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永夜君王 作者：煙雨江南 (已完成)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二九　井上之爭

　　望著徐徐逼近的魔女，千夜動都不動，反而讓她頗感疑惑。

　　「你為什麼不逃？」

　　「我如果逃了，這群星之井不就白白讓給你們了？」

　　「蠢貨。」魔女容貌隱藏於黑霧之後，看不清她的表情。一聲斥責之後，千夜身周突然多出無數黑色霧氣，化為鋒銳，向他割去。

　　千夜持東嶽斬下，劍鋒自霧氣中穿過，然後霧氣又合而為一，繼續向千夜飄來。

　　千夜雙眉一揚，東嶽劍刃上突然燃起緋金色原力火焰，瞬間向四方各斬一劍！

　　晨曦啟明的原力火焰遇到了魔女的無形魔刃，頓時猛烈燃燒。熊熊火焰吞噬著淡淡霧氣，頃刻間將所有魔刃燃燒殆盡。

　　千夜退後一步，倏忽間出現在數十米外，與魔女拉開了距離。而魔女也沒有追，揚手收回殘餘的些許魔刃，面色凝重。千夜則是凝視著東嶽劍鋒上的緋金色原力火焰，心下默默計算，久久不語。

　　方才原力火焰對上無形魔刃，實質是黎明與黑暗原力的直接交鋒，沒有絲毫取巧餘地，比拚的就是質與量。雙方此刻計算的都是方才交鋒的消耗，以此來推斷對手的實力。

　　片刻之後，千夜抬頭，眼中露出警惕與凝重。而魔女身周的黑霧隱隱波動，顯然，她的心緒也不平靜。

　　剛才的交鋒，雙方消耗竟是半斤八兩，拼了個旗鼓相當！

　　自修成晨曦啟明以來，千夜還從來沒有遇到過能夠在原力本質上能夠與自己相提並論的人，無論帝國還是永夜。老一輩的人沒有機會交手，且不去說。就是年輕一代中，哪怕是趙君度的紫極生青，畢竟還未到爐火純青之境，比之晨曦啟明仍差了一線。當初提前晉階，終究有些遺憾。

　　不過趙閥在渡神將天關時自有秘法相佐，能夠將原力進一步提純，所以神將之後，趙君度還有機會追上來，登臨至境。

　　而在永夜，無論愛德華還是艾登，原力本質都比千夜遜色一籌。愛德華的紫黑血氣哪怕帶上了大君氣息，也壓制不了暗金血氣，和晨曦啟明的對戰也要弱上一線。而安文雖有大智慧，但或許聰明的人都不太刻苦，所以他的魔氣本質雖強，若論量卻不過比如今的艾登強上一點。

　　真要說對手，或許只有覺醒之後的夜瞳。只是覺醒後的夜瞳實是深不可測，來自傳承的神通威能超乎想像，千夜根本看不透她的原力本質究竟到了何等境界。

　　直到這一刻，千夜才算遇上了真正的對手。

　　從魔氣波動幅度，可以看出魔女心中震驚要遠遠超過千夜。或許她從來就沒有想到，會遇到一個原力品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對手。就如她出場時的位置，在她心中，自己永遠是高高在上，獨一無二的那一個，沒有人能與她比肩。

　　魔女緩緩地道：「在不墜之城時，我只是覺得你還不錯，還不是我真正的對手。現在，我收回這個想法。」

　　千夜道：「也許過不了多久，妳會覺得現在的想法也是錯的。」

　　「是嗎？我很期待，可惜，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話音未落，魔女身影幻動，突然出現在千夜身後，一隻纏繞著魔氣的手就握向千夜後頸。

　　但是這隻手握了個空，魔氣激發，不斷發出噼噼啪啪的爆鳴。在重重黑霧中，透出幾根纖纖指尖，指尖處全都繚繞著細細電火。

　　她隨手一握，就激起種種異相，顯然威力大得出奇。周圍觀戰的血族強者不少都為之色變，尤其是那些血伯爵，只覺得頸後發寒，他們絕對經不起魔女的輕輕一握。

　　千夜在百米外出現，凝望著魔女。在危機時刻，他以虛空閃爍避開了魔女一擊。但當他望向自己原本所在地方時，卻發現空中爆裂魔氣和電火仍在，魔女卻不知去向。

　　千夜不假思索，身影一閃，又已消失。虛空中忽然探出一根手指，點向千夜後腦，可惜點中的只是殘影。

　　當千夜從另一處出現時，心中忽生微妙感覺，眼前就出現了一抹淡黑，如同逐漸擴散的水墨。他瞳孔中映出了這抹水黑，頓時令它的浸染擴散扭曲遲滯了一剎，有這點餘暇，千夜已發動了虛空閃爍，再度消失。

　　那抹墨色擴展，化出魔女身影。她似是發出一聲隱隱冷笑，化為一道淡墨色光帶，直接向遠方空處撲去。她撲到半途，千夜已在前方出現。

　　但是千夜似早有預料，橫跨一步，讓過她的一撲，瞬間又已消失。淡墨光帶則毫不停留，一個轉折，再度擊向遠方空處。

　　只在剎那，雙方已有數合交手。那些血族伯爵根本捕捉不到兩人的動作，只看到空中縱橫交錯的道道墨帶，還有千夜數個似是久久不散的殘影。只有侯爵們才能勉強跟上兩人節奏，卻早已是目瞪口呆，一臉驚駭。

　　愛德華等人還算鎮定，觀戰片刻，安文突然道：「羅勒，愛德華，你們兩個先下群星之井吧，我們來給你們護衛。」

　　說實話，安文這個提議的時機抓得不錯，愛德華和羅勒均有所心動。現在魔女正與千夜對戰，其他人都沒有插手餘地，恰好達到一個危險的平衡，不用擔心被千夜干擾。

　　而這個提議背後，安文也不是那麼毫無私心，他想要看看愛德華和羅勒轉化星辰之力、凝煉源血的過程。愛德華和羅勒對此倒也不在意。兩族為了凝煉源血之法，已經秘密研究多年，直到找到合適的轉化星辰之力的載體，才最終完善了轉化法門。如果安文僅憑觀看就能精通，那也未免太過荒謬。

　　羅勒便道：「好，我先下去。」

　　他取出一枚乳白蛛卵，拋入群星之井，隨即合身躍入井中。

　　蛛卵迅速下墜，這時突然從上方射下一根蛛絲，將它定在半空。羅勒龐大的身軀足踏虛幻蛛網，緩緩下降。

　　他不斷感受著井中墜力和星辰之力，控制著身體和蛛卵的下降，到了某個區域，羅勒也顯出吃力，不得不上浮一段，這才穩定下來。

　　他不斷從口中噴出團團帶著一點金色的白霧，不斷被蛛卵吸收進去。隨著吸收白霧的增加，終於有數顆星辰開始變得更加明亮，點點星芒逐漸向蛛卵飄去，也隨著白霧被蛛卵吸收。

　　看到秘法有效，井上的愛德華明顯鬆了口氣。由於源頭都來自人族，血族的轉化秘法實際上與蛛魔原理相通，既然蛛魔的有效，那就意味著血族的也不會有問題。

　　安文在井邊仔細觀看著，若有所思。他身周魔氣隱現，裡面不斷冒出不計其數的符號和複雜公式，讓旁邊的艾登看得頭暈眼花。艾登也不得不承認，在這些方面，安文確實有些超乎想像的卓絕天賦。

　　但其實安文此刻心情，卻不似看起來的那樣輕鬆寫意。他萬萬沒有想到，魔女居然也會來到大漩渦。待會等她趕走了千夜，空出手來之後，想必會抓住自己的弱點，狠狠嘲諷。

　　恰好安文最近就有把柄。他和千夜對峙時，以自己獨特天賦推動的一擊，可以確保擊中千夜，然而卻因為力量不夠，不足以斬殺或者至少重創千夜，結果盡落下風，被從群星之井的主井口趕開。這件事遲早會讓魔女知道，正好成為他不務正業的佐證。

　　但放眼天下，又有幾人能夠確定可以一擊重創千夜？

　　安文心底一聲長嘆，能夠重創千夜的人就算再少也都沒用，因為魔女可以做到，這就夠了。

　　他定定心神，繼續觀察井下變化，計算解析蛛魔一族汲取星辰之力的方法。

　　井下的羅勒也不輕鬆，節足下蛛網微微顫動，顯得頗為吃力。他真實實力其實遠不止於此，可是此時此刻他卻難以專心。

　　群星之井的凶險，只有真正深入其中才能體會。羅勒就試圖射出一根蛛絲，吊在井口，好讓自己處於不敗之地。但是蛛絲才離體數十米，就被井下星辰之力層層侵消，最後化為烏有。他又想以蛛絲吊在洞壁上，以此借力。但是數根蛛絲剛剛搭住洞壁，井下空間就有了相應變化，吸扯下墜之力陡然增強，而汲取到的星辰之力瞬間減小，幾近斷流。

　　這樣一來，想要轉化出這滴源血，所要消耗的時間就是數十倍的增加，就算蛛絲借到了一點力，羅勒也絕對支撐不了那麼久。

　　幾番嘗試，羅勒不得不接受現實，知道沒有任何取巧餘地。他怎麼都想不通，這群星之井怎麼會有這等神異，簡直如有靈性，能將一切作弊手段看透。

　　況且隨著時間的流逝，羅勒越來越不能心無旁騖。他身在井下，可說是全不設防的狀態，之前敢於下來就是對魔女有信心。然而從道理上講，千夜絕不是魔女對手，可不知怎的，魔女竟是遲遲拿不下千夜。井上纏戰一直在進行，羅勒忍不住要關注那邊的戰況。這麼一分神，轉化凝煉源血的過程就大大減緩。

　　魔女和千夜依舊在瞬息來回，追逐廝殺。雖然看不到她的面容，可是從越來越冰寒濃郁的殺氣，顯然她已動了真怒，不再掩飾自己的心境。她揮手間就射出百餘道魔刃，遍佈空間，攔阻封截千夜。這麼長時間還沒能拿下千夜，對她來說可是大失顏面。因此她已不惜魔氣，全力出手，務求在最短時間內拿下千夜，或者至少將他趕走。

　　魔女戰術十分有針對性，她斷定千夜的虛空閃爍不能堅持太久。只要千夜稍稍慢上一線，就難逃她的攔截狙殺。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在還行有餘力的時候，用虛空閃爍遠遁逃離。

　　魔女等的就是這一刻，她已經為千夜布好了陷阱。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三零　反制

　　千夜看著面前交錯而來的兩道無形魔刃，想都不想就撞了上去。在魔刃近身的瞬間，他身上緋金火焰一閃而逝，將兩道魔刃的鋒銳毀去。餘下的魔氣，就靠強悍身體硬生生地接下。

　　闖過魔刃封鎖，前方就是一片空曠。但千夜剛動，面前就出現了多達七道的無形魔刃，將前路牢牢封住。千夜想都不想，一個虛空閃爍，已出現在七道魔刃後方。但是他驟然停步，又向後倒飛，從魔刃封鎖中穿過。

　　魔女出現在千夜前方，又封住了他的歸路。

　　千夜面如止水，於瞬息萬變的殺局中與魔女周旋，同時在思索她為何能屢次洞察先機，掌握自己的行蹤。

　　虛空閃爍這門神技，在安度亞手中真正達到了巔峰。長久以來，也就是在駱冰峰面前，千夜才被捕捉到行蹤。但為何魔女也能料敵機先？她不可能比駱冰峰更強。

　　思索之際，千夜忽然抬頭，望向天空。此刻的天空，比記憶中要暗淡少許。千夜猛地想起魔女到來之際曾經天空一陣陰暗，隨後又恢復正常。但是現在回想，天空雖然復明，卻還是比應有的要暗淡少許。這是極微小的差異，小到連千夜都差點忽略過去，但畢竟還是差異。

　　領域！

　　千夜省悟過來，原來自己一直身處魔女的領域中，所以她才能在自己從虛空出現的瞬間鎖定位置，閃移過來。這個領域對魔女的行動也有加速功能，在短距離內，她的速度都快追上千夜的虛空閃爍了。

　　千夜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處的天空，都有極微弱的晦暗隱隱飄浮，似一道極暗的穹頂將所有人籠罩其中。魔女這領域範圍之大，實是不可思議。

