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說]球狀閃電 作者:劉慈欣 (已完成)

 關閉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7 12:49
中篇


燈塔啟示

  我努力使自己適應新的生活。開始上網玩遊戲、開始去看球賽,也自己打球了,打牌可以到很晚,還去圖書館把所有的專業書都還了,然後抱回一大漯DVD;我開始試著炒股,還打算養只小狗;我繼續著在西伯利亞引發的酒癮,有時自己喝,有時與正在結識的越來越多的各式各樣的朋友喝……我甚至打算找一個女朋友,建立一個家庭,只是一時還沒有機會罷了。再也用不著在午夜兩點還盯著一堆偏微分方程發呆,再也用不著一連十幾個小時守著計算機,等著那注定要讓自己失望的結果;以前對我來說萬分珍貴的時間,現在變得用之不竭了;第一次知道了什麼是輕鬆和休閒,第一次看到生活原來還有這麼豐富的內容,第一次恍然大悟:那些過去被自己輕視甚至可憐的人,原來都過得比我好。一個多月後,我開始發胖了,已經掉得有些稀的頭髮又開始長密了,我不止一次地為自己慶幸:醒得還不算晚。

  但有時,也就很短的幾秒鐘,過去的我像幽靈似的復活一下,這通常是在深夜中醒來時,在這種時刻,我總覺得是睡在那個遙遠的地下洞廳裡,梯形的祭壇聳立在黑暗中,上面有許多蛇形的曲線……但很快,窗簾上被路燈搖曳出的樹影使我意識到自己在哪,然後總能很快地再次睡去。這就像你把一具屍體埋在後院裡,埋得很深,你自以為擺脫了它;可是不然,你總是知道它在那,更重要的是,你總知道你知道。你後來明白要想真正擺脫它,就要去後院把它再挖出來,到遠遠的地方去燒掉,但你已經沒有精神力量去做這件事了,埋得越深,你就越難把它挖出來,你更不敢想像它在地裡已經變成了什麼樣。

  但僅僅一個多月,以前的那個我復活的次數就急劇減少了,這是因為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她是剛到所裡的大學生,我明顯感覺到她對我也有好感。五一放假的第一天上午,我坐在宿舍裡猶豫了幾分鐘,終於下決心請她吃飯,我站起身來想直接去找她,但又一想,打電話可能更好,於是我把手伸向電話……我的這種新生活本來會舒適平滑地延續下去,我會墜入愛河,然後會有家,會有孩子,在事業上會有人們都想得到的那種成功,總之我會有一個與大多數人一樣平凡而幸福的人生。也許,在我的暮年,坐在夕陽下的沙灘上,記憶最深處的東西會浮上來一些,我會想起那雲南的小鎮、雷雨中的泰山、北京近郊的那個雷電武器基地和風雪中西伯利亞,會想起那個穿軍裝的姑娘和別在她胸前的利劍……但那時,這些一定都十分遙遠了,像是發生在另一個時空裡。

  但就在我的手觸到話筒時,電話鈴響了。

  電話是江星辰上校打來的,他問我五一假期打算怎麼過,我說還沒有計劃。

  「想乘帆船出海玩玩嗎?」

  「當然,能行嗎?」

  「那就來吧。」

  放下電話後我有些吃驚,我與艦長只有一面之交,在林雲那裡見過他以後就再也沒什麼聯繫,他的邀請用意何在?我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去趕飛往廣州的航班,請女孩吃飯的事被忘在腦後。

  我當天就來到了廣州,這裡的戰前氣氛比內地要濃一些,路上軍車很多,到處可以看到關於防空的標語牌和招貼畫,在這種時候,南海艦隊航空母艦的艦長還有此閒心,很令我不解。第二天,我真的乘一艘小小的單桅帆船從蛇口出海了,船上除了我和江大校,還有一名海軍軍官和一名海軍航空兵飛行員。江星辰熱心地教我航海的ABC,教我看海圖和使用六分儀,我發現操縱帆船是一項十分累人的活,除了讓帆纜磨破手指外,我什麼忙也幫不上。更多的時間一個人坐在船頭,看著藍天碧海,看著陽光在海面跳躍,看著天邊那晶瑩的白雲在海中波動的倒影,感覺活著真妙。

  「你們這些成天在海上的人,還把這種航行作為消遣?」我問江星辰。

  「當然不是,這次航行是為了你。」他神秘地對我說。

  黃昏時,我們到達了一個小荒島,它只有兩個足球場大小,上面除了一座無人的燈塔外,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我們打算在島上過夜。正當我們從帆船向島上搬運帳篷和其他用品時,遠方出現了一個奇景。

  西面的大海和天空被一根巨帶連接起來,那巨帶下半部呈白色,上半部被夕陽映成了暗紅色。它在海天之間緩緩地扭動著,像一個活物。在平靜的海空之間突然憑空出現這麼一個巨大的異物,真有種在野餐的綠草坪上游出一條色彩妖艷的巨蟒的感覺,使這熟悉的世界一瞬間變得陌生而猙獰。

  「哈,陳博士,我們有共同語言了!你估計它有幾級?」江星辰指著那個方向說。

  「說不準,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龍捲風,這大概……F2極吧。」我回答。

  「我們這沒有危險嗎?」飛行員緊張地問。

  「從它的移動方向看應該沒有。」大校平靜地回答。

  「可怎麼知道它不會轉向這裡呢?」

  「龍捲風一般都是直線移動。」

  龍捲風從很遠的距離移到了東面,當它距小島最近時,天空因它而陰暗起來,我們聽到了低沉的隆隆聲,那聲音令我渾身發冷。我扭頭看了一眼江星辰,他很平靜,一副欣賞的樣子,直到它最終小時,才將目光戀戀不捨地收回來。

  「在氣象學界,對龍捲風的預報最近有什麼進展嗎?」上校問。

  「好像沒有。龍捲風和地震是最難預警的兩種自然災害。」

  「隨著全球氣候的變化,南中國海也漸漸成了龍捲風頻發的海區,這對我們是個很大的威脅。」

  「怎麼?航空母艦還怕龍捲風嗎?當然,它肯定能將甲板上的飛機都捲走。」

  「陳博士,你可想得太簡單了,」同行的哪個海軍中校說,「航母的結構強度一般只能抗住F2級龍卷,如果與再大一些的龍捲風接觸,它的主甲板就會被折斷,那可是滅頂之災!」

  被龍捲風吸上天空的海水開始落下來,形成了一場劇烈而短暫的暴雨,雨中還有幾條活魚落到島上,成了我們的晚餐。

  夜裡,我和上校在海灘上散步,星空很清澈,讓我想起了那個泰山之夜。

  「你退出球狀閃電研究項目,林雲很難過,這個項目確實離不開你,所以我自告奮勇地來勸你回去,並對林雲保證我能成功。」江星辰說。

  海上夜色很重,但我能想像出上校的笑容,能為戀人承擔這樣一個任務,的確需要極端的自信,但從另一方面看,這裡面也許包含著連他都沒有意識到的林雲對我的某種輕視。

  「江上校,那是一個沒有希望的研究。」我對著夜中的大海長歎一聲。

  「林雲告訴我,那次俄羅斯之行對你打擊很大。其實,也不要被他們那種巨大投入和長週期嚇住,從林雲回來後的介紹,我看出一點:蘇聯人是在用僵化的武器研究機制來研究自然科學界的一個基礎課題,其過程中不免缺少新思想,缺少想像力和創造力。」

  江星辰這不多的話切中要害,而且將球狀閃電的研究歸於基礎科學,也是需要一定遠見的。

  「再說,球狀閃電曾是你準備終生探索的目標,反正林雲是這麼告訴我的。如果真是這樣,就不要輕言放棄。比如我,理想是成為一名搞軍事戰略研究的學者,由於種種原因走上了現在這條路,雖然坐在這個位置,心裡還是很失落。」

  「讓我考慮考慮吧。」我含糊地說,但接下來的談話,讓我明白事情遠比想像的要複雜很多。

  「共事這麼長時間,你對林雲應該有所瞭解。她的思想性格中有某些……危險因素,我想讓你幫助她避免這種危險。」

  「你說的危險,是指對她自己,還是對……別的方面?」我很迷惑。

  「都有。我告訴你一件事吧:中國加入國際反地雷公約的時候,林雲正在讀碩士,她聲稱這個舉動是十分錯誤的,因為地雷是反侵略武器,更是窮人的武器。後來在讀博士的第一年,她居然自己研製新型地雷了,她和兩個同學一起,用他們的納米實驗室的設備來幹這事。她的目標是搞出一種傳統的工兵手段無法探測的地雷,這是反地雷公約嚴格禁止的。她幹成了,那種地雷看上去很簡單。」

  「我看到她的車裡掛著一節竹子。」我插嘴說。

  上校不以為然地一揮手:「不不,與她的創造物相比,那小東西只是玩具。她發明的是一種液體地雷,看上去只是無色透明的液體,但實際上是經過納米技術改造的硝化甘油,去除了這種液體炸藥對振蕩的敏感性,卻增加了它對壓力的敏感性,所以這種液體存儲時的深度是嚴格限制的,盛裝它的容器分成許多互不相通的層面,以防底部液體因壓力過大而被引爆。把這種液體潑到地面上,就算完成了地雷的布設,在這塊地面上行走就會引爆炸藥,殺傷力很大,傳統的工兵根本無法探測。她向上級推薦這種地雷,請求裝備部隊,理所當然地受到了嚴厲的批評,她發誓一定要讓人們從戰場上看到這種地雷的潛力。」

  「從她對武器,特別是新概念武器的迷戀上看,我是能想像到這類事的。」

  「但下面的事你就很難想像了:在去年上半年智利和玻利維亞的邊境衝突中,出現了這種地雷,造成了很大的殺傷。」

  我吃驚地看了大校一眼,意識到這事的嚴重性。

  「更令人難以想像的是,敵對雙方,智利和玻利維亞軍隊都使用了這種地雷。」

  「啊!」我停下腳步,震驚變成了恐懼。

  「可她……她只是一名少校軍官,能有這種渠道嗎?」

  「看來她沒同你談過自己更多的情況,她同誰都很少談這些。」江星辰看著我,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目光,但一定意味深長,「是的,她有這種渠道。」

  回到帳篷後,我睡不著,就把帳篷拉開,看著外面的燈塔,期望她那有規律的亮滅能產生催眠作用。我成功了,在漸漸模糊的意識中,燈塔的塔身漸漸消融在夜色裡,最後只剩下那團一亮一滅的亮光懸在半空中,亮時看到它,熄滅後就只剩無邊的夜。我隱隱覺得它很熟悉,有一個小聲音,像是從深海中浮出的水泡般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它說:那燈本來就在那裡的,但只有亮的時候你才能看到……腦海中電光一閃,我猛地坐了起來,就這樣在海濤聲中呆坐了很長時間,然後,我推醒了江星辰。

  「上校,我們能不能馬上回去?」

  「幹什麼?」

  「當然是研究球狀閃電!」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7 12:54
林峰將軍

  飛機在北京降落後,我才給林雲打電話,江星辰說的事讓我感到莫名的恐懼,但聽到林雲輕柔的話音後,我心中的某種東西立刻融化了,我渴望見到她。

  「啊,我知道星辰會成功的!」林雲興奮地說。

  「主要是我突然有了一種新想法。」

  「是嗎?到我家來吃飯吧!」

  這邀請讓我吃驚不小,林雲總是小心地避免談她的家庭,甚至連江星辰都沒有告訴我這方面的情況。

  在走出機場時我居然遇到了趙雨。他已經從泰山氣象站辭職,想下海了。告別前趙雨想起了一件事,說:「前一陣我回了趟大學,見到張彬了。」

  「哦?」

  「他一見我就問起你來,他已確診患了血癌,沒治了,我看都是長期心情壓抑的結果。」

  看著趙雨的背影,那位家列瓦連科的老共青團員的話又在我腦海中響起:「……有時你飛到了頭,卻發現還不如中間掉下來……」

  一種對未知前途的恐懼再次攫住了我。

  來機場接我的不是林雲,而是一名開車來的少尉。

  「陳博士,首長和林少校讓我來接您。」他對我敬禮後說,然後很有禮貌地請我上了那輛紅旗車,路上他只是開車,沒有說話。車最後開進了一個門口有哨兵的大院,院裡有一排排整齊的住宅樓,都是有大屋簷的五十年代風格的建築。車穿過幾排楊樹,最後停到了一幢二層小樓前,也是那種五十年代風格的建築,看到這樣的建築,如果問你第一個想到的詞,那肯定是「父親」。

  少尉為我打開車門:「首長和少校都在家,您請吧。」然後又敬了個禮,並一直目送我走上台階。

  林雲出門迎接我,她比上次分別時看上去憔悴了些,顯然最近很勞累。這種變化在我的感覺中很突然,這時才意識到,在分別的這段日子裡,我的心中一直為她留著一片小天地,在那裡,她以原樣生活著。

  進屋之後,我看到林雲的父親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見我進來就站起來同我握手,他身材瘦削而強健,手很有力。

  「你就是那位研究雷電的陳博士?你好!小雲常向我提起你,她以前的朋友多是部隊上的,我說這不好,軍人不應該把自己局限於小圈子裡,要不在這個時代,思想會僵化的。」他有轉身對林雲說,「張姨可能忙不過來,我去做兩樣拿手菜招待陳博士吧。」他又對我說,「今天可不只是小雲請你來,還有我,我們一會談。」

  「爸,少放點辣椒!」林雲衝著父親的背影喊。

  我也看著那個背影直到他消失,只接觸不到一分鐘,我就感到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而這威嚴同他的平易近人融合在一起,使他有一種很罕見的風度。

  對於林雲的父親,我只知道是一名軍人,可能還是將軍,雖然以前從她周圍人的隻言片語有過一些感覺,但我在這方面很低能,總猜不出個大概,現在這對我仍然是個未知數。但她父親的平易卻使我放鬆下來,坐在沙發上,我抽著林雲遞來的煙,打量著這間客廳。客廳的陳設很樸素,基本上沒有什麼裝飾品。牆上那兩幅中國和世界地圖面積很大,幾乎佔了一整面牆;我還注意到一張很大的辦公桌,那肯定是辦公桌,上面放著一白一紅兩部電話,還散佈著一些很像文件的東西,整個客廳看起來有很大的辦公室的成分。我的目光最後定格在門邊的衣帽架上,上面掛著一件軍服,在我這個方向能看到其中的一個肩章。我定睛細看,手中的煙掉在地上——那肩章上有三顆將星!

  我趕忙把煙拾起來在煙灰缸中捻滅,把兩手放到膝蓋上以小學生狀端坐著。

  林雲看到我這樣笑了起來:「放鬆些,我爸是理工出身,跟搞技術的人很談得來。他一開始就不贊成雷電武器的研究,現在看來他是對的,但後來我談起球狀閃電後,他卻很感興趣。」

  這時我的目光被牆上的一幅黑白照片吸引住,照片上是一位年輕的女性,同林雲像極了,穿著以前的那種樸素的軍裝。

  林雲站起來走到照片前,簡單地說:「我媽媽,1981年在邊境戰爭中犧牲了……我們還是談球狀閃電吧,但願你沒把它忘光。」

  「你這一陣在幹什麼?」

  「用二炮一個研究所中的一台大型機計算我們最後做的那個模型,加上調試,運行了三十多次。」她輕輕搖了搖頭,我就知道結果是失敗的了,「那是我回來後做的第一件事,但說實在的,只是不忍心讓你的心血白流了。」

  「謝謝,真的謝謝。但以後我們別再搞數學模型了,沒有意義。」

  "我也看到這點了。回來後,我從別的渠道作了進一步的瞭解,在過去的幾十年裡,除了前蘇聯,西方也對球狀閃電的研究做了巨大的投入,我們就不能從中得到些什麼?

