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公子留仙 作者:泛東流(連載中)

 
mk2258 2013-5-17 21:18:4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9 114176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3-6-25 18:05
第二章 天有二日

    洪水如猛獸,咆哮著遠去。

    迎客山方圓數里水位直降,危機暫時解除了。

    古鋒寒駕馭著古劍法台落了下來,同時落下的還有鐵甲飛舟。

    「楚師弟,果然好手段,以烈火而阻洪峰,了得了得。」

    一落地,古鋒寒就衝著正在收起朱雀旗和四靈法台的楚留仙誇讚出聲。

    「古師兄才是了得,一劍斷山嶽,洩洪水,留仙不及也。」

    楚留仙這可是真心話,古鋒寒方才面對的雖然是死物,然而其開山裂石,洩洪千里,卻是實實在在的仙家手段。

    古鋒寒微微一笑,見四周還有汪、林族人,師兄弟兩人也不好在外人面前互相吹捧,岔開話題道:「走,我們看看林師妹去。」

    秦伯和雙兒這時候也從飛舟上下來,緊隨兩人之後。

    一行四人走來,挾方才之威,之恩,那些汪、林族人自是大禮參拜不提。

    來到林清媗面前,古鋒寒看她呼吸平穩,直如睡著了一般,鬆了一口氣笑道:「看來林師妹只是脫力罷了,沒什麼大事。」

    緊接著,他就看到雨水落在林清媗的臉上,順著潔白的臉龐滑落,沁濕了衣裳。睡夢中的林清媗似也感覺到寒冷,瑟縮了一下身子。

    「你們還不送林師妹去休息?」

    古鋒寒眉頭一皺,看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地呆立在那裡的汪、林兩家人呵斥出聲。

    那些婦人們忙不迭地抬著林清媗下去了。

    楚留仙看這情況,對雙兒說道:「你也跟去照應吧,等林師姐醒再回來。」

    雙兒連忙應了,跟上那些婦人而去。

    迎客山頂,就剩下兩族男丁和楚留仙、古鋒寒、秦伯三人。

    事實上,那些年輕人都遠遠地躲開不敢近前,在楚留仙他們面前的也只是汪、林兩家的長輩。

    「不知兩位……」

    一番眼神交流,兩家人中走出一個老者來,先是行了一禮,方才繼續道:「……可是道宗修士,清媗的同門?」

    「不錯,在下古鋒寒。」古鋒寒一指楚留仙,「這是古某人的師弟楚留仙。」

    「不知長者是?」

    老者連忙自我介紹道:「老朽是林山風,添為林氏族長,眼下這般情況,實在是招待不周了,請兩位仙門才俊莫要見怪。」

    古鋒寒自是不耐煩與他周轉,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們此來,特為迎回汪苦師弟的遺體,請長者引路。」

    楚留仙冷眼旁觀,見得古鋒寒的語氣尚顯平和,態度卻是不容置疑,壓根沒給人留下拖延、反對的空子。

    提起汪苦,楚留仙便看到人群中有幾個老者暗暗嘆息,估計是汪氏族人了。

    「是是是,兩位請跟老朽來。」

    林山風也沒有拖延的意思,一口應了下來,當前引路。

    迎客山頂有建築錯落,顯然是有些年頭了,怕是汪、林兩家聚居此處多年。

    深入其間,至一處相對不錯的房間,林山風推開房門,道:「這是汪苦生前的居所,當日出事後,我們將其移了回來,然後就再也沒有人動過他的遺體。」

    聽得他如此介紹,楚留仙明白這老人怕是心中跟明鏡一般,知道道宗會派人前來,生怕做多錯多,乾脆原樣擺放了。

    古鋒寒讚許地點了點頭,要是汪苦的屍體已然入殮或是被採取過了什麼處理,那就得多上不少手腳了。

    楚留仙他們兩人並沒有與林山風說太多,徑直入內,到了內室一張床榻前站定。

    床榻上,汪苦著法衣,靜靜地躺著,錯非胸膛無起伏,口鼻無呼吸,幾乎讓人以為是睡著了。

    楚留仙看了一眼,只見得汪苦與當初相見時候沒有太大變化,一臉的苦意,只是在苦著一張臉之餘,尚有驚恐爬滿了他的臉龐。

    汪苦的臉明顯經過了擦拭,不然不會如此乾淨,但他身上的法衣等等,卻並沒有更換,沾滿了泥土、血水。

    古鋒寒沒有廢話,直接動手檢查起了汪苦的遺體。

    楚留仙等了半晌,直到古鋒寒長出了一口氣,挺直了身子,方才問道:「古師兄,汪師兄他?」

    古鋒寒臉上的神情,既是輕鬆,又是無奈,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汪苦師弟體內經脈盡為扭曲、焚燬,沒有外力痕跡,的確是死於法術反噬。」

    他也沒有這麼簡單地下結論,那番話說完,繼續衝著林山風問道:「林族長,請告知古某當日情況,敝師弟究竟是如何死的?」

    林山風自然知道這是題中應有之義,顯然是早有準備了,嘆息一聲便娓娓道來:

    「老朽與汪族長這次將兩個孩子叫回來,是為了兩族的一次盛事,沒想到竟遇到了天災。」

    「當時天昏地暗,風雨如晦,有二日齊輝,暴雨之下,濟水瘋漲,破堤而出肆虐。」

    「眼看撤離老幼不及,汪苦那孩子就強行施展祈天法:赤地千里,結果在空中為法術反噬,力竭落下而亡。」

    「要不是有這孩子,怕是我們早就……」

    林山風說到這裡痛惜不已,其中情況與他傳回道宗的說法也大致相同。

    只有一點……

    「二日齊輝?」

    楚留仙與古鋒寒都蹙起了眉頭,這是個什麼說法?

    不過他們誰也沒有問出來,不管這是天象變化引發的幻象,亦或是其他的什麼,都不是林山風所能瞭解的。

    古鋒寒沉吟了一下,暫時撇開此事,又問道:「那這中間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這個……」

    林山風遲疑了一下,搖頭道:「沒有。」

    楚留仙眉頭一皺,古鋒寒的臉沉了下來。

    兩人對視一眼,楚留仙淡淡地說道:「林族長,汪苦師兄為楚師入室弟子,我們道宗不會讓他死得不明不白的。」

    「林族長若是有所隱瞞,怕是我們師兄弟只好將族長請回宗門詳談了。」

    林山風駭得臉色都白了,道宗是仙道大宗門,個中什麼手段沒有?真要被當成懷疑對象請回去,各種法術一上,他吐露所有是一定的,至於還會不會受到什麼損傷如變成白痴之類的就難說了。

    「老朽說便是,說便是。」

    林山風嘆了一口氣,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這是家門醜事啊。」

    楚留仙和古鋒寒神色不動,靜靜地聽著林山風說了下去。

    「林、汪兩家,世代姻親,眼看他們修為有成,我們兩家老人便要他們結為道侶。」

    「這次叫他們回來,也是為了此事。」

    「誰知道……」

    林山風說到這裡,還是難以啟齒,古鋒寒突然插了一句:「是不是清媗師妹不同意?」

    「正是。」

    「清媗堅決反對,還說她的親事我們做不得主,除非是她師父楚天歌尊者出面,不然不予考慮。」

    林山風面露羞愧之色,在他看來,這怎麼說這也是他林家人對不住汪家。

    楚留仙聽到這裡愕然望向了古鋒寒,心中奇怪:「他怎麼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的?」

    他可還是記得呢,當初還是古鋒寒跟他提起過,汪、林二人青梅竹馬。

    古鋒寒面沉如水手托著下巴,似在沉吟著什麼。

    好半晌,他開口問道:「林族長,當時具體情況怎樣,你們都在什麼地方?」

    楚留仙心中一動,知道他在想什麼了,目光也落到了林山風的臉上,注意其神色變化。

    錯開了悔婚的事情,林山風顯然鬆了一口氣,連想都不想地說道:「當時我們兩族人都避讓到山腰處,只有清媗在隔著數十丈的地方護法。」

    「然後呢?」古鋒寒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明顯鬆了口氣,接著問道:「汪苦師弟出事的時候,清媗師妹在做什麼?」

    林山風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斷然道:「老朽等在山腰處看得清楚,清媗看到汪苦出事,還大喊了一聲什麼,衝過去接住了汪苦。」

    「汪苦那孩子,在掉落下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法術反噬斷氣了,絕對與我家清媗無關。」

    古鋒寒與楚留仙交換了一下眼色,便到此為止了。

    又問了幾句無關痛癢的細節,他們與有些激動的林山風一起離開。

    出來後,古鋒寒招呼眾人將汪苦的遺體先搬到鐵甲飛舟上,同時讓兩族人準備各種材料,牢固地綁在鐵甲飛舟兩側。

    這是要想辦法,在飛舟上搭建臨時的平台,把兩族人一起帶走。

    不這麼做的話,林清媗怕是也不會跟著離開。

    這一忙碌,就到了深夜。

    夜深人靜時候,楚留仙與古鋒寒並肩而立,站在迎客山頂眺望著漸漸重新漲起來的水位。

    沉默半晌,楚留仙遲疑地問道:「師兄,你怎麼看?」

    古鋒寒自然知道他是在問什麼,緩緩搖頭道:「林山風所說的是真話。」

    楚留仙知道他剛剛藉著安排搭建臨時平台的機會,旁敲側擊了其他的汪、林族人,同樣的事情他也讓秦伯去做了一遍。

    得到的結果,與林山風所言並無二致。

    「不是林清媗師姐就好了。」

    楚留仙鬆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古鋒寒也強笑了一下,道:「其實也是我們多心了,林清媗師妹既然不願意與汪苦師弟結為道侶,那麼有楚師在,就誰也逼不了她,犯不著出此下策。」

    對此,楚留仙也深以為然,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證明了汪苦的確是法術反噬致死,林清媗也洗脫了嫌疑,楚留仙還是覺得怪怪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縈繞不去。

    「就剩下那個二日齊輝了。」

    楚留仙嘆了一口氣,暫時撇開了那種古怪的感覺,對古鋒寒說道:「古師兄,這事你怎麼看,天上何曾有二日?」

    古鋒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攤手,道:「怕是只能等林清媗師妹清醒了,去問問她了。」

    正說話間,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楚留仙回首望去,見得雙兒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公子,林清媗小姐醒了。」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3-6-25 18:11
第三章 千山空難

    「林師妹醒了?」

    古鋒寒大喜,回頭望向楚留仙,「師弟?」

    「走,同去。」

    楚留仙向著雙兒示意了一下,讓她頭前引路,便與古鋒寒並肩跟上。

    穿行廊間,夜深雨稍歇,清風送爽,楚留仙想起了早先的一幕,邊走邊問道:「師兄,你是怎麼知道林師姐不願與汪師兄結為道侶的?」

    青梅竹馬,一起從最底層奮鬥上來,雙雙成為道宗神霄峰一脈入室弟子,無論是從兩家世代姻親的關係,還是兩人一路走來的情誼,林清媗都不當反對才是啊?

    古鋒寒似有什麼難言,踟躕了一下,苦笑出聲:「其實為兄也是猜的。」

    「猜的?」

    猜也得有根據不是,不過楚留仙沒有追問,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古鋒寒嘆息一聲,看了一眼雙兒見得她當先引路,隔著數丈距離,不怕她聽到,這才意味深長地說道:「師弟有所不知,林清媗師妹其實一直很崇拜你。」

    「咳咳,咳咳咳~」

    楚留仙嗆了一下,劇咳出聲,他是聽出了古鋒寒的意思。

    本來只是好奇一下,怎麼就扯到自己身上了呢,楚留仙對此全無準備,緩了一下說道:「古師兄你不是開玩笑吧?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古鋒寒兩手一攤,道:「就是如此啊。」

    「為兄是看著林清媗師妹入門的,她雖然出身小家,卻一直勵志向上,刻苦修煉之餘,十分關注修仙界的風雲人物。」

    「很幸運的,楚師弟你就入了她的法眼了。」

    古鋒寒的語氣怪怪的,至少在楚留仙聽來是幸災樂禍無誤,「為兄還記得有那麼一段時間,她到處蒐集師弟你過往,最愛聽那些師弟你鬥智鬥力,壓得其他世家公子抬不起頭來的事蹟。」

    「特別是聽說師弟你以後也要拜入楚師門下,以後可以成為同門師姐弟,她更是笑容燦爛了好幾天。」

    「這好有一比,如那金玉滿堂家的烏珊小公主,傾慕別雪公子陳林一般。」

    古鋒寒說到這裡憋不住笑,饒有興致地看著楚留仙反應。

    楚留仙能怎麼反應,看戲的看成演戲的,好奇一打聽,結果屎盆子扣自家腦門上,他還能說什麼呢?找誰喊冤去?

