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永夜君王 作者：煙雨江南 (已完成)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五九　眾生之池（下）

　　千夜又在六臂巨人身上劈了三四劍，每次都是弄出不痛不癢的小傷口，也是無可奈何，知道自己再無手段對付這個大傢伙。

　　方法也不是完全沒有，比如說拿葬心對著眼睛來一槍，或許就能幹掉它。但是那樣一來，千夜自己也要陷入獸潮，更有可能引出厲害的水中凶獸。現在他還有大把騰挪餘地，自然不願這樣幹。

　　千夜向一望無際的眾生之池看了看，沒有感覺到水下有凶獸隱藏的跡象。但是只看水面蕩漾著陣陣不同尋常的漣漪，就知道這絕非正常。看來眾生之池的大水，多半有阻隔感知的效果。

　　此刻六臂巨人已經完全佔了上風，打得水獸連連哀鳴，它六根石柱般的爪子已經斷了三隻，尾錘的掃擊也是越來越無力。

　　千夜見勢不妙，果斷向著眾生之池的大水奔去。那六臂巨人見了大急，一聲狂吼，將水獸踢開，又是大步追來。

　　到了這個時候，千夜已經知道其中絕對有古怪。如果說對六臂巨人的傷害和威脅，那頭水獸已經是在千夜之上。但是六臂巨人寧可放棄對水獸的絕殺，也要追擊千夜，搞不好就是奉了什麼存在的命令。只不過什麼樣的東西，才能命令得了六臂巨人？

　　千夜筆直向眾生之池狂奔，轉眼間就將群獸聚集的地帶甩在身後。群獸聚集之處和眾生之池間其實還有一片十分遼闊的區域，足有數千米之遙。其中一片安靜，空空蕩蕩的，毫無所存。就算有凶獸偶爾進入這片區域，也會立刻離開。

　　現在千夜也顧不上這片區域究竟有什麼古怪了。哪怕有危險，也是一把雙刃劍。在這些凶獸眼中，六臂巨人絕對是比千夜更加重要的目標，水獸的表現就證明了這一點。整個廝殺過程中，它根本看都沒看千夜一眼。

　　轉眼之間，千夜已經穿過大片空曠地帶，距離眾生之池已經不到千米。似是跨過某道無形邊界，千夜腦中突然一聲轟鳴，全身如烈火燃燒，無可抑止的慾望立刻翻滾升騰。

　　這種慾望的衝擊極為強烈，幾乎和喝下白果酒相去無幾。千夜雖然意志堅定，但是血族體質卻在抵抗原始本能方面十分不足。驟然衝擊之下，千夜陷入一陣恍惚。他轉眼間就清醒過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竟已掉轉方向，向著群獸聚集區域的一頭母獸奔去。

　　千夜立刻回身，衝向水邊。當他越過那條無形界線時，再次被慾望衝擊控制著，直奔群獸聚集區域。

　　如此反覆幾次，千夜已經大致摸清了無形界線的分佈，同時對於慾望衝擊有所準備。雖然幾次都是被控制住，但在控制的瞬間，他已經能夠隱隱感覺到，在池水深處，有一隻詭異的豎瞳張開，隨即就會出現一道慾望衝擊。

　　看來眾生之池的大水之下果然有秘密。千夜探出了無形界線，就開始貼著那道邊界奔行。如此一來，水中那豎瞳雖然時隱時現，卻沒有再發出慾望衝擊。而且它的注意力接下來就落在了緊隨而來的六臂巨人身上。

　　六臂巨人突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它眼中燃起凶光，衝著池水大聲咆哮，不時揮動手中的武器。只是他現在六條手臂中只有兩隻握著武器，其餘四個都是空的，氣勢上未免差了一些。

　　池水開始不斷湧動，泛起大量泡沫，水下一個龐大之極的軀體似乎動了動。光看水面的波動，就知道它的身體長達數百米。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已經快達到虛空巨獸的標準了。只不過這麼龐大身軀，也不太可能會上岸。

　　兩個龐然大物一在水中，一在陸上，精神波動彼此衝擊，似乎交流了些什麼，六臂巨人惱怒地咆哮幾聲，繼續追擊千夜。但是這一次，它明顯控制了自己，沒有對礙事的獸群下手。

　　千夜已經奔出平原區，一頭紮進了茂密的森林。眾生之池池畔的森林也和尋常不同，一棵棵參天巨樹足有百多米高，樹冠異常茂密，樹上生滿藤蘿，樹下則是佈滿了灌木荊棘和長草。枝葉之間，隱隱有無數生機湧動。

　　千夜一衝進森林，頓時從一叢灌木中飛起一群蚊蟲。這些飛蟲似蚊似蜂，嘴上有尖喙，尾部有毒刺，而且個個都有拳頭大小，看上去就猙獰恐怖，絕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東西。

　　緊隨這些蚊蜂，地面上還出現沙沙細響，一隻隻手掌大小的蟻蟲從草叢裡爬了出來，巨大的口器居然閃動著金屬光澤，而且它們一出現，就散發著淡淡苦澀味道，多半有毒。

　　轉眼之間，千夜就驚起了好幾個蟲團，數都數不清。對外來生物而言，這片濃密森林簡直就是死地，尋常點的凶獸絕對不是這些蟲團的對手。然而對千夜來說，這些蟲蟻只是麻煩，還攔不住去路。

　　他身上血火閃動，血焰如波濤席捲，瞬間掠過十米內的蟲團。剎那之間，所有蟻蟲聞到暗金血氣的味道，都是四散而逃。地上的巨蟻還好些，只有少許被燒焦。那些蚊蜂可就倒了大霉，千夜的血火只是一掃而過，還燒不死它們，但是它們的翅翼卻頂不住，被燒個精光。無數蚊蜂噼噼啪啪地掉在地上，落入了巨蟻群中。

　　兩種凶蟲立刻鬥在一起，不能飛行的蚊蜂拚命掙扎，凶性十足，不斷用尖喙和毒刺攻擊對手。但巨蟻數量遠勝，兩片大顎一合，就能將蚊蜂居中截斷。轉眼之間，落地的蚊蜂就都被席捲一空。

　　千夜無心理會它們之間誰勝誰負，加快腳步，向森林深處奔去。

　　六臂巨人也來到了林外，看到這茂密森林，他第一次顯得有些猶豫，試探性地一腳踏進了森林。

　　他腳剛一落地，立刻有十餘團黑壓壓的蟲群從各處飛來，密密麻麻地叮在六臂巨人的腿上，竟然把一條淡青色大腿給生生變成了黑色！

　　那一層層厚厚的蟲子擠來擠去，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緊接著空中響起呼嘯，幾隻大巴掌從天而降，拍在大腿上。每一掌落下，就會留下一大片蟲泥，也不知道拍死了多少萬隻蟲子。

　　啪啪聲不斷響起，六臂巨人空著的四隻大手此起彼伏，連續不斷地拍擊，一口氣拍了上百下，才把自己腿上的蟲子拍得七七八八。他隨手搓動，將層層蟲泥搓成垢捲，如雨般落在地上。

　　顯出淡青色肌膚後，只見上面坑坑窪窪，多了無數小孔。密林中的蟲子極是厲害，居然能夠在六臂巨人的腿上鑽孔。只是六臂巨人的皮實在太厚太韌，它們鑽了大半天，也離鑽透那層厚皮差得遠。

　　原本撲天蓋地的蟲群已經只剩下數團，其中一團如黑雲般繞著六臂巨人飛了幾圈，居然直接向著他的臉部飛了過去。強如六臂巨人，眼睛和口鼻也是弱點。然而六臂巨人眼中凶光一閃，大嘴一張，用力一吸，一道捲風憑空生成，居然把那蟲團一口吸個乾乾淨淨，然後吞了下去。

　　如此一來，最後倖存的幾個蟲團似也怕了，一轟而散。至於林中不計其數的大大小小毒蛇凶獸，都是有些智慧的，哪有敢湊到六臂巨人面前的？

　　六臂巨人擺脫了騷擾，一大步就向千夜追去，只聽一聲轟鳴，他已迎頭撞在一棵大樹上。

　　這棵古樹足有百多米高，樹身粗達數米，枝葉遮天蔽日，實是一棵巍巍巨樹。六臂巨人這一撞，居然把這棵巨樹給撞得居中斷折，可想而知力量大到了什麼程度。不過他也被反震得頭暈眼花，差點摔倒在地，搖晃了好一會再重新站穩。

　　六臂巨人仍然記住此行最大的目標，遙遙鎖住千夜，又是大步飛奔疾追。

　　轉眼間又是一聲轟鳴，另一棵古樹緩緩傾頹，六臂巨人仍然撞得不輕。緊接著轟鳴聲一聲接著一聲，一棵棵巨樹不斷倒下，林中早已是一片雞飛狗跳。

　　六臂巨人已是遍體鱗傷，傷口處叮滿了各式各樣的蚊蟲，流淌的鮮血上都覆蓋著一層蠕動著的黑色。這片森林中的古樹不知生長了多少年，一棵棵堅逾精鋼，伸展出的枝幹只要去了樹葉，那就是一把把橫伸在空中的利劍。哪怕是六臂巨人這樣的厚皮，也被劃開了不少傷口。而且撞倒巨樹更是要付出代價，他一條手臂已經垂在身邊，動彈不得。

　　在六臂巨人的感知中，千夜則速度不減，正迅速遠去。他憤怒咆哮，猛地將一棵大樹連根拔起，用力揮砸，將左近一片森林全部摧毀，仍然感覺不是很解氣。

　　這時眾生之池池水波動，露出一個巨大的氣孔，噴出高高的水柱，同時發出粗獷呼嘯，極為嚴厲的精神波動遙遙向著六臂巨人壓下。

　　六臂巨人回吼幾聲，最後還是將手中巨樹拋下，沒有再行摧毀森林。他向千夜逃離的方向望了一眼，轉身出林，終是放棄了對千夜的追殺。

　　森林深處，千夜立在古樹樹頂，看著那巨大身影離開，也是鬆了口氣。不過他向周圍望了一圈，神色又變得凝重起來。

　　這片森林雖然遼闊，但也是有限。它覆蓋了數百公里的廣大區域，但一邊是眾生之池的大水，另一端則是一望無盡的平整草原。就是在那片平坦地形上，千夜被六臂巨人啣尾追殺，狼狽不堪。

　　果然，那六臂巨人出林之後並未遠離，而是在草原上站定，似是在等候著什麼。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六零　無慾之森

　　森林的另一端直接連通了眾生之池，千夜在林中也感覺到了那道無形邊界。在千米之內，沒有任何生物，有的只是種種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奇怪植物，交織著生長在一起，密得幾乎無法穿過。

　　眾生之池中那龐大的水獸已經現了蹤跡，只是不知道它是否就是最強大的。森林另一端，六臂巨人則是封鎖了離開的路。雖然不知道他在等著什麼，不過千夜明白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然而這片森林不是久待之地，其中也是凶險重重。那動輒數以萬計的蟲子且不說，在林中生活的野獸也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一條條細如筷子的小蛇生得幾乎和周圍環境一模一樣，但動若閃電，連千夜不小心都被咬中了兩口。

　　這種小蛇身具奇毒，被咬中不過十幾秒，千夜就感覺全身麻木，連血核脈動都開始緩慢，流動的血液更是開始大面積凝結。好在暗金血氣幾乎是一切劇毒的剋星，血核裡源源不斷地湧出金之血，燒的血焰將一切毒質都燒得乾乾淨淨。本已凝結的血液，最終化為一口黑血，噴出體外。

　　中毒之後，千夜才對這種小蛇正眼相看，再也不敢輕忽。這也就是他，換個血族過來，哪怕是出自十二古老氏族的名門，也在這種小蛇的毒下堅持不了多久。

　　而且小蛇身體極為強韌，千夜被咬中後，第一下居然沒有捏死它，要後來再加一道力，才把蛇頭捏碎。

　　這種小蛇只是森林中成百上千蛇類的一種，也不是其中最危險的。千夜曾經遠遠看到一條發出瑩瑩紅光的小蛇在樹上盤著。這種蛇非但不隱藏自己，反而弄得無比醒目，遠遠就能看見。看到這種反常的蛇，千夜自然明智地繞路，沒有踏入它的地盤。

　　除了蛇之外，這裡的蜥類、鼠類、鼬類，個個稀奇古怪，共同點是沒一個好惹，而且大多帶著這樣那樣的毒。只有一種不起眼的小鼬沒毒，但是它咬任何堅硬東西都跟啃松子一樣，甚至在東嶽上都留下了兩個深深的牙印。自此之後，千夜一看到它，都識相地繞了路，不去招惹它。

