狼毫,狼毫下一溜兒娟秀齊整的小楷,書卷之氣撲面而來,打眼一看,絕對便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模樣。

好一個知性小美女,唔,清秀有餘,美到也未必,不過絕對有氣質,嘖嘖嘖,後世那些明星什麼的,臉蛋好是好,可是論品味氣質嘛,就差得遠了.........

楊剛一進來,顏越、顏亞虹齊齊望來,看清來人,急忙站了起來,後者低頭襝衽,盈盈屈膝。

「顏先生請了,無須多禮,楊某此來,還是為了那件事。”

不好意思多看顏亞虹,扭轉視線,阻止了顏越行禮,楊剛直截了當說出來意。

「這個麼,大人,黃亮手下斥候還沒有消息傳來,商州如今情形依舊不明............」

「這我不管.........已經過去三天了,顏先生,您要是再沒有個章程,那我可就自行其是了!”

打斷顏越,楊剛下定決心,絕不能再耽擱了,不管旁人怎麼說,不顧大局也好,莽撞無謀也好,好色無德也好,見了美女就腦殘也好,楊剛都一定要去救已經刻在心上的小美人。

這便是愛情罷?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不去,這輩子都會是一個遺憾! 本帖最後由 cx_2131 於 2013-5-20 20:00 編輯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8 21:41
第一百零二章 風雪一

理性與感性孰是孰非?情感與大義孰輕孰重?

漫漫歷史,不乏聰明絕頂,一步十算之輩,凡事都以利益為第一考量,大局觀從不忘懷,這等人物封侯拜相,飛黃騰達如反掌爾。

可亦有怒髮衝冠,只以平生好惡的人物,講什麼利益、大勢全是白費,這等人物但凡認准一條道理,那便百死莫回!

當然,以上兩種人物都屬於少數中的少數,芸芸眾生,大多數人既放不下利益糾葛,也舍不掉恩義情感,只能在兩者之間徘徊,苦苦尋求最佳平衡點而不可得。

忠孝不能兩全這句老話說得便是這般情形。

楊剛也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做不到只以理智行事,也做不到為情義捨棄一切,再世為人,楊剛只是憑著本心做事,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為田橫自刎的五百士,這些人在楊剛看來食古不化,實在迂腐得很,可是事到臨頭,楊剛發現,自己也終究不能免俗。

商南百姓來日如何,武毅營前途安危,此時都不在楊剛考慮之中,連自身可能遇到的重重危險都拋在腦後,楊剛只一心一意想要救出杜倩,讓女孩兒不為人逼婚!

很難講楊剛此時是何種的心態,不過不管是少年慕艾還是精蟲上腦,楊剛的言語神態都已經給出了鮮明的信號。

默默看了楊剛半晌,顏越歎了一口氣,眼神中有一絲惋惜,又有一絲欣賞。

良臣輔佐君上,自然希望帝王睿智無雙,只以國事、百姓為重,可要是君王在帝王權術之外,還能保有人情世故,豈不更好?

軍師幕僚輔佐文臣武將也是一個道理,雖說多了人情味,難免會影響主上對大局的判斷、掌控,可沒有誰希望自家效力的東主心中只有利益得失的!

「商州情形不明,章程卑職是拿不出來的,不過大人一心往商州走一遭,卑職倒是有幾條淺見。”

顏先生似乎不准備做攔路虎了!?唔,幾條淺見啊,那就聽聽好了。

「其一,大人和李闖逆賊交戰多次,大人相貌商州賊軍已經知曉,若無萬全把握,大人輕易不可露面,亦不可進城,具體事項還是由黃亮手下斥候操辦為宜,大人嘛,出出主意便可以了!”

「其二,大人此去,為的是杜家千金,並不是要與闖賊交戰,故此與那位杜氏小姐溝通消息最最緊要!”

「其三,就卑職所知,商州目下主事賊將名喚李橫,此賊據說和杜歡鬧得不甚愉快,兩方頗有衝突,三十六計說乘其陰亂,利其弱而無主。隨,以向晦入宴息,大人不妨試試渾水摸魚這一計,許能事半功倍,也未可知。”

顏越說得清楚明白,條理分明,楊剛一邊聽一邊點頭,準備好的爭執沒有用上,雖說心中喜悅,可心下卻也有些惴惴。

唔,顏先生突然這麼痛快,反倒讓我不太得勁,真是太奇怪了.........唔,難道我M的傾向,沒人找茬反而骨頭癢癢!?

楊剛突然打了一個冷戰,立刻便不敢胡思亂想了,就在此時,一隻小手突然使勁抽了抽,原來是一直被楊剛抓著的柳兒終於忍不住了。

忒也羞人了,楊公子怎麼就抓著人家手不放!唔,要是小姐將來嫁入楊家,人家自然.........此刻又何必對人家這麼著............

柳兒心裡七上八下,心裡又羞又急,還有一絲絲竊喜,只是抽了幾次,始終也奪不回小手的自主權,正自羞惱,目光一閃,卻與另一對眸子碰了個正著。

啊!是那位顏家小姐!她一直盯著人家手麼?

心裡一愣,羞澀更甚,可是心念一動,柳兒卻突然不掙扎了...............

這一遭可說是一帆風順,除了聽牆角費了些時間,之後一盞茶功夫也不到,楊剛就滿意而出。

一營主將要秘密出行,自然要通知武毅營眾將,不多時商南縣衙大堂又是濟濟一堂,只不過這一次在沒人提出反對意見,雖然丘八們依舊不願楊剛去商州,可是事已至此,大傢伙兒也只好盡心竭力,希望不會有什麼事情了。

調配最好的人手,提取最好的輜重,半日工夫,一支五十人的隊伍便整頓停當,人人厚棉襖厚棉褲,披風大氅,護手長靴,隨行騾馬駝了足夠的吃食、睡具,兵器甲胄,卻是在野外捱過這個冬天也沒問題了!

一切準備停當,只差開拔了,楊剛打眼掃了一圈堂上眾人,當先往外走去,親兵隊長劉石頭緊跟在旁,再往後,斥候隊長黃亮和武毅營有數的悍將牛敢緊隨其後。

真真是一個莽夫!興師動眾,為了卻是敵人的女兒,哼!

大堂靠裡,顏越身旁,一扇屏風後,悄悄站在那裡的青衣少女一撇嘴,臉上神情很是不屑,心裡也很是瞧不上楊剛所作所為,只是,不知為什麼,青衣少女心中卻有著一絲隱隱的羡慕。

商州李橫所部,人人雙馬,堪稱精銳,這一次楊剛出行,雖然不是人人雙馬,可是人均下來卻有三匹牲口,也算得上下了本錢。

五十人的隊伍,夜不收出身的黃亮當公不讓地排在最前,一聲呼哨,胯下一匹棗紅馬便撒開四蹄,向前行去,而後就聽的馬蹄得得,長長一溜隊伍動了起來。

只望大人早去早回,平安無險,唔,要是有了什麼事,那杜家千金百死莫贖!

丘八們跟在後面,一路往城門送去,顏越卻只送到縣衙門口,便停了腳步,商南新政,諸務繁多,身為武毅營參謀軍師,顏越實在沒有多少時間浪費。

轉眼間楊剛背影已經模糊,縣衙裡也變得空蕩起來,青衣少女不知何時到了顏越身邊,一張雪白素顏瞧著遠去眾人,配上一身青衫,清冷之意油然而生。

「爺爺,今兒個虹兒配合您演了一場戲,那傻子估計往後就不會提防爺爺了罷?那幾個丘八老在周遭轉悠,討厭死了!」少女開口說道,聲音低得很,恰恰只傳入顏越一人耳中。

「演戲?呵呵,虹兒,爺爺可沒有演戲,那些話都是爺爺的肺腑之言啊!”

「是啦是啦,只不過因緣際會,湊巧讓那傻子聽到而已,是不是?」少女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

「這丫頭,言辭無禮,讓人聽了去,豈不有損我顏家家聲.........再者說,楊大人行事雖然不依常理,可也不能算傻,要說傻,呵呵,爺爺蹉跎半生,所抱志向處處碰壁,豈不更傻!?”

「那怎麼好相比!爺爺是為了國富民強,只是當道諸公無德罷了,那傻.........那位楊大人為的是什麼?不過是為了貪圖人家女兒美色罷了!”

「爺爺,回去罷,那傻子都走啦,我們快點回去做事啦,唔,還有那麼多田畝帳冊要點算,好煩!”

