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架空] 回明逐鹿記 作者:守辰 (連載中)

cx_2131 2013-5-1 23:13: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3 55418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9 09:47
第一百二十章 左右為難

正堂裡一片靜寂,沒有人說話,十幾雙眼珠都盯在顏越身上,目光中有驚訝,有詫異,有擔心,也有不屑。

楊剛的目光也一直盯在顏越身上,不,是顏越的臉上,顏越的雙眼,過了好一陣子,才慢慢移開目光。

這老家夥雖然說話可惡,可是也是出於好意,就是太過誇張了些,唔,快過年了,我要尊老愛幼,不和顏老頭一般見識!

已經奪了商州,控制了城門、道路,再加上天寒地凍,楊剛實在想不出短時間內會有什麼威脅,至於長久以後,就算再有幾千兵馬,多幾座城池,楊剛也不覺得自己有招惹李自成的能力。

只消安安穩穩守在商州,悄默聲地發大財就好,嗯,最要緊的事可不是什麼整軍施政,而是趕緊把手下兄弟們的家眷接來,等辦完了這事,回頭找地方跑路是正經!

打通道路,和父母子妹團聚,便是武毅營傾巢而出,奪占商州的最大動力,如今第一步已經順利完成,眼見著離除夕沒幾年,丘八們可都思鄉心切的很。

一大清早議事,楊剛原本是要和兄弟袍澤們商量,看由誰,帶多少人手,去接武毅營的親眷家屬,誰知卻先招惹出顏越一通批評來,也算楊剛好脾氣,只是心裡斥駡幾句,就算過去了。

不去理會顏越,把軍師參贊晾一晾,楊剛收拾心情,就要說起正題,可是............

「大人,當日我軍大敗闖賊,斬殺闖賊頭目李橫,那李橫,嘿嘿,大人可知道其來歷麼?”

顏越再次開口,引得眾人紛紛矚目,聽清楚顏越說話,丘八們紛紛一愣。

咦,顏軍師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了?一個流賊頭目,還能有什麼來歷,唔,真是奇怪。

楊剛心中納悶,想了一想,覺得既然顏越改了話題,也不能太不給自己的軍師參贊面子,於是淡淡回應了一句。

「我不知道那個闖賊頭目是什麼來歷,唔,李橫,那廝姓李?難不成與李自成有親!?”

楊剛本是一句戲言,可是話一出口,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顏老頭專門問我知不知道那死鬼的來歷,難不成李橫真得是李自成親戚?我擦,要是的話,那我還真要小心一點!

「李橫與李自成並非親戚,」顏越說道,楊剛立刻松了一口氣。

「不過,那李橫乃是李自成的同鄉,是李闖的最親信的下屬,是闖賊老營元老之一,當年流賊初起,高迎祥反叛朝廷時,那李橫就已是流賊一員了!”

咳咳咳,我擦,說話別大喘氣行不!

他奶奶的,原來是一個老賊,嘖嘖嘖,資歷夠深的啊,論資排輩的話,那李橫在闖賊中地位應該不低罷............唔,地位不低,老賊...............李自成的親信下屬?有多親信!?

正咳嗽著,楊剛突然心頭一跳,雙眉漸漸皺起來,隱隱的感覺有些不對,而隨著思考的繼續,楊剛突然意識到顏越想說什麼了。

「李橫在闖賊中乃是一個都尉,相當於六品官,並不算高,可是李橫卻是李闖麾下大將李過的心腹愛將,不說李自成會不會為老營出身的李橫報仇,便是那李過,知道李橫死于我武毅營之手,就一定會找來報復!”

「更何況賊逆李闖生性暴虐,平白無故尚且殺人為樂,我武毅營如今殺了他的同鄉親信,嘿嘿,大人以為,李自成會如何反應!”

如何反應?還能如何反應!當然是把我武毅營斬盡殺絕,給李橫報仇了!

楊剛臉色鐵青,難看至極,大明亂世廝混了幾個月,楊剛早就拋棄了幻想,經歷了現實的殘酷,又有前任靈魂留下的血淋淋記憶,楊剛早就明白,後世御用文人勾畫的起義軍領袖風範就是放屁!

真實歷史上的梟雄哪一個雙手不沾滿血腥!哪一個不是心狠手辣之輩!要是沒有天大的好處,指望李自成既往不咎,寬大為懷,純粹就是做夢,只怕李自成一知道李橫身死消息,第一反應就是派出大軍,掃滅武毅營!

故此楊剛立刻意識到事情大條了,唯一讓楊剛安心一點的,就是李自成短時日內肯定不會知道商州變故,有了這一條,武毅營就能緩緩佈置,而後逃之夭夭!

看來必須要抓緊時間,快點找一條退路出來了!讓我想想,好好想想,李自成馬上就要進北京,未來一年半年,李自成風頭正勁,只要避過這一陣,俺們才好正大光明做人,在此之前,不如,嗯,往江南躲一陣子,而後看看有沒有出海的法子!

楊剛臉上陰晴不定,雙眉鎖得死死,堂內靜悄悄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心情都變得很糟糕,唯有顏越依舊從容淡定,瞧著楊剛,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盧大富!」一聲低喝,打破了沉靜,楊剛抬起頭來,盯住了自己的好兄弟。

「我在,頭兒?”

「你帶本部兵馬,立刻回返商南,黃亮,把你手下夜不收撥十個,不,二十個,給盧大富使用,嗯,務必要查探清楚商南以南的情形!”

盧大富、黃亮答應一聲,堂內眾人互視一眼,嘴上不語,心情卻輕鬆了一截。

大人這是要準備跑路了,嗯,也好,闖賊勢大,俺們敵不住,往南去避避風頭,也是不錯!

黃亮

盧大富轉身就要調遣人馬,黃亮也盤算著把那些手下撥給盧大富使用,楊剛則仔細思索,看還有沒有什麼提防之處。

「大人讓盧把總回商南,又要探查南邊情形,可是要躲避闖賊鋒芒麼?”

廢話!知道還問!楊剛翻了翻眼皮,微微點頭。

「闖賊勢大,我軍不可力敵,不過,嘿嘿,大人要不要聽聽卑職北上商南時的見聞?”

顏越再次開口,看在楊剛眼裡,只覺得面目可憎,陰森可恨,不由得就沒了好聲氣。

「你有什麼見聞?有什麼話直說罷,藏頭露尾什麼意思!”

顏越微微一笑,笑得雲淡風輕。

「卑職北上時,剛過江,便聞聽朝廷兵敗郟縣,河南不復歸大明所有,本欲就此回轉鄉里,奈何不願失約于人,方才壯起膽子,戰戰兢兢北來。”

「萬幸黃天有眼,我武毅營大敗闖賊,竟然保住了商南,又頒佈新政,使商南氣象一新,呵呵,故此卑職才決定為大人效力,為我大明進一點心力。”

「只是,雖然我武毅營屢戰屢勝,士氣高昂,商南新政,分發田畝,收攏民心,但卻仍不足以為根基,就算偏安一隅,也斷不能持久,原因無他,前門有虎,後門有狼爾!”

「如今李闖佔據秦地,秦地易守難攻,只需扼守險關要隘,足以為帝王之基,我武毅營只有商州、商南兩地,地貧人稀,斷斷無法抗拒。”

「往南看,河南、湖廣雖有我大明府縣,可是官府早已名存實亡,中原、湖廣盡在賊手,四川則為殺人魔王張獻忠佔據,我軍可說四面是敵,絕無外援,反倒是闖賊知道商南有我武毅營,隨時可能北上來攻,我軍據城而守尚且不足,若是南去,嘿嘿,大人以為,我軍若是野戰,能敵得過闖賊兵馬麼?”

顏越慢慢說著,一字字一句句,盡數鑽入楊剛耳中,最後一句更是久久回蕩在楊剛心裡。

敵得過闖賊麼?敵得過闖賊麼!?敵得過闖賊麼!!!

顏越閉上了嘴巴,臉上笑容不知何時斂去,定定地看著楊剛,目光裡多了幾分同情,楊剛卻不看顏越,抬起頭來,只是怔怔發呆。

武毅營滿打滿算,不過一千兵馬,大半還是新兵,要是離開城池,帶著大批百姓往南............就算不帶家眷,遇上闖賊,也萬萬不是對手!

北邊去不得,南邊也不敢去,這可怎麼好?總不成守在商州,坐以待斃吧!?他奶奶的,那不成了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麼!

左思右想,楊剛想不出一點生機,心裡焦慮急躁,目光都有些扭曲了,正煩躁間,心頭一動,猛地扭頭盯住顏越,楊剛雙目突然現出一絲殺機。

我擦,這不是把人生生往死裡逼麼!顏越說這些什麼意思!唔,我想起來了,攻伐商州可是顏越的主意!殺李橫也是他一力促使!這老家夥生生給我樹了一個生死大敵!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9 10:27
第一卷 亂世鳳鳴 第一百二十一章 無解死局

楊剛從來不是野心勃勃之輩,只是一個希望過上太平安樂日子的普通人,就算有著超越大明子民數百年的見識、知識,就算已經有了一點點兵馬、地盤,也從未想過稱王稱霸,只因為楊剛太清楚未來歷史的黑暗與殘酷,也太有自知之明瞭!

大明亡國,不是亡在李闖流寇,也不是亡在北虜滿清,而是亡在已經龐大到無人能夠撼動的官僚集團上,這個集團如同趴在大明身上的吸血鬼,從土地到商業,再到略具雛形的工業,抽骨吸髓,大明的全部養分都被掠奪乾淨!

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的人掌握了一個國家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財富,剩下的人該怎麼活?一個國家的財政全壓在幾乎赤貧的人民身上,安能不亡!

所以,無論換誰來,都無法挽救爛到根子上的大明,不管是誰,都不可能在一窮二白的情況下,讓大明起死回生,想要這麼做的人,他要面對的是龐大的貴族士紳群體,聖人門徒自居、勢力遍天下的党人、文人,正悄悄出現的各地割據軍閥,以及北方正在興起的野蠻韃子!

楊剛很清楚自己的本事,所以從來沒想過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所以一直謀劃的都是如何獨善其身,只要能讓自己,以及自己關心的人活下去就好,只有自大自戀到無可救藥的傢伙才會以救世主自居!

