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無上仙魔 作者:騎豬南下 (已完成)

 
xxray 2013-12-31 21:34:3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77 1132051
xxray 發表於 2013-12-31 21:44
第十章 水路追殺

柳少陽藏身一棵大樹後,死死盯著小築。

    他沒有通知別人,一來不想打草驚蛇,二來也因為他想獨攬大功。

    門開的一瞬間,他的眼眶陡然睜大,目如鷹隼。當他看清楚出來的那人後,整個人徹底傻了。

    那個少年……次府羅川?怎麼會是他!

    他不是被廢去氣丹關在次府後院?

    龐關……難道是他殺了龐關?不可能啊,就算他功力還在,也隻是小丹境!

    盯著大步走出的少年,柳少陽心頭狂跳,汗毛聳立。一絲恐慌從心底躥出,讓柳少陽恐慌的並不是羅川,而是超乎他理解的未知存在。

    一直以來,柳少陽對三公子羅江的才智都極為欽佩。在羅江的這一盤棋中,庶子羅川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小卒一般的廢子,就連向來謹慎的三公子也不太留意。

    然而眼下,本該半死不活囚禁在次府的棄子,竟然大搖大擺的從少夫人房裏走出來。

    詭異!詭異至極!

    猛一咬舌尖!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後,柳少陽心情複雜,忽覺自己四十多年全都活到了狗身上。

    白玉京裏白依卿,月中佳人月下來。

    兩年前,中秋佳節,舉國歡慶,賞月的人聚滿胭脂江兩岸。白依卿身著素袍,腳踩輕舟,沿著江水逆流而上。月影婆娑,淩波而渡,宛如月中仙子,看傻了兩岸的唐國人。那一夜後,白依卿名動白玉京,有了白玉京第一美人之名。

    別說是柳少陽,白玉京哪一個男人不曾幻想過這位神秘又美麗的羅家少夫人。旁人都羨慕他這個近水樓台的羅府門客,可又有誰知道明明就在眼前,卻摸不到碰不得,隻能眼巴巴看著的痛苦。

    這樣一個高高在上,集冰清玉潔和迷人風情於一身的尤物,竟讓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得手。

    真沒想到,白依卿也是個騷娘們!

    好色如柳少陽心中升起濃濃的挫敗感,恐慌的感覺淡去幾分,忍不住啐罵一聲:“他媽的!好肉都被狗吃了!”

    他這聲壓得雖低,卻逃不過羅川的耳朵。築基之後,羅川五覺通靈,遠勝從前。

    羅川想也不想,彈身而走,如驚鴻奔馬,少時已近院牆。

    “原來隻是小空靈境。”

    判斷出羅川的功力,柳少陽轉驚為喜。

    “哪裏逃!”

    壓低笑聲,柳少陽閃身而出。他的身體在半空化作一陣黑風,速度遠在羅川之上,轉眼便到院牆,撲向羅川。

    白依卿早在窗口看到這一幕。

    “難不成龐關真是他殺的!”

    羅川的功力讓白衣卿暗暗吃驚,可當柳少陽施展出七法遁術後,白依卿心頭一緊。

    在唐國,幾乎每一個丹道武學高手都會一手七法遁術,已成唐國國技。白依卿的外公曾點評過,唐國丹道武學雖無法問道成仙,卻為世間奇術。其中七法遁術似仙非仙,似法非法,令人難以琢磨。

    白依卿對七法遁術也有研究,見到柳少陽使的是風遁,她的心一下子沉入穀底。七法遁術中,風遁的速度僅次於雷遁,彈指十步,輕而易舉。

    眨眼間,羅川和柳少陽一先一後翻牆而出,隻差半條手臂的距離。

    “嘭!”

    交手聲傳來,白依卿臉色煞白。

    等了許久再沒動靜,白依卿腳尖輕輕一點飄出小築,身法如行雲流水來到院牆前。放眼看去,白依卿就見院牆另一邊的水渠中,波紋蕩漾,一串血漬刺目驚心,而遠處的樹林裏風聲大作。

    水渠寬約兩個馬身,三人深長,昏沉夜色下,一眼望去難見底端。

    “逃了嗎......”白依卿的心先是一鬆,隨即咬著貝齒:“笨蛋!這條水渠通往胭脂江的水庫,逃去那又能如何。”

    又氣又急之下,白依卿呼吸加快。她一吸氣可不得了,胸前兩團圓潤奇峰挺拔,飽滿誘人,被羅川揉捏的地方隱隱脹痛。

    ……

    和白依卿一樣,柳少陽起初也覺得羅川愚蠢至極,可當他奔出五裏地後,臉色越來越難看。

    “有種出來!”

    “藏頭露尾!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小子,別讓我逮到你!否則定叫你生不如死!”

    “哼,你再不出來,我便回頭將你和少夫人的醜事宣揚出去……”

    無論柳少陽如何叫罵、挑釁,羅川都不為所動,他有胎息之法,在水裏呆多久也無事。反而是不會水的柳少陽忌憚羅川水性,不敢下水,心急如焚。

    林中深處,白雪皚皚,夜鳥被驚動,時不時飛出枝頭,擋住半輪明月。

    羅川潛行水底,臉色慘白,胸口隱隱作痛。

    柳少陽那一掌中蘊含了四十多年的功力,萬斤的力量,便是次府門前兩人高的青銅獅子也經不起這一掌。

    換做以前的羅川,早就一命嗚呼。好在他初入築基,肉身得到初步淬煉,擋下四成功力,真火和真水全力運轉,又擋下四成,隻剩二成功力侵入五髒六腑。即便如此,將近兩千斤的力量仍讓羅川吃了個大虧,五髒六腑接近崩離,身體幾乎散架。

    水溫冰涼刺骨,陣陣寒氣襲入體內,兼之是逆流而上,羅川明顯感覺到傷勢加重,急需找一地運功療傷。

    可柳少陽寸步不離的跟著,一旦出水,定難逃毒手。想到傳聞中柳少陽種種變態行徑,羅川不由打了個寒顫。

    水渠通往胭脂江水庫,水庫位於城外東郊,專為朝臣提供水源,用來養花養草。庫壩占地極大,遠看若城,近看似淵,龐然大物一般,在月光白雪的輝映下,就好像一頭匍匐沃野、覬覦城池的凶獸。

    借著月光,柳少陽看到了跌進庫壩的人影,不禁笑了起來。

    “等到天亮後水庫見底,看你何處遁形!希望到時你還沒死,柳爺我雖不挑食,但也沒興趣玩弄死人。”

    柳少陽臉上露出邪笑,幻想起擒下羅川後肆意玩弄的情形。

    慢悠悠的走向水庫,柳少陽心情大好,並沒發現在水庫沿岸還有別人。

    李全福蜷縮在龐大水庫西麵的一塊巨石後,臉色變幻不定。

    羅川前腳剛離開次府,他後腳便跟了出來。雖說一開始跟丟,可李全福很快猜到了羅川的目的地。當李全福趕到主府後院,又恰好看到羅川入水而逃。也幸虧羅川在水底潛行的速度並不快,李全福才能跟上。

    此刻,李全福心情格外複雜,他既擔心羅川的安危,又怨羅川行事太過魯莽。李全福如何看不出柳少陽的打算,等天一亮,水庫放水,便是羅川喪命之時。

    到那時候,自己又該何去何從?留在羅家必會卷入這場禍事,隻能走為上策了!

    可惜啊可惜,距離仙家隻差一步,終究無緣!

    李全福麵露遺憾,起身就要離開這個是非地。

    剛走出兩步,他又停住。

    “罷了!離天亮隻剩兩個時辰,不如再等等!”

    不論是柳少陽的得意,還是李全福的苦惱,全都被水庫北麵高崗上的男子收入眼底。男子站在雪後明月下,月影遮擋住他的容顏,隻能看到刀削斧砍的麵頰,以及頎長的身形。

    他就這樣筆直的站在高崗上,目光掃視四周,像是在尋找什麼,無論李全福還是柳少陽,都沒能發現男子的存在。

    ……

    “啪”的一聲跌入水庫,羅川渾身冰冷僵硬,四肢乏力,頭暈目眩。

    在冰水中潛行了十來裏,羅川耗盡了全部力量,髒腑黯淡,失去光澤,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也變得緩慢,整個人瀕臨油盡燈枯。沒過多久,羅川便沉入水底,水壓沉重,就好像背負一座小山,難以承受。

    身體雖沒了知覺,羅川的意識卻格外清醒。

    九死一生我都經曆過,這點傷痛又算得上什麼!

    羅川頑強的睜開雙眼,心底呐喊。

    像是回應一般,原本已變得遲緩的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漸漸恢複靈動,不斷加快,重新聚成水火漩渦。

    “轟隆!”

    從水火漩渦中發出雷霆般的回響,一道道氣血從羅川體內隱晦的角落流淌出來,滋潤起羅川幹涸的五髒六腑。與此同時,一股股溫熱的氣息從羅川身下浮起,鑽入周身毛孔,溫潤起皮肉骨膜。

    水火旋轉愈發疾快,催動功力提升,羅川已經隱約感應到有什麼正在水火漩渦間醞釀著,照這樣下去,過不了三四天便能夠凝煉出真氣。

    羅川心中歡喜。

    隻有凝煉出真氣,才代表他真正意義上的進入築基境第一個階段。羅川如今所擁有的力量已不輸給小空靈境,等凝煉出真氣後,他的功力必將更進一步。

    可那也要等到三四日後,燃眉之急就在眼下,再過幾個時辰,水庫水位就會降低,自己也將無處藏身。

    直覺告訴羅川,柳少陽就在岸上等著他。

    一想到落入柳少陽手中的下場,羅川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不能幹等著!

    緊迫感縈繞心頭,羅川一咬牙,在九龍君的記憶中搜尋起來,卻沒有發現一門可供他現在修行的法門戰技。九龍君記憶中的殺人術雖多,可大多都需要高深的道行修為。

    羅川苦苦思索著脫身之法,他並沒發現,隨著溫熱的氣息從他體內散出,身下的泥土開始變得鬆軟細碎。

    嘩!

    沙土向內陷去,露出一個大坑。

    在巨大水壓的衝擊下,羅川墜入泥坑。
xxray 發表於 2013-12-31 21:45
第十一章 仙道版七法遁術

“河君洞府?”

    羅川看著眼前景象,滿臉不可思議。

    兩扇石門高逾十丈,宛如巨人所行,寬能容納十輛戰車通過,氣勢恢宏。在石門高高的巨幅牌匾上,刻有一行古篆:南荒河君府!

    若非羅川擁有九龍君的記憶,他也無法看懂這五個字。這五個字雖然顏色黯淡,不複光澤,可鐵劃銀鉤間透露出的滄桑古韻,雄渾氣魄,以及一絲淡淡的出塵味道,讓人無法懷疑它的真實性。

    石門半敞,紋理模糊,斑駁陸離,也不知經曆了多少年月。在石門左側,是一頭黑色的龍龜石像,形態逼真,栩栩如生,足有兩個羅川那麼高。

    唐人愛仙道,越是虛無縹緲越是喜歡,白玉京中風氣尤盛。又有誰會想到,在京城老少爺們的眼皮底下,就藏有一座年代久遠的仙家洞府。

    可當下一刻,羅川看到石門右邊的那行豎字時,他的心情瞬間變得不一樣。

    那上麵赫然寫著: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這不是九龍君念的那句詩嗎?難道九龍君也來過這裏?”

    羅川忽然反應過來,九龍君的神念流落到白玉京絕非意外。而自己來到河君洞府,或許也是九龍君的記憶暗中作祟。

    這白玉京中,莫非藏著什麼秘密?

    羅川雖擁有九龍君的記憶,可那是兩千多年的記憶,沒個百八十年,羅川怎可能完全融合。

    一時間,因為九龍君的緣故,被柳少陽追殺的緊迫感淡了不少。

    “唐人羅川,求見前輩。”

    羅川學著戲文裏的模樣,對著石門長揖到底。

    連呼三遍未有回應,羅川走進洞府。

    羅川沒見過唐王宮是什麼模樣,卻聽人描述過唐宮的大氣華美,此時此刻站在河君洞府中,羅川隱隱覺得,唐宮再大氣也不過如此吧。

    十二根比唐宮還高的玉石立柱支撐起洞府穹頂,正前方是一潭熱氣蒸騰的泉水,占地十餘畝,約有半座羅家次府那麼大。在那之外,矗立著一麵堪比城牆高大的玉石畫壁,透過氤氳霧氣,畫壁上的字跡若隱若現。

    想到說書戲文裏的那些奇遇的段子,羅川怦然心動,說不定今日轉機就在這裏!