  「可他們,包括格莫夫,沒有向我們透露一點技術資料。」林雲笑了起來:「你呀,太學院派了。」

  「或說太書獃子氣。」

  「那倒不是,要真是,前一陣你就不會當逃兵了。不過這也說明你已經看到了最重要的東西,這本來可以成為我們的一個新起點,可你卻把它當成終點了。」

  「我看到了什麼?」

  「用傳統的思維方式已經不可能解開球狀閃電之迷了,這個結論可值幾百個億啊!」

  「確實,電磁能量以那種方式存在,簡直不可思議,我們也許可以硬扭著方程式搞出一個牽強的數學模型,但知覺告訴我那不是真的。它能量施放的選擇性和穿透性這類不可思議的特性,確實不是傳統理論能結實的。」

  「所以我們應該放開自己的思想。你說過我們不是超人,但從現在起我們必須強迫自己以超人的方式思考。」

  「我已經這樣思考了。」我激動地說,「球狀閃電並不是由閃電產生的,而是自然界早已存在的一種結構。」

  「你是說……閃電指示點燃或激發了它?」林雲緊接著說。

  「太對了,就像電流點亮了電燈,但電燈本身早已存在!」

  「好,我們把思路再整理一下……天啊,這想法居然能對西伯利亞基地的事情做出一些結實!」

  「是的,3141基地產生的27個球狀閃電與產生它們的人工閃電的參數根本就沒有關係,只是因為那種結構正好在那,所以被激發了!」

  「那種結構能進入地下嗎……為什麼不能!在多次大地震前,人們都看到球狀閃電從地上的裂縫中飛出!」

  我們倆興奮得不能自已,來回走動著。

  「那麼以前研究的誤區就很明顯了:不應試圖『產生』它,而是去『找到』它!這就是說,在模擬雷電時,關鍵不在於閃電本身的性質和結構,更不在於磁場和微波之類的外加因素,而在於使閃電覆蓋盡可能大的空間!」

  「正確!」

  「那我們下一步該幹什麼呢?」

  這時,林將軍在後面招呼我們吃飯,我看到客廳的中央已擺上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小雲要注意啦,我們可是請陳博士來做客的,吃飯的時候不談工作。」林將軍邊給我倒酒邊說。

  林雲說:「我們這不叫工作,業餘愛好罷了。」

  接下來,我們開始談論一些輕鬆的話題。我得知,林將軍是哈軍工的高才生,他學的是電子學,但以後沒有再接觸技術工作,而是轉到純軍事指揮領域,成為我軍少有的理工出身的高級將領。

  「您學的那些東西,現在怕只記得歐姆定律了吧?」林雲說。

  將軍笑著說:「那你小看我了。不過我現在印象最深的不是電子學,而是計算機。那時我見過的第一台計算機是蘇聯老大哥的,主頻我忘了,內存是4K,那4K是用磁芯存儲器實現的,裝它的箱子比那個書架都高。但與現在差別最大的還是軟件,小雲成天向我吹噓她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編程高手,但到了那台計算機上,編一個3+2的程序都會她出一頭汗。」

  「那時只有彙編語言吧?」

  「不,只有0和1。機器不會編譯,你要把程序寫到紙上,然後一個指令一個指令地把它們翻譯成機器碼,就是一串0和1,這個過程叫人工代真。」將軍說著,轉身從後面的辦公桌上拿起一支鉛筆和一張紙,寫出了一長串0和1給我們看,「喏,這一串指令的意思是把兩個寄存器中的數放到累加器中,再把計算結果送到另一個寄存器中。小雲你用不著華裔,這絕對正確,當時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居然編成了一個計算圓周率的程序,那以後,我對各個指令和機器碼之間的對應關係記得比乘法口訣都要熟。」

  我說:「現在的計算機同那時其實沒有本質區別,最終被處理的仍是一串0和1。」

  「是的,這很有意思。想想八十世紀或更早些的時候,那些想發明計算機器的科學家,他們肯定認為,自己之所以是報,是因為想得不夠複雜,現在我們知道,是因為他們想得不夠簡單。」

  「球狀閃電也是這樣,」林雲若有所思地說,「剛才陳博士的一個偉大構想提醒了我,我們以前失敗的真的是因為想得不夠簡單。」接著,她把我的最新想法告訴父親。

  「很有意思,也很有可能,」林將軍點點頭說,「你們應該早想到這點,那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林雲邊想邊說:「建立一個閃電陣列,要想在短時間內取得成果,其面積,嗯,我想想……應該不小於20平方公里,在這個區域內將安裝上千個閃電發生器。」

  「對!」我興奮地說,「閃電發生器就用你們研製的那種閃電武器!」

  「那就涉及到錢的問題了。」林雲蔫了下來,「一節超導電池就三十多萬呢,現在要一千節。」

  「夠裝備一支蘇30中隊了。」林將軍說。

  「可假如成功了。一支蘇30中隊同它比算什麼?」「我說,你以後少給我來些假如如果之類的,當初在雷電武器上,你的假如還少嗎?現在怎麼樣?關於這個項目我還想多說兩句:總裝備部執意要搞,我也無權干涉,但我問你,你在這件事上起的作用,是在一個少校的職權範圍內嗎?」

  林雲啞口無言了。

  「至於球狀閃電項目,不能再由著你胡鬧了,我同意立項研究,但一分錢也沒有。」

  林雲氣惱地大叫起來:「這不等於沒說嘛,沒錢怎麼幹?海外媒體說您是中國學院派高級將領,看來他們真是搞錯了。」

  「我倒是有個學院派的女兒,可她除了拿錢打水漂,還能幹出些什麼來?你們在北京遠郊的那個雷電武器研究基地不是還在嗎?在那裡干就行了。」

  「爸爸,這是兩回事!」

  「什麼兩回事?都是閃電,總有共性吧?那麼多的實驗設備,我就不相信不能利用。」

  「爸爸,我們是要建立大面積閃電陣列!」

  林將軍笑著搖頭:「世界上要是有一種最愚蠢的方法,那就是你這種了,我真搞不明白,這是兩位博士想出來的?」

  我和林雲不解地互相看看。

  「陳博士好像剛從海上回來,你見過漁民打魚時把海裡的每一處都插上網嗎?」

  「爸爸,您是說……讓閃電移動起來!唉,剛才陳博士的設想給我帶來的興奮太大,讓我頭腦發暈了!」

  「怎麼移動呢?」我還是迷惑不解。

  「只需把雷電武器放電打擊的目標從地上搬到另一架直升機上,就能形成一條橫在空中的放電電弧,如果兩架直升機以相同的速度飛行,就能帶著這條電弧掃瞄大面積的空間,其效果與閃電陣列是一樣的!這樣只需要一節超導電池就行了!」

  「就像拖在天空中的一張網。」我說,這想法讓我激動不已。

  「天網!」林雲興奮地喊道。

  將軍說:「但實現這個計劃並不像你們現在想像的那麼容易,它的難點不用我提醒你們了吧?」

  「首先是危險性,」林雲說,「飛機在空中遇到的最大殺手之一就是雷電,雷電區域是絕對的禁飛區,可現在卻要它帶著雷電飛行。」

  「是的,」將軍嚴肅地說,「你們是在進行一場真正的戰鬥。」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7 12:55
攻擊蜂

  吃完飯後,林將軍說想和我單獨談談,林雲用充滿戒備的目光看了我們一眼,就上樓去了。

  林將軍點上一支煙,說:「我想和你談一些關於我女兒的事。林雲小的時候,我一直在部隊一線工作,顧不上家,她是由母親帶大的,所以對媽媽有特別的依戀。」

  林將軍站起身,走到妻子遺像前:「當時,在雲南前線,她是一個通訊連的連長。那時通訊設備比較落後,前線通訊還使用大量的電話線路,那是眾多在戰線兩側越軍小分隊的注意目標之一,他們慣用的戰術是:先切斷線路,然後在斷點附近埋伏或佈雷。她犧牲的那天,雙方爆發了一場師級戰鬥,當時一條重要的電話線路被切斷了,首次派出的一個三人查線小組斷了聯繫,她就親自帶領四個通訊兵去查線。當走到斷點附近時遭到伏擊,那是在一個竹林中,敵人把斷點周圍的竹子都砍了,形成一小塊空地,當她媽媽他們進入空地時,敵人就在林中開槍,第一輪射擊就打死了三個通訊兵。由於這是在戰線這一側,這支小股越軍不敢久留,很快撤走了。她就和剩下的那名女通訊兵邊排雷邊接近斷點,當那個女兵接近兩個斷頭中的一個時,看到段頭上捆著一個一寸來長的小竹節,她拿起線頭要取下那個竹節時它爆炸了,把那個女孩子炸得面目全非……當林雲的母親開始接線時,聽到不遠出傳來一陣嗡嗡聲,抬頭一看,發現從越軍留下來的一個小紙箱中,飛出了一大群馬蜂,直向她飛來。在被蟄了幾下後,她用迷彩服包著頭跑進竹林,但那群馬蜂緊追著她蟄,她只好跳進了一個小池塘裡,潛入水中,沒半分鐘出水面換一下氣。那群馬蜂在她頭頂上盤旋著不散,她心急如火,這時前線戰事正緊,通訊每中斷一分鐘都可能帶來巨大損失。她最後不顧一切地爬出池塘,回到斷頭處去接線,蜂群尾隨而至,當線接通時,她身上已不知被蟄了多少處,當一支巡邏隊發現她時,她已經昏迷不醒了,一個星期後因中毒去世了。當時她渾身的皮膚發黑潰爛,臉腫得五官都看不清了,死亡的過程十分痛苦。五歲的林雲在昆明的醫院裡見過媽媽最後一面……從那以後,整整一年的時間,這孩子沒說過一句話,在她重新開口說話時,語言已經變得很不流利了。」林將軍的講述震撼了我,那並不遙遠的同棵和犧牲對於我已變得很陌生。

  將軍繼續說下去:「這樣的經歷,對不同的孩子,可能產生相反的影響:可能使他終生厭惡戰爭與戰爭有關的一切,也可能使他專注甚至熱衷於這些東西,很不幸,我的女兒屬於後者。」「林雲對武器,特別是新概念武器的迷戀,是不是與這事有關呢?」我小心翼翼地問。

  將軍沒有回答,我心裡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對我講這些,將軍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作為一個搞科研的人,你肯定清楚在科學研究中,對所研究的對象著迷是很正常的事。但武器研究有它的特殊性,一個研究者如果迷戀武器,就可能潛藏著某些危險因素。特別是像球狀閃電這種一旦成功則威力巨大的武器,像林雲這樣對武器過分的迷戀,像她那為達到目標不計後果的性格,就使這種危險更明顯了……不知道你是否理解我的意思?」我點點頭:「我理解,林將軍,江上校也同我談過這點。」「哦,是嗎?」

  我不清楚將軍是否知道液體地雷的事,也沒敢問,想來他可能還不知道。

  「江星辰在這件事上起不了太大作用,他和林雲在工作上相距很遠,同時,」將軍沉吟了一下,說出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他俏腋≡蒲〉摹!?br>」那,我能做什麼呢?"

  「陳博士,我想請你在球狀閃電武器的研製過程中監督林雲,防止某些預料之外的事情發生。」

  我想了幾秒鐘,點點頭:「好的,我盡力吧。」

  「謝謝。」他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鉛筆在一張紙上寫下一個電話號碼,把紙遞給我,「有事情你可以直接和我聯繫。陳博士,拜託了,我瞭解自己的女兒,我真的很擔心。」

  最後這句話,將軍講得很鄭重。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7 12:55
天網

  我和林雲又回到了雷電研究基地,在哨兵查看證件時,汽車在基地大門停了幾秒鐘,半年前那個初春的黃昏,就是在這裡,林雲第一次向我吐露了把球狀閃電作為武器的想法,我感慨地發現,現在的我比那時已經改變了許多。

  我們由、又見到了許文誠大校。大校聽點火基地能夠存在下去並有新的科研項目時,喜出望外,但聽到我們介紹這個項目的詳細內容後,又感到很困難。

  林雲說:「我們第一步是努力用現有的設備發現球狀閃電,讓上級看到它作為武器的潛力。」

  大校神秘地笑笑說:「要說這東西的威力,我想上級早就知道了。你們知道嗎,國家最要害的位置曾經遭到球狀閃電的襲擊。」

  我和林雲吃驚地對視了一眼,林雲問他是哪裡。

  「釣魚台國賓館。」

  這些年來,我收集了國內外大量的球狀閃電目擊案例,最早的在明末清初,自以為在這方面見多識廣,但這事可從沒聽說過。

  「那是1982年8月16日,釣魚台國賓館兩處同時落下球狀閃電,均為沿大樹滾下的。一處在迎賓館的東牆邊,一名警衛戰士當即被擊倒,他站在兩米多高的警衛室前,距落雷的大樹約2到3米。球狀閃電落下的瞬間,他只感到一個火球距身體很近,隨後眼前一黑就倒了。醒來後,除耳聾外並無其他損傷。但該警衛室的混凝土頂板外簷和磚牆牆面被擊出幾個小洞,室內電燈被打掉,電燈的拉線開關被打壞,電話線被打斷。另一處在迎賓館院內的東南區,距警衛室約100米,也是沿大樹滾下。距樹2米處有個木板房倉庫,該房在三棵高大的槐樹包圍之中,球狀閃電沿東側的大樹關下後鑽窗進屋,窗玻璃被擊穿兩個小洞。球狀閃電燒焦了東側木板牆和東南房角,燒燬了室內牆上掛的兩條自行車內胎,燒壞了該室的膠蓋電閘,室內的電燈線也被燒斷……」

  「您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林雲問。

  「事後我作為專家組的成員到現場調查,並研究了防護措施,當時提出安裝籠式避雷網,在建築物的門窗上安裝金屬紗網並接地;堵好建築物牆面上不必要的孔洞;煙囪與出氣管上口均要加裝鐵絲網並接地。」

  "這些有用嗎?

  許大校搖搖頭:「但是球狀閃電穿過的一個窗子上就裝有較迷的鐵絲網,這鐵絲網被擊穿8個小洞,不過當時也只能提出這些常規措施了。如果這東西真能用於實戰,它確實威力巨大。關於國外球狀閃電的研究動態我也知道一些,你們的這個想法聽起來很有道理,但進一步嘛……」他又搖搖頭,「閃電是自然界最難控制的東西之一,更何況是球狀閃電,這東西不但有閃電的破壞力,還有幽靈的詭秘,它那可怕的能量誰也不知道何時釋放出來,釋放到什麼東西上,控制它談何容易。」

  「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林雲說。

  「是的,如果真能找到球狀閃電,也是雷電科學的一大成就,那樣的話我們這個基地總算還有一點成就。我擔心的是安全性,我有個想法:我們能不能把閃電發生器放到汽車上,讓它們拉著電弧在平原地帶行駛,這樣電弧也能掃瞄大面積空間。」

  林雲搖搖頭說:「這我們想多,還想用船隻拉著電弧在海面上行駛,但行不通的。」

  許大校想了一下點點頭:「是啊,大地和海面都是導體,產生的感應效應使電弧拉不了多長。」

  「我們還考慮過使用固定翼飛機,它在失事後跳傘比直升機容易些,但也不行,因為這樣速度太跨哦,氣流會把電弧吹滅的。我們要盡可能地採取一些防範措施,比如在正式試驗前讓飛行員反覆練習在直升機異常飛行狀態下的跳傘;另外,海軍航空兵目前正在引進一種直升機用的彈射救生裝置,類似於戰鬥機上用那種,但彈射方向是水平的,我們已經通過總裝備部調撥過來幾套。」

  許大校搖搖頭說:「這些措施起不了實質性作用,我們還是在冒險。」

  林雲說:「是這樣,不過從目前形勢來看,現在全軍已處於二級戰備,我們在安全上也不應過分強調了。」

  她這話讓我很吃驚,但許大校還是默認了林雲的意見,看得出他是個老好人,對林雲內的我行我素也沒什麼辦法。另一方面,當前形勢下,也該是軍人冒險的時候了。

  基地目前有兩架國產武直-9直升機,在正式試驗前,兩名飛行員進行了一個星期的跳傘訓練,由其中的一個人駕駛直升機做模仿墜落的特技飛行,另一人從後艙門跳出來。他們還試用那種彈射器,那是一枚橫著固定在飛行員後背上的小火箭,它啟動時直升機冒出一團白煙,像被什麼擊中了似的,飛行員像一塊小石頭似的被從後艙門拋出去好遠才張開傘,這些看上去驚心動魄。