    好在前行不幾步,頭前引路的雙兒止步,示意已經到了。

    師兄弟兩個住了口,讓雙兒留在門外,兩人推門而入。

    入得房中,楚留仙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床榻上強撐著起身的林清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覺林清媗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到了他的身上,那雙剪水雙眸的是那麼明亮,幾如兩泓月下的清泉。

    「楚師弟……古師兄,你們來了啊。」

    林清媗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了歡喜笑容,既是芊芊弱質,又顯明媚活躍。

    「林師妹你不用起來,且躺好。」

    古鋒寒上前說道:「兩家的事情為兄已經安排好了,明天就一起出發,你盡可放心。」

    「嗯。」

    「謝謝師兄了。」

    林清媗點了點頭,笑靨如花。

    楚留仙冷眼旁觀,覺得這次再見林清媗,與當初在道宗山門外感覺完全不同。

    那個時候她像是盆栽中的花兒,嬌豔固然,卻少了幾分生機,此刻則更似山野中的幽蘭,經過了風暴霜寒洗禮,反而振奮起了精神散發芬芳。

    古鋒寒措辭了一下,好像在猶豫是不是該說出口來,最終還是說道:「師妹,我和楚師弟去看過汪苦師弟了,當日情況也大致知曉了,只是還有一事不明。」

    林清媗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輕聲道:「師兄你問吧,清媗知無不言。」

    「好。」

    古鋒寒接下來的問的,自然就是那個「天有二日」的事情。

    林清媗面露回憶之色,聲音不覺間都在發顫,道:「的確是有這樣一幕,不過那不是什麼太陽,以清媗看來,當是一件鏡類法器。」

    「鏡類法器?」

    古鋒寒和楚留仙對視了一眼。

    「不錯,很強,非常強。」林清媗聲音愈發地顫了,「清媗記得很清楚,當時那法器激發的時候,天昏地暗,一鏡獨光,散發出來的靈力波動簡直駭人。」

    「不是那件法器極強,就是背後施展的人是實力恐怖。」

    林清媗的實力比起林山風他們自然要強得多,她說的情況也要靠譜得多。

    古鋒寒微微頷首,追問道:「師妹,那法器可曾攻擊過汪苦師弟?」

    「沒有。」

    林清媗斬釘截鐵地說道:「當時清媗就在左近護法,絕對沒有人對汪苦他出過手。」

    「清媗看來,那法器似乎是照向濟水河中,不過太過遙遠,清媗也不敢肯定。」

    到了這個地步,也就沒有什麼好問的了,古鋒寒與楚留仙又閒談了幾句,叮囑林清媗好生休息,便告辭離開了。

    出得門外,漸行漸遠,楚留仙這才開口問道:「古師兄,你說這場暴雨與洪水,可否與那鏡類法器有關?」

    古鋒寒緩緩搖頭,道:「應當不至於。持續如此長時間,降水量如此之大,以至於濟水暴漲,若是法術造成的話,怕是陰神法術都力有不逮。」

    楚留仙明白了,古鋒寒的意思是說造成如此局面,真要是有人故意施為的話,怕得是陽神真人才成。

    「罷了,不管它了,既然那人沒有對汪苦師弟出手,那便作罷。」

    「回頭將汪、林兩家人送離此處,我們就帶著汪苦師弟遺體與林清媗師妹一起回歸宗門,向楚師稟報吧。」

    古鋒寒這番話楚留仙自無意見,後面兩人回歸鐵甲飛舟,一夜無話。

    第二天的朝陽升起,晨輝與漫天陰霾風雨相糾纏的時候,楚留仙方才從入定中醒來。

    一路至此,也只有先前那段時間他得暇進入心湖玉殿當中,翻查有關靈鬼的內容。

    「原來如此,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楚留仙面露笑容,長身而起,站到了鐵甲飛舟邊緣,自有雙兒過來服飾洗刷。

    飛舟兩側,捆綁上了由梁木和木箱等物構成的臨時平台,兩族老小正帶著最後家當告別家園,上得平台。

    等他們就緒了,汪苦遺體、林清媗、古鋒寒,一起登上了飛舟。

    這個時候,暴雨重新肆虐天地,洪水如汪洋,再次淹沒過半山腰。

    「出發吧!」

    古鋒寒啟動了鐵甲飛舟,轟鳴聲中,飛舟徐徐騰空而起,兩側平台上儘是兩族老幼的飲泣之聲。

    不得已告別世代聚居的家園,他們自是悲痛。

    楚留仙的目光在那些人身上一掃,落回到了古鋒寒的身上,問道:「古師兄,我們這是要前往何處?」

    道宗所在,自是福地,問題是兩家真要遷往那裡,怕是沒幾個月,就得把僅存的家當給吃空了。

    物價騰貴,居大不易啊。

    古鋒寒一邊操控著鐵甲飛舟,一邊答道:「去千山泊,那裡有千山為屏障,當不受水患,且為修仙者聚居之處,也利於兩家重新發展。」

    楚留仙並沒有聽說過千山泊,也不是很在意,本來就是隨口一問,可是古鋒寒接下來的那句話,卻讓他精神大振。

    「千山泊所在,也就是附近這一代唯一的一處冥域陰墟——濟水陰墟。」

    「送他們抵達後,我們師兄弟也正可前往濟水陰墟一趟,看看能不能淘換到三品靈鬼。」

    楚留仙想起方才入定時候,在玉殿中翻查金書,找尋到的有關於靈鬼的內容,頓時對此行期待了起來。

    ……

    不過個把時辰,鐵甲飛舟穿行於風雨間,掠過了起伏群山,眼前豁然開朗了起來。

    這豁然開朗,半為飛出了風雨區域,重新沐浴在晴空陽光下;半為連綿不絕的群山在此豁然空出了一片平川,良田沃野,建築錯落,猶如重回了人間一般。

    「千山環抱,隔絕寒暑,的確是好地方啊。」

    楚留仙欣賞著四周景觀,心中也有疑問:「此處明明只有濟水流淌穿行,怎麼會以『泊』為名?何來的湖泊?」

    這個疑問很快在他的心中被沖淡,鐵甲飛舟在接近千山泊平原邊上的一處不起眼小山上空時候,緩緩地降低了下來。

    站在鐵甲飛舟上,不難看到山道上挑夫往來運送糧米,山頂上繁榮如城鎮。

    正在這時候,一聲鶴唳,遠遠地傳來過來。

    楚留仙等人循聲望去,但見得在山的另外一頭,一頭仙鶴背上似乎馱著一個人,也正往那處山上快速飛來。

    「師兄!」

    楚留仙心中一顫,連忙拽了一下古鋒寒的手臂。

    「好一頭仙鶴。」

    古鋒寒看了一眼,饒有興致地品頭論足,「師弟師妹,你們且看,那頭仙鶴唳聲清亮,綠足龜文,頸細而長,足瘦而節,背直且削,飛行時候自然昂首挺胸如人立,不是凡品啊。」

    他做出了結論:「怕沒有個幾千方靈玉,換不得此仙鶴。」

    古鋒寒品評仙鶴的時候,楚留仙和林清媗臉色都不對了。

    「誰讓你說這個了……」楚留仙腹誹著,連忙道:「師兄你不覺得那仙鶴飛得有點快嗎?」

    「什麼?」

    「要是它撞上我們,會怎麼樣?」

    古鋒寒這才恍然大悟,這才想起來剛才越看那仙鶴越清晰,原來對方一點減速的意思都沒有,飛速地在靠近啊。

    「不會那麼倒霉吧?」

    古鋒寒瞪大了眼睛,楚留仙在心中補充了一句:「沒有我在的話,或許不會吧。」

    他很自覺地抓住了鐵甲飛舟的扶手處,沒兩個呼吸功夫,伴隨著仙鶴上那人的大呼小叫,「嘭」的一下,鐵甲飛舟劇顫,險些沒傾覆了過去。

    上面的人除了早有準備的楚留仙,頓時一陣人仰馬翻。

    也就是楚留仙對自己的運道心中有數,這會兒才有餘暇向下眺望了過去。

    「咦?!」

    楚留仙瞪大了眼睛,就在他的眼前,那一人一鶴下落到山腳下區域,突然空中如起水波,將它們吞沒其中,無影無蹤了。

    「這是怎麼回事?」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3-6-25 18:16
第四章 濟水陰墟

    「倒霉,真倒霉!」

    古鋒寒踉蹌著站穩了身子,俯身看了一眼,臉都黑了下來,「算你跑得快。」

    楚留仙想起所見的那一幕,問道:「古師兄,下面可是濟水陰墟?」

    「對,就是那裡!」

    古鋒寒點了點頭,道:「那小子既然進了濟水陰墟,那就不好找他麻煩了。」

    「走,我們先把兩家人安頓下來,再進濟水陰墟裡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三品靈鬼出世。」

    他這番話說完,鐵甲飛舟上人仰馬翻的情況也好轉了過來,在古鋒寒的操縱下,飛舟緩緩降落向山頂。

    在這過程中,楚留仙不無慶幸,幸好撞上來的只是仙鶴,要是另外一艘飛舟,怕是汪、林兩家人都得玩次空中飛人不可。

    「以後飛行須謹慎啊!」

    「出入青冥,很是危險吶。」

    楚留仙感慨著,汪、林兩家人下得鐵甲飛舟,與林清媗告別。

    冷眼旁觀下,楚留仙發現兩家人隱隱有些涇渭分明的意思,不如早先融洽了。患難已過,舊怨便起,這也是人之常情。

    至於兩家人此後如何生活,是在千山泊一定立足呢,還是回去迎客山,這個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是林清媗的事情,卻與楚留仙和古鋒寒他們無關了。

    卸下了臨時搭建的平台,古鋒寒駕馭著鐵甲飛舟並沒有在山上停留,掉頭飛向了山下。

    片刻後,飛舟著陸,楚留仙、古鋒寒、林清媗三人下來,秦伯與雙兒則留在飛舟上守護。

    甫一落地,楚留仙極目四望,不由得就有一些疑惑。

    眼前誠然好風景,遠處有飛瀑流泉,近則小橋流水,在前方數十丈開外,有一座古舊殘破的宮殿,帶來幾分古韻,撲面而來清風則有自然的清冽味道,沁人心脾使人忘俗。

    但是,楚留仙期待的可不是這些。

    古鋒寒顯然是輕車熟路,帶著楚留仙等人走向了一處橫斷出地面,儼然是一堵牆,上面爬滿了蔓藤的青石。

    來到青石前面,古鋒寒腳步不停,只是一手豎在身前,徑直向著青石上撞去。

    楚留仙吃了一驚,本能地一抬手,隨即發現那塊青石有些不對,隱隱帶著靈力波動。

    隨即,古鋒寒的掌上現出了靈力光輝,在青石前一接觸,頓時週遭泛起水波般的紋路,他整個人便沒入了其中不見。

    「原來如此。」

    楚留仙在恍然之餘,心中著實讚歎。

    這處濟水陰墟的入口設計,既是簡單明了以靈力波動為指引,又足以阻止任何修行之外的凡人誤打誤撞入內。

    讚歎之餘,楚留仙依樣畫葫蘆,也踏入了青石當中。

    與在乾坤洞中入深藍水幕時候一般無二的感覺,彷彿被什麼在身上沖刷了一下,旋即眼前便換了天地。

    片刻之前,週遭還儘是林泉幽靜,轉眼間,熙熙攘攘的一處坊市迎面撞了過來。

    「好傢伙。」

    楚留仙抬頭望天,但見得那座山還是那座山,那片天空還是那片天空,甚至在身後鐵甲飛舟依然靜靜地臥在那裡。

    此處濟水陰墟坊市一直存在,只是外面看不到,非修行中人不得進入而已。

    緊跟在楚留仙之後,林清媗也進入了其中。

    古鋒寒回頭一招手,道:「師弟師妹,我們逛上一逛,碰碰運氣,若是沒有收穫,

    我們便回宗門向楚師覆命便是。」

    楚留仙和林清媗自是沒有意見,上搶兩步與古鋒寒並肩而行,行走在這個獨屬於修行者的小空間中。

    這處坊市不大,來回不過一條街市的樣子,兩麵店舖掛著不少招牌,楚留仙一眼望去多半覺得有些眼熟,似乎在道宗天道城也有見過類似的招牌。

    古鋒寒指著那些店舖說道:「師弟師妹,你們出來得少怕是不明白,在這種坊市裡面,商舖都不值得一去,好東西都在那些地攤上。」

    他這番話明顯違背了正常情況,楚留仙好奇地問道:「古師兄,這是為何?」

    楚留仙問得極其自然,以他世家公子的身份,不瞭解這些蠅營狗苟,再是正常不過了。

    古鋒寒解釋道:「這些店舖,實則都是從那些沒有出貨渠道的散修手中收購東西的,此處是濟水陰墟,自是以收購靈鬼為主。」

    「真收到了好東西,他們根本不能可能在這裡出售,無不是送回各自總店,在如我們天道城,或者是那些拍賣會中高價成交。」

    「至於那些小攤販,都是不滿意店舖壓低的價格,才在這裡擺攤,偶爾也能看到一些被誤當成了魚目的珍珠。」

    說話間,古鋒寒三人走過了小半條街,楚留仙看到那些小攤販上所出售的,多半是一些鏤空的圓球狀物,上面若隱若現漂浮著半透明的人形。

    這些半透明人形或大或小,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不一而足。

    「這些便是靈鬼,那麼小球就是縛鬼球了。」

    楚留仙一路看著,一邊與在玉殿金書中瞭解到的零散資料印證,漸漸對靈鬼不再是那麼一頭霧水了。

    正在他印證完那點東西,準備去找一個縛鬼球研究一二的時候,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音。