    腳尖輕輕一點,羅川掠過湖泊來到畫壁前,當他看見上首那四個字時,身子一僵。

    “《七法遁術》……”

    羅川心中詫異,他怎麼也沒想到,堂堂仙家洞府裏藏著的秘密,竟隻是大唐國技《七法遁術》。

    羅川隱隱感覺到事有蹊蹺,繼續向下看,就見畫壁底部刻有一段篆文。

    篆文是唐書,明顯是後人所留,上麵如是寫道:

    燕末唐初,時逢天下大亂,有青蛇從天降,興風作浪,為禍世間,索童男童女各百名,欲煉邪功。唐王派力士千人斬蛇,反為青蛇所殺,請修士出山,亦悉數敗北……我知故鄉有難,輾轉千萬裏歸返。本欲斬此妖,憐其千年修行不易,故而教化百日,封印千年以儆效尤。為防再有此類妖邪出沒,留《七法遁術》於此……經我推衍,已成七品仙法,有緣修成者可東北行三千萬裏,入湖底仙家。

    落款:李玄感書。

    “李玄感!”

    看到最後那個名字,羅川打了個激靈。

    他入過蒙學,對於唐國曆史也算知之一二。李玄感此人在曆史上十分有名,乃是大唐開國元老,官拜太師,民間常有帝師一說。卻沒想到,他竟也有一身仙法道術。至於青蛇之禍,正史中雖沒有詳述,卻在野史中層出不窮,經常被大人用來嚇唬小孩。

    “大唐國技《七法遁術》居然被他推衍成仙法,武道通仙法,不可思議!”

    羅川喃喃自語。他心如明鏡,隻憑推衍《七法遁術》這一手,足以印證李玄感恐怖的道行修為。在仙法造詣上,他至少已達到宗師級別,距離九龍君那個萬年難遇的怪物,怕是也相去不遠。

    這個在曆史上好喝酒、喜作詩的風流帝師,竟擁有如此高深的道行。千年的曆史塵埃下,到底還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畫壁上隻有七幅行功圖,卻已將金、木、水、火、土、風、雷這七行遁術的修行方法容納進去,大道至簡,這七幅行功圖明顯要比大唐國流傳的《七法遁術》要高明許多。

    羅川心中起意,隨後搖了搖頭。

    即便是大唐國流傳的《七法遁術》也需凝煉出真氣才能修行,何況已成仙家正宗的《七法遁術》。

    可惜了……

    就在這時,羅川忽然愣住,卻發是現先天真水和先天真火的運轉出現了一絲異常。羅川心中一動,再度看向玉石畫壁,當目光掠過“水法遁術”和“火法遁術”這兩幅行功圖時,先天水火的運轉開始加快,並且靈動歡暢。

    “難道這兩法能和體內先天水火產生某種聯係?”

    羅川越想越覺有可能。

    幾個時辰前,當羅川凝聚出真水和真火,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九龍君廣博的記憶裏雖有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可卻語焉不詳,然而羅川本能感覺的到了先天水火所帶來的蓬勃生機,以及那股雖然還很弱小卻充滿無限可能的力量。

    說不定能用天水火替代真氣來行功,修煉水火兩法遁術!

    一念生出,羅川再無法壓下。

    究竟是選擇水法還是火法?

    餘光落向壁前的一池泉水,羅川很快做出選擇,即便是修行也需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將先天真火收入下丹田,羅川引導出先天真水,按照行功路線,運轉於周天經絡。

    羅川卻不知,他這麼做是在冒修行界之大不韙!

    需知,每一門正統功法,無不是成百上前年的拆解推衍,一代代仙家弟子的積累總結,經過千錘百煉方才得以創立。修行界中固然有因材施教的說法,可修行功法從來都是死的。除非是真正意義上的開山宗師、一派大家,如九龍君,否則誰也不敢對功法做出更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調整。

    羅川距離宗師何止十萬八千裏,卻在不經意間提前邁出這一步,失敗則罷,若是成功,對他往後的修行道路絕對是彌足珍貴的啟發!

    沒過多久,羅川的周身毛孔陸續打開,要是有人湊近,就會聽到仿佛流風呼嘯的聲響。

    來自身後溫泉的水氣將羅川包圍,漸漸的,羅川全身上下掛滿晶瑩剔透的水珠。轉眼間,全部水珠同時被羅川吸入體內,化作細流,在皮下流淌。水氣越來越厚,凝成的水珠越來越多,前仆後繼的鑽入羅川身體,皮膚下原本溪水般細小的湧流不斷的擴張,最終化作汪洋大海,奔騰咆哮。

    遠遠看去,羅川好似一座透明雕像,四肢軀幹皆由冰水澆鑄。

    時間在流逝,溫泉中的水不斷減少,羅川的身軀越發的靈潤,不止是軀幹、四肢,就連五官須發也變得晶瑩剔透,眼中更是一片水澤,遠遠望去就像白玉翡翠,已無人類特征。

    直到這時,羅川方才鬆了口氣,心中大呼僥幸。

    修行仙道版的《七法遁術》,居然需要配合“地理”,若沒有這潭溫泉,他也無法這麼順利。這或許也是李玄感把《七法遁術》留在此處的原因之一吧。

    南荒河君府,少年似河神。

    羅川整個人完完全全化成一團水影,波光如鱗,輕盈流轉。

    他正沉浸在對水法遁術的參悟中,並沒聽見那一絲細微卻又詭譎的聲響。

    泉水將見底,封印於池底的青色大蛇緩緩睜開雙眼。

    它像是剛剛從一場千年大夢中蘇醒,眼神迷茫,再是恍惚,緊接著目光開始聚攏,尾巴輕輕掃動著潭底的泉水,嘶嘶吐著蛇信。

    泉水徹底散盡,貼在青蛇額上的符紙“噗”地燃燒,化作灰燼飄然飛散。

    抬起頭,青蛇看到了羅川,它眯了眯眼,露出人類才有的神色,像是女子在笑。它遊到羅川身後,好奇的轉了兩圈,開始纏著羅川的手臂向上遊去,蛇信噴吐,舔舐著羅川的耳垂。

    青蛇的身體蔥翠欲滴,光暈流轉,透明無暇,就像一尊青蔥翡翠。

    羅川同樣是晶瑩剔透,猶如白玉雕像。

    一蛇一人交纏在不見日月的河君府底,無聲無息,詭譎妖冶。

    忽然間,青蛇看到玉石壁畫,眸瞳猛地一縮。它毫不猶豫的擺尾如鞭,朝著玉石畫壁,抽打出一條圓弧般的青光。

    哐當!

    玉石畫壁上出現一道裂紋,轉眼向四麵八方延伸擴散。轟隆一聲,畫壁四分五裂。

    青蛇張開口,猛地一吹,殘垣斷壁化作齏粉,消散一空。

    又看了眼羅川,青蛇滑身而下,飛快的遊出洞府。

    ......

    羅川睜開眼,麵前隻剩兩根光禿禿的石柱。

    他回身看去,幹涸的潭底除了幾株奇花異草外,什麼都沒有。

    “怎麼回事?”

    就在羅川驚疑不定時,歇斯底裏的笑聲從洞外傳來,羅川心意一動,水紋從頭到腳退去,變回原來模樣。

    柳少陽幾乎是顫抖著走了進來。

    “南荒河君府……”

    “傳說中的仙家的洞府啊!”

    “老天開眼!老天開眼!我柳少陽居然也有遇仙緣的一天!”

    站在一根比白玉京宮樓還高的玉石柱下,柳少陽仰頭大笑,手舞足蹈,整個人陷入癲狂。

    羅川心知是水位降低,露出洞口,讓柳少陽尋到了這座古代洞府。

    目光掠過柳少陽,羅川看到了一個胖乎乎的身影。

    咦,李全福也跟來了。

    隻見李全福和柳少陽一樣,癡狂的望著洞府,嘴唇顫抖,也不知在默念著什麼。當他看到羅川,目光陡然變得清醒。

    快走!

    李全福繃緊臉,急急忙朝著羅川打眼色。
xxray 發表於 2013-12-31 22:00
第十二章 河君洞府顯神威

看到羅川一動不動,李全福急得想喊娘。

    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仙家洞府讓李全福愈發確定,羅川就是他要找的仙家弟子。他也看出來,羅川道行尚淺,功力約莫在小空靈境和大空靈境之間,絕非柳少陽的對手,若不趁現在逃跑,等到柳少陽回過神來一切都完了。

    快跑啊!

    隆冬時節,李全福卻滿頭大汗,可無論他怎麼擠眉弄眼,羅川都好像沒看到。

    “殺死龐關,也有你的份吧。死胖子?”

    柳少陽轉過頭,邪邪一笑盯著李全福。

    李全福身軀一顫,臉色瞬間變白,短短一天中兩次被人發現,他的鬱悶可想而知。

    “殺得好!”柳少陽的一聲厲吼把李全福嚇了大跳。

    “要不是你們殺了龐關,我又豈會發現這裏。哈哈哈,我柳少陽是命中注定要結仙緣。”

    可當柳少陽仔細打量起洞府,臉上的興奮勁漸漸散去,眼中流露出訝然。

    和他想象中不同,洞府裏沒有法寶丹藥秘籍,隻剩十二根光禿禿的玉石柱,以及空蕩蕩的池子,雖然古樸壯觀,卻透著淒淒荒涼。

    “怎麼回事?怎麼什麼都沒有?”柳少陽臉冷了下來,他將頭轉向羅川,目光閃爍不定,伸出手:“仙寶呢?”

    “還我功力丹呢。”羅川同樣伸出手。

    柳少陽愣了愣,隨即捧腹大笑:“還我功力丹?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蠢貨!居然還真信了。”

    “我當然不信。”羅川收回手,道:“封印白夫人的是百日浮雲丹,對應的解藥自然不叫還我功力丹,它名叫作化愁解命丹。”

    笑聲戛然而止。

    柳少陽吃驚的看向羅川,臉色變得僵硬,目光遊離:“什麼化愁解命丹,不知所雲。”

    見到柳少陽的反應,羅川更加確定。

    “蠢貨,連這都不知道。化愁解命丹,專解封印之丹,丹方中有中乳石,鷹眼珠,攝空草,百日散......”

    羅川每說出一樣,柳少陽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他隻知道三公子手裏有一顆化愁解命丹,是孤月山的仙家給的,被羅三公子視為絕密,知道的人不超過三個。聽到羅川如此輕描淡寫、用十分無所謂的口氣說出一串串藥材,他突然又有了之前見到羅川從少夫人房裏走出時的感覺。

    李全福恰恰相反,他越聽,眼睛越亮。看著一臉雲淡風輕、侃侃而談的羅川,李全福隻覺十分陌生。

    “總之,這丹方配置起來有些麻煩,我懶得去弄,你直接給我吧。”羅川盯著柳少陽道。

    “哼,你覺得公子會把丹藥給我?”

    柳少陽不再否認,他看向羅川,眼中除了殺意再無其它。

    即使沒有龐關的前車之鑒,他也不會輕視這個打亂三公子布局的少年。

    陡然,柳少陽化作一陣黑風,呼嘯著撲向羅川。

    七法遁術,風法!

    從一開始,柳少陽便使出全力,彈指二十步,速度奇快。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出現在他麵前的,竟是一團人形水影。

    這團水影從羅川所在之地傾瀉而來,原先還是細流狀,待到柳少陽麵前陡然立起,竟化作人形。

    不單是柳少陽,李全福也嚇了一大跳。李全福鼎盛時也是大空靈境,同樣練過《七法遁術》,可他從沒見過有人能將《七法遁術》這麼使用。

    李全福又怎會知道,羅川所使的《七法遁術》早已不是他熟知的大唐國技,而是玄妙莫測的仙家道法。兼之羅川借助先天真水,已經擁有本質上的區別,其中的差距,就好比木槍與金槍。

    嘭!