可是現在一個殘酷的現實赤、裸、裸的呈在楊剛面前,可預期的未來,楊剛會有一個絕對無法匹敵的敵人,這個敵人居於絕對優勢,並且還牢牢掐住了楊剛的咽喉!

只能困守商南、商州兩地,腹背受敵,假意投降李自成,做做牆頭草什麼的想都別想,一想到這樣的局面都拜眼前的老頭兒所賜,再沒有一絲轉圜餘地,楊剛雙眼就幾乎要噴火,濃濃殺氣噴薄而出。

幾經戰陣,屢曆征伐,雖然只有短短數月,可楊剛也早不是原先那個都市宅男了,和平年代的安閒漸漸褪去,代之而起的是漸露頭角的鋒芒!

死死盯著顏越,按在刀柄上的手握得死緊,就這麼一眨不眨地盯了半晌,楊剛方緩緩開口。

“颜………先生,你清楚闖賊睚眥必報,殺了李橫,必然會招致李自成報復,為什麼你不提醒我,反倒是慫恿我出兵攻取商州,把闖賊斬殺殆盡............你,是故意的麼?”

瞪大眼睛,楊剛其實已經隱隱知道答案,可是不親口聽見,楊剛還是不肯相信,挑起武毅營和李闖的仇怨,讓雙方成為不死不休的仇敵,對顏越有什麼好處?顏老頭沒道理這麼幹啊!

可是............

「將軍說得不錯,卑職確實是故意的。”

「你!」說了一個字,楊剛就說不下去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顏越確確實實一口承認下來!

「為什麼?顏越!為什麼!”

楊剛非常憤怒,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楊剛在竭力克制自己,堂上一眾丘八也在努力克制,好不大罵出口,面對一群怒火熊熊的丘八,顏越卻依舊不慌不忙,依舊從容的很。

「卑職這麼做,是為了大人能建功立業啊!”

啊!?我擦!坑了我,還說是為了讓我建功立業?這老家夥腦子有毛病罷!

楊剛怒極反笑,盯著顏越,一時到沒了發作的意思。

「卑職到得商南,聞聽大人事蹟,大人仁勇有謀,乃是當世少有的英才.........」

他奶奶的!這會子拍馬屁,有用麼!楊剛憤憤想到。

「只是,大人雖然有勇有謀,善待百姓,可是卻優柔寡斷,不知進取,不過據有一縣之地,便自滿了,卑職以為,實在大大的不可取!”

我勒個擦!這老混蛋!敢這麼揭我的短............啊呸,我哪有什麼短處!幾百殘兵,能佔據商南就不錯了,你還想要我怎樣!憑藉這一點資本稱霸中原麼!?這老家夥神經病!

「小富即安,若是常人,那也無可厚非,可大人既然有勇有謀,又身為朝廷命官,拿朝廷俸祿,自然就該為朝廷盡忠效力,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才是,只是大人實在懶散,所以卑職以為,要想讓大人勇於任事,便得給大人一點助力............」

給我點助力?這算哪門子助力!我擦!這老混蛋瘋了!他以為他是誰!皇帝嗎!就算是崇禎老兒,我也不鳥!要做什麼我自己會拿主意,這老家夥憑什麼給我找麻煩!

氣得幾乎要炸了,楊剛算是明白了,合著顏越就是要把自己逼到絕路上,逼著自己非和李闖玩命,糟糕的是,顏越還成功了,只消商州變故一傳出去,可想而知,闖軍便會從南北兩面蜂擁而來!

早知道李橫是李自成的同鄉,後臺靠山硬的很,說什麼我也不能殺他啊!悄默聲地把杜倩救出來就好,攻略什麼商州啊!

他奶奶的,這一切都是顏越這老混蛋搞出來的鬼!不收拾教訓一頓,實在難消我恨!

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情一陣憂一陣怒,倉啷一聲,鋼刀離鞘,森森寒光直耀人眼,再一聲輕鳴,就聽嗵地一聲。

他奶奶的!一刀殺了這老混蛋太便宜他了!

一張八仙桌斷為兩截,轟然坍塌,桌子上物什摔了一地,瓷壺茶碗摔得粉碎,不過楊剛絲毫不理會地上狼藉,只是惡狠狠瞪著顏越,大吼了一聲。

「來人!把這老混蛋綁起來!給我關到大牢裡去!”

………

………

顏老頭被五花大綁,送去吃牢飯了,經此一事,堂上眾人再沒了年關將近的好心情,沒了掃把星,武毅營的丘八們依舊不得清閒,想起未來一定會來的李闖大軍,所有人的臉色便都陰沉沉的。

北面有李闖大軍,萬萬不能招惹,南面同樣有李自成的兵馬,兩面皆有敵軍,兩面被堵,而武毅營唯一能保平安的,只有李闖尚不知道商州變故,尚沒有大舉來攻的意願。

商南處於深山,土地貧瘠,人口也不多,李自成自然不會把佔據商南的楊剛放在眼裡,可是如果李自成知道,李橫連同麾下騎兵被全殲,商州落入武毅營手中,那麼就斷斷不會再容許武毅營逍遙!

不用傾力來攻,李自成隻要派個萬兒八千人馬,就足以掃平商州、商南兩地,而武毅營連跑恐怕都跑不掉,因為按顏越所說,闖軍兵馬已經在商南南面虎視眈眈了!

進不能進,退不能退,這便是武毅營面臨的真實寫照,楊剛和一干手下愁眉苦臉,也正是因為這兩難之局。

如果當初郟縣兵敗,俺們不是一路退往三秦,而是想辦法去往江南就好了............

心裡晃過這樣的念頭,楊剛不由得扼腕歎息,卻不細想當時情景,數百敗軍狼狽逃命,能逃走就不錯了,哪裡還能挑挑揀揀。

足足一早上,楊剛、盧大富、黃亮等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可是眾人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應對方法,而在楊剛心中,只覺得這根本就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頭兒,你怎麼就沒一刀殺了顏越老兒!那老東西忒不是好人!害俺們過年都沒法安生!”

眼見時值正午,盧大富耐不住,大聲說到,聲音裡滿是殺氣。

盧大富如此說,堂上大多數丘八紛紛點頭,大傢伙都覺得顏越該殺,要不是顏老頭故意出損招,武毅營絕不會和李闖接下死仇!

楊剛也很想一刀砍了顏越,出一口心中惡氣,幾個月來見得死人多了,親手斬殺的敵人也不少,楊剛可不會下不去手,不過............

「那老混蛋可惡歸可惡,卻也沒有必死的道理............沒有顏越慫恿,俺們當日難道就會放過李橫麼?”

一早上工夫,有再大的火也消了些了,楊剛歎口氣,心裡清楚,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顏越不過是推了一把而已,立意陰險了一點,可終歸不是為了坑武毅營,畢竟,武毅營倒楣,身為軍師參贊的顏老頭也不會有好下場,更何況顏老頭的孫女還在商南!

那老家夥出這麼個損招,總不會是為了把自己也坑進去吧?肯定還有什麼後手!唔,會是什麼呢?讓我好好想想............... 本帖最後由 cx_2131 於 2013-5-20 20:01 編輯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9 10:30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生怨

有那麼一瞬間,楊剛確確實實起了殺心,可終究沒有真個動手,殺自己人,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終究不在楊剛所能接受的道德倫理範圍內。

一時衝動犯下大錯的事海了去了,人死了可沒辦法複生,當楊剛漸漸冷靜下來,漸漸察覺顏越言行頗有詭異,對自己的涵養功夫更是慶倖。

老家夥毫不掩飾,一口承認有意讓我與李自成結下死仇,除非顏老頭活得不耐煩了,才會這麼幹,否則的話,就一定別有原因!

顏越一定是有企圖的,也一定有應對的法子,楊剛非常兀定,只是思來想去,卻一點頭緒也摸不著。

當時應該表現的虛懷若谷一點,學學劉皇叔的風範,搞不好就知道顏老頭葫蘆裡頭買什麼藥了,現在嘛,剛把那老家夥丟到大牢裡,轉回頭就去討教,也忒沒面子了,唔,反正也看顏老頭不順眼,趁機修理修理他也不錯!

想是這麼想,轉眼楊剛就喚來人,細細吩咐,切不可讓顏越吃苦頭,受刑什麼的更是萬萬不許,待看到正是飯點,還不忘命人給老頭兒備好午飯,武毅營總共就這麼一個識文斷字的軍師參贊,餓壞了可不划算。

所以楊剛現在很糾結。

氣溫很低,空氣很寒冷,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縷縷白霧,心不在焉地用過了午飯,楊剛步上街頭,前世每當楊剛遭遇什麼挫折時,總會用散步來排解心中煩悶。

大雪之後的商州清冷殘破,走在街頭,不時可見殘垣斷壁,更有隱約哭泣之聲,百姓無辜遭難,一場戰事,又不知死難幾許。

臨近年關,同樣歷經戰火摧殘的商南早已充滿喜慶氣息,對未來充滿期盼的老百姓歡歡喜喜的準備過年,可在商州,楊剛感受到的卻只有無邊蕭瑟。

一條街又一條街,對險惡情勢的擔憂漸漸散去,楊剛的興致依然不高,不管怎麼說,李自成短時日內不會知道商州變故,武毅營並沒有迫在眉睫的危機,可商州的殘破衰敗卻就在眼前。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嘴裡低低吟誦,楊剛突然就沒了繼續走下去的意願,回頭看看,日頭高高掛在西邊,天光尚亮,可黃昏已近,黑夜不遠。

回去罷,日子總要過,咳,要是實在想不出招來,就只好問顏越了,那老混蛋要是敢說沒法子,哼!

心情不好,楊剛轉身就要回去,剛走幾步,前面一道倩影閃過,楊剛定睛一看,卻是多日不見的杜倩。

瞧見美人兒,楊剛臉色柔和了一些,自打殲滅李橫後,楊剛就忙的馬不停蹄,根本沒工夫去尋杜倩,如今恰巧碰見,楊剛心中生出幾分歡喜,腳下自然而然變了方向,直追了過去。

楊剛腳下不慢,可是前面小美人卻行得更快,直如一陣風一般,楊剛差一點就追不上!

咦,杜倩怎麼行色匆匆的?如此著急,唔,手裡還提著東西,是什麼?