　　然而越大的領域，缺點也就越明顯。魔女的領域極為隱密，連千夜都差點瞞了過去，其餘如愛德華、艾登，根本就沒有察覺已然身處魔女領域之中，暮色和那些血族強者更是全無所覺。安文則是彷彿沉浸在計算中，也不知道他是否察覺到周圍環境有異。

　　隱密本身就是防禦，只是被看破後，就變成了缺點。

　　千夜腦海中瞬間閃過數個方案，又一一否決。此刻他消耗巨大，已經支撐不了太久，即使擊破了魔女的領域，也要考慮接下來的應對，至少在萬一時候，要有餘力逃跑。

　　而且就這樣離開，也不是千夜的風格。

　　千夜忽然換了方向，直撲群星之井，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原力槍，槍身原力陣列迅速點亮，已是蓄勢待發。

　　他這個轉折雖然出人意料，但是魔女反應何等之快，已自後追來，迅速拉近和千夜的距離。而在前方，還有一名血族侯爵在駐守。看到千夜動向，愛德華也自側方飛來，看速度距離，剛好能夠在千夜抵達群星之井前截住他。

　　愛德華陰沉的雙眼中隱隱有著嘲諷，在他看來，千夜手中這把七級槍雖做工精緻，有著些許縹緲出塵之意，原力陣列佈置也頗為講究，可以列入七級巔峰之作的標準。但對於見慣了頂級槍支的愛德華來說，別說七級巔峰之作，就是八級珍品，也不會被他放在眼裡。

　　千夜此前拿出的無論是葬心還是東嶽，都是足以震懾愛德華的武器，尤其是葬心，無須開槍，已足以懾敵。現在放著這兩把利器不用，卻拿把七級槍出來應景，愛德華不禁心下冷笑，這是想嚇唬誰？

　　面對千夜，愛德華速度絲毫不減，攔截之意異常堅決。至於開槍可能引來的凶獸，也不在他擔心之列。現下永夜年輕一代強者雲集，戰力堪比大軍，又有魔女壓陣，什麼樣的凶獸擺不平？

　　千夜足下不停，單手持槍，背後突然展開光翼，手中原力槍也同樣泛起光芒，其中還隱隱透著黑氣。經過原初之翼加持後，這把原力槍的威力大增，已從七階頂峰達到了八階！

　　愛德華剛吃了一驚，千夜手中的風煙冷已然轟鳴！

　　這一槍並不是瞄準愛德華或是魔女，亦不是前方攔截的血族侯爵，它轟擊的方向居然是群星之井的井口！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不明白千夜這一槍的用意。群星之井的井口說白了不過是一圈石壁，打一槍最多蹭掉點石屑，又能有什麼用？哦，對了，還會干擾到井下的蛛魔。可也就干擾一下而已，這毫無意義。

　　難道千夜以為，靠一支七級槍就能將群星之井轟塌不成？別說七級槍不成，就是十大名槍在此，也別想將群星之井擊毀。

　　血族侯爵也是這樣想，他一個側移，就避開了千夜的射擊路線。這一槍不中，千夜就要面對愛德華的截擊，而身後的魔女已經追近到危險的距離，只要愛德華能夠阻攔千夜剎那，魔女就可趕至，夾擊千夜。

　　愛德華自是知道局勢關鍵，他踏前一步，已佔據關鍵位置，攔住了千夜的去路。然而就在他行將出手之際，忽然看到千夜眼中充滿殺氣和決絕，心下陡然一驚！

　　此刻千夜已被逼到絕路，看上去連虛空閃爍都不敢輕易使用，再被愛德華一封，那就真的是無路可走。但是誰都知道，千夜還有殺招未用。不墜之城一役中，千夜就以三記原初之槍將魔女打得再度沉睡。現在他實力更進一步，誰敢說他就用不出原初之槍三連擊？

　　三記原初之槍若是轟在愛德華身上，哪怕是心高氣傲的血族聖子，也知必無幸理。

　　這個想法如閃電般在愛德華腦海中閃過，他的動作立刻就慢了一剎。慢這麼一點，正好可以等到魔女趕到，與愛德華共同出手夾擊，而不是由愛德華一人攔截。至於延誤的一丁點戰機，並不關鍵，不足以讓千夜逃出絕境。

　　正當他如是想的時候，忽然間有種奇妙感覺，好像天亮了一點，又像是黏在衣服上的一層蛛網被掀掉。儘管這負擔甚至輕得感覺不到，但確實是有種擺脫了束縛的感覺。

　　愛德華立刻警覺，轉頭望去，恰好看到魔女原本如煙如火的速度驟然降了一截。他的血核剎時間漏跳了一拍。

　　千夜一聲長笑，隨手拋下一個金屬圓筒，一飛沖天，身影閃爍間已出現在群星之井的另一端，瞬息遠去。

　　魔女出現，停步，與愛德華對面而立，看著從空中徐徐落下的金屬圓筒，未再去追擊千夜。

　　誰也不知道她在想著什麼。

　　群星之井內，羅勒滿頭是汗，龐大的身軀正在微微顫抖。剛剛從井口處落下一片碎石，有不少就敲打在他的身上。他倒不是怕傷害，而是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要知井上可是有魔女、安文和艾登三大魔裔強者，以及愛德華和一眾血族守衛，就這樣還被人打到了井口？

　　此刻身在井下的羅勒，豈不是就成了待宰羔羊？

　　他並不真的畏懼死亡，可是這種死法實在太過窩囊。一驚之下，向蛛卵匯聚而來的星芒頓時消散了不少，原本蛛卵已經徹底軟化，大部分變成了淡灰色的液體。等到整個蛛卵全部化為液體，就是可以提升蛛魔血脈力量的源血。但受驚之後，凝聚源血的過程又要拖長少許。

　　羅勒這時意識到自己之前分神得太厲害，若不想今天無功而返，就必須收斂心神，專心凝煉。

　　放棄還是繼續？羅勒血脈中的狠厲佔了上風，咬了咬牙，甚至封閉了自己的部分感知。現在已經是最後關頭，只要再有三、兩分鐘源血就可凝煉完畢。況且他的力量已經所餘無幾，再也堅持不了多久，須得速戰速決。

　　就在這時，井上突然響起一記驚天動地的轟鳴，甚至連深處的井壁都在微微顫動！

　　即使羅勒封閉了部分感官，也被這震天動地的爆炸驚醒。

　　緊接著大大小小的碎石從天而降，井口處都被炸開了一個大缺口。井中的撕扯消蝕之力對於這些原本就屬於群星之井的碎石來說作用有限，碎石如雨，噼噼啪啪地砸在羅勒身上，甚至還有桌面大小的石頭落下，砸得他也是往下一沉。

　　羅勒此刻卻是欲哭無淚，眼前的蛛卵正在旋轉，膨脹，無數星芒正自散溢，這滴只差最後一步就能成型的源血，已經毀了。

　　他知道再也無力挽回，陰沉著臉，頂著碎石雨開始上升。他很想知道，井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有如此強力的護衛，卻還是讓他接二連三地受到干擾。

　　井口一側一片狼藉。

　　愛德華灰頭土臉，黑袍處處破裂，臉上、手上到處都是細小傷口。這些只是皮外傷，倒還好說，但是他的紫黑血氣也變得稀薄，這可就不是半天一晚能夠恢復的了。血族侯爵則倒地不起，暮色正在查看他的傷勢，並且將一滴源血餵到他的嘴裡。

　　魔女不知去向，只有空中餘下片片陰影，不知哪一塊才是她的真身。安文和艾登站在遠處，都是一臉驚訝。

　　地面上多出一個巨大的淺坑，直徑將近百米。能夠將大漩渦內的堅硬岩地炸成這個樣子，可見爆炸的恐怖威力。

　　羅勒攀上井口，四下一望，對發生了什麼就已經心中有數。他向安文、艾登和愛德華望了望，冷笑道：「魔裔和血族真是強大啊！」

　　安文面現尷尬，艾登則是臉色陰沉。而一旁衣衫襤褸的愛德華卻面無表情，不知在想著什麼。

　　譏諷了一句之後，羅勒也不多廢話，只是道：「我受了驚擾，需要休息。接下來的一天內，你們自己守護自己吧。」

　　說罷，他就消失在森林中，連頭也不回。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三一　激戰中的重逢

　　森林很安靜，群星之井也很安靜。

　　血族在旁邊森林中修建了一個營地，默默地休息。安文、艾登則是搭了個魔裔風格的營地。艾登沉默地修建營地，而安文則在空地上寫寫畫畫，不斷計算著什麼。白空照來來回回，給艾登打打下手。

　　魔女依舊不知去向，千夜也不知所蹤。

　　羅勒暫時離開後，原本應該輪到血族抽取源血，但是在那場驚天動地的爆炸中，愛德華恰好身處爆炸中心，受傷不輕。另外在爆炸之後，群星之井也變得不那麼穩定，裡面許多星辰都閃爍不定。在這種情況下，其他血族包括暮色都不敢下井，只有等井下穩定，愛德華血氣恢復過來，才能繼續。

　　許多人還有一層沒有說出來的隱憂，那就是千夜會不會捲土重來？

　　儘管有魔女坐鎮，也在纏戰中追殺得千夜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但是這一戰千夜手段之多，卻是大出眾人意料。

　　那把七級巔峰的原力槍風煙冷，雖然威力有限，但是它專門打擊領域的特殊能力，卻正好擊中魔女領域的弱點。魔女領域無形無質，範圍大得超乎想像，正因如此，它也是相當脆弱。千夜沒有能力擊垮她的整個領域，但是有風煙冷在手，卻可令她的領域短暫失效，從而從容遠遁。

　　另外，誰也不知道千夜在遠遁前拋下的那根圓管究竟是什麼，怎麼威力可以大到這種地步，連血族侯爵都被炸成重傷。若不是愛德華在旁邊出手，替他擋下部分威力，這名侯爵怕是要當場被炸得粉碎。

　　而愛德華也明顯高估了自己的實力，實際上在爆炸中他自身難保，還想著去救手下。在關鍵時刻，若不是魔女在他身上連下七重護盾，愛德華絕不會僅僅是輕傷。

　　至於魔女自己是否受了傷，就無人知道。

　　這圓管究竟是什麼？更為關鍵的是，千夜手裡究竟有多少這種東西。

　　誰都知道如此威力的大殺器數量不可能太多，但都不敢說千夜手中就只有一個。假如他還有第二個的話，那麼實力稍遜些的強者要是扎堆，那可是取死之道。

　　現在愛德華就不敢讓手下血族強者都集中在營地裡，而是讓他們三兩成組，分散在森林各處。雖然分兵也是大忌，但只要他們能夠稍微抵擋片刻，救援就會到來，總好過被一網打盡。

　　此刻在森林深處，千夜坐在一株古樹樹冠中，正自休息。剛剛與魔女一戰他消耗極大，要是再不逃恐怕就逃不掉了。逃離之前，他拋出的金屬圓管原本是想要嚇嚇敵人，順便干擾一下井下的羅勒。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這東西爆炸之後的威力竟是如此恐怖。

　　不過說來也是合理，這個裝置本就是帝國軍部苦心研製，放在英靈殿啟動引擎中的保險，目的是在緊急關頭徹底炸燬地龍心臟。所以它的威力是比照著重創虛空巨獸的標準而來的，姬天晴也說過，這種東西整個帝國也沒有幾個，普通血族強者哪裡受得了？

　　此刻千夜身在樹頂閉目養神，黑之書正將精血源源不絕地傾倒而出，補充血核消耗。黎明原力方面，好在天孫草場魯老人的藥酒效力還在，汲取到的原力極為精純，只需要稍許凝煉轉化即可。

　　僅僅小半天的功夫，千夜狀態又已接近巔峰。

　　他從樹上躍下，抬頭向天空望去。此際已是午後，天色一如往常，並沒有那種朦朦的霧氣感覺，看來魔女的領域還沒有延伸到這裡。

　　千夜辨別了一下方向，又向群星之井潛去。

　　剛走出不遠，千夜忽然聽到一陣極細微的腳步聲，立刻隱入森林。只見三名血族強者排成一排，正從林中走出，匆匆向著遠離群星之井的方向而去，不知要幹什麼。

　　這是由侯爵帶著兩名伯爵的組合，實力強勁，千夜想要擊敗他們怕是也要費番手腳。 另外千夜自己也不想在這些邊緣角色身上浪費絕殺，這種威懾，還是要拿來對付魔女或是愛德華這等對手。

