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狐女列娜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根直徑米許的巨大圖騰柱，柱身之上刻有飛禽走獸、游龍戲鳳，在空隙之中又按著莫名的規律刻有詭異難測的字元，這些字元有別于人界智慧生物的通用文，也與神文完全不同，應該獸人的獨有文字，也可能是只有薩滿才精通的文字符號。
在圖騰柱周圍的一圈低矮竹欄上，還掛著長長的常青藤，那常青藤的根部就纏繞在竹欄上，已經有乾燥枯萎的跡象，但除了根部往上的一小截之外，其餘大部分都保持著剛剛摘下來時的嫩綠色，在陽光之下甚至映出水玉般的光澤。
嫩綠與枯黃的交接處，就像是生與死的界線，也象徵著靈魂歸宿之地，那絕望與希望並存的幽遠冥界。
“我們獸人不懼怕死亡，我們的戰士以犧牲為榮……”
五指交叉合攏在胸前、雙膝併攏跪於圖騰柱的左邊，正在慷慨激昂地發表言論的是一位女性獸人薩滿。
她身上的袍服是與尋常不同的大紅色，頭上的兜帽因為過於激動而抖落，滿頭火焰般明豔的髮絲灑落而下，遮蓋住半張妖嬈如畫的臉龐。
從那展露而出的白嫩肌膚上，能看見用鮮明的綠色和紅色線條勾勒出的妖異紋身。
紋身位於右眼上端，絲絲縷縷如含苞待放的紅花，兩根線條蜿蜒而出，聚攏在右眼眼角一點，配合著她那細長得驚人的睫毛，美麗的令人窒息。
“狐女列娜，狐族心目中最純潔、也最強大的聖女，引魂境的魔使，沒想到這次的祭典居然能夠驚動這樣的大人。”
菲麗克斯小聲地解釋著女性獸人薩滿的身份，在她眼中似乎滿是那超越了人與獸人界限的敬仰。
“狐女列娜……這是個怎樣的人兒？”
烏魯心中感歎，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她一眼，那眼底深處有著極力壓制下去的強烈欲念，是想要將那尊貴的狐女薩滿肆意蹂躪的欲念。
狐族的女性天生便有一股誘惑異性的魅力，而這種魅力在這列娜身上更是體現得淋漓盡致，烏魯顯現控制不住心中越發強橫的欲念而露出醜態。
卻在這時，列娜右眼上的睫毛忽然不易察覺地抖動了一下，而她激動人心的講說，也突然停頓了那麼一瞬間。
就是這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是斷句的一瞬間停頓，烏魯陡然感到一股寒意臨身，渾身像是一瞬間被冰冷的海水沖刷，心中的欲念轟然消散。
他連忙低下頭，伸手將兜帽拉得更低。
但那並非是為了躲避列娜的視線，而是為了遮斷自己的視線。
因為他剛剛消散的欲念，在轉瞬間就以山洪般的狂猛之勢再次襲來，他擔憂自己若是再看她的臉，會真的因無法忍受而撲將上去。
越是美麗，越是地位崇高，越是實力強悍的女性，似乎越能激發他心中的欲念！
“你怎麼了？”露娜察覺到異常，拉著烏魯的袖口問道。
“沒事。”烏魯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冷靜，至此之後再也沒有抬頭過。
返魂祭典進行得很順利，主持祭典的列娜從始至終保持著清冷中夾帶悲憫的聲音：“我們的戰士會在冥界中繼續守望著我們，他們的靈魂終將在我們虔誠的禱告中轉世輪回。我們信仰的獸神，定將庇佑我們！獸神榮光永存！”
儘管西風獸原中魔殿林立，但獸人卻依舊有著自己的信仰，他們信仰的是神明，是獸人永遠的庇護神坎帕斯！
在獸人的傳說中，坎帕斯是由普通的獸人一路修煉成神的存在，與人類信仰的神明完全不同，甚至於與大部分人類信仰的神明處在兩個勢力陣營，真要說的話，坎帕斯血口獠牙、長毛獨角的形象更接近於人類口中的惡魔。
而且不像人類與神明能夠通過神之契約保持一定的聯繫，獸人之中即便是號稱離獸神最近的全知薩滿“愛因斯坦”，也沒有真正的見證過獸神的榮光。
