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有二日
洪水如猛獸,咆哮著遠去。
迎客山方圓數里水位直降,危機暫時解除了。
古鋒寒駕馭著古劍法台落了下來,同時落下的還有鐵甲飛舟。
「楚師弟,果然好手段,以烈火而阻洪峰,了得了得。」
一落地,古鋒寒就衝著正在收起朱雀旗和四靈法台的楚留仙誇讚出聲。
「古師兄才是了得,一劍斷山嶽,洩洪水,留仙不及也。」
楚留仙這可是真心話,古鋒寒方才面對的雖然是死物,然而其開山裂石,洩洪千里,卻是實實在在的仙家手段。
古鋒寒微微一笑,見四周還有汪、林族人,師兄弟兩人也不好在外人面前互相吹捧,岔開話題道:「走,我們看看林師妹去。」
秦伯和雙兒這時候也從飛舟上下來,緊隨兩人之後。
一行四人走來,挾方才之威,之恩,那些汪、林族人自是大禮參拜不提。
來到林清媗面前,古鋒寒看她呼吸平穩,直如睡著了一般,鬆了一口氣笑道:「看來林師妹只是脫力罷了,沒什麼大事。」
緊接著,他就看到雨水落在林清媗的臉上,順著潔白的臉龐滑落,沁濕了衣裳。睡夢中的林清媗似也感覺到寒冷,瑟縮了一下身子。
「你們還不送林師妹去休息?」
古鋒寒眉頭一皺,看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地呆立在那裡的汪、林兩家人呵斥出聲。
那些婦人們忙不迭地抬著林清媗下去了。
楚留仙看這情況,對雙兒說道:「你也跟去照應吧,等林師姐醒再回來。」
雙兒連忙應了,跟上那些婦人而去。
迎客山頂,就剩下兩族男丁和楚留仙、古鋒寒、秦伯三人。
事實上,那些年輕人都遠遠地躲開不敢近前,在楚留仙他們面前的也只是汪、林兩家的長輩。
「不知兩位……」
一番眼神交流,兩家人中走出一個老者來,先是行了一禮,方才繼續道:「……可是道宗修士,清媗的同門?」
「不錯,在下古鋒寒。」古鋒寒一指楚留仙,「這是古某人的師弟楚留仙。」
「不知長者是?」
老者連忙自我介紹道:「老朽是林山風,添為林氏族長,眼下這般情況,實在是招待不周了,請兩位仙門才俊莫要見怪。」
古鋒寒自是不耐煩與他周轉,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們此來,特為迎回汪苦師弟的遺體,請長者引路。」
楚留仙冷眼旁觀,見得古鋒寒的語氣尚顯平和,態度卻是不容置疑,壓根沒給人留下拖延、反對的空子。
提起汪苦,楚留仙便看到人群中有幾個老者暗暗嘆息,估計是汪氏族人了。
「是是是,兩位請跟老朽來。」
林山風也沒有拖延的意思,一口應了下來,當前引路。
迎客山頂有建築錯落,顯然是有些年頭了,怕是汪、林兩家聚居此處多年。
深入其間,至一處相對不錯的房間,林山風推開房門,道:「這是汪苦生前的居所,當日出事後,我們將其移了回來,然後就再也沒有人動過他的遺體。」
聽得他如此介紹,楚留仙明白這老人怕是心中跟明鏡一般,知道道宗會派人前來,生怕做多錯多,乾脆原樣擺放了。
古鋒寒讚許地點了點頭,要是汪苦的屍體已然入殮或是被採取過了什麼處理,那就得多上不少手腳了。
楚留仙他們兩人並沒有與林山風說太多,徑直入內,到了內室一張床榻前站定。
床榻上,汪苦著法衣,靜靜地躺著,錯非胸膛無起伏,口鼻無呼吸,幾乎讓人以為是睡著了。
楚留仙看了一眼,只見得汪苦與當初相見時候沒有太大變化,一臉的苦意,只是在苦著一張臉之餘,尚有驚恐爬滿了他的臉龐。
汪苦的臉明顯經過了擦拭,不然不會如此乾淨,但他身上的法衣等等,卻並沒有更換,沾滿了泥土、血水。
古鋒寒沒有廢話,直接動手檢查起了汪苦的遺體。
楚留仙等了半晌,直到古鋒寒長出了一口氣,挺直了身子,方才問道:「古師兄,汪師兄他?」
古鋒寒臉上的神情,既是輕鬆,又是無奈,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汪苦師弟體內經脈盡為扭曲、焚燬,沒有外力痕跡,的確是死於法術反噬。」
他也沒有這麼簡單地下結論,那番話說完,繼續衝著林山風問道:「林族長,請告知古某當日情況,敝師弟究竟是如何死的?」
林山風自然知道這是題中應有之義,顯然是早有準備了,嘆息一聲便娓娓道來:
「老朽與汪族長這次將兩個孩子叫回來,是為了兩族的一次盛事,沒想到竟遇到了天災。」
「當時天昏地暗,風雨如晦,有二日齊輝,暴雨之下,濟水瘋漲,破堤而出肆虐。」
「眼看撤離老幼不及,汪苦那孩子就強行施展祈天法:赤地千里,結果在空中為法術反噬,力竭落下而亡。」
「要不是有這孩子,怕是我們早就……」
林山風說到這裡痛惜不已,其中情況與他傳回道宗的說法也大致相同。
只有一點……
「二日齊輝?」
楚留仙與古鋒寒都蹙起了眉頭,這是個什麼說法?