　　略一思忖，千夜就運起血脈潛伏，悄悄從這一隊血族身後追了上去。跟了一段路途後，千夜逐漸接近，突然長身而起，身後光翼盡展，已是將三名血族全部鎖定！

　　剎那間的變化，讓血族強者都大驚失色，第一反應全是本能的爆發血氣，保護自己。被原初之槍鎖定的恐懼，哪怕是侯爵也難以冷靜淡定。

　　就在此刻，千夜身上猛地燃起熊熊血火，暗金血氣的氣息一出，頓時讓兩名伯爵的護體血盾出現陣陣扭曲模糊。侯爵也是臉色大變，感受到暗金血氣的恐怖威壓，一時之間竟然不敢挺身而出，去援救兩位下屬。

　　無數暗金血線自千夜身上射出，悉數刺入離他最近的一名伯爵體內，伯爵的護體血盾在暗金血線面前就如紙糊的一樣，一穿就透。

　　千夜探手將這名伯爵拉了過來，如捕獵得手的凶獸，拖著獵物緩緩後退。這名伯爵臉色灰敗，眼中透出絕望，只是偶爾掙扎幾下，也是虛浮無力。

　　侯爵和另一名倖存的伯爵臉上又是掙扎，又是恐懼，就那麼看著千夜拖著同僚，退入森林，自己卻不敢稍動。當千夜身影消失，他們都長出一口氣，暗自慶幸逃過一劫。他們不敢停留，也顧不上暴露行蹤，全速離開。

　　進入森林，千夜鬆手將這血族伯爵拋在地上。他此刻已然變成屍體。中了千夜的生機掠奪，又被暗金血氣壓制了自身的血氣力量，這名伯爵空有一身強大戰力，卻連一成都沒能發揮出來，就已殞落。

　　斬殺這名伯爵後，千夜體內精血再度滿溢，繼續向群星之井潛去。

　　距離群星之井尚遠，千夜突然感覺到遠方的原力出現陣陣波動，似是有人正在激戰。

　　在這群星之井周圍，聚集著永夜年輕一代的眾多強者，和他們戰鬥的不是帝國強者，就是大漩渦內的凶獸。千夜立刻加速，迅速接近戰場。

　　才跑出沒多遠，遠方就是一記驚天動地的轟鳴，道道原力波濤滾滾而來，吹得千夜頭髮飄起，又再度遠去，席捲遠方，不知會傳出多遠。

　　這是原力槍的轟鳴，而且至少是八級原力槍。槍聲雖然陌生，但是原力卻是黎明原力。持槍者必是已經陷入絕境，否則不會用出這種類似同歸於盡的手段。

　　千夜再無保留，速度驟增，轉瞬間已經抵達戰場。

　　偌大一片戰場中，人影倏忽來去，戰鬥在天上、地下、林間。成片的古樹轟鳴著倒下，血氣、魔氣和蛛魔龐大的身影遮蔽天空，時時會有各色的黎明原力扶搖而上，摧毀重重封鎖。但是外圍龐大的血氣已經築成囚籠，將黎明原力牢牢困在其中。

　　縱橫飛掠的都是千夜熟悉的身影。激戰一方自不必說，是永夜各強者，外加白空照。而另一方，千夜就更加熟悉了。姬天晴和李狂瀾去而復返，與她們並肩作戰的則是趙雨櫻和魏破天。

　　永夜一方，血族強者們各各佔據要點，在外圍構築了一道密不可脫的包圍圈。愛德華、安文和暮色、羅勒正在內圈激戰。白空照正在戰場四處遊走，偶爾才會出手攻擊。但是她給姬天晴等人造成的麻煩，絲毫不比全力戰鬥的愛德華、羅勒小。偶爾一擊，哪怕是姬天晴，也會手忙腳亂。

　　艾登並未參戰，而是在外圍高處，居高臨下，俯瞰著整個戰局。一旦有人從包圍中脫出，就會遭到他的狙殺。

　　讓千夜最為忌憚的魔女並未出現，她的領域也不見蹤影。但只要她願意，領域就可悄無聲息地覆蓋全場，任何人，包括千夜，在她的領域內都逃不過她的追殺。更何況，當日她用來與趙君度對決的驚世一擊還沒有用出過。

　　看到戰場形勢，千夜心中就是一沉。他真正忌憚的一個是魔女，另一個就是白空照。白空照出手極為狠辣，招招直逼要害，而且她的特殊天賦能力似乎也有所展現，被她砍中，傷勢會格外的重。

　　她每出一刀，都讓人心驚膽顫，一旦被她砍中，恐怕救都救不回來。

　　千夜再無猶豫，一個虛空閃爍就到了戰場中央，瞬間出現在羅勒身後，東嶽勢若山巒，毫不講理地向羅勒蛛軀掃去。

　　羅勒大吃一驚，一聲怪叫，節足上各掛出一道閃亮蛛絲，整個蛛軀突然向天空升去，堪堪避過這絕殺一擊。東嶽劍鋒貼著他的足尖掠過，切下了手指大小的一塊刀鋒。

　　羅勒又驚又怒，忍不住叫道：「為什麼是我？你和那傢伙仇不是更大嗎？」

　　他指的是愛德華，頓時讓這位血族聖子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千夜那一劍著實是嚇到了羅勒，他反應稍稍慢一點，就會被千夜從後將蛛腹給開了。對蛛魔來說這傷勢雖然不致命，卻也相當麻煩。

　　千夜不理會羅勒，冷冷地向白空照望去。

　　少女舉著一把斬刀，正躍到半空，想要斬向魏破天。魏破天背對著她，對這一刀毫無所覺，正仗著千重山橫衝直撞。

　　好在少女感覺到千夜的目光，一轉頭就看到了千夜，頓時全身一顫，直接從空中掉了下來。落地之後，她轉身就逃，連頭也不回。

　　千夜面無表情，心下卻是長出一口氣，總算是將這小殺星給嚇跑了。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三二　再次脫身

　　眼見千夜一出手就扭轉戰局，愛德華不禁大怒，重重哼了一聲，攔在千夜面前。而就在這時，天空開始變得暗淡，如有一層肉眼難見的薄紗飛來，橫在天地之間。

　　千夜不假思索，背後光翼張開，左手風煙冷，右手則是葬心。葬心直指愛德華，槍身上浮現出一層濛濛光華。

　　剎那間，愛德華血核瘋狂脈動，前所未有的死亡陰影籠罩心頭，失聲驚道：「你瘋了？！」

　　經由原初之翼加持，葬心的威力已經接近九級槍的巔峰，它一槍之威，就是愛德華也承受不起。可是同樣的，巨大的消耗也遠遠超出千夜的能力。一槍轟出，千夜怕是立刻就會脫力倒下。就算不死，也不會有餘力逃跑。這是同歸於盡的打法，難怪愛德華會說千夜瘋了。

　　葬心光芒愈來愈亮，槍口深處都開始有原力光芒閃動。愛德華只覺眉心刺痛，知道已被鎖定，既是恐懼，又是震驚。再稍有遲疑，等到葬心真的一槍轟出，可就晚了。

　　魔女雖已趕至，但愛德華說什麼也不敢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她手裡。就像之前羅勒在井下，當千夜第一次攻擊群星之井的時候，無論血族還是魔裔，均有意無意地不曾積極防護。

　　而現在魔女只要出手稍稍慢上一刻，就能將血族聖子斷送在大漩渦內，誰都說不出什麼來。愛德華毫不懷疑她會這樣做，如果自己有這樣的機會，也會同樣處理。

　　最後關頭，愛德華終於退開，給千夜讓出了通路，也避開了葬心的鎖定。千夜大步從他身邊掠過，望向天空，一聲冷笑，身周十米風煙湧動，宛若仙境。風煙周圍，原本暗淡的天光重歸明亮，魔女的領域剛成，就被風煙冷破去。

　　「千夜！」趙雨櫻又驚又喜，甩掉對手，向千夜奔來。

　　「快走！」等著她的是千夜頭也不回的一聲吼。

　　趙雨櫻一怔，就瞪圓眼睛，怒道：「你怎麼了？老娘好心來幫你，你就這樣？」

　　千夜仰首望天，提高聲音，喝道：「走！立刻！」

　　趙雨櫻剛要說什麼，就被李狂瀾一把拉開，拖著向戰場外奔去。趙雨櫻大為意外，拚命掙扎，怒道：「妳幹什麼？小五還在裡面，放開我，我要去幫他！」

　　李狂瀾冷道：「妳回去只會害死他。」

　　「什麼？」趙雨櫻當然不信。李狂瀾直接送過去一道冰寒原力，瞬間封鎖了她的行動能力，拖著她衝過血族強者的封鎖，如流星般遠去。

　　「等等！」魏破天大呼小叫，一時不知該去幫千夜還是追趙雨櫻。

　　就在這時，姬天晴破空而至，叫了一聲「快走！」，就伸手抓住他的後頸，將他凌空提起，一掠飛走。

　　只有千夜留在戰場中央。

　　魔女悄然浮現，與千夜相對而立，道：「他們都走了，你現在滿意了？」

　　「很滿意。」

　　魔女向千夜手中風煙冷一指，淡道：「你覺得，這一次你還逃得掉嗎？」

　　此刻在滾滾風煙周圍，淡淡黑霧正翻滾不定。它如有靈性，始終保持在風煙數米之外，就是不與那翻滾湧動的風煙接觸。魔女對於領域的控制，實是驚世駭俗。

　　如此一來，千夜就無法像首戰那樣，一次擊破魔女的大半領域。而現在，就算千夜瞬息來去，也不過能消磨掉魔女的一點點領域。魔女只要感覺到哪塊領域出現了空缺，自然就知道千夜在哪裡。

　　千夜四下一望，目光從愛德華、暮色、安文、艾登、羅勒等人身上掃過，忽然一聲長笑，道：「誰說我要逃了？」

　　他不逃？一眾永夜強者均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不逃的話，難道千夜還以為自己能夠和魔女以及這麼多永夜強者正面一戰？

　　上一次誰都沒有想到千夜手中還有風煙冷這種功效極為特殊的原力槍，也沒有想到他還有那種威力大到不可思議的爆炸殺器，才被千夜趁亂逃走。現在魔女已經對領域作出相應調整，千夜的虛空閃爍再怎麼厲害，也沒到能夠連續閃出魔女領域的地步。他又要拿什麼與魔女相爭？

　　其實不用魔女，光是眼前這些人，已經可以輕易擊敗千夜，只不過無法擋住他逃跑而已。

　　此刻大局既定，一眾永夜強者反而頗為微妙地均是緩了一緩，並不著急進攻千夜，像是在等千夜出招，又像是在隱晦地衡量相互之間的關係。。

　　至於姬天晴等人會趁機遠遁，眾永夜強者都是毫不在意。哪怕所有人都逃了，只要留下千夜，那就是值了。說起來千夜的戰力其實也沒有高到哪裡去，可是他幾個技能實在是威力太大，再配上虛空閃爍，在場眾強者一個應對不當，一個照面就會被重創。

　　這樣的敵人實是最麻煩的那種，因此所有人都有共識，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也要先把千夜拿下。

　　千夜環顧四周，靜立片刻，方道：「我還有三記原初之槍，誰想來試試？」

　　一眾永夜強者都是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應對。當初在不墜之城，千夜以三記原初之槍將魔女送回虛空沉睡，自那一戰起，原初之槍就名聲大振。

　　無論愛德華、安文還是艾登，都承受不起三記原初之槍。暮色和普通血族強者，更是中上一槍就非死即傷。

　　惟有魔女，當初就受了三記原初之槍歸於沉睡，而後又恢復過來。可是算算時間，還遠未到她應該甦醒的時候，她就已出現。或許她身體還未恢復到巔峰狀態。

　　其實愛德華等人心中明白，最好的辦法就是一人分擔一槍。他們中上一槍，至多也就是重傷，也不會傷及根本，休息一段時間就恢復過來了。為了除掉千夜這個心腹之患，似乎也是值得。

　　然而千夜早就看透他們心中所想，又是一聲冷笑，道：「你們猜猜，我這三記原初之槍，能不能用在同一人身上？」

　　眾人又是色變。

　　原初之槍的鎖定特性也已不是秘密，一旦被千夜的原初之槍鎖定，除了魔女和安文有希望避開外，其他人大都只能硬抗，至少羅勒絕對逃不掉。所以蛛魔第一個變色。

　　僵持之際，魔女淡淡地道：「你想選誰就選誰好了，何必多問？」

　　眾強者這才如夢方醒。魔女這是破局的正途，戰場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哪有那麼多的心思？