　　千夜很是懷疑，像愛德華那樣的血族聖子若是誤入這片森林，還能不能活著出去。也許只有身為蛛魔的羅勒才能適應這裡。但一想到羅勒那龐大身軀，千夜就搖了搖頭。羅勒若是進來，目標實在太大，多半一入林就會被蟻蟲給啃吃乾淨。

　　千夜其實待得也不輕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處大樹下的空地，用東嶽清理了草木灌叢，用血火燒過，然後才坐下休息。他身上時時刻刻保持著一層淡淡血火，以驅趕各種毒蟲。

　　找好藏身地，千夜才鬆了口氣，有餘瑕仔細觀察周圍。沒過多久，周圍就有許多蟻蟲小獸聚集，但是它們畏懼血火，不敢靠近，慢慢就在千夜周圍積了厚厚實實，毛絨絨的一層。

　　如此一來，千夜就不敢收起血火。好在他體內精血多得是，完全可以支撐血火燒個十天半個月的。就算精血不足，這大漩渦內眾生別的不多，精血可是一個比一個充足，千夜隨手放個生機掠奪，都會把自己撐得要爆。

　　千夜注意到，在森林中跑了這麼久，路上見到的物種幾乎都不太一樣，每個小區域都有各自特色，就連那些看上去長得差不多的參天古樹，仔細觀察樹皮的紋路結構，也能發現其實是兩種不同的樹。

　　千夜目光掃過一塊石頭，看到那上面覆蓋的一片片青中透紫的苔蘚，忽然心中一動。他起身走到石頭旁邊，定睛細看，看了半天，終於確定這一大片苔蘚就是龍鱗苔。龍鱗苔是軍用特級興奮劑的主藥之一，用量極少，卻不可或缺。石頭上覆蓋著這麼大的一片龍鱗苔，足夠製出幾百支特效興奮劑了。那可是特效興奮劑，歷來只會配給紅蠍這類精英部隊的高級軍官，其他部隊根本見都見不著。

　　這片龍鱗苔說起來十分珍貴，雖然沒到稀世奇珍的程度，但因為量大，也是價值不菲。

　　龍鱗苔佔不了多少地方，千夜就小心翼翼地把它刮下來，收藏好。先前千夜在被六臂巨人追殺途中，用掉了一些補充配給，因此安度亞空間稍有空餘。仔細檢視一遍後，千夜便將龍鱗苔放入安度亞的空間裡。有了這片龍鱗苔，帝國在戰場上就可能有上百名高級軍官活下來。

　　收好龍鱗苔，前面一片荊棘的鋸齒狀荊刺又映入眼簾。千夜輕咦一聲，取出短刀，輕輕削下荊棘條的一片表皮，見下面嫩枝色作金黃，雜著點點銀色星點，終於確定這是一種名為滿天星的名藥。滿天星的嫩枝可以提煉出效力極強的麻醉劑，本身也是一種毒品。它最主要的用途則是續命。無論傷得多重，只要還沒死，用它就可以吊上三五日的命。它的用途之廣，無須細說，總而言之是種和龍鱗苔類似的藥物。

　　有了兩個發現，千夜更加仔細地觀察周圍，結果很輕易地發現了十餘種效用不同的藥材。那些拳頭大小的劇毒蚊蜂，憑常識就能知道它的毒液有多珍貴，必能開發出不少有奇效的藥劑出來。

　　而把千夜咬傷的那種小蛇，蛇肉，蛇血，蛇毒，蛇膽就不說了，光是那根椎骨，硬得無以復加，稍作加工，完全可以當戰槍的槍頭來用。哪怕在它上面隨便嵌根鐵棍，也是把七級槍。

　　總而言之，這座森林中幾乎步步是寶。這還是千夜見識有限，眼力大多來自於黃泉訓練營的培訓，根本沒有系統的學過藥學、礦學，生物學倒是千夜強項，但那不是為了利用，而是為了更有效的殺戮。

　　即使如此，千夜也認出了數量眾多的藥物和資源。而且放眼望去，不認識的更是海量。這片森林中隨便劃一片區域，裡面就有成百上千種不同物種，整個森林中生活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在這裡，各種蟲蟻小獸生活得極其擁擠，以密度而言同樣是外界的數十倍甚至是上百倍。不只昆蟲動物，植物也同樣如此。按照常識，這種密度的佈局對土地養料的要求極高，因為按照食物鏈的規則，最終都要落在土地上。

　　哪怕再肥沃的土地，也經不起這麼高密度的抽取，用不了一兩年就會變成荒漠。可是眾生之池存在了不知道多久，自帝國開拓大漩渦不久，就發現了眾生之池，一直到現在幾百年過去了，也沒什麼變化。

　　只是眾生之池實在是太凶險，並且對強者、弱者一視同仁，因此在初期嘗試之後，帝國就只為海上蓮生和其他幾味外圍發現的珍藥而來，每次得手就走，絕不敢多待。這座森林，就從未有人族踏足。不光是人族，千夜估計，黑暗種族也是有來無回。

　　直到今天千夜被六臂巨人逼得走投無路，這才一頭紮進了森林。

　　森林中這種現象絕不正常，但是在大漩渦內，任何不正常的現象都有獨自的解釋。千夜左右無事，不禁沉思：這座森林，乃至整個眾生之池的存在，真的只是天然嗎？若不是，那它存在的意義又是為何？

　　一邊思索，千夜一邊繼續搜尋探查，又找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用途不明的東西。不過他也不敢走遠，每踏足一個新的地方，一定要用血火把地面燒一遍。哪怕這樣會無心毀掉不少珍貴寶物，那千夜也寧可如此，總比不小心被土裡鑽出什麼東西來咬上一口強。

　　每過一會，千夜就會攀到樹頂，向森林外望去。遠遠的仍然可以看到那六臂巨人的身影，它就那麼矗立在那裡，不時看著這片森林，也不時望向另一處遠方。也難為這個脾氣暴躁之極的大傢伙，居然能安靜地站上一天。

　　它越是如此，千夜心中就越是不安。

　　從樹上下來，千夜就開始試探著向眾生之池接近。越是靠近，那種交配的呼喚就越是強烈。但是在這森林中全是蛇蟲鼠蟻，就找不到千夜能配種的東西，所以反而比森林外要容易抵制誘惑壓力。

　　眾生之池雖是險地，但森林對人族來說，倒是天生的淨土。只不過能夠入林而不死的，放眼天下，也是不多。

　　而眾生之池那些水獸，相比之下性情算是溫順的，沒見到它們暴起傷人。先前和六臂巨人一戰，起因也是因為六臂巨人的打砸驚擾到了它們。不過千夜也不會天真到以為水中沒什麼危險的地步，別的不說，那麼龐大的水獸，它吃什麼？

　　海上蓮生據說是生長在岸邊水裡，離岸不遠。否則看這一路上所遇情況，帝國專門培訓的強者根本不可能摸得到。現在既然已經到了眾生之池，千夜也想順便碰下運氣。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見過像海上蓮生的植物。千夜看了看池中那些星羅棋布的小島，心頭湧起一些熾熱念頭，隨即又壓了下去。他可還沒活夠，不想用自己身體去試試水下那些龐然大物們究竟吃不吃肉。

　　如是和六臂巨人僵持了沒多久，千夜就看到遠方地平線上出現了無數雙臂人，其中四臂武士的高大身影處處都是，少說也有數百。

　　潮水般的雙臂和四臂人直向著森林而來。千夜終於知道那六臂巨人在等什麼了。他是想用海量的雙臂人把森林淹沒，然後再用四臂武士追殺自己。

　　這一招無疑非常好用，因為千夜從來沒有看到過那麼多的雙臂人。它們就如一道黑潮，緩慢而堅定地湧來，足以淹沒路上的一切……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六一　無聲尖嘯

　　雙臂人大軍分成兩路，一半走向水邊，它們不出意外地加入了繁衍大軍。而另一半則像一道黑潮般，叫囂著湧入森林。

　　第一批入林的雙臂人幾乎一瞬間就被蟻蟲叮滿。他們可沒有六臂巨人的厚皮，也沒有血火護體，連慘叫都來不及，就被吸空鮮血體液，變成了乾屍。一具具屍體倒地，正好落入蟻鼠的地盤，轉眼間被啃得一乾二淨，連點骨頭渣子都沒有剩下。

　　轉眼之間，上千名雙臂人就被森林吞沒。但是下一刻，又有數千雙臂人湧入，於是那些蜂蚊蟻蛇又傾巢而出，將這數千雙臂人吞噬。可是森林外的雙臂人如山如海，被吞了幾千，又有近萬湧入。

　　這萬人一直深入百米，才都變成屍體。但這一片地面上留下了幾千具骨架，明顯是那些吃骨頭的已經吃得飽了，一時之間吞不下更多的骨頭。

　　轉眼間又有數萬雙臂人衝入森林，他們呼喊尖叫，用手中簡陋粗糙的武器砸著前方一切障礙。無論荊棘、蟻穴還是蜂巢，都不再是不可踰越的天險。

　　一隻隻蚊蜂因為短時間傾注出太多毒液，紛紛落地死去，隨即被踩成稀泥。更多雙臂人或許是餓得急了，只要是活物，不管是什麼抓起來就往嘴裡塞。他們吃了這裡的蟻蟲，許多人就倒了下去，不過更多的則是搖搖晃晃，不停向林中深入。

　　站在樹梢的千夜遙遙望著這一幕，心中有若鉛雲壓頂。他完全沒想到六臂巨人居然會用這種方式來蕩平森林。哪怕雙臂人的地位再低下卑賤，那也是幾萬性命，就這樣說丟就丟了。而且這只是開始，如此遼闊的森林，要多少雙臂人才能填得夠？五十萬，還是一百萬？

　　當年人族立國之前，還在給黑暗種族當奴隸和食物的時候，也沒有遭遇過這種規模的屠戮。即使是血族，也把人族視為財產，而且是價值不低的財產。

　　其實想要穿過森林，有許多更加方便和有效的方式。比如最簡單的一種，就是放火。

　　原本濃煙烈火是對付蟻蟲最佳手段，千夜血火一沖，就能把一個蜂巢的蚊蜂翅膀燒掉。但由始至終，六臂巨人似乎都沒有想起過這件事。無論雙臂還是四臂人手中，連一根火把都沒有。

　　這個時候，森林突然安靜下來。

　　彷彿雙方達成了什麼默契，森林突然安靜下來，所有蟲子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各種極其危險的小獸也都縮回了巢穴，再不出頭。十餘萬雙臂人一下子湧入森林，如同一群餓狼，開始在森林中遊蕩。

　　一個個四臂武士持著刀劍，目透精光，面容凶悍，隨著人流前進，顯得格外猙獰。

　　千夜雙眉微皺，這可不是個好消息。森林區域的慾望呼喚已經完全停止，無論雙臂還是四臂都不再受影響，可以全力搜索。森林雖大，但雙臂人數量更多。

　　如此大動干戈，就為了自己？千夜可不覺得自己有這個面子。可不是這樣，又無法解釋六臂巨人的千里追殺。

　　不過眼前，還是先擺脫危局最重要。

　　六臂巨人沒有再進入森林，顯然這裡古樹如刀劍般鋒利的枝條讓他吃夠了苦頭，不想再嘗試。古樹極為堅硬，在其它地方六臂巨人可以強行在林中碾出一條路來，但在這裡，只有全力衝撞，才有可能撞倒一棵樹，還要面臨受傷的風險。

　　海量的雙臂人在林間搜尋，而四臂戰士則是作為核心支點，數個一隊，指揮著數百名雙臂人前進。

　　千夜收斂氣息，無聲無息地貼著樹幹游了上去，到離地面十幾米時就停下。這時迎面出現了十餘名雙臂人，趟開長草荊棘，四處搜索。就在他們目光將要轉過來時，千夜彈出一顆石子，打在一名雙臂人的後腦。

　　這名雙臂人一聲驚呼，立刻舉起武器，四處張望。周圍的雙臂人幾乎在同一時刻轉頭，望向這名雙臂人。那雙臂人指著千夜的方向，無數目光落在千夜藏身的大樹上，只看到光身禿禿樹幹，哪有千夜影子。

　　幾名四臂武士趕來，他們的智慧明顯要高出不少，紛紛抬頭，望向樹冠。

　　這棵古樹粗壯高大，枝葉倒不是特別茂盛，望過去在枝條掩映間空蕩蕩的，哪裡有人？

　　最高大的四臂武士暴躁起來，一腳將那雙臂人踢倒。雙臂人連滾帶爬地跑遠，繼續搜索。

　　這一隊人就從那棵古樹下經過，繼續向森林深處探查。

　　實際上千夜就在他們頭頂不遠處，收斂氣息，緊貼在樹幹上，並且隨著這批雙臂人的動作繞了個圈，始終在他們視線之外。繞過這波搜索，千夜輕輕躍落地面，然後自後綴了上去。

　　三名雙臂人正在並排前進，就在左右兩人各自抽打長草時，中間那雙臂人突然消失。那兩名雙臂人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繼續向前。