在獸人中，獸神坎帕斯更多的是純精神上的寄託。
祭壇下集聚而來的獸人隨著列娜講到激昂之處而振臂高呼，整個祭典廣場的氛圍猶如點燃的火炬般此起彼伏，就算是將自己隱藏在黑袍下的人類，也被這狂熱的氛圍所影響，不由自主地舉起了手臂，高呼著“獸神庇佑！”。
在這茫茫（獸）人海中，烏魯就像是僅有的一點汙跡，只有他一個人特立獨行，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即便是他用兜帽遮住了臉，也能感覺到祭壇上列娜的視線幾次落在自己身上，直到祭典進行到後期，列娜才像是對他失去了興趣一般，將那冰冷刺骨的視線收了回去。
但是她接下來的話，卻讓烏魯的心一下子跌落到穀底，就連那湧動的欲念，也被巨大的震撼所壓制！
“這一次的戰役，我們敗了，但我們並非輸在戰士的體魄，也並非輸在將士的謀略上！獸神的子民啊，我們不能忘記！我們是輸在一個叫做‘烏魯’的大煉金術師身上！是他發明的聖槍導致了我們的敗北，是那能噴出火焰寒冰與風刃的該死的武器，最終致使我們數萬英勇戰士在戰場上被殘忍地殺害！那哪是什麼神聖的槍械啊？那分明是邪惡的武器、死神手中的鐮刀！”
憤怒與哀慟的聲音如那地底洞穴中的水滴聲般滴入每個獸人的心中，化為久久回蕩的餘韻引導著每個獸人的思想。
戰爭是殘酷的，一次大的勝利未必能夠增進戰士的士氣，激發種族的榮耀感。但一次大的戰敗，就一定會使得戰士的士氣低落，族人的心靈無法安寧。
然而若是能夠好好利用這次戰敗的契機，將戰敗的原因定格在某樣其實並不是沒法解決的武器身上，又或是反向為敵方陣營塑造一個不難擊殺的戰場英雄出來，就能更簡單地激發出族人的鬥志，而在下一次戰爭中搗毀那樣武器或是那位英雄，就能使得戰士的士氣瞬間提升到至高點！
列娜或許並不是刻意地針對烏魯本人說出那番言辭，她針對的應當是研製出術槍的“大煉金術師”！
那猶如亡靈死前詛咒般的言論在烏魯耳中聽來，就如同一柄重錘直接砸入他的心口，給予了他實質意義上的致命一擊。
術槍，是烏魯根據矮人火槍的構圖自行研製而出，也是他能夠走出庫倫沙城，走到現在這一步的重要契機。但在那之前，他從未想到過自己的發明會被應用在戰場上，就算是後來意識到其在戰場上的用途，也絕未想到過它會成為屠殺數萬生命的最終武器。
因為術槍的彈夾只有三種以二級神術為基礎研製出的煉金藥劑，在他原本的概念中，二級神術的殺傷能力畢竟有限，術槍最多會成為低階神侍用以保命的重要道具，如此而已。
不過現在發生的事實終於讓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親手製造了一柄可怕的屠刀，而正是這柄屠刀引發了如今這返魂祭典的舉辦……
身周那無數獸人正在心中討伐的物件，一定都是自己吧？
只是如果他們知道，大煉金術師烏魯就站在這祭典廣場之中，不知會如何應對？
是用唾沫將其淹沒，還是直接挽起袖子沖將而上，將他們心中的邪惡煉金術師斬殺當場？
烏魯深深地垂下了頭，他似乎感覺到身周無數獸人的惡念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如那鋒利的刀子一般將自己割得七零八落。
而他即便是不用抬頭，也能感覺到知道他名字的菲麗克斯，肯定在用驚愕的眼神瞪著自己吧。
常年生活在西風獸原的魔徒，就算自己是人類，在這種時候一定也是以獸人的立場來看待問題的吧？
“已經無法……再呆下去了……”
心底裡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壓抑，若非那些振臂高呼的獸人已經將這祭典廣場擠得水泄不通，烏魯一定拔腳就逃出這個地方，這就好比一名劊子手站在明日就要處斬的死囚堆裡，感到的只有渾身的無力。
祭壇上，列娜姿態婀娜地緩緩站起，就見她從左到右，極為緩慢地環視了一周，然後右臂伸展，五指虛握，一柄環繞著璀璨流光的魔杖就出現在她的手中。