    「怎麼回事?」

    楚留仙等人循聲望去,只見得不少零散行走的散修們慌忙避往路邊,似乎正迎面走來的是洪水猛獸一般。

    不過,來的並不是洪水猛獸,甚至在躍入眼簾的一瞬間,還讓楚留仙驚豔了一下。

    一行十餘人,旁若無人地說笑間,從數十丈外走來。

    當先一個,是一個看上去不過雙十年華的絕美少女。

    少女膚白如雪,紅唇如火,眼眸清亮,五官秀氣,這般一個絕美少女始終板著臉冷若冰霜,不曾露出一點笑容。

    她一身本地特產的山蠶絲所制的垂墜織金錦緞,手足腕上掛著金鈴鐺,秀髮上束著一個奇形竹冠,上面插著紫竹釵頭鳳,隨搖曳腳步金鈴聲響,釵頭鳳搖,十分的引人注目。

    少女身後所有人,頭上也都帶著形制不同的竹冠,招搖過市,再扎眼不過了。

    楚留仙等人自與其他人不同,沒有一個生出過避讓想法的,楚留仙還饒有興致地問道:「古師兄,他們是何人?」

    古鋒寒也絲毫不以為意,原地站著甚至還伸手指點了一下,道:「看他們頭上的竹冠,應當是千山範圍的一個小宗門叫做竹山教的吧。」

    他說得是輕描淡寫,楚留仙通過旁邊人的反應,卻不難知道這竹山教怕是在千山範圍首屈一指的大派。

    不過在上三宗的道宗面前,竹山教確實只是一個小宗門罷了。

    眾人退避,獨獨楚留仙等人直如未見,其扎眼程度不下竹山教一批人了。

    雙方擦肩而過,竹山教一方雖有人怒目而視過來,倒也沒有人尋釁,那個當先的少女還衝著楚留仙等人略略點了下頭。

    「看來這竹山教雖然囂張,倒也不算太蠻橫。」

    林清媗目送著竹山教眾人遠去,如是說道,她目光大半落在了領頭少女身上,頗有幾分比較之意。

    古鋒寒一笑,道:「竹山教在千山的確是蠻橫的,你看他們的反應就知道了。」

    「不過嘛,他們也不是瞎子,看得出我們有所恃,自不會無謂的招災惹禍。」

    對楚留仙等人來說,這不過是插曲罷了,三人繼續前行,同時隨著竹山教等人的遠去,坊市中重新活躍了起來,不少零散的話語傳入了他們的耳中:

    「可惜可惜,上次出現三品靈鬼還是在大半年前,今天難得有三品靈鬼出世,竟然恰好被竹山千尋遇到了。」

    「得了吧,就是竹山教的千尋仙子不在又怎樣,其他人你就敢惹不成?」

    「……那是不敢!」

    ……

    古鋒寒猛地一下停下了腳步,愕然回望,見得坊市盡頭水波浮動,漸至消散,顯然竹山教等人已然離開坊市了。

    「哎,慢了一步。」

    古鋒寒扼腕道:「剛剛那丫頭就是竹山教教主的孫女千尋,竟是被她搶先了一步,真是倒霉啊。」

    先是好端端的發生空難,險些被從空中撞下來,接著本就是衝著三品靈鬼來的,又好死不死被人捷足先登,這不是倒霉又是什麼?

    楚留仙也有幾分失望,心中還補充了一句話:「古師兄啊,繼續跟師弟我在一起,你怕是還有得倒霉。」

    古鋒寒終究是個灑脫的人,惋惜了一下也就作罷了,衝著楚留仙他們苦笑著一攤手:「看來今天又要空手而回了,不成就只好在拍賣會上買一隻了。」

    林清媗抿嘴而笑:「誰叫師兄你之前一直不熱心的,外加還要買飛舟,要資助家族,不然你想要的話,早就弄到了。」

    古鋒寒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至於去找竹山教等人威逼利誘,這般仗勢欺人的事情,他還是做不出來的。

    又前行數十丈,停下來看了幾個攤位,都不過下品貨色,入不得他們法眼,眼看就要走到坊市的盡頭,前方一面絕壁上的情況也清晰可見了。

    絕壁上,有洞穴數百,每一個洞穴外都有靈光籠罩,靈力的波動強大無比,甚至在絕壁上空處絞碎了層云,形成了大片的煙霞籠罩。

    便在此時,古鋒寒突然大喝一聲:「好啊,原來你在這裡!」

    楚留仙愕然從絕壁上收回了目光,但見得古鋒寒大踏步地走向一處冷落攤位。

    瞥了一眼,楚留仙就知道古鋒寒為何如此激動了。

    那個攤位上攤主看上去是一個三十許人面目普通,沒有什麼出奇之處,出奇的是他的旁邊有一頭仙鶴在慵懶地打著盹。

    在古鋒寒出聲前,有另外一個修士扔下了一個縛鬼球,正罵罵咧咧地離開。

    攤主剛鬆了口氣呢,古鋒寒走過去一把提起攤主的領子,喝道:「剛剛你是怎麼飛的?竟然撞我們的飛舟?!」

    「啊~!」

    攤主一臉懊惱,仙鶴翅膀一夾,哧溜一下閃到攤主身後去了,就冒出一個腦袋在那叫喚,不就是被古鋒寒好生誇讚的那頭鶴嘛。

    楚留仙看著好笑,跟著走了過去。站在古鋒寒身後,他也懶得聽他們說什麼,目光就在攤位上掃去。

    這個攤位的確是夠寒磣的,上面零零散散的只擺放了兩三個縛鬼球,上面束縛的靈鬼與一路所見相差無幾。

    突然,楚留仙的目光一凝,為其中一個縛鬼球所吸引。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3-6-25 18:36
第五章 邪佛童子(上)

   「好奇怪的靈鬼。」

    楚留仙所關注的那個縛鬼球落在一邊,正是先前那個罵罵咧咧遠去修士扔下的那一個。

    縛鬼球孤單地躺在攤位角落,其上升騰起煙霧一樣的尾巴狀東西,另外一頭便連在靈鬼上。

    這是為了展覽靈鬼所用,平時靈鬼自是居住在縛鬼球中,外人無法得見的。

    先前離得遠了,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對話,但想來也知道是那個修士買了這個縛鬼球後,又跑過來退貨。

    按說,這種連普通修士都要退貨的東西,當是入不得楚留仙法眼才是,可是他一眼看過去,就不由得為那個縛鬼球上說束縛的靈鬼所吸引。

    那靈鬼看上去不過是七八歲男童的樣子,肥肥白白,手腳如蓮藕,呈盤膝而坐的姿態。在它的周圍,有淡淡的,如同火焰般的紅色在縈繞著。

    這些還不算什麼,最特殊的是這個男童靈鬼的神情。

    「這是怎樣的神情啊?」

    楚留仙第一眼看去,就為之震撼,「半是痛苦中煎熬、絕望、怨恨;半是沐浴在佛光中的慈祥、安寧、寬恕。」

    「這樣截然相反的神情,竟然集中在這個靈鬼的身上。」

    楚留仙不管那邊古鋒寒與攤主交涉得如何了,他在那個縛鬼球前面蹲下了身來。

    這個男童靈鬼實在是太虛弱了,虛弱到楚留仙逛遍了整個濟水墟市,都沒有看到虛弱至這種程度的。

    它的身子若隱若現,儼然是即將要潰散的炊煙,個子更是縮小到只有拳頭大小,僅僅比縛鬼球大上一些。

    楚留仙早在之前就瞭解過靈鬼的資料,知道靈鬼的身體越是淡越是小,那它就越是虛弱,離神魂俱滅越近。

    在他觀察這個奇怪靈鬼的時候,靈鬼也在望向他,眼神中有好奇,更多的是黯淡,風中燭火隨時可能熄滅的那種黯淡。

    這會兒,古鋒寒和攤主也交涉到了關鍵時刻了。

    攤主苦著臉說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撞那一下我也很傷的,這位道兄高門大派子弟,大人大量,還請寬恕則個。」

    古鋒寒本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只是氣不過誇讚得沒邊兒,緊接著就被對方來上一下,想到那一幕他還羞愧難當啊。

    「哼!」

    他冷哼了一聲,放開了攤主的衣領,沒好氣地說道:「你倒是好眼力,來來來,給古某解釋清楚,那樣都能撞到,不是故意的是什麼?難不成你家仙鶴是瞎的嗎?」

    攤主兩手一攤,道:「它真是瞎的。」

    「啥?」

    這下連注意力都在靈鬼上的楚留仙都抬起了頭來。

    「喏,不信你們看。」

    攤主伸手向後面一抓,輕車熟路地拽住了仙鶴的脖子,提溜到了眾人的面前。

    「呃~」

    古鋒寒和楚留仙面面相覷,林清媗聯想到前面古鋒寒的話,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來。

    這仙鶴真是瞎的。

    好生俊逸的一頭仙鶴,偏偏長著一對白濛濛,好像蒙著一層厚厚白紗的眼睛,自然不可能看得到。

    古鋒寒那個氣啊,一口氣堵在胸口,想要發作吧,發作不得;欲要作罷吧,又心有不甘,就僵在了那裡。

    那個攤主也是個場面人,生怕古鋒寒惱羞成怒,連忙說道:「要不這樣,諸位上門弟子來到這裡也是緣分,本人攤位上任挑任選,若有看中的靈鬼,便算是本人賠償給諸位的,抱歉抱歉了。」

    一邊說著,團團作揖,姿態那叫一個低,語氣那叫一個誠懇啊。

    古鋒寒和楚留仙等人頓時無語了,這攤主的攤位上還有東西嗎?小貓兩三隻的縛鬼球,一個個歪瓜裂棗的靈鬼,別說三品了,六七品往外數就有。

    這樣的靈鬼,讓古鋒寒他們怎麼挑。

    「這攤主,還真是有意思。」

    楚留仙看著那攤主擺出的可憐巴巴,任宰任割大出血的樣子,就覺得很是喜感,笑問道:「攤主,你先告訴我,這個靈鬼是怎麼回事,如此虛弱?」

    攤主還沒說話呢,古鋒寒先詫異出聲:「師弟你真要這個靈鬼?在這個破攤上它雖然算是好的了,充其量也不過五品,拿來做什麼?」

    品級越低的靈鬼,不僅僅越不好操控,而且修煉靈鬼消耗越大,它的極限也越低,簡直沒有什麼價值。

    事實上,五品之外的靈鬼,就是六品的厲魄跟七品的陰魂,除了鬼道修士拿去祭煉萬鬼幡一類的法器外,根本沒有人看得上。

    五品的靈鬼,四品的人靈鬼,勉強可用,多半也是普通修士修煉的。

    想要修煉靈鬼,就要拖慢本身的修煉,不夠品級的話,一般有身份地位的修士,犯不上花費那功夫。

    三品之上,對楚留仙這般身份的修士來說,才勉強稱得上合用。

    看到楚留仙看上那個童子靈鬼,攤主的臉色也變了一變,苦笑著說道:「這位道兄好眼力,它的確是這個攤位上最好的,雖然只是五品,卻天賦佛法。」

    「天賦佛法?」

    古鋒寒眼睛瞪大,隨即又嘆息出聲:「真是可惜了,這要三品之上的靈鬼該有多好,五品靈鬼,那樣的佛法拿來何用?」

    「說不準它還會升品呢?」

    攤主這話說完,自個兒的臉先紅了,古鋒寒面露的鄙夷簡直如針一樣。

    「你倒是說說,一萬靈鬼裡面會不會一隻升品的?嗯?」

    古鋒寒的這話攤主沒答,也沒法答啊,真未必有。

    攤主苦笑了一下,繼續道:「諸位都是高門子弟,在下實在惹不起,實話說了吧,這靈鬼已經被退貨了十八次了。」

    「十八次……」

    楚留仙等人都傻了,至於嗎?能買這個靈鬼的,多半都是看重了那佛法,想要賭一下萬分之一不到的概率。

    這樣的情況都會被退貨,還是一十八次之多,這靈鬼到底還有什麼毛病?

    「怪不得它虛弱至此了。」

    楚留仙搖了搖頭,問道:「尊駕可否告知是什麼原因?」

    「不敢當不敢當。」攤主連連擺手,道:「這童子靈鬼經歷太慘,那些人都熬不住,收服不得,於是……」

    他兩手一攤,既然收服不了,只能給人退貨,他自個兒也鬱悶著呢。

    「哦。」

    楚留仙知道,靈鬼的收服認主有個基本條件,就是要進行心靈溝通,在心靈幻境中,承受靈鬼最刻骨銘心的一幕。

    只有在幻境中,表現得靈鬼本身要好,才能得到靈鬼臣服,不然的話捕捉可也,收復妄想。

    楚留仙在得到了答案後,重新將目光投到了童子靈鬼上,其臉上的神情讓他愈發地好奇了起來。

    「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會讓你一個小小童子,露出這般神情呢?」

    「我很想知道啊!」

    攤主看到楚留仙愈發感興趣的樣子,他也著急啊。這幾位一看來頭就不小,沒看連竹山教的千尋仙子都不怵嗎?