　　千夜拖著昏迷過去的雙臂人，悄悄來到林中一塊隱蔽之處。他拔出吸血刃，架在這雙臂人脖子上，然後將他弄醒。

　　雙臂人和四臂人的智慧都不低，只是文明發展得十分畸形，尚處於原始部落的形態。即使是六臂巨人，本能的衝動似乎也高過了智慧，更加偏向於野獸一類。千夜也沒指望著能夠從這雙臂人嘴裡問出點什麼，不過是嘗試一下罷了。

　　千夜知道自己的價值，絕對不值得這樣興師動眾。

　　雙臂人從昏迷中醒來，睜眼看到的就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吸血刃。對任何類人形態的智慧種族來說，刀架脖子是種通用語言，不需要多少智慧就能看懂。

　　然而這雙臂人的反應卻出乎意料，他臉現驚恐，竟然張嘴發出一記無聲的嘯叫！

　　無聲是因為它的聲音超出人耳「聽見」的範圍，不過仍逃不過千夜的感知，這記嘯聲並沒有傳出多遠，大致也就是百餘米的範圍，範圍內所有雙臂人和四臂武士一齊轉身，望向了這邊。

　　這也就罷了，但是在百米外又百米的距離之內，所有雙臂人和四臂武士也同時轉身。他們的反應慢了一拍，但是卻整齊得可怕。緊接著再外側百米的也同時轉身。

　　就這樣以百米為限，一波波的雙臂人和四臂武士不斷轉身，如同海潮般向外擴散，直到整個森林中的雙臂人和四臂武士都盯住了千夜所在的方向。

　　「糟糕！」千夜心中暗叫不好。他在高重力區沒少和雙臂人打交道。這種相對弱小的傢伙數量繁多，生存環境惡劣，完全就是炮灰和奴隸般的存在。自然的，雙臂人也就稱不上悍勇。可是千夜沒有想到，這雙臂人一看到他，寧可不要性命也要示警。

　　再感知到外面森林中的情況，千夜心中一沉，知道應是有某位大能，以神通手段將這數十萬生靈聯為一體，一旦發現自己，情報轉眼之間就能傳到所有雙臂人和四臂武士手中。

　　千夜手一沉，吸血刃刀鋒就切開了雙臂人的咽喉。雙臂人還沒有死透，嘴一開一合，仍然在試圖發出嘯叫警訊。只是他一張嘴，就會湧出血塊，再也發不出絲毫響動。

　　森林中傳來無數細細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圍來。

　　千夜一個踏步，瞬間前衝數十米，東嶽橫掃，眼前立刻血光迸現。

　　數名雙臂人剛剛從灌木長草中鑽出來，就被千夜一劍封喉。

　　但是更多的雙臂人不斷湧出，隨著沉重腳步聲響起，幾名四臂武士也從林中現身。

　　千夜收起東嶽，改用靈動身法，如游魚般在無數雙臂人中穿插來去。他手持吸血刃，不斷在經過雙臂人身邊時留下一個小傷口。這些傷口看起來不起眼，卻相當致命，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別說留下殘疾，就是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借助敵人來掩護自己，這是對付海量敵人的戰法。千夜耐心尋覓著戰機，一有合適機會，就要重新隱藏起來。面對眼前情況千夜只想著如何巧妙脫身，他可從未想過能殺掉幾十萬的雙臂人。

　　然而千夜剛剛繞到一名雙臂人身後，突然間疾風當頭壓下，竟令他呼吸都有些不順！

　　千夜暗叫不好，一把將用作掩護的雙臂人推開，就見一名四臂武士所有的手合持一根粗大樹幹，不管不顧地向千夜當頭砸下！

　　那樹幹足有一米粗細，十餘米長，揮舞起來的聲勢直是驚天動地。如此蠢物，千夜卻是無從格擋，只能閃避。他驟然發力，橫向移動，一下撞飛了十餘名雙臂人，這才堪堪避過了樹幹的當頭一擊。

　　這一擊，那四臂武士顯是發揮了全部的力氣，生生在堅硬的土地上砸出一個大坑。而且他毫不顧忌擁擠在千夜身邊的雙臂人，有十幾名躲避不及的雙臂人通通被砸成了肉醬。

　　千夜又覺得腰側寒意襲來，當下想都不想，一躍而起。

　　一支鐵矛如毒龍般襲來，刺過了千夜剛剛所在的位置。又是一名四臂武士，他手持的鐵矛足有七八米長，刺擊時同樣毫不顧忌雙臂人，這一矛刺出，也有十餘雙臂人擦到了矛鋒，被爆成血霧。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六二　人海戰術

　　這些四臂戰士一心只想殺掉千夜，完全不管雙臂人的死傷。見千夜連續閃過數次攻擊後，幾個四臂武士明顯暴躁起來，呼喝著發出號令，竟是指揮周圍的雙臂人都圍上來，用血肉之軀擠住千夜，壓縮他的活動空間。

　　千夜知道雙臂人和四臂戰士根本不是同一個階層，但也完全沒想到四臂戰士居然可以逼著他們來送死。要知道雙臂人也屬於有智慧的生靈，其中還有不少帶有人族或是黑暗種族的血統，對於這種送死的命令理應有本能的抗拒。

　　在許多雙臂人的眼中，千夜也看到了恐懼和掙扎。他們遲疑著不願意靠上來，只要接近千夜就意味著死亡。但是隨著四臂武士的吼聲，他們眼中很快就漫上了一層奇異的黃色，如同一層黃色薄紗籠罩著眼球，再也不見任何神色。隨即他們再無理智，咆哮著撲向千夜。

　　千夜看出都是四臂武士在後驅策，當下心內冷笑，在雙臂人尚未合圍之間就從人縫中硬擠了過去，出現在一名呼喝命令的四臂武士身前，東嶽一揮，已將他雙腿斬斷。

　　四臂武士慘叫倒地，痛得不斷翻滾，四條手臂胡亂揮舞，那些沉重武器頓時在他周圍營造出一片死亡地帶，所有靠近的雙臂人都被砸得血肉模糊。

　　千夜之所以只傷不殺，就是想要把這些重傷殘疾的四臂武士變成天然障礙，否則的話不要說幾十萬，就是一萬雙臂人一圍，也能把千夜活活堆死。

　　但是呼喝命令的四臂武士可不只這一個。奇怪的是，盡管數十名四臂武士同時下著命令，雙臂人卻沒有亂，一路向著千夜湧來，就似一個人在指揮一樣。

　　千夜心中奇怪，暗自猜測，難道這些四臂人下的都是些「給我上！」之類不需多加思考的命令，所以不管多少人下命令都是一樣？

　　隨著四臂武士越來越多，千夜連斬數人，接連閃避，卻絲毫未能改善自身處境。他目光一掃，將周圍所有四臂武士的位置都收於眼底，心中瞬間就有了定計。想要靠雙臂人圍殺自己？可沒那麼容易。

　　四臂武士十分高大，實力強橫者甚至到了十米左右，弱者也至少是三、四米高，站在一群二米附近的雙臂人中，就如座座高塔，格外醒目。那些雙臂人在地面上能夠構成障礙，可他們顧及不到天空。

　　心念一動，千夜騰空而起，掠過數十米，撲到一名四臂武士的頭上，東嶽強硬震開他的武器，隨後一轉，就切掉了他的腦袋。

　　襲殺之後，千夜毫不停留地躍起，在空中點了一下樹幹，一個轉折就撲到了另一名四臂武士頭上，收穫了另一件獵物。

　　千夜在空中縱橫飛掠，頃刻間連斬七名四臂武士，將左近一片清空。下方雖然仍是密密麻麻的雙臂人，但已經毫無威脅。

　　就在此時，驟變再起。

　　周圍數十名四臂武士全都摘下背後的長弓，彎弓搭箭，剎那之間，無數長箭就帶著尖銳的呼嘯，破空而來！

　　一看到箭身上附著的淡淡青色光芒，千夜眼神就是一變，這是追蹤箭！

　　千夜撲向一株大樹，繞著樹幹盤旋數週，節節上升。他身後那些呼嘯而來的追蹤箭也隨之而動，繞著古樹飛旋，迅速拉近距離。

　　轉眼之際，千夜已經攀升到了樹冠處，到了這裡，古樹的樹幹已經非常的細，再也難以掩住千夜的身體。雖然大半追蹤箭都射在了樹幹上，但是追在千夜身後的仍有十支左右。

　　千夜是何等人物，即使以血族十二古老氏族的標準，他現在也是能夠壓住聖子愛德華一頭的天才，速度與靈動更是遠在愛德華之上。可就算是他，傾盡全力，也擺脫不了追蹤箭的襲殺，這些大漩渦內土著的箭技，實是驚世駭俗，水準還在帝國之上。

　　向上已無路可去，千夜轉而下撲，如流星般砸進了樹下雙臂人群中，頓時將一群倒霉的傢伙砸成肉醬，周圍幾十個人也都被震得飛了出去。

　　噗噗噗噗，數支追蹤箭幾乎是貼著千夜插在地上，幾乎齊根沒入，只留一截尾羽。在劇烈轉折下，它們的精度還是差了點，大半沒能命中千夜。

　　但千夜仍是悶哼一聲，肩後和大腿上各中了一箭。

　　大腿一箭入肉較深，肩後那箭則是釘在了千夜的肩胛骨上，沒能透入。

　　千夜臉色一陣蒼白，反手將兩支箭拔出。這兩根箭都是普通箭鋒，沒有打磨鋸齒倒勾，但是呈現出有些詭異的藍色條紋，顯是餵有劇毒。千夜感覺傷口中微微有些麻木，已是中毒症狀，但是血焰一轉，就將所有毒素燒盡。

　　千夜心中微覺慶幸，這些土著大概是覺得劇毒已經足夠了，不需要再精細打磨箭頭。這等精細手工，對於白晝時時刻刻要忙於繁衍，晚上為抵抗寒寂之夜又要陷入沉睡的土著來說，實在是太耗時間，塗點毒多麼省心省力。

　　而且這種能夠讓千夜都感覺有所不適的毒，放在別處，完全可以輕易毒死任何凶獸，即使是艾登這樣的魔裔強者，中了一箭也要花費不少心思解毒。在重重包圍之中，行動稍有遲緩，就是死路一條。

　　另外數十支追蹤箭，最終只有十支箭追到最後，兩箭命中，也算運氣。但若是換個角度，假如箭箭都能追到最後，那這些四臂武士也就不是這等實力了，怕是個個都要接近神將了。

　　此時周圍的雙臂人又圍了上來，千夜再也不敢飛上天空，那簡直就是活靶。他一閃身，撞入雙臂人群中，以最笨的辦法保護自己。

　　千夜動作變得極小，也極為精細，只要能夠令對手失去戰力即可，能傷就不死，能輕傷就不重傷。這倒不是他心存仁慈，而是要節省每一分體力，以應對接下來可能的危機或是轉機。

　　黑之書能夠轉化精血，但是速度再快也及不上全力戰鬥的消耗。而且體力血氣能夠補充，原力卻沒法補充，仍是在一點一滴地消耗著。

　　在大漩渦中，各個種族大都適應高重力的環境，身體極為堅固，正是千夜大海漩渦之力的剋星。領域之力效果不大，生機掠奪也不能隨便使用，千夜一時之間底牌被廢了一半，只有原初之槍還留著。但這是為了應對最後的危機，輕易不能動用。

　　轉眼之間，已是黃昏。

　　千夜周身浴血，只記得光是四臂武士就殺了近百個，雙臂人死傷更是不計其數。他現在身體漸漸沉重，動作之間已經有些遲澀之感。戰到了這個時候，他的血氣原力已經見底。

　　「還是逃不過去嗎？」千夜心底一嘆。他完全沒想到，自己不是死在與黑暗種族戰鬥的第一線，也不是死於帝國內部的傾軋內鬥，卻是死在大漩渦土著的人海戰術裡，多少有些憋屈。

　　可是那六臂巨人死活也不肯進入森林，現在距離千夜相當遙遠。以千夜此刻殘存的體力，就是想要發動虛空閃爍突襲，與他同歸於盡都辦不到。

　　夜色漸漸低垂，林中更是昏暗。不過黑暗對於千夜毫無影響，對四臂人和雙臂人的影響倒是更大一些。土著中有些許具備昏暗視覺，但是和千夜那源自古老血族的黑暗視覺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壓力稍輕，一直在思考出路的千夜就當即做出了決定，向眾生之池的方向突圍！