不過他們誰也沒有問出來,不管這是天象變化引發的幻象,亦或是其他的什麼,都不是林山風所能瞭解的。
古鋒寒沉吟了一下,暫時撇開此事,又問道:「那這中間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這個……」
林山風遲疑了一下,搖頭道:「沒有。」
楚留仙眉頭一皺,古鋒寒的臉沉了下來。
兩人對視一眼,楚留仙淡淡地說道:「林族長,汪苦師兄為楚師入室弟子,我們道宗不會讓他死得不明不白的。」
「林族長若是有所隱瞞,怕是我們師兄弟只好將族長請回宗門詳談了。」
林山風駭得臉色都白了,道宗是仙道大宗門,個中什麼手段沒有?真要被當成懷疑對象請回去,各種法術一上,他吐露所有是一定的,至於還會不會受到什麼損傷如變成白痴之類的就難說了。
「老朽說便是,說便是。」
林山風嘆了一口氣,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這是家門醜事啊。」
楚留仙和古鋒寒神色不動,靜靜地聽著林山風說了下去。
「林、汪兩家,世代姻親,眼看他們修為有成,我們兩家老人便要他們結為道侶。」
「這次叫他們回來,也是為了此事。」
「誰知道……」
林山風說到這裡,還是難以啟齒,古鋒寒突然插了一句:「是不是清媗師妹不同意?」
「正是。」
「清媗堅決反對,還說她的親事我們做不得主,除非是她師父楚天歌尊者出面,不然不予考慮。」
林山風面露羞愧之色,在他看來,這怎麼說這也是他林家人對不住汪家。
楚留仙聽到這裡愕然望向了古鋒寒,心中奇怪:「他怎麼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的?」
他可還是記得呢,當初還是古鋒寒跟他提起過,汪、林二人青梅竹馬。
古鋒寒面沉如水手托著下巴,似在沉吟著什麼。
好半晌,他開口問道:「林族長,當時具體情況怎樣,你們都在什麼地方?」
楚留仙心中一動,知道他在想什麼了,目光也落到了林山風的臉上,注意其神色變化。
錯開了悔婚的事情,林山風顯然鬆了一口氣,連想都不想地說道:「當時我們兩族人都避讓到山腰處,只有清媗在隔著數十丈的地方護法。」
「然後呢?」古鋒寒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明顯鬆了口氣,接著問道:「汪苦師弟出事的時候,清媗師妹在做什麼?」
林山風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斷然道:「老朽等在山腰處看得清楚,清媗看到汪苦出事,還大喊了一聲什麼,衝過去接住了汪苦。」
「汪苦那孩子,在掉落下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法術反噬斷氣了,絕對與我家清媗無關。」
古鋒寒與楚留仙交換了一下眼色,便到此為止了。
又問了幾句無關痛癢的細節,他們與有些激動的林山風一起離開。
出來後,古鋒寒招呼眾人將汪苦的遺體先搬到鐵甲飛舟上,同時讓兩族人準備各種材料,牢固地綁在鐵甲飛舟兩側。
這是要想辦法,在飛舟上搭建臨時的平台,把兩族人一起帶走。
不這麼做的話,林清媗怕是也不會跟著離開。
這一忙碌,就到了深夜。
夜深人靜時候,楚留仙與古鋒寒並肩而立,站在迎客山頂眺望著漸漸重新漲起來的水位。
沉默半晌,楚留仙遲疑地問道:「師兄,你怎麼看?」
古鋒寒自然知道他是在問什麼,緩緩搖頭道:「林山風所說的是真話。」
楚留仙知道他剛剛藉著安排搭建臨時平台的機會,旁敲側擊了其他的汪、林族人,同樣的事情他也讓秦伯去做了一遍。
得到的結果,與林山風所言並無二致。
「不是林清媗師姐就好了。」
楚留仙鬆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古鋒寒也強笑了一下,道:「其實也是我們多心了,林清媗師妹既然不願意與汪苦師弟結為道侶,那麼有楚師在,就誰也逼不了她,犯不著出此下策。」
對此,楚留仙也深以為然,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證明了汪苦的確是法術反噬致死,林清媗也洗脫了嫌疑,楚留仙還是覺得怪怪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縈繞不去。
「就剩下那個二日齊輝了。」
楚留仙嘆了一口氣,暫時撇開了那種古怪的感覺,對古鋒寒說道:「古師兄,這事你怎麼看,天上何曾有二日?」
古鋒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攤手,道:「怕是只能等林清媗師妹清醒了,去問問她了。」
正說話間,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楚留仙回首望去,見得雙兒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公子,林清媗小姐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