    這樣惹不起的存在,要是賣了廢品給他們,回頭找上門來可就不是退貨那麼簡單了。

    他剛要再勸呢,楚留仙已經伸出了一隻手指,緩緩地點向童子靈鬼的額頭。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經歷過什麼?!」

    楚留仙做出了這般動作,攤主自然不敢再阻止,古鋒寒等人向來看重於他,對他決定的事情自然更不會指手畫腳了。

    古鋒寒和林清媗分左右站在楚留仙的身後護法,一邊留心身後,一邊盯著攤主。

    這般情況下,攤主哪裡敢動一下引起誤會,只得眼巴巴地看著楚留仙的手指落到了童子靈鬼額頭上。

    在這整個過程中,靈鬼童子毫不閃躲,只是用既好奇,又帶著幾分木然的眼神看過來。

    「轟~」

    楚留仙的手指落在靈鬼童子額頭上的一瞬間,整個人顫動了一下,腦中轟然巨響,緊接著徐徐閉上了眼睛。

    同一時間,對面的靈鬼童子好像消耗了全部氣力一般,也隨之無力地閉眼。

    ……

    「這是什麼地方?」

    楚留仙睜開眼睛,但見得煙火繚繞,迷濛如霧,前方人山人海,人頭攢動,無數人手持著線香,在遙拜著什麼。

    週遭傳來了聲聲梵唱,數十個僧人將他團團包圍,不住地誦著佛經。

    遠眺過去,可以看到此處是一間寺院的山門所在,估計還是進香的日子,才會有這麼多的香客把偌大寺院擠得水潑不進。

    還不等楚留仙看清楚週遭的情況呢,不少火工頭陀圍攏了過來,不住地往他的身下添著柴火。

    「這是要做什麼?」

    楚留仙心中一寒,死命地低頭,卻發現脖子僵硬得如同木頭一樣,只能勉強看到自家手腳如蓮藕一般,肥肥白白的惹人喜愛。

    想也知道,自家現在當就是那個靈鬼童子模樣。

    「他們難道是要放火燒這孩子,為什麼?」

    「還有,我為什麼不能動?」

    「那些明明只是普通僧人,沒有一個修行中人啊!」

    楚留仙的腦海中疑問一個接著一個,一個都沒有答案。

    突然,「咚~咚~咚~~」,銅鐘被敲動,充滿了佛家韻味的鐘聲遠遠地傳播了出去。

    前方,那些香客們如海潮般拜倒,嘈雜地呼喊著:「恭送轉世靈童燃身供佛,得大極樂。」

    「……燃身供佛……得大極樂……」

    在轟然迴響的人聲中,一個火工頭陀舉火而來,四面數十僧侶停下了誦經,齊聲吟詠道:「善哉,善哉!善男子,是真精進,是名真法供養如來。」

    「供養個屁!」

    楚留仙在心中破口大罵的同時,死命地回想著,

    突然,無數記憶如決堤之水,湧入了他的腦海中……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3-6-25 18:41
第六章 邪佛童子(下)

    記憶如潮水,楚留仙自身便是扁舟,很快隨波逐流而去,看到了童子記憶中的一幕幕。

    原來,童子生長在書香門第,自幼聰穎好學,五歲識字,七歲能賦詩作文,得萬千寵愛於一身。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火,舉家破落,雙親喪盡,童子一人僥倖生還。

    七八歲的孩童能有什麼謀身之能,以乞討為生流浪。

    也是命中如此,童子偶然路過一寺廟,見得廟中有小沙彌在掃灑,心生羨慕便找上門去。

    這寺廟以求子靈驗聞名方圓數十里,香火著實鼎盛,的確需要人手,於是童子順利地被收為雜役小沙彌,好歹混上了一碗飽飯。

    故事若是這麼進行下去,興許佛門未來便會多上一個能言善辯,遍學諸經的大僧人也未必,誰曾想,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一日,童子掃灑寺廟中一處禪房外庭院,偶然聽得禪房中傳來了如同簫管般的聲音,如泣如訴,時而高亢時而低沉,難辨歡愉還是痛苦。

    童子好奇,在禪房外偷聽,一個失足絆了一下,竟是推門而入。

    一看之下,童子直接傻了。

    禪房中那是什麼景象,一群大僧人,有主持有長老,一個個敞開了袈裟,露出一身好肉,對圍著一個半昏半醒的少婦,做那極樂事情。

    少婦不知道被喂食了什麼,昏昏沉沉的,完全察覺不到週遭情況,在禪房中陡然安靜下來後,猶自在睡夢中發著聲。

    這聲音,平時聽來興許**,此刻卻是那麼的刺耳。

    敢情,這座寶相莊嚴的寺廟,竟是一處藏污納垢的所在。所謂的求子靈驗,無非是讓求子少婦在靜室中誠信禮佛,暗以迷藥迷昏了過去,眾僧再現身行那腌臢事情。

    類似一幕在過去日子裡不知道發生了多少事情,受害的少婦們要嘛懵懂不敢確定,要嘛忍氣吞聲不敢聲張,竟是無人知曉,反倒是成就了寺廟鼎盛香火,養得一眾僧人肥頭大耳。

    童子既然撞破了此事,那還有得好?

    他當場就被大僧人們抓起來,扔進一處佛殿裡拘著。童子本以為這回死定了,沒想到那些僧人不知道打著什麼主意,並不曾殺他,反而日日大碗肥肉的供應,逼著童子吃得乾乾淨淨,稍不順心就是一陣好打。

    無論是肉食還是飲水,裡面都不曾有半點鹽分,沒過多長時間,童子就被養得肥肥胖胖,身子也廢掉了,別說逃跑,甚至連說話都不能夠。

    在那段時間裡,童子度日如年,既是痛苦又是恐懼,無奈下只好在佛像前一本本地拜讀佛經,以求得暫時的解脫。

    至於那無數次在佛前祈求能救他脫離苦海,更是題中應有之義,不必多說。

    轉眼到了某一天,寺廟向著廣大信眾散佈消息,說寺中有一轉世靈童,要施那佛門燃身供佛的大功德,借此回歸佛土,得大極樂,請大家前來觀禮。

    本就是求子聞名的寺廟,又有轉世靈通回歸淨土的大事,自是無數香客信眾蜂擁而來,以求沾點福氣,回頭也懷個大胖小子什麼的。

    ……

    記憶至此戛然而止,楚留仙一回神,便看到一處處的火苗從身下才柴火上冒了出來。

    燃身供佛,開始了!

    這童子的身子長久不得鹽分,早就廢掉了,楚留仙即便是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挪動身軀下得柴火,更無法高聲呼叫,只能任由那火苗跳上了身上袈裟。

    「怎麼辦?!」

    楚留仙在感受到火焰舔舐到皮膚的無比痛苦同時,也明白了之前那十八個買了縛鬼球的修士為什麼要退貨了。

    這個時候,童子的心中不斷地有佛家經文如流水般地流淌而出,顯然他無法可施,只能繼續祈求佛祖解救,同時也是分散那無邊無際超過忍耐極限的痛苦。

    楚留仙甚至能感受到天外有一股暖洋洋的光落下來,落在他的身上,心靈短暫地平靜安詳了一下,甚至都忘卻了**上的痛苦。

    那是佛光!

    佛光亦不是萬能的,那火焰燃身的痛苦很快十倍百倍地反撲了回來,童子只能不住地在心中唸誦著佛經,祈求佛陀再次大發慈悲。

    想來,當眼前這一幕真實發生的那個時候,童子一定是堅持到了最後,不管發生了什麼,總之是硬生生地一直支撐到了被活生生燒死。

    「想要做得比這個童子靈鬼更好,就要在烈焰焚身中跟佛法加身的他堅持一樣長,並且還要得到更好的結果!」

    「這種痛苦……」

    楚留仙咬著牙,幾乎用盡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勉強不讓自己喊出聲來。

    烈焰焚身之苦,不能動彈不能掙扎,只能硬生生承受的無邊苦難,鋪天蓋地而來。

    楚留仙在心中吶喊著,吼叫著,咬緊了牙關,任由心底有佛經不住地流淌而過,循著這個思路,他將生平所學的所有法術,所有見聞,全部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分散,分散,不住地分散注意力,以求得熬過那無邊的苦痛。

    從最基本的,到最艱深的,楚留仙一路想到了還未曾好好修煉過的「入夢引」,感覺如同過了一輩子那麼久,火焰其實剛剛燃盡他的衣服,皮膚與血肉剛剛成為了新的燃料。

    「啊啊啊啊~~~~」

    楚留仙在心中喊得撕心裂肺,外在咬破了嘴唇,鮮血剛剛低落就為氣化成了血霧。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著,心中的經文依然在流淌,外面的誦經聲恭賀聲仍然在繼續,楚留仙的意識卻開始模糊了。

    彷彿是不斷地徘徊在昏睡與清醒之間,在夢與現實的夾縫裡面,楚留仙本能地想要分散注意力,想要暫時忘卻痛苦,無數遍地揣摩、嘗試著入夢引。

    當楚留仙的意識眼看就要沉入到最深的深淵下面,那裡有一條火焰長河在熊熊燃燒著,便要將其吞沒的關頭,一點絢爛的光,在黑暗中飛舞而出。

    他的心神不由得為之吸引,跟在那點光的後面,漸漸看清楚了,那是一隻翩翩彩蝶,在不住地向著云深不知處飛去。

    為翩翩彩蝶所吸引,楚留仙的心神一路拔高,穿過了一層層白雲,終於在最高處,看到了兩座玉門矗立著。

    玉門外,明光萬丈,其周圍的空氣扭曲而絢麗多彩,彷彿那門後是世上最瑰麗,最玄幻的所在。

    「夢境,本就是最不可測度,也是能達到想像極致之美的。」

    一念方生,楚留仙突然醒覺了過來,心神飛速地墜落了下去,重新落到了童子的身上。

    無邊的痛苦,再次席捲而來。

    楚留仙在忍耐不住,就要吼叫出聲的時候,察覺到此刻在心底流淌著的佛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不同了起來。

    本是解救眾生於輪迴苦難的佛經中,摻雜了無邊的痛,無邊的恨,無邊的怨,就好像是一團火,要將一切燃燒淨化。

    童子豁然抬起頭來,那心底最深處所有的情緒,盡數從雙眼中迸射了出來,直望向高空處。

    在這一刻,楚留仙已經無法控制這具身體,也隨之抬頭望向了同一個地方。

    那裡,九重天上層云盡碎,「嗡~嘛~呢~唄~咪~吽~」,梵唱聲聲,驀然迴蕩在天地間。

    寺廟山門處,無數的愚夫愚婦跪倒在地,以為是燃身供佛真的引來了佛陀接引,忙虔誠地祈求著各自心中願。

    在場的,或許只有楚留仙一人明白,這的確是為了實現心中願而來,不過不是眾人之願,只是那個承受著無邊痛苦,始終在祈求在佛祖的童子之願。

    他的願望,很快實現了。

    「轟轟轟轟轟~~~」

    轟鳴聲音,響徹天地,一隻巨大無比的手掌,從天之極上壓落了下來,那聲音赫然是無法言述的力量與速度造成的大恐怖。

    「啊啊啊~~」

    不管是信眾還是僧人,在這一刻都察覺到不對了,慌忙如熱鍋上螞蟻,又怎麼來得及?