心裡納罕,楊剛腳下加了幾分力,又追幾步,忍不住就開口呼喊起來。

“倩………杜小姐,腳步略慢一點!”

街道上大呼小叫,楊剛幾乎要跑起來,幾天不見,心中煩悶的楊剛很希望從小美人那裡得到安慰,就見杜倩果然停下腳步,回頭向自己看來,楊剛臉上立刻露出一個大大笑容。

只是,笑容才掛出來,楊剛卻呆住了,因為看見自己,杜倩絲毫沒有露出喜悅神情,一對眸子掃了楊剛一眼,扭過神,卻是不聲不響,繼續前行。

哎?倩兒怎麼不理我?唔,是了,女孩子家家的,臉子薄,大街上不好意思和我說話罷!?

楊剛想著,臉上笑容不減,三步兩步追了上去,等走近了,看清楚杜倩手裡提了一個大大紙包,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接。

「杜小姐,我來幫你............」

一個‘拿’字到了嘴邊,卻沒有吐出來,楊剛猛地停下腳步,愣愣地看著杜倩,而少女也停下腳步,一臉冰霜。

「大人請放尊重些!當街調戲婦女,可不是好男兒所為!”

聲音依舊柔軟,可是用詞卻硬梆梆的,非但如此,讓楊剛碰了一個釘子後,少女轉身就走,不看楊剛一眼,仿佛當楊剛空氣一般。

呃,怎麼了這是?我有得罪倩兒麼!?

楊剛左思右想,覺得莫名其妙,呆愣一會,眼見杜倩就要消失在視線裡,突然醒悟過來,急急又追了上去。

急追一陣,便又到了美人身側,只是這一遭楊剛也不敢冒冒失失伸手了,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得陪在一邊,跟保鏢、護院一般。

行了一路,杜倩只是不理,穿街過巷,前方一棟小小院落,門口一個俏丫鬟,正是曾為兩人鴻雁傳書的柳兒。

柳兒倚在門口,翹首四顧,看見杜倩,急急就迎了上來,一邊走還一邊抱怨。

「姑娘何苦來哉,非要自個兒去給老爺買藥,還不讓婢子跟著............啊,楊公子金安,您...............」

一轉眼瞅見楊剛,柳兒連忙萬福問好,臉上神氣卻古古怪怪的,想要說什麼,卻有忍住了似得。

「爹爹有恙,著了人的算計,做子女的沒什麼本事為爹爹出氣,侍奉藥石還不能夠嗎.........快家去罷,小心又被人坑了去!”

杜倩夾槍帶棒地一通說,進了宅門,一旁柳兒想笑又不敢笑,給楊剛使了幾個眼色,跟了進去,楊剛呆了一呆,也想進門,誰知宅子裡傳來一聲嬌斥,兩個大漢閃出來,便堵死了門。

「大人海涵,老爺傷病在身,俺們小姐心情不好,所以............」

楊剛認識兩個堵門的大漢,一個杜安,一個杜誠,都是杜家家將,兩個家將雖然堵著門,可是都是一臉的賠笑,楊剛苦笑一下,只好站在門外。

一通不指名的控訴,楊剛已經隱約猜到美人兒為什麼態度大變了,不過就是為楊剛拿杜歡做餌,要說楊剛也委屈,不犧牲名義上的老丈人,武毅營又怎麼能輕輕鬆松殲滅李橫所部,順順當當佔據商州呢?

可這事沒法說理,事涉人家父親,有理也變沒理了,更何況楊剛確實沒把杜歡當一回事,確實存了消耗杜歡實力的心思!

所以楊剛呆呆站在門外,站了半晌也沒一言可對,倒是過了一陣,丫鬟柳兒悄默聲地出來,兩片紅唇湊到了楊剛耳邊。

「我家老爺傷得厲害,姑娘正心焦呢,楊公子,您還是過幾天再來罷............反正姑娘和公子已經有了婚約,只要老爺傷勢好轉,想來姑娘總會回心轉意。”

「杜歡,呃,我那泰山大人傷得厲害麼?要不要緊呢?”

「有刀傷,有箭傷,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好在老爺福大命大,已經緩過來了,大夫說只要好好將養,慢慢的總能康復,只是以後不好多用力氣。”

柳兒壓低聲音,悄悄說了幾句,急匆匆又進去了,留下楊剛站在外面,又是好一會發呆。

如果只是折損杜歡手下兵馬,倩兒就不會這麼惱我了罷?哎,要是杜歡沒有受傷就好了............

站了一會,楊剛自覺沒意思的很,回頭一看,就見跟著的親兵都在偷笑,楊剛腰一挺,臉一板,就訓斥起來。

「一個個傻子一樣笑什麼!都沒事情做了嗎!哼,這幾日沒操練你們,筋骨癢癢了,是不是!劉石頭,躲什麼躲,給我過來!”

楊剛一陣罵,親兵們立刻端正了姿態,再不敢笑了,劉石頭一步一蹭走過來,心裡直歎倒楣,只是到了楊剛近前,預料中的斥駡沒聽到,倒是聽見另一番話。

「採買些吃的用的,給杜家送去,再悄悄打聽打聽,我那老泰山用的什麼藥,也準備停當送去,唔,剛才那個丫鬟看見了麼,要是可能,不妨問問,杜家姑娘喜歡些什麼...............」

楊剛聲音不高,而後越來越低,到了最後幾乎成了蚊子哼哼,虧了劉石頭耳力不弱,居然全聽清了。

憋著笑,劉石頭匆匆而去,楊剛長歎一聲,懨懨地往回走去,無精打采之極。

Yy小說裡女主不都善解人意的嗎?不都是把男主當成天一般侍奉嗎?怎麼杜倩卻這麼大脾氣,這麼多小性子呢?還是說,我擦,我不是主角!?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9 10:35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做人難,做男人更難

出去逛了一圈,非但沒有讓自己好一點,回來時心情反倒更加鬱悶了。

一大清早先被手下潑一盆冷水,而後愛慕的女孩又給了一個老大的釘子碰,就算是聖人,也難免煩躁,何況是楊剛?

可楊剛萬萬沒想到,這一天的麻煩還沒算完!

剛一回家,還沒進門,就見一個親兵匆匆迎上來,附耳低語幾句,楊剛臉色便陰晴不定起來。

「蠢材!怎麼就讓她進了門!你沒告訴她我不在家麼!”

「小的說了,可是大人,顏家小姐非要進去,不讓進去就在門口站著,非要等到您才完,小的想,不如把顏家小姐請進去,您回來了也好有個準備。”

呃,說得也是............不對,憑什麼顏亞虹要見我,我就非要見呢?不見!

「廢物!你一個大男人,沖陣殺賊都不在話下,一個女人還對付不了!?想辦法把顏家小姐轟走了,等我再回來,別讓我看見顏家小姐還在!”

拿腳趾頭想也知道顏亞虹所來為何,這會子楊剛可沒心情和一個姑娘分辨什麼,板起臉,二話不說罵了兩句,楊剛轉身又要上街。

只是天不從人願,剛剛轉了半個身子,門裡就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音量不高,可是卻氣勢逼人。

「大人!敢問我爺爺犯了什麼罪,大人要把我爺爺投入監牢!”

楊剛苦笑一下,緩緩轉身,抬眼看見一個青衣素顏的少女,正兩眼灼灼地盯著自己。

「顏越包藏禍心,使我武毅營與闖賊結下深仇,故此............」

「大人說笑麼!”

「大人是官,闖逆是賊,大人本就該剿賊滅寇,官賊自古不兩立,何來結下深仇一說!”

「顏越知情不報,擅殺俘虜............」

「敢問大人,我爺爺在軍中擔任何職?”

“………軍師參贊。”

「軍師參贊,顧名思義,襄助主將謀劃軍機,為大人出謀劃策,這才是我爺爺的份內職責,搜集敵情,那該是黃亮黃大人的事情,該大人您操心,您和黃大人不能知己知彼,就怪罪他人............哼,武毅營這麼多精銳,都是瞎子聾子,難不成全指望一個蒼蒼老者麼!”

「顏越他擅殺俘虜!」楊剛提高嗓門,忍不住強調了一下。

「我爺爺斬殺闖賊時,您知道嗎?我爺爺所作所為,哪一件沒有提前告知您!”

「...............」楊剛一滯,無話可說。

「既然已經告知上官,又何來擅殺俘虜一說?還是大人以為,孤兵輕進商州時,該在身後留下一股心懷叵測的賊人!?”

瞪著眼睛,很想發作一番,可楊剛嘴張了又張,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一股火憋在心頭,熊熊燃燒,偏生無處可泄。

有其父必有其子,顏越那老混蛋狡猾陰險,生個孫女也牙尖口利,真真一個老狐狸,一個狐狸精!

「我爺爺自到大人手下做事,向來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不曾謀一分私利,一心為公............」

原本還覺得這丫頭片子清秀可人,很是娟麗,怎麼如今這副嘴臉,如此可憎!

「武毅營與闖賊本就是死敵,爺爺盡忠職守,使大人知道危局所在,可大人不思報答,反倒將我爺爺下獄,哼,早知道爺爺就該閉嘴不言,只看大人將來如何下場!”

死女人!說夠了沒有!老子忍耐是有限度的!

眼睛眯了起來,楊剛盯著顏亞虹,盯著顏亞虹兩片不斷開合的紅唇,心頭暴躁之極,又聽得兩句,終於忍耐不住,猛地爆喝一聲。

「住嘴!”

「軍國大事,你懂的什麼!再要呱噪,小心把你也關起來!”

一直沒有停斷的清脆女聲戛然而止,為此楊剛竟然有了小小的征服感,只是好景不長,不過幾秒,似乎被嚇了一跳的顏亞虹便又開口了,而這一次,女孩只剩下指責。

「辯不過道理,就不讓我說話嗎?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懂不懂?哼,這麼大個子,不過是個粗鄙武夫,多半不懂!”

「真不知道爺爺看中你哪一點,要胸懷沒胸懷,要肚量沒肚量,拿朝廷俸祿,卻沒有盡忠職守、報銷國家之心,偏安一隅,不思進取...............」

女孩不停說著,一字字一句句直刺楊剛心底,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眉頭不停跳動,楊剛覺得自己簡直快要氣炸了。

「閉嘴!閉嘴!我說閉嘴!你聽到沒有!”