爺孫倆爭執幾句,顏越臉上露出一絲慈愛笑容,緩緩回身,正要回轉縣衙裡,背後突然隱隱傳來一陣異動。

扭頭隨意看了一眼,顏越突然一愣,就見剛剛離去的隊伍已經停了下來,又過一會,應該出了城的楊剛又回來了。

咦?發生什麼事了?是遺漏了物件,還是............

顏越沒有想下去,楊剛已經到了跟前,楊剛身後還跟了一個陌生面孔,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渾身裹了一個嚴實,一身風塵,顯見是長途跋涉而來,只把這陌生人打量了幾眼,顏越就隱隱猜到了陌生人的來歷。

「顏先生,這人是杜歡派來的,商州有變!」果不其然,楊剛開口說道。

商州有變?會是什麼?一瞬間顏越心中就閃過幾個念頭,腳下卻沒有停留。

「大人,我們裡面細說!”

楊剛、顏越,連同商州來人一起進了縣衙,商南天空烏雲密佈,寒風呼嘯,一場大風雪便要來臨!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8 21:43
第一百零三章 風雪二

穿過大堂二堂,進後宅門,楊剛直奔書房而去,顏越和商州來人緊隨其後,此外再無他人跟來。

進了書房,摒退左右,後宅傭僕一律不得靠近,也不就坐,楊剛便望向商州來客。

「小人杜誠,我家老爺派小人給姑老爺送一封信來,還請姑老爺過目。”

顧不上喘口氣,帶著一身風塵,喚作杜誠的年輕人伸手入懷,從貼身小衣內取出一個油布包來,油布包一層層打開,一封信箋被杜誠恭恭敬敬遞了上去。

楊剛接過信,打開匆匆一閱,閱完轉手遞與顏越,也不說話,臉色變幻不定,只是默默等顏越說話。

薄薄一張信紙,顏越幾眼就看完了,其中意思說得清楚明白,商州杜歡降了闖賊,只是無奈之舉,一顆心還是忠於大明,忠於朝廷,為不負忠義,杜歡決心秘密誅除商州闖軍賊逆,複舉大明旗幟!

只是杜歡兵寡,闖賊勢大,一個不好,杜歡身死事小,葬送了討逆大業事大,所以杜歡請楊剛不棄前嫌,傾力相助,只要事成,前日婚約杜歡絕不毀諾!

微眯雙眼,顏越細細思量一番,心中一跳,一個念頭暗自滋生,不過臉上神色沒有絲毫變化,雙手把信箋遞還楊剛。

「顏先生,您覺得如何?”

「大人,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日月昭昭,朗朗乾坤,我大明終究還是有忠臣義士,杜將軍此舉實乃大善!”

“………還有呢?杜歡要我武毅營助他一臂之力,顏先生以為如何!”

「當然要全力相助!杜將軍誅除叛逆,此乃是大義之舉,大人自當盡心竭力!”

楊剛瞳孔一縮,緊緊盯住顏越,半晌沒言語,心裡則忍不住暗罵一句。

相助個屁啊!那杜歡什麼東西?能有什麼忠義!要真忠於大明,前一次怎麼會假借婚約,差一點奪占商南!哼,不過是被闖賊李橫逼迫不過,才又起叛心!

而且,我擦,杜歡怎麼好意思提婚約?當我是三歲小兒麼,又拿婚約來哄我!

剛到城門便迎面遇見杜誠,當著武毅營眾多丘八的面,杜誠口口聲聲姑老爺的叫,那時楊剛就渾身不得勁兒,只是顧到杜倩,一心想知道小美人安危,才忍耐下來。

一心要救杜倩,是因為楊剛心中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才會變得愣頭青一般,可換成杜歡,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世上哪有傻子,只不過有時候是故意犯傻罷了!

故此聽了顏越的話,楊剛只是不言語,心中則直犯嘀咕,想起之前聽牆角時顏越所說,幫楊剛實則是為了幫大明,幫大明百姓的話,忍不住就懷疑顏越這麼說的動機。

顏老頭人是不錯,少有的好人,可要我帶著弟兄袍澤為大明賣命死戰,唔,還是免了罷!

沉默了一會,眼見顏越還在對著杜誠大贊杜歡此舉上合天意,多麼的偉光正,楊剛忍不住就要開口,準備直斥杜歡是舊事重演,不過是為了爭權奪利!

「只是,這位小哥,我商南屢遭戰火,如今殘破凋敝,百姓生活困苦,士卒也多有傷殘,有心助杜大人一臂之力,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再說寒冬凜冽,乃是兵家大忌,更見天象晦暗,只恐一場大風雪就要到了,這個時候,我商南萬萬難以出兵啊!”

顏越話鋒一轉,立時便讓杜誠的一臉喜色僵在臉上,楊剛也生生閉了嘴,把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位大人,還請念在我家大人為朝廷盡忠的份上,總要幫我家大人一把才好,唔,我家大人說了,只要姑老爺能施以援手,我家大人一定重謝!”

「重謝就不必了,都是為我大明,何談一個謝字,只是我商南如今卻是有心無力!”

「我商南總共不過五百余兵馬,數次交戰,傷亡了一多半!如今自保尚嫌不足,那能冒著風雪再度出征!”

顏越說著說著,便掰著手指頭向杜誠訴起苦來,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從顏越嘴裡說出來,商南如今簡直就是餓殍滿城,滿目荒夷,這個冬天能不能捱過去都兩說!

我商南有這麼慘麼?雖然老百姓吃不飽,不過那是歷年積弊,我武毅營也沒有傷筋動骨,呃,不幫忙就不幫忙,顏先生這麼說,也忒誇張了吧!?

聽顏越在那裡大倒苦水,楊剛忍不住就有些臉紅,話說雖然和杜歡有仇,實實不願意給杜歡出力,可在楊剛想來,直接拒絕也就是了,何苦一臉笑咪咪,卻口惠而實不至呢?

不過顏越滔滔不絕,言之鑿鑿,楊剛也不好打斷,總不成告訴杜誠,我的軍師參贊全是胡說八道,我就是不想幫你家老爺罷!?那可就成了打自己臉了!

故此楊剛只好閉上嘴巴,裝聾作啞,只當聽不見顏越說話。

說了一整,不管杜誠怎麼懇求、許諾,顏越一絲鬆動也沒有,商南缺兵少糧,有心無力,只能搖旗助威,至於怎麼誅除叛逆,嘿嘿,那是杜歡杜指揮同知自己的事!

說到最後,杜誠終於死了心,再不抱商南後援的希望了,無奈之余,杜誠提出了自己的第二項使命。

「我家老爺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雖然我家老爺忠於朝廷,一心要恢復故土,可是世間沒有萬全之事,我家老爺只能竭盡全力,可不敢保證一定成功。”

「姑老爺,顏大人,我家老爺說,如果事不成功,還望商南能接應一二,也好讓大明忠貞之士得以保全。”

大明忠貞之士?嘿嘿,杜歡倒也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不過嘛,這個倒是可以答應下來,杜歡真要是敗了,怎麼著也不能讓杜倩跟著受連累不是!?

楊剛想著,就要點頭,哪知道顏越又先開口了。

「放心放心,雖然我商南只有綿綿薄力,也總要做點什麼才是,唔,以我想來,杜大人何不提前將家眷悄悄送到我商南來呢?如此若有什麼不諧,杜大人也能從容不迫,杜大人麾下忠勇也沒有後顧之憂,是不是?”

顏越很認真地說到,一臉正氣,如果不聯繫其話中意思,不知道楊剛與杜家糾葛,說不好還以為顏越真是在為杜歡考慮了。

但是楊剛和杜誠都知道,顏越說的家眷是誰,所不同的是,楊剛心裡只有暗喜,而杜誠則一臉憋屈。

「這個,我家大人麾下俱是虎賁之士,人人願為大明效死,卻是沒有什麼家眷。”

「哦,如此甚好.........不過在下聽說,杜大人千金如今就在商州,戰事一起,要是有了冒犯,豈不是不美?不如讓杜小姐先來我商南暫住幾天,如何?”

「這個,我家小姐仁孝得很,肯定不願意拋下我家老爺先走.........」

「這就不對了!女子在家從父,哪有違逆父親的道理!”

「再者說,兵凶戰危,戰事一起,杜大人需要全力應敵,杜小姐若是明白事理,就應為父分憂才是,怎麼可以給杜大人再添煩惱!”