　　千夜此刻心念也是動得極快，當即冷笑：「魔女殿下，妳躲在遠處不敢現身，我的原初之槍現在可鎖不到妳，妳當然樂得大方。」

　　這話似真似假，愛德華和羅勒就多少有些遲疑。特別是羅勒剛剛在群星之井井下吃了個大虧，此刻對於魔女乃至整個魔裔的信任都降到了谷底。直到現在，他都不認為魔女會攔不下千夜，惟一的解釋就是她有意為之，放任千夜接近群星之井，目的自然是不讓羅勒得到能夠增強血脈力量的機會。

　　魔女也未想到千夜會這樣說，她自是看出了愛德華和羅勒的顧慮，可是出於長久以來的傲慢，也不屑於解釋。正當她想著要如何駁斥千夜之際，千夜忽然動了！

　　他身後光翼迎風而長，舒展到了極致，風煙冷瞬間啟動，方圓十餘米內雲霞滾滾，已完全看不到千夜的身影。這種風煙既能破壞領域，又能隔絕感知，此時此刻，誰也不知千夜在幹些什麼。

　　魔女鎮定如恆，只是稍稍收斂了一下領域，避開了風煙雲霞，仍然將千夜上下左右包圍得嚴嚴實實。只要千夜踏出雲霞，她立刻就能感覺得到。

　　千夜並未讓他們久等，幾乎是雲霞瀰漫的剎那，眾人就看到光芒一閃，一根光羽破雲而出。

　　原初之槍！

　　剎那間，再是鎮定的強者亦是心生慌亂，面對這威力絕大、卻又幾乎避無可避的原初之槍，任誰都無法平靜面對。羅勒更是一聲高叫：「為什麼又是我？！」

　　在氣急敗壞的吼聲中，羅勒龐大的身體在八根蛛絲的牽引下急速上升，竟在空中留下片片殘影，閃避之速，較之千夜的虛空閃爍也不遑多讓了。

　　倏忽之間，羅勒已遁到百米高空之外，至於什麼包圍，什麼缺口，在性命交關之際哪還顧得上那麼多。逃到高空，羅勒仍不放心，身體在方寸之地極速顫動，閃移不定。縱是原初之槍追襲而至，一時之間也難以鎖定他，有機會被他避開，或以其他手段抵銷。

　　由此可見，羅勒眼力決斷都是非同凡響，初次見到就已深知原初之槍的厲害。

　　但是他一逃走，原初之槍卻並未跟上來，而是繼續向前。這下輪到愛德華臉色大變。雖然原初之槍並不是衝他而來，但他可是距離最近的強者，千夜這一槍不射羅勒，那多半就是射他了。

　　愛德華橫移十米，拉開了和原初之槍的距離，想要先把自己置於不敗之地，再行定奪。

　　他這樣做本也沒錯，但是原初之槍繼續向前，在空中突有些許轉折，射向了真正的目標，外圍的一名血族伯爵！

　　一名普通伯爵如何擋得住此刻的原初之槍？他幾乎毫無反應，眼睜睜地看著光羽沒入胸口，隨即全身生機迅速消退，人還未倒下，已是生機斷絕，死得透了！

　　原初之槍的威力，真是每看一次，就讓人心膽俱寒一次。

　　千夜一聲長笑，身影閃爍明滅，已自血族伯爵倒下之處穿過，旋即啟動虛空閃爍，數下就不知蹤影。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三三　囚籠中的野獸

　　眾多永夜強者自不會坐視千夜逃走，魔女一聲冷哼，已不知去向。愛德華和羅勒自知理虧，也悶聲不響地向著千夜逃走的方向追去。

　　安文卻嘆了一口氣，向剩餘眾人道：「你們跟我來。」就不疾不徐地向遠方奔去，方向和愛德華、羅勒略有差異。

　　幾名血族強者們略一猶豫，不知道是否應該跟著安文，艾登冷冷地道：「你們不跟著少主，難道要跟著愛德華？你們認為他能夠追得上魔女殿下的行蹤？」

　　這句話十分在理。在大漩渦內，經過一系列打擊後，愛德華的權威已經大不如前。特別是他的血氣完全沒能壓制千夜，更是讓極度看重血脈傳承的血族強者們心中存疑。

　　當下就有幾名血族強者跟上了安文，而另外幾人則繼續隨愛德華而去。暮色一咬牙，還是走了愛德華離開的方向。

　　艾登看到有幾名血族強者被他說動，只是笑了笑，就隨著安文而去。

　　前方的安文速度也不快，看樣子是免得幾名血族伯爵跟丟。這幾名伯爵都是來自於十二古老氏族後面幾個家族，本來就和愛德華所在的帕斯一族不是很對付，加上愛德華在戰鬥中的表現很沒有說服力，關鍵時刻屢屢拿他們當炮灰，所以這幾名伯爵才毅然放棄了愛德華，轉而跟隨安文。

　　只是以他們這樣的速度，怎麼可能追得上千夜？

　　儘管安文顯然是在照顧他們，但那幾名血族伯爵也免不了有這樣的疑惑。值此之際，遠方突然傳來陣陣轟鳴，魔力血氣沖天而起，宛若兩條巨龍絞殺在一處。

　　如此聲勢，特別是血氣中那深如大海般的威壓，令一眾血族伯爵心驚膽顫，就連血氣運轉都緩了一拍。同時他們心中感覺有點複雜，不知是終於追上了的放心，還是又要面臨生死之戰的擔心。

　　魔女已經截住了千夜，正在激戰。愛德華和羅勒撲了個空，正自轉向，從遠處疾趕過來。還是安文的方向正確，筆直對著戰場而去。

　　幾名血族伯爵儘管被震懾得身體酥軟，但都準備加速，趕往戰場。前方安文卻不著急，速度放得更慢，淡定道：「這麼急著過去幹什麼，送死嗎？等著她把千夜的力量消耗得差不多了，才是用到你們的時候。不過，若你們還想嘗一嘗原初之槍的威力，那就……」

　　安文一句話還未說完，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悸動，不由自主地向遠方望去，恰好看著一道淡金色纏繞著黑氣的光柱沖天而起，直刺天空！

　　那是一根異樣的光羽，外緣和羽柄都是深沉的黝黑色，只有羽毛中段閃耀著淡淡的金色光芒。

　　當這根光羽入眼的剎那，安文竟再吐不出半個字來，眼睜睜地望著它射向天空。極度的危險，極致的力量，讓人忍不住顫慄，又不甘轉開視線。

　　高空中隱隱出現一個窈窕身影，淡得幾乎看不見。但這根黑色勾邊的光羽就如長了眼睛，直射這道身影，瞬間就擊穿了她布在身前的道道飄帶般的魔氣，輕易得如同穿透的是腐紙敗絮。

　　魔女悶哼了一聲，身影凝在半空，時而清晰，時而黯淡，魔氣更是如煮沸的水，翻滾不定，顯然已失去控制。

　　安文這才緩過神來，一聲低呼，騰身而起，向空中的魔女飛去。

　　魔女轉頭，用無形而冰冷的目光讓安文停下，冷道：「我沒事。」

　　安文欲言又止。千夜這記原初之槍大異以往，打得魔女都無法隱藏在虛空，連魔氣都有些失控，要說沒事，有誰會信？但他也知道魔女極為高傲的性子，既然說了沒事，那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會想要安文來插手。

　　真若沒事，她怎麼會待在這裡一動不動，放任千夜離去？

　　似是知道安文心中所想，魔女淡淡地道：「放心，他也受了傷，逃不出我的手心。」

　　安文望向地面，在一片岩石上，正有幾點火星在徐徐燃燒，火焰已行將燃盡。他心中一動，就落在岩石邊，伸指拈了一點火焰，放在眼前仔細地觀看。一直看到火焰燃盡，他才道：「燃金之血？」

　　安文的聲音中難掩震驚。魔女此刻身形再度變得暗淡，如同一抹淡墨色塗抹在天空，看來傷勢已經得到控制。

　　她罕有地透出凝重，道：「不錯，就是燃金之血。」

　　「除了那些老傢伙，竟然還有人能夠擁有燃金之血？這難道是說……」

　　「沒錯，他應該已經成功溝通了鮮血長河。」

　　安文雙眼微眯，片刻後方道：「這可是個重要消息。」

　　「你很少會說這種廢話。」

　　安文輕嘆一聲，道：「我的意思是，這麼重要的消息，究竟要不要告訴永燃之焰陛下。」

　　魔女輕咦一聲，有些奇怪，道：「難道你是想要報給另外兩位陛下？皇帝陛下就不必說了，這點小事還不必驚擾到他。而另一位陛下，你應該更清楚他刻下的狀態。」

　　安文道：「我的意思並非選擇派系或者是家族，而是說，是不是把這件事瞞下來。」

　　魔女顯得很是意外，「真看不出，你還想要靠一己之力幹掉千夜不成？哼，不要說我看不起你，就憑你分心那麼多的雜務，別說幹掉，就是想要勝他都沒什麼機會。你那幾招劍技確實巧妙，基本上無人能避。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就算你砍得中千夜，也砍不死他。倒是他的一槍，很有可能要了你大半條命。」

　　安文對於魔女毫不留情的嘲諷，只有苦笑以對，反問道：「難道妳不想親手幹掉他嗎？」

　　魔女認真地道：「看在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真有些學問的份上，我也不妨告訴你實話。從身為至強者的角度，我當然想要親手幹掉他。他越強，就越是磨刀之石，可以托著我達到更高的境界。然而，從我族的立場，及早幹掉他才是正途。他現在就能溝通鮮血長河，如果讓他成長起來，很有可能成為第二個哈布斯，點亮鮮血長河中的某個印記。那樣的話，會有什麼後果，我想你也很清楚。」

　　安文默然，片刻後長嘆一聲，道：「我只是覺得，拋開種族的立場，千夜這個人確實不錯。他未來成就必會極高，等到我們都登臨巔峰的那一日，或許在探索虛空深處時，會是最可信任的夥伴。」

　　魔女哼了一聲，譏諷道：「你都未必能成大君，現在就想著探索虛空，是不是早了點？」

　　安文自信一笑，道：「只要妳能成大君，我也必成大君。在探索力量極致這條不歸路上，妳眼中那些雜學可比什麼秘法、血脈有用多了。」

　　魔女一聲冷笑，當然不信。

　　安文恍若未聞，向天空一指，道：「妳想過沒有，這天空盡頭是什麼？天幕之後又是什麼？我們此刻所在大漩渦究竟是在哪裡，為何在永夜二十七塊大陸周圍，乃至穹頂諸星中都找不到它的所在？將歷代無數至強者困於此處的無盡虛空究竟是怎樣形成的，它是古已有之，還是某個我們還難以理解想像的大能，為我等設下的囚籠？」

　　這一系列問題，魔女似是從未想過，或是想了也不會有答案。每個問題都如同一記悠遠鐘聲，震得她心神激盪。

　　安文最後道：「妳不覺得，和這些問題，和我們身處的茫茫世界相比，眼下各族間的仇恨都很是無知可笑嗎？就好像被關在籠中的一群野獸，非要打個你死我活，爭個王者高下出來，這又有何意義？就算妳滅了所有對手，霸佔的也不過是個囚籠而已。」

　　魔女終是輕嘆一聲，道：「或許你說的是對的。但只有等我們身成大君的那一日，說這些才有意義。此時此刻，還是先抓到千夜更加重要。就算我們最終只是囚籠中的王者，也好過被別人滅掉，看人家成王。」

　　這番道理，安文也無從反駁，惟有嘆息，「人人都是如此短視，又怎可能打破囚籠，去往廣闊天地？」

　　魔女卻道：「在你前往遼闊天地之前，拜託先提升點戰力吧。不然你拿什麼打破囚籠？」

　　安文啞口無言。

　　放眼天下，能夠鄙視安文戰力的人也沒有多少，只是魔女恰好是其中一個。

　　安文搖了搖頭，道：「那就聽妳的吧。千夜現在在哪裡？」

　　魔女道：「我正在找，他逃不了多久的……抓到他了！」

　　魔女瞬間消失，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墨線，來為安文指引方向。這道墨線是魔女獨有的魔氣所化，也只有安文能夠看得見。

　　此刻愛德華和羅勒早已趕到，見魔女和安文不動，他們也只好等著。事實已經證明了，只有靠魔女才能把千夜抓出來。

　　魔女用魔氣構築了一道無形邊界，阻止其他人靠近。愛德華和羅勒自然是感覺到了這條警告。是以千夜受傷後留下的燃金之血，並無人發覺。

　　而整個過程中，安文和魔女都是在用魔裔至高秘法在交談，所有內容通過魔氣互動，外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別說愛德華和羅勒，就是艾登也不清楚他們談話的內容。