    黑風被人形水影用雙臂擋了下來,轉眼間,黑風與水影激鬥於洞府中,你來我往,刹那間殘影道道。

    十來合過去,黑風便搖搖欲墜,現出敗象。

    凡間武學與仙家術法間的差距開始顯現。

    柳少陽橫衝直撞,勢大力沉,卻始終難占上風,並且越鬥越衰。反觀羅川,他將水的至柔運用到極致,變化莫測,每一次衝擊都形成壓倒性的優勢,穩穩壓製住柳少陽。李全福看得如癡如醉,他心知,如果不是羅川的功力略遜柳少陽,羅川早已勝出。

    又是一聲重響。

    黑風形跡淩亂,隱約可見柳少陽披頭散發,鼻孔流血,麵無人色。

    柳少陽又驚又恐,自知敗局已定,哪有心思再和羅川纏鬥下去,忍著全身的劇痛,虛晃一招,向洞府外逃去。

    “小畜生給我等著!等我稟明公子,再來找你算賬!”

    逃跑時,柳少陽不忘放出狠話。

    羅川哪能讓柳少陽就這麼跑了,柳少陽若是跑了,將一切告訴羅三公子,羅川在白玉京將再無立足之地。

    轉眼間,羅川追趕向柳少陽。

    聽著身後的水流聲,柳少陽麵露得意,暗暗冷笑。

    風法遁術是七法遁術中第二快的遁術,兼之他的功力比羅川高出一籌,光論速度絕不會輸給羅川。

    距離洞府穹頂的泥坑已經沒多遠,柳少陽眼裏綻放出喜色,就在這時,身後響一陣奇怪的聲音。

    柳少陽下意識的回頭看去,瞬間呆滯。

    視野中出現一股奔湧咆哮的白浪,白浪中,少年人的身影若隱若現。

    空氣散成絲絲縷縷,翻滾在羅川周身,不時還濺出一朵浪花,發出“嘩嘩”的聲響。

    僅僅邁出一步,羅川出現在柳少陽身側,隻在身後留下一條因巨大衝擊而凝固形成的空氣白浪。長發翻飛,淩波馭浪,瀟灑霸道,宛如古老傳說中操持江海巨浪的河神。

    柳少陽心驚欲絕,整個人陷入歇斯底裏的恐懼。

    下一刻,他耳邊“嗡”地一聲。

    隻見一道光影從羅川的水法中衝出。光影和羅川就像是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仿佛虛化了的羅川,控製不住前衝之勢從軀殼裏跳出,挾帶道道白浪,勢如狂瀾,碾壓向柳少陽。

    清晨的陽光從洞府頂部的泥坑照入,柳少陽躍在半空,距離泥坑出口隻剩下半條手臂,可他卻再無法更進一步。

    他低下頭,難以置信的看著胸前空蕩蕩的大洞,麵色恍惚。

    怎麼會……這樣?

    撲通!

    柳少陽的殘軀摔落在地,當場暴斃!

    李全福漲紅著臉,看著波光粼粼、宛如河神的羅川,他想起了那些傳說中的故事:“仙法,這是仙法啊……”

    羅川淡淡看向柳少陽的屍身。

    大空靈境,相當於築基二階的功力。一夜修行,羅川的修為功力並沒有達到大空靈境,可卻已經擁有擊殺大空靈境的實力。

    三公子羅江也是大空靈境的修為,可他背後卻有孤月山仙家支持。

    想到這裏,羅川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凝煉出先天真氣。他如今隻算是初入築基一階,隻有生出真氣,才算真正意義上穩定在築基一階。

    況且,最低品法門也需要真氣才能修煉,羅川能煉成水法,多虧了神秘的先天真水。等到煉出真氣,羅川不但功力大進,還能修煉九龍君記憶裏一些基礎的殺招法門!

    擊殺柳少陽,再除羅三公子門下一狗。

    想到此人生平種種罪孽,羅川毫不愧疚。

    火辣辣的目光射來,羅川轉過頭,就見李全福正扭扭捏捏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看了看李全福,羅川道:“池子裏麵有些花草,算不上好東西,不過有勝於無。回頭把它們都帶上。”

    李全福雙眼瞪圓,轉眼間,激動和喜悅將他淹沒!

    羅川說出這番話,代表他已經摒棄前嫌接受了自己。

    一想到半夜時差點離去,李全福手心冒汗,暗呼僥幸。

    幸虧他捱到天亮,悄悄跟著柳少陽跳進土坑,否則他將錯過這一生中距離仙緣最近的一次機會。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張臉,以及那個人說的話:隻有仙家才能讓他重新恢複功力。

    羅川或許隻是個地位極低的邊緣仙家弟子,可隻要搭上這條線,總有機會遇上真正的仙家。

    “是,公子。”

    李全福深吸口氣,長揖到底。

    目光落向李全福顴骨凸出的臉龐,再比較他臃腫肥胖的身軀,羅川心頭一動,一段和李全福所受怪傷有關的記憶從腦海中浮出。緊接著,羅川想到了之前驚鴻一瞥在潭底看到的一株草藥,那株草藥正是醫治李全福怪傷的主藥!

    世上竟有這麼巧合的事?

    想了想,羅川沒有告訴李全福。接納李全福不代表羅川已經完全信任他,羅川年紀雖小,卻也深知人心隔肚皮。

    就在羅川準備散去水法時,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一絲警惕從心底升起。

    想也沒想,羅川向後暴退!

    一道青光閃過,沒有七法遁術,卻比柳少陽的風遁還要快上數倍。羅川才生出反應,那人便已掠至近前,丹鳳眼,入鬢眉,頭戴奇怪的高冠,手中的那團青光竟是一口五尺寶劍。

    劍影如雨,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封住了羅川全部退路,任憑羅川的水法如何變化,也擺脫不了青鋒。

    避無可避,羅川隻能硬著頭皮迎上。

    “嘭”的一陣巨響,漫天水花飛濺,散若沙礫。

    羅川被一劍打回原形,搖晃了兩下站定。這一劍中所蘊含的力量遠超萬斤,很明顯,對方比柳少陽高明許多,至少是半步散人。

    那人輕“咦”一聲,似乎羅川的表現還在他預料之上。
xxray 發表於 2013-12-31 22:01
第十三章 唐傳奇

李全福抱著十來株珍草奇花從潭底爬了上來,當他看到男子時,張大嘴巴,就好像看到了鬼一樣,驚訝程度毫不遜色昨夜看到羅川擊殺龐關。

    “當年的狐筆判官,竟也當起仆人來。”

    那人沒看李全福,淡淡說道。

    狐筆判官?

    羅川意外的看了眼李全福。

    除了修煉丹道武學外,羅川剩下的愛好便是聽書看戲。白玉京裏的說書先生們也算是武道界的延伸,故事裏常常會出現武道界中有名有姓的高手,在很多年前,狐筆判官是名動一時的武道強者,半步散人之下能排入前十。

    被人叫破昔日綽號,李全福臉色複雜,陰晴不定。

    羅川看得清楚,這一瞬間,李全福氣質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竟如破塵鋒芒。可瞬息後,那股氣質隱去,又變回了猥瑣、奸猾的中年府衛。

    朝著那人拱了拱手,李全福陪著笑臉:“江湖傳言,佞侯尋訪仙家時出言無狀,被仙家所殺。李某一直不曾相信,就算仙家,也未必有把握殺死佞侯劍。”

    佞侯劍……他居然是佞侯劍!

    饒是羅川已經初涉仙途,聽到佞侯劍這三個字時,仍是一凜。

    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傳奇,在這個時代,大唐世俗裏,唯有佞侯劍周不臣配得上傳奇這兩字。周不臣有三段傳奇,其中一段,是關於他的身世。

    周不臣本為大唐宗室子弟,出生那年其父起兵作亂,第二年兵敗被殺。唐王為了顯示仁厚,冊封繈褓中的周不臣為佞侯,圈養深宮,禁學文武。

    九歲那年,周不臣放火燒宮樓,一人一劍,趁亂殺出王宮。

    十一歲時,周不臣便突破大丹境,名揚江湖。

    十三歲小空靈境,挑戰天下武學世家,屢敗屢戰,終至劍道大成,人稱佞侯劍。

    十五歲大空靈境,縱橫江湖,罕逢敵手。

    十七歲時,突破半步散人,雙臂之力超過十萬斤,成為唐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半步散人。創佞侯宮,振臂一呼,天下九萬九惡人盜匪,齊齊響應。

    唐王室忌憚,請散人出馬,約戰周不臣。

    京城一戰,三天三夜,周不臣一招而勝,飄然離去,名聲一時無兩。

    再後來,佞侯劍漸漸銷聲匿跡。有人說他被唐王室請仙家殺害,也有人說他被仙家看中,收入門牆,更荒唐的說法是他已突破散人境,羽化升仙去了。

    羅川對於佞侯劍的故事並不陌生,少年人,哪個不喜歡傳奇,不幻想成為傳奇。

    今時今日,麵對活生生的佞侯劍,羅川又是另一番心情。

    “原來是佞侯劍,幸會。”朝向周不臣拱了拱手,羅川淡淡說道。

    和對待李全福的態度截然不同,周不臣直視向羅川,目光宛如兩柄利劍,紮得羅川皮膚微微發痛。

    “我尋南荒河君府多日,卻被你捷足先登。若不說個一二,休想生離此地。”

    周不臣的聲音就好像一碗端平了的水,毫無波瀾,卻無時無刻不透著霸道和冷漠。

    仙家洞府,絕世珍寶,誰不想占為己有。

    分明是羅川先找到河君洞府,周不臣卻已將這裏視為己有。

    羅川沒來由的一陣惱火,仰頭迎向周不臣,毫無懼色道:“機緣在我不在你,如此而已。”

    他這一生前十五載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不知前程。

    本以為就此渾渾噩噩,草度一生,卻不想十日生死險得道,一夜兩府殺兩人。

    少年之誌成,縱是唐傳奇,何以令屈服?

    兩道電光分別從兩對眸子裏閃出,兩人同時目生虛電,看得李全福退於一旁,冷汗如珠。

    好歹曾經也是大唐武道界風雲一時的人物,李全福幹咳兩聲,小心翼翼的走到兩人中間,各作一揖:“有話好說,何必動氣。這位是我家川公子,年少有為,乃是白玉京中有數的俊傑。”

    李全福向周不臣介紹道,他留了個心眼,並沒有道出羅川的真實身份。

    “至於鼎鼎大名的佞侯劍,我家公子都說了仰慕已久。當年佞侯大人退隱時,便已是半步散人境,七年過去,想必佞侯大人已突破散人境,我大唐八大國手終於能再添一員了。可喜可賀啊!”

    聽了李全福的話,羅川心中一動。

    佞侯退隱時才十八,七年過去,現如今不過二十五,卻已鬢角生白,額生皺紋,飽經風霜,雖然高傲冷漠,可眼神裏已無年輕人該有的風華。

    而他剛才雙目中放出虛電,明顯感覺光華離散,昭示著精氣神已開始走向下坡路。

    “散人境……”

    周不臣喃喃自語,眼中流露出一絲淒涼,稍縱即逝。

    他天賦絕頂,但凡知道他的人,都視他為千年難見的天才。可天才也有天才的煩惱,十七歲後,他開始向散人境進軍,一次閉關中他偶然發現一個令他恐懼而絕望的秘密:一旦他突破散人境,此生便已到頂,再沒有可能更進一步。

    十八歲那年,他放棄突破,出關後不斷打聽,終於得知原來散人境不過是相當於道門仙家的築基大圓滿,在築基境四階之上還有許許多多的境界。他自然不甘,開始求仙問道,本以為憑他的資質能夠輕鬆進入仙家道門,可走遍大唐一帶的仙門,竟然沒有一次通過宗門考核,撞破門牆,屢屢遭拒。

    直到三年前,周不臣放棄拜入仙門,開始尋找大唐一帶的古跡和異人。三年過去,周不臣也找到了一些古跡,卻一無所得。今次前來白玉京,他不過想要碰碰運氣,卻不料還真找到一座仙家洞府。

    周不臣遠非柳少陽可比,眼力高明如他,早已看出這洞府是人去樓空,除了幾株對他沒用的仙草,什麼也沒剩下。而羅川更是身無長物,無法藏匿仙寶。

    “機緣在你不在我,或許吧。”

    收起那口五尺寶劍,周不臣依舊一臉冷漠。

    多年的尋訪無果已經消耗了他九成九的雄心壯誌,信心遠不如當初,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

    他轉過身,正要離去,忽聽背後少年自言自語道:“可惜,這一輩子也就止步於此了。”

    心底深處最隱晦最痛苦的傷疤被人揭破,周不臣眼裏閃過怒意,他回過頭,冷冷盯著羅川。

    李全福嚇了一跳,看向羅川的眼神別提有多幽怨了。

    在大唐恐怕還沒人敢這麼和周不臣說話,就算號稱國手的八大散人也不會如此。七年前周不臣便已能力敵散人,七年過去,即便沒突破散人境,誰知道他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羅川這麼說,是純粹在找事啊!