「呃,顏大人,也不是.........」

「杜誠!你家大人該不會只是說說,其實並無與賊決裂之意罷!」顏越臉色突然一變,愣愣說道。

「那怎麼會!我家老爺之心,天地昭昭............」

「那還顧慮什麼!杜小姐到了商南,我家大人自會小心照顧,還有什麼可推脫的!”

“这…………如此,小人便向我家老爺回稟就是..................」

杜誠無奈,只能先答應下來,於是顏越立刻恢復了和顏悅色,一邊楊剛則瞪大了眼睛,既驚且喜。

這就搞定了?不用出一分力氣,杜倩就能到商南來?唔,顏先生真真好本事,我以後一定要多多重用顏先生才是!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8 21:45
第一百零四章 風雪三

杜誠走了,武毅營一眾丘八也散了,不過是一點小事,和商南毫無關系,杜歡策劃的陰謀成也好,不成也好,沒有人會關心,大傢伙兒開心的是另一件事,杜歡要討好將主大人,給自己安排後路,將主大人就不用再往商州一行了。

楊剛也這麼認為,楊剛覺得,杜歡要起兵作亂,和李橫火拼,沒理由還要把家眷留在身邊,自然是送到安全的所在為宜,而放眼四下,除了商南,杜歡還能有什麼更好的選擇嗎?

所以,杜倩這幾天一定會回到商南來吧?嗯,不過為了穩妥,還是讓黃亮多派人手,時刻盯著商州的好,這天說變就變,要是人走到半路上下起雪來,有人接應總是好的!

楊剛想著,嘴角忍不住微微勾了起來.........

不必遠行,楊剛也沒什麼事好做,似乎只剩下等過年了,閑來無事,楊剛便想去找柳兒,問問小丫鬟杜倩平日的喜好,不管怎麼說兩個人也有婚約在身,提前預備點討好女孩的手段,也算沒白看那麼多泡妞攻略一類的東東。

就在這時,一聲咳嗽響起,楊剛扭頭望去,才詫異地發現,顏越並沒有會公事房辦公,而是一直待在自己身邊。

「顏先生,還有什麼事情嗎?”

「大人,卑職確實有要緊事商議!”

哎!?楊剛一愣,杜誠已經打發走了,武毅營也肯定不會去幫杜歡打架,顏老頭還有什麼要緊事呢?

「大人,眼下有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軍可一舉拔除............」

顏越說到,表情凝重的很,楊剛豎起耳朵,一對眼睛慢慢瞪圓了...............

………

………

天空陰沉沉的,已經持續了好幾天,一場大雪藏在烏雲中,沉甸甸地,壓在山林曠野,也壓在人們心頭。

可是這一場雪卻始終沒有落下來,只有凜冽的寒風一日更甚一日。

「直娘賊!還沒落雪便要凍死人,真要雪下了,說不好便是黑白無常的利市!”

商州城裡,幾個老卒窩在一處,身上披著綾羅綢緞,圍著老大一堆火,饒是如此,一個個縮頭縮腦,依舊擋不住無孔不入的寒風!

商州兩千闖軍,多半都藏在高牆深院中,只有少數一些沒奈何,被派了值守巡哨的苦差,而這些闖軍無一例外都是杜歡部下,至於李橫所部和其餘不再被杜歡統轄的軍卒,卻是從沒有巡過城,值過哨,尤其是李橫麾下,每日裡更是好酒好肉,高樂得緊!

兩相比較,杜歡所部人馬自然心生怨尤,人人抱怨都尉李橫處事不公,落井下石,一些人心中暗自後悔,尋思著怎麼改換門庭,離開眼下這棵行將枯死的大樹,還有一些人則紛紛向杜歡進言,勸杜歡放下身段,向李橫低頭。

李橫可是闖王爺麾下正兒八經的嫡系!就算年紀大了點,可人家是都尉啊!等新朝立起來,便是炙手可熱的開國功臣,到那時候,嘿嘿,別說一個前朝都指揮同知的女兒,便是宰相千金,只怕新朝顯貴也不放在眼裡吧!

一些人自覺算得清楚,捨棄一個女兒,換一場大富貴,怎麼看怎麼劃得來,只是,任憑他們如何勸,杜歡就是死咬著牙,不肯松嘴!

我輩武夫,功名利祿但憑馬上取,出賣女兒博一個富貴的事情,我杜某雖然不才,也決計做不來!

杜歡說得慷慨激昂,正氣凜然,一個兩個被擠兌的難堪,余人便也消了打算,只是暗自裡偷偷冷笑,一個個要看杜歡下場如何。

不肯低頭服軟,那就出城喝風去罷!哼,看你還能在商州賴多久,都尉大人遲早奪光你的人馬,到那時,哼哼,恐怕你想送女兒都送不出去了!

杜歡所部五百兵卒依舊幹最累的活,吃最少的糧,杜歡自己也依舊天天受擠兌,天天賠笑臉,就在這種情況下,日子一天天過去,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就算眼下這種日子,杜歡怕也過不了幾日了,因為都尉李橫已經放出話來,年前杜歡要是再不出兵往商南去,便要治一個懈怠軍令的大罪!

這種天往商南去?缺吃少穿的,只怕走不到一半就要全凍死餓死!都尉大人這就是要把杜歡往死裡逼啊!

眼看大事不妙,杜歡部下兵卒紛紛開溜,天天都有面孔消失,不過要是到別處軍營轉轉,就一定能看到那些失蹤的面孔。

只是杜歡從來沒有追尋過逃兵,前都指揮同知大人似乎已經認了命。

又是陰沉沉的一天,年關將近,商州城裡卻空空蕩蕩,看不到一個人影,只有四城有幾個兵卒值守,讓人意外的是,杜歡居然也在其中。

身為部總,杜歡卻在城門下幹些普通丘八的活計,一身穿著也破舊的很,和周遭幾個兵士沒多大區別。

不過不管杜歡此時是如何穿著,許多人都能一眼認出來,譬如騎著一批高頭大馬,剛剛到了城門口的唐三,便直勾勾地盯著杜歡,臉上滿是冷笑。

「奉都尉大人令,往西安府公幹,杜部總,勞駕開門罷!”

高高在上,唐三鼻孔朝天,身後一溜大車,車上滿滿的都是財物,三十來個騎兵帶二百來號步卒,全都是一身光鮮!

打量了這支隊伍一番,杜歡低眉順眼的過來了。

「唐大人,還請把都尉大人的公文借看一下,兄弟我才好開............」

「誰和你是兄弟!哼,你算什麼東西!也跟我要公文!沒有那玩意,只有都尉大人口令,你只管開門就是!”

唐三態度倨傲,蠻橫無理,就連唐三部下兵卒也一個個氣焰高漲,一個個腦袋仰得老高,只是受了氣的杜歡卻不為所動,仿佛沒聽見一般,只是緩緩退後。

「既如此,那下官開門就是。”

杜歡一絲兒脾氣沒有,真得個就去開城門,如此一來唐三反倒有些悻悻,想好的奚落也沒興趣發作出來了。

「真真就是一窩囊廢!哼,我們走,闖王爺眼見就要坐龍椅,俺們走得快些,說不得也能沾沾這天大的喜氣!”

從頭到尾唐三正眼也沒看杜歡一下,手中馬鞭一揚,啪的一聲,飛馳而去,長長一溜隊伍卷起漫天煙塵,也遠遠去了。

「呸!這姓唐的什麼玩意!狗仗人勢的東西!”

眼見唐三一行去得遠了,一個軍士低聲罵了一句,其他兵士也紛紛點頭,人人一臉氣憤。

「大人,我們什麼時候動手?兄弟們都要耐不住了,在這麼下去,真真憋屈死人!」一個哨總走過來,憤憤問道。

「不急,就這幾天,杜誠不是已經回來了嗎,等我問了話,再決定如何行事!”

杜歡站直身軀,剛剛一直低著的頭抬了起來,低眉順眼的模樣全然不見,眼眸之中滿滿的都是殺氣!

一直隱忍,不是杜歡修身養性的功夫好,只是還沒有到動手的良機,明裡杜歡一直被欺辱,壓根沒有反抗的膽量,可是暗地裡杜歡卻從未消停過一刻!

患難見人心,一連忍耐月余,杜歡麾下跑了上百號士卒,留下來的便都是杜歡心腹,而這段功夫杜歡看似日日辛勞,可是卻借機把商州角角落落都摸了個清楚!