  在一次休息時,一名飛行員問林云:「少校,我們可能被什麼東西擊落?要是像王上尉那樣,練這些怕也沒用。」

  「這次的閃電強度弱得多,真意外擊中飛機的話,也不會造成那樣大的破壞。正式試驗在5千米以上高度進行,你們完全有時間跳傘。」

  另一名飛行員問:「我聽說,我要向另一架直升機發射閃電?」

  「是的,強度只有你以前放掉電池中的剩餘能量時那麼大。」

  「這麼說,你們要把這種武器用於空戰了?把射程只有100米的武器用於空戰?」

  「當然不是,你們兩機將拉著那條電弧在空中飛行,這條電弧就像一張網,捕捉或者說激發空間中可能存在的某種結構,這種東西一旦被發現,就可能成為最具威懾力的武器。」

  「少校,這越來越玄乎了,說實在的,我對你們幾乎快失去信心了,但願早些幹完這事回部隊去。」

  兩位飛行員談到了那位被人造帶電雲產生的閃電擊中的王上尉,我的心猛地抽緊了。我想像著如果自己面臨這麼危險的飛行將是什麼樣的狀態,肯定被恐懼壓垮了;另一方面,如果我是林雲,也無法坦然地對兩位飛行員講這件事,但現在我面前的這幾張年輕的面孔是那麼泰然自若,好像他們只是開車去郊遊一樣。

  首次試驗這天天氣很好,在凌晨,地面幾乎是淨風,參加項目的所有人員都來到試驗現場,人不多,所有工程師、工人和地勤人員加起來也就二十多人。離直升機起飛點不遠處還停了一輛救護車,醫護人員那雪白的衣服在初露的晨光中十分刺眼,總給我一種異樣的感覺,而草地上放著的那兩個空擔架更使我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但這兩個擔架一會可能抬的人此時就站在擔架邊,輕鬆自如地同剛剛認識的兩個漂亮忽視談笑風生。我那種自卑感又湧了上來,那個決定了我後來人生的雷雨之夜,使我對死亡的恐懼比一般人深得多。

  林雲拿著兩件黃色的連體工作服讓飛行員穿上,「這是從市供電局借來的,是在高壓線上從事帶點作業的工人穿的屏蔽服,它用法拉第籠原理產生電屏蔽,對閃電也有一定防護作用的。」

  一名飛行員接過屏蔽服時笑折對林雲說:「別擔心少校,你那道小電弧不會比毒刺導彈更可怕的。」

  林雲向他們交代試驗步驟:「首先升至5000米,然後使兩機在安全距離上盡可能靠近,達到最近距離時點燃電弧,然後兩機慢慢拉開距離,一直拉到稍小於電弧射程時懸停,然後前飛,速度聽地面指揮。要注意觀察電弧的穩定狀態隨時決定是否懸停,這你們早有經驗。有一點要特別注意:如果電弧中途熄滅,一定要以最快速度相互脫離,同時關閉閃電發生器,切不可試圖重新點燃電弧,因為在長距離上點燃,閃電可能擊中機身!千萬注意這一點,不然你們的烈士可就當定了!」

  按計劃,兩架直升機達到預定高度後,將順風飛行,把相對氣流速度減到最小,這時點燃電弧,順風飛行一段,然後熄滅電弧,返回來重複上述過程。

  試驗直升機很快升到了預定高度,這時只有用望遠鏡才能看清他們。它們在順風飛行,同時在相互靠近,最後在地面看去兩個旋轉的螺旋槳邊緣幾乎碰到一起。這時,兩機之間出現了一道明亮的電弧,它發出的清脆的劈啪聲隱隱傳至地面。兩機開始慢慢拉大距離,電弧也在被拉長,它開始幾乎是一條直線,隨著距離的增大,它的波動越來醬螅繃郊苤鄙詈□醬錛尬恢檬保緇》路鶚且惶踉誑罩鋅裎璧那嶸矗孟舐砩暇鴕跬蚜蕉說氖苛榪輾扇頻摹U饈碧羧栽詰仄較咧攏詘道渡某靠氈塵昂統珊諫粲暗牧郊苤鄙鉤傻幕嬤校塹爛髁戀睦蹲仙幕」飪瓷先懿徽媸擔路鶚竊諞簧嫌吵齙牡纈暗慕浩賢餳擁幕邸?br>這時我突然感到很冷,胃部一陣痙攣,渾身不由顫抖了一下。我放下了望遠鏡,肉眼在高空中只能看到一個藍色的亮點,像是很近的一顆晨星。

  當我再次舉起望遠鏡時,看到兩架直升機已達到了放電的極限距離,開始帶著那條近百米長的躍動的電弧向前飛行了,它們飛行的速度不快,只有以旁邊一抹被地平線下的照樣照亮的薄雲作為參照物,才能看出它的移動。隨著直升機向東方非去,機體在陽光中成了兩個橘紅色的亮點,而電弧的光度相對暗了些。

  我略略鬆了一口氣,卻聽到旁邊舉著望遠鏡的人們發出了幾聲驚叫,我急忙舉起望遠鏡,剛好看到那一幕:在接收電弧的直升機旁,電弧分了叉,其主幹仍連著電極,而分出的那個飄忽不定的分支則沿著機身掃到了細長的機尾上,像一隻纖細的手在機尾上來回摸索著。這過程只有三四秒,緊接著所有的電弧都熄滅了。

  這情形看上去並不可怕,似乎不會對直升機產生什麼災難性後果,但我錯了。就在電弧熄滅的那一瞬間,我看到機尾的小螺旋槳處有一團火光閃現,這火光很快熄滅了,那位置上出現了一股白煙,緊接著直升機機體旋轉起來,轉速越來越快。後來知道,閃電擊毀了尾部螺旋槳的控制線路,造成螺旋槳停轉。而直升機的尾漿是用於平衡主螺旋槳產生的扭力矩,它一旦失去動力,直升機的機體自身就會朝主螺旋槳旋轉的反方向轉動。我在望遠鏡中看到,隨著機身自轉的加速,它漸漸失去升力,開始搖晃著墜落。

  「跳傘!!」許大校在無線電中大喊。

  但幾秒鐘後,似乎飛行員重新啟動了尾漿,機體的轉動慢了下來,墜落速度也慢了下來,直到機體重新懸停在空中,但這懸停只持續了一瞬間,機體又像上了發條的玩具似的自轉起來,墜落又開始了。

  「快跳傘!!」許大校再次喊道。

  下落了一段後,直升機機體又停止自轉,減慢下墜速度直到懸停,一瞬間後再次開始下墜……這週期反覆重複著。這時直升機已經低於跳傘的安全高度,只能祈禱它到達地面時正好處於週期的懸停點附近。當它在東面的遠方著地時,我看到它的下墜速度有所減慢,但比正常降落要快得多。我驚恐地看著那個方向,呆呆地等了一會,還好,沒有煙霧從那片樹叢後面升起。

  當我們驅車趕到墜落點時,另一架試驗直升機早就在附近降落了。墜落點在一個果園正中,那架直升機的機體傾斜,下面有幾棵被壓倒的樹,周圍有幾棵碗口粗的果樹被螺旋槳的漿葉齊齊削斷,直升機駕駛艙的玻璃碎了,但除此之外機體好像沒有大的損傷。那位中尉飛行員靠著一棵果樹,捂著一隻流血的胳膊,正不耐煩地讓醫護人員和抬擔架的人走開,見到林雲後他用那只沒受傷的手朝她豎起大拇指。

  「少校,你的雷電武器總算打下一架飛機!」

  「你為什麼不跳傘?!」隨後趕來的許大校氣急敗壞地問。

  「大校,什麼時候跳傘,我們陸航飛行員有自己的準則。」

  在回基地的汽車上,有一個問題我終於在心裡憋不住了,就問林云:「這次試驗中,你是指定的地面指揮員,跳傘命令卻是許大校下的。」

  「飛行員有很大可能救下那架直升機。」林雲的聲音很平靜。

  「當時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如果救不下呢?」

  「那試驗就要停相當長的時間,甚至項目被取消。」

  我的胃裡又有什麼東西翻騰起來,:「如果你指揮一次進攻,路線上有雷區,你會命令士兵們螳過去的,是嗎?」

  「按照新的軍事條例,女性軍官不能擔任前線戰地指揮。」像每次一樣,她輕輕地繞開了我的問題。

  「軍隊有自己的行為準則,與老百姓可能稍有不同。」林雲又說,可能是覺得剛才表現太冷酷,有些過意不去似的。

  「許大校不屬於軍隊?」

  「當然,也屬於。」林雲淡淡地說,能聽出語氣中那隱隱的輕視,對於試驗基地的領導層,她都抱有這種輕視。

  當天下午,這架經過緊急維修的直升機就從墜落點飛回了基地。

  「在想出行之有效的措施保證安全之前,試驗必須停止!」在當天晚上基地的會議上,許大校堅決地說。

  「再飛兩次,也許我們就能找到電弧波動的規律,這樣就能找到一種飛行方式避免它打到機身上。」上午受傷的飛行員揮動著一隻裹著繃帶的手說,從他的動作和表情,看得出那只傷手很疼,但為了表示他還能用它操縱直升機,他沒有把那隻手臂吊起來,還故意用它做很多動作。

  「這樣的事故不能再發生了,是應該有一個可靠的安全保證。」林雲說。

  另一位飛行員說:「我請各位把大前提搞對:我們並不是為你們這個項目冒險,而是為我們自己冒險,現在,陸軍航空兵比任何時候都需要新武器!」

  林雲對他說:「你誤解了我們停止試驗的原因,我們停止試驗完全是為了項目著想,如果再出現王松林上尉那樣的惡性墜機事故,這個項目就完了。」

  許大校說:「大家開動腦筋,必須想出一個可行的安全措施來!」

  一位工程師說:「能否考慮用遙控飛行器來完成試驗?」

  一位飛行員說:「目前能夠完成空中懸停和低速飛行,並有這麼大載重量的遙控飛行器,只有北航研製的一種氦氣飛艇,但它的操縱精確性能不能保證放電瞄準還不清楚。」

  林雲說:「其實就算能行,它也只是避免了人員傷亡,對試驗於事無補,它同樣會被閃電擊毀的。」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說:「我以前的碩士導師,研製過一種防雷塗料,是用在高壓線上的,我也只是聽別人說的,並不知道詳細情況。」

  「你的導師是張彬?」許大校問我。

  我點點頭,「您認識他?」

  「我也曾是他的學生,那時他還是個講師,還沒有調到你的母校。」許大校頓時黯然神傷,「我前幾天還給他去過電話,想去看他,總是抽不出身來,他恐怕也沒有多少日子了,他的病你知道吧?」

  我又點點頭。

  許大校說:「在學術上他是一個很嚴謹的人,勤勤懇懇一輩子……」

  「我們還是談談那種塗料吧!」林雲迫不及待地說。

  「我知道這項發明,當時我參加過鑒定會,它的防雷效果是很出色的。」許大校說。

  「關鍵是,如果這種塗料需要接地才能起作用,那還是沒有意義。」林雲說,她對技術的靈性我一直很佩服,這個問題非專業人士一般想不到,大部分防雷塗料確實需要接地。

  許大校摸著腦袋想了想:「這……時間長了,我也記不清,具體還得問發明者本人。」

  林雲拿起電話話筒遞給我:「馬上打電話問他,要是行,就讓他到北京來,我們一定要盡快配製出一批這種塗料!」

  「他是一個癌症病人。」我很為難地看著她。

  許大校說:「先問一下吧,沒有關係的。」

  我把話筒從林雲手中接過來:「不知道他是在家還是住院……」我邊說邊翻通訊錄,在第一頁上找到他家的電話號碼,撥通電話後,話筒裡傳來了一個很虛弱的聲音:「誰呀?」

  我說出自己的名字後,那來自遠方的聲音突然變得興奮和強健起來:「啊,你好你好!你現在在哪裡,在幹什麼?」

  「張教授,我在搞一個國防項目,您身體現在怎麼樣了?」

  「這麼說,你有進展了?」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逕直就問。

  「在電話裡不好說,您身體怎麼樣?」

  「一天不如一天了,趙雨來看過我,他可能告訴過你了。」

  「是的,您那裡的醫療條件怎麼樣?」在我說話的時候,林雲在旁邊著急地低聲催促:「問呀!」我摀住話筒厲聲說:「走開!」當我把話筒又放到耳邊時,聽到張彬說:「……我又收集到一些那方面的研究資料,正準備給你寄過去。」

  「張教授,我想問您另一件事,是關於您研製的那種高壓線防雷塗料。」

  「哦,那東西在經濟上沒有實用價值,早被束之高閣了,你想知道什麼呢?」

  「它需要接地嗎?」

  「不,不需要,全憑它自身的屏蔽作用。」

  「我們想把它用於飛機上。」

  「恐怕不行吧,這種塗料產生的塗層表面很粗糙,肯定不符合飛機表面所要求的空氣動力指標;另外,飛機的機身蒙皮與高壓線不是同一種材料,不知道塗上去後長期會不會對蒙皮產生腐蝕作用。」

  「您說的這些都無所謂,我只想知道它能不能對飛機產生防雷效果?」

  「這是肯定的,只要塗層達到一定的厚度,飛機甚至可以穿過雷雨雲。其實,這種塗料在這方面有過實際應用,但不是在飛機上。那年學校大氣實驗室有個項目,用探空氣球探測雷雨雲的結構,可是連著好激磁,氣球和吊在下面的儀器艙入雲不久就被雲中閃電擊毀了。後來他們找到我,把儀器艙和氣球上塗了一層防雷塗料,結果入雲和回收幾十次都沒遭到雷擊,那可能是這種塗料惟一的一次實際應用了。」

  「這太好了!我想問問,現在還剩有那種塗料的成品嗎?」

  「還有,放在大氣電學實驗室的倉庫裡,應該還能用,塗一架小型飛機應該差不多夠的。管理員嫌那些密封桶佔地方,好幾次要把它們扔了,我沒讓,要真有用,你就都拿去吧。我這裡還有全套的資料,重新配製不會太困難的。我想問問……如果不方便的話你當然可以不回答,這同球狀閃電的研究有關嗎?」

  「是的。」

  「這麼說你真的有進展了?」

  「張教授,現在不止是我,還有很多人在幹這件事。至於進展,很可能會有的。」

  「那好,我馬上去你那,至少在塗料這事上,你們還是需要我的。」

  我還沒說話,林雲就摀住了話筒,她已經從中聽到了張彬的聲音,顯然怕我不讓他來,低聲對我說:「他來後可以住進301醫院,醫療條件總比那邊好吧?再說,如果資料齊全的話,他也不會費太多神的。」

  我看看許大校,他接過話筒,他們顯然常聯繫,所以沒有太多的寒暄,大校問:「您那些塗料總共大概有多少?兩噸?好的,您就在家等著,我們會去接您的。」

  第二天下午,我和林雲到南苑機場去接張彬。我們在停機坪上等飛機,時值盛夏,但一場暴雨剛過,把多日的悶熱一掃而光,空氣清新而涼爽。經過多日的緊張忙碌,這時有一種難得的閒適的感覺。

  「你在工作中對我越來越反感了,是嗎」林雲問我。

  「知道你像什麼嗎?」

  「說說看。」

  「你就像一艘在夜海上向著遠方燈塔行駛的船,整個世界只有那個善良的燈塔對你是有意義的,其他部分都看不到。」

  「真有詩意,可你不覺得這也是在描述自己嗎?」

  我知道她說的是對的,有時候,人最不能容忍在別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這時,我回憶起了大一時的那個圖書館中的深夜,那個漂亮女孩問我在找什麼,她的目光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裡,那是一種看異類的目光,我相信也一定有南海子用那種目光看過林雲……我們都是游離於時代之外的人,同時也游離於對方之外,我們永遠不能相互融合。

  一架小型軍用運輸機降落了,張彬和接他的兩名基地軍官一起從機尾門走出來。張彬的狀態看上去比我想像中的好多了,甚至比一年前在學院分別時還好,不像是絕症在身。當我對他說出這點時,他說:「我兩天前還不是這樣的,接到你的電話,我的病就好了一半。」他指指正在從機艙裡卸下的四個鐵桶說,「這是你們要的塗料。」