    羅川並不知道李全福的想法,可他卻一眼看出了周不臣如今的狀況。

    這一回倒不是完全依仗九龍君的記憶,而是羅川根據他自己對丹道武學和築基功法的領悟得出。

    周不臣固然天才絕頂,千年難得一見,可他早年過度開采人體潛能,如涸澤而漁焚林而獵,使得體內髒器過早進入衰竭。現如今,別說凝聚真元了,他這一身真氣都有可能隨時散去。

    羅川雖然也是同樣大量開采了自身潛能。可因《九死一生功》的緣故,他聚先天水火,陰陽交合引大藥,開采自身潛能的同時,還吸收天地精華,互補互助,維持平衡。

    容顏早衰,目中虛電離散,一切都昭示著曾經的唐傳奇周不臣已被打落凡塵,再不複當年的傳奇。

    這或許就是仙道的無情吧。

    羅川心中想道,他避開周不臣的目光,大步走到柳少陽的屍體前,蹲下身,在柳少陽衣服裏搜尋起來。

    周不臣是真怒了,他生性孤傲,即使如今落魄,也絕不允許尊嚴被一個少年路人糟踐。

    “不把話說清楚,休怪本侯劍下無情!”

    手中青芒大盛,周不臣冷冷盯著羅川。

    搜遍柳少陽全身上下,羅川隻找到一封金邊請帖,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請帖上寫著“五華城”三個字,羅川隱約有些印象,卻記不得曾經在哪聽說過。

    順手將請帖放入懷中,羅川起身看向周不臣道:“我就不信,你真敢殺我。”

    李全福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實在想不通羅川哪來這麼大的膽子。當年的佞侯劍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但凡與他交手之人,隻要敗了,幾乎都是死路一條。周不臣殺伐果斷,從不手軟,若非如此,也不會闖下潑天的名頭。

    身為唐人,羅川不可能不知道。

    羅川的確知道,可那已是過去的周不臣。適才周不臣那一劍雖打破了羅川的水法,可羅川卻感覺不到絲毫殺意。當年轉戰天下的佞侯劍出手時竟沒有殺意,這是何等離奇之事!

    迎向周不臣寒意凜然的眸子,羅川冷笑道:“若我猜得沒錯,你至少有兩年未殺過人。人體內五髒器分主悲、喜、恐、思、怒五種情緒,你五髒損耗,五情亂誌,已再難起殺人之心!”

    周不臣臉色不變,瞳孔卻仿佛被尖針紮了一下,猛地縮起。

    李全福暗暗詫異,那絲陌生的感覺又從羅川身上升起。
xxray 發表於 2013-12-31 22:02
第十四章 仙道無情
“既然要我把話說清楚,那你就聽好了。”羅川瞥了眼周不臣,說道:“你周不臣十一歲大丹境,十三歲小空靈境,十五歲大空靈境,如此成就確實才華橫溢,可也提前消耗了你的潛能,五髒六腑受損而衰。”

    “丹道武學之所以落後於仙家道法,是因為丹道武學在開始多了一個凝聚氣丹的過程,多出小丹境和大丹境。天賦再好,往往也要在三四十歲後才生出真氣。這個時候,人體髒器已開始走下坡路,錯過了錘煉真氣的最佳時期,真氣無法凝液,那便無法煉出真元。你雖未過三十,卻因髒器提前衰老,而無法真氣凝液,生成真元。”

    周不臣怔了怔。

    想要求仙問道,則必須將真氣錘煉成真元,否則便是一場空。大唐國武道界的散人雖然在功力上和築基四階相差無幾,可他們的真氣已完全定型,縱然後天轉先天進入胎息,卻也無法將真氣錘煉成真元。終究難進一步,最終還是塵歸塵,土歸土,長逝塵世。

    七年前,周不臣正是明白了這一點,才果斷放棄衝擊散人境,轉而尋仙求道。

    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無論如何嚐試,他都無法將真氣凝煉成真元,求遍各大仙門,非但一無所得,反而受盡仙家弟子的取笑。甚至有仙家下定論,他周不臣這一輩子都無法凝煉出真元,仙道無望。

    至於原因,那些仙家要麼語焉不詳,要麼說得雲裏霧裏,沒有一個像眼前少年說得這麼詳細清楚。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羅川想起一段功法口訣,正好能用得上,便隨口說了出來。周不臣心頭一懍,李全福瞪大雙眼,都覺這十個字裏暗藏天地至理,卻又無法用言語描述。

    “反之也是一個道理。再這樣下去,你連真氣也難保。幾年前,你或許還能突破散人境,可現如今你若強行突破散人境,定會因控製不住真氣而一敗塗地,真氣必散。”

    周不臣聽得心驚膽跳,到這時,他已不再惱火。

    他對羅川的說法並不全信,比如最後一句簡直是危言聳聽。可羅川的確說中了他無法凝煉真元,言語之間也並無惡意。

    眼見羅川沉思起來,周不臣搖了搖頭,轉身欲走。

    雖說有十萬個不甘心,可周不臣心底已經開始在打退堂鼓。仙家早已經將他否定,現如今就連一個隨便遇上的少年人都看得出來。苦尋數年無果,白了少年頭,空餘憾,或許是時候放手了。

    卻在這時,少年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不過,我倒有辦法。”

    周不臣腦中“嗡”地一聲,猛地停住腳步,轉頭看向羅川。

    少年人無論氣度還是眼神都和之前有所不同,目光悠長,眸底深不可測,內中似藏著無盡智慧。

    周不臣暗道古怪,他自然不知道,就在剛剛,羅川腦海中忽然閃過一段來自九辰君的記憶。

    “武道和仙道的區別實際上就在於氣丹,一個小丹境,一個大丹境,這兩個境界是仙道所沒有的。”

    “當初丹道武學的創立者,是想讓資質平凡者能通過氣丹來凝煉真氣。而天資出眾者無需氣丹,可以直接煉出真氣。我們唐國人修丹道武學,成也氣丹,敗也氣丹,有了氣丹可以凝煉出真氣,可也因為氣丹阻礙了真氣凝煉成真元。”

    “而你又有所不同,你可以嚐試震碎氣丹,以五髒服丹中精華,震碎氣丹為大藥,五髒服之重養生機。如此一來,至少能夠做到回複青春,重孕生機。甚至於,一朝頓悟,凝煉真元。”

    “想要改變現狀,就必須震碎氣丹。”

    周不臣越聽,臉色越難看,眼中驚疑不定。

    李全福則不斷擦著額上的汗水。

    震碎氣丹?這不是自廢功力嗎!

    很快,羅川發現隻有他一個人在說,周圍鴉雀無聲。

    看到周不臣臉上的狐疑時,羅川眼中神韻收斂,表情也冷漠下來。

    羅川不是好管閑事的人,他之所以和周不臣說這麼多,絕大部分原因是幼年時候對佞侯劍的仰慕。

    當他發現周不臣非但不領情,反而心生猜忌時,羅川收起了那一絲惋惜。

    羅川自己尚且麻煩纏身,哪有空去管別人。既不領情,何必多言。

    “小李子,咱們走。”

    羅川邁過柳少陽的屍身,向洞府外走去。

    小李子?

    李全福默默看了眼羅川,心中幽怨。

    經過周不臣時,羅川麵不改色,甚至都沒再多看一眼。

    仙道無情。在九龍君功法記憶中,大多都有這四個字。

    羅川之前不明白,可這一夜的經曆,讓他隱隱悟到了些許。

    周不臣固然天才絕頂,千年難得一見,可在仙道麵前卻脆弱如螻蟻,蒼白如枯草。

    無緣便是無緣。

    “公子真能忽悠!”

    李全福湊了上來,翹起大拇指,眉飛色舞道。

    剛才說話時,羅川一下子變得老氣橫秋,仿佛傳說中的千年老妖,好在很快羅川又恢複了少年人的模樣,李全福隻當是自己的幻覺。

    震碎氣丹?也虧川公子說得出口。不過這麼荒謬的話,從公子口中說來,倒是鼻子有眼的,看那周不臣的反應,竟似差點相信了。幸好周不臣沒有相信,否則可真要出大事了。嘿,想想看,大唐的傳奇,天下第一的半步散人,竟被一張嘴說得散盡功力,大唐武道界可要熱鬧了。

    羅川懶得解釋,他站在泥坑下,盯著灑落一地的晨曦,忽然道:“洞府的秘密是守不住了。”

    這座南荒河君府裏僅有的七法遁術行功圖,業已被他全部牢記下,再加上李全福從潭底撈出的花花草草,算得上是被他掃蕩幹淨。

    “公子英明。等負責看守水庫的侍衛到來,洞府十有八九會被發現。”李全福附和道。

    目光移向柳少陽的屍體,羅川咧嘴笑道:“羅江很快要倒黴了。門客莫名其妙的死在仙家洞府,洞府裏已經空無一物,他就算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

    看著陽光下一臉陽光燦爛的少年,李全福忽覺心底一涼。

    可很快,李全福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了手頭草藥上,他的眼中閃過貪婪。

    ……

    周不臣走在雪後長街上。

    在河君府時,他幾次想要開口喚住那個少年,都被他生生忍住。

    震碎氣丹,用五髒吞服,這是何等的驚世駭俗!在大唐,任何人都知道,氣丹一旦損毀,一身功力付諸東流。可當周不臣細細想來,卻又發覺少年所說的話裏似有根有據,並非憑空臆想杜撰。

    發現仙家洞府。

    年紀輕輕功力便已超過小空靈境。

    能承受自己一劍之力而不傷本體的水法遁術。

    一眼看破自己的虛實,知道自己無法凝聚真元……

    周不臣越想越覺得少年不簡單,可他隻知道那個少年叫“川公子”,其它一概不知。

    “京城裏可有人家姓川。”

    周不臣喃喃道,停下了腳步。

    隆冬的清晨有陽光有大風,唯獨沒有了生氣,沉積數日的冰雪讓平日裏人滿為患的長街一下子變得冷清。枝頭簷上,嬰兒手臂粗的冰棱串串掛著,卻沒有孩童跑出來拔著玩。

    周不臣抬起頭,看見了站在街道中央的白衣道人。

    “佞侯,你回京城,是來送死的嗎。”

    大唐武道界,敢用如此口氣和周不臣說話的,也就八人。這八人號稱大唐國手,在世俗人眼裏,是能和仙家並駕齊驅的“陸地神仙”。

    周不臣這時才發現,他不知不覺間,已來到了南坊東關街。這是南坊最熱鬧的一條街,也是他尋仙問道之前最後一戰所在。眼前的白衣道人人稱華散人,正是八年前,他傳奇一戰的對手。

    半步散人戰散人,一招險勝,成就傳奇。

    七年後白玉京再遇,華散人幾乎沒給周不臣開口的機會,貼著雪地飛掠而出,手中抖動著一條長鞭,在雪地中撕裂開三十丈長的壕溝。

    彈指的功夫,他已經出現在周不臣麵前,沒有使用任何遁術卻比使用遁術還快。

    周不臣手臂劃過殘影,拔出五尺青鋒。

    青鋒若閃電,周圍空氣層層碎裂。

    嘭!

    鞭劍相擊,十萬斤的巨力襲來,周不臣身軀狂震,口吐鮮血倒飛出去。

    饒是華散人也不禁“咦”了一聲,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年意氣風發和他大戰三天三夜不分勝負的佞侯劍,七年後竟連他一鞭都接不住。轉眼華散人明白了什麼,心道定是周不臣又在使詐,差點上當。人影一閃,華散人再度出現在周不臣身前,左掌化刀劈出。

    周不臣費盡力氣勉強避開,可也被打落銀冠,披頭散發,狼狽不堪。

    想到少年在洞府說的話,周不臣心神一蕩。

    他的的確確許多年沒和人廝殺搏鬥,高手相搏,差之毫厘,需要一顆堅如磐石的心。也不知從何時起,周不臣發現自己很難做到心堅如鐵,從前殺伐果斷的感覺漸行漸遠,周不臣極少同人爭鬥。

    沒想到七年後,和從前不相上下的對手交戰,他竟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從前真氣運行時勃發的二十萬斤力量一下子萎縮了七八成,退變回尋常的半步散人境。

    不止是心境,連真氣也遠不如前了!