需要對付的,不過是李橫手下二百精銳,余者不足為慮,如今又走了三十多騎,李橫便只有一百七十騎可用!

杜歡盤算著,抬腳往自己暫住府邸走去,在那破舊院落裡,杜夫人和杜家公子正收拾行裝,卻是剛剛到商州沒兩天,就又準備上路了。

不算勝,先慮敗,杜歡一早想好了,不管勝敗,都讓夫人攜兒子先往商南避禍,至於女兒嘛............

不要怪爹爹狠心,你留在爹爹身邊,那姓楊的小賊才不會放手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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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風雪四

喔喔喔————

雄雞報曉,黎明將至,可是商州依舊為一片漆黑籠罩,四下裡靜悄悄的,城中大多數人好夢正酣。

就在這靜寂中,杜歡府上悄悄閃出幾個身影,往城南走去,這幾個身影躡手躡腳,一路行至南門下,一絲兒聲息也沒有發出。

南門倒是生了兩堆火,火堆旁一隊軍士正自烤火,幾個身影突然出現,幾十個兵士立刻迎了上去,只是看這些丘八神色行動,沒有一點詫異匆忙,分明是早就知道這個時候會有人來。

一個士兵高舉一根火把,火光之下,幾個身影顯露出真容,其中一個赫然便是杜歡,除卻杜歡,還有一個夫人,一個少年。

「車馬都準備好了麼?”

杜歡匆匆走進城門洞,壓低了聲音問到,一個哨官回答是,杜歡微微點頭,那哨官便立刻帶幾個手下往城門走去。

幾個士兵合力,粗大的門閂被取了下來,而後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厚重的城門左右推開,一股寒風立刻迎面撲來。

「夫人,這就帶俊兒啟程罷!”

隨著杜歡說話,一輛馬車轔轔駛來,婦人憂慮地望了丈夫一言,欲言又止,終究說不出什麼,帶著少年鑽進了車廂,御手輕輕一抖韁繩,馬兒也不叫喚,得得地便向城外跑去。

夜色沉沉,一輛輕車轉眼間便沒入夜色中,杜歡往茫茫群山中望了一會,翻身往來路走去。

城門再度合攏,兵士們重又回到火堆邊,夜色茫茫,遮蓋了一切痕跡,外人再不能知道剛剛發生過什麼。

來時數人,回去時杜歡卻是形單只影,孤零零一個。

悄悄推門回了家,前兩進院落黑黝黝的,唯有第三進有絲絲光線,薄薄窗紙後,淡淡燭火邊,一抹窈窕身影正獨坐窗前。

第三進院落,正屋是杜歡的居處,杜家小少爺住東廂,杜倩則住西廂,杜歡想了想,沒有回房,而是向女兒閨房走去。

「倩兒,怎麼不再睡一會呢?天色還早的很呢。”

推門進屋,返身閉上門,杜歡開口說到,臉上多了一層慈愛之色。

「爹爹,女兒睡不著,五更天了,也不早了呢。”

燭火搖弋,淡黃色的光打在少女臉上,顯得少女分外恬靜,但有心人若細看,便會在那恬靜中看出一絲絲憂愁來。

豆蔻年華,少女別有情懷也是常事,只不過獨坐燭火邊的杜倩想的可不是什麼風花雪月的事情,而是............

「爹爹,娘親和弟弟已經走了嗎?”

「嗯,走了,快則兩天,慢則五日,你娘和你弟弟便能到商南!”

提起妻兒,杜歡語氣明顯輕鬆許多,大事即將發動,先把妻兒送走,終歸能讓人放心不少。

杜倩也是如此,並且和杜歡相比,杜倩更加相信母親、弟弟能在商南得到平安,讓少女憂愁的不是老母弱弟,反倒是眼前躊躇滿志,一心要大幹一場的父親。

「爹爹............」

「嗯?”

「爹爹何苦一定要與闖賊死戰呢?我們一起去商州不好嗎?兵凶戰危...............」

猶豫半晌,杜倩終究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只是剛說兩句,便被杜歡打斷了。

「好了!為父的事情,哪是你一個女孩兒曉得的!”

杜歡臉色一沉,心中不快起來,自從女兒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便三天兩頭勸諫,杜歡一句也聽不進去,徒生許多煩惱。

杜倩只怕刀劍無眼,傷到自家爹爹,而且也厭惡戰事,覺得男子們廝殺征戰無益無趣,這種想法在杜歡看來可笑之極。

男兒大丈夫,就當執掌權柄,高居人上,如此方不負此生,要是如倩兒所想,老老實實,如凡人賤民一般,人生還有何樂趣!

更何況,那李橫步步緊逼,幾次三番辱我,這口氣如何能忍!怎麼說也得連本帶利找回來才是!

商南姓楊的小賊不過一個丘八小兵出身,如今尚且手握一軍,獨霸一縣,我杜歡可是都指揮同知,在西安府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又哪能被一個後輩小子越了去!

杜歡心中想著,更是迫不及待,直想立刻舉事成功,斬了李橫,再度成為商州說一不二的主人!

心有執念,就萬難挽回,少女還想再勸,杜歡不聽,轉身便走了。

「唉,何苦來哉,爹爹一定要和人廝殺............爹爹所想,我怎麼會不曉得,不過是功名利祿罷了,留我在身邊,為的也不過是,也不過是............也不知道那冤家會不會為了我,提兵來助爹爹一臂之力!?”

房中又剩下杜倩一人,少女深深歎氣,轉念想起另一個男子,一顆心又喜又憂,喜憂之外,還多了一些期盼,只是少女也不清楚,是期盼那男子來呢,還是不來。

想了一會,杜倩再歎一口氣,盈盈站起,走到閨房一角,一座小桌上供著一尊菩薩雕像,那雕像一手執瓶,一手拈著一根楊柳,似笑不笑,正是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

對著菩薩發了一會怔,杜倩雙手合十,閉上雙目,默默禱告起來,亂世如此,一弱智女流,身不自主,無奈之余,也只能祈求上蒼,希翼能得到平安喜樂...............

天色漸明,又是新的一天,這一天商州和往日並無不同,老百姓依舊躲在破屋寒舍裡苦捱這個冬天,李橫及歸附李橫的軍馬依舊在大宅院裡高樂,至於杜歡杜部總,依舊被斥來喝去。

就如此刻,兩個李橫手下騎兵又尋到杜歡面前,大聲喝斥,逼迫杜歡早日出城往商南平逆,杜歡和往日一樣,苦苦求告,努力拖延,只說軍資不足,士氣不振,難以出兵,待到過了年,春暖花開,不用都尉大人催促,自會去尋楊小賊的晦氣。

這樣的戲碼一月來天天上演,李橫手下早就厭煩了,斥駡逼迫一陣子,便以李橫名義要杜歡巡城值守,不得偷奸耍滑,說完便打馬揚長而去,只留下杜歡一人在城門下吃風。

兩個不開眼的東西!哼,等過了今日,且看你們又是怎生一副嘴臉!

眼見兩個騎兵不見身影,杜歡露出一絲冷笑,回過頭來,直上城牆,而在城門樓子裡,幾十個大小軍官悄悄聚在一起。

「今夜子時,舉火為號,大傢伙一起發動!”

「四門都在我們掌握之中,北門最最緊要,留一總人馬,務必不使一個闖賊走脫!”

「其餘人等,都跟隨我攻打李橫,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事成之後,本官一定按功重重封賞!”

杜歡低聲說到,聲音雖低,可是神情卻興奮高昂,城門樓裡一眾軍官也是一樣,人人目露凶光,摩拳擦掌。

與此同時,那兩個騎兵剛剛到了一處豪宅外,下了馬,僕役自去照料馬匹,兩個騎兵徑直往裡走,及到了一間大屋裡,兩個騎兵轟然下拜。

「都尉大人,屬下又去探問杜歡,那廝回答和昨日一樣,神情也沒什麼異樣!”

兩個騎兵單膝跪地,身前七步外,一個大漢坐在一張軟榻上,幾個年輕婦人圍繞左右,正小心翼翼地捏肩捶腿,而這舒服享受的大漢正是李橫。

「沒有異樣?那廝裝孫子也不是這一天兩天了!嘿,朝廷狗官貫會這一套,臉上笑咪咪,背後掏刀子!”