    楚留仙則在第一時間,被從童子的肉身上彈飛了出去。

    天旋地轉間,他只覺得自己在飛速地衝天而起,接著從一隻碩大無朋,足以蓋壓山嶽的巨掌指縫間穿過,一路突破層云向上。

    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後,楚留仙依稀能看到在頭頂上無限高的地方,有一尊佛陀從略略俯身的狀態下收回了手。

    那種巨大的震撼感,就好像是一隻螻蟻抬頭望向蹲下來觀察它們的人一般。

    震撼過後,楚留仙想起了什麼,連忙向下望去。

    此刻,「轟~~」的一聲開天闢地般巨響,方才自下方傳來。

    滾滾煙塵,化作濁龍向著四面八方輻散開來,煙塵過處連巍峨高山都為之掩蓋。

    待得塵埃落地,但見得一個巨大的手掌印烙在大地上,什麼山嶽,什麼寺廟,什麼信眾,盡數在佛陀一怒下,化為了齏粉。

    恍惚間,楚留仙似是能看到那些散開的煙塵匯成了一個人的臉,是那個童子。

    煙塵臉龐上,依稀能看到無法言述的詭異神情,半是慈悲悲憫的佛,半是毀滅怨恨的邪。

    「原來如此……」

    楚留仙嘆息出聲,他的身體在不住地變得虛幻,好像隨時可能煙消云散。

    「童子終究沒能堅持到最後,到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想的已經不是解救,而是毀滅,他要所有人,那些害他如此的,那些為他如此而興奮的,一起陪著他毀滅。」

    「很明顯,佛聽到了他的祈求。」

    「那一刻,他想要入淨土,就真能得極樂;他想要成佛,便會頓悟**,菩提法會上當有他一席。」

    「無邊痛苦中還在堅持著佛的,當受此賞。」

    「可惜,他只差了一點,只是一點啊~~」

    楚留仙感慨著,身形徹底消失,一陣天旋地轉,再清醒過來後,依然是在濟水陰墟當中。

    他的手指,緩緩從靈鬼童子的眉心處移開,目光碰撞間,他能感覺到之前的麻木好奇外,尚有一種孺慕之情。

    「僥倖!」

    楚留仙自己明白,若非為入夢引牽動了心神,他怕是也難以在最後關頭,不為扭曲了本心,做出比童子更瘋狂的事情來。

    總之,他收復了這個靈鬼童子。

    楚留仙微微一笑,看著它說道:「從此往後,你便叫邪佛童子吧。」

    PS:說點題外話。

    記得在幾年前吧,看到過一個故事,一個書生在寺中偶遇美麗少婦,心為之動,跟在對方身後,來到一處禪房。聽得裡面響動,書生意氣上來,認定裡面是淫僧,於是推門而入,結果裡面是一夥山賊假扮的和尚,那少婦是壓寨夫人。這書生自然悲劇了,被用無鹽的肥肉喂得肥肥白白的,身體廢掉了,不能動不能言。後來寺廟的方丈假稱是活佛升天,當中要燒死他。正好一個縣官路過,望其神色悲慼,不像是往生淨土的歡喜,於是叫停詢問。書生以指為筆,書寫經過,縣官大怒,把方丈給架上了柴火堆,稱由他代替升天。

    邪佛童子經歷的,便化用自這個故事。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3-6-25 18:47
第七章 混沌七星

    「從此往後,你便叫邪佛童子吧!」

    靈鬼童子側了側頭,半透明的臉龐上現出了思索的神情,隨即露出歡喜之色,似乎對這個名字很是滿意。

    古鋒寒等人並沒有如楚留仙一般入得魘境,看到那從還有佛陀現世來看,當是超過了萬年前的一幕,自是不明白他這麼取名的原因。

    不等他們疑問出聲呢,邪佛童子似有所悟,跌坐盤膝,一手成拈花指,一手伸出,翻掌蓋下。

    這個姿態一擺出來,它的身上便籠罩著一層靈光,既像是佛家琉璃光,又帶著焚盡八荒紅蓮火的淨化白光。

    古鋒寒等人嚥了口唾沫,同時也把到口的疑問嚥了回去。

    完全不需要解釋,邪佛童子這個姿態,便把它的名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緊接著,古鋒寒眉頭一皺,勸道:「師弟,你還是再考慮下吧,這畢竟只是一隻五品靈鬼,再是特殊它還是五品啊。」

    楚留仙搖了搖頭,還沒說話呢,那邊憋了好半天的攤主插口了:「這位道兄,你可別小看邪佛童子,它可是天賦佛法,雖然不知道是怎麼來的,可這樣的靈鬼可是不多見啊。」

    古鋒寒眼皮都不抬一下,吐出了兩個字來:

    「五品。」

    「呃~」

    攤主噎了一下,想要反駁嘛,「五品」二字重如山啊,實在是反駁不得。

    這會兒他是絲毫不擔心被退貨了,氣急之下,對邪佛童子說道:「來,施展個法術給他看看。」

    話音落下,攤主便眼巴巴地看著邪佛童子,同樣眼巴巴的還有他那頭瞎了眼睛的仙鶴。

    邪佛童子看看他,看看仙鶴,縮了一下身子,飄過來以小得幾乎看不到小手牽住了楚留仙的袖子。

    楚留仙微微一笑,真有點喜歡這童子靈鬼了,衝著它點了點頭。

    邪佛童子得了楚留仙的命令,直接再現一手拈花,一手覆天的姿態,神情肅然,嘴唇輕動:

    「嗡~」

    「嘛~」

    連續兩聲佛音,直接在眾人的腦海裡面響起,聲音算不得大,持續亦不過一瞬,卻讓大家的心中一片空靈,如沐浴在佛光當中一般,安靜而祥和。

    眾人之中,古鋒寒的修為最高,影響也最小,很快品味了一番,道:「佛音、清心、破妄、闢邪、降魔……」

    最終,他嘆息一聲:「通上乘佛法的靈鬼,竟然只是區區五品,瞎了**啊。」

    攤主前面聽得得意洋洋,後面半句一出,一口氣險些沒能上來。

    楚留仙搖頭失笑,他在靈鬼的魘境當中,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這梵唱真言法分明是六聲,也就是六字真言。

    邪佛童子怕是限於修為或者是品階,才只能吐出兩聲便力竭了。

    攤主順了順氣,強撐道:「這位道兄啊,你沒看到邪佛童子太久沒有得到靈力滋養,太過虛弱嗎?等他恢復過來,這佛法的威能肯定倍增啊。」

    古鋒寒很是認真地琢磨了一下,接著嘆氣:「還是瞎了。」

    這下,攤主除了翻白眼,再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了。

    攤主怎樣,楚留仙半點不曾掛心,他在乎的是在古鋒寒口出評語時候,邪佛童子小臉上露出的黯然之色。

    施展梵唱真言法顯然耗費了它絕大的氣力,它的身形看來愈發的飄忽不定與若隱若現了,好像隨時可能湮滅成空。

    「算了師兄。」

    楚留仙突然開口說道:「就是他了,邪佛童子,便是我楚留仙的第一隻靈鬼了。」

    他轉頭對攤主說道:「這位道兄,將它讓與我如何?」

    「好,好,好。」

    攤主臉上堆滿了笑容,楚留仙既然收下了靈鬼,那古鋒寒勢必不能再追究他撞上鐵甲飛舟的事情,以一隻賣不出去的靈鬼換得此事了結,在他看來自是划算無比了。

    古鋒寒一臉的無奈,不過楚留仙主意既定,他自是不會再多說什麼,只是在那搖頭嘆息。

    攤主生怕事情再有變數,一口敲定後,又諂笑著說道:「這位公子一表人才,又是高門俊彥,自是福德無邊,根器深重,這靈鬼有緣跟隨公子,定然會有升品的一天。」

    這番話他說來不臉紅是仗著多年生意練就出來的厚臉皮,天下靈鬼能升品的才有多少,是說遇到就能遇到的嗎?

    這是大機緣,在他口中道來,就跟吃飯喝水一般的簡單。

    古鋒寒已經沒力氣跟他說什麼了,楚留仙更是一笑置之。

    既然說定了,楚留仙也不再耽擱,立刻伸出手來,貼在邪佛童子的身上,靈力噴湧而出,灌入其體內。

    這既是為其補充,同時也是第一次以帶著自身烙印的靈力認主靈鬼。

    經過了這個過程,靈鬼便算是有主了,除非主人自己抹去烙印,或者高出好幾個級別的強者強行抹去,不然他人也無法奪走其對靈鬼的掌控。

    靈力湧入邪佛童子的體內,楚留仙旋即閉上了眼睛,心神循著靈力通道,亦進入其中。

    先是一片朦朧如混沌初開,繼而大放光明,楚留仙「看」到在一片灰濛蒙的海中,有七座浮島呈七星連珠狀態錯落其間。

    混沌海,七星島,於靈鬼而言,便是相當於人身體內的上中下三丹田,外加經脈等等形成的結構。

    但凡靈鬼,其內裡乾坤定然是如此模樣,區別只是在於浮島的顏色罷了。

    邪佛童子體內的七座浮島呈現出一片漆黑之色,有黑氣籠罩其上。

    這,便是五品靈鬼的象徵。

    四品人靈鬼,浮島放青光;三品地靈鬼,呈明黃;二品天靈鬼,現蔚藍。

    最後,一品的仙靈鬼,其內裡的浮島則是如凝固了仙靈之氣的玉一般。

    「的確是五品。」

    楚留仙目光在浮島上一掃,便收攏了心神,驅動著靈力湧入混沌海當中

    。

    霎時間,如一道清流湧入了濁海,洋流一般環繞著七星島,一個不落地流過七座浮島就相當於人修的一個周天。

    鬼修之道,除卻修煉了特殊的鬼修功法外,就只能如此依靠著靈鬼的本能修煉。

    邪佛童子的確是太久沒有得到過靈力的滋養了,楚留仙都要生出了力竭的感覺,還是絲毫沒有摸到其極限。

    「養靈鬼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耗費果然巨大。」

    楚留仙將心神稍稍抽離,睜開了眼睛。

    在他的面前,邪佛靈鬼已然不是原本的模樣,從一個拳頭大小,飛快地膨脹成了如尋常六七歲孩童一般。

    然而,它的身體還是顯得半透明,偶爾風大,就還會扭曲一下,似乎隨時可能潰散。

    「還是不夠!」

    「幸好我還有它。」

    楚留仙的目光一轉,落到了手上套著的數個靈氣環。

    這些靈氣環全是由帶著他烙印的精純靈氣構成,遠非他體內靈力所能相比。

    心念一動,數個靈氣環脫落下來,撞入了邪佛童子體內。

    或許是太過兇猛故,在外面看來,邪佛童子整個身體劇顫了一下,飛快地由半虛幻變得凝實了起來。

    若非是仔細觀察,大意的怕是會將它當成活生生的童子來看待。

    楚留仙面露笑容,正待鬆手呢,臉色突然一變。

    他的手,竟然如被黏住了,無法從邪佛童子的背上抽離。

    這還不算,一股比之前強大了無數倍的吸引力爆發了出來,好像要將楚留仙一身的靈力盡數抽去。

    「怎麼回事?!」

    楚留仙不及細想,連忙將剩下的靈氣環盡數逼入了邪佛童子體內。

    頓時,邪佛童子全身上下都在放著青光,不由自主地擺出了雙手合十的佛禮,若非邪氣不散,竟能稱上一聲寶相莊嚴。

    同一時間,楚留仙的腦海中「轟」的一下,浮現出了一幅景象。

    混沌海中,七座浮島在劇烈顫動,黑氣不住地被逼出,黑色的石皮不住剝落下來融入混沌海,現出了浮島內部猶如青玉般的材質,通體綻放出青光來。

    「這……」

    楚留仙眨了眨眼睛,有點不敢置信自家能有這樣的運道,「……分明就是升品了。」

    「升品了?!」

    「四品人靈鬼?!」

    古鋒寒、林清媗、攤主,連帶那隻仙鶴,全都傻眼了。

    明明是明擺著的事情,一個個全本能地問出了聲來。

    何止是它們,邪佛童子升品的動靜之大,引來了附近不知道多少修仙者圍觀,一個個嘖嘖讚歎,說是從來沒有見過。

    楚留仙面露笑容,頷首道:「的確,這童兒升品了,現在是四品人靈鬼!」

    緊接著,他轉而對攤主道:「還有,多謝道兄你吉言了。」

    攤主這才回過神來,連說「不用」,看他那吃了黃連一樣的表情,分明是後悔了。

    楚留仙哪裡管得這些,客氣一聲罷了。在邪佛童子升品的那一剎那,他隱隱約約好像把握住了什麼,只是現在不是時候,暫且按下回頭再來細思量。

    現在的確不是時候,外面的人越聚越多,古鋒寒眼看情況不對,踏前一步,有意將宗門令牌亮在明處,朗聲說道:「本人道宗神霄一脈古鋒寒,這是敝師弟與師妹。」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目光橫掃而過。

    原本圍過來看熱鬧的眾人無不是錯開目光,不敢與之對視,不管之前是不是有打過什麼齷齪主意,或者是單純想要購買的,此刻盡數熄了念頭。

    開什麼玩笑,上三宗的道宗入室弟子,在這濟水陰墟完全可以橫著走,誰敢招惹他們?竹山教也沒這膽量啊。

    眼看震住了全場,古鋒寒這才接著說道:「還請諸位借光,古某在此謝過了。」

    「嘩」地一下,比先前對竹山教千尋仙子他們還要乾脆,瞬間讓出了寬敞的大道來。

    楚留仙見狀微微一笑,宗門威勢,一至於此,他們身為道宗弟子,自是與有榮焉。

    攤主這會兒哪裡還有什麼小心思,湊過來說道:「原來道兄是道宗高徒,怪不得這麼有眼光,一眼就相中了這只能升品的靈鬼。」

    「眼光?或許有吧。」

    楚留仙若有深意地說道:「說到眼光,其實很多有眼睛的人,有些時候,還比不得那些看不見的看得真切。」

    「道兄你說可是這樣?」

    楚留仙話說完,朗聲一笑,收起邪佛童子入縛鬼球,緊接著與古鋒寒等人掉頭便走,徒自留下臉色大變的攤主在那怔怔地出著神,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在迴蕩:

    「他怎麼知道的?」

    眾目睽睽之下,楚留仙一行三人渾然不以為意,猶自談笑自若。

    「楚師弟,你覺得那仙鶴有問題?」

    林清媗隱約把握住了楚留仙之前話裡的意思,好奇地問道。

    楚留仙一笑,道:「師兄想必也看出來了,是吧?」

    古鋒寒頷首道:「的確,那個攤主不過是通幽修為,還不到入冥期能凝練心神於真靈當中,以真靈入陰墟,從而捕捉靈鬼。」

    「想來,他應當是用了移神符一類的輔助才能做到。」

    「這樣一來,他依然能捕捉靈鬼以此謀生,定然有他人不及之處,那頭仙鶴當是關鍵了。」

    「估計,它雖目盲,卻是天生異種,能百里搜鬼。」

    古鋒寒說出了他的猜測,接著笑問楚留仙道:「師弟你可是如此想的?」

    楚留仙搖了搖頭,忍笑道:「我是有些懷疑,不過遠沒有師兄你清晰,不過是詐他一下而已。」

    「哈哈哈哈~~」

    古鋒寒和林清媗錯愕了一下,旋即朗聲大笑了起來。

    師兄弟三人旁若無人,大笑著離開了濟水陰墟。

    在即將踏入那層屏障前,楚留仙回望了一眼。

    在他視野的極限處,絕壁上面數十個洞穴散發著的靈光依舊。

    「下次來時,我當如那些入冥強者一般,寄存肉身於洞穴,以真靈入陰墟,自行捕捉靈鬼。」

    「真想看看,當年冥府破碎後的碎片,今日之各方陰墟,裡面究竟是怎樣一個模樣。」

    古老的傳說中,在那神道式微,仙人縱橫天地間,拿捏日月如等閒的時代,冥府收納天下陰魂,立十八層地獄,以十殿閻羅執掌大權,可謂是顯赫一時。

    終有一日,先是佛家以地藏王入侵冥府,強行佔一席之地,再有仙人持強打破冥府,陰間的鼎盛不在。

    破碎的冥府化作了人間無數個陰墟,惟有陰魂靈魂,及為靈鬼而入內的修仙者們,時不時地給那些地方減輕幾分落寞。

    立下了心願後,楚留仙與古鋒寒等人,一步踏離了濟水陰墟。

    甫一曝露在外,他們的眼前豁然大亮,強光無孔不入而來,刺激得全無準備的他們睜不開眼睛。

    三人盡數踉蹌了一下,那種感覺,直如下樓梯時候踏空了一般的感覺。

    「怎麼回事?」

    「裡面看來外間分明一切正常的?」

    楚留仙下意識地以手指擋在了眼睛前面,透過指縫,依稀間,天上似乎掛著兩輪太陽……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3-6-25 18:52
第八章 迷樓玉苑

    「天有二日齊輝!」

    「那人又出現了?!」

    楚留仙確定不是眼花後,連忙把視線移開,不敢再看。

    不直視那輪「太陽」,無與倫比的炫目感覺頓時減輕了不少。

    古鋒寒等人也做著一般無二的反應,片刻後,他們三人終於目能視物了,那種彷彿踏空了一樣的感覺也隨之消散。

    正在這個時候,優美的曲調,伊伊呀呀的唱腔,鋪天蓋地而來。

    「這荒郊野地,怎會有人演戲?」

    楚留仙等人驚疑不定,循聲望去。

    這一看下,眾人皆是一怔。

    在不遠處,也就是在濟水陰墟外的那處不知何年月破敗的宮殿外,有一座迷夢般的歌樓舞榭矗立著。

    這座歌樓高達數十層,通體白玉為欄,下寬而上窄,從最下方足可供數十年人翻滾雜劇,到最上方只能站一人舒展身段。

    數十層上下,無不有人在唱著各自曲調,表演著各自節目,有花前月下,有戰場廝殺,有離別神傷,有團聚美滿……,琳瑯滿目,不一而足,讓人目不暇接。

    「是什麼人會在這裡點戲聽曲?」

    楚留仙心中疑惑i,眼前有無數的光影在蜂擁而來,歌樓每一層的戲曲各分散他一部分注意力,幾乎使其沉浸入戲曲當中,拔不出來。

    有唱、做、念、打,諸般形式;

    有俳優、百戲、雜劇,南腔北調;

    有字正腔圓可聞,有身段姿態可睹;

    有颳風下雨,有船行馬步,或在高牆大院歡笑,或在荒郊野墳啼哭;

    看三五步行遍天下,見六七人百萬雄兵;

    眨眼間,數年光陰;寸柱香,千秋萬代!

    時而,聽唱腔,辨韻白,聞器樂;時而,看生旦淨末丑,各自悲歡離合苦……

    ……

    「青山古木何時了,斷送人多少!」

    「孤墳誰與掃荒苔?連冢陰風吹送紙錢繞。」

    迷樓玉苑的最上方,青衣打扮的花旦舞動了水袖,扶柳般的身子向前伏倒,其聲如杜鵑啼血,聞之傷心欲絕。

    楚留仙等人剛從歌樓舞榭,無數悲歡離合中清醒過來,聽得這悲慼之聲,眼前一花,頓時見得有漫天的紙錢在飛舞,在舒捲,有的飄零向遠方,有的當空燃燒成了灰燼。

    整個天地也變幻了模樣,他們好像不是在濟水陰墟畔,看宮殿前戲曲,而是在荒郊野嶺處,看妙齡女子,泣血哭墳……

    「醒來!」

    楚留仙一咬舌頭,藉著疼痛生生從幻境中甦醒了過來,駭然望去。

    古鋒寒、林清媗,各自施展手段,也一樣滿臉驚駭之色地望向了同一個地方。

    宮殿前,歌樓外,楚留仙等人還看到了其他的東西。

    早他們不短時間離開濟水陰墟的竹山教眾人,紛紛軟倒在地;

    鐵甲飛舟上,秦伯與雙兒軟趴趴地靠在船舷上,顯然昏迷不醒。

    「是誰做的?」

    楚留仙等人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那處殘破的宮殿。

    內裡,有一個悠長的呼吸,敲打的節拍,似是沉醉於戲劇當中不可自拔的解人。

    在楚留仙觀察情況的時候,迷樓玉苑最上方的青衣身子一轉,形象大變,換成了小生模樣,對著宮殿唱做俱佳:

    「寂寞誰憐我?空對孤墳珠淚墮。」

    再是一轉,重為花旦,拈起了蘭花指:「光陰撚指過三春。幽途渺渺,滯魄沉沉,誰與招魂?!」「好!」

    宮殿之中,一個深沉如君王的男子聲音傳了出來。

    此聲一出,整座迷夢歌樓上所有人,盈盈下拜。

    「他是誰?」

    楚留仙等人交換了一下目光,古鋒寒踏前一步,對著殘破宮殿內拱手為禮:「在下道宗神霄古鋒寒,不知尊駕是何方神聖?」

    「咦?!」

    宮殿內傳來了一聲驚疑,緊接著是片刻沉默,最後只是傳出了兩個字來:

    「看戲!」

    迷樓玉苑,再起歌舞戲曲,楚留仙等人眉頭緊皺,在同一時間感受到了一股無法言述的壓迫力量,加諸於身上。

    古鋒寒的神色凝重到了極限,以只有楚留仙和林清媗能聽到的聲音叮囑道:「小心,宮殿中的是陰神尊者!」

    「陰神?!」

    楚留仙倒抽了一口涼氣,心知這下麻煩大了,他還不至於天真到真以為那陰神尊者是請他們看戲來了。

    等他回過神來,便看到古鋒寒詢問的目光,再瞥了一眼殘破宮殿,楚留仙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先是緩緩搖頭,再沉沉點頭。

    古鋒寒會意於心,悄無聲息地將一隻手縮入了袖中。

    楚留仙鬆了一口氣下來,耳中突然傳來「轟」的一聲,本能地抬頭望去,但見得那面足可與紅日爭輝的鏡類法器迸射出一道粗大的光柱。

    光柱轟然而出,破濟水而入,觀其去向,倒像是他們剛剛抵達濟水時候的方位。

    想來,這般巨大動靜,那裡濟水三分的奇觀該是破壞殆盡了吧?

    楚留仙心中還在想著,忽見風雨驟來,天地飄零,雷電交加銀蛇亂舞,盡數集中在了當是濟水三分的那個方位。

    不過隔了數十里不到百里,他們所在的地方依然晴空萬里,有豔陽高照。

    半邊風雨半邊晴的景象,蔚為奇觀。

    緊接著,更奇怪的景象出現了。

    「隆隆隆~~」

    伴隨著一陣陣驚濤駭浪般的響動,一點碧藍色的奇光從地平線下升起,循著光柱一點一點地飛向了第二顆太陽。

    碧藍奇光一路掙扎,幾番回頭,始終擺脫不得光柱的威能,離鏡類法器愈發地近了。

    偌大蒼穹上,但凡碧藍奇光經過處,定有寶光瀰散開來,皆呈碧藍顏色,如挪移汪洋泛碧空。

    「他是想收取那件寶物?」

    楚留仙的瞳孔一縮,目光落到那處宮殿上,隨即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面露疑惑之色,飛快地掃過週遭諸般景象。

    在他們的周圍,有宮殿中人,有迷樓玉苑,有竹山眾人昏迷,有秦伯雙兒頹倒,除此之外,這段時間前後但凡出入濟水陰墟者,無不是軟倒在地。

    前前後後加起來,怕是有上百人之多。

    楚留仙的心中靈光一閃,似是捕捉住了什麼,低頭沉吟了起來:「殿中人這麼做,當是為了防人幹擾他收取寶物。」

    「可是,為什麼我們沒有被下手?」

    「難道……」

    楚留仙豁然抬起頭來,眼中神光暴漲,緊盯著漸漸靠近鏡類法器的寶物,顯然是想通了什麼。

    他並沒有馬上動作,只是低聲問道:「古師兄,你確定那風雨非此人所能為?」

    這一點楚留仙必須得確定,若是此人為一己之私,造成如此生靈塗炭,那他的選擇就會大不相同了。

    「確定!」

    古鋒寒無比肯定地說道:「陰陽氣合為雨,感而為雷,激而為霆,持續多日,降雨無數,非陽神之下能為!」

    楚留仙放心了,他衝著古鋒寒做了一個安心的眼神,隨即突然大踏步地走出。

    「師弟……」

    古鋒寒大驚,那宮殿中人顯然不是好惹的,楚留仙這是要幹什麼?想到他之前的眼神,古鋒寒又生生把接下來的話嚥了下去。

    「尊駕既要收取寶物,晚輩等自是不敢打擾,尊駕大可放心。」

    「只是,晚輩等有一事,須得向尊駕請教,望得寶之後,尊駕能不吝撥冗賜教!」

    這番話道來,楚留仙語氣平和,禮數做足,卻有一樣異事,讓身後的古鋒寒和林清媗錯愕,讓迷樓玉苑歌舞頓時休。

    楚留仙的話,竟不是衝著殘破宮殿中去,而是對著迷樓玉苑道來,對著高處那位身段手勢無一不美的青衣而去!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3-6-25 18:56
第九章 分水有刺

    「好事從來由錯誤……」

    青衣水袖,俯仰生姿,半是旁白半歌吟,字字句句如清泉石上流。

    「若要認真才下步,反因穩極成顛仆。」

    曲調纏纏綿綿,終究斷絕,迷樓玉苑上,一道若有若無的目光飄落下來。

    楚留仙頓時覺得全身汗毛炸起,並非恐懼,而是切實的威脅下應激反應。

    這個時候,古鋒寒和林清媗也明白了楚留仙的意思,皆是一臉的恍然大悟。

    殘破宮殿壓根就是一個幌子,裡面哪裡來得有人?

    迷樓玉苑壓根就是一個法術,偏迷惑了所有的人!

    在濟水陰墟中看不見外界情況是因為它,之前眾人昏迷亦是因為它,一切皆是虛幻,唯有那個站在迷樓最高處,時而青衣時而小生的,才是真實的存在。

    古、林二人,本就是聰明人,不然也不會被楚天歌看上成為神霄一脈十大入室弟子之一,有了結果再推前論,他們瞬間就明白楚留仙是從哪裡判斷出來的。

    竹山教眾人,以及前後從濟水陰墟中出來的修士,無不是為迷樓所惑,昏睡了過去,這自是為了防止他們壞了迷樓主人的好事。

    楚留仙、古鋒寒、林清媗一行三人,本當也是這個下場,不管他們是什麼身份,怎樣來歷,只要昏睡過去不礙事便可。

    那迷樓主人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自不會是因為實力,實力隱然比古鋒寒還要高出一線的秦伯此刻還趴在鐵甲飛舟船舷上呢,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迷樓主人,騰不出手!

    楚留仙等人從濟水陰墟中出來的時候,迷樓主人全部心神力量都集中到了那面寶鏡,以及從濟水中攝取那件寶物當中,已經分不出心思來對付他們了。

    反過來說,如果楚留仙他們在這個時候對其出手,怕是迷樓主人的好事就會被破壞!