　　片刻後魔女離去，安文向眾強者打了個招呼，就順著墨線追了下去。愛德華和羅勒這次終於學聰明了，趕緊跟上。愛德華則是面沉如水，對於一開始就選擇了安文的幾名血族伯爵，連看都不看一眼。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三四　追逃之間

　　千夜正收斂氣息，如在荊棘叢中一般小心行走著。在看似空無一物的地方，實際上有根根肉眼難見的黑氣飄蕩著。這些黑氣細若髮絲，看似漫無目的地飄蕩，似乎就是碰上了也毫無殺傷力。但是千夜知道，這些只能在真實視野中出現的黑絲實際上都是由魔女的魔氣凝成，是她領域的一部分，如果不小心觸碰到了，立刻會引動她的感知。

　　但千夜略一思索，就知道這些黑絲也不是全然無法可破。他剛剛就看到一頭小獸從面前飛奔而過，一口氣撞斷了數根黑絲，也未見魔氣有所反應。

　　看來魔女對領域的掌控精細入微，能夠根據這些魔絲的反應判斷出是野獸還是對手。

　　千夜伸出手指，試探著接近一根魔絲。在指尖接近到一定距離時，那根魔絲就有了反應，如游魚般飛了過來。千夜即刻收斂氣息，切斷了外放的原力，那根魔絲立刻又開始漫無目的地遊蕩，似是失去了目標。

　　千夜已有所得。這些魔絲不光能夠充當無形警報陷阱，為魔女提供定位信息。它們還對黎明原力有相當敏銳的反應，可以主動出擊，將身具黎明原力的人給找出來。

　　如此偵測手段，實是防不勝防。若不是千夜有真實視野，發現了這些魔絲，說不定到死都不知道怎麼被魔女發現的。

　　千夜並不急於離開，而是又運轉一點血氣，釋放出去。出乎意料的是，血氣一出，頓時周圍數十米內的魔絲都有所動作，近處的數十根魔絲就如聞到鮮血味道的鯊魚，蜂擁而至。

　　這一次千夜並未收回血氣，而是任由那些魔絲撞在手指上，以觀察它們的反應。

　　這些魔絲一頭紮進暗金血氣中，頓時起了劇烈衝突，發出點點細微火花。魔絲畢竟太過微小，數十根都被暗金血氣瞬間焚燒殆盡。但是它們的反應程度也極為激烈，在與暗金血氣的對抗中不落下風，每根魔絲都拖著大致同樣數量的暗金血氣同歸於盡。

　　千夜沒有想到魔絲對於血氣的敏感還遠在黎明原力之上，看來要嘛是魔女此行對血族格外重視，要嘛就是如此前所知，當到達相當程度之後，血氣和魔力就會起異常激烈的衝突，簡直是有你沒我，激烈程度比黑暗與黎明原力的衝突還要更勝一籌。

　　這些魔絲對血氣反應如此敏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千夜僅僅嘗試了一下，就收了血氣，忽然想起一事，頓時隱隱感覺不妙。在大漩渦內的血族，除了愛德華之外，怕是沒有人的血氣高階到可以引動大量魔絲的地步。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魔女多半已經確定了自己的方位，正在全速趕來。

　　千夜一念及此，立刻身影閃爍，已是發動了虛空閃爍，轉眼自原地消失。

　　他的身影剛剛消失，原本所站之處就憑空出現數道暗色飄帶，縱橫交錯，瞬間將空間切割成數十份。假如千夜還在原處，此刻怕是要手忙腳亂。

　　魔女的身影在空中隱隱浮現，哼了一聲，道：「逃得倒快。」

　　僅僅一息時間，安文、愛德華、羅勒等強者都已趕至。他們都看出魔女沒能追到千夜，均是默不作聲。在過去，魔女的脾氣可是出了名的差勁，再配上她同輩中無人能敵的戰力，但凡是招惹過這位殿下的傢伙，下場都不怎麼好。

　　現在千夜又在她眼皮底下跑了，可想而知，她現在的心情會是什麼樣。

　　魔女淡淡地道：「他跑不了多久，我已經抓到他了。」

　　話音未落，她身影已經悄然消失。安文則根據空中留下的魔氣軌跡，又跟了下去。

　　永夜眾強者速度都是迅若閃電，轉眼間就已奔出十餘公里，看到魔女又靜靜地立在空中，顯然又讓千夜逃掉了。

　　其實這也正常，千夜的虛空閃爍在逃跑方面可謂天下無雙。雖然虛空閃爍並不算惟一，其他種族乃至血族也有類似的秘法。但是經過黑翼君王安度亞改進後的虛空閃爍，無論在閃移距離、速度乃至消耗方面都有壓倒性的優勢。正因如此，千夜才能依靠不斷的閃爍，與魔女周旋。

　　這一次，魔女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靜立片刻，就向某個方向一指，化作黑帶，就此消失。眾強者自是沒有二話，緊跟著追了下去。

　　轉眼之間，他們又看到了在空中凝立不動的魔女，眾人都心有默契，安靜地等候魔女捕獲千夜行蹤。

　　魔女並未令他們失望，幾個呼吸的時間就重新鎖定了千夜，疾追而去。

　　這一次再度無功而返。

　　到了這個時候，愛德華這些強者都已經看出，魔女鎖定千夜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說明她正在慢慢失去千夜的蹤跡，或是千夜已經有了對付她鎖定追蹤的辦法。

　　但是千夜數次使用虛空閃爍，消耗也必然極大。他又用了兩次原初之槍，就算修為真能力壓同輩，此刻想必也沒有多少體力、原力。現在就是要看魔女和千夜誰耗得過誰。假如千夜先脫力，自是死路一條。若魔女支撐不住，就會讓千夜逃掉，給他至關重要的喘息時間。

　　原本處於追蹤狀態的魔女應該佔據優勢，畢竟虛空閃爍消耗要比正常飛行大得多。但是她需要維持如此浩瀚的領域，每時每刻消耗的魔氣都是海量，能夠支撐到現在，已經讓人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誰也沒想到，一場注定的圍殺卻變成了消耗戰。

　　不過誰都不會去問魔女是怎樣追蹤千夜的，也不會那麼不知趣的想要給她提供什麼幫助。如愛德華之流，心底有沒有幸災樂禍的想法，也未可知。

　　森林深處，千夜從虛空中出現。他第一時間就鎖定了左近的一頭小獸，以血氣刺激得它縱身躍起，在森林中狂奔。而千夜自己也伏低身體，整個人幾乎是貼著地面，與小獸並肩奔跑。

　　小獸受驚，跑得更快了。千夜則是不緊不慢地跟著。

　　奔跑中的小獸時時會撞到幾根魔絲，而千夜也會有意無意地抓住時機去碰撞魔絲。此刻他運起了血脈潛伏，果如先前所想，即使撞上了魔絲，也沒有引動連鎖反應。在魔女的感知系統中，應該是森林中兩頭不知名的小獸在奔跑，這種方式比單純的偽裝更加安全。

　　一路跑出數公里，周圍空間也沒有特別反應，顯然魔女並未注意到這裡。千夜一伸手，將那頭小獸按倒，隨手拍暈過去，就找了棵大樹，躍上樹冠，隱藏起來。

　　自開戰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有餘暇稍稍休息。

　　千夜也知道，休息的時間不會太長。一旦魔女找不到他，就會逐一排查有野獸行動蹤跡的區域，遲早會找到這裡來。

　　千夜鎮定心神，首先檢視自己身體狀態。此刻原力還有過半，血氣卻只剩下兩三成。兩記原初之槍和虛空閃爍都消耗的是血氣，在血脈潛伏的狀態下奔跑，也是消耗身體血核的能量，因此儘管千夜有著堪比大君品階的血氣，消耗也格外的大。

　　原初之翼上，僅一根光羽閃耀光芒。他只剩下一發原初之槍了，最具威力的一槍已經送給魔女，為了開路和震懾敵人又用去一發。不過千夜發現，在用掉那根帶有黑邊的光羽後，另一側羽翼上也出現了一根勾勒有黑邊的羽毛。

　　也就是說，現在的原初之槍仍有兩發威力強大的特殊羽毛。

　　千夜暫時沒有時間研究這些特殊羽毛是如何出現的，即刻調出黑之書，讓裡面儲存的精血傾洩而出，灌注給原初之翼。原初之翼猶如從夢中醒來，在精血中暢遊，大量汲取著精血，羽翼上一根普通光羽開始微微發亮。

　　當黑之書的精血傾洩一空時，原初之翼上新的光羽已經點亮大半，還剩下羽尖仍然黯淡。

　　千夜大致算出，黑之書若是儲滿精血，大致可供原初之翼生成一枚完整的光羽。黑之書的好處，是可令裡面存儲的精血變得更加精純，在某些時刻直接可用。比如說原初之翼，甚至可以直接灌注到血核中，引發沸血狀態。它凝煉過的精血雖然遠不如暗金血氣，但是在緊急情況下，比如說現在，卻是續戰力的保證。

　　千夜將黑之書收起，目光望向不遠處的一株大樹。在那棵大樹的樹洞裡正棲息著一頭巨蟒。巨蟒生命力旺盛頑強，也就意味著海量的精血，特別是大漩渦內的所有生物精血都格外充盈，巨蟒就更是如此。

　　千夜一躍而起，撲到了樹洞口，一手抓住巨蟒蟒身，五指發力，瞬間已抓碎巨蟒鱗片，指尖深深插入血肉。巨蟒吃痛，拚命掙扎，但是樹洞空間狹窄，難以發力。它剛一轉頭，又被千夜扼住蛇頸，雙方就開始角力。

　　巨蟒在凶獸中雖然可以說得上力大無窮，但是遇到了擁有古老血族體質的千夜，卻還是遜色一籌。它再怎麼樣也到不了虛空巨獸的級別，如何能與達到古老血族侯爵位階的千夜相比？

　　巨蟒被遏制後，千夜即刻發動生機掠奪，血絲自指尖穿出，在巨蟒體內不斷延伸。但就算這樣，也整整過了一分鐘，巨蟒才慢慢停止了掙扎。

　　千夜長出一口氣，也出了一身大汗。此刻黑之書中再度儲滿精血，而這頭巨蟒身上的精血還沒有完全汲取乾淨。由此可見，大漩渦內的凶獸是何等恐怖，回報又是何等豐厚。

　　千夜不再停留，身影閃爍間就已消失。

　　他走後沒過多久，魔女就悄然出現。她看著樹洞中的巨蟒屍體，殺意凜然。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三五　消耗戰

　　這條巨蟒的屍體血氣全無，意味著千夜得到了補充。不過補充總需要時間消化，千夜走不遠。想到這裡，才令魔女的殺氣平和少許。

　　她略一思索，身形閃動，已出現在另一個地方，然後才開始靜思，搜索自己的領域，以確定千夜所在。

　　不過片刻功夫，千夜就再度被搜了出來。出乎她意料的是，這一次千夜並沒有急於使用虛空閃爍逃走，而是在森林中狂奔。

　　魔女有些意外，隨即微露冷笑，追了上去。在她看來，千夜這純屬自尋死路。永夜四大種族裡，除了蛛魔，其他族裔的天然速度都很快。沒有特殊技能加成，單拼速度，魔女壓根不覺得自己會被甩開。

　　那麼千夜究竟是原力不夠了呢？還是在布設一個陷阱？

　　魔女沒有急於追上去，而是就這樣不遠不近地綴著，不斷出手以魔氣遙遙攻擊。

　　千夜雙手燃著緋金色原力火焰，如刀砍斧鑿般將周圍不斷纏繞上來的黑色魔帶斬斷。魔帶每斷一條，就會熊熊起火，頃刻間燃燒殆盡。而千夜心中似乎有一條安全線，與魔女保持著一定距離，只要有拉近跡象，就會用各種身法，乃至充分利用地形拉開距離。

　　這實際上又陷入了消耗戰，雙方原力、魔氣對耗速度一樣，但魔女還要維持遼闊領域，魔氣消耗遠在千夜之上。

　　不過魔女可並非單槍匹馬，她身邊還有一眾永夜強者。千夜若一個跑得不對，被形成合圍之勢，恐怕沒有先前那麼好的運氣，能夠無損突圍了。

　　就這樣一追一逃，沒過多久，千夜和魔女已經繞著群星之井兜了兩個大圈子。此刻他們早將永夜強者們都甩在身後，就連安文都跟不上來。自從千夜不再使用虛空閃爍後，魔女有意無意地沒有留下墨跡指示路途。