    周不臣心中一陣悲涼。
xxray 發表於 2013-12-31 22:03
第十五章 何方神聖

麵對華散人的殺招,周不臣已無心戀戰,抽身疾退。

    “從此大唐再無佞侯劍了。”

    對手的聲音飄飄然傳來,也不知是得意還是遺憾。

    周不臣心中一痛,想到昔日種種,一股絕決之情油然而生。

    大不了放棄尋仙問道,罷了罷了,就做個一世散人,無敵於武道界吧!

    陷入絕境之際,周不臣斬斷心結,七年的苦功徹底拋諸腦後。

    磅礴的真氣從丹田上的氣種湧出,瞬間溢滿周不臣的周天秘穴,一股如山嶽聳立的氣勢從他身上升起。

    “不好!”

    華散人心道糟糕,他如何看不出周不臣是在衝擊散人境,腳底速度加快,手中長鞭抖如蛇舞,在空氣中劃出千百道殘影。

    “手下留情!”

    “華散人住手!”

    兩聲厲喝從東關街外響起,竟震得長街上冰雪翻飛,兩簷的冰淩齊刷刷折斷,深刺入雪地,足顯現出來人深不可測的功力。

    華散人濃眉倒揚,眼裏閃過寒意,非但沒有停手,腳步又快了兩分。

    大唐國武道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散人間不得互相廝殺,一旦有半步散人突破散人境,不準對其下殺手。華散人不用想也知道來者是誰,白玉京中除了他以外,還有兩名散人坐鎮。

    就在這時,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

    飛退如電的周不臣身軀猛地一顫,臉色蒼白,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眼中光彩寸寸剝落。下一刻,他仰頭噴出一口黑血,仿佛喝醉酒了,腳下打著晃。

    突如其來的變化不僅讓華散人吃了一驚,也讓飛趕而來的另外兩名散人愣在當場。

    之前那股氣息昭示著周不臣完全擁有突破散人境的功力,再加上七年前便已力敵散人而勝,三名散人包括華散人在內,都以為周不臣突破散人境將毫無障礙,卻沒想到竟會是這個下場。

    “哈哈哈,果然,果然!”華散人撫須大笑:“早聽說你四處尋仙求道皆遭拒絕,本散人還以為仙家對於收徒的要求已經高到沒譜。原來,你早已不是當年的佞侯劍。”

    “殺你如宰雞,於我有何用!”長笑三聲,華散人化作一團異火,消失在雪地裏。

    一輩子止步於此……再這樣下去連真氣都難保住……你若強行突破真氣必散……

    周不臣耳邊回蕩起羅川的話,嗡嗡作響,像是一柄鐵錘擊打在他心上。前一刻,就在他即將衝破散人境之際,鼓蕩在周天秘穴的真氣竟然瞬間崩塌離散,不但抽空了體內血氣,還讓他的五髒六腑一陣虛脫,接近油盡燈枯。

    “竟然都被說中了。川公子,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雪地裏,周不臣呆呆站著,口中喃喃。

    他的神情十分微妙,有自嘲,有感歎,還有一絲不服。

    “震碎氣丹……氣丹一碎,功力必廢,這可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啊!”

    聽著周不臣神神叨叨的自語,兩名散人相視一眼,同時麵露遺憾,搖了搖頭,轉身便走。

    周不臣突破散人境失敗,一代傳奇就此隕落,這位曾經一人一劍顛覆半個唐國的年輕梟雄,他的下場注定無比淒慘。

    一步。

    兩步。

    三步。

    四步……就在這時,兩名散人隻聽到“哢嚓”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被震碎。

    緊接著,一陣奇妙的聲音透過沙沙踩雪聲,傳進兩人耳中。

    像是流風攪拌著溪水,從山崖上緩緩流下。

    黃袍散人身軀一震,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猛地止住腳步,回身彈向周不臣。另外一名銀發披肩的女散人,她先是一愣,隨即也是一踩腳尖,趕到周不臣身邊。

    奇跡在兩人眼前上演!

    周不臣盤膝而坐,麵朝東南,一股玄而又玄的氣機從他周身散發而出,宛如枯木生芽,又如鐵樹開花。

    他的臉上流轉著一層白玉般的水華,轉而擴散全身,就見他身體猛地一震,仿佛破開一層積年的堅冰,周身水華瞬間凝縮一點,收入下丹田。

    漸漸的,周不臣原先泛白的鬢角正以肉眼能見的速度變黑,眼角眉頭的皺紋也變得平整,皮膚光滑細嫩,臉色紅潤,鮮膚勝粉,這副容顏哪像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分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

    兩名散人都看傻了眼。

    “真氣凝液,真元生成!老天爺!我看到了什麼!不愧是佞侯劍周不臣!不愧是唐傳奇!”半晌,黃袍散人感慨道。

    “不僅如此,他還重返青春了,聞所未聞嗬。若是讓那些拒絕他的仙門知道,不知會做何感想。”女散人豔羨的看著周不臣變得年輕的麵龐,語氣有些酸澀。

    真氣凝液,生成真元,才有可能踏足仙途。

    大唐國的散人們雖然功力相當於築基四階,可終此一生也無法更進一步,因為他們真氣早已經成型,無法凝液化真元。

    麵對因禍得福生成真元的周不臣,兩名散人何其羨慕。

    就在這時,周不臣睜開眼睛,雙目中電光閃放,竟讓兩名散人眼睛微微脹痛。

    “恭喜佞侯得道。

    “恭喜了。”

    兩名散人一前一後道,姿態不高不低。

    周不臣點了點頭,亦沒多言。論功力,此時的他略遜兩名散人,可論前程,兩散人止步於此,他卻已然擁有無限可能。

    黃袍散人嗬嗬一笑:“佞侯此番也算得上陰差陽錯,因禍得福了。華散人下手雖狠了些,但也幫助佞侯感悟大道,踏足仙途,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他說這番話是生怕周不臣日後報複,提前為華散人求情。要知道散人是大唐國最強者,用來震懾周邊各國勢力。散人的壽命也就兩百多年,在這期間誰知道會不會有新的散人誕生,因此每一個散人都十分寶貴。

    “趙散人所言極是。”女散人附和道。

    卻見周不臣搖了搖頭,冷笑一聲:“兩位國手想多了。我感悟仙機雖是受人恩惠,但絕非華散人。”

    黃袍散人臉色一僵。

    那女散人倒是好脾氣,笑著問道:“原來如此。不知點撥佞侯的是何方仙家。聽人說佞侯此前求訪仙家,並不怎麼順利。”

    是了,之前有傳聞,說佞侯被各個仙家拒之門外。難道他遇上了隱世仙家?黃袍散人心中一動。

    “他不是仙家,他自稱白玉京人士。我也是機緣巧合遇上他,隻知道他叫川公子。”周不臣淡淡說道,眉宇間閃過一絲遺憾。

    直到真氣崩離的那一刻,孤傲不羈如周不臣也不願相信羅川的說法。

    周不臣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最後那點自尊心作祟,為了證明川公子是錯的,周不臣毫不猶豫的震碎氣丹。

    然而,一切都和川公子所說的如出一轍。到現在,周不臣仍有些不敢相信,七年苦功竟在今日莫名其妙的成了,他激動之餘不由得心生懊悔。

    此時回憶起來,周不臣才發現,少年說起震碎氣丹時的雲淡風輕,不溫不火,卻胸有成竹,那簡直就是一派高山仰止宗師氣度。

    能讓狐筆判官心甘情願的為仆為奴,那少年絕非他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

    如此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我竟然產生懷疑,錯過了向他道謝的機會!

    一時間,周不臣患得患失。

    “川公子?”

    女散人苦思冥想,也沒想出白玉京乃至唐國有這麼一號人物,更加確定這是周不臣的借口。

    “老身百歲壽辰將至,就在下個月的今天。佞侯如果有空,可來我府上小聚。”女散人岔開話題。

    大唐散人們因為唐王的緣故和佞侯一直很疏遠,可如今佞侯即將踏足仙途,憑他的資質未來成就不可限量,她當然不想放過和周不臣拉近關係的機會,以便為子孫後代謀福謀利。

    “羅家的老三和我家那小子都被仙家看好,勉勉強強能入個仙緣。他們的資質雖然遠遠不能和佞侯相提並論,可都是我大唐一脈,日後還望佞侯多多照拂。”黃袍散人笑嗬嗬道。

    他這番話並不是客套。京城璞玉榜上的天才們雖被捧得老高,可比起十七歲時便已突破半步散人周不臣,當之無愧的唐傳奇,他們又算得了什麼?

    一朝悟道,周不臣此前十來年所積的戾氣散去大半,人情世故變得通達起來。

    他朝羅老太君拱了拱手,淡淡說道:“羅散人放心,一月之後周某定會登門拜訪。”

    ……

    冷冽的寒風仿佛冬日裏的野獸,咆哮著穿梭在白玉京中。

    羅川化作一團水影,貼著雪地滑行,就好像一條蛇。

    老婦人們緊裹著厚厚的花襖子,一隻小馬紮,一碟醋黃豆,在雪後的街頭坐上一個早晨,邊曬太陽邊嘮嗑。商賈小販們行色匆匆,不一會功夫,茶樓、酒家、藥店、成衣軒、當鋪、舊貨店、戲坊子、皮革行、代抄鋪......各行各業陸續開門做起生意,前一刻還冷清的西門大街熱鬧起來。

    看著清晨時的白玉京,羅川既感親切又覺陌生。他雖伏地而行,卻依稀有種從九天之上俯視整座城池的錯覺,芸芸眾生忙碌而又遵循著某種難以形容的秩序,維持著整個世界乃至天地的運行發展。而他則是一切秩序的破壞者,彈指一掃,禮法崩壞,輕歌一笑,城毀國殤。

    很快羅川反應過來,這種錯覺並非他自己所有,而是來自那位高高在上的一代魔頭——九龍君。

    擊殺龐關和柳少陽時的痛快,潛行於白玉京的肆意,隱藏在少年人內心深處的張揚逍遙在一夜之後被激發出來,與九龍君的那一絲魔性融合在一起,潤物細無聲,悄然在羅川內心深處滋長著。

    不遠處便是有著兩尊青銅獅子的羅家次府。

    羅川就聽到一絲奇妙的聲響從丹田之上傳來,身體之中似有什麼即將要誕生。
xxray 發表於 2013-12-31 22:03
第十六章 水火孕真氣

“真氣?”

    羅川心神一蕩,隨即感覺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忽然打開,無比舒泰。

    他原本預計還有三四天才能生出真氣,不想僅僅一宿的時間,他便感覺到了九龍君記憶裏真氣生成的預兆。

    要知道,無論丹道武學還是築基都需要依仗真氣。

    所謂真氣,性命雙修所得真元之氣也。修行之人的真氣充滿生命力,溝通體內穹宇周天,擁有無限可能。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資質和天賦凝煉真氣,一萬個孩童中,隻有兩三人擁有絕對能凝煉出真氣的天賦。這些人在世俗被稱為天才,在天南修行界被稱為仙苗,在通過測驗後,早早被爭搶入仙家道門。

    而丹道武學又走了另外一條路子,先結氣丹,氣丹不斷結納後天之氣,以量變引起質變,最終生出真氣。這個過程有多長,全憑個人資質。資質好點,從小丹境到大丹境再到小空靈境生出真氣,或許隻許十年二十年,資質差點的,一輩子也無法完成量變引質變的過程,最終停滯於大丹境。

    然而就連羅川也不得不承認,丹道武學固然繞了一條彎路,卻讓所有人至少理論上都擁有了凝煉出真氣的可能。當然,憑借丹道武學煉出的真氣無論純粹程度、生命力還是潛力,都遠不如通過築基所得,很難更進一步。

    至於羅川自己,因為有了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的存在,他既拋除了丹道武學的路子,也不是走的尋常仙家道門的路數。

    沿著十八巷一路向下,直到第六家大府也就是羅家次府前,羅川陡然直立起,水法化作一條食指粗的涓涓細流,像爬山虎一樣順著牆壁遊走過半圈府牆,最後攀越過後院。

    呂平正坐在枯樹下,抱著那本《火遁奧義》,苦擰眉頭,口中喃喃著什麼,也不知他是看得十分痛苦,還是讀得津津有味。從他青黑的眼圈不難看出,他同樣整宿沒睡,一門心思撲在七法遁術上。

    羅川沒有驚動呂平,徑直走入密室。

    “人體有大藥,可以成大道。”