連吼幾句,見顏亞虹沒有停下的意思,楊剛猛地邁開步子,三兩步就到了顏亞虹面前,大手一伸,便抓住了女孩纖細白皙的脖子。

霎那間四周安靜下來,但片刻之後,被抓住脖子的女孩奮力掙扎起來,一張俏臉通紅通紅,兩只小手抓在楊剛手臂上,努力想掰開兩只鐵鑄一般的大手。

只是,文弱女孩如何能和孔武大漢較力,顏亞虹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雙手越來越無力,眼見有出氣沒進氣了,盯著兇神惡煞一般的男人,心中一急,一條大腿突地一抬。

砰!

唔————

雙手一松,楊剛連退幾步,猛地彎下腰去,就覺下腹處劇痛無比,幾乎要栽倒在地,變故突然,親兵們心中大驚,連忙圍了上來,只是一眾親兵沒法子幫到楊剛,楊剛只能生生受著。

我擦!真!他!媽!的!蛋!痛!

額頭滲出一層冷汗,楊剛連罵人的心思都沒了,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自己最要命的地方,而肇事者被親兵們圍住,沒有一絲後悔不說,反倒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

女孩所作所為不單單激怒了楊剛,也讓丘八們大怒,一陣兵器響聲,幾把鋼刀出鞘,直指顏亞虹,只消楊剛一聲令下,便要亂刀砍下,可是...............

「住手!」楊剛大喝一聲,用力猛了,額頭又是冷汗直冒。

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過了好一陣子,楊剛才直起身來,只是雖然站直了,可細看的話,楊剛腰背還是略有下彎。

不過顏亞虹此刻可沒心情理會楊剛腰背直不直,就見楊剛紅著眼睛,臉色猙獰,心中害怕恐懼之余,忍不住就要後退,不過這樣的念頭一閃即逝,俏臉上帶著隱約懼色,眸子裡卻無絲毫後悔之意,在楊剛瞪視下,顏亞虹挺起胸脯,不肯有半分退讓。

這死丫頭片子!比那老混蛋還混帳!

「把她趕走!立刻!馬上!不要讓我再看見她!”

猛地轉過身,楊剛大手一揮,厲聲喝到,親兵們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十幾個丘八吼叫起來,不等推搡,顏亞虹主動往後退去,退了幾步,女孩略一猶豫,便自去了,而在盈盈雙眸中,隱約有著一絲驚詫訝異。

一場交鋒,楊剛身心受創,疲累之極,掙扎著回到臥房,栽倒在床,便再也不肯動彈了。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真真誠不欺我!

躺在床上,雙眼直勾勾盯著房頂,回想今天一天經歷,楊剛只覺得氣怒難平。

沒有胸懷?沒有度量?哼,我要真是睚眥必報的小人,今天那小丫頭片子就別想好端端回去!最少也要.........讓女孩變成女人!

惡狠狠地想著,楊剛忍不住咒駡一句,同時心裡發誓,以後絕對不靠近顏亞虹十米之內!

偏安一隅,不思進取?我擦,就這麼點兵馬,還想怎麼樣!頭髮長,見識短!

感覺下腹處好像還在隱隱作痛,翻了個身,楊剛忍不住再咒駡一句。

努力把顏亞虹的可惡素顏丟到一旁,一陣翻來覆去,另一張說不上可惡,但卻更讓楊剛心揪的俏臉浮上心頭,而那張俏臉滿面冰霜,就算只存在於腦海中,也讓楊剛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哎,做人難,做男人.........更難.....................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9 10:39
第一百二十四章 父女

年關將近,商州城裡零零星星響起鞭炮聲,給這座殘破的城市多少增添了幾分喜慶。

街頭陸陸續續有了行人,一個個行色匆匆,忐忑不安,不過武毅營佔據商州,嚴厲約束下,並沒有什麼擾民之舉,所以商州百姓雖然依舊心中惶恐,但也多少放心了一點。

日子要過,總不能窩在家裡坐吃山空,一年到頭,擔驚受怕了不知多少回,臨到年尾,百姓們希望能平平安安地過了這個年。

百姓們要過年,武毅營的丘八們也要過年。

一場仗打下來,雖說敵人望風而降,最精銳的也在將主和軍師參贊的神機妙算下輕易覆滅,大傢伙沒出許多力,可進了商州,武毅營上下依舊得了不少犒賞,腰裡有了銅,大頭兵們自然要花出去,亂世之中可沒誰願意去攢那些黃白之物!

故此隨著除夕越來越近,商州城裡也越來越熱鬧,百姓們採辦年貨,置備家用,丘八們得了空,便下館子吃酒,往煙花地找姑娘,一時間商州嘈嘈雜雜,竟然依稀有了幾分舊日熱鬧景象。

似乎為城中的喜慶氣氛感染,杜府院落幾天來多了些生氣,一直臥床的杜歡終於能下地行走幾步,杜家上下好是松了一口氣,人人臉上也見了些笑模樣。

拄著一根拐杖,杜歡緩緩在院子裡走動,一旁女兒、兒子小心護持左右,房檐下,杜夫人一臉欣喜。

丈夫與人交戰,婦道人家沒什麼主意,也幫不上多少忙,等事情平息,杜夫人回返商州,看見杜歡一身是傷,很是驚嚇了一番,明裡暗裡不知淌了多少眼淚,如見看見丈夫傷勢好轉,能下地走動,心中喜悅實難描述。

只是,一想到丈夫吃了一番辛苦,落了一身傷痛,卻什麼也沒落下,不但如此,杜家家業幾乎敗盡,家中下人只剩的零落幾個,杜夫人就悲從中來。

早知如此,當初安安分分過日子不好麼?還爭什麼!

心痛之余,杜夫人不免抱怨起來,只是杜歡傷勢剛剛見好,杜夫人只能把抱怨憋在心裡,等日後丈夫好了再算帳!

不能數說丈夫,杜夫人便另尋了替罪羊,一兒一女幾日來就很是被數落了幾通,數落的小兒子杜俊看見母親就臉色發白,至於杜倩,卻始終默默無語,不管杜夫人說什麼,總是不發一言。

不言不語,反倒讓杜夫人心中更生怒氣,尤其是一想到未來女婿,也是商州現今的主人楊剛楊守備,派人送來各般使用物件,可女兒連日來把人趕走,不肯給一絲好聲氣,杜夫人就更是怒不可遏。

杜家家道中落,如今可是寄人籬下,你當你爹還是從二品的都指揮同知,咱們家還是財大氣粗的將門世家麼!

為此杜夫人沒少發火,也沒少軟語給女兒講些人生道理,可是杜倩默默無聲,回頭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此時杜歡在院中慢慢走動,舒展筋骨,杜夫人又想起煩心事,忍不住又要開口訓斥女兒,就在此時,家將杜平匆匆走來,通報說,守備楊大人的親兵隊長劉石頭又上門來了。

杜平聲音不高,可院子裡人都聽了個清楚,正扶爹爹散步的杜倩眉頭一挑,臉色就冷了下來,看見女兒神情,杜夫人當機立斷發話了。

「倩兒,你在這裡陪著你爹,我去招待客人............俊兒,看著你姐姐,要是有什麼差錯,哼,仔細你的皮!”

杜夫人匆匆去了,杜家少爺可憐兮兮望著家姐,杜倩心中又好笑又好氣,想了一想,息了心中的心思。

杜歡把這一切看在眼裡,蒼白的臉上微微勾起一個笑容。

「怎麼說人家也是好意上門,倩兒,你不待見也就罷了,又何必冷言相對呢?唔,說起來,那姓楊的小子怎麼得罪你了?”

杜歡挺奇怪,自己的女兒喜歡上一個丘八,幾次三番偷偷相助,甚至不惜賣了自己的爹,為此杜歡很是惱火,打心眼裡厭憎楊剛,可是突然間杜倩態度大變,杜歡反倒有些不適應了。

杜歡開口詢問,杜倩低下頭,不肯說話,臉色更冷了。

「那小子移情別戀,沾花惹草了?」想了一想,杜歡隨口猜測道。

「哪有的事!」猛地抬起頭,杜倩忍不住說道,可一抬頭,就立刻看到杜歡眼裡捉弄的笑意。

「爹爹!”

哈哈哈,杜歡大笑起來。

「給爹說說,那小子怎麼得罪爹的寶貝心肝了?別害羞,爹不笑話你!」笑了一陣,杜歡端正顏色,給出保證。

“……………哼,那死人明明兵強馬壯,可是卻見死不救,害爹爹受傷,看著咱們家破人亡,倩兒當然生氣了!”

杜倩說著,一臉憤憤難平,杜歡則是一愣,繼而沉思起來。

傻丫頭,原來是為了這個和那姓楊的小賊鬧彆扭............

要說起來,那小賊倒也冤枉的很,如果換作是我,恐怕也是一樣做法,折損了我的兵馬,斬殺李橫,進而奪取商州,一石三鳥,嘿嘿,真是好算計啊好算計!

原本以為那楊剛一個大頭兵出身,粗鄙不文,可誰知盡有這等梟雄手段,假以時日,此子說不定便能成就一番功業,嗯,雖然算計了我,可是算計的好!算計得妙!

心裡感歎,杜歡對楊剛的態度截然不同,對當日的婚約認真起來,而楊剛要知道杜歡因此真得願意嫁女兒給自己,恐怕會覺得荒謬的很。

不過說起來倒也正常,在杜歡看來,男兒大丈夫,功名利祿最是重要,為此耍些心計手段不可厚非,不要說杜歡與楊剛訂有婚約,就算兩人真是翁婿,嘿嘿,古往今來,父子相殘尚且數不勝數,算計老丈人又算什麼!

當然,這話只能想不能說,忠孝仁義禮智信,這是華夏文明的核心價值觀,與之南轅北轍的厚黑學雖然大行其道,可是卻萬萬上不得檯面。

當著女兒的面,杜歡總不能說,一個粗鄙的大頭兵做不得女婿,可一個腹黑手辣的丘八卻是佳婿,所以雖然態度有了改變,杜歡也只能從別的方面開導杜倩。

「那楊剛雖然行事不甚光明磊落,有損道義,不過我杜家危難時也出了不少力,呵呵,單看那小子坐擁強兵,還肯親身來商州犯險,並且屢屢斷後,讓為父安然退走,也算得上有情有義了。”

「如今亂世紛紜,人人自顧不暇,不落井下石便算有良心了,有幾個願意為人出頭?更何況為父看來,那楊剛手下兵馬並不多,要是明著往商州相助,只怕沒什麼好結果,反倒不如設計.........倩兒,凡事不要只想他人錯處,還需為他人多想想,還要寬讓才是!”