　　此刻魔女覺察到了千夜的意圖，他不願遠離群星之井，多半是不想看著永夜強者們得到源血。而對永夜這方來說，最好的做法是她繼續追殺千夜，然後讓愛德華、羅勒等人去群星之井製取源血，這樣千夜就會處於兩難之地。

　　不管，這裡的消耗戰就沒有了意義，管的話，就有自投羅網之危。

　　但不知為什麼，她並沒有通知安文這樣做，仍然一心一意地追殺千夜。

　　到了現在，兩人一追一逃已經超過一個小時。魔女看出千夜拖時間的用心後，就不再從後方遙攻，而是親身撲擊攔截。兩人時而隔空轟擊，時而近身纏戰。

　　千夜發現魔女改變戰略，要逼他正面決戰，終於不再繞著群星之井兜圈子，開始全力逃跑，哪裡有空隙就向哪裡鑽。森林中每一個地方都成為他的借力點，方向、速度時時刻刻都在變化，讓人根本無從預判。

　　千夜行動迅若閃電、詭如鬼魅，幾乎將自己在戰技、身體和感知方面的優勢發揮到極致。魔女一個判斷失誤，就會被千夜逃到數十米外。這可是足以發動虛空閃爍的距離，她如何能夠甘心？自是全力發動身法，閃移到千夜身邊攔截。

　　到了這時，就看出兩人之間的差異。魔女在自己領域裡行動，採用的是類似於虛空橫渡的方式，她會變得若有若無，幾乎沒有重量，因此移動快得超乎想像，數十米距離閃念而至。

　　論短距挪移速度，魔女幾可與虛空閃爍追平。虛空閃爍可是真正穿行空間的絕頂秘法，而魔女實際上是老老實實地在空間內移動。就這樣，兩者速度幾乎持平，可見魔女的恐怖。

　　但是魔女這種移動方式太過高端，完全靠領域內魔氣的運轉牽引，在變向的靈活性上有所不足。相比之下，千夜刻下所用的就是類似於凶獸那種靠體力的笨辦法，速度有多快，變向有多猛，全看踏步發力。

　　身處大漩渦森林中，顯然千夜的方式更加適合。這裡草、木、樹、石都堅硬無比，千夜踏得再重再狠，也踩不斷稍微粗些的樹枝，也就是說多大的力量都借得到。而另一方面，魔女卻要小心，完全無法像在外面的大陸上那樣為了行動迅速，可以乾脆把攔路的大樹居中撞斷。

　　在這裡，她全力一撞或許真能把一株巨大古樹撞斷，但自己也可能被震個頭暈眼花。況且夷平一片森林的動靜，持續時間長了，不比原力槍一擊的影響來得小。現在她每一下牽引閃移距離都相當的近，遠達不到能夠發揮極限速度的水準。

　　若不是在森林中，魔女早就攔下千夜了。但世事哪有如果？

　　她似乎也打得動了真火，索性完全放棄對安文等人行蹤的感知，全神貫注追殺千夜。魔女看出千夜已有數次機會能夠使用虛空閃爍而沒有用，應是已經無力發動這門秘法。此刻正是殺他的好時機。

　　千夜行動如風，每每在間不容髮之際躲過魔女的殺招，形勢漸漸窘迫。但是他心中卻毫無驚慌，毫無表面上的狼狽。他正關注著黑之書，等著裡面儲存的精血凝煉轉化完畢。

　　眼下精血已經凝煉大半，再有數分鐘，全部精血就會凝煉完成，得自巨蟒的原始精血會被提純到可供血核直接燃燒使用的程度。

　　大漩渦果然是個神奇的地方。在大漩渦外，黑之書單純起到儲存的作用，不會對精血進行凝煉。 或者它確實有過凝煉，只是提純程度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計。而在大漩渦內，不光凝煉過的精血精純度大幅提升，凝煉轉化的速度也是極快，在大漩渦外或許需要一整天的時間，在這裡僅僅一個多小時即可完成。

　　所以說，由於黑之書的存在，魔女對千夜原力狀態的判斷完全反了。

　　千夜一邊關注著黑之書轉化精血的時間，一邊精心計算著原力和血氣的消耗。他現在儘量控制血氣損耗，以原力輔助身體本身的力量行動戰鬥。這樣一來，他實際上沒能發揮出全力，在戰鬥中漸漸處於不利境地，但還可以勉強堅持。

　　眼見就要到強弩之末，黑之書封面上閃過一道流光，精血凝煉轉化終於完成了！

　　千夜一聲長嘯，晨曦啟明猛然爆發，一圈原力火焰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滌蕩，瞬間引燃了數以百計大大小小的火團。 這些都是魔女或明或暗布下的魔氣，此刻被黎明原力一掃而空。

　　還未等魔女布下新的魔氣，千夜已重重踏在一株古樹上，踩得它數人合抱的樹幹都深深彎曲。如此大力，頓時令他如箭射出，剎那間拉遠了和魔女的距離。

　　魔女只是冷笑，千夜願意對耗原力可謂正中她下懷。在她的計算中，現在千夜已經沒有能力連續進行虛空閃爍，原力耗盡之時，就是他束手就擒之際。

　　她雙手舞動，瞬間在遠方千夜面前出現數道黑色魔線，交錯攔截。同時她身體虛化，化為流光，全速向千夜追去。百米距離，對她來說不過是念頭一動的事。

　　然而就在她面前，千夜身影突然開始明滅不定。

　　魔女心中一動，隱隱感覺不妙，再也顧不得魔力消耗，揮手抖出數十道魔絲，從四面八方向千夜纏去。

　　但是千夜身影閃爍上變得扭曲模糊，然後消失，所有魔絲都纏了個空，亂成一團。

　　魔女身上猛地升起殺氣，舉目四顧，忽見千夜在千米外出現，立刻趕了過去。這一刻她殺機凜冽，自是因為被千夜戲弄，判斷失誤。但她只是憤怒，卻不驚慌，若千夜只剩下三兩次虛空閃爍之力，照樣逃不出她的手心。

　　魔女才飛到半途，千夜就已消失。她全力搜尋，稍遲一刻，終於在數千米外又捕捉到千夜的蹤跡。只是當她發現千夜時，千夜身影已經變得若有若無，第三次虛空閃爍早已發動。

　　魔女身化流光，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弧線，這才順利轉向，但是這一次，她卻怎麼都找不到千夜行蹤，顯然他已經通過虛空閃爍遠去。

　　她不得不停下，冰冷的目光掃過茫茫森海，卻哪裡還有千夜人影。

　　此刻領域中感知也如往常，各種大大小小的飛禽走獸都在活動，亂成一團。兩人打成這個樣子，林海中早就雞飛狗跳。一片混亂中，哪裡還能分辨千夜的行蹤？

　　對血氣的反應倒是有一大堆，基本都聚集在一起，不用問也知道是愛德華的那群手下。

　　「一群廢物！」魔女忍不住罵道。這些血族強者到現在都沒有發現被她的領域覆蓋，茫然無知地走著，行蹤全在魔女掌控之中。在魔女眼裡，他們確實是廢物。只是不知道她這句話，罵的究竟是不是這些血族。

　　就在這時，她的領域中突然有了新的感應，某個方向上竟是有黎明原力出現。儘管這原力駁雜不純，但不管怎麼都是黎明原力。

　　魔女此刻正在火頭上，身形一閃，已出現在那團黎明原力附近，看都不看，揮手就是數道無形魔刃凌空斬落。以她感知到的原力修為，這一下完全可以把那人切成幾段。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三六　天賦和智慧

　　魔女滿心期待的是慘叫、驚呼和鮮血，但下方那人手中武器揮動，嘿嘿幾下，居然將所有無形魔刃全都擋了下來！

　　魔女這才吃了一驚，隨即心中興奮，暗道千夜果然狡猾，居然會將自己偽裝成一個普通的人族強者，這可不就露了餡？

　　她迅速下落，待到看清對方面容時，不由得一怔。那分明是個白裙少女，哪裡是千夜了？

　　但她此刻一腔怒火和殺意正是要找地方宣洩的時候，哪會管殺沒殺錯人？她右手抬起，瞬間空中就多了數十道無形魔刃。以白空照的冷漠，抬起的眼中也有些許慌張。

　　就在這時，空中又出現道道魔氣，構成無數繁複的多邊形，將白空照護在裡面。安文隨後現身，苦笑道：「她是我的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放過她吧！」

　　魔女淡淡地道：「我需要給你面子嗎？」

　　這句話說得實在太厲害，以致一向好脾氣的安文都臉色變了。好在其他人都沒跟上來，旁邊只有一個白空照。

　　安文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臉上泛起的潮紅，聲音中有著刻意為之的淡然，道：「從妳我身份上講，妳不得不給我這個面子。」

　　安文的回答前所未有的強硬，讓魔女顯然有些意外。她周圍的黑霧中透出冰冷殺意，寒聲道：「安文，你覺得你的身份能夠讓我做我不願意的事？」

　　安文道：「至少以我目前的身份，妳還沒那個資格來侮辱我。」

　　「是什麼給了你勇氣，讓你敢這樣跟我說話？！」

　　「我只是不想再忍受妳的無理和傲慢。」

　　「你在找死，安文！」

　　「或許妳能殺了我，但是殺我之後，妳的大君之路也將從此斷絕。」

　　魔女一聲冷笑，「你覺得在那些老傢伙眼中，你和我的份量是一樣的嗎？我殺了你，就必須付出相應代價？真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會覺得天賦已經達到了我的程度。」

　　安文冷道：「我的天賦或許不如妳，但智慧遠在妳之上。將來誰能走得更遠，還未可知！」

　　這番話更是讓魔女意外，她的目光落在了白空照的身上，道：「安文，你過往不是這個樣子的。是因為她，你才變成這樣的？」

　　安文也向白空照望了一眼，坦然道：「有她的原因，但也不全是。」

　　「有她的原因就好，那我就殺了她，讓你知道冒犯我的代價！」

　　安文臉色一變，旋即眼中亮起光芒，兩米長劍在手，橫跨一步，擋在了白空照身前。

　　「你這是想要和我動手？」魔女聲音冰冷，「安文，你應該很清楚激怒我的後果，也許我本來只想讓她死的乾脆一點，但是現在，或許我先砍掉她的手腳。」

　　「妳完全可以這樣做，在殺了我之後。」安文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

　　魔女沉默了片刻，方道：「你這是覺得我不敢殺你？」

　　「不，我從來都知道，妳會的只是為所欲為。只不過今天，我覺得有必要讓妳明白，打不過妳，並不是我就得受妳侮辱的理由！」

　　安文的話，一字一詞都擲地有聲，讓魔女的魔氣也都有明顯起伏。

　　「你這麼不怕死，是因為她嗎？」魔女的聲音變得柔和而平淡，安文聽了，臉色卻是一變。這種狀態下的魔女，才是動了真怒。

　　「與她無關。」

　　魔女卻是不信，一道魔絲突然在白空照身側浮現，繞向她的脖頸。以魔絲的鋒銳，就是割在千夜身上都會受傷，繞上少女的脖子，可以輕而易舉的將她的腦袋切下來。

　　安文臉色一變，一咬牙，也不去解救白空照，而是一挺長劍，劍鋒處幻出數個繁複圖案，直接向隱於魔霧中的魔女刺去。

　　魔女冷笑，揮手又是數十道魔絲浮現，縱橫交錯，織成一張密網，攔在安文身前。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安文竟然無視這道密網，和身撞了上去！

　　空中血花混著魔氣飛濺，安文身上瞬間多出數十道傷口，臉上更是被切出五橫三豎的網格，一頭長髮也被切得七零八落，碎髮四處飄飛。

　　他完全是自投羅網，魔裔從來不以身體見長，因此瞬間重傷。若不是安文的魔氣亦是品階極高，僅比魔女相差一線，這道密網完全可以把他切成數百碎塊。

　　安文眼中燃著熊熊火焰，衝出密網後，更是一往無前，手中兩米長劍直接刺入魔女的護身魔霧中！

　　魔霧中傳出一聲悶哼，隨後霧氣漸漸散去，魔女現出了真容。安文的長劍刺穿了她的腹部，劍鋒自她腰上透了出去。長劍鋒刃上，魔女的血化為點點晶瑩珍珠，與劍鋒上的安文魔氣糾纏死鬥。