李橫冷笑一聲,很是不屑,揮揮手,幾個年輕婦人立刻退了下去,李橫腰背一挺,站了起來,一股殺氣油然而生。

「那廝做得自以為隱秘,哼,真當我不知道他把老婆兒子送走麼............傳令下去,叫兒郎們小心戒備,一場大風雪就要來了,需防有小人乘機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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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風雪五

將近黃昏時,一朵雪花從天空飄落,晶瑩潔白,如柳絮,如蘆花,緊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直至紛紛揚揚,遍佈天空。

冬日日短,又屢經戰亂,商州街頭幾乎沒幾個人影,空空蕩蕩的,甚是安靜,而雪花一飄,更給商州平添了數分靜寂。

天色一點點暗下去,最終黑暗籠罩了一切,唯有零星幾點燈火,稍稍帶來一點光明,在微弱的光線下,就見雪花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大。

如無意外,這個夜原本一直靜寂下去,到了第二日,便被大雪妝點成冰雪之城,只是,臨近子時,商州四城突然亮起許多火把,而後一群群手執利刃的兵士沖上了街頭。

士兵們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提刀持槍,殺氣騰騰,但卻沒有一人高聲叫嚷,只是默默前沖,其中一個正是杜歡。

從黃昏起下雪,到子時已經有半寸的積雪,才在上面咯吱吱直響,雖然杜歡發動兵變時嚴禁士卒高聲喧嘩,定要殺李橫一個措手不及,可是幾百兵士跑動起來,依舊驚動了不少人家。

一些地方響起狗叫聲,須臾又傳來小兒啼哭之聲,不過啼哭聲很快就消失了,卻是小民百姓心中驚恐,匆忙捂住了自家小孩口嘴。

肅殺之氣隨著兵變軍隊的腳步蔓延,恐慌也是一樣,只是除卻雞鳴狗吠,闔城依舊靜悄悄的,一片死寂。

穿過一個介面,前方赫然出現一座大宅子,杜歡眼中精芒一閃,一隻手連揮幾下,數百士卒立刻向那大宅子撲去。

看著部下兵卒已經堵在了大宅門前,杜歡嘴角勾出一絲冷笑,一旁十幾個士卒從杜歡身邊沖出,這十幾個士卒手中抬了幾架梯子,片刻之後,梯子就搭上了三米多高的院牆。

很好,便是這樣,當李橫發現時,我已經殺到了!

杜歡想著,看著幾個士卒紛紛上了梯子,向牆頭爬去,按照計畫,幾個士卒會跳入宅院,打開大門,而到了那時............

啊——————

一聲慘叫突兀響起,一個剛剛攀上牆頭的士卒倒栽了下來!

嗯!?杜歡瞳孔一縮,一顆心猛地一抽,火把照耀下,清楚看見那栽下來的士卒面門插了一根勁矢!

有那麼一瞬,杜歡大腦一片空白,不過隨著接連不斷的慘叫,杜歡猛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有埋伏!院子裡的人竟然有準備!

偷襲沒能得手,幾個同伴慘死當場,原本殺氣騰騰的士卒們不由得一陣慌亂,紛紛停下腳步,望向杜歡,杜歡稍一思量,便大叫起來。

「強攻進去!強攻進去!李橫那廝多半手下不在這裡,裡面只有三五十人!殺進去!殺光他們!”

李橫所住宅院雖然大,可也住不下二百騎兵,四百戰馬,所以手下精銳大半住在校場,杜歡為這一夜準備多日,自然清楚得很,既然李橫大半手下都不在,那就不是自己的陰謀被發現了,偷襲不能得手,不過是運氣不好,敵人太過警覺而已。

所以杜歡一點也不慌亂,偷襲不成,立刻便命令手下強攻,士卒們得了命令,再不掩飾,紛紛鼓噪著衝撞大宅門。

十幾個精壯士卒連連撞擊大門,嘭嘭的噪音震碎了商州的寂靜,如此大的動靜,分駐在其他各處的軍伍自然被驚動了,不過如杜歡所料一樣,雖然城裡亮起不少火光,卻沒有一處傳來喊殺聲。

本是我麾下的軍伍不足為慮,李橫便只有那一百多騎兵可用,哼,就算前來援救,又怎麼是我的對手!

四周盡是士卒們的鼓噪,杜歡心中不停盤算,怎麼算都是有贏無輸!

只是,勝算在握,那兩扇大門卻遲遲撞不開,而士卒們又不願意攀爬牆頭,卻是一時不得寸進。

「廢物麼!怎麼不撞死你們!找大木來,用原木撞!”

杜歡心中不悅,罵了幾句,士卒們立刻四散,沖進附近民居,不由分說,便去拆百姓房屋,為得是幾根能夠使用的粗大房梁。

於是兵馬鼓噪聲中又多出了百姓們的哭喊聲,商州不少地方陷入了混亂,沒有陷入混亂的地方則被驚恐深深籠罩,更加死寂一片。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不被杜歡注意,杜歡只是盯著那兩扇朱漆大門,等著破門而入。

搶我的地盤是吧!奪我的兵權是吧!把我往死路上逼是吧!哼,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連本帶息,今兒個就要算算總帳,少不得把李橫那混帳王八羔子扒皮削骨!

想想這一段日子裡吃得苦、受得氣,杜歡真真是把李橫恨到了骨子裡,心裡不知想過多少次報仇雪恨,如今眼見就要大功告成,心情自然大好。

只是遲遲不能破門而入,斬殺李橫,讓杜歡很是不耐,正要在催促斥駡,就聽轟的一聲,不遠處一座民房倒塌,而後十幾個士卒大呼小叫,扛著一根粗大房梁回來了。

這根房梁足有十五、六米長,粗細頂得上一個壯漢的腰,原是一個米麵鋪子的主樑,不過現如今誰還管這根房梁得自哪裡,士卒們只是亢奮地扛著房梁,準備再撞大宅門。

十六個兵士分作兩邊,抬著房梁一起緩緩行來,腳步聲沉重,踏踏有聲,而隨著這十六個兵士的腳步,大地也似乎隱隱震顫起來。

錯覺吧!?不過一根粗大一點的木頭而已,那會如此費勁,嗯,讓這些丘八快著點,早點斬殺李橫,也早點了了一樁事!

覺得腳下似乎絲絲震顫,杜歡詫異,但隨即便拋諸腦後,目光重又落在那兩扇朱漆大門上。

「一!二!嘿喲!”

嗵!房梁重重撞上去,一聲悶響爆發出來,原本光鮮明亮的大門上立刻多了一塊印記。

「一!二!嘿喲!一!二!嘿喲!”

士卒們喊著號子,一下接一下地撞起來,隨著一聲聲悶響,朱漆大門晃動著,發出哀鳴,而兩側院牆也紛紛震動起來,不是還有一兩片屋瓦砸落在地。

大門漸漸不支,撞擊處木屑紛飛,門板碎裂,瞧見夥伴終於建功,幾百士卒紛紛握緊刀槍,只等大門一開,便要衝殺進去。

嗵,又是一下重擊,朱漆大門一震,嘎啦一聲,門板猛然開裂,瞧見這一幕,士卒紛紛歡呼起來。

嗵,又是一聲悶響,兩扇大門不自然地歪斜了一點,門後景物隱約可見,一個士卒手臂一揮,一根火把扔進宅子,火光之下,幾十個敵人排列成一個小小戰陣,正堵在門口。

嗵嗵嗵,大門上的裂紋越來越多,兩扇大門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倒下,杜歡和部下士卒屏住呼吸,死死地盯著,那一聲聲悶響傳來,好像被催眠了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門後敵人的面孔越來越多地出現。

嗖地一聲,一根勁矢疾飛而出,一個士卒正在叫嚷,猛地伸手按上咽喉,掙扎一下,轟然栽倒。

「刀盾手上前!」眼中厲芒一閃,杜歡大聲喝令,立即便有十幾個士卒沖上去,盾牌支起,牢牢遮住了身後夥伴。

「加把勁!再撞幾下門就破了!”

有兵士喊到,聽到喊聲,十六個抬著房梁的士卒好像打了雞血一樣,動作又快了幾分,而那一聲聲催命的撞擊聲也急了幾分,而大地的震動也隨之清晰了幾分!

門就要破了!李橫那廝就要完蛋了!

杜歡想要長笑一聲,身前身後是無數如狼似虎的士卒,這一刻杜歡開心之極,腦中閃過一個身影,杜歡突然想到,如果唐三沒有離開,便要第二次被自己算計得手,只是這一次唐三絕沒有機會逃出商州!

算那混帳王八蛋走運,哼,總有一日,讓唐三也死無葬...............咦?嗯!啊!