「再者說,為父如今已經受了聘禮,親口許配,你已經算是楊家的人了,常言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雖未出嫁,可也沒有違逆未婚夫婿的道理!”

杜歡一番話說得堂而皇之,占盡道理,杜倩雖然心中還有不服,可一來不肯頂撞父親,二來也被說得有些鬆動了。

就在此時,杜夫人回來了,帶著一臉的喜氣。

「老爺,今兒個那位楊守備不但著人送來吃、用,還送了二兩人參來!妾身已經吩咐廚房燉下了,阿彌陀佛,有了這二兩人參,老爺元氣也能好好烘焙烘焙.........倩兒,你要是為你爹著想,以後可不准再對那位親兵頭兒無禮!”

杜倩撇撇嘴,真心看不上二兩人參,不過想到家中如今境遇,再想想商州殘破景象,更要緊得是杜歡剛說過要為他人多想,便也勉強答應下來。

商州可不比西安府,二兩人參雖然不算什麼,可是幾經戰亂之後,怕也難尋的很罷!?哼,算那死人有心,只是,幹嘛要手下來送?碰了一回釘子,你就不上門了麼!

女兒家心思複雜纏綿,剛剛鬆動了一些,卻又想出新的不好來,虧了楊剛不知道,要不讓更加鬱悶了。

杜倩正使小性子生氣,杜歡突然開口說了兩句話。

「夫人,雖然那位楊守備尚未和倩兒完婚,可也算咱們半子,亂世紛紜,禮數從簡,年關將近,不如請楊守備來家裡過年如何?”

杜倩先是一驚,然後是一喜,再然後是一陣羞惱,在杜倩複雜難明的心思中,杜歡和杜夫人敲定了主意。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9 10:47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女子無才便是德

同樣的一天,有人吃喝玩樂,有人累死累活,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世間本就沒什麼公平可言,人生際遇天差地遠,也是正常。

不過到了年關,就算平日再幸苦勞累的人,也會想盡辦法安閒兩天,而平日裡花天酒地之徒,年關時保不准會修身養性幾天。

顏越既不是家徒四壁之輩,也不是酒囊飯袋之徒,但身在牢獄中的軍師參贊大人已經在享受安閒,修身養性了。

商州大牢陰暗髒亂,一股股莫名的腐臭飄蕩其中,更有斑斑血跡沾染牢獄,更添幾分陰森可怖。一間間牢房裡,囚犯個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大多數面黃肌瘦,跟乾柴火棒似得,不知何時就會倒斃!

如此慘景,獄卒們視若無睹,從古到今,牢獄就不是什麼好去處,凡到這裡面走一遭的,但凡沒錢打點,沒門路可走,十條命得去九條半!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進了大牢就鐵定受罪,就算大明詔獄,也有人能當作度假的所在,不說一般獄卒,就算是錦衣衛、東西廠的番子,也照樣有不敢開罪的人物!

吃公門飯,最要緊的是眼色,什麼人能開罪,什麼人不能開罪,一定要分得清,否則貿貿然得罪了人,焉知那人日後不會時來運轉,不會飛黃騰達!?

在商州大牢的獄卒們看來,顏越便是這麼一個人物!

被下了大獄,可一不能動刑,而不能苛待,反倒要好吃好喝供著,雖然不知道現如今商州的主人,那位楊大人是個什麼意思,可從商南跑到商州做班頭的木班、賈袞二人已經打定主意,絕不給自己找麻煩。

因此顏越住的牢房便成了商州大獄的另類,乾淨整潔,採光也好,床榻幾案、文房四寶俱全,除了不能出牢門,被單另收拾出來的牢房和客棧的甲字上房也不差什麼!

失去了自由的顏越真是沒受什麼罪,就如此刻,顏老頭一手拿著一部春秋,嘴裡喃喃有詞,一旁幾案上放著一壺酒,兩盤菜,老頭兒自得其樂,逍遙自在的很。

牢房內可不單單只有顏越一個,顏亞虹跪坐在幾案旁,不時給爺爺斟酒布菜,一幅恬靜溫順模樣,混不見那日直斥楊剛是非的淩厲。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古人所說,實實不錯............」

「察己可以知人,察古可以知今.........私視使目盲,私聽使耳聾,私慮使心狂.........如今天下,私心私欲者何其多也,嘿,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卻不知‘天下大亂,無有安國;一國盡亂,無有安家’的道理麼!”

顏老頭咕噥兩句,突然面露憤憤之色,卻是想起大明如今糜爛不堪,可皇親國戚,高官顯貴們卻依舊醉生夢死,聚斂巨量財富,卻渾然不顧國家窮困,百姓貧苦。

只是生了一回氣,卻于事無補,過的一陣,身在商州大牢裡的顏越自己也覺得沒什麼意思,拿起酒杯,吱溜一口,說了一句‘故樂之務在於和心,和心在於行適’,以作自嘲。

這句話出自《呂氏春秋.適音》,什麼意思呢?大概是說,要想開開心心,就要心靈美,別沒事找事。

話是不錯,很符合中國五千年一以貫之的文明,老孟之道,講得就是一個無為而治,要求克己克欲,只是,說歸說,做歸做,五千年華夏史,有幾天太平過?名利美色人人都愛,哪能不爭不搶啊!

顏越自言自語,知道自己這麼說不過是精神自廖,原也不當回事,可誰知一旁文文靜靜扮淑女的孫女聽了,雙眸轉動,給了一通批評。

「還和心在於行適呢,爺爺要真這麼著,這會子怎麼在這鬼地方待著?”

咳,咳咳咳,第二杯酒剛進嘴,顏越就被噎著了,很是一通咳嗽,好不容易恢復從容,一張老臉便板了起來。

「女孩子家家,你懂什麼.........爺爺做事自有分寸,這不是什麼事也沒有麼!”

「什麼事也沒有?爺爺,人家都在自家預備過年,您呢?牢頭陪著您守歲麼?」一邊給顏越拍背揉胸,顏亞虹一邊不依不饒地問道。

「咳咳咳,你這丫頭!真真,真真............哼,女子無才便是德,眉公所言真真不假!”

又咳嗽起來,真真了半天,顏越沒什麼可說,卻是來了這麼一句,而眉公乃是明人陳繼儒,不過陳繼儒言語中意思可不是貶低婦女,而是特指不安分守己的女性而言,不過古今中外,斷章取義的人和事多了,顏越雖然學問高深,為人正直,也不免俗。

顏家書香門第,家學淵源,顏亞虹怎麼會沒詞反駁,王昭君,竇皇后,李世民的長孫愛妻,還有本朝的馬皇后,那一個也不是無才平庸之輩,那個都是大賢大德,只是看見爺爺再度咳嗽起來,少女忍了忍,生生把到嘴邊的話壓了下去。

顏亞虹不做聲了,顏越卻沒有甘休,自知方才那句話水準有限,唬唬庸俗婦人還成,自己孫女多半糊弄不住,所以想了一想,顏越決定說點令人信服的。

「倩兒,爺爺故意激怒楊守備,是有深意的!”

哎?少女抬起頭,一對妙眸瞄向顏越,有些不信。

「古人說,君擇臣,臣亦擇君,咳咳,爺爺和楊剛雖然不到那個地步,可意思也是一樣的。”

「楊守備膽識才略是有的,爺爺要是盡心輔佐,說不定便能還我大明一個朗朗乾坤,最不濟也能保一方平安,只是,爺爺既然要傾力扶助楊守備,總要知道那小子的心胸如何,所以才出言相試。”

「要是那楊剛大怒發作,爺爺就會說出腹案,給武毅營一個心安,呵呵,不過是斬殺一個流賊罷了,能有多嚴重!”

「要是楊剛大怒,卻沒有發落爺爺,呵呵............」

顏越微笑起來,沒有再說,顏亞虹眨眨眼睛,想問問下面是什麼,不過想了一想,少女便有些明白了。

想起那天自己直言斥責楊剛,還撞了.........楊剛痛極了,也怒極了,可居然沒有報復,爺爺被關在大牢裡,也和度假一般,顏亞虹臉上微微一紅,歎了口氣,心下對楊剛的怨憤減了不少。

那個丘八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嗯,爺爺傾力輔佐,兩人將來應該能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吧!?

牢房裡安靜下來,顏越吃吃喝喝,再度捧著一部春秋低低吟誦,少女無聊地侯在一旁,目光穿過小小天窗,往向外面。

天空有些陰沉,天窗上方恰能見到幾片雲朵,晴了沒幾日,天氣又轉陰沉,離年關沒有幾天了,說不好還有一場雪。

商州地處秦嶺深處,本就冷得很,牢獄中更加不比家裡,更是冷上加冷,好在木班、賈袞差人送來了火盆、暖爐等物,一老一少也不覺寒冷,只是少女呆呆望著陰沉的天空,心裡卻覺得冷的慌。

北方果然苦寒,要是在江南,這會子應該正是熱鬧時候罷?哎,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回家鄉,領略水鄉風物。

顏亞虹想著,一雙眸子就有點犯酸,盈盈的有淚光閃現,就在此時,突然一陣嘈雜聲傳來,大牢的門一道接一道打開,隨即一陣腳步聲向顏越的囚室傳來。

不過幾息工夫,少女瞳孔中多了一個高大身影,那身影直走到囚室門口,方才停下腳步。

「哈!這臭丫頭片子怎麼在這裡?唔,木班、賈袞,你們怎麼辦事的?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嗎!”

年輕將軍大聲喝斥著,一副可逮著機會報復的表情,看見這一幕,耳朵裡是不中聽的言詞,少女心裡剛剛生出的憂思一掃而空,對某人的恨意加重了數倍,而一對柳眉則危險地倒豎起來。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9 10:52
第一百二十六章 問策上

已經鬱悶好幾天的楊剛看著對面的少女嘟起小嘴,氣惱非常,覺得開心極了,更讓楊剛高興的是,少女來不及反唇相譏,便被顏越下了封嘴令。

哈,顏老頭挺識時務的嘛,怎麼那天卻............