　　長劍穿腹，看上去慘烈，實際上對於這個級數的強者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傷勢。是否致命，還要看雙方魔氣征戰的結果。

　　魔女右手一探，已經握住了安文的脖子，一字一句地道：「我現在只要願意，就可以徹底毀了你！」

　　安文毫不畏懼，冷笑道：「在我死之前，完全可以給妳最後一擊。或許妳是對的，我確實不是妳的對手。但是殺我之後，妳這一輩子都別想上窺大君之位！」

　　魔女彷彿不認識安文一樣，仔細地看著他，片刻後方道：「你還真不怕死。為什麼，因為她？」

　　「這個問題，妳已經問過好幾遍了。」安文面無表情地道。

　　「因為你從來沒有回答過。」魔女毫不放鬆。

　　安文哼了一聲，再也不肯多說一句話，擺明了就是不想正面給予答案。魔女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兩人一時之間僵在那裡。

　　下方，白空照怔怔地看著他們，不知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艾登匆匆趕來，一看到這種場面，登時呆住。

　　「你們兩個，這，這是……」艾登也有些語無倫次。畢竟在整個魔裔的眼中，魔女和安文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切蹉。」安文面無表情。

　　魔女也點了點頭。

　　「我輸了。」安文說罷，就收了魔氣，抽出長劍。

　　魔女沒有動，但是五指微張，還是放了安文離去。長劍離體，她的身體就被魔霧掩沒，無人看得到她的神情和傷口。

　　安文則默默地拿出一劑魔藥，仰頭吸入，身體周圍也是魔氣繚繞。

　　和魔女相比，此刻的安文沒辦法把自己完全遮掩起來，而且也沒有必要。剛剛艾登到來的時候，已經看得清清楚楚。

　　安文身上那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血線，實是觸目驚心。每根細細的線條，實際上就是一條深不見底的傷口。這種傷勢，根本不是一劑魔藥能夠解決的。

　　艾登取出兩劑魔藥，默不作聲地遞了過去。安文沉默著接過，一一吸進。這幾劑魔藥都屬於最頂級的貨色，是他們進入大漩渦之前從永燃之焰那裡得到的保命之物。艾登一共也只有兩劑。

　　三劑魔藥吸入，安文的臉色才變得好看了一些，臉上那些恐怖的血線開始慢慢消退。魔女則始終躲在魔霧裡，既不離開，也不現身。

　　艾登咳嗽一聲，道：「那個，既然你們已經切蹉完了，就可以說點正事了。如果實在追不到千夜，我們是否還要繼續留在群星之井？或者乾脆讓血族和蛛魔自己留下，願意幹什麼都是他們自己的事。」

　　艾登已經發現，在群星之井井下的時候，會是非常脆弱，面對來自井上的攻擊幾乎沒有還手之力。所以他不覺得繼續留在這裡能有多大的收穫，而風險卻隨著時間推移會繼續增加，這裡是帝國傳統資源點，可能還會有其他人族強者出現。

　　況且血族和蛛魔看上去已經秘密研究了許久，各自都有了適合自己種族的道具。而魔裔是這兩天才知道這件事，就算製成源血，大概效果也是相當有限，聊勝於無而已。實在沒有必要留在這裡給那兩家擋災。

　　安文搖頭，道：「我已經大致弄明白了凝煉轉化源血的原理。材質上的差異並不是那麼重要，真正起作用的其實是在過程中被凝煉的星辰之力。嗯，暫且就叫它是星辰之力吧。但是我們看到的那些星辰，其實並不是真正的星辰，至少不應該是我們用眼睛看到的模樣。可是它們具體而真實的樣子是什麼，為何會呈現出星辰的模樣，是個相當有意義的課題。我有預感，只要我們能夠研究明白這個現象，對於世界本質的認知就會有巨大的飛躍。」

　　魔女這時冷冷地打斷了安文，「我對你那些理論不感興趣，說重點。」

　　艾登也是興趣缺缺的樣子，對他來說，實實在在的戰力才是一切的根本，畢竟他並不像安文和魔女那樣擁有無可比擬的天賦。

　　安文嘆息一聲，又搖了搖頭，道：「重點就是，那些星辰意味著不同性質的力量。或許數量眾多的普通星辰彼此之間差異有限，難以分辨。但是那些特別的星辰，比如說格外大，或者是格外亮的那些，往往都帶屬性鮮明的特殊力量。也就是說，針對不同的星辰，就能凝煉出不同的源血。哪怕棱血柱和蛛卵作為基質並不適合我們，只要選對星辰，也能夠凝煉出對我們魔裔也大有幫助的源血。」

　　艾登問：「對我們也有幫助？」

　　安文點頭，「源血對血脈力量的提升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看，一是增強長處，直到頂點為止。另一方面則是彌補短板，讓我們變得更加無懈可擊。比如有一點，就對我們都有幫助，那就是增強體質。」

　　聽了這話，魔女都有些心動。

　　魔裔秘法，雖然大多對身體不做要求，但很顯然的是，越是強悍的身體，在戰鬥和修煉中就越是佔便宜。比如說千夜，就依靠強悍之極的身體屢屢衝破魔女的攔截封鎖，在和安文的對峙中，他的身體更是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

　　即使是魔女，也無法拒絕更加強悍的身體。

　　艾登皺眉，道：「我們要怎樣找到這種星辰，找到之後，又如何能夠汲取到它的力量？」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三七　意外來客

　　安文道：「這個倒也不難。等明天所有人都恢復過來了，讓愛德華下一次群星之井，我就能有足夠多的時間觀察星辰力量的變化，到時候應該能夠找出對我們也有幫助的星辰。」

　　艾登點頭，生平第一次覺得安文那些雜學似乎也不是全無用處。

　　安文看看魔女和艾登，忽然說：「我們聚到一起也不容易，或許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可以討論一些重要的事。」

　　艾登微微一怔，沒想到安文會這樣說。這實際上意味著安文已經視他為同一階層的人物，或許在力量層面上他和魔女及安文還有距離，但是地位上已經基本相同，沒有本質差別。

　　就在不久之前，艾登還是要在家族中為一個繼承人的資格拚死奮鬥，現在卻已經能和族中年輕一代的兩位傳奇人物坐在一起，共同議事，想想也覺得不可思議。

　　安文又向白空照招了招手，將她叫了過來，道：「這是白空照，她……很特殊。雖然是人族，但是也能兼修我族的功法。此前永燃之焰陛下曾經見過她，並且賜下了一件護身寶物。」

　　魔女哼了一聲，不置可否。艾登則是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當日浮陸之戰，他就遇到過白空照，並且那段經歷並不怎麼愉快。當時艾登對她把握戰機的能力有深刻印象。現在安文正式介紹白空照的用意，艾登自然也是清楚的。安文是說，少女已經讓永燃之焰過了眼，任何質疑她身份來歷的想法都不必再有了。

　　少女有些茫然地站著，似乎不懂他們在談論什麼。

　　安文正色道：「我剛才重新想了一遍，覺得有必要在對待千夜的問題上達成共識。這個人，我們究竟要怎麼處理？」

　　艾登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殺了。」

　　「殺。」魔女很乾脆。

　　白空照沒有作聲，安文則是苦笑，道：「你們說的倒是輕鬆，我們追殺他一天了，現在呢？」

　　魔女冷冷地道：「你這是在質疑我？剛剛的切蹉，只不過是我大意了，你以為還會有第二次？」

　　安文此刻倒是心態平和，道：「我當然不會質疑妳的戰力，但這裡畢竟不是虛空，不是嗎？」

　　魔女默然。她最具威力的招式要在虛空中方能施展，而大漩渦內的空間結構牢固得讓人絕望，根本無從借力。在這裡，千夜憑著比土著還要強悍的身體，反而是如魚得水。

　　「那現在應該怎麼辦？」艾登見魔女沉默，知道該由自己來問這麼一句。

　　安文沉吟片刻，方道：「有兩個方案，一是想辦法和解，甚至結成同盟，共同探索大漩渦，將來也一起探索虛空。另一個方案，則是等我們離開大漩渦後，上報永燃之焰陛下，由親王甚至是陛下親自出手，將他扼殺。」

　　艾登很是意外，沒想到安文對千夜的評價竟是如此之高，他想了想，問：「有可能和解嗎？」

　　安文肯定地道：「有！千夜畢竟是血族，又不完全是血族。也就注定了他在人族帝國和血族兩邊都不討好。這種情況下，反而我們才是更好的合作夥伴。另外他非常看重身邊同伴，如果我們以他同伴的安全作為交換條件，想必能夠達成合作。」

　　艾登點頭，表示認可。幾次打過的交道可以看出，千夜對身邊人格外的在意。

　　「但是可能性不大，而且永遠都不會達到盟友的程度。」魔女冷冷地道。

　　安文不置可否，道：「那就要想辦法通知永燃之焰陛下了。我現在可以給陛下傳出一道訊息，但也只有這麼一次的機會。訊息傳過去，陛下會想辦法的。」

　　大漩渦內環境雖然神秘苛酷，但也不可能阻擋得住天王大君級別的絕世強者。只是長久以來，不知為什麼，無論永夜還是黎明，都沒有天王大君在大漩渦內久留的紀錄。

　　艾登神情中隱隱有著羨幕。他很清楚能夠從大漩渦內將消息傳出去的手段有多麼珍貴，更重要的是意味著直通大君的地位。

　　魔女則冷冷地道：「把你的機會留著吧。」

　　安文有些意外，「妳也想要與千夜和解？」

　　魔女冷笑，「可能嗎？」

　　「那妳想要做什麼？」

　　「我對你的兩個方案都毫無興趣。我只會按照我自己的方法去處理。我會親手去取千夜性命，誰也不許插手！」

　　安文皺眉，「妳的意思是……」

　　「等我殺了千夜，你再告訴陛下不遲。」

　　「可是這沒有意義！」

　　「對我來說，這樣才有意義。」

　　安文還想再說什麼，魔女已經揮手道：「不必再說了，就這麼決定。如果你堅持要告訴陛下，那也由得你。」

　　話是這麼說，但艾登和安文都明白，真要那樣做了，怕是和魔女徹底結仇。

　　群星之井迎來了難得的安靜，愛德華、羅勒等見追不到千夜，都慢慢聚集到群星之井旁，考慮下一步行止。

　　安文和艾登也到了，魔女並沒有出現，誰也不知道她幹什麼去了，也沒有人會那麼不識趣的去追問。

　　追殺千夜整整一天了，卻毫無結果。這讓魔女那高不可攀的形象出現了一絲動搖。許多人都在心中暗想，原來她也不是無所不能。

　　眾人聚齊後，安文道：「現在製取源血仍是第一要務。鑑於羅勒閣下已經出過手，下面就輪到血族了。尊敬的愛德華閣下，是您親自下井呢，還是另有指派？」

　　眾人的目光都望向愛德華。昨日羅勒功敗垂成，就已經說明了製取源血的難度。血族在場強者雖多，但除了愛德華之外，也就是暮色最有希望成功。羅勒已經說過，製取的源血品質直接和凝煉者的血脈品階有關。那些實力雖高但天賦不夠的強者，就算成功凝煉出源血，價值也是有限。

　　於情於理，都該是愛德華下井。

　　愛德華面沉如水，凝立良久，方道：「依我看，還是由羅勒閣下再試一次，或者是艾登閣下先嘗試好了。」

　　艾登還沒說話，羅勒臉色首先就變了，怒道：「為什麼還要我下？」

　　愛德華面色不變，道：「羅勒閣下已經有豐富的經驗，知道如何在井下處理意外突變。所以我覺得，現在更適合羅勒閣下繼續發揮長處。如若不然，艾登閣下甚至安文殿下願意下井試試，我也是歡迎之至。」

　　羅勒可做不到愛德華這樣若無其事，鐵青著臉，咬牙道：「愛德華，你這是想要跟我做對是不是？」

　　愛德華微微一笑，道：「你想多了。如若你不願下井，誰也不能強迫你，不是嗎？」

　　羅勒忽然就明白了，於是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艾登皺眉，向安文望了一眼。安文也是雙眉微鎖。