    這,便是楚留仙那兩句話的意思。

    古鋒寒又往深裡想了一層,明了了楚留仙行事前問的那句話含義。楚留仙那分明是在判斷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物,要真是為一己之心,不惜犧牲萬千,那麼他取寶的行動破壞就破壞了,且以破壞為好,免得有更多的人為其所害。

    在古、林兩人心念電轉,將一切想得通透的時候,「啪」的一聲脆響,從空中傳了下來。

    眾人不由得抬頭,只見得那點碧藍色奇光牢牢地貼在了寶鏡上,如漁網中的魚兒,怎是掙扎,終不得脫。

    如夕陽西下,寶鏡束縛住了碧藍寶物,徐徐落了下來。

    它落向的地方,果然不是那處宮殿,而是迷樓玉苑,此時一身青衣打扮的迷樓主人手中。

    在迷樓主人接下寶鏡的同時,第一次轉過身來,只見他負手凝望,兩鬢長發飄發,掩不住如劍一般的目光刺向了楚留仙。

    那種凌厲剛猛的氣息,與迷樓主人青衣打扮哀怨詞曲,儼然是兩個極端。

    林清媗神色大變,本能地上搶一步,擋在楚留仙的前面。

    「啊~」

    楚留仙和古鋒寒各自驚呼出聲。

    楚留仙不為迷樓主人的突然試探而驚訝,為的是林清媗的舉動;古鋒寒則是沒想到林清媗如此,被她給阻擋了一下,慢了半步。

    林清媗悶哼了一聲,倒退一步,被楚留仙握住了肩膀,穩了下來。

    她的臉上不過潮紅了一下,旋即褪去,明顯是沒有大礙。

    看這情況,楚留仙這才放下心來,心知自己預料無錯,迷樓主人並沒有起殺心。

    等他放開林清媗的肩膀,抬頭望向迷樓主人的時候,古鋒寒已經擋在了師弟師妹的前面,向上拱手:「先恭喜尊駕喜得寶物,在下古鋒寒,那是楚師弟與林師妹,我等見過尊者!」

    「道宗,神霄峰,楚夜遊的徒弟?」

    迷樓主人的聲音傳來,不再故作深沉雄渾,而是帶著清亮無比,悅耳至極,如叩動玉石發出的聲音。

    事實上,楚留仙等人看得分明,迷樓主人哪裡開過後,只是腹部鼓動了一下,其聲便傳入耳中。

    「腹語術!」

    楚留仙等心中疑惑,腹語術不過是一種小術,算不得什麼,只是這迷樓主人為何要如此呢?

    現在顯然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們旋即將這個疑問按下,繼續聽那清亮聲音道來。

    迷樓主人看來根本不需要楚留仙等人回答,從他們的衣著就足以判斷其根腳了,他自顧自地腹語道:「你們師父號稱夜遊神,他的陰神夜遊冠絕天下,我還真不好為難你們,否則倒也難纏。」

    他頗為惋惜地又補充了一句:「可惜啊,楚夜遊的傳訊我攔不下來。」

    「爾等大宗門弟子,就是這點麻煩。」

    楚留仙等人聽得這句真是苦笑不得,敢情攔得下來他真想下手啊。

    總算有說話的機會了,楚留仙見縫插針地道:「敢問尊者,當日濟水破堤時候,尊者是否也曾祭起過那面寶鏡?」

    「確有。」

    迷樓主人的雙手從背後拿出來,一手持圓鏡一面,其光粲然;一手持碧藍小刺一支,長僅盈尺,把玩指掌間。

    「當日,我藉著傾盆雨落,雷聲震天昏的時機,以此攝寶靈鏡想要收取分水刺,不曾想功虧一簣,只好今次再來過。」

    「分水刺!」

    楚留仙、古鋒寒、林清媗,目光齊刷刷地匯聚到了那支不起眼的碧藍小刺上,腦子裡無不閃出了一句話來:

    「分水有刺,驅山有鐸,走海有戟,逐木有鞭!」

    這句話裡有十六個字,四字一頓,分別指向一類寶物,分別是:分水刺、驅山鐸、走海戟、逐木鞭。

    這四類寶物,曾在久遠的神道時代廣為流傳,為神道特有法器,在諸般典籍中屢見不鮮。

    分水刺,能分水亂流,束縛引導水脈,使之為利不為患;

    驅山鐸,聲如雷霆,一震之下,山嶽或垮或走,乃是改變山川地貌,變群山成沃土的奇寶;

    走海戟,乃是一種三叉戟,可走海如趕羊,最常用於圍海造地,亦用於獵捕海獸為供養犧牲;

    逐木鞭,一鞭既下,但凡木屬必為驅趕,可逐古木出深山以為棟樑,能移靈草入藥園。

    這四類法器誕生於神道時代,到了末期各方大能,或走仙路,或循佛途,或墮魔道……敗盡古老神祇,其煉製方法也隨之失傳。

    在仙人時代,流傳下來的四類法器還有不少,不少仙人以之分水驅山走海逐木,到了後來,就越來越少,終至不見。

    不曾想到,在那濟水之下,竟然還隱藏著這麼一件寶物。

    迷樓主人似乎頗為得意,自誇道:「三分濟水奇觀,豈能無因?古來多少人探尋不果,只能以自然造化解釋之,我獨不以為然。」

    「持攝寶靈鏡在此守候三年,果伺得天象變化之機,將此寶取出。」

    楚留仙等人心中也是歎服,先不說那攝寶靈鏡連聽都沒聽說過,竟可攝取寶物於深水之下,單單那守候三年以待天時的耐心,就非常人所能及。

    不過,重點不在這裡。

    楚留仙追問了一句:「不知尊駕當日,可曾看到我八師兄汪苦施祈天法:赤地千里?」

    問出了這一句話的同時,他們三人緊緊盯視著迷樓主人臉上表情,想要看出個蛛絲馬跡來。

    這一看,楚留仙等人心中就是一驚。

    這個迷樓主人乍看起來沒有什麼異樣,鬢髮飄逸,眉目俊俏,實在是難得的好風儀人物。

    可是,當他們凝神再看,就發現不對了。

    迷樓主人的臉上始終帶著一種戲曲般的誇張微笑,且臉上籠罩著一層油光,不管是喜是怒,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好像……

    「面具一樣!」

    楚留仙暗暗揣測著,迷樓主人已經毫不猶豫地做出了回答:「那個自不量力的是你師兄?楚夜遊的徒弟?」

    「正是敝師兄。」楚留仙摒住了呼吸,接著道:「這麼說尊駕是見到了?不知可有人對他出過手?」

    「沒有。」

    迷樓主人一擺手,有些不耐煩了,「要不是看他純屬自不量力,注定改變不了什麼,不然我倒有對他出手的想法。」

    「祈天法便是我在陰神之前亦不敢施展。」

    「祈天祈天,天若可祈,豈有災禍?本就是逆天而行法門,非**力,便須大代價,那小子死在祈天法下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你們大宗門弟子,每一個都當寶貝一樣,碰都碰不得,最是令人煩悶不過。」

    這是迷樓主人第二次如此評價宗門子弟了,從這裡就不難知道,眼前這個陰神尊者怕不是出身什麼正統。

    說到這個地步,楚留仙也沒什麼好問的了,與古鋒寒交換了一下眼色,齊齊點頭。

    不等他們交流一番呢,迷樓主人突然對楚留仙開口道:「你問完了?」

    楚留仙不卑不亢地一拱手:「多謝尊駕相告,晚輩失禮了。」

    迷樓主人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問道:「你是楚夜遊的徒弟,又姓楚,可是出身神霄楚氏?」

    「晚輩楚留仙,確是楚氏子弟。」

    楚留仙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據實以告。

    「果然是你。」

    迷樓主人眼中閃過光,旋即歸於了平靜,「謫仙人,公子留仙,小小年紀,好大名聲,你可知你背負了多少人的期待?」

    楚留仙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他知道身上背負了無數的期待,但要說是多少人,何等人,他還真不清楚。

    迷樓主人也沒有讓他回答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說道:「楚氏三百年前有楚軒轅,這三百年有是楚天歌,以後還有誰?」

    「你,好自為之吧!」

    「另外……」他最後一次望向楚留仙等人,手掌一翻,一柄油紙傘落入掌中撐開,「幫我帶句話給楚夜遊,就說:三個月內,滄浪江上,有一場大功德可做,如有興趣,便來尋我吧!」

    話音落下,鬢髮飛揚,迷樓主人轉身,撐著油紙傘一步步踏足虛空如履平地,飄然遠去。

    隨著他的離去,迷樓玉苑隨風消散,惟有那曲調歌聲,猶自繞樑不絕。

    楚留仙望著迷樓主人遠去的方向,沉吟不語:

    「難道汪苦的死,真的只是一個意外嗎?」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3-6-25 18:59
第十章 千山夜語

    「我知道他是誰了?!」

    楚留仙還在沉吟著呢,古鋒寒突然一拍大腿,叫出了聲來。

    此前一段時間,古鋒寒便沉默下來,似在冥思苦想著什麼,不曾想一開口就如此一驚一乍的。

    不過他的話,的確是引起了楚留仙的興趣,暫且將汪苦之事放下,問道:「古師兄,你知道那個迷樓主人根腳了?」

    「嗯!」

    古鋒寒踱了幾步,嘖嘖有聲,「怪不得他提起楚家人時候老氣橫秋的,原來真是一個老怪物啊。」

    提起「老怪物」三個字,古鋒寒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好像那個迷樓主人還在左近一般。

    楚留仙微微頷首,的確,在迷樓主人提起楚軒轅和楚天歌的時候,他也有同樣的感覺。

    面對楚留仙和林清媗好奇的目光,古鋒寒不再賣關子,道:「那還是在為兄剛拜入楚師門下不久的時候,一次楚師品評天下人物,曾提到幾個亦正亦邪的陰神尊者。」

    「他們共有五人,出身散修,各有傳奇,實力之強不讓各大宗門陰神,極其難纏,號為:五散人!」

    「五散人。」楚留仙默念幾聲,將這個名號牢牢記住,緊接著問道:「師兄,那迷樓主人就是五散人之一?」

    「不錯。」古鋒寒重重地點著頭,「迷樓主人,應當就是五散人當中的戲子。」

    「那可是成名於三百多年前的老怪物啊!」

    「那……」林清媗蹙著眉頭,問道:「師兄,這戲子是男還是女啊?我看不出來。」

    「呃~」

    楚留仙和古鋒寒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可思議,不得不感嘆男人跟女人到底不相同。

    他們兩個,壓根就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在他們兩人的心中,五散人之戲子,代表的是一個陰神尊者,一個成名三百多年的前輩強者,可林清媗關心的竟然是他是男是女。

    問題是,古鋒寒他也不知道答案。

    迷樓主人時而青衣時而小生,偶爾客串花臉,身段如扶柳般婀娜,聲音不辨雌雄,臉上明顯也是做了手腳的,誰能看出男女來啊。

    古鋒寒最終搖頭:「師妹,這個你還是回頭問楚師吧,為兄也不曉得,這個迷樓主人似乎還有一段傷心往事,不過時間太久了,為兄也記不真切,回頭讓楚師告訴你們。」

    說話間的功夫,地上那些昏迷的人彷彿要清醒過來了,鐵甲飛舟上秦伯更是一蹦而起,先是驚慌失措,等看到楚留仙等人頓時面露狂喜與慶幸。

    「我們還是走吧,留在這裡,怕是還有些囉嗦。」

    古鋒寒皺了皺眉頭,想到要跟竹山教千尋仙子等人解釋迷樓主人之事,就覺得一頭螞蟻,覺得走為上策。

    楚留仙和林清媗也深以為然,三人一起向著鐵甲飛舟處行去。

    即將踏上飛舟前,楚留仙停下了腳步,皺了皺眉頭,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首一個小甘霖術灑了過去。

    甘霖細雨,落在了昏迷眾人的身上,楚留仙這才轉身踏上飛舟。

    秦伯迎接他們上船後,古鋒寒緊接著便駕馭著這個鐵甲大傢伙,扶搖直上九天。

    鐵甲飛舟起飛時帶起氣浪席捲著煙塵,撲在了那些昏迷者的身上。

    他們絕大多數人都是一動不動,惟有一人身子顫動了一下,震開了灰塵,周身依舊不染塵土。

    那人緩緩起身,低頭看了看腰間,然後抬起頭來,神色複雜地眺望著鐵甲飛舟遠去。

    「謫仙人,公子留仙,楚留仙!」

    輕啟朱唇,悅耳動聽的女聲傳出,那人赫然便是竹山教的千尋仙子。

    她的腰間懸掛著一個縛鬼球,裡面所束縛的自是那隻新得的三品靈鬼。感受到臉上的濕潤,腰間縛鬼球的尚存,千尋的神色愈發地複雜了起來。

    鐵甲飛舟倏忽而去,漸不可見,濟水陰墟中又有人出來了。

    新出現的修士一開始看到近處昏迷在地的修士,眼中亮了一下,接著他的目光與千尋對上了,立刻渾身一顫,遲疑了一下,退回了坊市中。

    隨著那人的退避,千尋眼眸間的凌厲消散開來。

    想到楚留仙等人的灑然而去,不曾覬覦過他們身上的東西;想到楚留仙臨去前的那手小甘霖術,莫名地,她心中就湧出了悵然若失的感覺。

    片刻後,為迷樓主人弄昏過去的一眾修士依次甦醒,千尋仙子恢復了冷若冰霜的樣子,就好像此前的悵然與多愁善感,從未在她的身上出現過一般。

    夕陽西下,當其時已是黃昏,剛剛甦醒過來的修士們,一臉茫然地目送著落日沉入地平線下,看著皓月歡快地蹦出……

    ……

    皓月當空,澄澈如鏡,千山之上,鐵甲飛舟在夜空中一掠而過,似一道利箭,劃過了明月鏡面。

    飛舟上,楚留仙不曾休息,靜靜地站在船頭,旁邊是火樹銀花,散發著銀、赤兩色輝映。

    他的眉頭緊皺著,時而恍然,時而不解,似有什麼疑惑,縈繞心頭,攀上眉宇。

    忽然,有細碎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了過來。

    楚留仙頭也不回地說道:「師姐,你還沒休息嗎?」

    那明顯是女子腳步聲,鐵甲飛舟上女子不過是雙兒和林清媗兩人,在楚留仙交代過要靜下的時候,雙兒絕對不敢靠近,自然只可能是林清媗了。

    來的的確是林清媗。

    她聞言幽幽一嘆:「我睡不著。」

    一邊說著,她一邊走到與楚留仙並肩處,俯靠在欄杆上。

    夜有清風,拂動青絲,撩起衣袂,外加行舟九天上,此刻的林清媗直如天上仙子,下得人間。

    楚留仙卻沒有多看,問道:「師姐還在為汪師兄難過嗎?」

    青梅竹馬,家族許婚,險些就成為道侶的人躺在隔壁,林清媗睡不著也不足為奇。

    林清媗沒有馬上回答,沉默了一下,才緩緩點頭。

    「師弟,你可願聽我說說話。」

    林清媗的聲音裡,儘是落寞,儘是壓抑,好像有什麼堵住,不得宣洩。

    「嗯,師姐你說。」

    楚留仙自無不可,伸手一引,示意林清媗道來。

    林清媗以手拂開亂發,苦笑道:「師弟,你跟古師兄一定都在奇怪,我為什麼不同意和汪苦結為道侶。」

    「嗯。」

    楚留仙點了點頭,直接承認下來。古鋒寒不問,他不問,自是不適合問,但並不是不想知道。

    「師弟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很崇拜汪苦的,他只比我大一歲,但很厲害,真的很厲害……」