得意洋洋地瞄了顏亞虹一眼,不再理會少女,一旁木班、賈袞開了牢門,楊剛大模大樣,徑直走到顏越面前。

有菜有酒,書香撲鼻,不考慮顏亞虹是顏越的孫女,那麼小小斗室裡美人也有了,顏越的牢獄生活可說是相當滋潤,滋潤到讓木班、賈袞心中忐忑,背後直冒冷汗。

不過楊剛除了一開頭髮作了兩句,之後並沒有過多追究,兩個班頭松了一口氣,互視一眼,忙不迭地悄悄退下。

小小牢室內,楊剛也不做作,直接做到顏越對面,表情漸漸嚴肅起來,一老一小誰也沒說話,只是默默對視,少女氣鼓鼓地立在一旁,同樣一聲不吭,氣氛很是詭異。

「顏越,」楊剛說道,終於打破了沉默。

「大人?”

「你當日直言我武毅營困境危局,想必有了應對之法吧!”

「大人聰慧,實不相瞞,卑職確實有一點淺見,不敢說萬無一失,可讓武毅營轉危為安還是做得到的。”

“………這樣嗎?那你當日為什麼不痛痛快快一併說出來!”

「大人當日可給卑職講話機會了嗎?”

狡辯!你要肯痛痛快快說,誰還能堵住你的嘴!

楊剛心裡想著,臉上卻淡淡的,顏越有膽子搞事,果然就有法子解決,只是楊剛一點沒感到開心,反倒覺得很挫敗,只因為楊剛苦思冥想幾天,也想不出一個脫困的好法子。

本來賭氣,楊剛還要繼續思索下去,可是不知怎的,商州城裡鞭炮聲一天天多起來,楊剛的耐心卻一天天少了,等到了二十八,楊剛終於忍耐不住,決定往大牢走一遭。

「現在你有機會了,說罷,南北皆有闖賊,我武毅營如何方能脫困?”

楊剛語氣刻板,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見此情景,顏越也挺直身軀,認真起來。

「我軍據商州、商南兩地,地狹人稀,不足以抗拒外敵,越思慮久矣,今有上中下三策,供大人選擇。”

我擦!我一個法子也沒想出來,這老家夥倒有了三策!楊剛肚子裡憋悶,臉上神色不變,淡淡問道:「上策為何?”

「上策麼,大人即刻率武毅營南下,直驅江南,我大明雖然北地糜爛,可卻仍有半壁江山,百萬軍士,依仗長江天險,李闖雖然如今勢大,一時也難有作為,大人只要到了江南,自然有了騰挪餘地。”

“…………顏越!你不是說,河南、湖廣都有闖賊麼,我軍出商南,若是碰上大隊賊軍怎麼辦!”

楊剛板起臉,神色冷冷的,帶弟兄們往南方跑路,楊剛一早就想過了,只是從商南到江南,上千里的路,還隔了一條長江,可不是容易走得,萬一碰上闖軍,李闖麾下騎兵不少,那可真是跑都跑不掉!

「呵呵,闖賊席捲中原,探子眾多,賊眾勢大,人心不穩,也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與闖賊勾結,我武毅營要是出商南南下,自然保不住不走漏風聲。”

顏越笑眯眯的,一點也不慌張,好似沒看見楊剛臉色難看一樣,楊剛則肚子裡暗罵,直到顏越又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了。

話總是不痛痛快快說完,吞吞吐吐的,便秘麼,非得一點一點往外擠!

「不過,大人以為,闖賊上下如今最要緊、最關切的是什麼?”

呃,這個............

楊剛一愣,沉思起來。

「賊酋李自成此刻想得無非是謀逆篡位,而一眾流賊想得也必是功名利祿,呵呵,大人難道忘了,我軍抓到的賊寇供述,李闖在西安府著緊要做什麼?”

李自成著緊做什麼?當然是登基稱帝了,還能有什麼!唔,等等,李自成要當皇帝,他手下的賊寇自然急著封侯拜相,再往下,小賊們估摸急著要升官發財罷!?

想想李自成登基稱帝的份量,再想想自己連同武毅營的份量,楊剛豁然開朗,幾百近千的兵馬,怎麼可能讓正忙著在新朝爭一席位置的闖軍放在心上,只要不走漏李橫被斬殺的消息,武毅營悄悄南下,估摸沒有哪路闖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沒事找事!

想通此節,楊剛心情立刻為之一松,神情也平和了一些,只是輕鬆之余,難免有些鬱鬱。

他奶奶的,為毛老子想不到這些呢!

楊剛自覺沒一個老頭子思慮周密,謀劃深遠,心中不忿外加不甘,卻是想得差了。

常言道,紙上談來終覺淺,事後諸葛亮誰不會做,身在局中,還能方方面面算計得到,要麼是智商二百五的超人,要麼就得是顏越這種飽經滄桑的老狐狸,一個二十來歲的武夫要是能跟銀河電腦一樣算無遺策,人心世道洞若觀火,那就是妖孽了!

只是楊剛深受後世荒誕肥皂劇、yy流小白文的影響,總覺得主角就應該無所不能,無所不精,卻忘了千古一帝還被刺客追得狼狽倉皇,漢民族由來的流氓皇帝,也不過是不學無術的地痞混混出身!

心中不忿歸不忿,看到曙光的楊剛終究還是高興的,不過楊剛可沒忘了,顏越說有上中下三策,這才說了一條。

「顏先生,敢問中策又是如何呢?”

「中策麼,呵呵,卑職聞聽李自成意欲問鼎九五,因此每每自詡胸懷寬廣,有人主氣度,既然如此,就要有所表率才是,大人只需大張旗鼓歸順李闖,大庭廣眾下請李自成重重治您斬殺李橫之罪,以卑職想來,為收人心,搏個好名望,即將稱帝的李自成恐怕非但不會發怒,還會重用大人!”

呃,這條計策不錯是不錯,依顏越所說,多半便是如此了,只是那李自成就是個短命皇帝,投靠他?不靠譜!

楊剛愣了愣,想也不想就否決了,望著顏越,問起了最後一策。

「最後一策乃是下策,其中包含莫大兇險,如果大人採納,只怕要冒九死一生,大人還是不聽為好。”

哎?顏越說得這麼可怖,這下策到底是什麼?

顏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聲言了一通兇險,楊剛不由得心下大奇,雖然知道顏越還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楊剛也不在乎,只是要顏越快說。

「如此,那卑職就講了,不過講之前,還請大人摒退左右。”

顏越腰背越發挺得筆直,一對細長的眸子裡閃過一道精光,楊剛一邊揮手,命親兵、獄卒都退出去,一邊豎起耳朵,片刻後,牢房裡就只剩下楊剛、顏越,以及一個一直沒好臉色的少女。

「李自成野心勃勃,要登基稱帝,可我大明尚有半壁江山,假以時日,今上必定再招募大軍,征剿李闖。”

「李自成要是不傻,一開春,必然兵鋒東指,第一要務一定是奪占北京,斷絕大明社稷!”

「開國之君莫不是馬上取天下,最重兵權,李自成兵出潼關,麾下精銳大軍必定全數帶在身邊,倒是三秦之地必然空虛,卑職這下策麼,便是據此而來。”

顏越說著,語氣平穩,可是神情多了數分莊重肅穆,兩隻眼珠更是亮的嚇人,至於楊剛,則隱隱感覺到顏越要說什麼,一顆心突然砰砰急跳起來。

「下策便是,大人趁關中空虛,一舉奪了三秦之地,東據潼關,南據商州,北依黃河,如此,三秦可為根基,大人當可笑傲天下!”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9 10:58
第一百二十七章 問策下

奪占三秦,笑傲天下!

短短八個字,如同黃鐘巨鼎,在楊剛腦中炸開,直炸得楊剛目瞪口呆,半晌作聲不得,就連一旁臉色一直冰冷的顏亞虹也發出一聲輕呼,不可置信地望向顏越。

任楊剛腦中晃過千般念頭,也沒想過下策會是奪占三秦!

幾百敗兵剛剛有了棲身之地,只有瘋子會不知足地奢望佔有三秦,只要想想李自成現今的聲勢,再想想即將發生的歷史劇,楊剛就打消了任何不安分的念頭。

可是,另一個聲音卻在楊剛的腦海裡回蕩,不停地告訴楊剛,顏越所說絕對不是瘋人瘋言,如果開春後李自成出兵東征,奪占三秦並非沒有成功的機會!

後世論壇灌水時,就曾有過這樣的觀點,假使孫傳庭據守陝西,不出潼關,那麼大明絕對還有可為,事實上孫傳庭督師甘陝,李自成也從未能禍亂三秦,潼關、商州兩處險關,便把闖軍死死擋住了!

而李自成要是不急著攻伐北京,而是先把陝西好生經營一番,那麼即使後來有一片石慘敗,也未必就會敗得無法翻身,滿清韃子雖然騎兵厲害,野外縱橫無敵,但面對八百里秦川,面對潼關這樣的雄關,也無可奈何!

能夠屏護腹地的堅固要塞對於防禦一方絕對有著重要的戰略價值,即使二十世紀,坦克、大炮、飛機這種大殺器已經問世之後,精心經營的險要堡壘也會讓任何精銳之師頭疼萬分,在十七世紀的大明,只要軍心士氣不頹,有了潼關、商州兩地,關中便是囊中之物!

而一旦據有關中,時間便占在守衛者一方,坐擁雄關,休養生息,一旦時機合適,便可席捲天下!

戰國時蘇秦說,秦,四塞之國,被山帶渭,東有關、河,西有漢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馬,此天府也;漢時張良說,關中,左崤函,右隴蜀,沃野千里,阻三面而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河、漕挽天下,西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也。

此後唐代李世民,宋代趙匡胤,都欲定都秦地,前一個武功赫赫,開創開元盛世,後一個卻因各種原因不能如願,兩宋三百年天下,始終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要是定都長安,說不好歷史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當然,世易時移,現如今的秦地肯定不能和古時相提並論,但其優越的地理環境可一絲兒沒有改變,先天優勢一點兒也沒短少,要不是楊剛清楚知道歷史走向,清楚知道武毅營實力深淺,自己有幾斤幾兩,恐怕就要被顏越說動了。

可惜,我要是有李自成那般的實力,這筆買賣絕對做得,說不定就能改寫歷史,可手下兵馬不過千余,還多半是新兵...............