　　愛德華的潛台詞很明白，不解決千夜，他是不會下井的。而缺少了他這個樣本，安文對星辰之力的分析就不可能完成。艾登就是下了井，也是白下。

　　局勢一時之間陷入僵持，饒是安文智慧如海，卻也解決不了眼前棘手局面。他嘆了口氣，道：「愛德華，或許我們可以談談。」

　　愛德華笑了笑，道：「我覺得，還是命比較重要。」

　　話說到這種程度，確實就談不下去了。安文搖了搖頭，道：「那就等吧。」

　　只有等到魔女那邊有了消息，才能破解眼前的僵局。

　　一眾永夜強者圍著群星之井，各自靜坐休息，等待著魔女那邊的消息。這裡雖然是傳統意義上帝國的地盤，但是現在永夜年輕一代實力遠勝，又是聚焦在一起，自是有恃無恐。在此期間也偶有帝國強者來到群星之井附近，都被外圍警戒的血族強者驅趕，安文等人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永夜強者公然佔了群星之井，此舉雖然囂張，但有絕對實力作為後盾，自有囂張的資本。

　　然而世事變幻，外人看著永夜強者們囂張風光，卻不知他們也是有苦說不出。

　　魔女追殺千夜，自此再無消息，也不知道她究竟得手了沒有，甚至不確定她是一直在追擊千夜，還是說已經失去了千夜的行蹤，只能隱藏在暗處，等候千夜自投羅網。

　　有羅勒的教訓在前，在千夜沒有確切消息之前，誰也不敢下井。是以眾多永夜年輕一代的頂級天才匯聚於此，竟是枯坐了一天一夜。

　　就在眾人的耐心漸漸失去之際，安文突然抬頭，仰望天空，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愛德華和羅勒都是遲了一刻，才紛紛變色。而艾登又要遲了剎那，才有所反應。

　　愛德華和羅勒的目光都是落在不遠處的地面，那裡是一片茵茵綠草，星星點點地散落著點點野花。乍一看上去，這裡和帝國或是永夜的風光沒什麼區別。只有想要去摘朵花的時候，才會明白這裡是大漩渦。如果不用上原力，恐怕除了羅勒之外，其他人想要摘朵花，都要費一番力氣。那細細的花莖，實際上堅韌有如鋼絲。

　　在星星點點的花叢中，有一朵花正在盛放。它看上去宛如夢幻般的美麗，隨著花瓣的舒展，長長的花蕊伸出，周圍的景色也隱隱變幻，似有滾滾波濤自花下流過。

　　安文、愛德華、羅勒、艾登，這幾名永夜年輕一代最頂級的天才全都站起，一臉駭然！

　　那正在綻放的，是冥河之花。

《卷八》【誰將新樽盛舊月】　章二三八　彼岸花開花謝

　　如安文這樣年輕一代的頂級天才，哪個不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然而名槍的傳說早已深入人心，每把名槍都有屬於自己的傳奇，如此方能流傳不朽。這些年輕強者雖說都或多或少見識過名槍的威力，可像眼前這樣直面名槍，卻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特別面對的還是在十大名槍中也最有傳奇色彩的曼殊沙華。

　　彼岸花開花謝，就有生命凋零。

　　看著那朵彼岸之花，哪怕是安文，也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他雖然研究得即深且廣，可也不知道曼殊沙華的運作原理，更不明白為何冥河花現時，即會有生命凋零。他雖對研究狂熱，可也不是傻子，並不想有正面研究彼岸花的機會。

　　一時之間，這些永夜強者都忘記了還能逃跑，心中想的只是：「怎麼曼殊沙華會出現在這裡？」

　　羅勒反應最快，神經也是粗大，忽然一聲大笑，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他指著那朵彼岸之花，大聲道：「曼殊沙華怎麼可能會在大漩渦裡？你們一定是看錯了，對，就是看錯了！一朵小花，就把你們嚇成這樣？」

　　羅勒笑聲轟轟隆隆之際，那朵小花似有所覺，很是惱怒地搖晃幾下，驟然凋零！

　　艾登倒吸一口冷氣，愛德華則橫移一步，閃到數十米外，拉開了距離。安文雙眉微揚，指尖光芒隱隱，身前隱約浮現一道由無數六邊形構成的蜂巢之牆，將自己和羅勒隔開。

　　剎時之間，羅勒前後左右就空無一人。

　　羅勒幾乎每根頭髮都要豎起，嘴張成一個碩大的Ｏ型，然後突然一聲淒厲慘叫，掉頭就跑！

　　此時此刻，他其實並不知道為何要跑，因何要跑，但滿心的直覺告訴他，必須得跑，雖然跑也無用。

　　羅勒八根長長的節足一陣胡亂划動，但預想中的如炮彈般的彈射並未發生，龐大的身軀依然停留在原地，只在空中織出一團亂七八糟的金色絲線。

　　此時冥河花謝，萬物俱寂。

　　羅勒突然就沒了聲音，充滿恐懼地瞪著自己龐大蛛軀。只聽卡的一聲輕響，一根節足的末端甲殼上突然出現了數道裂痕。

　　蛛魔的外甲向來以堅硬聞名，節足刀鋒更是硬度非凡，白空照拿著根蛛魔公爵的節足刀鋒作成大刀，威力都足以令人退避三舍，羅勒天資卓越，節足刀鋒顯然更勝一籌。

　　但最強處也是最弱之處，外甲刀鋒一但碎裂，這根節足暫時也就廢了，只有慢慢休養。

　　羅勒屏息凝神，不敢稍動，死死地盯著節足上的裂隙。他等了足足三秒，未見新的裂隙出現，這才鬆了口氣，一下子滿身大汗。

　　他忽然發現，安文 、愛德華和艾登等人的眼神不對，在自己身體各處看來看去，滿滿的都是惡意。就連暮色的眼神也很不老實，總是盯著他的各處要害，希望看出點什麼來。

　　羅勒也是心高氣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些傢伙不幫手也就罷了，光看那眼神，一個個就是其心可誅。

　　羅勒當即朗聲道：「一朵小花，也不過如此！」

　　剎那之間，眾人都以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看著羅勒。一朵彼岸之花的開謝就斷了他一根節足，羅勒居然還說「也不過如此」？

　　這要是再來八朵呢？羅勒怕就是節足盡斷，還得加上一隻手臂了吧？

　　但是幸災樂禍之餘，眾人心中更多的是震驚。曼殊沙華的恐怖還要在傳說之上，僅僅一朵彼岸花就傷了蛛魔年輕一代的翹楚羅勒，當年歌詩圖是怎麼正面面對曼殊沙華全力一擊，還能活著返回永夜的？

　　羅勒大笑數聲，卻發現無人應和，眾人面色變幻不定，都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他頓時面帶譏笑，剛想要出言諷刺一番，卻見暮色神色古怪，道：「你剛才說，一朵小花，也不過如此？」

　　羅勒一怔，隱隱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可眼下大話已經放了出去，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怎麼能收得回來？

　　他便點頭，傲然道：「是我說的，怎麼？」

　　暮色臉色更是古怪，向羅勒身後指了指，也不說話。

　　羅勒頓時有些著惱，在他看來，暮色不過是個可理可不理的小角色，難道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覺得戰力也能和顏值對等了？

　　好在他畢竟是蛛魔年輕一代的巔峰人物，轉眼間就感覺到不對，回頭一望，頓時全身寒毛倒豎！

　　在他面前，一片彼岸花海正在徐徐呈現，朵朵冥河之花在風中搖曳，隨時都有可能開謝凋零。這片花海中，朵朵冥河之花數之不盡，何止成百上千！

　　一朵曼殊沙華就斷了羅勒一根節足，眼下這片花海，殺他十回八回都有富餘，一時之間，羅勒也看得呆了。

　　冥河之花開開謝謝只在一念之間，羅勒知道自己逃無可逃，避無可避，此刻心灰意冷，反倒是放得開了，惟有一聲長嘆：「為何還是我？」

　　「因為你嘴賤……」暮色這話只在心裡嘀咕，當然不會說出來。

　　看著冥河花海，無論在場眾人原本心中有什麼思量，此刻都不敢稍動。包括愛德華這樣極為自負的傢伙。

　　曼殊沙華的特殊特質剛才在羅勒身上已經展露無遺，不知何時何處花開，也不知哪日哪地花謝，傷人於無形，根本無從閃避。眾人下意識地收斂氣息，盡可能不要引起曼殊沙華主人的注意，否則的話一旦被盯上，下場就會如羅勒這般生死盡操於人手。

　　安文一直在仰面望天，這時忽然道：「是趙若曦小姐到了嗎？可否現身一見？」

　　本來空無一物的天空中，響起柔和中透著清亮的聲音：「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原力，所以就想把我騙出來殺掉？」

　　安文立刻搖頭，「當然不會！我以魔裔少主的身份作為保證……」

　　保證的內容還未說完，安文眼前一亮，一個絕色少女已自虛空浮現，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中略顯嘲諷，道：「你的保證毫無意義，不過就算我現身，你以為能殺得掉我？」

　　少女凌空而立，美麗得讓人窒息。她的容貌都似籠罩著一層淡淡氤氳，讓人有些看不清楚。不知為什麼，安文竟下意識地挪開了目光，未能直視她的眼睛。

　　目光移開後，安文才省悟自己的變化，心下一怔，又向少女望去。這一次他心中所有準備，也就沒有迴避少女的臉。只是她眼中的譏諷變得更加明顯，也讓安文臉上隱隱有些發燙。

　　趙若曦凌空而立，居高臨下，俯視著一眾永夜年輕一代的最強者。她雖然沒有絲毫原力，可是此刻氣勢上卻完全壓倒了對手。別的不說，光是她身周無數開開謝謝的冥河之花，就足以讓永夜這些心高氣傲的天才們打消一切不該有想法。

　　趙若曦已經現身，氣氛卻變得凝重。愛德華、羅勒、艾登不斷交換著眼色，卻都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原本在傳說中，這一代曼殊沙華主人身體孱弱，沒有原力，身邊時刻帶著護衛，一槍擊出即後繼無力。因此根本沒人想到會在大漩渦這種環境中遇見她。然而曼殊沙華主人真正出現在人前時，眾人壓根興不起去證實一下傳說的念頭。

　　眼下的局勢十分微妙，無數幻變不定的彼岸花，時時都會變成死亡陷阱。

　　「我們會不會被一網打盡？」艾登悄悄給安文傳音。

　　「不會，這麼多的冥河之花，必然有假。資料中可沒說曼殊沙華有這麼大的威力。」安文恢復了冷靜沉穩。

　　「那她還在等什麼？」

　　「也許是……？」安文突然冒出這樣一個想法。

　　趙若曦凝立空中，既沒有下手殺手，也不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麼。而永夜的年輕強者們誰都沒有活夠，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貿然動作，免得被她盯上。雖然大多數人都和安文一個想法，覺得趙若曦沒有可能一口氣把所有人殺光，但是他們也都知道，她一心想殺的那個倒霉鬼，肯定是沒有活路的。

　　如是僵持片刻，趙若曦忽然雙眼一亮，道：「抓到妳了！」

　　話音剛落，她身周的冥河之花瞬間凋零過半。虛空中隱隱傳出一聲悶哼，意外中又透著痛苦，正是魔女的聲音。

　　遠方虛空中突然亮起一點光芒，無數光點如同飛螢，向著趙若曦撲去。每點光瑩在飛舞過程中都在不斷汲取著周圍的原力，越變越大，轉眼間無數光瑩就匯聚成一道光之洪流，浩浩蕩蕩，跨越遙遠距離，直撲趙若曦！

　　這就是當日不墜之城時魔女用來對決趙君度的殺招。此時此刻，光流雖然沒有當日虛空中的氣勢磅礴，但是有如行雲流水，更加變化多端。無數瑩點既是匯合一處，又隨時可以分離，讓人捉摸不定。

　　虛虛實實的變幻之下，依然讓人無法忽視光流的恐怖威力。

　　這是魔女與趙若曦的正面對決，一眾血族和羅勒都沒有出手。不知出於什麼考慮，安文竟然也是按兵不動，只是雙瞳中出現無數複雜圖形，高速變幻著。他死死盯著戰場，一點細節變化都不放過。

　　只有艾登迅速出槍，然而他持槍在手的瞬間，卻是臉色變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鎖定趙若曦。她就在那裡，就在空中，看上去觸手可及，但在艾登的感知中，那裡卻是空無一物，什麼都沒有。

　　艾登就是一怔，有心想要不顧一切，先轟上一槍再說。但是他隱隱感覺，這一槍若是真的轟出，怕是也沒任何效果。

　　這場戰鬥，是趙若曦和魔女的對決。只不過，魔女真有對抗曼殊沙華的能力？