    拾起筷子,羅川在地上寫出這十個字。

    他的字不算特別好看,用的也是最平實普通的唐文古風體。可當他寫完這十個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如鐵劃銀鉤,蒼勁古樸。雖無龍飛鳳舞卓爾不群的風華,卻充滿一種神秘悠遠的古拙韻味,竟有些像南荒河君府牌匾上的古篆。

    一股莫名的感動縈繞羅川心頭,正是這個十個字改變了他的命運。十天時間,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眨眼那麼短。十天之後,他的心已不再局限於巴掌點大的羅家次府,飛出了白玉京,飛出大唐,投向那個如詩畫如史卷的修行世界。

    正如《七法遁術》為呂平打開了一扇通往玄奇丹道武學世界的大門,《九死一生功》何嚐不是引導著羅川走上了一條通往更高領域的奇瑰大道。

    隨著羅川每時每刻沉澱九龍君的功法記憶,吸取知識和經驗,他愈發察覺到《九死一生功》的不凡。

    九龍君所來自的天辰部洲是周天星辰第一次隕落堆積而成,因此九天界便被分為星辰大寂滅之前、天辰部洲未建,和星辰大寂滅之後、天辰部洲建立這兩個曆史時期。每個時代長達數十萬年,秩序禮法、天地環境包括所流行的修行文明完全不同。

    修行文明的不同,導致了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寂滅之前無論丹藥、封魔、法器、靈陣等等,隻要加持如今的玄紋,都能重新修複甚至使用,可唯獨功法不同。經過無數年無數天才橫溢的修士測驗,證明了寂滅之前的功法在這個時代完全無法修行。

    在天辰部洲,大寂滅之前的功法被稱為古董功法,這些功法或是古老世家流傳,或是從古跡裏尋找發現,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當世之人無法修行。然而它們又頗具收藏價值,大多也都是無價之寶,一來是它們具有借鑒價值,二來可以對功法裏的旁支敘述進行考證,尋找到大寂滅之前的遺跡。

    《九死一生功》似乎打破了這一規律,它十有八九來自大寂滅之前,卻掙脫開了曆史的枷鎖,打破了時間的束縛,引領羅川踏上了修行之路。

    羅川也不知道《九死一生功》算是哪種品秩的築基法門,可從《九死一生功》潛藏的強大爆發力和潛能,羅川能感覺出它當年一定經曆過難以想象的輝煌。特別是它能進行九次築基,破繭成蝶,浴火化鳳,每越過一個生死之檻便會完成一次生命的進化,令羅川期待不已。

    和《九死一生功》裏的生命之坎相比,三公子羅江這個必將邁過的坎,一下子變得微不足道了。

    懷著這份感動,羅川盤膝坐下,雙盤散手,手捏不動根本印,很快進入玄而又玄的胎息狀態。

    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聚攏於一團,像是一條銜著尾巴的蛇,在丹田之上交流旋轉起來。

    潛伏在羅川體內各個角落的氣血和精元像是受到召喚,紛紛冒出頭,如百鳥朝鳳,亦如萬劍歸宗,蜂湧向水火漩渦。

    水火漩渦轉動愈發疾快,不斷調動羅川身體中潛藏的能量。

    在此之前,無論戰鬥還是修行,羅川數次調動水火漩渦,都能聚集出磅礴的能量。可卻沒有一次像眼下這樣,每調動出一絲能量,羅川都能聽見一道奇秘的聲音從體內傳來,回音陣陣,隱約在傾訴什麼。

    任誰遇上這種事就算不被嚇破膽,也會驚疑難定,停止修行。

    羅川卻安之若素,非但毫無畏懼,反而愈發期待。

    被水火漩渦調集出的能量越來越多,奇秘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宛如黃鍾大呂,仿佛來自遙遠的大寂滅之前,宏遠而又充滿無窮奧妙。

    古時無字,隻有語言。

    這聲音、語言,便是人類所掌握的最古老的力量之一。

    羅川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陡然間,所有的聲音突然消失,萬籟闃寂,羅川隻感覺整方天地一下子變得枯燥而暗沉,可越是枯燥暗沉,越能感覺到一股蓬勃的生機正在身體某處悄然醞釀著。

    羅川不知道別人凝煉出真氣時是怎樣一種感受,他隻知道,他此前十五年從未有過像今天這般期待。

    水火漩渦停止旋轉,血液不再流淌,氣血、精元消沉下來。

    僅僅刹那過後,先天真水和先天真火光華大作,它們雖沒旋轉,可彼此間交聚成一個很奇妙的姿勢,一上一下,一負一抱。

    嗡!

    黃鍾大呂的鳴嘯聲又一次響起,這一次卻格外的清晰,不像來自遙遠的歲月之前,卻像近在咫尺。

    隨著聲音響起,一股令羅川熱血沸騰,卻又舒泰寧靜,總之十分矛盾的力量從水火之間孕生而出。

    那是一股純粹到沒有味道、氣息、顏色,若不仔細體會幾乎感覺不到的“氣”。它誕生於水火交融的漩渦之間,仿佛初生的嬰兒,對於全新的世界既好奇又畏懼,盤旋於水火漩渦之上,並沒有立即離開。

    “這便是我的真氣嗎。”羅川心中生出濃濃的感動。

    “也不知道它的品秩如何。”

    真元之氣,性命雙修所得。在龐大的修行文明中,真氣隻是開始時的一個過渡階段。可對於每一個修行之人它都極其重要,因為它代表了潛力,它的品秩高低決定了每一個修行者未來的成就。

    在九龍君的記憶裏,修行界盛行九品三才製,共分二十七等,用來衡量寶器、丹藥、靈脈、功法甚至於天賦的等級。顧名思義,九品最低,一品最高。

    真氣同樣也有品秩。九龍君之所以能夠成為風華絕代的魔君,和他在築基期煉化出一種名叫魔天帝道真氣的一品下才真氣不無關係。上三品的真氣,皆被稱為上品真氣,在天辰部洲隨便出現一個,都會遭到仙家道門瘋搶。

    真氣的品秩越高,開拓周天的效果就越好,凝煉出的真元品秩也會越高。

    判斷真氣的品秩需要專門的鑒品仙職,鑒品仙職是修士職業裏的一種,需要獨門法器和法門。羅川雖然生成了真氣,也通過九龍君的記憶知道許多真氣的種類和名稱,可他並不能判斷他所生出的真氣屬於幾品。

    “有九死一生功頂著,我這真氣品秩想必不會差到哪去。”

    羅川也沒多想。

    丹田上方,先天火水抱成一團,姿態奇異,羅川隱隱覺得這其中暗藏著某種玄機。

    可就在這時,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先天真水和先天真火仿佛褪色了的水墨畫,竟然漸漸變淡,沒過多久,兩者齊齊消失在羅川體內。

    怎麼回事?

    羅川一臉錯愕,心跳加快!

    雖才短短一天,可他已經習慣了先天水火的存在,雖然一直沒能弄懂個中玄虛,但並不妨礙他認識到這兩者的珍稀和獨特。

    眼下雖然煉出了真氣,可扭轉他命運的“大藥”卻消失不見。
xxray 發表於 2013-12-31 22:04
第十七章 無名法門

“人體有大藥,可以成大道。九死求一生,九轉無上法。”

    腦海中閃過《九死一生功》的綱要,羅川漸漸生出明悟。

    “大藥治大病。我經曆九死一生,由死機轉生機,激發出人體潛能,一蹴而就,踏足築基境。這一轉的大藥功德已圓滿,還剩八轉,到時大藥定還會出現。”

    羅川恢複平靜,內心之中生出淡淡的歡喜,對於《九死一生功》的感悟又進了一層。

    他不知道接下來的第二轉會在哪一個境界時到來,那時又會發生什麼。越是不知道,羅川越是期待。

    丹田之上,初生的真氣脫離了水火漩渦的束縛,開始沿著經絡遊走。

    這一絲真氣的誕生,代表羅川正式完成築基境四大階段中的第一個階段,等到徹底穩固後,就可以開始向築基二階衝擊。一般情況下,築基一階對應著武道界小空靈境的功力,築基二階對應著的是大空靈境的功力。

    想要從築基一階修煉到築基二階,真氣必須打通兩脈七輪十二正經,形成一個全新的大周天,這一周天被稱為“真命周天”。打通“真命周天”後,再在其中彙聚成氣脈環流,周而複始,壯大到“氣脈如虹”,那時才算是穩定在了築基二階,達到築基小成。

    再接下來,真氣凝液,衝擊下一層的築基三階,築基三階相當於半步散人的功力。

    真氣緩緩運行著,羅川也不知道還要過多久才能開辟出他的“真命周天”。他也不急,十五歲的築基一階,穩穩超過小空靈境的功力,直追唐傳奇周不臣的修行速度,至於三公子羅江早已不在話下。

    這時,羅川腦海中靈光一閃,從九龍君的記憶裏飄出一段口訣。

    這段口訣洋洋灑灑數百字,是九龍君所收藏的一部無名法門。

    羅江雖然已經修煉出真氣,可相對於真正的大道,仍隻是萬裏長征剛剛邁出微不足道的一小步。九龍君記憶中絕大多數的戰技、法門都屬於上三品,最次的也是四品,需要較高的修為境界才能上手,遠遠不是羅川此時能夠修煉的。

    而這一部無名法門是九龍君早年獲得,品秩難測。正是憑借這部法門,九龍君在道門裏嶄露頭角,最終成為宗門裏頭年輕一代第一人。也正是這部來曆不明的法門讓九龍君踏上了一條不歸路,為情癡狂,傷心欲絕,一朝反出宗門,殺師滅祖,踏上了證魔之路。

    這部無名法門,它的開篇隻有四個字:我,魔,慈,悲。

    “我魔慈悲?”

    羅川念出這四個字,略微思索,繼續向後看去。

    “我魔慈悲,降仁降恩。我魔大德,降服眾生。我魔宿慧,恩澤萬物......”

    口訣由簡變繁,由淺入深,越來越難理解。

    羅川的心湖中映出兩張麵孔,一張是龐關,一張是柳少陽。

    龐關此人出身匪類,心狠手辣,惡名昭著。

    柳少陽為人邪異,好男好女,變態成邪。

    羅川擊殺二人時毫不手軟,並非他心性薄涼心狠手辣,一來是因羅川此前受盡屈辱,二來也因當時情況下羅川沒有選擇,一旦放過他們,便是將自己推上絕路。

    “即便再來一次,我也必斬二獠!”

    羅川沒有受到無名心法的幹擾,心誌堅毅如鐵,沒有絲毫後悔或是內疚。

    “沒了?就隻有心法?”

    一卷看完,羅川心中錯愕,這部無名法門竟然沒有半點關於技巧招式的描述,隻有一篇令人費解的心法。

    而九龍君竟然隻憑這篇心法,硬是悟出了十二式妙法天劍。

    羅川對九龍君再沒好感,看到了這段記憶也禁不住歎為觀止,驚為天人。

    那年的九龍君不過十七歲,本是天辰部洲北部邊荒的一個仙家弟子,說他是仙家弟子還不準確,確切來說,他隻是一個外門的養鶴小奴。機緣巧合救下一頭靈猿,傳授他這部無名心法,悟道十天十夜,創出了妙法天劍第一式。

    “光憑一段心法悟出屬於自己的法門,普天之下,有幾人能做到?”