這魔杖如水晶般透徹，杖頂之上還鑲嵌著四顆顏色不一的閃亮寶石，除此之外，還有一顆眾星捧月般豎立在正中央的菱形鑽石。
與其說是魔杖，它更像是一柄尊貴的權杖！
祭典廣場中的獸人在這柄權杖出現的瞬間便是安靜了下來，仿佛一股無形的威儀在冥冥中引導著他們。
烏魯，也因為這突兀的變化為略微抬頭，視線停留在那柄長近兩米的權杖上。
在這樣的氛圍中，列娜輕輕分開擋住面容的髮絲，令得整張嫵媚中不失聖潔的臉龐徹底展露在外，然後她雙眉緊蹙，神色無比凝重地將權杖舉到胸前正中，空閒的左手也自然地握在杖身之上，呈現雙手合握之勢。
“魂兮歸兮！”
一聲號令，權杖重重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若是從上空往下看，就能看到權杖落地之處，剛剛被跪姿的列娜遮住的地面上，有著一個小小的圓形術陣。
權杖底部的尖端，正穩穩地落在術陣的中央。
術陣在瞬間被激發，流光一閃而逝，垂掛於木欄上的常青藤忽然抖動起來，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生長，然後如蛇般繞著那根巨大圖騰柱盤旋而上，片刻間已經將圖騰柱緊緊環繞！
柔和的光暈從常青藤的縫隙中綻放而出，並在短暫的間隔中越來越強烈，變得異常刺眼，仿佛那天空中的太陽都失去了色彩。
整個祭典廣場，霎時間被照得通亮！
緊緊盯著圖騰柱的獸人們，皆是在這耀眼的光芒中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站在圖騰柱旁邊的狐女列娜，就像是真正的女神，聖潔而高貴。
烏魯，卻並沒有閉上眼睛。
潛藏在他體內那一直安安靜靜地懸浮在脈絡之影上方的惡魔之書，在此刻一如熱鍋上的螞蟻般躁動了起來，與此同時，一股極度渴望的“食欲”悄然浮現。
“想要吃！”——惡魔之書切切實實地傳達出這樣的感覺！
“是有什麼東西出現了嗎？”心中想著，烏魯抬頭看向那在白光中屹然而立的圖騰柱。
與白光正對之後，才發現這看似刺眼的光芒其實相當柔和，照在身上還有一種溫溫柔柔的舒適感。
一個在祭壇下翹首望去，一個在祭壇上俯視而下，烏魯的視線正好與狐女列娜明亮的目光交織在一起，但兩人直接當然不可能迸發出什麼火花。
列娜的視線中除了厭惡之外還藏有些疑惑，烏魯則是觸電般避開她的目光，讓自己的注意力徹底集中在圖騰柱的周圍。
在那裡，在那些白光的掩飾中，有無形透明之物，只纏繞著一些黑色氣息的東西從四面八方集聚而來！
放射的白光反而映襯出它們的輪廓，那是一群披掛著破敗的戰甲，渾身遍佈傷痕的獸人，在它們那透明形體的周圍，一絲絲猶如絲帶般的黑氣纏繞著手臂、脖頸、頭頂等部位，在它們空洞的眼眶中，偶爾還有光芒閃爍，那是血的顏色！
“是戰死在邊境上的獸人戰士嗎……”烏魯捂住心口，強忍著那莫名出現的絞痛，神色悲哀地呢喃道。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些戰士，都是因他而死，面對著這些戰士的亡魂，烏魯無法避免地產生了愧疚感。
戰爭，尤其是轉眼間，連反應都還來不及的情況下，便莫名其妙戰死沙場的獸人戰士們，他們充滿不甘和怨念的亡魂不得安寧，徘徊在戰場的上空久久不散，始終難以進入那冥界之中。
而這返魂祭典，是強行將遊蕩於人界的怨靈送往冥界的儀式！
前仆後繼的亡魂中，忽然有一道渾身被黑氣環繞，簡直可以說是煞氣沖天的亡魂從遠方的天際飛來，那亡魂眼中溢滿血光，分明是一頭成.年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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