正自開心,杜歡眼角余光突然多了一些東西,不自禁地扭頭看去,杜歡突然僵住了,而在杜歡身前身後,數百兵士還在縱聲吵嚷,卻不知身後無聲無息逼來的殺機!

風雪正酣,一支騎兵踏雪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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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亂戰一

在冷兵器時代,騎兵無疑是最具威力的兵種,高機動性,強大的突擊力,持續作戰的潛能,無論哪一方面,騎兵都把其他兵種遠遠甩在了身後,而在古今中外的戰爭史上,騎兵也往往起到其他兵種無法替代的作用!

所以歷朝歷代無不重視騎兵建設,只要有一點點能力,就會把家底子投到騎兵上,優先提供最好的人力物力,以期能夠掌握一支具有莫大威懾力的武力。

不過,騎兵雖然威力強悍,但也有許多忌憚,使用時也有許多必須小心提防之處。

騎兵不可能攻城,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逢林莫入,避免在狹窄、崎嶇的地方作戰,最佳的戰場應該選擇廣闊的原野,最好的作戰時機永遠是出其不意的突襲,而對於騎兵最重要的永遠是機動力。

偉大的騎兵統帥一定會遵循這些作戰理念,憑藉自身高機動,使敵人疲於奔命,取得一個又一個輝煌的勝利。

往遠了說,戰國七雄之一的趙國,開創了胡服騎射之風的趙武靈王,三國時據說三日可行五百里的典軍校尉夏侯淵,而到了大明朝,不提那些開國名將,袁崇煥督師遼東時,亦曾率關甯鐵騎兩日兩夜奔襲三百里!

一支騎兵一旦發揮出高機動的優勢,就一定是敵人最頭痛的對手,但反過來,如果一支騎兵放不開馬蹄,提不起速度,就會遭遇可怕的失敗!

英法百年戰爭中極著名的克雷西戰役便是令所有人警醒的最好例子,三千英國長弓手對戰成千上萬法國騎士,以二百人的傷亡代價,把一萬五千法國人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就連法王腓力六世都受了傷!

無數後世專家分析這一戰役,為法軍的大敗找出了各種各樣的解釋,但無論何種解釋,都與法國騎士無法發揮出機動力有莫大關系!

只有數百步的狹窄正面,需要仰攻的崎嶇山地,英軍布下的重重障礙,所有的一切都讓原本是戰場驕子的騎兵成了跛腳鴨,而一位將軍說,失去了速度的騎兵,就算一個農夫也能將之打落馬下!

杜家累世將門,杜歡家學淵源,兵書戰策不知讀過多少,在西安府也是有名的練兵大家,怎麼會不知道騎兵的優劣,故此一早就對李橫麾下騎兵做出了防範,更是早早想好了要如何應對那二百騎兵。

只是杜歡從未想過,敵軍騎兵能成功地在雪夜中沿著狹小的街道發動突襲!

街道不過能容幾人並肩而行,只要稍稍有一些阻礙物,配以長槍、弓弩,騎兵就難以建功,加之天黑路滑,敵情不明,沒有李橫軍令,那些騎兵應該等天亮才是,怎麼可以如此莽撞出擊?就算急於救李橫,也該棄馬步戰才對!

可是不管杜歡怎麼想,一群騎兵已經殺到眼前是確鑿不過的事實,而手下步卒如同奶油般被切割殲滅,沒有絲毫阻擋敵軍衝擊的能力!

「不要慌亂!敵人才有幾個!擋住他們!先砍馬腿!”

愣了一愣,杜歡大喊起來,現在可不是琢磨敵軍為什麼違背騎兵使用規則的時候,眼見已有三十多個騎兵沖進手下步卒之中,杜歡只能臨機應變,見招拆招了。

要說杜歡的反應也算快,命令也沒有錯處,幾百步卒擁擠在一處,就算騎兵衝擊力再強,也難以鑿穿,而一旦遲滯,騎兵便是沒頂的結果。

只是,戰場情勢瞬息萬變,敵人永遠也不會按照規定的程式列事,三十多個騎兵一路橫衝直撞,足足放倒一倍步卒,眼見速度緩緩低落,再不復之前攻擊強度時,三十多個騎兵突然齊齊勒住了馬,然後紛紛移向兩側。

「結陣!快結陣!”

杜歡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步卒們剛剛停下後退腳步,準備反攻回去,好好報被偷襲的仇怨,聽見杜歡喊叫,兵士們不由一呆。

敵人騎兵都停下來了,我們還結什麼陣!?

士兵們疑惑不解,就在這時,大地再次震顫起來,機靈一點的心念一閃,臉色便不由得大變。

「又有騎兵沖過來了!快結陣!結陣!”

都是老卒,誰也不傻,隊長、什長大叫著,步卒們慌慌張張擠作一團,準備應付第二波騎兵衝擊,只是不等騎兵沖到眼前,空中突然響起一片弓弦聲!

不好!敵襲!一個什長駭然扭頭,就見一直緊閉的朱漆大門不知何時大開,一排甲胄齊全的漢子站在門口,正張弓急射!

………

………

子時火起,隨後商州城裡傳來喊殺聲,杜倩一直站在院裡,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城裡異變。

爹爹已經發動了麼?菩薩保佑,一定要爹爹成功才好!

城內喊殺聲越來越響亮,火光越來越多,漸漸的,夜空染上了一層紅霞,此情此景落在杜倩眼中,只叫少女憂心忡忡。

杜倩獨自在院落裡站了半日,杜家絕大多數僕役下人都早早睡了,到了這時,一個個紛紛從被窩裡爬起,驚惶不安,幾個丫頭、僕婦慌張之余,突然發現小姐不在閨房,急忙便尋了出來。

「阿彌陀佛,姑娘怎麼一個兒在這?外面兵荒馬亂的,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姑娘還是快點回屋罷,可小心太太知道!”

一個僕婦念了一聲佛,兩個丫頭急忙上來攙扶杜倩,她們卻不知道,杜家主婦連同少爺早一天就悄悄走了,而響動越來越大的變故卻是自家老爺攪出來的!

僕婦、丫鬟們被瞞在鼓裡,杜倩卻是心知肚明外面正在發生什麼的,這個時候怎麼可能安心回屋,先不說擔心爹爹杜歡,萬一要是有什麼不妥,也一定要提早曉得才好。

唔,喊殺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了,爹爹不是說已經有了完全把握麼?怎麼還會鬧出這麼大動靜!?

看這樣子,不像是一切順利!不行,我得想辦法知道事態如何!

將門千金,就算平日養在深閨,見識也要比常人家的女兒多些,更何況杜倩也算經歷過幾番風雨,見識過幾番殺伐!

「我不回屋.........召集家人,我有事用人!”

雖然世易時移,杜家家道衰落,從繁華的西安府淪落到殘破的商州,可杜家上下依舊有近百婢僕,杜倩堅持要求之下,這近百婢僕便紛紛集中在了前院裡。

瞧一眼幾個知道根底的親信家將,杜倩先是派其中一個領幾個小廝上街,探尋外面情勢,隨即便要其餘人等搬磚抬櫃,準備應對不測。

萬一要有賊人來了,還可依託宅院抵擋一番,等到爹爹回來............

杜倩想著,扭頭又望向幾個身邊近婢,想了一想,放低聲音,對那幾個丫鬟低低說了幾句,丫鬟們露出驚訝之色,不過看見小姐臉上神情,不敢質疑,紛紛轉身去了。

等待的時間無疑最難熬,尤其年輕人缺乏耐性,更是度日如年,而外面喊殺聲始終不斷,更給杜家上下添了幾分煩憂。

東方漸漸有了一線白色,一夜即將過去,外面的喊殺聲終於小了些,杜家僕役也略略心安了一點,只是杜倩始終冷著臉,眉眼中依舊隱憂重重。

不對!事情肯定有變!爹爹一定遇到什麼麻煩了,要不然怎麼還有廝殺!

仰頭望著天空,就見一縷縷黑煙從城中各處升起,也不知哪裡遭了兵災,不過這時候杜倩可沒心思憐憫無辜遭難的百姓,只是焦急地等候回應。

杜安怎麼還沒回來!不過探問消息,又不是讓他上陣殺敵,這半日了,怎麼............

「小姐,俺回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杜倩才想著家將杜安,杜安便回來了。

「外面什麼情形?我爹爹呢!”