楊剛內心掙扎了好一會,歎了口氣,就要開口否定。

「大人,卑職這下策兇險之處,不在於我軍兵少,李闖勢大,甘陝之地民風彪悍,稍加徵募,關中士紳百姓受賊荼毒,兵源不是問題,只消三萬兵士,便足以據關自守,李自成就算傾力來攻,也入不得潼關!”

哎?三萬士兵?我擦,這個數位可是武毅營的三十倍啊!顏老頭兒是在開玩笑呢?還是說真的?

楊剛一愣,仔細打量顏越神色,看了半晌,卻看不出名堂來,反倒是顏越侃侃而談,全被楊剛聽進去了。

「自今上繼位,我大明天災人禍不斷,百姓流亡,人煙斷絕,不過自今年以來,風調雨順,老天爺總算開眼,只要為政者稍稍用心,人口繁衍,三秦再現盛世光景,也不是難事!”

「卑職這最後一策,兇險全在起始,第一要拿下潼關,務必成功,第二要封鎖消息,不使李闖早早知道,令這一策胎死腹中,第三則是要收攏人心,無論士紳、百姓,肯全力相助我武毅營抗賊。”

「只要這三條做到,以後便再無什麼關礙,只余休養生息,積蓄力量,積蓄力量,一旦時機合適...............」

顏越說得確定無比,看著顏越自信的模樣,楊剛想來想去,忍不住開口詢問。

「顏先生以為,起始兇險可能破解麼?”

「這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

「還請先生賜教。”

「收攏人心呢,是不難的,李闖殘暴,屢屢屠城,又無視道德,妄自勒索、逼迫官宦士紳,只要大人振臂一呼,施以善政,自然人心歸附,只是大人名望不足,只怕難以服眾。”

「封鎖消息不是難事,只要大人兵行神速,如我軍奪商州一般,入潼關先控制城門,那麼就算有賊人逃走,想要通報李闖消息,也肯定要大費周章了,而我軍只要假冒闖賊,虛以委蛇,量李闖三兩月內不致察覺。”

「最難得麼,唯有奪占潼關了。”

「以卑職想來,李自成生性自私,心腹精銳必定盡數帶在身邊,觀其作為,從無經營根基之舉,我大明又大勢頹廢,想來李闖不會在潼關留下多少軍馬,更不會留下什麼親信軍伍。”

「李自成一旦登基稱帝,出兵東征,嘿嘿,以北京的繁華富庶,有哪個賊人肯落人後!”

「只是,就算如此,我軍兵馬太少,不知潼關虛實,想要悄悄奪取,不使敵人走脫.........難!”

說了半天,沉吟了好一會,顏越皺起了眉頭,卡在了最後一條上,楊剛則眉頭緊鎖,細細思索起來,卻沒發現,自己的心思活動了。

照顏老頭所說,能不能成功佔有三秦,最要緊的就是能不能成功奪取潼關,只要拿下潼關,後面就是一片坦途!?

反復思量,反復推敲,來回想了好幾遍,楊剛最終承認,奪取三秦確實如顏越所說,兇險全在最初,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潼關,只要拿下潼關,不走漏風聲,有三兩個月工夫,便是另一番局面了。

嘿嘿,顏老頭不知道,李自成進北京沒多久,就要被滿清韃子狠狠坑一把,到那時候那還有工夫理我?唔,只是,奪占潼關不好辦哪,說來說去還是武毅營兵馬太少.........唔,等等,等一下,我那便宜老爹...............

楊剛突然愣住了,腦海裡閃過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同時楊剛現世的身家、家世一點點浮現心頭。

我這副軀殼可不是孤家寡人,楊家算不上什麼顯赫世家,可記憶裡也是有數的大族啊,而且,而且............

一顆心砰砰跳動起來,楊剛突然發現,最要緊的問題似乎沒有那麼難,因為楊剛所屬的楊氏宗族在潼關頗有勢力!

又是一番仔細思量,反復推敲,確定自己繼承的記憶沒有差錯,如無意外,楊氏宗族絕對能夠助自己一臂之力,楊剛不由得犯起躊躇來。

這麼好的機會,要不要抓住呢?只要取了潼關,就拿佔據關中,佔據關中,未來就有無數可能!

楊剛從來沒有這麼苦惱過,一邊是極其弱小的實力,一邊是一旦成功天大的好處,決定取捨的則是無法摸透,但似乎已經沒那麼嚴重的風險。

就在楊剛難以決斷時,似乎同樣為最後一個問題困擾的顏越開口了。

「咳咳,卑職年輕時曾遊歷我大明天下,一路結交過不少好友,其中幾人就在關中,那幾人中有一人姓楊,為人忠信仁義,如果大人取潼關,此人倒是能幫上幾分忙。”

哎?楊剛一愣,不是那麼巧吧!?

「再者,卑職聞聽,我武毅營中不少兵卒便是潼關人,外出籌糧的林甯林把總、張路張把總,似乎也家在潼關,如此,應對我軍有所助力才是。”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9 11:03
第一百二十八章 資本是逐利的

顏越出獄了,一番長談,老頭兒留給楊剛一個天大的誘惑,還有一個極艱難的選擇,施施然揚長而去,只留下楊剛一人在牢獄中,猶在苦苦掙扎。

酒已冰,菜已涼,一部春秋散落幾案,淡淡香氣縈繞室中,只是眼前一切楊剛統統視而不見,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個得不到答案的念頭。

這下策,我是選呢?還是不選?

顏越提供上中下三策,上策遁走江南,風險最小,中策歸降李闖,生死全在李自成一念之間,下策則膽大包天,一旦選了,便再無退路!

可是不知怎的,楊剛心心念念想得全是下策,腦子裡上、中兩策完全沒影,並且到了後來,楊剛不知不覺中想得已是該不該選擇下策,而不是去想下策到底風險多大,成功幾率究竟有幾分!

也難怪楊剛如此,實在是下策獲益太大,大到已經讓人自動忘記其中風險的境地!

後世經濟學講,資本是逐利的,只要有適當的利潤,即使是騙局,也會讓無數聰明人趨之若鶩,著名的龐氏騙局並不高明,傳銷什麼的又能矇騙誰,有無數人上當受騙,傾家蕩產,不過是利益熏心,雙眼選擇性失明罷了!

馬克思說,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膽大起來。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它就保證被到處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

而現在,顏越提供的下策已經不是百分之三百的利潤了,一旦成功,一本萬利都難以形容,佔據三秦,窺伺中原,如此巨大的誘惑面前,誰還能保持理智!

如果不是武毅營實在太過弱小,楊剛恐怕當即就會做出決斷了,腦中尚有一分清明,清楚知道自己家底如何,楊剛才遲遲難以決斷,也正因為如此,心中才更加煎熬。

時間一點點過去,囚牢內光線漸暗,木班、賈袞兩個悄悄拿來火燭,添加炭火,一聲兒也不敢發,一種親兵也待在一旁,默不出聲,雖然不知道楊剛和顏越說了什麼,可是只要看看楊剛神情,任誰都知道在思考大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牢裡眾多人物肚子餓的咕咕叫,紛紛覺得疲累,但一人留在囚室中的楊剛卻依舊木偶泥雕一般,大傢伙只以為楊剛要在大牢裡安家了,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鞭炮聲。

「外面怎麼回事?誰放,算了算了,嗯,現在什麼時候了?」楊剛猛地一驚,隨即問到,問的漫不經心,心中依舊在思索掙扎。

「回大人,已經是戌時三刻了,出來一天,大人是不是回家去?」劉石頭上前一步,躬身回稟。

「哦,這麼晚了啊,唔,肚子好餓,不急,在這裡吃了飯再說!”

楊剛一愣,好像剛剛發覺時間過去了這麼多,眼角一掃,看見殘留的酒菜,這才感到肚中饑餓。

行軍打仗,楊剛什麼苦沒受過,也不在乎冷熱,坐下來吃喝起來,小菜剛夾了一筷子,楊剛突然停了下來。

「劉石頭,派人把盧大富找來,嗯,黃亮也叫到這裡來!”

不說楊剛享用顏越剩下的酒菜,也不說木班、賈袞張羅著再往囚室裡新送吃食,只說三兩株香後,武毅營如今和楊剛關係最親近的兩個軍官都到了商州大牢。

已經入夜,武毅營將主召見自家下屬,不在官衙,不在宅院,偏生在囚牢裡,兩個丘八不由得心中訝異,等走進大牢,悄悄地把幾個衙役、親兵問了一番,兩個人依舊摸不著頭腦。

軍師參贊和咱們大人說什麼了?怎麼把大人搞得神神叨叨的?

帶著疑惑,盧大富、黃亮兩人平生第一次進了囚牢,不久後,大牢裡又多了兩個神神叨叨的傢伙。

「楊頭兒,這還有什麼好考慮的?當然是幹啊!”

稍微清醒一點,盧大富第一個就表達了觀點,武毅營連戰連勝,商南、商州盡入掌中,如今有機會奪取整個三秦,盧大富想都不想,一顆心立馬火熱的不行。

黃亮也是一樣,稍微思索一陣,一向冷靜的斥候頭子也堅決表示,應該大幹一場。

「大人,屬下以為此事能幹!”

「顏先生說了,攻取潼關當在李闖遠離以後,如今商州在我軍掌握中,就算拿不下來,俺們大不了退回商州,可要是拿下來了,嘿嘿,就算拼光手下人馬也值啊!”

黃亮目光灼灼,熱切的很,以黃亮看來,武毅營家底就這麼大,能輸到哪裡去,可若是成功,那獲益簡直無法想像!

找來兩個心腹手下,把顏越說得上中下三策細細講了一遍,楊剛希望能夠得到一點助力,有一點啟發,可誰知盧大富、黃亮比楊剛還熱切、急迫,幾乎想都不想,就做出了一模一樣的選擇。

其實盧大富、黃亮說得正是楊剛所想,可不知怎麼的,兩個手下的言詞卻不能讓楊剛覺得滿意,內心深處,楊剛隱隱希望聽到一些不太一樣的聲音。

真奇了怪了,我不會這麼無聊吧?