  許大校說:「我們估計了一下,一桶半就夠塗一架直升機,這些肯定夠兩架用的!」

  上汽車前,張彬對我說:「許大校已經把你們的想法告訴我了,對它我現在還做不出什麼評價,但有個知覺:這次你我可能真的要再次看到球狀閃電了。」他仰視著雨後初晴的天空長出了一口氣,「要那樣就太好了。」

  回到基地後,我們連夜對塗料進行了一些簡單的測試,發現它對閃電有著十分好的屏蔽作用。然後,只用了兩個多小時,就給兩架直升機的機身塗上了這種黑色的塗料。

  第二天凌晨,進行第二次飛行放電試驗。起飛前,張彬對那名手上纏著繃帶的飛行員說:「放心飛吧,小伙子,絕對沒有問題!」

  一切都很順利,兩機直升機在5000米高度點燃了電弧,並帶著它安全飛行了10分鐘,然後在人們一片掌聲中降落。

  在這次飛行中,電弧所覆蓋的面積已經是3141基地的100倍,但比起將要進行的大面積到秒來,這個數字是微不足道的。

  我告訴張彬,在空中進行的大面積掃瞄將在兩天後開始。

  張彬說:「到時候一定叫我來!」

  看著送張彬的汽車遠去,我空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虛脫,面對眼前這兩架螺旋槳還沒停轉的直升機,我對旁邊的林雲說:「我們已經把賭注放到大自然面前了,會不會血本無歸呢?你真能相信這張網能在空中激發什麼?」

  林雲說:「別想那麼多,向前走就是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7 12:56
球狀閃電

  兩天後的夜晚,第一次掃瞄開始了。兩架直升機在空中橫排成一條直線,我和張彬坐在一端的一架裡,林雲在另一端的一架裡,天氣很好,夜空中星海燦爛,首都的燈光在遠方地平線處若隱若現。

  兩架直升機開始慢慢地相互靠近,林雲乘坐的那架我們剛才還只能憑航標燈來辨認它的位置,隨著距離的縮短,它的輪廓開始在夜空中顯現出來,漸漸地,我又看清了被航標燈照亮的機號和八一徽章,最後,連林雲和對方飛行員那被儀表盤上的紅燈照亮的面孔都看得很清晰。

  一聲清脆的爆裂聲後,那架直升機突然清晰在凸現於一片刺眼的藍光之中,我們的機艙中也充滿了這種藍色的電光。由於兩機距離很近,電極又處於機身下方,所以只能看見電弧的一小段,它那刺目的藍光讓人不敢直視。弧光中,我和林雲遙遙相對地揮了揮手。

  「戴上護目鏡!」飛行員大聲提醒我們。我扭頭看看張彬,他沒戴護目鏡,也沒看電弧,他的雙眼看著被弧光照亮的艙頂,像在等待,又像在沉思。

  我戴上忽米竟後,立刻除了電弧之外什麼都看不見了。隨著直升機間的距離漸漸拉長,電弧也在變長,這時,我戴著護目鏡的眼中的宇宙十分簡單,只有無際的黑色虛空和這條長長的電弧。其實這個宇宙更像我們正在探索的境界:那是一個無形的電磁宇宙,在那個宇宙中,實體世界是不存在的,只有無形的場和波……我看到的畫面讓我失去了最後的信心,在這畫面給我的直覺上,很難相信這個漆黑的宇宙中除了這道電弧還能有什麼別的東西。為了擺脫這種感覺,我摘下護目鏡,像張彬一樣把目光局限在艙內,這被電光照亮的實體世界讓我感到舒服一些。

  100米長的電弧最後形成了,並開始隨著雙機編隊於越來越快的速度向西飛行。我猜測著在地買內看到這條突然出現在夜空中的長電弧的人,看著它在群星的背景前緩緩移動,會把它當成什麼呢?

  飛行持續了半小時,這期間除了飛行員們在無線電中簡短的對話,我們都保持著沉默。現在,這條電弧掃過的空間,已經數千倍於有史以來人工閃電掃過的空間的總和,但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時電弧的亮度漸漸減弱,超導電池中的電能已經快耗盡了,耳機中響起了林雲的聲音:「各機注意,熄滅電弧,相互脫離,返回基地。」從她的聲音中我聽出了一種對所有人的安慰。

  我生活中有一個鐵打的定律:對某件事你預感到失敗,那它肯定失敗。當然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進行這樣的空中搜索,但我現在幾乎已經預感到了最後的結果。

  「張教授,我們可能錯了。」我對張彬說,在整個飛行過程中,他一直沒看艙外,只是靜靜地沉思著。

  「不,」他說,「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肯定你們是對的。」

  我輕輕歎了口氣:「對以後一個月的搜索,我其實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張彬看著我說:「不用一個月,按照我的直覺,它在今天晚上就應該出現。能否回基地充電後再飛一次?」

  我搖搖頭:「您該休息了,明天再說吧。」

  張彬喃喃自語:「很奇怪,它應該在出現的……」

  「直覺並不可靠。」我說。

  「不,三十多年了,我還第一次有這樣的直覺,它是可靠的!」

  這時,耳機中突然響起了一個飛行員的聲音:「發現目標!電弧1號機方向約三分之一處!」

  我和張彬都渾身一震,立刻伏到舷窗上向後望去。就這樣,他時隔30年,我時隔13年,再次見到了決定我們一生的球狀閃電。

  那個球狀閃電呈橘紅色,拖著一條不太長的尾跡,在也空中沿一條變幻的曲線飄行著,從那飄行的軌跡看,她完全不受高空中強風的影響,似乎與我們的世界不發生任何關係。

  「各機注意,與目標拉開距離!危險!」林雲大喊。事後我真佩服她的冷靜,我和張彬這時已經完全呆住了,不可能再想任何別的事。

  兩架直升機相互分離飛行,隨著距離的拉大,電弧很快熄滅了,沒有弧光的干擾,球狀閃電在夜空中顯得更加清晰,周圍的一片薄雲被它的光映成了紅色,彷彿一次微型的日出。這被人類激發的第一顆球狀閃電在空中緩緩飄行了約一分鐘,突然小時了。

  返回基地後,我們立刻把超導電池充電,然後重新起飛,這次飛行剛進行了15分鐘,就激發了第二顆球狀閃電,到50分鐘時,激發了第三顆。最後這顆色彩很奇特,呈一種怪異的紫色,它生存的時間也特別長,有6分鐘之久,這使我和張彬都能細細品味夢幻變為現實的感覺。

  再次在基地降落時已經是午夜,我、張彬和林雲在基地這一片草地上,直升機的螺旋槳完全停轉後,夏蟲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使夜更顯得寧靜,單藍的夏夜星空在蒼穹中照耀著,似乎是真個宇宙專為我們三人亮起的無數盞明燈。

  「我終於喝到那酒,此生足矣!」張彬說。林雲莫名其妙,我卻立刻想起了他給我講過的那個俄羅斯故事。

  他接著說:「不過,這也是大氣物理學推出球狀閃電研究的時刻,它是基礎得多的東西,不是我們這些搞應用科學的人能理解的,你們真該請超人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7 15:13
雷球

  首次搜索成功之後,我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狂喜之中,眼中的世界邊的嶄新而美麗了,似乎開始了一個新的人生。許大校和林雲卻在興奮中多了一點茫然,因為對於他們的目標而言,只走完了萬里長征第一步。林雲說過:「你的終點就是我們的起點。」這話不太準確,但也說出了一定的實情。不過我的終點現在也還很遙遠。

  飛行員們談起球狀閃電時,都管它叫「雷球」,這也許是受那部同名的007電影的啟發。以前國內雷電研究領域有人把它叫「球雷」,但「雷球」這個稱呼還是第一次,比起以前的名字它簡潔而傳神,更重要的是,現在我們知道,這種東西被稱為閃電是不準確的,所以這個名字很快被大家所接受。

  在取得了第一次突破後,我們前進的步伐就停滯了。我們只是不停地在空中用閃電激發雷球,最多時一天可以激發十多個,但對它的研究手段卻少得很,只能使用各種遠距離探測儀器,如各種波長的雷達、紅外線探測器、聲納、頻譜儀等。進行接觸式探測根本不可能,連對雷球接觸過的空氣進行取樣都不可能,因為空中風速很高,那些受影響的空氣瞬間就被吹散了。結果半個月下來,我們對雷球的瞭解並沒有進展多少。

  但林雲的失望表現在另外的方面,在基地的一次例會上,她對我說:「球狀閃電好像沒有你說的那麼危險,我至盡沒看它有什麼殺傷力嘛。」

  「就是,」一名直升機駕駛員說,「這些軟綿綿的火球能作為武器?」

  「你非要看到有人被燒成灰才滿足?」我沒好氣地問。

  「不要這麼說嘛,我們的目標畢竟是製造武器。」

  「對於球狀閃電,你可以懷疑它的一切,惟獨不必懷疑他的殺傷力!如果你們稍不注意,它很快就會滿足你們的願望!」我說。

  許文誠大校支持我的意見:「現在,在工作中有一種危險的傾向:對安全越來越忽視,觀測直升機與目標的距離多次小於規定的50米。有時甚至接近到20米!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我要提醒機組人員,特別是飛行員,以後再接到靠近雷球小於規定距離的指令,應該拒絕執行!」

  誰也沒有想到,我那不詳的預言,在當天晚上就實現了。

  在白天和夜裡對雷球的激發幾率是相同的,但由於雷球在夜空中的視覺效果較好,所以多半的激發試驗都是在夜裡進行,這天夜裡,激發了6個雷球,對前5個成功地進行了探測,探測內容主要包括雷球的運行軌跡、輻射強度、頻譜特徵、消失點的磁場強度等。

  在對第6個雷球進行接觸探測時,事故發生了。當這個雷球被激發時,探測直升機謹慎地靠近它,並沿著它飄行的軌跡飛行,努力與他保持著50米左右的距離,我所乘的直升機在更遠處跟隨著。這樣的飛行大約進行了4分鐘,雷球突然小時了,但這次雷球的小時與以前不同,我們聽到輕微的爆炸聲,由於機艙的隔音效果很好,這爆炸聲在外面聽起來一定震耳欲聾。緊接著,我們看到前方的探測直升機冒出了一股白煙,同時失去控制,翻滾著下墜,很快在我們視野中小時了。時間不長,下面的大地上出現了一團火光,火光映紅了周圍的一圈地面,在深夜黑色的大地上十分醒目。我們的心立刻又抽緊了,直到接到報告,說直升機追悔在一座荒山上,沒有傷著人,我們才長出了一口氣。

  驚魂未定的飛行員回到基地後回憶,當雷球在他的直升機前方爆炸時,艙內什麼地方迸出了電火花,接著又冒出了濃煙,然後飛機失去了控制。墜毀的直升機的黑匣子已經燒得不成樣子,自然無法判斷它內部的哪一部分被擊毀了。

  「憑什麼認為事故一定與雷球有關呢?也許是直升機自身故障,只是與雷球爆炸在時間上巧合而已。」在事故分析會上,林雲這樣說。

  駕駛員直勾勾地看著林雲,眼神是那種剛從惡魔溫暖感中醒來的人所特有的:「少校,本來我是贊同你的看法的,但,你看——」他舉起兩隻手,「這也是巧合嗎?」

  我們看到,除了右手的一個拇指和左手的一個中指上還殘留著半片已經燒得焦黑的指甲外,其餘手指上的指甲蹤跡全無!他又脫下了兩隻飛行靴,腳指甲也全部消失了!

  「雷球爆炸時,我的手指有些異樣的感覺,低頭一看,指甲正在發出紅光,那光一傷就滅,然後十片指甲全變成了不透明的白色。我以為手被燒傷了,就舉起一隻手向它吹氣,在吹第一口氣時,指甲都化做一團白灰飛沒了!」

  「手指沒燒傷嗎?」林雲抓住他的手細看。

  「不管你信不信,我連一點熱感都沒有,再說,還穿戴著厚厚的手套和靴子呢,它們好好的!」

  這次事故使項目組的人們第一次菱角了球狀閃電的威力,他們再沒人說它「軟綿綿的」了,最使大家震驚的是,雷球釋放的能量能對50米外的物體產生作用!其實在我們收集到的上萬份球狀閃電目擊記錄上,這類現象的記載是很多的。

  至此,研究陷入了絕境。我們到現在為止共激發了48個雷球,就發生了一次特大事故,這種試驗和觀測是不可能再進行下去了。更重要的是大家心裡都明白,就是冒險進行下去也沒意義。給我們最大震動的不是雷球的威力,而是它那幾乎是超自然的詭異,直升機駕駛員那已經消失的指甲再次告訴我們,用常規手段根本不可能解開雷球的秘密。

  我想起了張彬的話:「我們都是凡人,雖然我們用超過常人的努力去探詢,可我們還是凡人,只能在基礎理論提供的框架中進行推演,不可能越雷池半步,否則就像步入沒有空氣的虛空一樣,但在這個框架中,我們什麼也推演不出來。」

  在向總裝備部領導的匯報會上,我把這話轉述給他們。

  「對球狀閃電的研究方向必須轉移到現代物理學的最前沿。」林雲說。

  「是的,我們該請超人了。」許大校說。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7 15:13
丁儀

  總裝備部組織召開了一次擴充球狀閃電項目組的會議,與會的主要是非軍方研究機構的代表,大多為物理學准業,其中有國家物理研究院的領導,還有幾所著名高等學府的物理系主任。會議的主持者把從他們那裡收集到的一打表格交給我們,這是他們提出的人選的資料,包括他們從事的專業和研究成果的簡介。

  我和許大校看完後都不滿意。

  「他們是國內相關學科最出色的學者了。」物理院領導說。

  「這我們相信,但是需要再基礎一些的。」許大校說。

  「還基礎?你們不是搞閃電研究嗎?能基礎到什麼程度呢?總不至於讓霍金來吧?」

  「有霍金那最好了!」林雲說。

  那幾位互相看看,物理院領導對一名大學物理系主任說:「那就讓丁儀去吧。」

  「他的研究很基礎嗎?」

  「不能再基礎了。」

  「學術水平呢?」

  「國內最高。」

  「在哪個單位?」

  「他沒單位。」

  「我們不要民間科學家。」

  「丁儀有哲學和量子物理學兩個博士學位,還有一個數學的碩士學位,什麼分支我忘了;一級教授,科學院院士,而且是最年輕的院士,曾是國家中子衰變研究項目的首席科學家,在去年因此項研究獲諾貝爾物理學獎提名,您把這叫民間科學家?」

  「那他怎麼沒有單位呢?」

  物理院領導和物理系主任鼻子裡都輕輕哼了一聲:「問他自個去吧。」

  我和林雲在海澱區的一幢新住宅樓上找到了丁儀的住處,門虛掩著,按了幾次門鈴都沒人來,就推門進去。這套三室兩廳的寬大住房大部分都空著,沒有什麼裝修,地上和窗台上白花花地散落著大量的A4紙大小的白紙片,有的空著,有的上面寫滿了公式,或畫著奇怪的圖形,還有很多鉛筆散扔在各處,只有一個房間中有書架和一台電腦,書架上書很少,但這個房間中散落的紙最多,幾乎把地板全蓋住了。在房間正中央清出了一塊空地,丁儀正在躺椅上呼呼大睡,他三十多歲,身材又瘦又長,穿著寬大的背心和短褲,嘴裡一道涎水一直滴到地板上。躺椅旁邊有一個小茶几,上面放著一把碩大的煙斗,還放著一盒拆開的石林煙,其中的幾根弄破了,煙絲都裝到一個玻璃瓶中,他顯然是正在幹這活十睡著的。我們叫了幾聲,他也沒醒來,只好從紙片中清出一條路走到躺椅前推醒了他。

  「啊?啊啊,你們是早上打電話來的?」丁儀嘶溜一聲抹了把口水說,「書架上有茶,要喝自己倒……」坐起身後他突然大發雷霆,「你們怎麼亂動我的計算稿!我是按順序放的,都弄亂了!」於是起身忙活起來,又把我們清開的紙片攤開來,把我們的退路封死了。