杜倩急急問到,雙眼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家將,看清楚杜安身上煙塵、血漬後,一顆心隨即砰砰急跳起來。

「小姐,事情不妙!」果不其然,杜安說道。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8 21:54
第一百零八章 亂戰二

一夜亂戰,消息傳來,與杜倩預想大相徑庭!

杜歡帶數百心腹士卒雪夜偷襲李橫,非當沒有將李橫一鼓成擒,反而自陷囹圄,被李橫團團圍住!

「小人見不到老爺!街上盡是兵士,那些丘八都投靠了李橫,現在正圍攻老爺呢!”

杜安一臉的焦慮,很是惶恐,也難怪如此,任誰得知天大的壞消息,並且還要歷經一番廝殺才能暫時脫身,精神都會有變化。

杜倩同樣驚恐,可是看看院子裡已經躁動不安的人群,女孩只能緊咬牙關。

「你確定城裡的軍隊都倒向李橫了?你看見衛所兵和我爹交戰了?城門呢?城門現在在誰手裡?”

強自鎮定,杜倩努力抓住最要緊的問題,努力讓自己不去向爹爹此刻的安危。

「幾座城門都不是我們的人,守城門的士卒不知去了哪裡,小人沒看見交戰所在,不過城裡到處都是老爺以前舊部,那些忘恩負義的東西,哼,居然背主............」

杜安很氣憤,因為曾經的袍澤現在成了敵人,但杜倩卻不為所動,雖然慌張,可是稍一思索,杜倩就抓住了關鍵。

如果城裡的軍隊都倒向李橫,那爹爹肯定堅持不住,又怎麼會還有廝殺聲!嗯,爹爹舊部應該還在觀望才是,下力氣和爹爹死戰的,應該是那些賊兵!

聽爹爹說,李橫來時只帶了二百精騎,加上唐三手下賊兵,實力和爹爹相差仿佛,只是,李橫背後乃是李闖,而爹爹卻沒有後援............

院落中人群漸漸騷動起來,杜安帶回來的消息已經被傳開了,杜家僕役下人們已經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自家老爺兵變不成,反被闖賊圍困,要是杜歡被殺,樹倒猢猻散,杜家上下還能有好!

所以有人偷偷就要溜走,與其坐等陪葬,不如找機會偷生,而更多的人雖然還沒想到快快逃命,但也絕沒想過要和杜家共存亡!

一對秀眉緊緊蹙了起來,眸子一掃,杜倩就看到幾個悄悄後退的下人,俏臉一白,緊接著便冷了下來。

「安靜!都吵嚷什麼!杜安,杜平,看仔細了,有誰再喧嘩、亂動,便拖出來打死!”

少女聲音不高,可是卻清楚傳入人群中,瞬間人群便安靜下來,幾個想要溜走的下人也僵住了腿腳,一時不敢動作。

「我爹撥亂反正,與闖賊交戰,一時不利,說不好有些無知無識的蠢物就會起了背主的心思,不過,我明白告訴你們,如今商州四城都被闖賊占了,就算有人躲得一時,也飛不出商州城去!”

「賊人殘忍好殺,之前商州上趕著投降,還被屠戮三日,你們都是我杜家老人,我爹要是落敗,你們還能逃得命在麼!”

杜倩聲音說不出的清脆,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柔,可是聽在僕役下人們耳中,卻只覺得渾身發冷,細一思量,更是人人驚駭萬分。

小姐說得不錯,要是老爺兵敗,闖賊怎麼會饒過我們!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人群再度嘈雜起來,人人惶恐不安,面對死亡威脅,不過是普通人的杜家僕從侍婢又能有什麼好主意,而他們就像大明朝千千萬萬百姓一樣,面對命運,有的只是無助罷了。

「安靜!我爹還沒敗呢!你們聽不到麼,城內喊殺聲停了嗎?沒有!”

「要想活命,就要自救!你們聽我吩咐,能不能平安脫險,就看你們有沒有拼命的膽量了!”

杜倩冷冷說到,目光、神色中多了一些說不出的東西,似乎一瞬間少女的身影剛硬了許多,下一刻,一條條命令便被冷冷地發了出來。

「王管家,速速收拾行囊,準備車馬,只要細軟,笨重物件一律不要,杜平,杜安,再去探聽我爹消息,如有可能,將原本把守城門的兵士找回來...............」

………

………

一縷縷硝煙彌漫,一條長街早已殘破不堪,七零八碎的滿是雜物,除卻雜務,街道上還躺了一具又一具屍體,既有人的,也有馬的。

長街之上,緊緊隔了三五十米,兩支軍隊正激烈對峙,刀光劍影、流矢不斷,喊殺聲就沒停過。

只是打了一夜,死傷不知多少,兩邊丘八都沒了最初的銳氣,長時交戰,士兵們都疲憊不堪,只是面對敵人,誰也不敢放下刀劍,只能勉力支援。

杜歡手提一把長劍,劍身上還有殷殷血跡,神情勞累,渾身只是酸痛。

一夜大戰,杜歡使出渾身解數,總算擋住了敵軍騎兵的輪番衝擊,付出的代價則是近百人的傷亡!

真是可惡,要是早一點布下路障,我軍也不致有如此大的傷亡!李橫那廝真真好算計,就把我陰了!

心裡想著,杜歡吸了一口氣,心下頗有幾分懊惱,可是到了此時此刻,後悔懊惱又濟得什麼事,想法子突圍才是正經,至於斬殺李橫,杜歡早沒了這個念頭!

只是,四下裡唐三所部步卒牢牢擋住去路,騎兵在後面虎視眈眈,再往遠看,隱隱還有無數士兵,雖然那些士兵多是杜歡舊部,一時沒有參戰,可杜歡心中清楚,那些士兵遲早要徹底倒向李橫!

為今之計,只有突圍了,可是.........

皺著眉頭,杜歡身上累,可心裡更累,下令在街道上堆堵雜物,讓敵軍騎兵無法順利衝擊,可也給杜歡自己製造了無數阻礙,想要在敵軍虎視眈眈下突圍,談何容易!

嗖的一聲,一支勁矢突地飛來,杜歡急急閃身,只差一寸,羽箭擦肩而過,一聲痛呼傳來,卻是一個親兵被射中了!

好准的箭法!好毒辣的手段!哼,又想暗算我麼!

扭過頭,杜歡心中驚悸,幾個親兵早已提盾搶上,牢牢遮護住杜歡,而其他士兵也瞪大雙眼,生恐自己做了下一個死鬼!

李橫那廝手下弓箭厲害,白天難以成功,要想突圍,等到晚上才好,唔,眼下還是緊守本陣,不要輕舉妄動。

杜歡想著,嘴裡連連下令,累得跟狗一樣的士卒掙扎著,拆毀兩側民房,再度加固己方陣地。

杜歡無力再戰,李橫一邊也難以繼續,打了一夜,誰也不是鐵金剛,該休息要休息,吃喝也不能少,故此雖然依舊不停高聲威脅,但手裡刀劍卻停了下來。

兩軍隔著一段距離,暫時休戰,喊殺聲也漸漸弱了下來,餘燼嫋嫋,只有傷卒的呻吟始終不絕。

李橫這邊吃喝、休息,並不急著再交戰,畢竟,己方有吃有喝,隨時都能召喚強援,就算戰事不利,退往北面也就是了,可杜歡卻無路可退!

時間拖得越長,對李橫越有力,時間拖得越久,杜歡所部軍心士氣就越低,李橫也是沙場老將,積年老賊,自然曉得這個道理,故此一點也不急。

闖王爺就是我的靠山,只有還有腦子,誰敢這個時候與我為敵?哼,對付杜歡哪裡還需要援兵,只需催使這些降卒,便足以斬殺叛軍了!

李橫想得清楚,杜歡也同樣知道這個道理,要是一舉獲勝還好,一旦失利,並非親信心腹的軍馬遲早會參與攻擊,畢竟,錦上添花、落井下石這種事最是容易!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太陽從東方升起,高高掛到天際,又一點一點向西沉落,眼看天色將晚,白天小小交鋒數次的兩軍都打起精神,小心提防起來。

絕不能困在這條街上,今夜突圍,只許成功,不能失敗,若是敗了,明日就............

杜歡一晃腦袋,眼裡閃過一絲狠色,長劍一揮,無數士卒呐喊著向前沖去,大戰再度爆發!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9 08:55
第一百零九章 亂戰三

黑夜中,刀光閃過,一顆頭顱高高飛起,熱血從腔子裡噴灑出來,只是不過片刻,一腔熱血就變得冰涼!