察覺了一點點自己的心思,楊剛有點發怔,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

「你們都覺得應該幹這一票?」楊剛問道。

盧大富、黃亮紛紛點頭,一旁站著的劉石頭,甚至是木班、賈袞,也點起頭來。

呼,都覺得應該謀取潼關麼?唔,要是這樣............

心裡終於做出了決斷,心情突然放鬆下來,目光一一掃過牢房內眾人,楊剛卻沒有立刻說出決定。

今日已晚,明天召集手下,總要讓手下人都有個底才好,嗯,估計不會有誰反對,畢竟,要是有了八百里秦川.........

楊剛想著,抬腳出了牢門,向外走去。出來一整天了,走到街上時四下已經一片漆黑,雖然天空烏雲密佈,只要少許月光,可楊剛抬頭仰望,心裡依舊生出少有的豪情。

說不定我能做出一番大事業呢?嗯,只要能順利拿下潼關............

心裡想著,正要舉步回家,突然背後傳來竊竊私語聲,楊剛仔細一聽,頓時一愣。

「嘖嘖嘖,顏先生好算計,好謀劃,不過,攻取潼關,佔據關中應該是上策啊,這麼大的買賣,一本萬利,怎麼會是下策呢?顏先生這一點卻是差了!”

顏先生差了?那老頭怎麼會差!?條理分明,有根有據,最後這一策怎麼會是下策?唔,顏越那廝搞什麼?

楊剛呆住了,細細回想,顏越分明很看重最後一策,先前兩策幾語就完了,可最後一策卻花了大量心思,並且楊剛想來,顏越言語裡頭絕對有鼓惑自己攻伐潼關的意思!

不過這還不算什麼,在楊剛想來,顏越可能是為了撇清責任,畢竟,顏老頭早早說清楚,攻伐潼關,謀取三秦是下策,如果楊剛用了下策,遇到什麼兇險,也怪不到顏越頭上。

讓楊剛心中疑惑的,是顏越究竟想要什麼!

盧大富、黃亮願意再度征殺,是為了事成後的勢力財帛,那顏越呢?

之前鼓惑我攻伐商州,斬殺李橫,與李闖結下仇怨,現在則鼓動我再起戰端,搶奪三秦,唔,那顏越一直安安分分,從不插手軍權,如無必要,也絕不過問兵事,不像是貪戀權勢之輩啊,他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

心底的疑惑越來越深,剛剛堅定的心思又遊移起來,站在街上想了一會,楊剛覺得,有必要把顏越再質詢一番!
cx_2131 發表於 2013-5-19 11:07
第一百二十九章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說老實話,楊剛並不是做什麼事堅定不移,能夠持之以恆,性格堅毅的人,和大多數人一樣,雖然很仰慕有著鋼鐵一般意志的仁人志士,但楊剛自己卻萬萬做不到斧鉞加身不變色。

隨大流,會聽信流言蜚語,貪生怕死,有遠大的夢想卻沒有遠大的志向,普通人有的缺點楊剛都有,英雄們有的優點,楊剛卻從自己身上找不到............

所以,一旦心中生疑,前一刻還在做美夢的楊剛便動搖了,尤其是當理智回到身體,意識到天大的利益背後絕對不是毫無風險時,楊剛就越發遲疑起來。

你傻麼!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等價交換才是宇宙的通用法則,真當你是跺跺腳就王霸之氣四散的凹凸曼麼!

心裡狠狠鄙視自己,-警告自己絕不能鼠目寸光,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有太多例子作警示了,楊剛可不想成為後人唾笑的傻瓜。

不行!非得搞清楚顏越背後目的不可!去找那老家夥問問清楚,顏老頭要是不交代個明白,不說個二五六出來,我寧可,我寧可............

想不出下策有何不妥,也捨不得已經在腦海裡勾畫出的美好前景,楊剛沒法子擺脫誘惑,不過腳下步子一點不亂,徑直往顏越居所方向走去。

不管最後是不是採取下策,謀取三秦,摸清楚下屬的心思總是不錯的,尤其是顏越這種人老成精的老狐狸,要是搞不清楚顏老頭心中想法,楊剛實在無法安枕放心。

顏越所住的地方不遠,是個兩進小院,原是商州州判的別院,宅院不大,乾淨整潔,角落裡幾株梅花含苞欲放,天色昏暗,一股股清香幽幽飄蕩院中。

楊剛到時,顏家只余三兩盞燈火,家中僕役早已睡了,唯有顏越就著燭光,嘖嘖有聲地誦讀詩書,而顏亞虹則文文靜靜地在自己閨房內做些女紅。

無約冒訪,還是深夜,在大明絕對是很失禮的,不過從顏家大門發出的砰砰響聲來看,楊剛一點也沒在意,至於用力打門的兩個丘八,更不用指望他們懂什麼禮儀。

剛剛睡下便被驚醒,顏家上下頓生不滿,一個個只在心裡暗罵,一個年長些的起身開門,看看是什麼人如此冒失,可門閂剛一取下,兩扇門便被推開,就見一夥武夫闖了進來,只嚇得那名僕役渾身哆嗦。

老爺才從牢獄出來,怎麼就來了這許多官兵?唔,難不成老爺又犯事了!?

顏家上下惶惶不安,後院裡的顏越自然也被驚動了,披衣出屋,看清楚情況,顏越也是一愣,不過立刻就恢復了從容。

「大人深夜來訪,瀕臨寒舍,卑職不勝惶恐,還請大人裡面坐,來人,還不看茶!”

主人毫不慌張,下人們便也安定了些,一個個紛紛忙碌起來,忙碌之余,看到滿院丘八並無不軌舉動,更是心安不少。

楊剛嘴裡說著冒昧來訪,還請見諒的客氣話,腳下不停,登堂入室,身後劉石頭、盧大富、黃亮三人也跟了進去,其餘親兵、士卒則留在外面。

分賓主坐定,茶水紛紛送上,顏越就等楊剛說明來意,只是楊剛坐在椅子上,遲遲不開口,卻是心裡犯起了嘀咕。

該怎麼問呢?問顏老頭有何居心,是不是居心不良?唔,會不會太直接了?

楊剛怔怔發呆,半晌無語,反倒是顏越主動開口。

「大人來尋卑職,可是為了卑職所獻計策麼?”

「呃,不錯。”

「哦,既然如此,敢問大人有何見教?”

有何見教?沒有什麼見教了,只是對你不放心,想問問你肚子裡面到底買什麼藥............

皺起眉頭,想了又想,楊剛一咬牙,乾脆直說了。

「顏先生,上中下三策,前兩策就不用說了,不過偏安苟活而已,惟有這最後一策,雖然兇險甚大,可要成功,我武毅營上下便是名利雙收,說不得便是大明中興之臣,也能青史留名............只是剛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俺壯膽去謀潼關,于顏先生有何益處?而顏先生在我武毅營任軍師參贊,屢屢出謀劃策,究竟為的什麼!”

「自然為的是名利了,卑職所謀和大人一樣,能有什麼差分。」顏越想也不想就說道。

為名利?我該相信麼?

環目四顧,所在宅院雖然不算小,可顏越要想住的更舒服,商州有的是好宅院,再看屋內擺設,文房四寶不缺,書冊典籍滿架,唯獨看不到一點與富貴沾邊的東西!

楊剛不說話,看清楚顏家情形,回想與顏越交往細節,臉上神情分明還是疑惑重重,顏越瞧見,微微一笑。

「卑職垂垂老矣,唯有這一個孫女陪伴膝下,大人何須擔憂?呵呵,顏某不過一個屢試不第的老秀才,文不能定國安邦,武不能上陣殺敵,大人盡可放心。”

呃,這個,說的也是,不過............

楊剛臉上有些訕訕的,自覺也確實沒什麼可提防的,只是心中有一個聲音不停叫囂,督促著楊剛不肯甘休。

似是看出楊剛心意,顏越想了一想,再度開口。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也難怪大人心存疑慮,呵呵,卑職如今就說些真心話好了。”

楊剛精神一陣,雙耳豎了起來。

「卑職出仕武毅營,為大人出謀劃策,自然是有所求的,顏某所求者,休兵止戈,誅盡天下宵小,顏某所求者,天下安定,百姓安居樂業,再不至流離失所,倒斃溝壑,顏某所求者,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啊!不是吧!這麼大的志向!?

顏越一番話說完,屋內一片死寂,楊剛瞪大雙眼,心內波濤翻滾,黃亮、盧大富、劉石頭也呆呆望著顏越,三個丘八雖然不識幾個字,聽不大懂,可是直覺卻讓他們知道,顏越說得東東很大很重要。

反倒是顏越一直淡定的很,不管是說話前還是說話後,聲調神色都沒有什麼起伏波瀾。

越是這樣,楊剛反而越狐疑,細細盯了半晌,在顏越臉上看不出半絲破綻,雖然不信天底下會有這麼無私的聖人,而且偏偏讓自己碰上了,可楊剛也再沒什麼話說。

人家說得清清楚楚,要做雷鋒,再質疑下去就是打臉了,不管顏越是真是假,站在道德高度,楊剛也只能先大聲叫好。

「顏先生真真高風亮節,我輩佩服!佩服!”

屋內再度沉寂下來,楊剛皺著眉頭,不知怎麼把話題繼續下去,顏越雙眼閃過一絲苦笑,欲言又止,終究沒再開口。

「哼,爺爺說得都是真心話,那丘八以己度人,明明不信,還裝模作樣,虛偽!”

突然一個低低聲音傳來,楊剛循聲望去,才發現一個少女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

「虹兒!放肆!還不速速退了下去!」顏越臉一沉,少女轉過身,轉瞬不見了身影。

「咳咳,卑職家教不嚴,讓大人見笑了。”

「哪裡哪裡.........令孫女直言快語,倒也沒有說錯!」楊剛一陣尷尬,可是牙一咬,反倒坦誠自己確實心中不信。

「顏先生,莫怪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世道炎涼,唔,除卻宏圖大志,顏先生就真的再沒有別圖了嗎!?”

話一出口,楊剛就有些後悔,如此不留餘地,明著問別人有沒有私心,實在不是一個合格上司該幹的事,只是說都說了,楊剛只能盯著顏越,希望別白擔個小人名號。

盧大富他們的心思我都能瞭解一二,唯有這顏越,我始終看不透,不問個清楚明白,實在心中難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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