　　現在是晚上，這裡哪怕沒有萬物生機凍絕的寒寂之夜，各個生物本能的也會選擇沉睡，連繁衍都會停下。

　　眾生之池大水中的那些龐然巨獸，想必也是如此。它們在睏倦之中，大概不會對一個身邊飛來飛去的蚊蟲有所關注，只要這個蚊蟲沒有作死到主動來叮它們。

　　千夜賭的就是在晚上，那些水下巨獸也會懈怠，對於摸到眾生之池水邊的千夜應付了事。

　　夜色完全垂落之時，千夜終於殺透了重重包圍，來到森林與池水的交匯處，那道無形的界線之前。

　　遠方的六臂巨人突然變得暴躁起來，連聲咆哮，指揮著雙臂人和四臂武士加緊圍攻。它自己也忍耐不住，嘗試著進入森林。轟鳴聲中，數棵大樹被它撞倒，六臂巨人卻不顧傷害，執意深入。

　　這說明，在眾生之池中有六臂巨人也顧忌的東西，所以它本能地不想千夜靠近眾生之池。

　　敵人越是不想自己去做的事，就越要去做。在大多數情況下，這都是不錯的策略。千夜毅然向前，一步跨過了那條邊界。

　　進入邊界後，眾生之池上空響起一聲帶著惱怒的低吼，慾望衝擊如海潮般湧來，狠狠拍擊在千夜身上，同時也砸向了跟著千夜衝過邊界的雙臂人和四臂武士。甚至連沒有越過邊界，只是靠近的雙臂人也沒有放過。那水中存在，顯然是在遷怒。

　　潮水落下，千夜登時一陣恍惚，旋即被晨曦啟明的原力強行壓下，神智恢復清明。

　　而在周圍，雙臂人和四臂武士們早就倒了一地，如同發情的野獸般混雜在一處，拚命繁衍。它們之間顯然是能夠產生後代的，自然沒有抵禦慾望潮水的能力。

　　千夜心中一喜，這慾望潮水比白天時要弱了不少，顯然那水中巨獸也是要睡覺的，只應付了事。不過它的應付對於千夜來說已經能夠抵抗，卻仍是遠遠超出那些雙臂人和四臂武士的極限。這一記潮擊，倒是替千夜解決了追兵。

　　千夜繼續向眾生之池奔去，但在起步之前，他忽然向遠方望了一眼。在那個方向上，似有異常的騷動，那些土著正在圍攻著什麼人。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六三　也就那樣

　　千夜無法穿越土著大軍，也就不知道在遠方究竟是什麼東西正在和土著戰鬥。不過凶獸和土著之間似乎相處並不和諧，哪怕在眾生之池岸邊也是如此。

　　眾生之池中水波湧動，又是一道慾望之潮當空擊落。這一次覆蓋的面積不僅僅是邊界附近，而是大舉深入，瞬間將數千土著放翻。遠方的六臂巨人暴躁如雷，可是全無用處，它送多少土著戰士過來，都會被一道浪潮悉數放倒。

　　它不甘心地咆哮著，最終還是將土著戰士都撤到了遠離邊界的位置。僅僅是剛才數次交鋒，它就損失了幾萬名雙臂人和數百名四臂武士。

　　這樣的損失，讓脾氣暴烈的六臂巨人也不得不妥協，放棄了進逼眾生之池的想法。

　　千夜弓身慢慢前行，收斂了全部氣息。在土著大軍暫時退卻後，又有先後兩道慾望潮水掃來，漫過千夜的身體。這次慾望催發的力道要小得多，千夜不動聲色地就扛了下來。

　　此刻邊界線上，到處都是翻翻滾滾的土著，混亂不堪。千夜運轉血脈潛伏，在其中極不起眼，只靠感知，想要找出他談何容易？

　　水中存在似是十分睏倦，只是草草應付了事，掃了兩次沒找到千夜，就沉寂下去，再無動靜。

　　千夜慢慢向池水靠近，然後沿著水邊潛行，準備慢慢繞出土著的包圍。夜才剛剛開始，他有足夠多的時間。

　　在遠方一片如同千針石林的區域，兩個身影彼此掩護，正在和土著周旋。她們一個清秀靈動，出手卻是極重，即使是四臂武士挨上一擊也會痛苦不堪，多挨幾下就會倒地不起。而另一個則是行動如電，周身寒氣瀰漫，所過之處土著動作都會慢上一拍，轉眼間就會被擊倒。

　　這兩人正是姬天晴和李狂瀾，當日分散逃離後，她們沒有回要塞，卻出現在眾生之池左近。

　　石林地形地勢極為複雜，根根石柱是天然的障礙，二女如魚得水，進退自如，轉眼間就放倒了上百名土著。

　　然而她們的臉色並不好看，李狂瀾斬殺一名雙臂人後，忍不住道：「不行，它們實在是太多了！」

　　「堅持。」姬天晴回了一句，就默默戰鬥。

　　李狂瀾卻不肯安靜，道：「還不如逃到要塞去呢，妳卻非要來這裡。」

　　姬天晴毫不客氣地道：「只有這裡才有一線生機，當時的天機推衍結果就是這樣，妳不是也同意了嗎？」

　　「我的天機術……」李狂瀾輕嘆一聲，隨手斬殺了幾名靠近的雙臂人，道：「反正來都來了，只是希望……他已經離開這裡了。」

　　「希望如此。」

　　兩人默默地戰了一會，氣息漸弱。姬天晴向著眾生之池的方向望了一眼，臉上微紅，咬牙死戰。

　　「怎麼，妳在怕什麼？」李狂瀾輕笑。

　　「妳還笑得出來？」姬天晴沒好氣地道。

　　「眾生之池早就不是秘密了，怎麼不敢靠近？」

　　「哼，說得輕鬆，妳過去試試？」

　　「我們可以和這些土著比比誰的定力更好。」

　　姬天晴卻臉色有異，咬牙道：「原本是沒問題，但現在……我沒有信心。」

　　「要不要賭一把？」

　　姬天晴搖頭：「不要，我不想要賭輸的結果。」

　　李狂瀾看了眼眾生之池邊混居一處的千奇百怪的凶獸和土著，想到了什麼，禁不住臉色一白，道：「我也不想要，那就死戰到底吧！」

　　她手中長劍已經處處破損，眼看用不了多久就會斷掉。光是看這把劍，就可想而知戰鬥有多激烈。李狂瀾輕嘆一聲，道：「若不是有了那件事，我們該也能靠近眾生之池吧？」

　　「若不是有那件事，我們也活不到現在。怎麼，妳後悔了？」

　　「當然不。」

　　源源不絕的雙臂人和四臂武士不斷湧入石林，不知要殺到何時才是盡頭。她們不能靠近眾生之池，遠遠看到石林外那高大之極的身影，便雙雙放棄了突圍的念頭，只是悶頭死戰。

　　不知不覺，她們需要背靠在一起，才能抵擋源源不絕的衝擊，而且身上的傷勢也漸漸增多。姬天晴感到行動愈發滯澀，呼吸不覺間已然加重，而李狂瀾只覺得手中長劍越來越沉重，連提起來都有些吃力。

　　她嘆了口氣，道：「追著我們的六臂將軍已經這麼厲害了，他那隻還要大得多。妳說，他能逃得出去嗎？」

　　「可以的！我們的男人，當然是最厲害的。」姬天晴情緒一下子好了不少，聲音中又有了歡快的少女之意。

　　李狂瀾心卻是一沉，臉色並未好轉。兩人並肩戰鬥至今，都對彼此有非常深的瞭解，她很清楚姬天晴早就原力耗盡，若有什麼手段，哪還會留到現在？大漩渦內與世隔絕，也絕對不會有援軍出現。

　　此刻的她，或許就是在準備最後的殺招了。

　　李狂瀾忽然想起她剛剛的話，心就是一顫，輕聲道：「是啊，我們的男人……」

　　到了這個時候，什麼隱諱和避忌都不需要了，行將戰死之時，李狂瀾會選擇自我了斷，並且備好了一顆原力手雷。她不會活著落在土著手裡，也不會讓他們得到自己的屍體。

　　在姬天晴身上，一定也有類似的東西。

　　就在此時，遠方忽然傳來一道非同尋常的原力波動，晦澀卻又分明，銳利而又柔和，種種矛盾之極的感覺，卻被揉在了一處，並無任何造作感覺。

　　李狂瀾和姬天晴都是有數強者，即使在生死之際，感知也無比敏銳，同時向原力波動傳來的方向望去。

　　在遠處，六臂巨人的身影巍巍如山。

　　忽然間一道若有若無的黑氣出現，繞著六臂巨人的脖頸環行一周。

　　六臂巨人依舊挺立，頭頸間突然多出一條血線，碩大的頭顱緩緩從頸中滑開，掉落於地。

　　剎那之間，李狂瀾和姬天晴都是目瞪口呆，六臂巨人這是……死了？

　　一瞬間，她們都有種詭異的感覺，覺得六臂巨人又要使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招，好置她們於死地。

　　直到那如山峰般的龐大身體也轟然倒下，二女才明白過來，六臂巨人竟然真的死了。

　　然而另一個疑問悄然浮上，它怎麼就死了？

　　這頭六臂巨人是半途加入追擊，個頭比追千夜那隻要小不少，只是到那隻的肩膀而已。但就是這樣，這頭六臂巨人也把李狂瀾和姬天晴打得要死要活。

　　它身高體壯，力大無窮，長年在高重力區的生活令它的身體硬逾精鋼，偏還有無可擺脫的追蹤手段，又永遠不會疲倦，這種敵人簡直是毫無缺點。即使姬天晴見多識廣，李狂瀾四處征戰試劍，也從未遇過如此險局。打不過，也逃不掉。

　　可現在，它就這麼的死了，簡單得竟有些兒戲的感覺。

　　那道黑光幻飛一周，化作一把巨大的黑鐮，被一個無法形容的女人收在手中。她的容貌只能用完美來形容，而那飛揚的黑髮和深不見底的眼瞳則是相當罕見。

　　看到她的剎那，二女都是心中一跳，同時浮上一個名字：夜瞳！

　　在帝國上層的年輕強者中，夜瞳之名人人皆知。她的知名度不僅僅來自於血族原生種的身份，也不僅僅來自於無可匹敵的容貌，更多還是因為千夜。因為千夜的驚天一怒，因為那場不墜之城的廝殺，帝國公認最強的天才之一，有望踏上通天之途的千夜，就此被逼出帝國。

　　時至今日，關於千夜的反叛還有眾多爭議。如果不是軍部破壞規矩，擅自抓走了夜瞳，或許今日千夜已可獨當一面，成為帝國棟樑。但也有不少聲音認為，千夜畢竟是血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否則當日帝國太祖武帝為何對血族絕不容忍，哪怕皇子黏染血毒，也定斬不饒？

　　但對於許多帝國少女，千夜那驍勇善戰的身影，為了所愛之人不惜背離所有的痴情，就像一面鮮明的旗幟飄揚在心中，永遠都揮之不去。而作為這個傳奇故事女主角的夜瞳，也成為她們暗中羨幕的對象。

　　可是現在的夜瞳，卻絕然不是二女印象中的樣子。她若是能一擊斬殺六臂巨人，當初怎麼會落在栗風水的手裡？

　　疑惑雖在心中，眼前六臂巨人卻是實實在在地倒下了。

　　大敵雖除，可是二女的處境卻並未好轉。雙臂人依舊在四臂武士的驅趕下拚命進攻，絲毫沒有因為六臂巨人的倒下而慌亂。石林中到處都是土著，密密麻麻，至少也有幾萬人，就是站著不動給她們殺，怕都要累個半死。

　　遠方的夜瞳身影一閃，忽然就出現在百米之外的空中。二女大吃一驚，都認出這是千夜的招牌能力，虛空閃爍。她怎麼也會虛空閃爍？

　　夜瞳居高臨下，俯視著她們，眼神中有著嘲弄，也有不屑。她那雙眼睛，分明是在說：「不夠聰明的話，是會死的哦！」

　　夜瞳手中抱著個小女孩，另一隻手持著大得驚人的黑鐮。她對小女孩說了句什麼，小女孩就點了點頭，對著下方用力吹了口氣。

　　剎那之間，姬天晴寒毛倒豎，生死危機的刺激下無數零散畫面融為一體，驚叫道：「那是朱姬！閉氣護體！」

　　二女激發了最後的原力，堪堪形成護罩，將那撲面而來的微風擋在外面。微風過後許久，她們都不敢散去護罩，直到原力真的耗盡。

　　此時此刻，石林中已是一片死寂，無論雙臂人還是四臂武士都倒了一地，全無動靜。

　　夜瞳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二女面前，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朱姬那嘟著的小嘴，總是對著她們。被小朱姬這樣看著，有如被虛空巨獸盯上，她們哪裡敢動？