血紅雪白,寒風,黑夜,殺戮,瀕死者的哀嚎,越燒越旺的戰火............

火光明明暗暗,閃爍不定,陰影中,杜歡靠著一堵矮牆,大口喘著氣,一隻手握著長劍,一隻手拎著一面小圓盾,雙眼茫然地望著前方。

大戰自黃昏時分爆發,兩軍沿著一條長街激烈廝殺,一個拼命想要殺破重圍,另一個則決意不讓一個敵人逃出生天!

雙方都拿出了吃奶的力氣,為了活命,杜歡一方一度佔據了上風,幾乎就要擊退當面之敵了,可是............

「他奶奶的!李橫那廝真真是個混帳王八蛋!”

嘴裡一聲痛駡,可眼裡心裡卻是滿滿的苦澀,想起李橫親自帶領手下騎兵,捨棄戰馬衝殺上來,生生將自己逼退回來的情景,杜歡就幾乎要咬碎一口堅牙。

手臂傳來火辣辣的痛感,那是李橫一刀的後果,還好杜歡應變及時,否則就不是一條劃傷,而是一條手臂不保了。

我不是那賊廝鳥的對手,手下軍伍也敵不過那些賊人,李橫那廝怎麼就如此勇悍!?唔,就不信了,再打一場看看!

杜歡深吸一口氣,振作精神,往前走去,部總大人帶頭,屢屢受挫的士卒們也奮起余勇,跟了上去,轉瞬間喊殺聲高昂起來。

圓盾擋在胸前,右臂回屈,劍尖前指,杜歡往前急沖,猛然撞在一個敵人身上,那人踉蹌一下,還未立穩,一對眼珠猛地凸了出來,卻是被一劍穿心!

「殺!殺!殺!”

口中呼喝,杜歡腳下不停,往前再搶一步,避過一刀,長劍揮掃,就聽一聲慘叫,一個闖軍痛呼著往後退去,而一條手臂跌落雪中。

瞬間殺死殺傷兩個敵人,主將勇猛刺激到了旁的兵士,齊齊發一聲喊,一群兵士便越過杜歡,直沖敵陣。

短兵相接,刀刀入肉,槍槍見血,不一會便又有十幾條性命了賬,幾十個士卒傷殘,不過杜歡並不在意不下傷亡,雙眼只是盯著前方,為有突進了幾十米振奮。

「兒郎們,再加把力氣,再有兩條街便是城門,殺過去!殺過去!困在這裡便是有死無生!擋路者死!”

兩條街的距離似乎不遠,若是平時,一炷香便能逛了來回,可是兩軍對壘,這兩條街便是黃泉路,也不知要吞掉多少性命。

不過士卒並不理會這些,廝殺了這許久,人人早已麻木了,聽見杜歡說生路不遠,士氣下意識地就提升起來。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要是僥倖不死,那便是祖墳冒煙!

抱著如此想法,杜歡所部居然爆發出了一天前的氣勢,只殺的敵人步步後退,盡然一連往前攻進了百步之多!

一支火把旁,李橫冷冷地看著戰場,眼角一抽,熟悉李橫的親兵便知道,自家大人要發火了,果不其然,下一刻李橫就咆哮起來。

「不中用的廢物!膽小鬼!窩囊廢!連狗官兵都打不過,真真可惱............告訴那幫混蛋!再有後退一步者,老子就揪了他的腦袋!”

李橫不是開玩笑,片刻之後,幾聲慘呼,圓睜大眼、死不瞑目的腦袋高高挑了起來,唐三麾下步卒一陣心寒,再然後便爆發了。

後退是死!與官兵廝殺最多也不過是死!和他們拼了!

咬著牙,紅著眼,闖軍惡狠狠地撲了回去,兩股大浪狠狠撞在一起,便湧出片片血花!

「他奶奶的,唐三那小子怎麼統帶手下的?不殺幾個就不賣力!真真一幫賤骨頭!”

李橫罵到,繼續觀戰,下了戰馬,變成步卒的騎兵們一陣笑駡,一個個也悠然自得,就在幾十米外,卻有無數人正捨生忘死,狠狠拼殺。

一波波湧上去,零零落落退下來,半夜功夫,兩軍也不知交手凡幾?所有人只知道不把面前敵人全砍倒,自己就沒有活路!

長劍連揮,再度捅翻一個敵軍,圓盾斜斜一擋,格開兩支長槍,杜歡噌噌噌連退幾步,退入己方士卒中間,然後大口喘息起來。

似乎有默契一般,杜歡一退,廝殺漸漸停止,兩軍各自後退幾步,再成對峙之局。

打不動了,沒力氣了,非得歇歇才成,呼呼呼,李橫這一次居然沒上陣廝殺,真是可惡!

胸膛一起一伏,後背全是汗水,天上不停落著雪花,可杜歡卻渾身燥熱,只有一顆心冰涼冰涼。

已經遙遙望見城牆了,生路不遠,可是杜歡卻漸漸失去了信心。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打了一天一夜,杜歡麾下五百士卒如今只有二百余,其他或死或傷,竟是折損了一大半!

反觀敵軍,李橫麾下騎兵戰死者寥寥,以杜歡估計,最多傷亡十幾個,絕不超出二十,至於步卒,嘿,就算死完了李橫也不心痛!

看了看長街兩端隱隱的敵軍身影,杜歡暗暗歎了口氣,緩緩坐倒,其他士卒也紛紛大口喘息,休息起來。

戰局不利,不是只有杜歡一個人清楚,打了這麼久,杜歡手下部眾也都意識到前景不妙,只是他們和杜歡共榮共損,要是勝了一切好說,要是敗了,以闖軍素來的殘暴,怎麼可能放過杜歡手下親信!

掙命罷,老天爺要是開恩,便多活幾日,要是不開恩,如今這世道,嘿嘿,活著的又能偷生幾日!?

一股氣泄了就難以再鼓起來,連杜歡自己都沒了信心,普通兵士又怎麼可能保持勇氣!?從一開始險中博富貴,到奮起余勇,努力爭勝,直至現在,杜歡所部上下只餘下求生願望。

只是這個願望現在看起來很奢侈,很遙遠............

一片片雪花飄落,落在臉上身上,漸漸化為刺骨的冰寒,靠牆坐著的杜歡卻似乎感覺不到寒冷,只是默默發怔。

也不知倩兒如今怎樣了?早知道會一敗塗地,當初不如讓她與夫人同走,就算是嫁了那個丘八小賊,也好過白白葬送在商州............

腦海中閃過女兒面貌、身影,杜歡突然就後悔了,回想當初,謀劃什麼佔據商州,以女兒為餌,使身後商南成為臂助,如今看來可笑之極!

大明江山都殘敗如此,我又爭什麼名利,求什麼富貴?早知今日,不如退隱山林,安閒度日,也能平安度此一生,那會如眼下一般狼狽!?

哎,人心不足蛇吞象,得放手時須放手啊,只可惜,我明白的晚了............

劣勢之下,困境當中,杜歡難得感悟了些人生至理,只是和大多數常人一樣,有所悟時往往已經付出了代價,而不須付代價時,往往只以為自己英明神武,無所不能............

杜歡喘息修整,李橫也不借機攻擊,只是遙遙對峙,天寒地凍,時間自然在掌控局面的一方,所以李橫不急,急的只是杜歡。

可是就算心急如焚,杜歡也沒有絲毫把握沖過最後三五百米道路,沖到城門下,順利打開城門逃生,而且,就算逃出城去,一群殘兵敗將真能從百十名騎兵蹄下逃脫麼?

杜歡不是想不到,只是不願想,不敢想,也不必想,連眼前這一關都過不去,又何談以後!?

拼了罷!就算戰死,我杜某也絕不投降!

不去想李橫會不會接受投降,杜歡緩緩站起,再度揚起長劍,士卒們紛紛跟著起來,握住刀槍,只是這一次兵士都默默無聲,所有人都知道,唯有死戰而已。

今夜若是戰死,百年之後,不知青史上會如何評判我杜某人?哈,真是可笑,我不過一介武夫,降而複叛,哪裡有青史留名的本錢!

腦中突然閃過一個莫名的念頭,杜歡自嘲一笑,就準備當先沖陣,就在此時,前方百米之外,城門所在方向,一陣激烈的喊殺聲突然爆發出來!

咦?怎麼會.........難道是楊剛來了?管他呢,殺!

杜歡大吼一聲,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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