  「您是丁教授吧?」林雲問,顯然對這人的第一印象很失望。

  「我是丁儀。」丁儀打開兩把折疊椅示意我們坐下,然後躺回到躺椅上,說:「在二位說明來意前,我先和你們談談我剛做的一個夢……不不,一定要聽聽,這是一個被你們打斷的好夢。夢中我就坐在這,手裡拿著一把刀,這麼長,切西瓜用的。旁邊也是放著這個茶几,但上面沒有煙斗啊這些東西,上面放著兩個圓的東西,這麼大,圓的,球形的,猜猜那是什麼?」

  「西瓜?」

  「不不不,一個是質子,一個是中子,西瓜那麼大的質子和中子。我首先把質子切開,它的電荷流到茶几上,黏黏的,發出一股清香;中子讓我切成兩半後,裡面的夸克叮叮噹噹地滾了出來,都有核桃大小,五顏六色的,在茶几上滾來滾去,有的還滾到了地上,我拾起一個白色的,很硬,但使勁一咬還是咬開了,是馬奶提子的美味……正在這時,你們把我弄醒了。」

  林雲帶著一絲譏笑說:「丁教授,這是一個小學生的作文呀,您應該知道,質子、中子、夸克都會呈現量子效應,看起來應該不是那個樣子的。」

  丁儀盯著林雲看了幾秒鐘:「啊對對,你是有道理的,我這人傾向於將事物簡單化。想想如果質子和中子真有那麼大,生活對於我將是多麼美妙,現實中它們那麼小,一把切開它們的刀子價值上百個億啊。所以這只是一個窮孩子做的吃一塊糖的夢,不要譏笑它吧。」

  「我也聽說,國家沒有把超大型加速器和強子對撞機列入新的科技五年規劃。」我說。

  "人們都說那是無意義的勞民傷財。所以呢,我們的物理學家們以後只好繼續到日內瓦去當乞丐了,求人家施捨點可憐的試驗時間。

  「不過您的中子衰變研究還是很有成就的,聽說差點獲得諾貝爾獎?」「別提諾貝爾獎了,如果不是它,我還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地步,成了一個閒人。」「怎麼回事?」「就是因為我的幾句無傷大雅的話嘛,那是去年在……在哪忘了,肯定是歐洲,在一個黃金時間的電視論壇上,主持人問我作為本屆諾貝爾物理獎最有力的競爭者有何感想,我說諾貝爾獎嘛,從來就沒有授予卓越的思想,而只垂青匠氣和運氣,比如愛因斯坦是因光電效應獲獎的。到了今天,它只是一個年老色衰的婊子,姿色全無,只憑艷麗的衣裳和複雜的技巧取悅嫖客,我對它不感興趣,但國家在這個項目上投入巨資,所以硬要塞給我的話,我也不拒絕。」我和林雲吃驚地對視了一眼,都笑了起來:「那您也不至於因此而辭職吧?」「他們說我不負責任,譁眾取寵,我壞了別人的好事,大家自然把我視為異類,道不同不足以謀,我就走了……好了,二位說說來意吧。」「我們想請您參加一個國防項目,負責理論部分。」我說。

  「研究什麼?」「球狀閃電。」「很好,如果你們是那幫人派來羞辱我的,那他們達到目的了。」「還上聽完我們的介紹再下結論吧,說不定您可以用這個羞辱他們呢。」林雲說著打開了她帶來的筆記本電腦,把激發球狀閃電的錄像調出來放,同時向丁儀簡單地做了介紹。

  「你是說,你們用閃電激發了空間中某種未知的結構?」丁儀盯著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幽幽漂浮的球狀閃電問。林雲回答說正是這樣,我拿出張彬送的那個隔頁燒焦的筆記本讓丁儀看,並告訴了丁儀這個東西的來歷。他接過它,很仔細地看了好一會,然後小心地遞還給我。

  丁儀從玻璃瓶中捏力量一撮煙絲,裝進大煙斗中點燃,指著那一堆散香煙說:「你們幫我弄弄這個。」轉身走到一面牆前抽起來。我們只好為他把煙絲從那些香煙中剝出來放進瓶中。

  「我知道有個地方專賣煙絲的。」我抬頭對丁儀說。

  他似乎根本沒聽見,只是站在那裡吞雲吐霧。他的臉離那面牆很近,幾乎是貼著它,煙都吐在牆上,像是要從裡面熏出什麼來似的。他的目光看著遠方,彷彿牆是另一個廣闊世界的透明邊緣,他能看到那邊深邃的景色似的。

  煙很快抽完了,丁儀仍保持著面壁的姿勢,說:「我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自以為是的人,我將首先證明自己勝任這項研究,如果不行,你們可以去找別人。」

  「這麼說您答應加入了?」

  丁儀轉過身來:「是的,我現在就跟你們去。」

  這一夜,基地中的很多人都難以入睡,他們都不時地從宿舍的窗子看看外面寬闊的閃電試驗場上那一閃一滅的小火星,那是丁儀的煙斗。

  到基地後,丁儀只是簡單地翻了翻我們為他準備的資料,然後就開始演算,他好像從不使用電腦,只是用鉛筆在白紙上算,很快,剛為他準備的辦公室中就像他家裡一樣到處散落著白紙片。他計算了兩個多小時就停止了,搬了把椅子坐到試驗場上,不停地抽著煙斗,那與夏夜螢火蟲一起閃滅的小火星成了球狀閃電研究的希望之光。

  那一閃一滅的火星有催眠作用,我看著看著就困了,於是上床睡去。一覺醒來已是午夜兩點,透過窗子看去,見那顆小火星仍在試驗場上閃動,不同的是它與螢火蟲一樣移動起來,丁儀在來回踱步。我看了一會就又睡了,醒來天已大亮,再看試驗場上已經是空蕩蕩的了,丁儀回去睡覺了。他快十點才醒來,向我們宣佈自己思考的結果:「球狀閃電,是可見的。」

  我們相視苦笑:「丁教授,您這不是……廢話嗎?」

  「我是說未被激發的球狀閃電,就是你們所說的那種在空間中已經存在的機構,是可見的,它使光線發生彎曲。」

  「怎麼看呢?」

  「根據我計算的光線的曲率,用肉眼看看就行了。」

  我們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看:「那……它是什麼樣子的?」

  「透明的球體,因彎曲光線而顯示出圓形的邊界。看上去像肥皂泡,但表面沒有肥皂泡的衍射彩紋,所以整體不像肥皂泡那麼明顯,但肯定能看到的。」

  「可,誰也沒見過啊?」

  「那是因為沒人注意到。」

  「怎麼可能呢?您想想,在整個人類歷史上,空氣中都漂浮著一個個那樣的泡泡,居然沒人看到過?!」

  「白天能看到月亮嗎?」丁儀突然問。

  「當然不能。」有人隨口回答。

  丁儀推開窗子,外面晴空萬里,就在這湛藍的天空上,一輪彎月清晰可見,它呈雪白色,在藍天的背景上十分美麗,而現在看去,它那球形的立體感更明顯了。

  「這以前還真沒注意!」那人驚歎道。

  「有人做過調查,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沒有注意到,但在整個人類歷史上,它常常在白天出來。那麼,你真指望人們能發現平均幾立方公里甚至幾十立方公里才有一個的、隱隱約約的小泡泡?」

  「這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那就讓實踐證明吧,你們再激發幾個雷球看看。」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7 15:49
空泡

  當天下午,已經停飛多日的兩架直升機再次起飛,在三千米空中啟動電弧,激發了三個球狀閃電。兩架直升機上,有包括我和林雲在內的七個人,大家都用望遠鏡跟蹤著每個雷球,直到它們消失,但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你們的視力不夠好。」丁儀得知結果後說。

  「我和劉上尉也什麼都沒看到。」直升機飛行員鄭中尉說。

  「那你們的視力也不夠好。」

  「什麼?我們的視力不好?我們是3.0的視力,很難找出比我們眼睛更好的人了!」另一架直升機的飛行員劉上尉說。

  「那就再激發幾個仔細看看吧。」丁儀很不以為然地說。

  「丁教授,激發雷球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我們可要慎重。」許大校說。

  「我看就照丁教授說的再試一次吧,有時候險也是不得不冒的。」林雲說。

  在丁儀到基地這不到兩天的時間裡,林雲對他的態度發生了明顯的轉變,由見面十的懷疑轉為尊敬,我注意到這種尊敬她是從未對其他任何人表示過的。會後,我向她提出這個問題,她說:「丁儀是個很有思想的人,他是從我們達不到的高度思考球狀閃電的。」

  「到現在為止,我可沒看到他有多了不起的思想。」

  「我不是看到,是感覺到的。」

  「可他那玄而又玄的想法,能解決什麼問題呢?還有他那近乎病態的固執,我實在看不慣。」

  「球狀閃電本來就是玄而又玄的東西。」

  於是第二天上午又進行了三個小時的激發飛行,激發了兩個雷球,結果同昨天一樣,它們消失後什麼都沒有看到。

  「我還是覺得你們的視力都不夠好,能不能請一些更高級的飛行員來,就是開有翅膀的飛機的那種飛行員。」丁儀說。

  他的話把直升機飛行員激怒了,鄭上尉氣惱地說:「那叫殲擊機飛行員,我告訴你,空軍和陸軍航空兵各有各的有時,不存在誰高級誰低級的問題!至少在視力上,對我們和對他們的要求是一樣的!」

  「呵呵,我對軍事不感興趣,既然如此,那一定是因為距目標太原,在這個距離上誰都不可能看到雷球了。」

  「我可以肯定,再近也看不到!」

  「這是有可能的,它畢竟是一個透明的空泡,對於這樣一個目標,空中的觀察條件太不好了,我們現在能做的,只能是將它拿回來放到桌面上看。」

  我們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看,在丁儀面前,這是大家常有的表情。

  「是的,我有個方案,可以捕捉到未被激發的球狀閃電,並將它存儲起來。」

  「怎麼可能呢?我們甚至都看不到它!」

  「聽我說,在你們飛行的時候,我一直在看這個東西的資料。」丁儀指著旁邊放著的兩節超導電池。

  「這和球狀閃電有什麼關係?」

  「它能把未激發的球狀閃電存貯於其中。」

  「怎麼做呢?」

  「很簡單,用從電池正極接出的一根超導線接觸空泡,它就會被導入到超導電池中,同其中的電流一樣被存貯起來,在電池的負極用同樣的方法可以將它從中導出。」

  「天方夜譚!」我喊道,丁儀的故弄玄虛已經到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現在真後悔將他請來。

  「這並不容易做到,」林雲還是一臉認真,「我們看不到空泡,怎麼接觸它呢?」

  「少校,你是個聰明人,仔細想想?」丁儀說,一梁壞笑。

  「是不是這樣:我們能看到激發狀態的球狀閃電,如果在它消失後的瞬間就將導線伸到那個位置,就接觸到空泡了。」

  「那可得快點,不然空泡就飄走了。」丁儀點點頭,臉上仍保留著剛才的壞笑。

  我們想了半天才明白林雲的意思。

  「那不是要命嗎!」有人喊。

  「少校,別聽他胡說。」劉上尉指指丁儀對林雲說。

  「上尉,丁教授是世界著名的物理學家,國家科學院院士,對他要有應有的尊敬。」許大校厲聲喝道。

  「呵呵,沒關係沒關係,習慣了習慣了。」丁儀揮揮手說。

  「對了,我有個注意!陳博士,我馬上帶你去一個地方!」林雲拉起我就走。

  林雲說要去看一個叫「探桿防禦系統」的東西,並說這個名稱古怪的系統能解決我們的問題。汽車向張家口方向開了四五個小時,來到一個塵土飛揚的山谷間的開闊地,履帶的痕跡縱橫交錯,林雲告訴我們,這裡是2005式主戰坦克的測試基地。

  一名穿著坦克兵作訓服的少校跑過來,對林雲說她要聯繫的「探桿防禦系統」研製組的負責任一時還抽不出身,請我們稍等一會。

  「二位請喝水。」

  他手裡沒有端著水,水是一輛坦克端來的,兩杯水就放在坦克炮炮口上的一個小托盤中,當這龐然大物向我們慢慢駛來時,不管車身如何起伏,它的炮管始終保持水平,似乎前方有強力的磁力把它吸住了,托盤上的兩杯水竟一點都沒灑出來!看著我們吃驚的樣子,旁邊的幾名裝甲兵軍官開心地笑了/

  2005式坦克同我過去見過的坦克有很大的區別,外形扁平,稜角分明,幾乎看不到曲線部分,炮塔和車身是兩個疊在一起的扁平梯形,給人一種堅不可摧的感覺。

  遠處有一輛坦克在行進中射擊,炮彈爆炸的一聲聲巨響震得耳鼓發疼,我很想摀住耳朵,但看到旁邊林雲和幾個軍官談笑風生,好像這巨響根本不存在似的,我也不好意思那麼做。

  半小時後,我們見到了那個「探桿防禦系統」的項目負責人,他首先帶我們去看系統的演示。我們來到一門小型多管火箭炮面前,兩名士兵正把一枚火箭彈填進最上面的彈槽中。

  項目負責人說:「用反坦克導彈演示成本太高了,所以用這個代替,預先試射好的,肯定能擊中。」他指指遠方的一輛2005型坦克,那是這枚火箭彈射擊的目標。

  一名士兵按動發射鈕,火箭彈呼嘯而出,在我們身後激起一大團煙塵。它在空中拖著白色尾煙劃出一條很平的弧線,準確地射向目標。但就在火箭彈飛到坦克上方10米左右時,好像突然碰到了什麼東西,方向驟然改變,一頭扎進距離坦克十幾米處的泥土裡,由於沒裝彈頭,只激起了一股小小的塵土。

  我的驚奇是溢於言表的:「那輛坦克周圍有一圈防護力場?」周圍的人都大笑起來,項目負責人笑著對我是或:「哪有那麼玄乎?你說的事只在科幻電影中有。要說這系統的原理,真是土的不能再土了。」我不明白他說的「土」是什麼意思,林雲解釋說:「這原理可以追溯到冷兵器時代,騎士們揮動長矛,碰對了就能擋開敵人射來的箭。」

  看我還是不明白,項目負責人說:「距離太遠,過程又太快,你當然看不清楚。」他把我領到旁邊的一個顯示器前說,「看看高速攝影吧。」

  在畫面上我看到,當火箭彈擊中坦克前那一剎那,從坦克的頂部閃電般伸出一根細長的桿子,像一根長產婦的釣竿,準確地點到火箭彈的頭部,把它捅地偏離了彈道。

  項目負責人說:「實戰中有時候能像這樣把來襲物捅開,有時候則使它提前爆炸,對於低速的反坦克導彈和機載炸彈,這是一個效率很出色的防禦系統。」

  「你們竟能想出這種辦法!」我由衷地驚歎道。

  「喂,這主意可不是我們想出來的!探桿系統的概念最早是80年代末由北約的武器專家提出的,後來法國人在最新一代的勒克萊爾坦克上首先試驗成功,我們只是步人家的後塵罷了。」

  林雲說:「雖然這個系統的原理很簡單,但其目標探測和定位系統是最先進的,它不但要在極短的時間內使探桿點中目標,還要選擇最佳的角度,這幾乎是一個微型的TMD。」

  現在,林雲的用意我已經很明白了,這東西幾乎是為我們定做的!