　　夜瞳向她們看了一眼，淡淡地道：「妳們的男人當然厲害，可是妳們嘛，呵呵，也就那樣吧。」

　　說罷，夜瞳身影漸漸模糊，一個虛空閃爍，已不知去了多遠的地方。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六四　似有還無

　　在眾生之池池畔，千夜正陷入兩難境地。遠方的六臂巨人發現了他的動向，停止入林，轉而從林外繞過去，趕到前面攔截千夜。

　　如果繼續向前，那千夜就會和他迎頭撞上。但是轉另一個方向，就是眾生之池的核心地帶，從那裡走，等如說是要在眾多水生巨獸的眼皮底下經過。與其挑戰不知名的敵人，千夜寧可去面對六臂巨人，至少對付這個大傢伙，他也不是全無辦法。

　　千夜在靠近水邊的位置坐定，緩緩運轉曜篇，補充原力。功訣一動，千夜驀然發現運轉速度竟又有提升，比大漩渦內其他地方要快得多。原本大漩渦內修煉速度就比外面快，眾生之池加成更是恐怖，甚至比在高重力的核心區還要快得多。千夜估計，在這裡修煉一天，或許就抵得上外面的十天。

　　他控制著功訣，徐徐而轉，不敢太快，生怕驚動了水中巨獸。如是過了一刻鐘的樣子，千夜就張開雙眼。修煉時間雖短，但已相當於在大漩渦外修煉兩小時有餘，這點時間當然無助於精進修為，然足以將原力恢復過半。

　　有了原力，就多了許多手段。

　　此刻在森林的另一端，六臂巨人已經就位，等候著千夜出現。看著遠方那高大身影，千夜開始盤算現有的手段。

　　能夠傷到六臂巨人的無非就是兩樣，葬心和原初之槍。或者更加凶殘，以原初之翼加持葬心。

　　如此一來，葬心威力自然大增，已經接近九級槍的高端。但是消耗相應增加得更大，增幅比威力提升整整高了一倍有餘。簡單點說，經過原初之翼的加持，葬心原本威力是十的話，那麼現在就會提升到十二。可是消耗的原力卻會從十提升到十五。如此消耗，哪怕千夜已經修為有所長進，也會被抽乾。

　　但是不用原初之翼加成，葬心的威力卻是還有些不足。無法一擊得手的話，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動用葬心就是自掘墳墓了。

　　千夜沉吟著，又檢視了一下原初之翼。在那雙羽翼上，此刻各有一根淡黑色光羽，除此之外，還有兩根普通光羽。也即是說，千夜已經存下了四擊原初之槍，並且有兩擊是異化過的。不過他的血氣也仍有限，想把四槍全打出去是不可能的，異化的原初之槍的消耗可比普通原初之槍要高一倍還多。

　　千夜目光落在了兩根淡黑光羽上，沉吟許久。若是兩槍連發，倒是有可能重創六臂巨人，只是想要殺了它，卻還有些困難，除非正中要害。但六臂巨人的要害在哪裡？

　　頭？恐怕不是。

　　它有心臟嗎？尚未可知。

　　眼睛？倒是有可能。但是它能夠追蹤虛空閃爍，有如此感知能力，其實用不用眼睛也無所謂了。

　　胯下？也有可能。對任何雄性來說，繁衍器官應該都是要害……吧？

　　說實話，千夜也不能確定。而且六臂巨人穿的那破爛皮裙防禦力其實驚人的高，也不知道是什麼巨獸的皮做的。

　　思前想後，千夜終於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六臂巨人或許原本沒有弱點，但是眼前這頭卻有。它的腦袋幾天前剛被千夜轟飛了一塊頭骨，現在雖然長了回來，但是幾天時間，新生骨頭想來沒有原本的堅硬。也即是說，千夜只要對著上次的地方再轟一槍，戰果想必就要大得多。

　　思忖已定，千夜索性也不急了，準備再運轉一刻鐘的玄篇，補充血氣之後，再以虛空閃爍結合原初之槍突襲六臂巨人。

　　只要能夠一舉重創對手，千夜就會立刻逃離，遠遁帝國要塞。

　　就在千夜養精蓄銳完畢，準備對六臂巨人實施絕殺一擊之時，他突然看到一道淡淡黑氣就那樣憑空出現，在六臂巨人的頸中輕輕一繞！

　　旋即六臂巨人碩大的腦袋就和身體分離，砸在地上。

　　一時之間，千夜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六臂巨人就這麼死了？死了？

　　這實在太過不可思議，即使方才剎那六臂巨人被千夜即將發起的攻擊吸引了全部注意，可哪怕是隱居在天孫草場的魯老出手，偷襲全中也頂多重創六臂巨人。如果正面戰鬥，魯老能夠支撐幾分鐘都是問題。

　　魯老都是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說了。

　　就是千夜自己上，六臂巨人站著不動讓他砍，他也無法一劍就斬斷那堪比鐵木的脖子。

　　但是接下來，千夜的驚疑就變成了狂喜。當六臂巨人倒下後，在它身後出現的那熟悉身影，不正是夜瞳？

　　千夜向前衝了一步，卻又停下，罕見地有了猶豫。

　　他很久沒見夜瞳了，數次見面還都只是隔著戰艦說話。現在的她，究竟是不是那個已經住進他心裡的人，已經很難說得清楚了。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覺醒後的夜瞳實際上已經是要令千夜仰望的存在。雖然感情並不由戰力決定，可無論在帝國還是永夜，戰力為尊，強者至上的觀念千年不變，千夜自也不能免俗。此刻的他，對夜瞳就是高攀了。

　　千夜一直都不知道夜瞳覺醒之後，心中還有沒有當初的那份情意，他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現在夜瞳突然出現，出手解決了他的死局，也不知是何用意。

　　千夜看著夜瞳，夜瞳也在看著他。只是她的雙瞳深邃無底，裡面什麼都看不出來。

　　片刻之後，夜瞳打破沉寂，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道：「你就打算這樣送我上聖山？」

　　這句話沒頭沒腦，千夜聽得一怔，不知從何接起。他進入大漩渦也是為了機緣和增強實力，實際上確實效果非凡。若不是被這六臂巨人困住，此刻他差不多也要凝聚出第七個原力漩渦了。

　　這點實力當然還遠遠談不上登臨聖山，就連聖山的腳都搆不著。可是若論修煉之速，即使放眼整個帝國，也沒有幾人能和千夜相提並論。至於永夜，黑暗種族更習慣於血脈力量的成長，修煉速度受到不同生長階段的影響，總體來說比人族要慢得多，更不可能與千夜相比。

　　千夜聽得出夜瞳語中淡淡的嘲諷和不滿，可一時不明白，她的不滿究竟是在何處，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千夜的修煉成長都可以用神速來形容，戰力的提升更一直在境界之上。

　　也不等千夜開口詢問，夜瞳就徐徐飄落，將小朱姬放在地上，然後向千夜指了指，道：「去找爸爸。」

　　小朱姬卻皺眉：「不要！爸爸總是不理我，我想要媽媽，還有阿姨！」

　　這番話讓夜瞳微覺意外，臉色變得柔和，道：「想要我？我也沒怎麼陪妳啊！」

　　小傢伙道：「阿姨身上的味道好。」

　　夜瞳輕輕一笑，拍拍她的頭，道：「聽話，去跟著爸爸。不管他到哪，妳都要跟著，知道了嗎？」

　　小朱姬顯然是有些畏懼夜瞳的，她的話不敢不聽，猶豫道：「可是，如果爸爸還是要把我扔下，那怎麼辦？」

　　「他要是敢那麼做，妳就噴他一口。」

　　小朱姬立刻搖頭，「不，爸爸會死的。我不要爸爸死，也不要媽媽和阿姨死。」

　　夜瞳笑意更加明顯，用力揉了揉小傢伙的頭，道：「胡說八道，妳爸爸怎麼會死？就妳那點小毒，頂多弄個半死，用不了一天就好了。阿姨也不會死，這個世界上，能讓妳阿姨死的傢伙已經不多了。倒是妳那個媽媽，嗯，也許，也許……」

　　夜瞳沉吟之際，小朱姬問：「阿姨想把媽媽怎樣呢？」

　　「不怎麼樣，就在想要不要弄死他。」夜瞳話一出口，才知道不小心說了心裡話。她也不怕千夜聽見，灑然一笑，拍拍朱姬道：「去吧。」

　　小傢伙剛邁一步，就被夜瞳拉了回來。

　　「等一下。」夜瞳飛到六臂巨人的屍體上，手中黑鐮再現，剖開六臂巨人的胸口，從裡面挑出他的心臟。

　　六臂巨人的心臟碩大無比，此刻依然在強勁脈動著，顯示出無以倫比的生命力。

　　夜瞳把心臟扔給小朱姬，道：「讓妳爸爸把這個煮給妳吃了，對妳有好處。」

　　朱姬看到六臂巨人心臟時，就已經止不住口水了。強大的本能直覺讓她知道，這東西對自己的好處絕不是一星半點。

　　小傢伙托著比自己身體還要大的六臂巨人心臟，一路小跑著就到了千夜身邊。這個小東西有了六臂巨人的心臟，轉眼之間就把夜瞳給忘在腦後，顯然是個十足吃貨。

　　朱姬奔過來時，那顆心臟擋住了夜瞳的身影。等到小傢伙把心臟拋在千夜面前，視線再不受阻擋時，她已消失不見。

　　若有情，似無情。

　　如是真的無情，她怎會來得這麼巧？如是有情，又如何會走得這般輕易。

　　千夜心中一聲嘆息。

　　片刻之後，眾生之池池畔燃起了一堆篝火，火上架著個古怪的大鍋，裡面正煮著一塊塊切成拳頭大小的肉塊。

　　這口鍋還是千夜從六臂巨人身上找到了一片甲葉，生生拗出來的。鍋裡的水則是眾生之池的池水，至於肉塊，自然就是六臂巨人的心頭肉了。

　　千夜不是刀功不好，而是六臂巨人的心臟實在太難切，即使用東嶽切也著實費力，只好剁成大塊，等煮軟點再說。

　　水剛燒開，肉還沒怎麼變色，小朱姬就迫不及待地從沸水中撈出一塊肉，胡亂塞在嘴裡，然後一伸脖子，生吞了下去。

　　肉塊實在太大，她的脖頸中明顯鼓出一塊，順著喉嚨落入腹中。這種吃法，頓時讓千夜出了一身冷汗。

　　「沒吃出什麼味道。」小朱姬一臉迷茫。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六五　攔路之魚

　　吃貨的境界分為很多種，小朱姬明顯還是處於「盡可能吃下更多、吃得更快」的最初階段，距離細品滋味境界的老饕還差了十萬八千里。不過就算這樣，小傢伙的吃功也足以讓人震驚，那塊快要比她脖子還粗的肉，就這樣被生吞下去。也不知道這小東西的本體究竟是蛛魔還是蟒蛇。

　　第一塊肉沒吃出味道，第二塊自然也不行，直到第七、八塊，她才算嘗到了真正的味道，用力嚼了幾下。可是六臂巨人的心頭肉如同老樹皮，韌得無以復加，小傢伙費盡力氣，還沒有把它咬爛，最後不耐煩了，一仰頭又吞了下去。

　　然後她就仰天倒下，挺著滾圓如球的小肚皮，幾乎都站不起來了。

　　千夜失笑，搖了搖頭，看看鍋裡還剩下的幾塊肉。

　　小朱姬這樣子，應該是真的再也吃不下了。而這鍋肉湯一直在溢發濃郁的靈力生機，看樣子無法保存，到了明天就會變成一鍋普通肉湯。

　　直到這時，千夜才開始吃東西。

　　六臂巨人的心頭肉自有極為濃郁的生機精華，可是對千夜來說，這種進補已經沒什麼必要了。大漩渦內各種凶獸的生命力都極為旺盛，精血多得根本吸收不完，有時還會把千夜自己撐到傷。

　　比如說眾生之池內隨便拉出來一頭水生巨獸，就可以讓千夜從侯爵晉陞到實力侯爵，再來兩頭，又可以晉階榮耀侯爵。只是純粹依靠外部來源的血氣晉階太快，對千夜反而不利。

　　本著不能浪費的想法，千夜還是將那鍋肉湯打掃得乾乾淨淨。這個時候，小傢伙早已經睡得熟了，鼾聲起起落落。她到底還是蛛魔的血脈，成長期只需積累足夠，靠睡覺就能提升實力。

　　千夜輕嘆一聲，有些時候，黑暗種族還真是讓人嫉妒。別的不說，光是血族那漫長的生命，千年以來就不知道誘惑了多少人族投奔過去。哪怕血族到了暮年時大半時間要在血池中沉睡，但那也屬於長生的一種。對於那些最恐懼合上眼後就再也醒不過來的行將就木的老人而言，只要不死，就都是好的。