    羅川暗暗感歎,隨著對九龍君的了解,羅川越發感覺到九龍君的驚才絕豔。

    九龍君出身卑微,是天辰部洲北荒域某個諸侯世家的馬夫兒子。

    十三歲前,他並沒有什麼大的誌向,最大的願望,不過是有朝一日能為大小姐養出全國最豐駿的馬。

    十三歲那年,大小姐被仙家看上,進入仙門修道。

    九龍君三天三夜沒睡好,第四天夜裏,他來到馬夫父親的床前,磕了九個響頭。

    帶著隻夠吃十天的幹糧,九龍君踏上前往仙門的道路。

    當他趕到仙門時已經十七歲,右臂隻剩半截,左耳也別人打聾,蒙頭垢麵,骨瘦如柴,就連大小姐也都沒能認出他。仙道無情,縱然舊主在此,想要進入仙門也得通過考核。

    三場入門考核,九龍君場場墊底。

    沒有人因為他跋涉千山萬水而感動,但凡知道他事跡的宗門弟子,無一例外對他恥笑嘲諷,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九龍君站在山腳下,望著萬丈之上的繚繞雲霧和半截青柱,久久不願離去。

    終於,他等來了大小姐。

    昔日喜歡騎著青驄馬和他打趣說笑傾訴心事的大小姐,已是一身仙風道骨,腳踩一隻天鶴,麵無表情的注視著他。在天鶴背上還站著一個男子,他微笑著摟住大小姐的腰,輕輕揉捏玉臀,用一種極其戲謔的目光高高在上俯視著九龍君。

    那日之後,九龍君加入了仙門,做了一個外門的養鶴小奴。

    誰也沒有想到,就是這樣一個缺胳膊瞎眼的養鶴小奴,在往後的千多年裏創立九龍仙庭,掀起八萬裏腥風血雨,戰遍天辰部洲幾無敵手,讓天上地下、仙神佛魔在他的絕代風華中顫栗。

    而讓他踏上證魔之路的,正是這部無名心法。

    “我魔慈悲……”

    羅川念叨著四個字,模仿著九龍君當年的心路,參悟起來。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羅川腦海中卻縈繞著各種各樣的古怪念頭,魔影閃現,咆哮肆意,卻始終無法平靜。

    羅川強迫自己靜下心,可越是強迫,他的心越亂。

    就在羅川心亂如麻,漸生煩躁之時,一絲警惕映入心湖,瞬間將他從入定修行的狀態中驚醒!

    猛地睜開雙眼,兩道虛電從羅川眸孔掠出。

    天色幽寂,皎月當空,羅川這一入定竟然直接從清晨持續到夜晚,足足大半天時間。

    隨後羅川發現,密室中除了他以外,還有一人!

    那人穿著寬鬆的黛青長袍,麵紗遮顏,頭戴一頂寬鬥笠,顯得風塵仆仆。見到羅川目放虛電,那人身軀一震,雖沒說話可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你是誰?”

    羅川同樣吃了一驚,厲聲喝問。

    他這一開口,竟有股真氣滌蕩的聲音從腹底響起,嗡嗡轟鳴,如黃鍾大呂,仿佛從每一塊骨頭間震散開!

    “真氣?”

    那人愈發吃驚,鬥笠下那雙美妙的丹鳳眸子中流露出濃濃的詫異。

    定是羅江的人!

    羅川陡然反應過來,除了羅江,還有誰會關心他?連死兩門客,憑羅江的聰明,或許已猜到。

    羅江的人既然能夠悄無聲息出現在這裏,那就說明……守在密室外的呂平已經凶多吉少了。

    羅川心中一痛。

    自打六歲以後,羅川還是第一次從別人身上感受到溫暖。

    “羅三派你來的?哼,又來送死!”

    羅川滑步而出,冷著臉直撲青衣鬥笠人。

    已經不是第一次和人性命相搏,羅川自然曉得先發製人的道理,不到十步的密室中,羅川已用上全力。

    “我魔善教化,如水澤萬物……”

    一段口訣閃過腦海,羅川沒有使用七法遁術,身法卻如水一般連綿不絕,無孔不入般撲向青衣鬥笠人。

    “什麼!龐關是你殺的?”

    青衣鬥笠人聲音略有些沙啞,她雖有心裏準備,可當看到羅川玄妙莫測的身法,她仍止不住驚訝。

    羅川並沒聽出對方的聲音,直到兩人間還差三步,羅川突然暴喝:“區區一走狗,殺之如碾蟻。”

    羅川有意用真氣喝出,無形之中透著幾分當年九龍君睥睨天下的氣勢,雖不足萬分之一,可卻讓女子怔仲當場。

    隻一步,羅川出現在女子麵前,拳如星墜,從上往下,猛然劈打向那人頭頂。新生的真氣在羅川體內陡然加快運轉,引動前所未有的磅礴氣血激動翻滾,“嗡嗡”的鳴響聲從骨頭間綻出,無論聲勢還是力量,都比擊殺龐關和柳少陽時要高出一截!

    這一劈拳羅川用盡全力。

    不管是為呂平報仇,還是出於自身考慮,羅川都不得不將此人永遠留在此地。

    他先是出其不意,再以聲勢威嚇對方心神,瓦解對方信心,最後雷霆出擊,卻已在漸漸融合九龍君曾經的殺伐經驗。雖遠不及九龍君的千萬分之一,可對羅川而言,已是長足進步。

    腦海中又閃過那段口訣,仿佛是在勸人向善,又好像在譏諷這世間的虛偽。

    “慈悲……”羅川的眼眸仿佛蒙著一層迷霧,他的心中隱隱悟出什麼,卻又有模糊不清,仿佛隔著一層薄紙。

    劈掛之拳猛地砸落,羅川隻覺體內真氣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轉眼已將兩脈七輪中的任脈打通一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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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ray 發表於 2013-12-31 22:05
第十八章 親情

一拳砸出,羅川隻覺心裏堵得慌,他明明已經悟到了什麼,近在咫尺,卻又相隔天涯。

    九龍君前十七年的故往記憶飛快掠過腦海。

    一瞬間,羅川忽然明白,為何被仙家宗門評為天賦奇差的九龍君會一朝奮發,從靈猿銜來的無名功法中參悟出十八式妙法天劍,從此踏上證道之路。

    世道不公,少年蹉跎。

    仙道無情,生死由天。

    我魔慈悲,卻因大道已證,我不慈悲,隻為證得大道。

    “我魔慈悲……我不慈悲!”

    羅川目露狂喜,那一扇窗戶紙終於被捅破,如破冰融雪般輕鬆。雖然和自創法門還有一段很遙遠的距離,可卻讓羅川瞬間明悟了無名心法的真諦。

    十五年來被父親遺棄,孤府獨活,強笑落寞,隱忍偷生,前路迷茫……羅川雖沒有遇到九龍君對大小姐那般生離死別的戀情,可他所遭遇的困苦和危險,一點不比九龍君少。

    侯門深似海,殺機重重天。

    隻因天地不公,仙道無情,想要證慈悲,卻需舍慈悲!

    新生的真氣運轉速度達到一種驚人的程度,彈指間,任脈全部打通,開始緩慢的向督脈進發。而羅川重重砸落的一拳,也陡然一變,落在青衣鬥笠女子眼中,竟有種化腐朽為神奇的錯覺。

    那一拳宛如天外飛嶽,十指綻放間,竟暗藏九種不同的變化,如九星連珠,無論哪一種變化都徹底的封住了她的退路,令她難以逃避。

    強烈的危機感籠罩在女子心頭,她不再藏著掖著,雙掌掌心溢出紫色電光,左手畫出圓弧,從側麵奔襲向羅川的腰眼,右掌劈如橫刀,綻放出當漫天掌影,迎向羅川的劈掛拳。

    真氣之力從女子雙臂間湧出,勢大力沉,如雷霆奔騰。

    大空靈境,相當於築基的第二個階段。

    而女子能掌化雷電,更是說明她對《七法遁術》的領悟已達到極為高明的境界。

    轟!

    兩人拳掌相擊,青衣鬥笠女子嬌軀劇顫,暴退出五步,羅川則隻退了半步。

    羅川尚未凝煉出真氣時,便能擊殺大空靈境的柳少陽,功力接近大空靈境。而今凝聚出真氣,真氣運轉時帶動的力量,加上九死一生功淬煉出的肉身之力,已經穩穩超過了大空靈境的功力。

    羅川被雷法真氣侵入體內,五髒微麻,可轉眼間,新生的真氣湧了過來,輕鬆化去雷法真氣。

    一招過後,羅川信心更盛,精氣神再度攀升。

    眼裏精芒閃現,羅川腳底不停留,拳如飛山倒墜,直取女子頭頂。

    麵對來勢洶洶的羅川,女子忽然一笑,閃身跳出戰圈,掀開鬥笠道:“是我!”

    當羅川看清女子麵容時,他心中一愕,拳勢已老卻被他硬生生止住。

    “是你!你怎麼會在這?”

    羅川忍住胸腔中翻騰逆襲的氣血,狐疑的盯著女子。

    女子看上去隻是二十出頭,可實際年齡已有三十,高挑冷豔,胸部挺拔,標準的美女。然而在羅家次府,她的名聲卻不僅僅來自於她的美色,更因她是羅家乃至整個白玉京世家裏唯一的女少主。

    “你真是叫人吃驚。”羅敷美目漣漣,上下打量著羅川,和十多日前青雲廳中相比,羅敷的神色明顯溫和許多,眼中有驚歎,也有柔情。

    一時間,羅川腦中閃過數個念頭。

    早在修煉《九死一生功》發現氣丹未被全廢時,羅川便覺得這位次府女少主有貓膩,那時羅川忙於修煉,並沒深想。如今看來,羅敷對自己善意遠大過惡意,剛才激鬥時她也沒下重手。

    被羅敷火辣辣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羅川心中發毛,暗想莫非那些無良說書人口中的狗血橋段將要發生在自己身上。

    “小小年紀,好會隱忍。和你爹一樣。”

    羅敷淡淡說道,語氣裏的幽怨,即便羅川也聽得出。

    狗血來了。

    羅川既有些抵觸,又有些好奇,眼見羅敷美目隱有霧氣,不由問道:“羅少主認識我爹?”

    “當年羅家,誰不知道次府羅夫子。別這麼見外,你喊我姑姑吧。”羅敷收起幽思,笑著對羅川道。

    她笑起時如明花綻放,歲月留下的痕跡沒有損壞她的美麗,恰如美酒佳釀,越是久置越顯甘冽。

    “姑姑?”羅川皺了皺眉,淡淡說道:“羅川隻是羅家次府旁支庶子,高攀不起。”

    羅敷臉色一僵,隨後反應過來。她這麼做,很容易讓羅川以為,是因為她發現羅川的真正實力才刻意套近乎。

    羅敷正要解釋,就見羅川向她拱了拱手:“那日少主手下留情,沒有廢盡氣丹,羅川銘記在心。羅川本就無父無母,如今又是戴罪之身,若和少主攀親攀故,對少主不利。少主若無它事,就請回吧。”

    看著一本正經、眉宇間卻掩飾不住冷漠疏遠的羅川,羅敷頓時明白。

    “你是在怨你爹當年不辭而別?”羅敷問道。

    羅川沒有說話。

    “誰願意離開自己的至親?舍得骨肉分離?若非迫不得已,你爹他又豈會離開你。”羅敷歎道。

    羅川沉默。雖說這麼多年他早已習慣,可每當看到別的支係子弟再不濟也能享受父母照顧、天倫之樂,他卻永遠孤伶伶一個人,無依無靠,心中難免鬱鬱。

    對於那個在自己六歲那年不辭而別的男人,羅川感情十分複雜,連帶著,對整個羅家都沒有什麼歸屬感。

    “你七歲那年和族學的兄弟打架,被他們關進族學後麵的枯井,你在井裏睡了一夜,醒來時已在屋裏。”

    “八歲半時,你想去找你爹,從馬廄偷了一匹準備進貢給王室的寶馬。這事被管事發現,上報府主,府主大怒,原本命人將你吊打二十鞭。之後不了了之。”

    “九歲你為了學丹道武學,跑遍了整個白玉京,遇上專拐童男童女的巨蛇幫。第二天,巨蛇幫幫主被殺,巨蛇幫解散。”

    “十歲時,你拿積蓄三年的全部身家去買武學秘籍。就算是最尋常的丹道武學秘籍,也需要一顆金餅,你卻用手頭的六十枚銀幣,買到了那間丹道武學坊裏最好的秘籍……”

    羅川難以置信的看著羅敷,羅敷每說完一句,羅川的心便顫動一下。

    七歲那年他在枯井中看著星空睡著了,醒來後第一眼看見族學裏的夫子,自然以為是夫子救了他。

    八歲時,他被鎖在刑房裏看著蘸滿鹽沙的鞭子,以為自己要死在這裏,沒想到過了兩天仍無動靜,羅川隻當自己被忘了。

    九歲那年羅川和一群被拐走的小孩跑出已成廢墟的巨蛇幫,壓根沒想過會有什麼巧合。

    十歲時,羅川把那部秘籍拿回家後,竊喜了一個多月,隻當自己占了老大便宜。

    ……

    香風從身後襲來,羅川猶豫一下,沒有躲開。

    “都是你在暗中幫我嗎……為什麼?”羅川忍著心底莫名的悸動,強作鎮定。

    一直以來,羅川都以為在這間冷冰冰的府邸裏,隻有他一個人苦苦掙紮。周圍的人雖然和他同姓同源,可對羅川而言,他們和府外的路人沒什麼區別。今天他才知道,在這間府邸裏,他並非沒有親人。

    “這還用問。”

    羅敷也不知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少女般的純真笑容,很自然的將羅川攬入懷中,輕輕撫摸。

    “因為你是那個混蛋的兒子。”

    羅川回想起十多天前,在青雲廳上,羅敷看自己的古怪眼神。直到今日羅川方才恍然大悟,那不是鄙夷漠視,而是一絲隱晦的關切。

    “你爹離開之前,我已被冊封少主。你爹表麵是個一本正經的讀書人,私底下卻很狡猾,他知道我會暗中照顧你,這才換上行商的身份安心離去。”

    羅敷丹鳳眼中流露出一絲暖意,看了眼羅川,嗔聲道:“說到狡猾,你們父子倆倒像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姑姑看著你長大,你從小做的那些惡作劇已經夠多,卻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你,你竟能隱藏這麼深。”

    聞言,羅川臉色微紅:“姑姑說笑了,羅川隻是偶爾自娛自樂,絕對無傷大雅。”

    聽到羅川改口,羅敷眼神一暖:“小川,你就不想知道你爹爹為何離開你,之後又去了哪?”