  項目負責人說:「昨天林少校已經把你們的意向詳細向我說明了,上級也指示我們密切配合。說實話,要在以前,我對你們現在研究的那東西會不以為然,但現在不會了。我第一次聽到探桿系統的概念時,惟一的感覺就是可笑,絕沒想到它會有今天的成功。雜在今後的戰場上,也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

  林雲說:「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探桿的長度,還能再長些嗎?直升機距離雷球太近很危險的。」

  「目前探桿的極限長度是10米,再長強度就不夠了。不過從你們的用途來說,對接觸強度沒有要求,反應速度的要求也比我們的低一到兩個數量級,我粗略算了一下,探桿最長可以到25米。但有一點:它可以拉一根你說的超導線,但除此之外它的頭部可什麼都不能裝。」

  林雲點點頭:「這基本上就可以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問林云:「你真的打算這麼幹?在丁儀身上押的賭注是不是太大了些?」

  林雲點點頭:「我們必須試一次。我感覺丁儀真的是能夠在球狀閃電研究中取得突破的人。我們以前常說,用傳統的思維方式是無法解開這個自然之謎,現在非傳統的思維出現了,你們卻無法接受它。」

  「現在的問題是:你怎樣說服許大校和飛行員們?」

  第二天在緊急召開的會議上,林雲談了自己的計劃。

  「用一根長桿去捅雷球?少校,你瘋了嗎?」飛行員鄭中尉大聲說。

  「我再次說明,長桿不是去接觸處於激發狀態的雷球,而是在它熄滅後的瞬間去接觸哪個位置可能存在的空泡。」

  「丁教授說過,長桿所帶的超導線必須在雷球熄滅後的0.5秒之內到達那個位置,否則那個什麼空泡就會飄開,能有那麼準確嗎?如果早0.5秒呢?」

  「探桿防禦系統的反應時間比我們要求的快兩個數量級,只不過原系統的探桿是在目標在特定位置出現時動作,而我們經過改進的系統的探桿是在目標小時時的動作,而經過前一段時間的觀測,無論是從電磁輻射方面還是從可見光方面,我們對雷球熄滅是有準確的判定參數的。」

  「就算你說的這些都能達到,直升機也需要接近雷球至25米,這比上次出事故的距離又縮短了一倍,其危險是是會都應該清楚的。」

  「我清楚,上尉,但這個險必須冒。」

  「我不同意這個計劃。」許大校說,語氣很堅定。

  「上校,就是您同意了,我們也不會飛這個任務的。」另一名飛行員劉上尉說,「我們這兩個機組只是借調到研究基地的,我們最終的指揮權在集團軍,我們有權拒絕任何危及機組安全的命令。上次事故後,我們的師領導特別強調了這一點。」

  林雲顯得很冷靜:「劉上尉,如果你們接到集團軍的命令,要求飛這次任務,會執行嗎?」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們當然會執行的。」

  「我能得到進一步的保證嗎?」林雲目不轉睛地看著劉上尉,她的眼神讓我恐懼。

  「我以這個直升機編隊負責軍官的名義保證。但是,少校,集團軍不可能下這種命令的。」

  林雲沒有說話,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您好,找曾師長……我是B436項目研究基地,啊對,是我,對,謝謝您!」她把電話遞給劉上尉,「上尉,三十八軍陸航二師師長的電話。」

  劉上尉接過了電話:「是我……是,師長……我明白,是,一定!」他放下電話,沒有看林雲,而是轉向許大校:「報告首長,我們已接到命令,確保完成此次任務,時間和航次由基地決定。」

  「不,立刻告訴你們上級,在沒有找到可靠的安全措施之前,基地將停止一切觀測飛行。」許大校斬釘截鐵地說。

  上尉拿著話筒猶豫著,他將目光轉向林雲,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她身上。

  林雲咬著下嘴唇沉默了兩三秒鐘,伸手從上尉手中接過話筒,另一隻手按斷了電話,重新撥了一個號碼:「您好,是六號首長嗎?您好,這裡是B436項目基地,是,我是,我們想知道昨晚我匯報的事情,上級是否已有決定……好的,。」說著她將話筒遞給許大校,「總裝備部六號首長。」

  許大校拿著話筒神色嚴峻地聽著,最後只說了三個字:「是,首長。」就放下了話筒。然後,他轉向了所有人,鄭重地宣佈:「上級命令我們,按照林雲少校的方案進行捕捉未激發狀態的球狀閃電的試驗,同時指示基地暫停其他工作,把力量集中到這個試驗上來,希望大家在各自的崗位上恪盡職守。會後請項目組的技術負責人留下來。」

  從坦克試驗基地回來時,林雲自己單獨去了一趟市裡,整整呆了一晚上才返回基地,現在我知道她去幹什麼了。

  之後誰也沒有說話,人們在沉默中慢慢散去,這沉默的鋒芒顯然都是指向林雲的。

  「中尉,」林雲輕聲叫住了正在離去的飛行員,「請理解,如果在戰時,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擊罷了。」

  「你以為我們怕死嗎?」鄭中尉指指自己胸膛說,「我們只的不想無價值地去死,就為一個肯定一無所獲的試驗,一個按照莫名其妙的理論由莫名其妙的人設計的莫名其妙的試驗。」

  劉上尉說:「我想,就是丁教授,也不會堅信這樣真的能捉住雷球。」

  丁儀一直沒有說話,對剛才發生的一切他也無動於衷,他點點頭說:「如果一切都精確地按林少校的方案去做,我就能確信。」

  兩個飛行員走了,會議室只剩下許大校、林雲、丁儀和我。長時間沉默後,許大校嚴肅地說:「林雲,你這次太過分了。你把自己進入基地後的行為前前後後仔細想一想:在工作上,你一貫我行我素、獨斷專行,為了實現自己的想法不擇手段,習慣於超出自己的職責範圍去干涉一切,常常繞過基地領導自行其事。這次,更是通過特權和非正常渠道,越過好幾級機構,直接向最高領導層轉達你的主觀意想,傳達不真實的信息,你這樣下去是很危險的!不錯,基地的其他同志以前都容忍了你,但這都是為了工作,軍隊也不是處在真空中,我們清楚你的背景對這個項目的份量,也珍惜你這個下情上達的渠道。但你把這種容忍和同志們的信任當成了縱容,越來越不像話了……這個試驗完成之後,我將向上級寫一份客觀的報告,說明你的行為,同時,如果你有自知之明,就請自己離開這個基地和這個項目,大家已經很難與你共事了。」

  林雲低著頭,兩手放在雙膝之間,剛才的冷靜和果斷當然無存,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女孩,她低聲說:「如果試驗失敗,我會承擔更大責任的。」

  「試驗成功,你的做法就對嗎?」上校說。

  「我覺得沒什麼不對的。」丁儀說,「非常規的研究就需要採用非常規的推動方式,否則在這個僵化的社會裡,科學將寸步難行。唉,如果我當時腦子靈活一些,超級加速器項目也不會被取消。」

  林雲抬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丁儀起身來回踱起步來,臉上又露出了那慣有的壞笑:「至於我,我是不會承擔什麼責任的,我們物理學家的任務就是提出假設,如果得不到實驗驗證,我們的責任無非是再提出一個。」

  「可是,驗證您的假設是要冒生命危險的。」我說。

  「與要得到的東西相比,這是值得的。」

  「您到時候又不在那兩架直升機上,這麼說當然容易。」

  「什麼?」丁儀突然暴跳如雷,「你的意思是讓我也上直升機,以顯示某種氣概?沒門!我這條命已經有主了,那就是物理學!告訴你,我不上直升機!」

  「沒人讓您上,丁教授。」許大校搖搖頭說。

  散會後,我走到沒有人的地方,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只響了一聲鈴,就聽到了林將軍沉穩的聲音:「陳博士嗎?」

  他能猜出是我令我十分吃驚,這至少說明高層也在關注我們的研究。我將會議的情況向將軍說了,他立刻回答:「你說的情況我們都已經清楚,但這是非常時期,急需這個康某曬裕恍┤帳潛匭朊暗摹5比唬衷普庵腫齜u緩茫踔量梢運凳欠淺6窳擁模駝廡宰櫻惺焙蛞裁話旆□頤且鄖霸謖夥矯嬉部悸遣恢埽魈旖蚧嘏沙□桓鱟懿康奶嘏稍保涸鷓芯懇幌哂□霞兜墓低□2還虜┤浚故切恍荒愕男畔Ⅰ!?br>」將軍,我主要想說的是,丁教授的理論也太玄、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博士,現代物理學哪個理論不玄,哪個又能令人輕易置信呢?」

  「可……」

  「林雲拿來的丁教授的理論設想和計算過程,我們已經讓更多的學者和專家看過了,對她設想的試驗也經過了慎重考慮。另外,你可能不知道,丁儀並非第一次參加國防項目,我們對他的能力是有信心的,不管他的理論多麼玄,這個險值得冒。」

  在以後的兩個星期裡,我才真正體會到軍人與平民的差異。像這樣一個以常識來看十分荒唐的試驗,項目組的大多數成員都持堅決反對的態度,同以林雲為代表的少數人形成尖銳對立,如果是放到地方上的研究機構中,是不可能順利進行下去的,每個反對者都會以讓人抓不住把柄的方式消極怠工或暗地裡拆台。但在這裡不同,每個人都真正地盡心盡力,林雲發出的命令被堅決執行,很多執行者的軍銜都比她高。當然,也不否認這裡面她的個人魅力在起作用,項目組裡有幾個高學歷的年輕軍官,不管對錯總是死心塌地跟著她跑。

  一同參加試驗的還有剛調來的「探桿防禦系統」的幾名工程師,他們改進了系統的硬件部分,將探桿增長了一倍半,並將系統安裝到直升機上。同時,系統的控制軟件也進行了修改,除了軟件的目標識別部分外,還對其觸發判定部分進行了反向設置,使探桿在目標熄滅的瞬間彈出。

  正式試驗的這天,基地的所有人都來到起飛場地,使我想起了一個多月前第一次空中放電實驗時的情景,與那次一樣,這也是一個晴朗無風的清晨。這時,真正輕鬆的似乎只有那兩個將經受生命危險的飛行員,他們像第一次一樣在救護車旁與護士們自如地談笑著。

  林雲穿著一身作訓服,像每次起飛前一樣,走向裝有探桿系統的那架直升機,但劉上尉攔住了她。

  「少校,探桿系統是自動運行的,上面有一個飛行員就行了。」

  林雲無言地推開上尉的手臂,登上了後排座艙。上尉盯著林雲看了幾秒鐘,也爬進座艙,默默地幫助林雲繫好傘包,他手指上被雷球燒掉的指甲還未長出來。

  丁儀又在一邊嚷嚷起來,生怕別人將他拽上直升機,再次聲明他的命是屬於物理學的,全然不在乎旁人鄙視的目光,還說他又進行了更深入地計算,更加確定了自己理論的正確,雷球肯定能被捉回來!現在,這人在我們眼中的形象,也只有江湖騙子能對上號了。目前除了他和林雲,沒人對試驗結果抱任何希望,只是祈禱直升機是和的人能逃過這一劫而已。

  兩架直升機轟鳴著起飛了,當電弧在空中辟啪做響時,地面每個人的心都抽緊了。按計劃,當雷球被激發後,電弧立即熄滅,裝有探桿系統的那架直升機將靠近目標至25米左右的距離,當雷球熄滅時,探桿將自動彈出,牽引著一根直徑不到半厘米的超導線接觸那被丁儀認為存在的空泡的位置,那根導線連接著放置在機艙內已經放空的超導電池。

  直升機編隊漸漸飛遠,電弧變成了清晨藍天上的一顆銀亮的星星。下面發生的事情是我們以後才聽說的。

  起飛後24分鐘左右,一個球狀閃電被激發了。電弧熄滅後,裝備探桿的直升機向空中漂浮的雷球靠過去,將距離縮短至25米左右,並將探桿對準它。這是第一次激發雷球以來直升機距雷球最近的距離。這種跟蹤飛行是十分困難的,雷球不受氣流影響,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決定著她的飄行軌跡,這種軌跡變幻不定,毫無規律。最危險的是,它可能突然接近直升機。事後我們從錄像中發現。雷球距直升機最近知只有16米!這是一隻發出橘黃色光芒的普通雷球,在白天看上去不太顯眼。它在被激發後1分鐘35秒的時候小時了,這時它與直升機的距離為22.5米,直升機裡的劉上尉和林雲清楚地聽到了外面雷球爆炸的聲音。與此同時,探桿系統動作,二十多米長的探桿閃電般彈出,將拉出的超導線的一端準確地點在雷球消失的位置,理想顯示,從雷球消失到超導線到位,只間距0.4秒。

  緊接著,林雲身邊發出了一聲巨響,機上的什麼東西爆炸了,機艙內立刻瀰漫著灼熱的蒸汽。但直升機仍然保持著正常的飛行狀態,直至返回基地降落。

  直升機降落在歡呼的人群中,正如許大校所說,這次試驗,安全返航就是勝利。

  經過檢查,發現爆炸的是地勤人員遺忘在後坐下面的一瓶礦泉水,那顆雷球的能量釋放在水中,使水瞬間變成過熱的蒸汽了。幸運的是礦泉水放在座位下面,爆炸時塑料瓶是以一個整體破裂的,沒有碎片,只有林雲的右小腿被穿透作訓服的蒸汽輕微燙傷了。

  「我們真是幸運,直升機的冷卻系統用的是冷卻油,如果像汽車那樣用水箱的話,它就變成一顆炸彈了。」劉上尉心有餘悸地說。

  「你們還忽略了一個更大幸運,」丁儀湊過來神秘地笑著說,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似的,「你們忘了,除了那瓶礦泉水,直升機上還有水。」

  「在哪?」林雲問,但立刻恍然大悟,「天啊,在我們身體裡!」

  「對了,還有你們的血液。」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真無法想像他們兩人身體內的血液瞬間變成過熱蒸汽的情形。現在,所有人才真正意識到他們剛才經歷的危險有多麼可怕。

  「這說明,球狀閃電在選擇釋放能量的目標時,目標的邊界條件很重要。」丁儀若有所思地說。

  有人說:「丁教授,您現在要考慮的應該是那個已經釋放能量的雷球,您把他叫什麼?空泡吧,它應該就在那個超導電池中了。」丁儀點點頭:「整個捕捉過程進行得很精確,它應該在那裡了。」人們又興奮起來,開始從直升機上卸下那節超導電池。這種興奮裡有很多譏諷的成分,大多數人都已預測到結果是什麼,大家把這當成一出慶祝直升機安全歸來的消遣喜劇了。

  「教授,什麼時候能將空泡導出來讓大家看看呢?」當沉重的電池卸下後,有人又問,大多數人都預測丁儀會將這個電池深藏到實驗室中,讓盡可能少的人看到他的失敗,但他的回答出乎意料:「馬上。」人群中響起一陣歡呼聲,我感覺到他們真像一個人被砍頭時的一群興奮的圍觀者。

  許大校登上一節直升機的舷梯,大聲說:「大家注意,空泡從電池中導出是一件很慎重的事,要有一個充分準備的過程,現在將電池運回實驗室,我們會及時通知大家結果的。」

  「大校,大家經過了這麼多天艱苦的努力,特別是劉上尉和林少校還冒了生命危險,我想他們是有權立刻獲得結果的!」丁儀說,他的話又贏來了一片歡呼聲。

  「丁教授,這是一個重大的試驗項目,不能當兒戲,我命令將電池立刻運回實驗室。」許大校堅決地說。我感到大校真是個好人,這種時候也在努力維護丁儀的尊嚴。

  「大校,不要忘了,試驗的空泡導出部分應該是由我全權負責的,我有權決定這個試驗步驟怎麼做和什麼時候做!」丁儀對許大校說。

  「教授,勸您冷靜些。」上校在丁儀旁邊低聲說。

  「林少校的意思呢?」丁儀問一直沒有說話的林雲。

  林雲一甩頭髮,毅然地說:「就現在吧,不管是什麼,我們應該早些面對它。」

  「很對,」丁儀揮了一下手,「下面請超導所的工程師到前面來!」

  負責操作超導電池的三名工程師擠到前面,丁儀對他們說:「導出的操作過程我們昨天已經討論過,我想你們都清楚,約束磁場裝置帶來了嗎?」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說,「那我們開始吧。」

  圓柱形的超導電池被放置在一個工作台上,一名工程師將一根超導線連接到電池的負極上,導線末端有一個開關。丁儀指著它說:「我只要按下這個開關,導線就與電池聯通,電池中的空泡就將導出。」

  兩名工程師在那根導線的另一頭安裝了一個裝置,它由幾個有一定間距的線圈組成,丁儀接著對眾人介紹說:「空泡導出後,沒有任何容器可以盛裝它,它可以穿過一切物體,自行飄走。但根據理論預測,空泡將帶有一定量的負電荷,所以能夠被磁場約束住。這個裝置將產生一個約束磁場,這個磁場能將空泡固定在這裡,供大家參觀。好了,現在啟動約束磁場。」