　　現在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森林中早就安靜了。那些繁衍的土著個個筋疲力盡，癱成了一攤攤軟泥。沒有中招的土著則是四散而去，六臂巨人一死，他們似乎就恢復了自主意識，本能地要返回高重力的核心區。

　　看看周圍，千夜感覺還算安全。而且小傢伙睡著了也好，這眾生之池如此詭異，很難說會不會對她也有影響。

　　就在這時，千夜眼角餘光中，突然看到了一點閃爍光芒。

　　那是淡青色的光，朦朦朧朧，忽明忽暗。可是入目瞬間，千夜就有種心神動搖的飄忽感，彷彿晉入了似睡非睡的狀態。

　　千夜心念一動，立刻從飄忽狀態中醒來，意識到自己剛剛居然是靈魂受到了那道光華的牽引。

　　自從凝聚出血核，千夜就知道自己本身的意志力，或者更高一層可以稱之為靈魂的已經變得不那麼堅定了。來自軀體本能衝動實在是太過強大，千夜的意志對於人族的身體來說已經足夠，但用在壓制血族衝動上卻還是稍稍弱了。在高重力區，他的定力表現並不比姬天晴和李狂瀾強多少。

　　可就算如此，能夠牽引靈魂的力量千夜前所未見，就連聽說也沒有多少。而就他所知，大漩渦內與靈魂有關的東西就只有一樣，海上蓮生。

　　千夜騰地站起，望向青色光芒傳來的方向。假如真是海上蓮生，那卻是他必得之物。

　　按照帝國記載，海上蓮生花開花謝只在一瞬，錯過了花開的瞬間，它就會凝固如玉石。對於靈魂的鞏固滋養之力，以及種種神異效應都會消失大半。帝國用以入藥的海上蓮生就是這一種。

　　據傳青陽王張伯謙曾經從大漩渦內帶出過一朵活的海上蓮生，可即使眾所周知張伯謙有一葦渡空橫跨大陸的特殊能力，也不知道究竟他用了何種通天手段才能凝固花開的時光。

　　然而這些未知都無法阻礙千夜勢在必得的念頭。

　　千夜不知道夜瞳現下是什麼狀態，從絕對力量上來看，她所展露出來還不是很強，剛剛恢復到副公爵的水準。然而她運用力量的方式，卻是精妙絕倫，和千夜完全不在同一個級別。所以六臂巨人在她手下，連一個照面都堅持不了。

　　可是千夜還記得，夜瞳在還沒有覺醒時就曾經說過，她靈魂上的損傷很難彌補。千夜也曾對栗風水所用手段多方打聽研究，也明白了其中道理。說到底，靈魂磨盤實際上是將一部分靈魂碾壓磨碎，借此折磨對手。這部分靈魂，消失了就是消失了。若是想要修補，就和人斷肢重生差不多，只不過要難上個幾百上千倍而已。

　　覺醒後的夜瞳，不知道是否有了修補自己靈魂的能力。不過千夜從自己擁有的鮮血長河傳承來看，好像古老血族也沒有這種手段。或許當他實力進一步提升，得到更高傳承，可能會有類似手段。但那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後的事了。

　　這些念頭剎那間自千夜心頭閃過，他便即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拿到這一株海上蓮生！

　　青光傳來的地方，是眾生之池中的一個小島，距離岸邊大約千米之遙。這個距離不遠也不近，但是想要從水上通過，多半要被水獸攻擊。雖然晚上這些水獸也要休息，但不代表千夜從他們頭上過也會無動於在衷。

　　好消息，則是小島距離岸邊不遠，池畔又有很大一片淺水區，真正水深的區域十分有限，大點的水生巨獸活動就很困難。如果是那種大到了虛空巨獸程度的真正巨獸，在這裡肢體都伸展不開，恐怕只能橫著躺在小島和池岸之間。

　　千夜稍一猶豫，就把小傢伙抱了起來，隨手拿起一根木塊，身影一閃，已自原處消失。

　　眾生之池平靜的池水中突然噴出一道水柱，在空中化開，凝成一道薄薄水牆。千夜身影在空中出現，一頭撞在了水牆上，又被彈了回來。

　　千夜大驚，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虛空閃爍竟然被破了。水下那巨獸手段簡直是匪夷所思，居然能夠將扭曲的虛空重新抹平，正在虛空中穿梭的千夜措手不及，直接被彈了出來，出現在小島和水岸中間，不當不正的地方。

　　下方又是一道水柱沖出，尖端竟是鋒銳無匹，直刺千夜！

　　千夜反應亦是極快，揮手就將準備好的木塊砸了過去。木塊被水柱一刺，瞬間爆成木屑，不過千夜借力爆炸的衝擊波，已是橫移了一段距離，避開了水槍的刺擊。

　　這道水槍刺了個空，居然並沒有繼續射向天空，而是宛如真正的戰槍，又收了回去。

　　千夜眼中精光一閃，東嶽橫揮，追過去將水槍斬成兩半。

　　水槍下半段依舊凝實如一，收了回去，而上半段則是散成漫天水花，化為傾盆大雨，將千夜和小傢伙澆了個通透。

　　水珠臨身，千夜就感覺到有絲絲生機之力從周身透入，連暗金血氣都變得活潑了幾分。與他想的一樣，這水非但無毒，反而大補。哪怕是重病的普通人，在這水中泡上幾天，也會痊癒。

　　果然是眾生之池，連水珠都有這樣強大的生機之力。不過剛剛取水煮肉的時候，似乎還沒有這麼濃郁的生機之力。

　　千夜低頭一望，瞳中泛起深邃藍意。透過池水，他看到了底下一條長達數百米的奇異大魚。這條大魚如同圓潤飛梭，頭部生有數十隻眼睛，而背上則有一個開孔，那道水槍正是從開孔中射出。

　　剛剛雨水中的濃郁生機，就是這條巨魚噴出來的。

　　小朱姬昏睡中也感覺到了好處，伸出舌頭，本能地吞著雨水。千夜心中古怪，這小傢伙豈不是在吃那條大魚的口水？

　　不過水槍雖然生機濃郁，凝聚成槍時，殺傷力也是無以倫比。剛剛那一槍要不是千夜躲得夠快，威力足以將他洞穿。千夜古老血族的體質，或許在黑暗種族中都算是強大的，但是純論力量和強度，和這種天生巨獸還是沒法比。

　　好在大魚攻擊手段看來應該不多，只是水槍的話，威脅並不大。那道封鎖虛空的水幕，在這方空間中也不是如何堅固，硬撞過去即可。只要讓千夜登上小島，就進退自如了。

　　就在此時，那大魚一擊未果，似是惱羞成怒，所有閉著的眼睛全都睜開，一齊盯著千夜。然後它背上肌體蠕動，居然打開了數十個噴孔！

　　千夜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沖天而起，全力拉開與大魚的距離。

　　忽的，大魚身上最大的一個開孔噴出一道驚天水柱，瞬間越過千夜，在他上方散開，化成一道水意蒼穹。

　　封住去路後，大魚才水力全開，數十道水槍縱橫交錯，瞬間在千夜周圍化成槍的囚籠！

　　千夜在槍籠中出現，保持了一個異常古怪的姿勢，身體扭成好幾個曲折，以這種方式，讓身體受創面積最小。儘管如此，他身上也多了好幾道血槽，即使是擦傷，也讓人有些承受不住。

　　在這方水中，那條巨魚無疑是比六臂巨人更加恐怖的生靈。

　　水槍紛紛回縮，天上水穹也化為大雨，澆著千夜身上傷口，滋養著他的身體，加速傷口恢復。可是這點修復，哪裡及得上水槍傷害？

　　千夜似是維持不住浮空之力，身軀從空中墜落。水下巨魚盯著他，所有的瞳孔一起徐徐轉動，好像看到了從天而降的美食。

　　就在距離水面只有數十米時，千夜眼中殺機一現，雙生花瞬間在手，一根淡黑光羽已向巨魚射去！。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六六　海上蓮生

　　黑色光羽比最初的原初之槍速度更快了幾分，也更加飄忽。如此近的距離，水中巨魚又是如此龐大形體，根本就閃避不開。它似是有些驚訝，發出奇異而又悠長的鳴叫，池水化作水盾，層層疊疊地套在自己身上。

　　然而原初之槍哪裡是這種水盾能夠擋得住的，它恍若虛幻，直接從水盾中間穿了過去，沒入巨魚的身體。

　　巨魚猛地發出淒厲的鳴叫，身體劇烈抽動，本是龐然無匹的生機如同底部被開了個大洞，迅速流失。它的氣息轉眼間就弱了下去。

　　然而它的生機被削掉三分之一時，就不再減弱，就此穩定下來。巨魚停止了翻滾，目光變得極為凶狠，死死盯住了千夜，殺機尤甚。

　　千夜則是心中嘆息，這條巨魚被一舉削去三分之一的生機，只能算是重創，還沒有失去再戰之力。其實它流失的生機相當龐大，若是放在狼王身上，怕是直接就重傷不起，不會像之前那樣還可以強頂著傷勢繼續追殺千夜。

　　可是這條巨魚的生機太過龐大，縱使是淡黑光羽，也只是令其重傷，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這種龐然巨獸，生命力實是過於充沛，想要一舉擊殺極為困難。

　　數面水幕出現在千夜周圍，將他牢牢限制在一小塊區域內。巨魚背孔全開，眼看著就又是數十記水槍攢刺。千夜卻在猶豫，要不要用掉最後一記淡黑的原初之槍。這一槍轟出，雖然可能令巨魚失去戰力，但是千夜自己同樣也會耗得七七八八，就是登了島，也無力取到海上蓮生後逃離。

　　「若是她多待一會就好了。」千夜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就算不是夜瞳，換作姬天晴、李狂瀾、宋子寧任何一個在此，也能夠幫助牽制一下巨魚，海上蓮生說不定就到手了。

　　不過此時此刻，千夜只孤身一人，除了懷裡抱著的小朱姬。

　　此刻小傢伙似是再度意識到了生存危機，強行睜開了睡意朦朧的雙眼，向著下方望了一眼，然後小臉突然變得青白，閃出痛苦之色。

　　她一張口，就是一道清澈水流，向著水中巨魚噴了過去。

　　不知為什麼，那條巨魚一看到這道水流，頓時顯得極為驚慌，鳴叫著想要逃離。可是這段池水很淺，不過是剛剛讓它背部不露出水面，而且它身軀龐大，想要游走哪有那麼容易？

　　巨魚和小朱姬體形相差巨大，不客氣地說，小朱姬就是給它吃，或許都嫌太小，連個零嘴都算不上。但它對小傢伙噴出的那道清水卻是極為恐懼，居然連抵擋之心都沒有，拼了命的只想逃走。

　　千夜望著那道清水，頭皮也隱隱有些發麻，早就斷了想要去碰一碰的念頭。

　　就在這時，千夜意識中響起一聲深沉嘆息，一個古怪的意識傳了過來：「外來者，你想要毀了這片水域嗎？」

　　一道無形的風憑空生成，托住了那水流，揉成一個小小的水團，就此凝在空中。

　　千夜一驚，那聲音無跡可尋，竟辨別不出方位，只看這種能夠在他意識中迴響聲音的神通，就知道自己絕不是敵手。

　　「我沒有想毀滅這片水域。」

　　眾生之池價值無算，還有海上蓮生。光是為了這一件東西，千夜也不可能會想要毀了它。而且就算他有那想法，也沒有那個手段。

　　那個龐大之極的意識緩緩地道：「你懷中的這個小東西，她的毒質能夠讓萬米區域的弱小水生滅絕。而且事後要清理這片水域，還要花很大的力氣。」

　　千夜看看浮在空中的那團清水，實在有些難以想像它居然能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他以前就知道小朱姬擅長使毒，可也沒想到居然會毒到這種地步。

　　那個意識繼續道：「這片水域中的每一個生靈，對我都十分重要。我不能讓它們毀滅在你的手裡。」

　　「我也無意如此，實在抱歉。」千夜道。

　　「你剛剛也只是為了自保，但是這片水域，確實不能讓你停留。你是想要這個東西嗎？拿到它就離開吧。」

　　在千夜面前，點點水光浮動，憑空出現一條道路，通向前方的小島。此刻小島方顯出全貌，島上綠草如茵，幾株古樹亭亭如蓋。島中央有個小小湖泊，裡面生著片片蓮花，其中一朵已是含苞待放，正散發著朦朦青光。

　　此刻真切看到青光，千夜的靈魂又有些飄搖。

　　千夜一個縱身，就到了小島上，快步走向湖畔。

　　島上安詳寧靜，並無走獸，湖水中有尾尾如銀絲般的小魚，似乎全然無害。千夜感知掃過，發覺在水底還棲息著一條如水蟒般的水獸，大約有十餘米長。它正將身體盤成一團，一動不動，似乎在沉眠。