    “姑姑,我們先應付眼下之事吧。”羅川下意識的岔開話題道:“我得到消息,羅江準備在老太君的壽宴上對次府下手。”

    羅敷眼神變得冷厲起來:“原來你也知道了。沒錯,主府一脈一直想要吞並我次府,卻始終無從下手。”

    “無從下手?”羅川喃喃道。

    羅敷點頭道:“誠然,主府的實力一直強於次府,半步散人境,主府有四人,次府隻有府主一人,大空靈境主府有七人,次府隻有包括我在內的三名少主。不過可別忘了,在羅家兩府之上,還有老太君,隻要老太君一天不允許,主府就別想有所企圖。”

    原來是因為老太君。

    羅川了然,他一直以為老太君屬於主府。

    心中一動,羅川脫口道:“難不成羅江是想在壽宴上,用仙家來壓老太君,進而吞並次府。”

    讚賞的看了眼羅川,羅敷歎氣道:“是啊,羅江可是仙家內定,老太君的壽宴是他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在壽宴上,隻要仙家發話,赴宴的白玉京世家們響應,老太君就算心中不樂意也無可奈何。這便是陽謀,光明正大,無可奈何。”

    羅川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明白羅敷的無奈。

    自從羅川懂事以來,主府和次府的關係便一直很僵。羅家的資源就那麼多,一旦次府被主府吞並,次府眾人的下場可想而知。偏偏主府實力遠強於次府,這次又有仙家幫襯,主府勝,次府亡,幾乎已是板上釘釘。

    “這一局,很難破。”羅川道。

    “我知道,府主也知道。”羅敷撩起一綹額發,輕聲道:“可事情並非完全沒有轉機,你不知道,就在今天發生了一件大事。”
xxray 發表於 2013-12-31 22:06
第十九章 次府夜謀

“什麼事?”羅川問。

    “羅江的門客柳少陽被發現死在一座仙家洞府裏。孤月山的仙家找上門詢問此事,羅江否認,據說仙家很不悅。府主當時在場,趁機向仙家提出請求從次府挑選人才,在老太君壽宴上和羅江以及其它幾大世家的天才子弟一起進行選拔。仙家答應了。”

    羅敷輕輕一歎道:“如果我次府中也能出現和羅江一樣,被仙家看中選入仙門的天才,那便有九成的把握逃過此劫。”

    聞言,羅川稍有些失望。

    南荒河君府本是他留下用來陷害羅江、離間他和孤月山仙家關係的一局,聽羅敷所言,仙家僅僅是略微不悅,並沒深究下去。

    火辣的目光射來,羅川抬起頭,就見羅敷正直勾勾的盯著他,表情異常精彩。

    “之前我還擔心次府第三代找不出一個可塑之才。現在我已經毫不擔心了,因為有你!”

    羅敷心情大好,歡喜之下又把羅川摟入懷中,渾然忘了她豐滿挺拔又充滿彈性的雙峰對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是何等折磨。

    “小川,你若是能被選進仙門,既是你自己的大機緣,也是次府的造化。我當初就知道你爹藏著個大秘密,看來他是把那個秘密留給你了,這才有了今日的機緣。”

    爹爹留下的秘密?難道是那枚從九龍君手中救下自己的銅幣?

    羅川明白過來,難怪羅敷對他的功力提升毫不奇怪。話說回來,那枚銅幣中可是藏著天辰部洲的玄紋護符,他怎麼會有?

    羅川沒有深想,注意力又回到了當下。

    “去壽宴上參加仙門選拔……”

    一直以來,他都是想從白依卿身上入手,解決危機,報仇雪恨。可他卻忘了,羅江的背後有仙家和老太君,以及整個主府,況且羅江的賢德之名早已深入人心。光靠白依卿想要扳倒羅江,難度很大。

    既然如此,何不在壽宴上,當著所有人的麵,堂堂正正將他踩下去!

    普天之下,實力為尊。

    到時候再救出白依卿,縱然羅江有一千張嘴,也無法狡辯。

    “孤月山仙家內定的三名天才雖都有大空靈境,而你隻是小空靈境,可你畢竟才隻有十五歲,這樣的資質完全能夠進入仙家法眼。”羅敷越說越激動,緊緊將羅川按在她高聳的胸脯間,絲毫不顧羅川麵紅耳赤的窘迫:“要知道,孤月山可是因為周不臣大受刺激。”

    “姑姑,你先放開我。”

    羅敷這時才發現自己激動之下的失態,臉一紅,趕忙鬆手。

    “周不臣?唐傳奇嗎,他怎麼了?”羅川深吸口氣,目不斜視問道。

    “你隻知道他是唐傳奇,卻不知道他此前幾年有多倒黴。”羅敷興致起來,什麼也不瞞著羅川:“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在周不臣消失的幾年裏,他一直在大唐周邊尋仙求道。你恐怕怎麼也想象不出,不世天才周不臣竟然因為天資不夠,而被所有仙家道門拒之門外。”

    “後來呢?”羅川問道。

    “後來……”羅敷麵露豔羨:“就在今天,他在白玉京凝煉出了真元。要知道,修煉丹道武學,頂天了也不過散人境。隻有真氣凝液,煉出真元,才有可能踏上仙道,擁有突破散人境的可能。”

    看來周不臣最終還是聽了自己的規勸。

    羅川想了想又問道:“周不臣凝煉出真元,和孤月山的仙家受刺激有何關係?”

    “周不臣離開江湖後,他找上的第一個仙家就是孤月山。府主和老太君敘話時,我在旁邊聽著,據說周不臣曾經在孤月山山門前等了三天三夜,孤月山才派人出來,當場將周不臣拒之門外,周不臣天賦不夠也是他們傳揚出去。就在剛剛,孤月山的仙家親自去拜訪周不臣,結果可想而知。當年受辱於孤月山,驕傲如唐傳奇又豈會選擇孤月山?”

    羅敷說話時神色複雜,有羨慕,有傷感,還有一絲淡淡的落寞。

    “孤月山遭到周不臣拒絕,丟了麵子,定會想方設法尋找出媲美唐傳奇的天才。”深深看了眼羅川,羅敷眼裏流露出一抹狡黠:“昨天早上我來探你,恰好見到龐關偷偷潛入後院,我心中奇怪,本想追查龐關,可過了那夜我竟然再也沒見到龐關出現過。”

    “我怎麼也沒想到,龐關竟被你殺了。十五歲的小空靈境,能擊殺同級高手,剛剛還逼得你姑姑毫無還手之力。你藏得可真深呢。”

    “姑姑過獎了。”羅川眼見羅敷激動之下又想要將他攬入懷中,急忙躲開。

    “不過還得委屈你幾天。”羅敷臉一紅,咳了一聲道:“為免羅江有所防範,你這張底牌得等到最後時刻揭開。等到壽宴開始前幾天,我會安排人將你悄悄接進主府,參加壽宴。”

    “還是姑姑想的周到。”

    和羅敷討論一番壽宴事宜,羅川目送羅敷離去。透過鐵窗,羅川看到了正在枯樹下盤坐入定的呂平,卻不見李全福。

    “李全福那個家夥,讓他辦點事情怎麼這麼慢。”

    “我魔慈悲……參悟這無名心法,莫非和當時心境有關?”

    此前羅川已經隱約從無名心法中感悟出了什麼,拳法中隱含意境,可隨著羅敷身份的暴露,羅川心中蕩起淡淡的溫情,感悟也隨之終止。

    “風華絕代如九龍君,也是花了十天十夜才悟出十二式玄法天劍的第一招。我第一天便有所得,還有什麼好奢求的。”

    羅川倒也想得開,盤膝坐下,運轉真氣繼續開拓他的真命周天。

    羅川卻不知道,羅敷剛走出次府沒多久,便被盯上。

    夜色如水,次府外十八裏巷的巷角處,佇立著兩條人影。

    “次府中,就屬她行蹤最為詭異,三少主裏,也隻有她有這種魄力。看起來,龐關和柳少陽這兩個蠢貨的死,和我們美人兒少主脫不了關係。”

    青年一身白衣如雪,麵如滿月,眉如星劍,翩躚瀟灑,是一個標準的美男子。

    “虧得三公子神機妙算,找到這一線索,不然還真要被羅敷瞞在鼓裏。”

    矮瘦的老頭在一旁附和道,他雙目中隱隱閃露電光,竟是半步散人。他站在羅江身旁時,卑躬屈膝,點頭哈腰,一副奴才模樣。

    “可我有幾點想不明白。一來,她如何得知河君洞府。二來,她擅長的是雷法遁術,而柳少陽是被水法擊殺。三來,她就算把我的門客都殺光,又能改變得了什麼,她羅敷可不是胸大無腦的女人。”

    羅江說話時語氣淡如溫水,眉宇平和,一股謙謙君子的氣度躍然而出。

    “一切都在公子掌控之中。依老奴看,她羅敷也是病急亂投醫。”老者恭維道。

    “話不能這麼說。”羅江笑著擺了擺手,眼中閃過一絲忌色:“至少那周不臣的出現,就超出了我的掌控。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會想到周不臣此人的命道竟能這麼逆天,天南仙門皆稱他無緣仙道,他竟憑一股硬氣,生生拚出一個仙緣!如此人物,不愧是唐傳奇……我之對手。”

    “可我卻聽說,周不臣之所以能悟道仙機,是受一個自稱川公子的隱世大能點撥。”

    “你還真信?”羅江瞥了眼老者,一絲不屑閃過,笑道:“黃士奇,你太低估周不臣的智慧。他能成為唐傳奇,豈是有勇無謀之輩。若讓天南眾仙門知道周不臣憑一己之力打破他們的預言,定會臉上無光。可若多了一個點撥他的神秘川公子,則會好看許多。”

    “公子高見。”黃士奇歎服,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天南”二字,可每次聽到,總忍不住暗暗欽佩自家公子遠超世俗之流的廣博見識。

    “現如今出了個周不臣,天南的仙道宗門肯定都坐不住。孤月山雖然也是仙家門派,可畢竟隻是我大唐一帶的仙門,而大唐不過是天南一小國。若能引來更強大的仙門,不僅是周不臣的機緣,也是本公子的機緣。”

    說話間,羅江寬長的眸中閃過一道虛電,看得老者暗暗心驚。

    旁人都以為羅家三公子隻是大空靈境,隻有寥寥幾人知道,羅三公子兩個月前剛剛突破半步散人境。十七歲小空靈境,二十歲大空靈境,二十五歲的半步散人,如此天賦異稟的修行速度,就算不如唐傳奇周不臣,也相當接近。

    在黃士奇看來,憑借三公子自身的修為功力,再加上孤月山仙家相助,在他拜入仙門之前一舉收服次府,已是十拿九穩,毫無懸念。

    這是一場沒有對手,幾乎算無遺策的死局。

    偏偏三公子還是這麼謹慎,令黃士奇十分佩服。

    “公子,這個羅敷如何處理。”目光落向那道高挑曼妙的身影,黃士奇隻覺小腹火熱,不由舔了舔嘴唇。

    “先抓起來。”羅江目光陰晴不定,冷笑道:“我還有許多問題,想要請教我們的美人兒少主呢。記得生擒,保她周全。”

    “是!”黃士奇略有些失望,但也不敢違抗三公子的命令,轉眼消失在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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