  一名工程師扳動了一個開關,磁場發生裝置上的一個小紅燈亮了。

  「為了讓大家更清楚地看到空泡,我帶來了這個。」丁儀從身後的地上拿起了一個正方形的東西,人們驚奇地看到那是一個圍棋棋盤。

  「下面,就讓我們迎來這個歷史性的時刻吧。」丁儀走到超導電池旁,把手指放到那個紅色的開關上,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按下了開關。

  什麼都沒有發生。

  丁儀臉上仍如剛才那樣死水般平靜,他指著磁場發生裝置的位置,莊嚴地宣佈:「這就是處於未激發狀態的球狀閃電。」

  那裡什麼也沒有。

  一陣死寂,只能聽到磁場發生裝置發出的輕微的嗡嗡聲。我這時感覺到時間黏滯得像膠水,只希望它快些流走。

  突然,我們身後響起了噗的一聲,把大家嚇了一跳,回頭看去,看到笑得直不起腰的劉上尉,他剛剛喝進一口礦泉水,笑的時候忍不住將水吐了出來。

  「哈哈哈……你們看丁教授,他……像不像皇帝的新衣裡面的那個裁縫?」

  大家都覺得他的比喻很妙,一起大笑起來,笑這位物理學家的厚顏無恥和幽默感。

  「大家靜靜,聽我說!」許大校揮手平息了笑聲,「對這個試驗我們應該有個正確的認識和心態,我們早就知道它會失敗,並已經達成共識:試驗人員的安全歸來就是勝利!現在,這個結果應該是很圓滿的!」

  「可總得有人為這個結果負責啊!」有人大聲說,「上百萬元的投入,以一架直升機和兩個人的生命為賭注,就換來了這麼一場滑稽表演?」他的話立刻引起了眾人的共鳴。

  這時,丁儀將那個圍棋棋盤舉起來,懸在磁場發生裝置上方,他的這個動作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吵鬧聲很快平息下來,待完全平靜後,丁儀將棋盤緩緩降下去,直到它的底邊與裝置相接觸。人們湊近了去看棋盤,震驚使他們變成了一群一動不動的雕塑。

  棋盤上的一部分正方形小格發生了變形,變形的區域清晰地勾勒出一個圓形,如同放在棋盤前的一個透明度極高的水晶球。

  丁儀撤走了棋盤,人們彎下腰放平了視線,現在不借助那個工具也能看到空泡了,它那球形淡淡的邊緣在空氣中隱約可見,看上去像一個沒有彩紋的肥皂泡。

  在這群凝固了的人們中,最先有動作的的劉上尉,他伸出一根沒有指甲的手指戰戰兢兢地去點空泡,但最終還是收回了手指,沒敢接觸它。

  「沒關係的,你就是將腦袋伸進去都沒有關係。」丁儀說。

  上尉真的將腦袋伸進了空泡裡,這是人類第一次從球狀閃電內部看外面的世界,上尉沒發現什麼異樣,他看到人們再次歡呼起來,這一次他們的狂喜是發自內心的。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7 15:50
宏電子

  基地距康西草原很近,為了慶祝試驗成功,我們去那裡吃烤全羊。餐桌就放在露天,在那個不大的草原邊緣。

  許大校致辭說:「在古代,肯定有一天有一個人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生活在空氣中;後來,人們又知道他們被引力束縛著,知道周圍蕩漾著電磁波的海洋,知道宇宙射線在隨時穿過我們的身體……現在我們有知道了空泡,它們時刻飄行在我們周圍這看似空無一物的空間。現在,讓我代表所有的人,對丁教授和林少校表示應有的欽佩。」

  大家再次鼓掌歡呼。

  丁儀走到林雲面前,對她舉起了酒碗:「少校,我以前對軍人是有成見的,認為你們是機械思維的象徵,但你讓我改變了這個看法。」

  林雲無言地看著丁儀,我從來沒有看見她用那種眼光看過任何人,我甚至相信,包括江星辰。

  我這才發現,在周圍這些穿軍裝的人中,丁儀顯得鶴立雞群,在草原上吹來的熱乎乎的夏風中,他似乎是由三面旗幟組成的,一面是他的飄動的長頭髮,另外兩面分別是他那過分寬大的背心和短褲,被風吹得鼓動不已,他麻桿似的瘦長身條就如同一根串起三面旗幟的旗桿。晚霞中,他旁邊的林雲顯得楚楚動人。

  許大校說:「現在大家最迫切的願望,就是請丁教授告訴我們,球狀閃電到底是什麼。」

  丁儀點點頭:「我知道,有很多人為解決這個自然之謎進行了艱苦的努力,其中包括陳博士和林少校這樣的人。他們用盡畢生精力,把那些電磁和流體方程式纏扭到令人頭暈目眩的程度,使它們接近斷裂的極限;再打上一個漯一個的補丁,以補上到處出現的漏洞;架上一根又一根額外的支桿,以撐住那搖搖欲墜的大廈;最後出現的是一個龐大複雜、奇醜無比的東西……陳博士,知道你們失敗在什麼地方嗎?你們不是想得不夠複雜,而是想得不夠簡單。」

  這話我在林雲的父親那裡也聽到過,兩個不同領域的超人在這個高度上不謀而合。

  「還能怎麼簡單呢?」我迷惑不解地問。

  丁儀沒有回答我的問話:「下面我就告訴大家球狀閃電是什麼。」

  這一時刻,天空中剛剛出現的幾顆稀星彷彿停止了閃動,對於我,則猶如聆聽上帝的最後審判。

  「它不過是一個電子。」

  我們面面相覷,然後各自進行了一會艱難的思索,最後,又都將目光無助地集中到丁儀身上。由於答案太力氣,使我們連進一步提問的能力都沒有了。

  「一個足球那麼大的電子。」丁儀補充說。

  「電子……怎麼會是那樣的呢?」有人傻傻地問。

  「那麼你們認為電子應該是什麼樣的呢?一個不透明的緻密小球?是的,這是大多數人頭腦中電子、質子和中子的形象。在這裡,我首先要告訴大家現代物理學所描述的宇宙圖像:宇宙是幾何的而不是物理的。」

  「您不能說得稍微形象一些嗎?」

  「換句話說,宇宙中除了空間之外什麼都沒有。」

  大家又靜下來各自進行著力所不能及的思考,劉上尉首先發話,他晃晃手中的半根羊骨頭說:「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呢?怎麼會都是空間呢?比如說這烤全羊就是實實在在的,難道說我剛才吃下去的都是空間?」

  「是的,您吃下去的都是空間,您自己也是空間,因為羊肉和您是由質子中子和電子組成的,而這些粒子,都是在微觀尺度上彎曲的空間。」他挪開一些盤子,在桌布上比畫著,「假如空間是這塊布,原子粒子就是布上微小的皺折。」

  「您這麼說我有些明白了。」劉上尉若有所思地說。

  「不過,這與我們傳統的宇宙圖像真有很大差別。」林雲說。

  「但這是最接近真實的圖像。」丁儀說。

  「這就是說,電子像一個空泡?」

  「一個自封閉的彎曲空間。」丁儀鄭重點點頭。

  「可是,電子……怎麼可能這麼大?」

  「在宇宙大爆炸後極短的時間內,整個空間都是平滑的,後來,隨著能量級別的降低,空間出現了皺折,這就誕生了各種基本粒子。一直讓我們迷惑的是,這些皺折為什麼都是微觀尺度?難道沒有宏觀尺度的皺折嗎?或者說沒有宏觀尺度的基本粒子嗎?現在我們知道有的。」

  我這時第一個感覺是可以呼吸了,我的思想已被窒息了十幾年,這期間,我像是潛行在渾濁的水中,到處是一片迷濛。現在突然浮出了水面,粑攪說諞豢誑掌吹攪斯楚奶煒眨爍疵饕嗖還欽飧齦芯酢?br>「我們之所以能看到空泡,是因為這一處彎曲的空間使經過它的光線彎曲,這形成了它可見的邊緣。」丁儀繼續解釋道。

  「那你為什麼認為它是電子,而不是質子或中子呢?」許大校問。

  「問得好,其實答案也很簡單:空泡被閃電激發成球狀閃電再恢復成空泡的過程,實際就是電子由低能級被激發成高能級,再跌回低能級的過程。在三種粒子中,只有電子能夠被這樣激發。」

  「也正因為它是電子,才能夠沿著超導線傳輸,並在超導電池中像循環電流一樣永不停息地運行。」林雲恍然大悟地說。

  「可很奇怪的,它的直徑與那節電池差不多。」

  「對於宏電子來說,波粒二像性中波的形態占很大比重,所以它的大小的意義與我們常識中的完全不同。它還有很多令人難以置信的特性,我們以後會慢慢看到的,我相信這會改變大家對世界的看法。不過現在,我們要先給這些大電子取一個名字,它們是宏觀尺度的電子,就叫宏電子吧。」

  「那麼,像剛才說的,是否存在宏質子和宏中子呢?」

  「應該存在,不過由於它們不能被激發,我們很難發現它們。」

  「丁教授,你的夢實現了。」林雲說,除了丁儀和我,別的人還不太明白她這話的意思。

  「是啊是啊,真有西瓜這麼大的基本粒子擺上物理學家的桌面了,下一步我們肯定要研究它們的內部結構,那也是由彎曲的空間構成的結構,雖然也很難,但我相信比研究微觀粒子的結構不知要容易多少倍。」

  「那也存在宏原子了?三種基本粒子應該是能夠組成原子的啊!」

  「是的,應該有宏原子。」

  「我們所捕獲到的那個空泡,哦,那個宏電子,是自由電子呢,還是一個宏原子中的電子?如果是後者,那這個宏原子的原子核在哪裡呢?」

  「呵呵,你問住我了。不過,原子中的空間很大,如果一個原子有一個劇場大廳那麼大,原子核只是大廳中央的一個核桃大小,所以,如果這個宏電子真的屬於一個宏原子,那它的原子核距離我們是相當遠的。」

  「天啊,還有一個問題:如果存在宏原子,那一定有宏物質,也有宏世界了?」

  「我們已經在進行宏偉的哲學思考了。」丁儀向提問者微笑著說。

  「您說到底有沒有宏世界啊?」有人追問。這時,我們就像一群被故事強烈吸引的孩子了。

  「我相信宏世界,或者說宏宇宙,但它是什麼樣子,還是未知中的未知。也許與我們的世界完全不同,也許完全對應,像猜測中的正反物質宇宙那樣,存在著宏地球和宏的你我他,要是那樣的話,我在宏世界的腦袋一定大得能裝下這個宇宙的銀河系……這是不是平行宇宙的另一種表現形式呢?」

  這時,夜已降臨,我們仰望夏夜燦爛的星空,每個人多極力使自己的目光橫越廣漠的星海,都想在銀河之上,在宇宙天鵝絨般的深廣虛空中,發現丁儀的腦袋那巨大的輪廓,我想像中的那個由宏原子組成的超級頭顱因該是像水晶般透明的。我們都驚奇自己的思想竟一下子變得如此深邃。

  宴席散後,充滿醉意的我們在草原上散步,我看到丁儀和林雲走在一起,他們挨得很近,談得也很親密。丁儀那三面旗幟在夜風中瀟灑地飄揚,我知道,這個瘦得像麻桿的傢伙可以輕易地擊敗了充滿男性魅力的航母艦長,還有我,這就是思想的力量。不知為什麼,我的心中充滿了一種難言的苦澀。

  蒼穹中的星海像那個泰山之夜一樣燦爛,在草原之上的夜空中,無數幽靈般的宏電子正在飄行。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7 15:51
武器

  自從對空泡的捕獲成功後,研究的道路豁然開闊,進程也變得平滑起來,成果一個接著一個出現,真有種坐在過山車上的感覺。繼我提出球狀閃電激發猜想,丁儀從理論上描述了宏電子的存在後,林雲的技術天才開始發揮關鍵性作用。

  研究的下一步自然是收集宏電子,丁儀的理論研究所需的數量並不多,但對於基地的武器研究來說則所需數量十分巨大。這本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為傳統的電弧採集方式危險性很大,幾乎不可能再次進行。人們想出了各種解決方法,其中被考慮最多的是使用遙控飛行器,這雖然可以解決安全問題,但對於採集大量宏電子來說,則耗資巨大,效率很低。

  林雲則考慮直接探測未激發狀態的宏電子,她認為,既然宏電子在近距離能夠被肉眼看到,那麼它也一定能被高靈敏度的光學觀測手段在遠距離定位。她設想了一種大氣光學探測系統,這種系統可以在一個巨大的空間範圍內探測到透明但對光產生折射的實體,系統有兩束掃瞄大氣的激光,相互垂直,在地面有一套高靈敏度圖像採集和識別系統,將兩束激光在大氣中的折射變化組合成三維圖像,其算法與CT掃瞄相似。

  一時間,基地裡充滿了許多不穿軍裝的人,他們是軟件工程師、光學專家、模式識別專家,甚至還有天文望遠鏡的製作者。

  系統建成後,我們在屏幕上看到的並不是宏電子,而是大氣紛亂的擾動和氣體流,這些大氣運動平時是看不到的,這個系統則使其十分清晰地顯示出來。我驚奇地看到,平時看去寧靜如水的大氣竟是一個如此騷動的世界,如同一個巨大洗衣機中的水流。我意識到這套系統在氣象學上一定有很大用處,但由於精力集中在宏電子探測上,這方面並沒有向深處細想。

  宏電子的影像混在這龐雜的擾動氣流影像中,但由於其顯著的圓形形狀,模式識別軟件可以很容易地將它們從一片混沌中提取出來。這樣,就實現了大批量宏電子的空中定位,定位後的採集就很容易了,因為未被激發的宏電子沒有危險。採集時也不再用探桿,而是使用一張由超導線織成的大網,有時一次就能收集到多個宏電子,這過程很像在空中捕魚。

  現在,要獲得球狀閃電並將其變成人類的收藏品已是輕而易舉了,回想人類研究它的艱難歷程,那些像張彬和鄭敏一樣獻出了畢生精力甚至生命而一無所獲的人,那西伯利亞密林深處悲壯的3141基地,大家感慨萬分,我們現在才發現自己走了多少彎路,繞了多麼大的一個圈子。

  許大校說:「這就是科學研究,以前的每一步不管多荒唐,都是必不可少的。」

  他是在為直升機編隊送行時說出這些話的。以後,為了節約資金,宏電子的捕獲使用氦氣飛艇進行,基地的研究工作再也用不著直升機了。我們與兩個曾一同歷盡艱辛和危險的飛行員依依惜別,那無數次拉著雪亮的電弧的夜航,將成為我們一生中最珍貴的記憶,我們相信,科學史也會記下這些。

  臨別前,劉上尉對我們說:「加油干吧,我們等著裝備你們的雷球機關鎗呢!」

  這是繼雷球之後飛行員創造的第二個名詞,以後在球狀閃電武器領域,它一直沿用下去。

  對未激發狀態宏電子光學探測的成功,激發了我們的另一個希望,但最後只是證明了我們在物理學上的淺薄。系統首次試驗成功後,我和林雲興沖沖地找到丁儀。

  「丁教授,我們現在應該能夠找到宏原子的原子核了!」

  「是什麼讓你們這麼想?」

  「找不到宏原子核,是因為宏質子和宏中子不能像宏電子那樣被激發,可現在,我們用光學手段就可以直接定位空泡了!」

  丁儀笑著搖搖頭,像是在寬容兩個小學生的錯誤:「找不到宏原子核主要不是因為它們不能激發,而是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它們是什麼樣子。」

  「什麼?它們不是空泡嗎?」

  「誰告訴過你它們是空泡的?從理論上推斷,它們的外形與宏電子完全不同,就像冰與火的外形完全不同一樣。」

  我實在想像不出還能有什麼形狀的宏粒子漂浮在我們周圍,只是覺得周圍這看似空無一物的空間充滿了詭異。

  現在,我們在實驗室內就可以激發球狀閃電。激發裝置是這樣的:起點是一個存貯空泡的超導電池,空泡從這個超導電池中釋放出來以後,在一個磁場中被加速,然後連續通過10個閃電發生器。這些閃電發生器查聲的閃電能量總和遠大於以前在空中激發雷球時所用的電弧。開啟幾道閃電,依實驗的需要而定。