　　此刻小朱姬睡得昏昏沉沉，在噴出那口清水後，她的精神就十分萎靡，轉眼間就睡了過去，這一次卻是說什麼都不醒了。

　　海上蓮生就在眼前，千夜壓抑住心中激動，靜靜等待花開時刻。

　　沒過多久，蓮花的青光越來越強，最後突然盛放，化為一道青色光柱，直射天穹！

　　那若水晶般的淡青花瓣，正一片片打開，團團青色光暈此起彼伏，邊緣則透出柔和白芒，映得一切宛若夢境。

　　千夜迸住呼吸，待到蓮花盡開的瞬間，一個虛空閃爍就出現在這朵蓮花旁邊，手中亮起緋金光芒，以晨曦啟明的原力捲住這朵海上蓮生，將它包裹在內，隨即收入安度亞的空間。

　　作完這一切，他伸指在餘下的蓮梗上輕輕一點，借力倒飛，重新回到岸邊。然後連忙再次檢查安度亞的空間，這才稍稍鬆了口氣。盛開的青蓮身周絲絲白色水霧繚繞，但這一切都是靜態的，就像一幅畫，凝結了最美好的時光。

　　海上蓮生富含靈魂之力，最是受不得沾染。無論用手，用各種器具去取，都會令品質受到影響。那些已經凝固成玉石的都十分講究收取和存儲，更何況是剛剛綻放的。

　　帝國那些大人物們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海上蓮生，自然對此研究得異常深入，收取海上蓮生最佳方式就是用原力，存儲則看各家密寶質量。但對於真正活著的海上蓮生都沒幾人見過，更不要說找出辦法來防止凋謝。

　　千夜這次也只是沒什麼辦法硬著頭皮一試，幸好安度亞的空間果然不同普通存儲之物，就不知道能維持多久。

　　回到岸邊，千夜長出一口氣，感覺到隱隱的疲勞。剛剛那次採摘，看似輕易，實際上他是全力以赴，為了不誤花期，連虛空閃爍都用了出來。

　　好在海上蓮生終於到手，品質或許也是自張伯謙之後，現世中最高的一朵。收取者原力品階高低，同樣會影響海上蓮生的質量。千夜的晨曦啟明最是精純，沒有比它更適合採摘的了。若是換了宋子寧那差了一籌的世間繁華，怕是會染上稍許雜質，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他向湖中掃了一眼，見這片蓮田中還有十幾朵花苞和七、八個蓮蓬。

　　花苞隱隱透著青光，而蓮蓬則是宛若青玉雕成，看著就知道品階不凡。光是這片蓮田，若是運到帝國中，怕會引起舉國轟動。不過千夜也知，得了一朵剛剛綻放的海上蓮生已是僥倖，不可再生貪念。那神秘意識或是看到他對海上蓮生志在必得，方才給了他一朵。若真是激怒了它，絕無可能逃得出去。

　　千夜收回目光，向著眾生之池深處行了一禮，道：「多謝成全，這朵海上蓮生對我來說無比重要。此恩此德，日後必將回報。」

　　這時微風輕起，凝聚一個深沉而奇異的聲音：「我正好有點小事，你可以幫得上我。」

　　這一次，那存在並沒有再進入千夜意識，而是凝聚聲音，直接用帝國語和千夜交流。

　　「盡管吩咐，我能夠做到的一定盡力。」千夜真心誠意地道。

　　「你剛剛射入水中的那片羽毛，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力量。你能否再給我一根？」

　　「這怎麼給你？」千夜一怔。原初之槍無形無質，出必傷敵，可要怎麼給？

　　無數水氣從周圍匯聚而來，蓮池中又飛出數片蓮葉，粉碎了和水氣一起凝聚出一顆水球，飄浮在千夜面前。這顆水球微微脹縮，如同呼吸，本身更是生機盎然。若不是親眼看到它凝聚過程，千夜都會以為它是某種生靈。

　　這顆小小水球中蘊含的生機卻是極為恐怖，幾乎相當於之前遇到那六臂巨人的一半，也就是一個小號六臂巨人的程度。

　　「把它當作靶子就可以了。」

　　千夜點頭，取出雙生花，扣動扳機，一根黑色光羽就飛射而出，然後被水球中強大之極的生機吸引，沒入其中。

　　剎那之間，水球中生機急速消逝，就在生機將將盡被削光時，水球表面突然凝固，化為水晶。在水晶球中，還可以看到一根淡淡的黑色光羽的幻影。

　　一道水氣捲過，水晶球就消逝無蹤。

　　那個神秘存在似是十分滿意，道：「不錯，很新穎的力量，居然還帶有自己的生機，實在是意想不到。收了你這麼好的東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你還有什麼要求，一起提了吧。」

　　千夜心中一動，取出東嶽，又拿出那根巨犀的長角，「我聽說在眾生之池中可以把不同材料煉入劍中，從而提升它的品質。您能否幫我把長角煉入這把劍內？」在與六臂巨人這等級數的敵人戰鬥時，東嶽漸漸有些力不從心。魯老當日也稍稍提過煉劍一事，只是他所會的水煉之法實際上效果也是有限，由千夜自己來施展怕是更差一籌……

　　一片水氣湧來，托起東嶽和巨犀之角，將二者包裹。

　　「這根長角相當不錯，應該是某種很罕見的牛獸精華所在。這根鐵片就很一般了，你確定要浪費這麼好的材料嗎？」

　　千夜沒想到那神秘存在居然還看不上東嶽，但機會怕是只有這麼一次，他一咬牙，道：「確定！」。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六七　天青水域

　　力量有不同的獲得途徑，有長期有眼前。究竟是著眼長遠，還是提升即期戰力，始終是兩難選擇。

　　按照眾生之池那神秘意志的說法，巨犀之角的品階還在東嶽劍體之上，將二者融合頗為浪費。但是千夜對東嶽已有感情，用它渡過了不知道多少次危機。另一方面，那神秘意志明顯對於生機和靈魂類的事物更加偏愛，看不上東嶽這出自大工坊時代的作品也很正常。

　　況且現在千夜沒有趁手兵器，東嶽已經漸漸不能承載他的實力，待到他突破神將之後，恐怕就不得不換武器了。在千夜看來，踏破神將天關前的最後兩級，才是眼前頭等大事。等真成神將，血族血脈的實力也將會大增，那時戰力在手，再弄根巨犀之角也不是難事。

　　所以盡管有些肉痛，千夜仍是決定融合。

　　神秘意志也不多費口舌，只是道：「既然如此，那就這麼辦吧。不過你這些材料還有些不足，我幫你補齊便是。」

　　團團水氣托著東嶽和巨犀之角浸入海上蓮生所在的小湖，隨即一顆宛如青玉般的蓮蓬漸漸融化，化為一縷青液，覆蓋在巨犀之角上。巨犀之角居然開始軟化，最終變成一團類似於膠質之物，竟自行蠕動著，游向東嶽，然後就如把東嶽當作自己的巢穴般，附著於上。

　　這團膠質不斷在東嶽劍身內進進出出，也不知道是怎樣找到孔隙的。進入時它是淡青色半透明的膠質，出來時往往會帶著一兩點殘渣。攜帶殘渣的膠體似是失去了活力，沉入湖底，再也不動了。

　　這個過程，持續了一天一夜。

　　千夜耐心等待，順便修煉。等到湖中膠質消耗殆盡時，他也恢復了最佳狀態，同時體內所有原力漩渦都滿溢待發，新生的原力無處可去，正繞著餘下的三處原點旋轉，只待離開大漩渦後靜修幾日，就可自然突破。

　　小湖中一陣波動，一片巨大蓮葉托著新生的東嶽，飛到千夜面前。

　　此刻的東嶽深色劍體變得稍許纖細，劍鋒更加修長優雅，劍身上多了許多深青色紋路，渾然天成，完全是自然變化，看不出人工斧鑿的痕跡。

　　如果說以前的東嶽是虯髯大漢，那麼現下的東嶽就有些智勇雙全的智將味道。然而看著東嶽那長近兩米的劍鋒，千夜卻有些哭笑不得。這劍鋒實在是有些太長了。

　　那神秘意志似是知道千夜心中所想，緩緩道：「據我推算，此等長度的劍鋒正適合你們這一類生靈所用，可以更加……嗯，有效的殺戮。」

　　那神秘意志好不容易才找到有效這個詞來表達語意。

　　千夜也知道，如此長的劍鋒可是群戰利器，一掃一片。就是將來與強者爭戰，還可以當矛槍使，憑空多出不少變化。只是他基於東嶽的諸多劍技武道，要重新錘煉了。

　　千夜伸手，握住東嶽劍柄，輕輕一提，結果手剛剛抬起，就是往下一沉。

　　他吃了一驚，再加了把力，才將全新的東嶽提在手中。新煉就的東嶽重量再增，比舊時重了近一倍。如此沉重，哪怕是沒有劍鋒只是揮舞著砸出去，都是威力無窮。

　　千夜持劍在手，試著輸入原力，只覺格外順暢，劍體上那些天青色紋路一一點亮，隨即透射出朦朦光華，籠罩了身周十餘米範圍。青光範圍內，很快就有水氣升騰，同時千夜靈魂中感覺到一絲清涼，連思緒都快了少許。而且在青光之內，千夜感知變得更加細膩，幾是無孔不入，甚至都能滲入地下深處。

　　「竟是自帶領域？」千夜大為吃驚。

　　東嶽所發出的青光，就與領域無異。稍許嘗試，千夜就發現了兩個領域能力，一是能夠鎮定精神，不容易被本能、慾望衝擊之類的狀態影響。另一個則是強化感知，至少在青光範圍內，其他人休想偷襲。雖然青光範圍不過十餘米，但是有所預警，總比沒有要強。

　　千夜又嘗試著運起自身領域，在大海之力下，青光微微蕩漾，順著海波壓力自然流轉，非便沒有被壓制消失，反而覆蓋的範圍大了些。

　　這青色領域，居然與千夜自身領域絲毫沒有衝突，還可以重合存在，價值再度提升。

　　一把自帶領域的劍，按照分類至少都得是八階以上。只要有了這青色領域，東嶽就已經是無價之寶。其他能力有或者沒有，都不重要了。

　　千夜隨手一抖，東嶽劍鋒顫動，嗡嗡作響。再試幾下劍招，又在劍鋒上彈了幾記，千夜就知東嶽劍體比之前要柔軟很多，然而鋒銳和堅固遠在舊時之上。鋒銳提升得還算少，而堅固則是大幅增強，連暗金血氣都不能捍動分毫。

　　過去千夜每次戰鬥，劍身上覆蓋血焰時間都不敢過久。暗金血氣的血焰實在是過於霸道，特別是侵蝕之力幾乎無可阻擋，即使是東嶽，被燒得久了也會出現損毀。

　　而現在或許是融入了一株海上蓮生的青玉蓮蓬，東嶽劍身上隱隱多出一點玉性，將血焰完全格絕在外。

　　僅以堅固而論，東嶽幾乎就達到了帝國「永不損毀」的標準。當然永不損毀的說法有些誇張，把東嶽扔到趙閥匠府的萬噸壓機下衝壓，多來幾次，還是會變形的。

　　拿著新生的東嶽，千夜不勝欣喜，當下就將領域命名為「天青水域」，然後就向神秘意志道謝。

　　那神秘意志淡道：「你也不用謝我，為了造這件東西，用了些額外的材料。你我之間就算是兩清了，下一次如果沒有額外的事情，眾生之池這裡不再歡迎你了。」

　　千夜沒想到神秘意志的態度說變就變，不過對方最後一句話口氣似乎有些其他意思，於是問道：「所謂額外的事情是？」

　　「比如說，讓你旁邊的這個小傢伙在眾生之池生活。」

　　「這不可能！她不是水生的。」千夜斷然否決。

　　「想要成為水生還不容易？就算是你，只要自己願意，我可以令你有空、水、陸自如行走的能力，甚至就是虛空橫渡，也不算什麼，只是需要花些時間而已。」

　　千夜聞言不由大吃一驚。虛空橫渡可不是什麼小神通，那是張伯謙的招牌能力。他恃此技在虛空中來去自如，未晉天王就敢硬闖暮色大陸。若無這項能力，再頂級的強者，在虛空中也會受到或多或少的影響，各種能力均有所下降。