    林清媗的神情有些恍惚,似是陷入了回憶當中不能自拔,與其說是在說給楚留仙聽,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小時候他的修煉條件很差,但他很努力,靠著自己成為汪家年輕人中的翹楚,再成為道宗外門弟子。」

    「我們一起在外門,他永遠是最好的一個,月比第一,年比第一,一心要帶著我,一起進入內門。」

    「那個時候,他每天都要跟我說一遍:我汪苦,一定能成為內門弟子,再成為入室弟子,接著是通幽、入冥、陰神,最後是陽神,然後渡九重雷劫,成就法相……」

    「每次說的時候,他的眼睛都在發光,很亮,就跟今天的月亮一樣。」

    楚留仙不知道,他到底是為林清媗那種夢幻般的語氣所吸引,還是為她敘述中的那個汪苦所觸動。

    他只知道,林清媗口中的那個汪苦,與他印象中的,與古鋒寒他們眼中的汪苦,完全是兩個人。

    林清媗的話依然在繼續。

    「他成功了。他成為外門第一,進入了內門,再成為內門頂尖,成為了入室弟子。」

    「可是……」

    林清媗的臉上浮現出了痛苦之色,聲音在微微地顫抖,「從那天開始,他再也沒有說過那句話,成為陰神、陽神……」

    「從那天開始,他就不再是第一,無數次我看到他對月嘆氣,甚至後來連這一幕都看不到了。」

    「從那天開始,他就變得束手束腳,就變得愁眉不展,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竟然可以跟他不相上下,然後超過了他……」

    林清媗搖著頭,儘是疑惑之色。

    「我不知道,以前的那個汪苦哪裡去了?」

    「我再聽不到他的志向,看不到他無日無夜的努力,好像有什麼東西,一夜之間,就從他的身上剝去了。」

    「就好像,他不再是那個我認識的他。」

    「我認不得他了。」

    楚留仙心中嘆息,林清媗其實不是真的不解,正如他此刻的瞭然。

    在小家族,汪苦是出類拔萃的;在外門,天賦加上努力,他依然是一枝獨秀;到內門,再到入室……

    汪苦一步步地向上,忽然有一天發現他不是在追趕了,而是在被拉開。

    他的天賦,算不得什麼了;他的努力,算不得什麼了……他曾經為之驕傲,支撐著他驕傲的東西,一夜之間都沒有了。

    從驕傲到自卑,有時候只要一天,一個念頭一個瞬間。

    於是汪苦覺得要認清楚現實,他滿足了。

    他滿足於一個入室弟子,滿足於那種滿足,於是豪言壯語沒有了,林清媗心目中那個「很厲害」的汪苦,也變得認不出來了。

    「對不起楚師弟,讓你聽這些。」

    林清媗清醒過來,歉然一笑,「你出身高貴,驚才絕豔,各方面無一不是翹楚,估計完全理解不了吧。」

    楚留仙很想點頭,說他能理解,但到頭來只是默然。

    林清媗乾淨地一笑,月華灑落在她的臉上,好像洗滌了什麼,顯得乾乾淨淨的明亮,嫣然一笑道:「說出來舒服多了,我去休息了。」

    輕快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鐵甲飛舟深處,楚留仙到了這個時候才回過身來,眉頭皺得愈發地緊了,如有什麼難以決斷的事情。

    好半晌,甲板上陰暗處,傳來了一聲輕咳,緊接著秦伯從中走了出來。

    「公子。」

    秦伯走到楚留仙的身旁,猶豫了一下,道:「不知道是不是老奴多疑,總覺得……」

    不等他話說完,楚留仙一擺手,道:「秦伯,你知道嗎?」

    「有一件事情,我想了整整一夜,你可想知道那是什麼?」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3-6-26 17:28
第十一章 險於山川

    「請公子示下。」

    秦伯身子弓得更低一些,靜靜地等著楚留仙開口。

    楚留仙嘆息一聲,道:「我一直在想,那天林清媗師姐,到底喊了一聲什麼?」

    「嗯?」

    秦伯不解,不過原本臉上不安的神情反倒是消散了,心中想著:「看來公子是早有成算,我卻是多事了。」

    「只是,公子此言何意?」

    秦伯想了想,緩緩搖頭,道:「公子,恕老奴魯鈍,林清媗小姐不是喊了一聲『當心』嗎?」

    「誰知道?」

    楚留仙隨口反問,秦伯張了張嘴巴,吐不出話來。

    原先以為理所當然的東西,經楚留仙一問,秦伯竟是找不到任何一個旁證,從頭到尾那只是林清媗的一面之詞罷了。

    楚留仙笑了笑,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道:「林家族長當時靠得最近,他也只是說林清媗師姐當時衝著汪苦師兄喊了一聲,至於是什麼,沒有人聽到。」

    「可是……」

    秦伯皺著眉頭,遲疑地道:「還能是什麼呢?」

    「是啊!」楚留仙還是在笑,只是不知是否月光的緣故,看上去帶著幾分冰冷,「還能是什麼呢?我原本也是這麼想的。」

    「一直到走出濟水陰墟的一剎那……」

    秦伯眉頭皺得更緊了,腦子裡一直在想,楚留仙他們踏出濟水陰墟的剎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時,他已經昏迷在鐵甲飛舟上,不曾親見,只能憑著想像了。

    秦伯更加想不通的是,林清媗當時即便是喊了什麼又有什麼緊要,跟汪苦的死有什麼關係嗎?

    楚留仙並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突然抬起手來,向著天邊一指,道:「秦伯你看!」

    秦伯正自專注出神間,聞言本能地就循著楚留仙手指方向望去,只見得皓月如玉盤高掛,皎潔月光遍灑下來,如霧如紗,夜色朦朧。

    「公子……」

    秦伯如墮五里霧中,不知道楚留仙是什麼意思。

    楚留仙目光深邃,凝望著月盤,淡淡地問道:

    「你看到了什麼?」

    「月亮啊。

    「如果是太陽會怎麼樣?」

    「呃~」

    「如果是比太陽更明亮呢,更耀眼呢?」

    ……

    秦伯的臉色,一點一點地變了,恍然之色浮現了出來,他終於知道楚留仙在說什麼了。

    如果,楚留仙先前一指不是月亮,而是正午的太陽,他的眼睛勢必承受不住,若是比太陽更明亮的東西,那麼……

    楚留仙收回了目光,雙手搭在船舷上,輕聲道:「你明白了?」

    秦伯點著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是真的明白了,心中無數的念頭在湧出:

    「我被突然指向明亮耀眼之物,定然也會一時目眩,不能視物,甚至可能會站立不穩。」

    「要是發生這種情況的是汪苦在施展祈天法的時候,原本就是勉力施為,一驚之下,極有可能立時就被法術反噬,當場身死!」

    「還有,公子他們踏出濟水陰墟,第一眼所見定然是那面鏡寶,第一時間被晃花了眼睛,這就是公子所說的一剎那。」

    秦伯想到了很多,好像很多東西都清晰了起來,又有更多的東西如墜迷霧。

    好半晌,他遲疑地說道:「公子,老奴還有一些不解。」

    「你說。」

    楚留仙淡淡地說著,他似乎比秦伯更多的難解,眉頭深鎖不開。

    「汪苦明顯不是自不量力的人,他又怎麼會甘冒大險施展祈天法?這是其一。」

    秦伯斟酌著,繼續說道:「其二,即便是林清媗小姐用了這種手法,她又如何能保證萬無一失?這個太多的不確定性了吧?」

    「汪苦師兄為什麼會這麼做,我也不知道。」楚留仙搖著頭,「或許是一句激將,或許是一時衝動,或許是為了表現什麼證明什麼,誰知道呢?」

    「我只知道一點,只要汪苦師兄傾慕多年的林清媗師姐願意,有太多的辦法可以達成這個目的。」

    秦伯頷首,的確是如此,但第二個問題才是關鍵啊。

    楚留仙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繼續說道:「至於不確定性,我想,師姐會這麼做,也當是一時念動而已。」

    「當時,師姐可能是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想著有可能會那樣吧,然後鬼使神差地就喊了出去。」

    「一念之差,在喊出口的一瞬間,或許師姐她就後悔了也說不定。」

    「人心吶~」

    楚留仙稍稍探出頭去,看夜色中千山如猛獸蟄伏,起伏的山巒似是背脊,在蠕動著,猙獰著,那種黑暗中的恐怖,似可吞噬一切。

    「我想,師姐這幾天一定一直在後悔,在痛苦,所以剛才才會無從宣洩排解,找我說了那麼一番話。」

    「師姐曾經有過好感的那個汪苦已經不在了,他不再是讓她崇拜的那個人,而是化身成了她想要擺脫的大麻煩。」

    「重壓之下,一時念動,便成心魔。」

    楚留仙轉過身來,踏到船頭,站在火樹銀花的旁邊,看著前方千山高峰斷崖險惡地貌,慨然出聲:

    「人心之險,不在性惡,而在一時動念,風雲便起。」

    「由其不可捉摸,故險於山川。」

    秦伯越想越是覺得有道理,有這個可能,甚至,也只有這個可能。

    如果汪苦的死不是自然,而是有外力,那麼楚留仙所說的這個,便是唯一的是一個可能。

    人心一念動,不可捉摸,不可控制,又險過山川,黑過夜色,真真是世間大恐怖,於人於己,無不如此。

    秦伯深吸了一口氣,壓住心中的悸動,躬身問道:「公子,你說如何是好?」

    他沒有問證據,林清媗要真的那麼做了,也不可能有證據,但又哪裡需要什麼證據?

    秦伯心中想的是:「公子若是把這個想法對著楚天歌和盤托出,那麼楚天歌至少有上千種方法,能讓林清媗吐露出所有來。」

    「公子又是怎麼想的呢?」

    秦伯的問題,久久得不到回應,他抬起頭來,正好看到楚留仙閉著眼睛,臉上神色為火樹銀花輝映,明暗不定,掙扎而猶豫。

    稍頃,他好像終於有了決斷一般,霍地睜開了眼睛。

    楚留仙在睜眼的一瞬間,腦海中從片刻前開始盤旋不去的一個情景為之遠去。

    那個定格於他記憶中的情景裡,林清媗毫不猶豫地擋在了他的前面,哪怕明知道面對的是一個陰神尊者……

    「呼~~」

    在那個情景消散在他的眼前,消散在記憶中的同時,楚留仙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有了決斷。

    「秦伯,這件事情到此為止。」

    「是,公子!」

    秦伯躬身應命,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汪苦如何,林清媗如何,在他眼中什麼都不是,公子一句話,在他心目中勝過一切。

    「還有……」

    楚留仙頓了一頓,決然道:「以後如無必要,我不想見到她,你明白嗎?」

    秦伯心領神會,道:「老奴明白了,林清媗小姐若來求見,老奴會說公子正在閉關,不見外客。」

    楚留仙微微頷首,轉身回艙,聲音從背影處傳來:

    「到此為止吧。」

    「結束了。」

    恭敬地目送著楚留仙離去後,秦伯直起了身子,無由地感覺在甲板上有些涼了,嘆了口氣也回了船艙。

    甲板上空無一人,惟有火樹銀花「看」到了接下來的一幕。

    鐵甲飛舟越過了群山,駛離黑暗入陽光,過平川,重返宗門。

    正是:

    旭日東昇兮,照夜船。

    千山有終兮,遊子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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