  對於武器製造而言,我們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宏電子能量釋放時對目標的高度選擇性,這也是球狀閃電最令人困惑和恐懼的魔鬼特性。

  丁儀說:「這與宏粒子的波粒二像性有關,我在理論上已經建立了一個能量釋放模型,我設計了一個觀察試驗,將使你們看到最不可思議的景象。這個試驗很簡單:把雷球的能量釋放過程放慢150萬倍來看。」

  「150萬倍?!」

  「是的,按現在我們已存貯的最小體積的宏電子,我粗略計算了一下,大概就是這個倍數。」

  「這就是……每秒鐘3600萬幅畫面!能找到這樣快的高速攝影設備?」有人疑惑地問。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丁儀說,悠然地點燃了好長時間沒動過的煙斗。

  「能找到,我想應該有這種設備的!」林雲肯定地說。

  當我和林雲走進那個國防光學研究所的實驗大樓時,立刻被門廳裡的一張大幅照片吸引住了:照片上是一枝握在手裡的手槍,巨大的槍口正對著攝影師,槍口內有紅色的火光,煙霧剛剛露出頭。照片最吸引目光的焦點是懸浮在槍口前方的一個球體,它表面光滑,呈黃銅色,那是從槍口中剛剛射出的子彈。

  「這是我們建所初期拍攝的一張高速攝影照片,時間分辨率大約為十萬分之一秒,以現在的標準看嘛,只能算一般的快速攝影而不是高速攝影,達到這種標準的照相設備,現在你在任何一家專業攝影器材商店裡都能買到。」研究所的負責人說。

  「那麼,拍攝這張照片的烈士是誰?」林雲問。

  負責人笑了起來:「是一面鏡子,這是通過一個光反射系統拍攝的。」

  研究所為我們召開了一個由幾名工程師參加的小型會議,林雲首先提出了要求,她說我們需要高速攝影設備,對方的幾個人都面露難上午。

  負責人說:「目前,我們的超高速攝影設備與世界水平還有一定的距離,設備在世界運行中還很不穩定。」

  「先說明你們要求的指標,我們看情況再說吧。」一位工程師說。

  我戰戰兢兢地說出了那個數字:「大約每秒鐘拍攝3600萬幅畫面。」

  我本預料對方大搖其頭,沒想到這幾個人都啞然失笑,負責人說:「說了半天,你們要求的只是普通的高速攝影!而位對超高速攝影的概念是五十年代的了,現在我們能達到的最高拍攝頻率是每秒4億幅畫面,世界最高水平是每秒6億幅。」

  這可怕的數字讓我和林雲目瞪口呆,我問:「什麼樣的膠片能經得住這樣速度的圈動?!」

  對方又笑了起來,一位工程師說:「現代高速攝影中的膠片是不動的,動的是鏡頭:有的用旋轉反射鏡成像到膠片,有的採用變相管來傳遞和記錄瞬變的光學圖像,但像我們剛才提到的每秒上億股的拍攝頻率,則是採用更複雜的科技。」

  在我們放寬心後,負責人帶領我們參觀研究所。他指著一個顯示屏問我們:「你們看這像什麼?」

  我們看了一會,林雲說「好像一朵正在緩緩綻開的花朵,很奇怪,花瓣發光。」

  負責人說:「所以說,高速攝影是最溫柔的攝影,它能把最暴烈的過程變得柔和輕盈。你們看到的,是一顆聚能爆破穿甲彈擊中目標時爆炸過程的記錄。」他指著「花朵」正中的一束明黃色「花蕊」說,「看,這就是爆炸形成的超高溫超高速射流,它正在切穿裝甲。這個拍攝大約每秒600萬幅。」

  我們走進第二間實驗室,負責人說:「我們下面看到的,就是能滿滿足你們要求的高速攝影,拍攝頻率為每秒5000萬幅。」

  在這幅圖像上,我們好像看到了一個平靜的水面,有一粒看不見的小石子落到水面上,先是激起了一個水泡,接著水泡破裂,細碎的液體向各個方向飛散開來,一圈圈水波在水面上擴散……「這是高能激光束擊中金屬表面的圖像。」

  林雲好奇地問:「那些每秒上億幅的超高速攝影都拍些什麼?」

  「那些圖像均屬絕密,我當然不能讓而位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那種攝影經常拍攝的題材之一就是托卡馬克裝置中受控核聚變的過程。」

  對雷球能量釋放的高速攝影很快進行了,試驗中宏電子將經過所有的10道閃電,因而將被激發到很高的能量狀態,起所含能量已遠大於自然雷電所激發的球狀閃電,這將使其能量釋放過程更明顯一些。被激發後的雷球進入靶區,靶區設置了形狀和材料各異的靶體,如正方形的木塊、錐形的塑料塊、金屬球、內部添滿刨花的紙箱子、圓柱形的玻璃等等,它們被放在一個個高低不同的水泥台上,下面都鋪著一張雪白的紙,整個靶區看上去像一個現代派雕塑展。雷球進入靶區後,將被一個阻尼磁場減速,在靶區中飄行,釋放能量或自行熄滅。高速攝影機就架在靶區邊緣,共有3台,它們的體積很大,結構複雜,如不說明誰不不會想到是一架攝影機。因為事先無法預知雷球能量打擊的目標,只好期望能碰運氣拍到那個目標。

  試驗開始了。由於危險性很大,現場熱源全部撤離,試驗的全過程由距實驗室300米遠的一個地下控制室遙控進行。

  從監視屏中看到,由超導電池中釋放出來的第一個空泡觸發了第1道電弧,監視系統的拾音器傳來了失真的嘩嘩聲,但閃電的巨響從300米外的實驗室直接傳過來。被激發的球狀閃電出現了,在磁場的作用下緩緩前移,在途中又接連觸發了9道電弧,雷鳴聲不斷地從實驗室方向傳來。每觸發一道電弧,球狀閃電的能量就增加一倍,它的亮度並不隨能量的增加而增大,但色彩卻在變化:由暗紅變為橘黃、純黃、白色、鮮綠、天藍、絳紫,最後,這紫色的火球進入了加速區,在加速磁場中,它像被捲入了一條急流一樣,速度驟然增加,轉眼進入了靶區,立刻像被衝進了一個平靜的水池,速度緩下來,開始在靶標間悠然飄行。我們屏住呼吸等待著,發生了能量爆發,一道閃光之後,實驗室方向傳來了一聲巨響,把地下控制室的幾個玻璃櫃震得嗡嗡響。這次能量爆發把一個塑料錐體燒成了白紙上的一堆黑灰。但操縱高速攝影機的攝影師報告說,這不是攝影機所對準的靶體,什麼也沒拍下來。後面又接著發射了8個雷球,其中的5個發生了能量爆發,但其擊中的目標都不是3台高速攝影機中任何一台所對準的。最後一次能量爆發還擊中了一個放置靶體的水泥台,把它炸塌可,紛飛的水泥塊把靶區搞得一塌糊塗,不得不暫停試驗,進入那充滿臭氧味的實驗室重新整理。

  靶區重新佈置好後,試驗繼續進行。宏電子一個接著一個地向靶區發射,3台高速攝影機進行著捉迷藏似的拍攝。光學研究所的工程師們擔心他們那3台攝影機的安全了,那是距離靶區最近的設備。我們硬著頭皮把試驗做下去,終於在第11次能量爆發的時候,捕捉了一次靶體被擊中的圖像。這次被擊中的靶體是一個邊長為30厘米的正方體松木塊。這是球狀閃電能量的一次完美的演示:那個木塊被徹底燒成淺色的灰,這灰最初還保持著正方體的形狀,但一觸就散了。把灰清理後,鋪在下面的那張紙光滑潔白如初,沒有任何燒痕。

  當未被處理的高速攝影圖像被輸入計算機時,我們如按普通速度播放,它將長達上千小時,而真正記錄靶體被擊中過程的圖像只有20秒左右。當我們借助計算機從這上千小時的影片中把這20秒鐘找出來時,已是深夜了。我們屏住呼吸盯著屏幕,看著這個神秘魔鬼被揭開另一層面紗。

  整個過程用每秒24幅的正常速度播放有22秒長,能量爆發時雷球距木塊約有1.5米,這很幸運,使我們在畫面中能同時看到雷球和木塊。在頭10秒鐘,我們看到雷球的亮度急劇增大,再看看那個木塊,我們本期望看到它發出火光,卻吃驚地發現它正在失去色彩變得透明,最後,它變得只能隱約看出一個正方體的輪廓,當雷球的亮度達到最大值時,那個正方體輪廓也完全消失了。然後雷球的亮度開始減弱,這過程又有約5秒鐘,在這5秒鐘內,原來放木塊的位置空無一物!接著,那個透明的正方體輪廓又在那個位置隱現,很快有了色彩變成實體,但呈灰白色,已是一塊正方體的灰了。這時,雷球正好完全熄滅。

  我們全都呆若木雞,過了好一陣才想起重放圖像。我們用慢速一格一格地放,當放到木開變成那個透明輪廓時,我們定格圖像。

  「它多像一個立方體的空派!」林雲指著那個透明輪廓說。

  圖像再往下,畫面中只有正在暗下去的雷球和雷球下方那一張空空的白紙,畫面一張一張向下翻,透明輪廓重新出現,幻化為那塊立方體的灰……這時,一團煙霧籠罩了屏幕,那煙霧是丁儀從後面噴過來的,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點燃了煙斗。

  「你們剛剛目睹了物質的波粒二像性!」丁儀指著屏幕大聲說,「在那短暫的瞬間,空泡和木塊都呈現了波的性質,它們發生了共振,共振中兩者合為一體,木塊波接受了宏電子波釋放的能量,然後它們各自又恢復了粒子性質,燒焦後的木塊重新在原位會聚成實體。這就是那個讓各位困惑的謎:雷球能量釋放目標的選擇性的解釋,目標在被能量擊中時呈一束波的狀態,根本就不在原來那個位置上,這能量對它周圍相鄰的一切毫無影響了。」

  「那為什麼只有目標物體,比如這個木塊呈現波的性質,而下面的那張白紙沒有呢?」

  「這是由一個物體的邊界條件決定的,其機理很像圖像處理軟件從一張照片中自動摳出人像的功能。」

  「還有一個謎也得到了解釋:球狀閃電的穿透性!」林雲興奮地說,「當宏電子呈現出波的性質時,它自然可以穿透物體,遇到與它尺寸相當的孔洞時還會發生衍射。」

  「球狀閃電呈現波性質時,就能覆蓋一定的範圍,所以雷球能量爆發時,能波及到與它有一定距離的物體!」許大校也恍然大悟地說。

  就這樣,蒙在球狀閃電上的迷霧漸漸散去。但這些理論成果對球狀閃電武器的研製並沒有什麼直接作用。對於武器研製而言,首先是要收集大量的具有殺傷力的宏電子,在這點上,理論提供不了任何幫助。不過,到目前為止基地已採集並存貯的宏電子數量過萬,還在迅速增加,這就使我們有條件採用不依賴任何理論的笨辦法。我們已經知道,能量釋放所選擇的目標種類是宏電子本身的性質決定的,與激發它的閃電能量無關,如果一個宏電子在一次能量釋放中選擇一種目標,那麼下次它必然還會選擇這類目標,這就是我們選擇試驗的依據。

  我們開始大量進行動物實驗,過程十分簡單:將與人體目標相近的動物,如實驗兔、豬、羊等,放入靶區,然後釋放宏電子並激發球狀閃電,如果這個球狀閃電爆炸時殺傷了動物目標,就將這個宏電子挑選出為武器儲備。

  每天,看著一批批的試驗動物被球狀閃電燒成灰,精神不受到刺激是不可能的,但林雲提醒我說,與在屠宰場的遭遇相比,動物死於球狀閃電的痛苦要小得多,她說得有道理,我的心理也就平衡了許多。但隨著試驗的深入,才發現事情遠不是那麼簡單,球狀閃電對能量釋放目標的選擇有時達到精細的程度,有些宏電子釋放的能量專門燒燬動物的骨骼,甚至專門汽化動物的血液,而不傷及其肌肉組織,受到這種攻擊的動物,其死狀是十分可怖的。好在丁儀的一項發現結束了這噩夢般的試驗。

  丁儀一直在研究用閃電之外的手段激發球狀閃電,他首先想到的是激光,但沒有成功;後來又想到用大功率微波,也沒有成功。但在進行後一項試驗時,他發現微波經過宏電子後,被調製成一種複雜的頻譜,不同的宏電子有不同的頻譜,如同它們的指紋一樣。將能量釋放於同一類目標的宏電子,都具有相同的頻譜。這樣,只要得到少數對目標的選擇性符合要求的宏電子,記錄它們的頻譜,就可能在不經過激發試驗的情況下,通過識別頻譜特徵而找到更多的這類宏電子。於是,動物試驗便沒有必要了。

  研製球狀閃電可用語實戰的發射器的工作也在同時進行,其實,以前面的工作為基礎,這種技術原理已水到渠成。雷球機關鎗由以下幾部分組成:1.存貯空泡超導電池;2.磁場加速器:這是一條3米長的長筒形金屬架,筒內每隔一定距離設有一個電磁線圈,線圈內的電流可以在空泡通過的瞬間反相,以使其產生的磁場在空泡通過的前後分別對其產生拉力和推力,經過一系列這樣的線圈,空泡將被磁場加速到一定的速度;3.激發電極:這是一排放電電極,當被加速後的雷球通過時,產生人工閃電使其激發;4.附屬機構:包括給整個系統供電的超導電池,機關鎗的瞄準系統等。由於是採用現有的試驗設備,第一挺雷球機關鎗只用了半個月就裝配完成。

  在頻譜識別技術產生後,尋找武器級宏電子的速度大大加快,我們存貯的這類宏電子已達上千個。它們在激發後釋放的能量只攻擊有機生命。這樣數量的球狀閃電,足以在短時間內殺死一座小城市中的所有守衛者,而不必打碎其玻璃櫃中的瓷器。

  「你的良心裡就沒有一點不按嗎?」我問丁儀,我們正站在人類第一套球狀閃電武器前,它看上去不像一件攻擊性武器,更像一個通訊設備或雷達,因為加速導軌和激發電極的樣子很像某種天線。它的末端是兩個超導電池,都是高一米的金屬圓柱,裡面存貯著那上千個武器級宏電子。

  「你幹嘛不去問林雲?」

  「她是軍人,你呢?」

  「我無所謂,我所研究的東西,尺度要麼在十的負三十次方厘米以下,要麼在一百億光年以上,在這兩個尺度上,地球和人類都微不足道。」「生命微不足道嗎?」「從物理學角度看,生命這種物質運動形式,與其他的物質運動相比並沒有更高的含義,從生命中你找不到新的物理規律,所以從我的角度看,一個人的死與一塊冰的消融並沒有本質的區別。陳博士,你這人有時候想得太多,你應該學會從宇宙終極規律的角度看待生活,這樣過得就舒服多了。」

  而惟一讓我感到舒服些的是,球狀閃電武器並不像初看上去那麼可怕,防禦它是可能的,宏電子能夠與電磁場發生作用,它既然能被磁場加速,也可能被它偏轉。這種武器的威力可能只是在投入戰場的初期才能顯示出來。所以軍方對這個項目的保密工作十分重視。

  在球狀閃電武器誕生後不久,張彬來到了基地,他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但還是在基地呆了一整天。他出神地看著那些被禁錮在磁場中的宏電子,看著它們一個個地被激發成球狀閃電激動萬分,彷彿一生都濃縮在這一天裡。

  在與丁儀相識後,他激動地說:「我就知道,最終解開球狀閃電之謎的應該您這樣的人,我愛人鄭敏與、您是同一個系裡畢業的,她也是個與您一樣的天才,要是活下來的話,這些發現可能就不是由您來做出了。」張彬臨走時對我說:"我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現在惟一的願望就是死後能用球狀閃電火化。

  我本想說些安慰的話,但想到他真的不需要這類安慰了,就默默地點點頭。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kelvin12354

LV:9 元老

追蹤
  • 967

    主題

  • 16729

    回文

  • 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