　　也就是說，在虛空中，就連聖山之巔的那三位至尊，也多半追不上張伯謙，能打能走，青陽王自是立於不敗之地。

　　這眾生之池中的神秘意志口中，獲得虛空橫渡的能力居然只是件有些麻煩的小事，豈是了得？

　　不過這個誘惑背後的危險就像虛空巨獸大張在頭顱上方的口，千夜絲毫不明這神秘意志的底細，哪敢輕易把自己身體交出去隨意改造。到時生死全操於人手，怎麼得了。

　　見千夜再次拒絕，那神秘意志也不勉強，一團水霧湧來，將千夜和小朱姬裹了，瞬間送出百里之外。

　　此刻千夜也沒了探索的心情，辨別一下方向，朝著帝國要塞那邊奔去。他想第一時間知道其他人的下落。

　　路上仍然有不少遊蕩的土著，但沒有了六臂巨人，對千夜都構不成什麼阻礙。他能避則避，不能避則一律斬殺，如是數日之後，終於到了帝國要塞的位置。

　　出現在千夜面前的，哪有什麼要塞，就是一片廢墟。

　　千夜心中一驚，反覆確認，終於確定自己所站的地方就是地圖上標註的要塞所在。

　　他抬頭望向天空，在遠方天際處，隱約可以看到一團繚繞的光芒。那是通往帝國方向的空間通道入口，經過帝國一代代強者反覆加固，這條通道幾近於恆定。

　　但是每穿過通道一次，就會對通道結構造成損害，因此帝國嚴格限定了空間穿梭的權限和次數。畢竟神將以上的強者都各有所司，天王們更是要時時刻刻鎮壓大局，與永夜對峙。可以說沒有哪個人是能夠閒著的，想要出手穩定通道，就得千方百計抽調人力方可。

　　黑暗種族那邊強者更多，自然有自己專屬的空間通道。他們也沒有興趣來搶帝國的通道，就算搶到了，帝國在通道另一端也是嚴加守衛，黑暗種族的強者從通道中一個個出來，等同送死。

　　雖然覺得黑暗種族突然下手的可能性不大，但又是什麼人把要塞摧毀了？

　　千夜喚醒小朱姬，讓她等在原地，自己則收斂氣息，向要塞潛行。要塞中可還有他回歸的關鍵呢。

　　要塞被破壞得很徹底，主樓最上面兩層完全消失，城牆也被推倒了大半。許多地方還嵌著一些兵器。這些兵器做工粗糙，卻十分堅固厚重，顯然是土著留下的武器。那些砍刀、戰斧之類的，個個都深深嵌進築牆的岩石裡，可見持有者力量之大。

　　在要塞中走了一圈，千夜就確定是土著幹的。從要塞內的痕跡看，進攻的土著數量多得超乎想像，少說也有數千人。光是留下的屬於四臂武士的武器就有上百件。

　　在要塞後方的一片空地上，有一處焦黑屍堆。目測至少有數百具屍體，都被堆到了一起，放火焚燒。看那些焦屍體形，全都是土著。

　　千夜看過要塞外部和周圍，見沒有危險，就進入要塞殘缺的主樓內。主樓大廳結構還算完好，裡面各類壁掛掉落，家具倒塌，只有盡頭一張長桌還算完好。此刻在桌面的醒目位置上，放著一封信。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六八　回家

　　這是一封岩心玉，看得出製作得很匆忙，外殼上只附著了自毀警示，連收信人標識都沒做。若非千夜在側邊找到了姬天晴和李狂瀾的原力氣息，還真不敢確定收信人就是自己。

　　千夜輸入一縷黎明原力，讀取了裡面的信息。

　　兩女說她們在眾生之池被人救出，就一路逃回了要塞。等趕到時，要塞已經損毀，從殘留信息看，帝國大部隊已經離開大漩渦。但是帝國在這裡經營多年，要塞自然不僅僅是一座建築那麼簡單，比如在要塞地下，實際上還有更廣闊的空間。

　　土著似乎只是單純的機械性破壞，並沒有找到要塞地下的秘密。在地下空間中，還留有緊急穿梭艇部件的備份。她們用留下的部件組裝出一架穿梭艇，本來想等千夜，但是又有一波土著大軍出現。萬不得已，她們只有駕著穿梭艇將土著引開，然後回歸帝國。

　　在地下密室中，還有足夠的備件，可以組裝成新的穿梭艇，組裝圖紙也收在地下室裡。

　　雖然她們在信中並沒有說明是誰救了她們，不過千夜猜也猜得到多半是夜瞳。想要證實也很容易，只要等小朱姬從沉睡中醒來，去問問她就好了。

　　不過按照信中的意思，帝國似是暫時放棄了這處要塞，等到過一段時間大漩渦內平靜了，再行重建。按照現在情況，在四處肆虐的土著大軍面前，無論帝國還是黑暗種族都別想立足。

　　在信息結尾，姬天晴標了進入地下空間的方法。一條通道在要塞裡，不過已經被從內部封死。另一條通道則是在要塞外的一處天然山洞中。

　　千夜先是把小朱姬接回要塞，然後按照地圖上的標註，在山洞深處找到了進入通道。通道盡頭是一座厚實鐵門，門旁則是一整排的拉桿。這些拉桿關聯了一系列的機器，只有按照正確的次序扳動，才能夠引動機械，牽引大門打開。

　　這就是最原始的密碼鎖了，千夜也不得不佩服當年在此修建要塞的那些人。他們進入大漩渦時可是只能帶很少東西，最多帶點精密工具。這裡的一切，連同最基本的工具，都是一點一點因地制宜做出來的。就連鐵，也是在大漩渦內煉的。

　　上上下下下上，千夜按照順序開啟大門，走進了地下空間。

　　要塞地下空間半是人工開鑿，半是利用了天然空間。裡面各個區域劃分得非常清楚，主要是物資倉，一個工坊，以及儲存武器盔甲的軍械。糧食自然必不可少，這裡居然備了夠上千人吃三年的口糧，可見當年修建此地之時，其志不小，是打算著要把帝國大軍遷入大漩渦來，徹底征服這一方世界。

　　在部件區，放著數口大箱子，上面都有醒目標記。姬天晴和李狂瀾已經把相關的部件備齊，並且在箱子上留下了組裝圖紙。到時候千夜只要按照圖紙組裝就可以了。

　　那幾口木箱上都塗著帝國軍方的徽記，並且有醒目的暗紅色，表示這是最貴重的物資品類。

　　千夜在整個地下基地轉了一圈，發現穿梭艇的部件已經不多了，扣去姬天晴給他挑出來的這些，餘下的已經不夠再組裝出一艘穿梭艇了。更重要的是穿梭艇的動力引擎只剩一台，除此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裝在穿梭艇上的動力引擎是帝國最尖端的產品，又小又輕，功率卻相當強勁，正適合需要對抗虛空通道牽引力的穿梭艇使用。這玩意可是需要完整的工坊體系方能造出來，在大漩渦內是造不出來的，只有從帝國本土想辦法運進來。

　　大漩渦數年開啟一次，每次進入名額有限，帶什麼樣的補給每次都讓軍部參謀們傷透了腦筋。動力引擎每次都被列入重要物資，卻又很難放進必需品的名單。畢竟帝國在大漩渦內經營那麼多年，要塞從來沒有受到過真正的威脅。準備太多的穿梭艇完全沒有必要。

　　若不是大漩渦內都是帝國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哪怕殞落一個都是損失慘重，帝國可能連兩個穿梭艇備件都不會留下。

　　千夜把木箱一個個搬到洞外的平地上，這裡就是天然的作業場地。他打開木箱，將裡面部件取出，分門別類地放好，然後開始組裝。

　　穿梭艇結構十分簡單，是只能裝載兩人的浮空小舟，除了載人和動力引擎的位置，就沒有什麼多餘的空間。

　　無論是龍骨，還是四壁的板材，一塊塊都既堅且韌，強度極高，顯然用材相當考究。每一塊板材上都附加了原力陣列，用於保護船體。這艘小穿梭艇雖然簡單，但看得出來造價必是不菲，否則的話怎麼可能抗得住虛空通道的惡劣環境。

　　拼裝並不複雜，千夜用了小半日的功夫就將整個穿梭艇完成。這種穿梭艇在設計之初，就是給不熟悉浮空艇建造的人準備的，當然不可能搞什麼複雜結構，只要原力等級夠，有基本看圖紙的能力就能操作。

　　將小艇拼好之後，千夜將所有木箱和多餘工具材料收起，搬回到地下空間中封存，然後再小心翼翼地將組裝場上的一切痕跡消去，以防土著捲土重來時發現這裡的機關。這也是必要的準則。帝國先人有所準備，才有了千夜面前的這艇浮空穿梭艇。千夜借了先人的好處，也要為後人多做考慮。

　　千夜將小傢伙抱進穿梭艇，拍拍她的小臉，道：「別睡了，我們回家。」

　　小朱姬勉強睜開眼睛，喃喃地道：「回家？哪裡的家？」

　　看著小傢伙那甜美小臉，千夜心中忽然有些愧疚。多年以來，他一直四處輾轉，少有在一個地方落腳的時候，家這個詞，已經變得相當模糊了。自夜瞳覺醒之後，家，更是離他遠去。

　　小朱姬生來神異，因此就被宋子寧那黑心貨往死裡用，在不墜之城一戰中，還被扔出去擋神將的一擊。不過千夜想想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帶著她到戰場上放毒，要不然就是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裡，讓她自生自滅。

　　千夜輕嘆一聲，也進了穿梭艇，將艙門關好，在控制台上輸入黎明原力。艙內燈光一一點亮，引擎的轟鳴聲旋即響起，浮空艇微微震動，騰空飛起。

　　千夜將感知鎖定了空中的通道入口，不斷加大防護罩的輸入原力，引擎轟鳴聲越來越響。將防護罩強度加到最大時，穿梭艇就如流星般飛入虛空通道，就此消失。

　　這條虛空通道比中立之地的那條要穩定得多，內部空間牽引之力雖也頗強，但是穿梭艇仍然抵擋得住，防護罩強度徐徐下降，還能支持很長一段時間。

　　但所謂穩定也只是相對的，穿梭艇如同暴風雨中的小舟，劇烈起伏。

　　走到中途，暴風雨開始變得猛烈，防護罩的強度開始飛快下降，還沒有看到通道出口，就已徹底潰散。

　　到了這時，就看出帝國在這小小的穿梭艇上實是下了不小的功夫，小艇裸身對抗虛空風暴，居然仍能維持形體。不過艇身外壁上也開始陸續出現切削痕跡。

　　千夜知道引擎動力不足，開始將自身原力透過控制台輸向各處的防禦原力陣列，重新激起新的防護罩，以保護重要部位。

　　此時就看出把穿梭艇造得盡可能小的好處，設計者早就知道引擎動力會不足，必要時需乘坐者自己輸入原力。那艇身越小，自然消耗原力也就越小，不至於半途耗盡原力，死在虛空通道內。

　　千夜此刻論原力總量，已經絲毫不在十七級強者之下，甚至一般點的強者，還要遠不及他。他沉穩馭艇，穩穩地在風暴中穿行。

　　空間通道出口終於出現，千夜駕艇如一羽海鳥，掠入出口。

　　在另一端，穿梭艇如從水泡中穿出，開始緩慢滑行。感知著這熟悉的氣息，千夜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帝國世界。

　　窗外虛空中，一座大陸正在緩緩運行。遙遙望去，千夜一時還沒有分辨明白這究竟是哪座大陸時，就見數艘帝國新銳戰艦從各個方向飛來，將千夜包圍在其中。

　　一艘小型戰艦橫在前方，甲板上立著數名強者，一人朗聲道：「穿梭艇裡是何人？報上身份！」

　　千夜卻一時之間有些尷尬，片刻後方道：「千夜。」

　　那名強者當即回頭吩咐了些什麼，一人就快速到艙內，顯然是傳訊去了。

　　千夜靜靜坐在穿梭艇中，等候消息。離開之前，他就知道帝國定會對通道出口嚴加防守。不過按理來說，以姬天晴和李狂瀾的身份，幫他解決這點小小的麻煩應該不成問題。

　　如是等待片刻，又有一艘沒有標識的戰艦從遠處飛來，原本擋在前面的那艘戰艦則悄悄離開，並且其他帝國戰艦也都飛離，似是在避嫌。

　　在那艘無標識的戰艦上，走出一個面容陰柔的老人，面白無鬚，用陰沉婉轉的嗓音道：「千夜將軍，您終於回來了，咱家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千夜心中一定，駕著穿梭艇來到戰艦邊，帶著小朱姬登上了戰艦。他向老人施禮，道：「不知您怎麼稱呼？」

　　「咱家姓楊，在宮中就是給娘娘當當差，跑個腿。」說著，楊公公自腰間摸出一個半米見方的長匣，遞給了千夜，道：「咱家這次來，就是傳個話，送個東西。」

　　千夜接過長匣，愕然道：「這是什麼？」

　　楊公公卻不理會他的問話，自顧自地道：「娘娘的意思是，這次你事辦得不錯，所以賜了點小玩意給你。拿了東西，咱家這趟事就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